第五十六章 夜探容宅
为了严谨,他们在旅店多住了一天,容悦有些愧疚,穆坤表现得很大度:“严少堡主的事必须抓紧处理,你做得很对,他帮了我们不少,我们能帮的肯定要帮。”
“可是师伯的病……”
“傻丫头,生死自有其时,我们早一天去晚一天去是一样的。”
“万一赶不上见面”,一时嘴快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容悦忙道歉:“对不起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
穆坤脸上闪过一抹哀伤,哀伤中亦有看透红尘的淡然:“有缘自能相见,若今生兄弟缘尽,早到一天,结果也一样。”
容悦感慨低语:“师傅,您比以前更豁达了。”
穆坤摇头轻笑:“在生死面前,谁能不豁达。”
容悦心里一痛,像要求得保证似的,捉紧他的衣袖摇晃:“师伯是师伯,您是您,您可要再陪弟子几十年哦。以弟子的愚钝,几十年都未必学得会师傅所有的本事。”
穆坤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既然是笨丫头,那咱们确实得抓紧点,这些天,白天赶路,晚上在客栈住下后,你就别再外出了,师傅传你些功夫。”
“好的”,容悦爽快地应承,“其实也没什么地方需要夜探。”
穆坤却道:“过两天从碧水城过,你不想去容宅看看吗?”
见容悦沉吟,再次提点:“起码也要看看才归家不久的容三姑娘啊。”
容悦知道穆坤说的是容徽找来的冒牌货,当下点点头道:“也是,别的倒罢了,这位是一定要瞻仰的。”
于是,离开天心镇后的第五晚,也是容悦离开容宅一年后,她带着苗砺和周泰于二更天悄悄潜入了容家大宅。
怕冒牌货是容徽故意设的饵,容悦一直没踩这件事,不但她自己,连暗部的人都按兵不动。
这回,趁容徽不在家,他们里里外外找了几个圈,每个院落都访遍了,依旧一无所获。最后找了个起夜的男仆询问,男仆抖抖索索地说,三姑娘只回府那天露过面,后来就不见了,有人说去了别庄休养,有人说去了洹城依附外祖……总之没在府里。
看来,冒牌货的长相肯定不怎么像她,宅里上了年纪的奴仆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出来晃很容易露馅儿。所谓的“露面”,多半戴着帽帷,让人看了个模糊影像,这人的身材、身高、走路的姿势,甚至说话的声音,可能跟她比较像,这几方面也容易模仿。
容悦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这个程度的冒牌货,倒不难对付。怕就怕,魔鬼三皇子又出手相帮,给容徽找来尹师傅那般的易容高手,让假货比真的还真。
是容徽自己觉得,对付单蠢侄女没必要杀鸡用牛刀,还是穆远那里独缺这方面的人才呢?
仔细想想,也真的没必要,容徽只要让大家都知道三姑娘已经回府,就够了。等以后嫁出去,容悦本来长什么样,夫家又不知道。
府里没什么可查的,容悦便不想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正打算走人,却见曾跟芸香鬼混的帐房总管钱至鬼鬼祟祟地往牡丹院的方向走,连盏灯都没提,高一脚低一脚走夜路。
容悦立刻来了兴致,悄悄尾随而去。
到了牡丹院,钱至推开虚掩的后门,果然芸香等在那儿,一见他就抱怨:“这都多早晚了,你怎么才来!”
“小心肝儿,夜还长着呢,爷保证把你这小**喂得饱饱的。”
臭嘴还没亲上去,就被芸香一把推开,压低嗓音道:“胡浸什么,二太太在里面。”
钱至忙收起轻浮之态,随芸香走了进去。
容悦早料到芸香和钱至私下往来必有内情,要不然,一个年轻漂亮的丫环,干嘛勾搭一个老奴才。真想攀高枝,容府的几位少爷个个品貌不俗,就是容徽,虽然比较显老,外形高大威严,也比猥琐的钱至好得太多。
屋里同样没点灯,夏夫人站在窗前,借着熹微的月光看过去,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钱至在门口立定,躬身致礼:“给大太太请安。”
夏夫人不耐烦地纠正:“要叫二太太,不然你家侯爷不喜。”
钱至赶着拍马屁:“在小的心目中,除了太太您,府内再无大太太。”
夏夫人冷笑起来:“府内无,可府外有啊。”
钱至拱手道:“出家之人,已身在红尘外,与这府里早无瓜葛。”
“有无瓜葛,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只要她还活着,就是你家侯爷的一块挡箭牌。说来可笑,庄氏以前在家的时候,没见他疼过半分,他待一个没名分的侍妾都比对庄氏好,起码刚进门时能宠上十天半月。那庄氏听说只在新婚第一晚留住了侯爷,后来就丢一边,一年到头没见往她屋里走一回。现在她出了家,倒恨不得在府内供个牌位,上面写着,‘正妻庄氏’。”
钱至绞尽脑汁劝慰:“侯爷不过是做样子给甘侯看,庄夫人虽是庶女,却是甘侯正妻卫夫人的滕妾所生,深得卫夫人宠爱,当初老侯爷花了大笔彩礼,才为侯爷聘下这门亲呢。”
“呸,深得卫夫人宠爱?”夏夫人对此种说法嗤之以鼻:“是庄氏自己传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吧。真宠爱,怎么不把她养在嫡母名下,让她当嫡女?萧晟以前总带在身边的那个二公子,就是滕妾所出,生下来就养在嫡母名下,从小就是嫡子。”
钱至陪着笑附和:“那是,小的愚钝,听到什么就以为是真的。”
夏夫人骂完庄氏,自己倒伤心起来:“你家侯爷心狠着呢,他不喜欢庄氏,所以那样待她。人人都道他宠爱我,结果呢,情愿空着正妻的位置……也不肯开祠堂,立慎儿为世子,把我们娘俩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连二姑娘的婚事,同样吊在半空,他不闻不问,眼看都到年底了,等过完年,可就十七岁了。”
钱至不敢接腔,侯爷的家务事,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帐房主管能议论的?说多错多,故而只是嗯嗯啊啊,表示自己是个认真的倾听者。
夏夫人忽然问:“侯爷去萧府干什么,你知道吗?”
钱至汗颜,觉得今晚的夏夫人真反常,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算老几呀,侯爷的去向,以及此举的目的,怎么会告诉他?
“算了”,夏夫人终于意兴阑珊:“这些话跟你说也没用,侯爷厌弃了我,连我提拔起来的人都不待见了。你要小心点,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能出事,以前那些贪心贪念统统给我收起来。你缺钱用,可以找芸香开口,千万别从帐上打主意,小心侯爷拿你开刀。”
钱至吓得跪倒在地:“小的蒙受太太深恩,自当尽心尽力办差,不贪不污乃是本等,焉敢有额外指望?太太也不要灰心,侯爷还是在乎您的,不过最近遇到一些烦心事,一时照顾不到也是有的。”
夏夫人叹息道:“但愿如你所言吧,不过,凡事坐等靠总是不中的。”
钱至赶紧表态:“太太有需要小人效劳的地方,尽管吩咐。”
“好”,那个自怨自艾的女人消失了,夏夫人又恢复了以往干练的样子:“具体要做什么,我让芸香跟你讲,芸香,你进来吧。”
两人擦身而过时,夏夫人低声交代了一句:“别待得太晚,侯爷不在,府里加派了人手巡夜。”
“是。”
等夏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钱至立刻搂住芸香求欢,芸香泥鳅一样地滑开,顺势往他怀里塞进一样东西:“别玩了,二太太被侯爷冷落,最近脾气看涨,都快跟二姑娘有得拼了。她自己守活寡,怎么看得惯我们在一起,刚走时特意叮嘱我早点回去,你又不是没听见。”
钱至求欢被拒,本有些不高兴,待摸到怀里的东西,又咧开嘴笑了。
芸香特意提醒:“看清楚,这是金子!“
本来见财心喜的钱至这下只剩惶恐,怀里的绢包变得烫手起来,二太太的钱岂是好拿的?以前三五两银子只当打赏,可这回是五十两金子!
他硬着头皮问:“二太太要我做什么?”
“把你没做完的事做完。”
“什么事啊。”
“上次你设计让那个女人出家为道士,没想到,她人走了,仍在府里占着一个大太太的位置。既然如此,就让她彻底消失,看侯爷还有什么由头。”
钱至一哆嗦,这不是叫他去杀人吗?五十两金子做赏钱是多了点,若要买凶杀人,又未免太少。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芸香撇撇嘴道:“二太太说,这件事替她办成了,等她晋为大太太,一定提拔你做大管家。”
钱至叹了一口气,既上了贼船,以后要怎么走就由不得他了。夏氏那女人素来心狠,说了那么多“贴心话”,又把这样机密的事交给他,便一文不给,他照样推脱不了,贴钱都得给她办好。
想了想,一咬牙道:“要我答应可以,但你今晚不准走。”
空头许诺算个屁!现享受到的才是真的。他心里何尝不知道,小丫头嫌他年纪大了,能敷衍就敷衍,他若不抓住时机多玩几回就是傻子。
见芸香拔腿要跑,钱至死劲儿拽住,压到门板上说:“你的主子要我去杀人,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死罪!没人发现也是造了杀孽,损了阴德。我吃这么大的亏,总该有点奖赏吧,我明儿就跟太太讨了你,让你做我的二房。”
芸香肺都快气炸了,身为当家太太身边的头等丫环,正值芳龄,让她跟一个老帐房鬼混,本来就够委屈了,还去给他当二房?她为了保住大丫头的位置,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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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能一更了。
第五十八章 这就叫暧昧吗?
回到下榻的客栈,刚换好衣服,窗子上就传来叩击声。
容悦把人放进来,喊了一声“大师傅”,待两人坐定,便开口问:“最近没人找武馆的麻烦吧?”
卢骏轻描淡写地说:“有些小打小闹,为师还应付得了。”
容悦起身倒了一杯茶给他:“辛苦您了,我这次去云门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山庄那边也要师傅常去看看。”
卢骏点点头:“你别担心,有太太坐镇,还有三师傅跟六位堂主呢。”又以商量的口吻道:“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武馆要维持下去,光靠教人练练拳,终究不成,所以为师想从下月起,重新开始接镖。”
“也行,这样大伙儿可以轮换着出去散散心”,容悦知道这两年他们都有点憋得慌的感觉,可她现阶段只能以学艺为主,还不敢大展拳脚,只能先这样维系着。
卢骏的想法是:“多出去走走,可以增长见闻,总像这样闲着,迟早会变成废物。”
容悦笑道:“我正好有些事要交给他们做。”
卢骏居然站起来回话:“请小主人吩咐。”
容悦微楞,转念一想,也就坦然了。现代的平等观念在古代是行不通的,一旦祭出“自由、平等”的大旗,像暗部这样的组织首先应该解散。
容家的各代主子们靠什么掌握这些暗人?不是靠那点月银,而是靠卖身契。他们进暗部的时候,包括穆坤在内,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要不然,他们一群身怀武艺的大男人,凭什么听一个小丫头调遣?难道真是怕一块令牌吗?
别人可能迫于生计,穆坤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容悦没打探出来。有两次她想把话题往这方面引,穆坤立刻岔开,容悦怕触犯了他心里某些不欲为人知的隐私忌讳,只得作罢。
在拜师的当天,她就把卖身契还给了三位师傅,他们现在都是自由人。容悦并不担心他们会离开,他们中最年轻的卢骏也超过四十岁了,尹惟将近五十,都是老光棍,无家无室,离开了能去哪儿呢?
暗部就像现在的集体单位,对职工包干到底,负责生养死葬,对那些无所归依的人来说,不失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容悦发现,暗部正式在编的九十九位成员,无论老小,没一个成家的。她仔细阅读卖身契的条款,上面并未明文规定不许娶妻生子。她曾就此向母亲询问,萧夫人告诉她:“凡暗人隐卫,身价银比一般奴仆高得多,相当于死士,他们是随时准备为主人舍命的人,所以一般是不娶亲的。”
容悦自然不敢问出“那他们的个人需要如何解决?”想来男人跟女人不同,并不一定要通过婚姻才能解决生理需要,像曾经的厨子余成,不就跟个寡妇交往了好几年?
卢骏见小主人长久沉吟,关切地问:“遇到什么犯难事了吗?”
容悦道:“只是有点疑惑,想请大师傅开示,您先坐下,我们慢慢聊。”
“嗯,你二师傅去武馆,跟我说了好多,把我耳朵都快说起茧子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重病在身不久于人世的是他,而不是他兄弟。”
容悦心里一咯噔,赶紧喝下几口水,才稳住心神道:“我要说的正是二师傅的事。二师傅来自楚溟国宗室,大师傅肯定知道吧?我一直想不通,以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修为,为什么要入景侯府的暗部?据我所知,做暗人的,大部分都是孤儿,或寒门子弟。”若非走投无路,谁肯卖身为死士。
卢骏告诉她:“穆坤起初跟他兄长一起,随闲云真人修道,据说比他兄长还得真人器重,有意把衣钵传给他,他却偷了真人的一样法宝送给魔尊座下的女弟子,被他师傅逐出师门。后来转投黄蘖真人名下,黄蘖真人也很器重他,却在三年后离奇失踪,外面谣言满天飞,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亲眼看见穆坤仍跟魔教弟子往来,说不定又想偷什么,被黄蘖真人发现,便伙同魔女把真人谋害了。黄蘖真人本就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收下他的,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便不是穆坤害的,也会赖到他头上,说他身上沾染了魔女的妖气,走到哪儿都会污染清净宝刹,给师门带来灭顶之灾。可怜他王子出身,却弄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喊打,无处容身,最后远离楚溟国,投奔到老侯爷门下,才过了几年安静日子。”
“原来如此”,容悦唏嘘不已,尤其觉得难以置信的是:“穆师傅会偷东西?”
卢骏叹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一门弟子中,最受器重的那个,最易遭嫉,不赶走他,别人怎么上位。”
容悦为穆坤难过的同时,更担心他身体状况,她只希望这是孪生兄弟之间的感应现象在作怪:一个挨刀,另一个会痛;一个生病,另一个也不舒服。
卢骏比她想象的更敏感:“姑娘是不是发现二长老最近老得很快?”
“是啊,可见忧思令人老。”不过短短几日,穆坤就迅速地从中年过度到老年,渐渐显出了他的真实年龄。
“那姑娘要抓紧时间,尽可能多跟他学,以后晚上别再出去东探西探了。我带了几个人来,让他们随你去云门山;也传信去了山庄,让春痕和夏荷过来,然后送她们去云门山侍候你。”
“师傅”,容悦提高嗓音,有些无奈地说:“云门山是清修之地,连我自己都怕被那里的掌门拒之门外,她们跟去行吗?”
卢骏对此信心十足:“没问题的,云门山上也有女道士啊,你穆师傅的兄长虽不是掌门,辈分比掌门还高,你们去了,是贵客。”
“那好吧,就依师傅的,我也有几件事,要麻烦师傅。”
“你说。”
“刚去容府查探,发现容徽的二夫人好像要害大夫人”,容悦把在牡丹院听到了话复述了一遍,然后道:“我想请师傅派两个人盯着,最好能在钱至动手时当场抓获,看能不能拿住这个把柄,让他为我们做点事。”
她对庄夫人没有任何印象,也谈不上任何感情,若非想了解容府的经济状况和帐目往来,她并不想介于容徽妻妾之间的斗争。反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倒台谁得势,于她而言,没什么区别。便是把夏夫人整垮了,扶持庄夫人回府当家,她一样会站在容徽那边对付二房,因为她还有个跛脚儿子。夏夫人想让容慎袭爵,庄夫人同样想自己的儿子上,谁规定跛子就不能当侯爷了?
“还有呢?”卢骏掏出个小记事本,用炭笔记录着,这炭笔还是容悦画出草图,让六堂主秦云仿作的,其实就是铅笔,只不过里面的铅用炭芯取代。
“派人监视容府,尤其是槐荫院和芙蓉院,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把假容悦藏在哪儿了。”
卢骏放下笔:“姑娘似乎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哦?请师傅提示。”
卢骏笑道:“姑娘的婚事啊。听说容徽去南陵萧家的途中见过严少堡主,少堡主却只在五里亭摆了一桌茶点招待,陪了没多大一会就走了,这门亲事显见无望了,姑娘就不怕容徽另外把您许给什么人吗?”
容悦也笑:“听起来确实是个问题。”
卢骏打量着她:“我的姑娘,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呢,太太可是急得不得了,嚷着要抢先给你订亲呢。”
容悦这才换上恳求的语气:“那师傅一定要帮我劝着点儿,要是母亲糊里糊涂给我订下一门亲,我是不依的,逼急了,我也出家修道去。”这不是威胁,刚才听卢骏说,云门山上也有女道士时,她的确有点动心。
卢骏忙安慰道:“太太是你的亲娘,她要订亲,肯定会先征得你的同意,人也会先让你相看过。”
见容悦默不作声,又开口试探:“其实,严谨真的不错,他私下里找穆坤谈过,那番话连师傅听了都感动,确实够诚意。”
“他说什么了?”
“他说先跟姑娘把亲事订下来,至于什么时候迎娶,全看姑娘的意思,姑娘想拖几年就拖几年,决不逼婚。”
容悦笑着摇头,还以为有什么新鲜词,原来不过是老生常谈,而且,“这话本身就有语病,难道我拖十年八年也行?”
卢骏纳闷起来:“难道姑娘自己就情愿当老姑娘?”
“也不是不可以”,见卢骏瞪大眼,改口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师傅你信不信,其实我也想订下一门亲的,这样大家都清净了,太太不再犯愁,容徽也不会总打主意。可人家严谨上有父母,下有一个大家族,年纪也不小了,好像有二十一了吧,他家里还等着他开枝散叶呢,他父母怎么会允许他的未婚妻死赖在娘家呢?别说几年,只怕一年都等不了。再说,太太不是嫌他没爵位吗?”
“多少总有点”,说起这事,卢骏就后悔,都是他挑起来的,“可太太听说他肯花十万两银子聘下你,见你病在客栈,亲自上门接到自己的庄园休养,足见对姑娘一片真心。后来,为师又给太太例举了几个嫁给落魄贵族的商户之女,陪嫁金山银山,还得不到一句好,一大家子靠媳妇的陪嫁养活,一大家子联合起来埋汰她。太太不再强求那一点了。”
“大师傅”,容悦笑出声:“你不该当武馆馆主,该当师爷,这么好的口才,什么都让你说尽了,翻来覆去都是理。”
仔细一想,祖父能选他当暗部首脑,除了武功好,够忠心,口才和组织能力也是重要的考量因素。三位师傅中,若论修为,卢骏并不是最出色的那个。
卢骏趁势提议:“姑娘若真想清净,不如跟少堡主订亲,至于他父母那边的工作,他既敢承诺‘不逼婚’,自会想办法解决。若他出尔反尔,我们也可以悔婚,怕什么。”
容悦有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就否决了:“严谨想订下我,就得给容徽十万两银子的聘金,就算他愿意,我还舍不得呢。”
“姑娘若只是不想严少堡主破费,为师倒有个办法。”
“师傅你别乱来,我先把话撂在这里,不管是谁,如果不经我同意就订下,我统统不认!”
“严少堡主也不认?”
“不认!”态度很坚决,没有一丝犹豫。
卢骏疑惑起来:“姑娘不是跟少堡主感情很好吗?一路有说有笑的,还帮了他那么大的忙。”
“他也帮了我啊,这就是朋友之间的互助,不是师傅理解的那个意思。”
“不是吗?都说姑娘以前跟临风公子感情怎么好,依为师看,还不如跟少堡主呢。”
容悦沉默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或正在犯一个很大的错误,这个错误,叫“暧昧”。
从前的容悦,因为喜欢夏御,每当夏御到容府做客,总会跟前跟后,结果被自己的父母当成青梅竹马,被不怀好意的人说成残花败柳。现在的她,循着前世跟男性友人交往的模式,对看得顺眼的男人鼎力相助,自己有困难也会求助,在她自己看来,他们是普通朋友,或同事关系。可落到外人眼里,却别有意味,比如,在卢骏看来,他们甚至比以前跟夏御还要亲密。
想来也是。以前的容悦是个羞涩文静的姑娘,受着古代闺秀教育,再跟一个男人亲近,也最多是脸红红地喊他临风哥哥,趁他不注意时偷瞄一眼,或塞个荷包什么的。哪像她,公然住进严谨的园子,跟他一起做夜行侠,用种种不入流的手段协助他解决各种问题,这些经历传到卢骏和她母亲萧夫人耳朵里,他们铁定会以为她跟严谨的关系已到了相当的地步,只差一个订婚仪式了。
暗暗打量容悦的神情,卢骏确定自己没看错,那是为难、懊悔带来的沉思,而不是小姑娘想念心上人的表情。难道,他们都会错了意,姑娘对严少堡主,真的没有男女之情?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屋里安静下来,这时苗砺在外面道:“姑娘,方总管来了。”
方槐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里面一看就是账本,容悦苦着脸说:“都快三更了,方总管不会要我连夜对完这些吧?”
方槐笑道:“姑娘别怕,太太看姑娘这些日子学艺辛苦,账本都是自己看的,没让送去姑娘屋里,这是大长老叫送来的。”
容悦转过头:“大师傅,你嫌我不够累是不是?”
卢骏接过周泰送进来的毛笔砚台,亲手替她翻开帐本,用诱哄的语气说:“这些都是今年的账目,太太都对过了,你稍微翻翻,再签个名。你这一走,年前恐怕回不来,他们要扎帐。”
容悦知道,卢骏这是在帮她树立威信,强化主人意识。她长期在外隐居,要不在帐目上留些痕迹,碧水城这边的店铺,包括方槐等人,都要忘记主子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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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更,今天三更补上,二更大概在19点,三更在22点。
感谢潘子和考拉的粉红票,我很惭愧。
前面一章应该是五十七章,这一章是五十八章。
第六十章 又一次狭路相逢
从分叉路口到云门山脚,只有几十里路,容悦以为当天就能上山,穆坤却要他们在山脚再住一夜。
理由是,他兄长穆乾所在的清虚观差不多在山顶上,单是爬山就要一整天。如果他们是几个光人,自然可以运轻功而行,可他们随身带着那么多行李,速度会减慢许多。一旦不能于天黑前到达山顶,情况会变得很危险,山上的夜晚奇寒,山路陡峭,一步踏空就是万丈深渊。
穆师傅说住宿,容悦自然没意见,这里面最该着急的人都不着急,他们慌什么呢。
用过晚饭稍事休息,容悦照例到穆坤的房间接受指导。最近这半个月,穆坤差不多每天都教她新内容,然后惊喜地发现,这个他原本并不大看好的女徒弟接受能力非常快,好像不管教多少,她都能记住——起码口诀和动作不会错。基本上,前一晚教过的东西,第二晚只要稍微提点一下要领,就可以继续往下学。
暗部很多年轻弟子,包括苗砺和周泰都是穆坤带出来的,其中不乏资质出众者,可没有一个赶得上容悦。于是穆坤有意试探爱徒的底线,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加码。
在云门山下的客栈里,因为教的内容特别多,容悦一直到二更的梆子敲过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在床上打坐。
她不知道穆坤有意试探,而错误地理解为,穆坤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分秒必争,竭尽所能地培养她。感动和伤心之余,越发刻苦认真,这些天,她晚上就没躺下睡过,都是通宵练功,白天再在车上补眠。穆坤以为的天才徒弟,其实是靠不眠不休地努力换来的。
可能真的学有所成吧,这么多天没正经在床上睡过,容悦的身体状况竟然不错,脸色不差,也不曾哈欠连天。
想到回房之前穆坤跟她说:“我先帮你打好基础,到云门山之后,看能不能让澄虚真人收下你做俗家弟子。”
当时她笑嘻嘻地回道:“师傅,弟子也可以出家的。”
结果只得到了一句威胁:“你想让你母亲哭死在山脚下,就尽管出家吧。”
容悦只能摸摸鼻子,讪讪地退下。
晚上很冷,容悦每打坐半个时辰,就起来在屋里走动一会,同时默念口诀,习练招式。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正闭目打坐的容悦忽然闻见了一股浓郁的异香。
她立刻意识到,有人往她屋里施放迷香。
于是急忙用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扯出脖子上的项链。
项链底下的挂佩是空心的,里面装满了仁丹大小的药丸,都是四儿师兄帮她准备的,可以对付各种麻醉类药物。容悦按下开关,往口里倒进两粒,然后把被子拉开,塞入枕头,做成有人睡觉的样子。自己则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贴着墙壁站立,如果有人从外面推开门,正好把她掩在门背后。
可她等了好半天,并没人进入她的房间,走廊里轻悄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如果来人不是针对她的,又为什么把她迷晕呢?
不敢走门,容悦试着打开窗子,立刻吓出了一声冷汗:四面八方传来密如雨点的嗖嗖声,不知有多少只箭同时射进来,若非她前世应战经验丰富,拉开窗子的同时立刻蹲下,早变成箭猪了。
紧接着,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和穆坤、苗砺等人的焦急询问:“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容悦不敢掉以轻心,蹲在地上回答:“我没事。”
这时一个阴冷嘲讽的声音响起:“真命大呢,淹不死,也射不死。”
容悦如坠冰库,浑身不由自主地轻颤,这个人,哪怕隔着一道门,仍能给她地狱般的感觉,不是恐惧,而是严重不适!
“殿下,你答应我不杀她的!”这是穆坤惶急的指责。
“我这不是没杀她吗?”这是恶魔皇子毫无人类情感的不屑低哂。
“可你的手下刚刚朝她房里射箭!”这是一干侍卫愤怒地咆哮。
接着是两派人马的互骂声和刀枪碰击声,容悦忙出声道:“我毫发无伤,你们退回去,不要冲动。”
“是”,一干侍卫听话地退下了。
记得上次狭路相逢,穆远身边跟着四五十个武林高手,真打起来,她这几个亲随哪是人家的对手。
算起来,每跟恶魔皇子相遇一次,她就要在生死线上走一回。
似乎满意于她的知趣,穆远道:“只是她乖乖呆在房里不出来,保证没问题。我谈事情的时候,最讨厌被女人打搅,无论谁犯了这个忌讳,都只有死路一条。“
穆坤便在外面吩咐:“姑娘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只是族内小辈来访,为师跟他聊聊天而已。“
“知道了。”
等所有的声音消失,容悦遗憾地想,穆远到底还是找到穆坤了。
穆远在穆坤房里待到差不多五更才走,容悦赶过去探问,穆坤朝她虚弱的摇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
容悦恨声道:“他找你肯定没什么好事!”
穆坤掩上门道:“这事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你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只会干着急。”
“谁说的?兴许弟子能想出一两个馊主意呢。”
穆坤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小声告诉她:“穆远要和我做一笔交易,他说他可以请人治好你师伯的病,条件是,说服你师伯下山,回到云都去,当宗令府的宗主。”
容悦便问:“宗主就是族长吧?”
穆坤点点头:“是的,前宗主几个月前去世了,今年年底之前必须选出新宗主来。现在几个老资格的亲王抢破头,互不想让,互相揭短,穆远说,只要你师伯答应下山,他保证推举你师伯当上。”
容悦大是不解:“为什么要师伯当呢?师伯是出家人,早舍了红尘富贵。”
穆坤的回答是:“正因为这样,大家才相信他啊。当宗主的人,第一要资格老,我和你师伯的年纪,在楚溟皇室中差不多算最大的;第二要声望高,能服众。你师伯的修为和声望自无人能及。他如果肯下山,想当宗主确实不难。”
“可是这样对穆远有什么好处呢?”
“自然是要我们支持他争夺储位。”
“穆远这样胸有成竹,我倒要怀疑师伯的病因了。”
“这一点他不敢的,我估计,要治好你师伯的病,需要什么特别珍贵稀罕的东西,一般人弄不到,穆远才敢拿来谈条件。”
见容悦皱眉沉吟,穆远催着她说:“快去梳洗,我们早点动身,等见到你师伯,自然一切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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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只有2K,实在写不动了。今天更了1万字,对我这种龟龟写手而言,已经是奇迹了。
大家晚安。
第六十一章 忍无可忍
云门山海拔相当于泰山,清虚观建在峰顶。站在山脚看上去,云遮雾障,最糟糕的是,没一条像样的路。
据说是怕太多人上山,污染了龙脉之地的灵气,别说缆索,连石阶都没有,攀爬确实存在一定的难度。
那样崎岖陡峭的山路,饶是有武功,连纵带爬到达山顶时,容悦还是浑身无力,衣服早汗透了,山风一吹,遍体生寒,两条腿更跟灌了铅一样。随小道童进客院后,只想快点安置。
清虚观的客院是个二进的院子,典型的四合院结构,前后都是五间正房,外加十几间厢房。他们一行被迎入后院,从前院经过时,迎面走来一群人,容悦一眼就瞥见了几张似曾熟悉的面孔,不禁咬住下唇,攥紧衣袖。
那是穆远的手下,里面有试图为她开脱的青衫文士,也有把她装进麻袋丢入河里的帮凶。
虽然她戴着帽帷,那些人认出了穆坤和其他几个侍从,目光颇为不善,双方沉默而又敌视地擦身而过。
直到在自己的房间坐下,容悦的心口兀自砰砰乱跳,看穆坤走进来,蹙眉道:“师傅,我们怎么能跟这些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穆坤为难地说:“初来乍到,只能客随主便,今晚先将就一下,等明天见了你师伯再做打算。”
容悦诧异地问:“您也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师伯?”
穆坤不能确实:“也许晚饭后就能见吧,我已拜托小道童明彻禀明玄清道长了。”
“这里的掌门澄虚真人呢?他不管事吗?”
“为师已问过明彻,他说掌门前几天下山去了,估计就这两天会回来,现在是真人的大徒弟玄清道长暂代其事,这会儿正在客堂接待三皇子。”
“这个人总是阴魂不散,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因为心情恶劣,容悦没好气地说:“修道之人不是应该以平等心对待一切众生吗?怎么这种远离尘嚣的地方,待客也分三六九等,只因他是皇子就卖力巴结,把我们撇一边无所谓,可凭什么连您见亲兄弟都不能拔冗安排一下。”
“别乱说”,穆坤压低嗓音教导徒儿:“做客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三皇子比我们先来,道长理应先接待他。至于你师伯,明彻说他身体极虚,这个时候已经吃药睡下了,要等明早醒来才能见客。”
容悦无法可想,满腔郁卒,闷闷地说:“师伯需要稀罕难觅的药材救命,三皇子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在山上有眼线?”
穆坤道:“他半个月前来过一趟。”
容悦忽然了悟:“您之所以要在山脚停留一晚,是因为跟他有约?”
穆坤摇头:“那倒没有,是进客栈后才收到他传来的纸条,就晚上要见为师。”
“那他让人往我房里吹迷香,后来又放冷箭,其实是警告我,不要碍了他的事?”
提起那一晚,穆坤面有愧色:“为师的确有意让他等一等,好挫挫他的锐气,所以教你的内容比较多,挨得比较晚。以为他即便恼火,也只会冲着我来,却没想到连累了你。”
容悦轻叹:“连累倒不至于,穆远会对付我,是容徽想杀我,他不过顺手帮盟友解决一只小蟑螂而已。”
穆坤哑然失笑,同时不得不承认,这个词用得很贴切。在穆远心目中,女人大概真的跟老鼠蟑螂差不多吧,尤其自己的爱徒,更是打不死的蟑螂,让穆远见一次踩一次。
笑过之后,他出言安抚:“你放心,在这里穆远不敢随便杀人。清虚观是楚溟国的皇家道院,主殿供着太上老君,侧殿供着四尊龙神,那是龙脉守护神,穆远不敢在这里开杀戒的。”
“师傅您误会了,我不是怕他,就算被他装进麻袋扔进河里,我也没怕过。我只是极端讨厌这个人!他给我感觉,就像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看一眼就能寒毛倒竖,若碰一下,只怕恶心得连胆汁都要吐出来。我不想住在这里,也不是怕他,而是怕跟这种恶心的爬虫类动物住在一起,会连饭都吃不下去。”
过了好半晌,才听见穆坤开口:“何苦故意让他的人听见这些,他本来就……”
“本来就讨厌我,几次三番欲置我于死地,我骂不骂他,有差吗?”
没错,容悦就是故意骂给穆远听的。最近一段时间的苦练,让她的境界提高了不少,能察觉到窗外不寻常的气息。那人趁容悦的随从去澡堂洗浴,偷偷摸到后窗底下偷听他们师徒俩的谈话。
穆坤几次给容悦打眼色,见她视若不见,嗓门反而越来越大,便知她有意如此。转念一想,穆远欺人太甚,让她出出气也好,故而也没阻止,等偷听者溜走了才出声。
过了一会儿,随从们洗浴归来,还拎回了一大桶热水,小道童明初也来了,他要带穆坤去见玄清道长。
穆坤走时欲言又止,容悦知道师傅不放心,怕她惹事,故向他保证:“我这就进去梳洗,晚饭也会让他们送到房里吃,明天太阳出山之前不再出门,这样行了吧?”
容悦说到做到,用过素饭就睡下了。爬了一天山,早就疲累不堪,虽然对前院的住客心怀警惕,想到隔壁左右都是自己的护卫,慢慢进入了梦乡。
且说穆远听到属下回报,气极反笑:“冰冷黏腻的毒蛇是吧,你们给她弄几条去,让她好好感受一下。”
没想到这位素来顺从的心腹双膝跪下道:“是属下的错,这样的话本不该说出来污了殿下的耳朵,殿下若生气,等离了这里,要将那女人千刀万剐都凭着殿下高兴,何必……“
“何必定要在这里?这山里毒蛇多啊,晚上会爬进房里咬人的。”
属下这才明了主子的用意,原来是要不留痕迹地借蛇杀人,马上爬起来应道:“是,属下愚钝,这就去抓蛇。”
“叫毒手去,你继续带人盯着后院的动静,尤其是盯牢穆坤。”
毒手,顾名思义,是炼毒制毒的高手,一双手从小在毒水里泡过来,早已百毒不侵,捉蛇的活计,对他而言,跟面馆的厨子擀面条一样容易。
穆远这一晚几乎没睡着,也不知为什么那么兴奋,耳朵伸得老长,时刻关注着后院的动静。可等到天亮,也没听到撕心裂肺、划破云霄的惨叫,更没有听到死了人的嚎哭。倒把他自己的一双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
等后院的人起床后,他忍不住派人去打听,结果让他难以置信:那女人竟好好地走出房门,一点儿事都没有。
梁竟过来请安,听闻这个插曲,忍不住赞叹:“这个小孤女不简单,容徽实在太低估她了。”
穆远不屑地说:“什么不简单,不过是运气好,下次看我整不死她。”
梁竟不解地问:“殿下,您为什么一定要她死呢?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不可能跟您结怨,难道是她祖父和父亲得罪过您?即便如此,他们也死了,人死债消,难不成你要父债女还?”
“跟她祖父和父亲不相干,是容徽要她死。”
“容徽要她死,叫他自己想办法,殿下如果有兴趣,不妨看他们伯侄相斗,就当取个乐子,她哪里配殿下亲自动手。”
在梁竟看来,堂堂皇子,多少大事都忙不过来,却劳神费力帮着人迫害失怙小侄女,不惟没意义,还有失身份。
梁竟走后,穆远陷入沉思中,他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杀她呢?两人并无冤仇,唯一的过节是萧府那次,容悦有窥视嫌疑,可毕竟没成功,自己后来杀了她好几次,怎么都该两清了吧。
他是厌恶女人,可并非嗜杀狂,除非必要,决不会随便对一个女人动手。
穆远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吵嚷声。
众侍卫的喝斥中,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传来:“这毒蛇是你们放的吧?又是迷药,又是冷箭,又是毒蛇,你们家殿下连欺负女人都这么卑鄙、这么猥琐,跟他的人一样卑鄙、一样猥琐!什么皇子,一个下三滥的乞丐都比他有涵养、有风度。告诉你家主子,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但他已经杀了我三次!一次沉河,一次冷箭,一次毒蛇,三次杀我不死,是我命大,希望他适可而止,别再纠缠不休,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穆远刚踏出房门,一样东西带着风声砸过来,几个侍卫扑过去拦截,其中一人嗷地一声惨叫,然后抱着手臂倒在地上呻吟。
容悦见他出现,满含轻蔑地看向他:“这是你昨晚叫人丢到我屋里的毒蛇,只剩下这一条活的,我还给你!别说毒蛇不是你放的,别叫我瞧不起,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说完,丢下一颗药丸,冷笑着说:“这是解毒药,刚才只是警告,我无意伤害任何人,我永远做不到像你们一样丧心病狂,滥杀无辜,虽然……”她环顾四周,满眼毫不掩饰的憎恨:“你们并不无辜。”
第六十二章 怂恿纳妾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容悦愤然转身离去,挨了骂的穆远在廊下长久站立,状若痴呆,亲信梁竟和长孙葵围上去关切地询问。
这是三皇子身边最得力的两位手下,因他尚未开府,故未有正式官衔。梁竟算是他私人延揽的西席,故称师爷;长孙葵算陪读,又因其父为大理寺卿,下面的人敬称一声长孙公子。
长孙葵又问了一遍,穆远才如梦初醒般,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恼怒地嘀咕了一句听不懂的话,烂着脸回屋去了。
侍卫长云翼追到门口请示:“要不要属下去后院把人捉来?”
屋内悄无声息,云翼抬眼偷瞧,见三皇子坐在窗下,再次陷入呆滞状态,对他的话恍若未闻,最后是梁竟朝他摆摆手说:“你先下去吧。”
“那后院……”
“暂时别动,她是穆坤的徒弟,殿下要跟她师傅合作,此刻不宜闹翻。你回去约束一下自己的手下,叫他们安分点,这里是道观,不要惹事生非。”
“是”,梁竟既号称师爷,在这个团体中,除三皇子本人,就数他的话最具效力。
此时长孙葵已走至穆远身边,劝着说:“不过一丫头片子,殿下何苦跟这种人过不去?”
穆远语气不善:“你的意思是,本殿多管闲事?”
您本来就是好吧,又没甚深仇大恨,带着几十个大男人,卯起来欺负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数次欲置人于死地,数次失手,说实话,他觉得很丢脸!
可身为幕僚,哪敢如此直白,只能躬身陪笑:“属下是怕您气伤了身体。”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越让人火大:“本殿会为一个贱丫头气伤身体?”
长孙葵不敢言语了,求救似地看向梁竟。
梁竟也不知该如何劝,穆远身为皇子,从小被人奉承到大,所见皆是卑躬屈膝,想必从未这般让人指着鼻子斥骂过。恼羞成怒之下,看谁都不顺眼,说什么都觉逆耳,整个人变成了竖成毛球的刺猬。
没办法,朝长孙葵使了个眼色,叫他避开风暴眼,自己凑过去道:“昨日上山时,采了些野菜野菌,今早让梁酉给殿下熬了三鲜粥,道观不能见荤腥,只能用菌菇之类调味,再蒸了些素馅烧麦和小糖包,配上两碟开胃酱菜,您看可好?”
穆远缓下脸色:“也罢了,你和丹忱留下来一起用吧。”
长孙葵字丹忱,闻言回身称谢:“多谢殿下,那丹忱就叨扰了。”
须臾膳食送上,两位幕僚陪着心情郁闷的主子进膳,本不敢多言,穆远自己打开了话匣子,噼里啪啦说个没完,而且失去了以往缜密的逻辑,情绪激动,言语混乱,竟给人颠三倒四之感。其中有句话,至少重复了七八遍:“居然敢威胁本皇子!我看她活得不耐烦了!”
长孙葵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连毒蛇都敢抓,这姑娘胆子不小。”所以敢威胁您。
梁竟大惑不解:“她一深闺女子,不久前还缠绵病榻,难道失踪的这一年里遇到了什么奇人,教了她一身功夫?”
长孙葵道:“武功高低尚难定论,学是肯定学了的,不然,光这云门山就上不来。”
穆远恨恨地顿下碗:“不只容徽低估她,我们也低估了她,能从沉入河底的麻袋中逃生,光这份本事就不小,那天你们也都看到了,她身上没带任何武器。”
梁竟深有同感:“确实!吴影是直接从被窝里把她掳走的,身上仅着单薄的中衣,属下给她把脉时特意查看了一下,真没藏什么东西,只有几件女儿家常戴的首饰。这种情形下都能全身而退,非一般人可为。”
长孙葵纳闷地说:“她是怎么弄开麻袋逃生的?”
这时穆远眼睛一亮:“首饰里暗藏乾坤?”
梁竟点点头:“只能是了,看来她身边有擅制奇巧机关的高人。”
“首饰里暗藏机关倒不稀奇,真正让人惊讶的是,这姑娘连毒蛇都能制服!”说到这个,长孙葵简直有点敬服了,“我一个大男人,见到那些东西都怕,她居然能抓一条活的,还提过来扔给我们。这样的女子,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梁竟转头问:“昨晚毒手往她屋里放了多少?”
穆远道:“你们找他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长孙葵忙埋头猛喝稀饭,嘴里含糊地说:“等……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实在受不了说那种嗯心的东西。”
“想来殿下也一样,那等用完早膳再说吧。”梁竟且笑且叹:“可惜是个女人,要不然,与其扶持容徽,倒不如扶持她。容徽为人刻薄寡恩,心胸狭窄,不是个能成大器的,又一把年纪了,几个儿子只会唯唯诺诺,靠着父亲的荫庇过日子,没主见,没出息。容徽现在就被这个侄女耍得团团转,等他老了,或死了,景侯府最后会落入何人之手还不一定呢。”
长孙葵亦叹:“可惜是个女人,再厉害也不能袭爵。”
梁竟不亏是师爷,比他想得深远:“她自己是不能,但她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或干脆自己生一个儿子,立为容征嗣孙,就可以跟容徽相争了。说起来,容家二房才是嫡系,容昶在世时,本也有这个打算的,要不然容徽怎么会急着除掉他。”
长孙葵承认:“是有这个可能。”
梁竟福至心灵,笑眯眯地问穆远:“殿下今年下半年要开府,有没有想过娶亲?”
按楚溟国皇室的规矩,皇子十五岁即可大婚开府,但并不是硬性规定,像穆远这样打着出外学艺招牌的,最迟可以拖到二十岁。穆远已满二十,再没借口在外面游荡了,必须回去履行身为皇子的职责,要开府,要大婚,要在朝中承担一定的职务,为江山社稷效力。
长孙葵在一旁打量穆远的神色,居然没像以往那样,提起娶亲就摆出一张便秘脸,不禁暗暗纳罕。
梁竟自然也注意到了,趁机怂恿:“不如纳了这个容悦。失怙孤女,为伯父所不容,您纳她等于救她,不用占任何名额,一个侍妾就打发了。等她生下儿子,再把容徽除掉,让她的儿子袭爵,到那时,整个景侯府就握在殿下您的手里了。”
穆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刚不是说她很厉害,会这么乖乖地听我们摆布?”
梁竟和长孙葵交换了一个狂喜的眼神,天知道,他们几年前就从贵妃娘娘那儿接受了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说服三皇子回云都成亲,再不济,也要让他接受女人。
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他们努力了整整五年,到现在三皇子还是处男身。外面早就疯传,说三皇子有龙阳之癖,可天地良心,他们真没看到三皇子跟哪个男人亲密过。
他无情无欲,男女不沾,油盐不进。
眼看三皇子年满二十,他们都不知道回云都后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想不到,想不到,好玩提提容悦,居然没被骂回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梁竟赶着给穆远描述纳容悦为妾后的美好前景:“不占名额,不占地方,您若不喜见到她,可以把她一辈子留在碧水城,让她在这边带孩子,您在云都再娶多少个都碍不着。您若不喜欢她的孩子,也可以不闻不问,反正只要确保景国后裔是您的血脉就行了。以后若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身为您的小妾和儿子,他们敢不竭诚趋奉?”
穆远未置可否。
梁竟和长孙葵还是激动不已,对他们而言,不反对,就是莫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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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不堪羞辱
两天后,澄虚真人回来了,原来他也是出去找药的。//更新最快78xs//
有了他找来的两味,治疗穆乾的痼疾所需的药材只差穆远手里那枚碧果了,没等穆远开口,穆坤主动上门答应了他的条件。
穆坤跟容解释:“这对我们兄弟俩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当初离家也是迫于无奈,父王母妃既有意让三弟袭爵,我们俩就不能留在恒王府。现在三弟早已当上王爷,我们再回去,于他没有任何影响,于我们,总算落叶归根了。”
容悦起身道贺:“恭喜师傅得归故国”
“嗯”,穆坤转过头去,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想来,他是感慨多于感动。只因相貌平凡,不及乃父英伟,又是孪生子,就被剥夺了继承权,甚至被放逐在外,一辈子颠沛流离。现在能回去,也是因为有个堂侄要利用他们去争储,否则,谁会记得这笔几十年前的旧账。
于是她问:“你们会支持穆远吗?”
穆坤沉吟了一会道:“看情况,如果他是那块材料,也许会。如果他无德无能,我们也不会逆天行事。”
容悦暗忖,穆远“能”是有的,德就难说了,至少站在她的立场,这人是个冷血嗜杀的魔鬼。
话又说回来,登上皇帝宝座的人,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和鲜血爬上去的呢?无情与狠厉正是帝王必备的素质。她不是楚溟国人,就不必替楚溟国百姓操心了。
曾经有过替天行道的想法,随着年龄的增长,已逐渐淡化。道法自然,天行有常,一切的果,自有它的因,不是区区一介凡人能插手的。她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惩治容徽,夺回景侯爵,然后好好治理碧水城,让那里的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穆坤忙着配合澄虚真人和青莲道长为穆乾治病,晚上都在那边打地铺。穆乾吃下去的药需要外在的功力帮助运行多少个周天,所以常常一闭关就几个时辰。
虽然穆坤没明说,容悦大致能猜到,穆乾恐怕是中毒了。又从“痼疾”二字推断,这毒是以前中的,一直处在潜伏状态,或靠运功压伏着,最近不知遇到了什么诱因,一下子爆发出来,若非有澄虚真人提炼的灵丹抑制毒性,根本拖不到配齐解药。
穆乾痊愈后,容悦终于获准去见他。
穆乾的容貌跟穆坤有七八分相似,但眼神温暖,气质高华,说实话,比穆坤更像王子,穆坤则有点农民伯伯的味道,可见生活环境对自身气质的培养至关重要。穆坤投身暗部,需要“泯然众人”,穆乾作为道教界领袖级别的人物,需要有相应的气场。久而久之,二人容貌相类,气韵风度已隔了十万八千里。
穆乾的身体尚在恢复调养阶段,穆坤没急着让容悦跟他学什么,反而三天两头带她去拜访澄虚真人,虽然每次都是当小跟班,说不上什么话,好歹混个脸熟。
又十来天后,穆坤拿给容悦两本书,交代她说:“为师能教你的都教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修习领会,若有不懂之处,可以参看书上的文字。实在参不透,就去请教澄虚真人,他答应收你的做俗家弟子,这些日子为师带你去他那儿,其实是他要求的。”
“啊,师傅您怎么不早说。”容悦慌了。
穆坤笑着告诉他:“这也是真人要求的,他说,在你不知情的时候,才能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完了”,容悦颓然摊在椅背上:“他对我的印象肯定不好,这些天,他根本不搭理我,正眼儿都不瞧的。”
“他那是有意而为。修道之人,除悟性外,定力非常关键。你的悟性为师已经检验过了,真人主要想考考你的定力。这些天,他对你轻视冷落,就如你说的,正眼儿都不瞧,就是想看你如何反应。结果你每次老老实实地站在为师身后,神态自然,耐心倾听,有时我们讲得太枯燥了,你眼观鼻,鼻观心,站得像根树桩。昨日真人还跟我打赌,赌你是不是睡着了呢。”
容悦不好意思的承认:“昨们讲了两个多时辰,我犯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下换穆坤惊讶了:“站着也能睡着?你知不知道,云门一派有专门练站功的,可以站着参道,站着入定。”
“我就是困了,要参也是参的睡功。”前世,有时候几日几夜追缉逃犯,但凡有点空隙,别说站着,跑步都能睡着。
说到这里,容悦已然明了:“师傅,您要陪师伯下山了吗?”
穆坤点点头:“穆远催过好几次了,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宗主人选必须在腊月初八之前定下来,时间已经很紧了。”
“那您下山去,弟子准备在这儿留一段时间,听说澄虚真人每年三月底就会出外云游,机会难得,弟子不想错过。”
“好,难得你这样上进。为师原准备等你师伯的事告一段落,就带你回山庄去的。”
“您不在云都陪师伯吗?”
“不,我是景侯府暗部的长老,是你的师傅,怎么能长期为私事滞留云都。”
“师傅,您想留下来只管留下来,反正……”
“反正卖身契你已经还给师傅了是?傻姑娘,有没有卖身契,为师都是暗部的人。当年为师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老侯爷收留了我,卖身契也是我自愿写的,他知我身份特殊,并未要求。”
师徒俩谈着谈着,穆坤突然变得支吾起来,犹犹豫豫地说:“昨天我答应随三皇子下山,他主动提出来,让你也跟着去。”
容悦冷笑起来:“三次杀我不死,准备再来第四次?”
穆坤忙道:“不会了,为师请澄虚真人出面跟他交涉过,他当面承诺,以后都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他说的话师傅也信?不会明目张胆地杀我,但暗地里,谁知道他又准备了什么花招。像上次那样,半夜往我房里放毒蛇,如果我真被咬死了,他肯定推得一干二净,说他不知道。”
穆坤也知道堂侄太过分,笑着说:“为师只是尽到告知之责,并不是劝你跟我们走,为师若真有此意,就不会拜托澄虚真人收下你了。”
“多谢师傅。”
“还有一件事……”
“师傅请说。”
穆坤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三皇子的师爷跟我打探,问姑娘可愿跟了他家主子。”
容悦太阳穴直跳,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跟了他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千万别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她会杀人的
“就是……穆三皇子想纳姑娘为妾。”
容悦强忍着翻涌的怒意,艰涩地发问:“师傅您是怎么回答的?”
“为师惊愕万分,什么都没说。”
容悦猛地站起来,浑身气血逆流,颤抖着嘴唇低吼:“您什么都没说?在人家眼里,这不就等于默认了?师傅,您真的是我师傅吗?一个几次谋杀我的冷血人渣,只因为他是您的堂侄,您就一再姑息,百般纵容,甚至,默许他这样羞辱我,还帮他拉皮条,想把我贱卖给他做妾,您是我的师傅啊,怎么能这么对我”
穆坤震惊地望着容悦,如果是一般的人,说出这番话,师徒缘分立尽。可眼前这位不只是他的徒弟,还是他的主子,是他应该终身侍奉的主子。
容悦强忍着泪水道:“师傅,从这一刻起,您真正自由了回云都去,容悦不过一丧家之犬,有何德何能请得起您这样的师傅。以后山高水长,再难相见,您多保重,容悦告退。”
穆坤瞠目结舌地坐在那儿,听容悦喝令手下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启程下山。
交代完这些,容悦怀着一腔悲愤,冲到澄虚真人所居的净室,跪在外面哭泣。
澄虚真人赶出来问:“怎么啦?丫头。”
“掌门真人,容悦是来向您辞行的,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收留和指点。”
“贫道并不曾指点姑娘什么。”
“有,您每次跟师傅论道,容悦虽然听不大懂,但偶尔意会那么一句两句,便会觉得法喜充满。容悦今生有幸亲聆真人仙音,终身都会受益无穷。”
客人要走,澄虚真人不便强留,只是有些遗憾:“你师傅还道,你会在这儿留一段时间。”
“那容悦过段时间再来,不知您肯不肯收留?”
澄虚真人笑道:“姑娘什么时候来都行。本来我想让玄清收你做徒弟,你师傅说,他和贫道一个辈分,若你拜玄清为师,这辈分就乱了,非要我亲自收下你不可。”
“那掌门您是答应了?”
待澄虚真人一点头,容悦再次跪倒在地:“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弟子暂时下山避瘟神,等他走后,弟子马上上山随侍于师傅座下。”
澄虚真人只楞了一下,就猜到容悦口中的“瘟神”是谁了,笑着告诉她:“他明天就走,你不用回避。”
“弟子实在没办法跟那种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这时穆坤带着梁竟走过来,容悦迎上去说:“我正有几句话要麻烦师爷带给你家主子,他杀我三次的仇,我可以不要他偿还,但请他从此离我远一点。他五毒俱全,连呼出来的气都带着剧毒,容悦凡胎肉身,经不起一再摧残,请他看在也算同门的份上,高抬贵手,让我多活几天,容悦就感恩不尽了。”
说完,看都没看穆坤一眼,对澄虚真人道:“弟子恳求师傅垂怜,允弟子在大殿上打坐一夜。”
她不是耍脾气,从穆坤说出那句话起,她就彻底寒了心,再也没办法接受这个师傅。穆坤平时是很关心她,可只要遇到穆远的的事,他就偏心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可见不管当了多少年暗人,仍改不了骨子里的优越感:他们是皇室子孙,杀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穆远杀了她几次又如何?这不好好的活着嘛,人家现在有意修好,她就该趁机下台阶。穆远可是未来的皇储,她容悦只是失势孤女,难道还想做他的正室不成?
容悦真想呸到他们脸上宣布:就算没有那三次谋害的仇,就算穆远不残忍不变态,而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她也决不会嫁给一个要当皇帝的男人。
皇帝的后宫,那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地狱,脑残才会去凑热闹,随便在街上拉个男人都比嫁给皇帝强。
容悦情不自禁地抚摸挂在腰间的玉佩,不如,就跟严谨订婚。
严谨都不介意给她做挡箭牌了,她何必那样矫情,大不了,以后多帮帮他。她也算有钱有势,而且功力正在增长中,对严谨,多少会有些助益。
人是需要比较的,跟阴冷的爬虫类比起来,严谨多阳光,多温暖。分别二十余日,容悦时常会想起他,偶尔也会惆怅望月,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吗?
也许没到那个地步,可如果被爬虫类逼婚,容悦情愿立刻跟严谨滚床单,失了贞c的女人,尊贵如皇子,不会再要了。
淡淡的喜悦尚未散去,容悦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样做,会不会给严谨带来灾难?
穆远对她,从来只有厌恶,没有丝毫喜爱,那么他想纳自己为妾,就是为了纯粹的利益,比如,景国的土地,景侯府的势力……又或者,看她老是踩不死,觉得有趣,想换种方式踩,收入房中慢慢折磨,看她的命到底有多硬。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穆远那种偏执狂,一旦想把某样东西收归己用,就不会允许别人染指。严谨只是个商人啊,身边只有小厮冉儿,如果被穆远视为障碍,那跟鸡蛋碰石头有什么两样?
所以,为了严谨的安危,她不但不能跟他订婚,还要尽可能离他远一点。
可不订婚,万一穆远找到容徽,先把她订下来,那要怎么办呢?
坐在大殿一角的容悦,一边打坐一边妄念纷飞,幸亏内功修为不高,否则该要走火入魔了。
第六十四章 决定下聘
梁竟自然不敢将容悦的原话转述给穆远听,而是告诉他,澄虚真人收下容悦为俗家弟子,想让她在山上学艺,所以不能跟着穆坤去云都了。
言下之意,不是容悦自个儿不愿意,而是澄虚真人要她留下。
穆远“嗯”了一声,未作任何评议,梁竟准备了老半天的劝解之辞没能派上用场。
见穆远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忘了屋里还有他这号人,梁竟很是纳闷。殿下最近心思重了,尤其这两天,从早到晚发呆,不言不语,不哼不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凭他纵横清场多年的经验,先大胆假设:榆木疙瘩要发芽,千年铁树要开花,殿下这是春心萌动,害上相思病啦?
而后小心求证:相思的对象是谁?
梁竟想来想去,这段时间跟殿下有过接触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容悦。
如果真是她,殿下这情路得多坎坷啊。
听听人家姑娘说他什么?“五毒俱全,连呼出来的气都有剧毒”,显然对他恨到极点,也厌恶到了极点。
更正,不是情路坎坷,是压根儿就没有路
可这事实在怨不得人家,殿下对付容三姑娘的手段太毒辣了。换上任何人,被人这样虐杀过,都不可能化敌为友,更遑论缔结鸳盟。
再想想他昨天撺掇的那些话,真是太托大,太不把人家姑娘当回事了。只顾着算计这桩婚事中他们能占多少便宜,就没想过人家愿不愿意。容悦身为侯爵嫡女,又这么有本事,连澄虚真人都收她为徒,怎么会给人做没名没份的外室。
当然,如果殿下很想要她,也不是没办法。容悦年纪太小,没有处世经验,很容易做成圈套让她钻。
于是梁竟上前一步道:“殿下如果真喜欢那小孤女……”
话未完,耳朵里就传来极端不悦的低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被点着的爆竹:“谁说我喜欢那该死的女人了?”
“也是”,梁竟忙转弯:“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疼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舍得杀她?”
冬天用冷水泼,眼睁睁地看着她薄衣单衫坐在地上,冻得嘴唇发乌,全身发抖;再装进麻袋,扎紧袋口沉河;不成再用迷香迷得晕晕乎乎,然后乱箭齐发,准备射成箭猪;再不成,就趁她熟睡时,往她屋里放进十条八条毒蛇。
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女人,别说喜欢了,肯定是万分厌恨才会如此。
梁竟暗暗自嘲,自己真是想多了,这世上任何男人都可能喜欢容悦,就他家殿下不会。
凭心而论,容三姑娘挺遭男人疼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腰肢柔软纤细,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精致秀雅,再加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虽非绝色佳人,但真的我见犹怜那天殿下让人拿冷水泼她的时候,那些奉命泼水的人,哪个不是一脸不忍?连自己,都只想为她求情,帮她脱险。
也只有殿下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才下得去手。
经过一番合理推断,梁竟本来已经笃定穆远决不可能喜欢容悦了,却听他幽幽地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疼她吗?”
“是啊,喜欢嘛,就想看她笑,让她开心……”
梁竟本想趁机讲解,让穆远开开窍,懂一点男女之情,却再一次被他不客气地打断了:“好了你出去,让云翼守在外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主子喜怒难测,梁竟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
穆远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陷入了无尽的迷惘中。
自昨天早上被容悦骂过后,他的日子就变得混乱起来,脑子里总会闪现出那双喷火的眼眸,做什么都没兴趣,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只想再看到她,再听听她的声音。
明明是辱骂啊,他该很生气才对,可为什么,他竟觉得那一刻的容悦特别美,尤其是那双眸子,美得让他心悸?
这两天,他一次次反省自己的行为:真有那么恨她,恨到想置她于死地吗?真有那么讨厌她,讨厌得想让她从这世上消失吗?
不是
事实上,第一次在萧府遇见时,他就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明明看起来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可说的那番话,软中带硬,以退为进,让萧晟处处落了下风,最后不仅放跑了两个刺客,还乖乖地让人送她回去歇息。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无处着力,气到呕血也只能干瞪眼。
穆远敢打赌,那次容悦绝对是故意落水,以便分散追踪者的注意力,她明明会游泳,而且水性极好,却在水里咕着泡泡喊救命。可恨他当时没发现,后来愚蠢地把她丢进河里,那丫头背地里肯定笑死了。
她最让人咂舌的本事,是连毒蛇都敢捉,那样袅娜纤美的女子,居然有这份能耐,难怪能一次次从他手里逃生。就如长孙葵所称叹的,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没有找不出第二个了。
既然她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就不能便宜了别人,一定要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想到这里,穆远扬声朝门外喊道:“云翼,叫梁师爷进来。”
梁竟应召而至,前脚刚跨进门,就听见他家主子急吼吼地吩咐:“你派人去碧水城跟容徽说一声,就说本皇子要纳了他侄女儿,叫他别再满世界招婿了。”
“殿下”,梁竟站那儿不动,**言又止。
穆远皱眉问:“怎么啦?”
“也……也没什么。”梁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穆远挥着手说:“那你赶紧去办,我不懂这些礼数,该如何就如何,办得好看点,不用替我省钱。”
梁竟鼓足勇气道:“殿下您要纳,容徽那里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还有什么问题?”穆远焦躁起来:“你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让人不爽快。”
梁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躬身抱拳道:“问题出在容三姑娘身上。您以前对她太狠,让她心生畏惧。其实,属下昨天就托穆坤传过话了,结果那丫头不仅没答应,还因为这事,气得跟他师傅绝交了。”
“跟穆坤绝交?”
“是啊,表面上看起来多柔弱,性子这么刚烈。”
“哈哈哈哈”,穆远笑得好不开怀,这性子,真对他的味呢。
他平生最瞧不起畏畏缩缩的人,似这般有脾气就发,连师傅都敢一脚踹,真是太太太对味了
梁竟跟了穆远多年,对他的喜好及表达方式肯定是熟悉的,惊讶的同时,也犯起愁来:“性子烈,就难驾驭,即便容徽肯了,她自己不愿意,也是麻烦事。容徽心心念念就想做掉她,再把她娘嫁掉,然后霸占二房的产业,可一年多过去了,连这娘俩的影子都没见着。容三姑娘把她娘藏着,自己到处学艺,容徽派出那么多探子都没找到,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对于这个疑案,穆远早就琢磨过了:“她既拜穆坤为师,肯定学了隐藏术,容徽的人就算从她新宅门前过,都发现不了。”
梁竟点点头:“属下也是这样想的。还有一点,不知殿下有没有注意到,这对师徒,不像普通的师徒关系。”
穆远的眼神霎时变得阴狠无比:“那是什么关系?”
短短几个字,带着噬人的恨意吐出来,让整个房间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饶是梁竟追随多年,都被吓到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才慢慢回过味来:敢情,殿下这是吃醋了?
想通了这点,梁竟哭笑不得:“您想到哪儿去了穆坤都快七十岁了,容三姑娘才十五岁,都是重孙辈儿的。”
是不是人一旦动了情,脑子就不正常了?
穆远这才收摄起狂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和缓的语调问:“那是什么关系?”
梁竟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措辞:“不像单纯的师徒,尤其是今早,容三姑娘发火时,穆坤竟然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惶恐样子,哪有半点师傅的威严?属下便猜测,他们俩,类似于殿下和属下的关系,名为师徒,实为主仆。”
穆远眼里光芒大盛,嘴角翘起,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自豪:“如果真是这样,容徽可以去死了侄女手里掌控着一支他不知道的地下势力,难怪他机关算尽,连侄女的寒毛都没碰到一根。”
梁竟随即请示:“这消息,要不要告诉容徽?”
穆远毫不犹豫地说:“不”
梁竟便知道,殿下这是要保容悦了。
眨眼之间,容徽已成弃子。
他想继续探讨针对景侯府的下一步行动,未料穆远却转了话题:“她今早又发火了,为什么?我昨晚可没惹她。”
梁竟略一思忖,便决定说实话,此刻含混过去,以后的差事办砸了更难交代,于是垂首道:“容三姑娘发火,是因为属下请穆坤传话,说殿下要纳她为侍妾。”
梁竟以为这句大实话会引发新一轮怒火,谁知殿下很平静地问:“她是不愿做侍妾,还是不愿嫁给本皇子?”
“是……是不愿做侍妾,她是嫡系嫡女,又是父母膝下的独女,从小娇养长大,难免有些自矜身份。”
“不愿为侍妾,那就聘她为侧妃,反正封王开府后,会有几个侧妃名额,给谁不是给。”
梁竟再次惊诧了,原以为,殿下顶多聘她为贵妾,没想到居然是侧妃看来真有点喜欢这姑娘呢,于是躬身道贺:“恭喜殿下新纳侧妃”
穆远面带微笑地接受了,而后催着他说:“你这就派人去,赶在新年之前办好。”
梁竟答应着出去了,听到消息的手下全都赶来道贺,穆远心情大好,每个人打赏了一个月月银。
属下们私底下犯起了嘀咕,觉得这事儿实在怪异,前几个月还把人家姑娘往死地折腾,这会儿又要聘为侧妃了。
尤其是当日负责泼冷水、绑麻袋、抓毒蛇的,心里更是忐忑。殿下身边从未有过女人,若新侧妃入门得宠,会不会跟他们算旧账啊。
没直接充当刽子手的躲在一旁悄悄议论:“这二位唱的哪一出?床头打、床尾和?”
马上有人出言否决:“你试试把你老婆装麻袋里沉潭,等她逃出性命,看会不会跟你床尾和,那是生死仇人好。”
经过一番议论,再结合昨儿早上容三姑娘毫不留情地怒骂,大伙儿心里渐渐理出了头绪:多半是殿下一厢情愿,人家姑娘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会嫁给这样害她的人?
穆远这边闹得拂拂扬扬,留在大殿打坐的容悦同样心惊肉跳,她越想越觉得,以穆远的性子,既然动了念头,很有可能找上容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订下再说。
有了婚约,穆远就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在这个时空,未婚夫是个很可能怕的词,跟现代的男朋友有本质区别。男朋友可以蹬掉,要跟未婚夫退婚千难万难,容恬退个婚退了好几年。像穆远那样的人,除非他不要你,你想找他退婚,那是不可能的。
容悦当即决定,等穆远走后,她也要悄悄下山一趟,找严谨商量对策。
她万分不愿牵累严谨,可这件事除了找他,她真没别的办法了。
也许,严谨会畏惧穆远之势,不敢与他相争,即使如此,她也应该事先告知。
严谨诚心诚意地求婚多次,自己拒绝他的理由是,“年纪小,无意婚配”,转眼却接受了穆远的聘礼,这叫严谨怎么想?她必须给严谨一个交代。
夜色渐深,山风呼啸,其间穆坤几次劝她回去,都被容悦拒绝了。穆坤让人送来火盆和被子,让她烤着火,裹在被子里打坐,自己则在一旁相陪。
容悦只得出声:“师傅,您回去,这是供奉太上老君的大殿,没人敢乱来的,我在这儿很安全。”
穆坤惨然一笑:“你总算又叫我师傅了。”
容悦忙道:“您永远是我的师傅,白天是我急躁了,对不起。”
“是师傅没考虑到你的心情,我已经跟你师伯谈过了,他随穆远回去,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师伯刚痊愈,身边需要亲人照顾,您也好久没回云都,该去看看了。”
穆坤压低嗓音说:“如果你不想让穆远掌权,为师可以说服你师伯阵前倒戈。”
容悦笑道:“多谢师傅,他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不打扰我就好。”
从内心深处,她确实想整垮穆远,可人贵有自知之明,无论穆坤或是她,都不是穆远的对手,哪里敢招惹?能躲得开就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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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两点才睡,精力不济,码不出更多了。
第六十五章 应急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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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专门辟出来给少东家安置的屋子里,严谨刚送走几个二掌柜,小厮冉儿给他添上热茶,带着两分焦虑,眼巴巴地问:“少堡主,我们几时动身回家呀?”
严谨看着手里的账本,随口敷衍:“再过两天。”
冉儿不乐意了,嘟囔着:“前几天你也是这么说的,今儿都腊月二十一了,就算不下雪,不结冰,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也要二十九才能到家,要是天气不好……”
“天气不好就算了,索性等明年春上再回去。”
冉儿睁大眼:“少堡主,年都不回去过,堡主……?”
“会生气?我还生气呢。”
“可是家里来信,说毕姨娘死了,严禄一家也被堡主赶走了。没有毕姨娘,堡主不会再上严禄的当了。”
严谨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啰嗦了,我心里有数,你让他们送饭上来,吃了好出去看房子。”
冉儿不情不愿地走了两步,又杵那儿不动了:“您真的要在这边买宅子?那我们以后要在这里常住吗?”
严谨含糊地告诉他:“看情况。”
冉儿试图劝主子打消念头:“宅子等过完年后再买不行吗?我们马上就要走,时间太赶,怕看不好。买宅子不比别的,急不来,除了看卖相,最重要的是风水,要多跟隔壁左右打听打听,才不会吃暗亏。”
严谨倒有些讶异:“看不出你挺懂行的,那这次的房子就交给你去看,我也好把这些帐本对完。”
冉儿撅起嘴,不客气地吐槽:“您都看老半天了,我就没见翻过一页。”
说得严谨不好意思起来,最近他确实魂不守舍,来了二十多天,统共几本账,楞是没对完,要是往年,早归置好一切回家去了。他知道不该这样,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冉儿传完饭回来,见桌上的账本还停在那一页,叹口气道:“真这么想她,就去云门山看看嘛,又不是很远。云门山虽险,少堡主有武功傍身,上到山顶肯定没问题的。”
严谨索性推开账本:“不是上不上得去的问题。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是上山学艺修道的,若去了不到一月,就有男人找去,而且非亲非眷,别人会怎么想?”
冉儿点点头:“也是这个理。”
严谨横他一眼:“你刚不是催着我回家的呢?这又撺掇我上山了?”
冉儿的理由是:“离得这么近,少堡主都相思成疾,要是强行把您催回去,堡主和太太留您在家过冬,几个月出不了门,您不是要想死了”
严谨低斥:“乱说什么。”
“我又没说错,冉儿虽没念什么书,也懂得什么叫‘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少堡主这么喜欢她,容姑娘对着您也有说有笑的,不如索性把亲订下来。等订了亲,容姑娘就是您的未婚妻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地上山去看她。”
严谨笑道:“前半截很在理,最后一句大谬。不订婚,以乡邻友人的身份上去还好说点,未婚夫反而不方便,因为按一般的规矩,未婚夫妻婚前是不见面的。”
“啊,那怎么办?”
“不过你刚有句话点醒了我,先订婚,把名份定下来,这样我也安心一些,不管她要拖到几时,最终还是要嫁给我的。”
主仆俩正商议着,二掌柜陈贵上来禀道:“楼下有位客人,让小的把这个拿给您,说您看了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呈给严谨一个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一朵紫荆花。
严谨的心狂跳起来,接过去的时候用手指轻按,越发肯定了几分。待手忙脚乱扯开荷包的拉绳,瞧见里面的玉佩时,激动万分地问:“客人在哪里?”
陈贵躬身道:“客人说,荷包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有地址,少堡主只要循着上面的地址找去,就可见到人了。”
严谨匆匆赶到满堂春酒楼,在二楼的雅间见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
容悦站在桌旁微微福身,严谨揖让还礼,两人在桌子两边相对而坐。
容悦亲手给他斟茶,严谨站起来说:“不敢当。”
容悦笑道:“不客气,其实我很想去你家的客栈,你家有几样拿手菜很不错的,点心也好吃,这家酒楼一看就生意不行,我纯粹图个清净,估计菜的味道不怎么样。”
严谨巴不得,笑容满面地提议:“那我们回自家的客栈。”
容悦觑了他一眼:“你傻呀,要是能去,我早去了,何必费这个事。”
严谨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能去?”
容悦面色沉凝起来:“我派去给你送信物的侍从,是不是很面生?”
“是没见过,要没那快玉佩,我是不敢随便跟他走的。”
“其实他就是苗砺,来之前易了容。我因为戴着帷帽,才没弄。”
严谨又不笨,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忙敛容问:“出什么事了?”
容悦把遇到穆远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故简略述说了一遍,末了苦笑道:“就这样一个原本一心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最近不知中了什么邪,居然要纳我为妾。”
严谨大惊失色:“姑娘答应了没有?”
容悦反问他:“你说我会不会答应?我躲都来不及了可恨的是,我的婚事我做不了主,据说穆远已经派人去碧水城向我伯父提亲了,我伯父正巴结着他呢,只要他开口,没有不依的。”
严谨这下真急了,懊悔道:“早知如此,当初根本不该可惜那十万两银子,若早点兑了银子,现在你我有婚约在手……”
“又如何?”容悦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你以为,你先兑了银子,有了婚约,我那伯父就会遵守先来后到的原则,把我嫁给你?别傻了,幸亏你没给钱,给了绝对是人财两空我伯父决不会驳穆远的面子,至于你的银子,他收进去了就不可能吐出来,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把我送给穆远,把那假货嫁给你。”
严谨呆愣住了,心里像破了个大洞一样,说不出的空茫,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他知道,容悦所说的,都是事实。
不管他怎么做,只要穆远对容悦起了占有之心,他就完全没有希望。
但,面对第一次真心喜欢的女孩,他怎么也不甘心就此失去。即便此一刻的感受,像落入蛛网的虫豸,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强大的落网,他仍想做最后的努力,目光焦灼地询问:“那姑娘就打算认命,乖乖地嫁给他了?”
容悦咬牙切齿地说出几个字:“死都不会”
严谨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眼里迸发出万千光彩,语无伦次地表白:“姑娘不愿意,那就不嫁,我总是陪着你的。姑娘希望严某怎么做,严某就怎么做,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容悦又是感动又是感伤:“你就不怕惹上魔鬼皇子,连你这几家店都保不住?”
“不怕”,严谨说得毫不迟疑:“店是我在手里开起来的,在我手里毁掉也没什么。三皇子在云都是土霸王,我们可以去庆都,或其他什么地方,只要离了楚溟国的国土,他就鞭长莫及了。”
容悦真不愿意提醒他:“以前在天心镇,他照样带着一帮爪牙横冲直撞,想掳人就掳人,想杀人就杀人。”
严谨眼里的光彩黯淡下来,垂下头说:“严某惭愧。”天心镇,那是他的地盘。
容悦安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不是要你惭愧。你家是经商的,他是披着皇子皮的山大王,根本不是一类人,没法比的。”
“那我们……”如果逃离了楚溟国,仍逃不出三皇子的掌控,在如此强大的威压下,严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如容悦所言,他只是个商人,跟山大王没法比。
容悦轻叹:“我来,是想告诉你,假如某天你听说我有了未婚夫,请务必相信,那不是出自我的本意。而且,我也决不会嫁给他,伯父替我许婚,不过是让我背个虚名而已。”
严谨担心的是:“如果是别人,姑娘可以一直躲着不露面;可这个人,有的是办法逼姑娘出来履行婚约。”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穆远手下不乏奇人异士,她的逸居山庄,容徽找不到,穆远肯定找得到,到时,她费心隐藏的一切,都会被他悉数暴露出来。
严谨思虑片刻,而后开口道:“在下有个主意,说出来就怕唐突了姑娘。”
“你只管说。”
“如果,我们省掉一切虚文俗套,回去直接请你母亲主婚……我的意思是,我们马上就成婚,姑娘愿意吗?”
严谨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心里很紧张,很不安,就怕容悦误会他趁火打劫,想白拣一个媳妇,故而画蛇添足地补充:“我会按原来说定的,把那十万两聘金给你母亲。”
容悦转脸朝向窗外,嘴里笑骂:“谁要你那十万两啊,你当我母亲是卖女儿的。”
严谨见她含娇带嗔,整个身子都麻掉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悟过来,努力按捺住激动,屏住呼吸问:“姑娘不反对我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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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应急之策(续)
“你再问,我可就要反对了”,容悦小声威胁。//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不问,不问了”,严谨傻笑起来,从头到脚冒着幸福的泡泡。
容悦心里一阵酸涩,她是真的很想答应。作为承载着传宗接代重任的独生女,她逃不开婚姻,与其嫁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不如嫁给严谨——至于穆远,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又给严谨斟上一杯茶后,容悦端正坐姿,表情严肃地问:“你就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穆远不是一般人,我这样说,不是指他的身份地位如何,而是他的人品、脾性。这人性格阴冷,无心无情,视人命如草芥,对付一个像我这样跟他无怨无仇的姑娘,尚且如此残残忍,何况他人?如果哪天你落到他手里,我都不敢想象他会用何种酷刑对付你,还有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你最疼爱的妹妹,你所有在乎的一切,他统统不会放过。不要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只要你敢偷偷跟我成婚,这些都会变成事实。”
严谨沉默了,为了心爱的姑娘,他可以生可以死,可以舍弃一切身外物,陪她远走天涯。可他有什么权力,把整个紫荆堡,把养育他长大的父母,把手足同胞,全部置于刀斧之下,鼎镬之中?他个人的幸福,不能凌驾于所有人的幸福之上。
容悦眼眶湿润,在这一刻,她确定自己是喜欢严谨的。当严谨提出,这个春节就跟她成婚时,她居然一点儿也不排斥,甚至有些期待。
可惜,美好未来的幻境只在脑海中维持了一秒,就被拉回无情的现实。
她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失去了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力。
所以,她不是来找严谨商量的,这件事,只要严谨有参与,就会把他,连同他一家老小,全部拖入地狱。
她其实是来拒绝严谨的,来告知真相,让严谨死心,从此斩断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牵系。
要对付穆远那样的变态,她不能拉扯上任何人,只能孤军作战。
严谨忽然握住她的手:“要不,我诈死,假装在回乡途中车毁人亡,这样就连累不到家人了。只是那样的话,我就成了无名小子,姑娘可肯收留?”
容悦摇摇头:“你又说傻话,你父母一大把年纪了,就你这么一个能支撑家业的嫡子,你诈死,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吗?即使我们能在一起,照样不得安宁,心不宁,在哪儿都不会幸福的。”
她没结过婚,看过的婚姻悲剧却不少。起初自然千好万好,可以战胜一切阻碍,可以忽略一切缺憾,可日子久了,那些曾经的缺憾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一天天凸显。
为了不伤害严谨,她只敢从孝道的层面剖析,不敢道明真正的隐患:严谨诈死,以新身份和她在一起,她是无所谓,反正萧夫人也准备给她招一个上门女婿。可严谨猝然从家族少主变成依附岳家生存的无名小子,原来拥有的家产,紫荆堡、洗园、以及所有的店铺和田庄,全部落入他的庶弟手中,他会甘心吗?
如果他们在一起非常幸福,一直幸福,也许影响不了什么。要命的是,她空有一个古代女子的温婉外壳,骨子里却是现代人,有着军区大院和军校摔打出来的强硬个性,跟一个古代男人生活在一起,是一次巨大的考验,都不知道能不能磨合好呢,万一婚后磕磕碰碰的,严谨后悔了怎么办?
见严谨再次陷入沉默,容悦朝他笑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容悦何德何能,值得少堡主这样为我牺牲。”
“姑娘,在下……”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明白你的心,也请你相信,我是真的愿意嫁给你,哪怕这个春节仓促举办婚礼,我也打从心底里愿意,可我不能这样害你。”见严谨急着开口,容悦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光害你一个人,大不了,我赔你一条命就是了。我怕害了你的父母弟妹,和我自己的母亲,我们俩有什么资格,拿着亲人的命来冒险?”
严谨要说的话全堵了回去,满嘴都是苦涩。
这时外面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容悦迎出去,苗砺神色慌张地告诉她:“三皇子身边的云翼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那我们快点走”容悦随即下令:“苗砺,你带几个人护着严少堡主从后门离开,如果他有什么闪失,你们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苗砺不放心地问:“那您呢?”
容悦道:“我走前门,放心,我没事的。穆远以前想杀我,最近换了新玩法,不要死尸要活人,我暂时是安全的。”
严谨不肯,容悦沉声道:“你跟我在一起,我们俩只有死路一条,你真想保全我,就离我远一点。”
严谨脸色发白,深深地看了她几眼,咬牙转身离去。
容悦迅速清理现场,把严谨用过的茶杯收好,椅子也塞回去。
酒楼的小二送菜进来,陪着笑问:“姑娘等的客人还没到吗?奇怪了,那位身披蓝色斗篷的客人明明是往这边走的。”
容悦告诉他:“我的客人有事来不了,剩下的菜也不用上了。”
小二苦着脸:“菜都下锅了,这可怎么好?”
容悦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搁在桌上问:“这些够了?”
“够了,当然够了。”小二眉开眼笑,不用上菜,白得银子,这样的好事哪里找。
容悦走出酒店,云翼带着几个人站在路旁行礼,躬身垂首,毕恭毕敬地说:“在下云翼,是三殿下的侍卫长,三殿下进宫面圣,暂时脱不开身,特命属下前来,接姑娘去别馆安歇。”
容悦戴着帷帽立定,也没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只淡淡回道:“多谢三殿下费心,容悦下山买些女儿家的物品,马上要回去,就不叨扰贵主人了。”
云翼质疑:“这么晚了,姑娘如何上山?”
容悦的声音依旧无喜无怒:“不碍事,又不曾身负重物,一路轻功纵跃,很快的。”
若是以往,云翼可以毫不客气地将她拿下,捆成一团押回去,可如今,她是主子的准未婚妻,做侍卫的,哪敢轻易冒犯?容悦却在这时说了一句叫他惊慌失措的话:“还要麻烦云侍卫给家师带个信,我准备出家修道,为表向道之诚,先在云门山闭关百日,待明年再择吉日授箓戴冠。”
这便是她琢磨出来的应对之策。
魔鬼皇子又不是真喜欢她,不过看她老死不了,想换个方式玩死她罢了。他野心勃勃,权势**膨胀,这样的人,“心系天下”,哪会长久关注一个无聊时才玩玩的活玩具。等他淡忘了这码事,她再悄悄还俗回家就是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母亲,容悦其实不介意一辈子出家的。
第六十七章 穆远的前情往事
花开两朵,单表一支,如今且说穆远回到云都,先去清泰殿见过父皇,然后去了母妃姜氏所居的畹华宫。
算起来,母子俩已有将近一年未见面了,姜贵妃自然没有好脸色,冷冷地睨着他:“你还知道回来呀。”
“母妃,是儿臣不孝,请母妃责罚。”
穆远直挺挺地跪下,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让他挂念,便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可纵使如此,他也不愿留在云都,这里耳目太多,根本伸展不开手脚。
世人都以为父皇迟迟不立储是因为对他们兄弟几个不放心,想考验一段时间,再挑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他却心里清楚,父皇对权力有一种疯狂的偏执,只想把一切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压根儿就不想立储。一旦立了储,朝臣中必定会有人攀附上去,渐渐形成一股异己的势力,撼动他的绝对权威。
这样重权欲好猜忌的父皇,皇子越是能干,越是遭嫉,留在云都,不仅不能有所作为,反而处处受制,别说建立自己的人脉,刚有点苗头就会被打压下去。所以,他才秘密向外发展,每年只年关之际回来参加庙祭,陪母妃过年,当然,也让朝臣们不要忘了他这个皇子。他的二皇兄可是像母鸡抱窝一样死死守在云都,俨然以东宫太子自居,他倒要看看,父皇能容忍多久。这对父子要是自相残杀起来,那场面可精彩那。
除此而外,不在云都有一个附带的好处,就是避免了整天被逼婚。
“娘娘,三殿下今早从云门山出发,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呢。”说话的,是畹华宫的大太监赵连,因为贵妃娘娘望眼欲穿,他一天数趟跑去宫门口打探,遇到了三殿下身边的梁师爷,因为外臣不便入后宫,便把这话告诉他,请他照顾殿下的饮食。
“姑母,您快点让永遥哥哥起来啦,都饿一天了。”又一道娇软的嗓音响起。
穆远这才注意到,母妃身后站立的粉衣女子不是宫娥,而是他的表妹姜颀。
姜颀眼中的羞怯与爱慕让穆远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姜颐,又来一个姜颀,这姜家有完没完了?
他母妃的胞兄姜洛有三个嫡女,分别叫姜颐、姜颀、姜颖。嫡长女姜颐比他小两岁,在母妃和姜氏族人眼里,表兄妹年龄相仿,正该亲上做亲。姜颐从小出入楚宫,在大大小小的宫宴上不遗余力地展示才华,终于赢得了他父皇的青睐,获封颐慧郡主。
母妃欣喜不已,他则落荒而逃,生怕多留云都一天,就会接到赐婚旨意。
他可没天真地以为,只要人跑了就能解决问题,故而离开云都前夜,潜入姜颐的房间,把那女人狠狠地警告了一番。
他懒得浪费口舌,直接命令:“明早就告诉我母妃,你另有心上人,不愿嫁予我,你最好乖乖照做,否则,下次再劳动我出面,就是你的死期。”
一惯装腼腆淑女的姜颐,却表现出了非凡的固执与蛮横,甚至泪汪汪地宣称:“能死在永遥哥哥手里,是颐儿的荣幸。”
“可我怕脏了自己的手”,他不客气地回敬:“还有,请叫我殿下,只要再让我听到一声永遥哥哥,我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不干不净,让整个姜氏家族因你而蒙羞。”
“永……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对颐儿?您明知道颐儿从小就喜欢您,一直拖到现在都不肯订亲。”
“那更该死了!难怪母妃昨天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不喜欢就不要耽误了女孩儿家的青春,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啪!重重一巴掌扇过去,姜颐美丽娇嫩的脸蛋上立刻浮现出五个红指印,外面陪夜的丫头听到动静,刚冲到门口,就被一枚小小的金钱镖嵌入眉心,抽搐了两下,当场死掉了。
“啊”,姜颐的惊叫声鲠在吼间,因为她另一边脸上也挨了一巴掌,这回力道更大,姜颐耳朵里轰地一响,眼前一黑,直直栽倒在地。
再恢复意识时,嘴里塞满了东西,一头一脸的冷水,嘴角还挂着一片茶叶,显然是被残茶泼醒的。
看着眼前如地狱修罗般的男人,姜颐哪里还敢有丝毫的觊觎之心,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余光扫到门口的尸体,眼泪滚滚而下,那是她的贴身丫环穗儿,跟了她十多年,她想念永遥哥哥想得无法克制时,从来只敢跟穗儿倾诉。是穗儿鼓励她坚持,鼓励她一次次以探望姑母的名义进宫,她后来瞧出端倪,穗儿多半也喜欢上了永遥哥哥,指望跟着自己嫁过去,将来也许能混个通房。她怎么想得到,穗儿最后会死在她们共同的心上人手里。
可是再多的委屈与怨忿也无法诉说,因为姜颐的嘴被布堵住了,只能被动地听着穆远下达最后通牒:“最迟在今年年底之前,我要听到你订婚的消息,你最好照办,不然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也许真被他吓到了,不久,穆远就听到消息,申公夏康为嫡长孙夏御聘下了尹公姜洛的嫡长女为正妻。
穆远觉得一阵轻松,总算摆脱了鼻涕虫一样的女人。
可姜颐走了,又来了姜颀,比姜颐更不讨人嫌。当他在畹华宫的餐厅坐定,母妃都没说什么,姜颀就在一旁呱噪个没完:“永遥哥哥,这些菜都是姑母和颀儿亲手做的,姑母听说你今天要回来,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乎,手上烫了个大泡,颀儿也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母妃,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是了,您何必亲自动手。”他想看看母妃手上的烫伤,却被她避过了。
他的母妃有一手好厨艺,以前父皇宠爱母妃的时候,常来畹华宫陪他们一起用膳,他也跟着享了不少口福。可印象中,单独为他做菜,这还是第一次。
吃完晚饭,打发姜颀和其他下人走后,姜贵妃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略有些焦躁地问他:“你去见你父皇时,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父皇本来在跟几个大臣议事,临时抽出一点时间见见儿子,就随口问了几句。”
姜贵妃沉下脸:“你一年到头不在宫里,他都快忘记你这个儿子了。你那二哥恨不得一天给他请八回安,有事没事就往跟前凑,皇后更是日日送汤送水,皇上根本都不喝,她只管忝着脸送,亏她还是一国之后,真是丢尽了女人的脸。”
穆远只能打起十二万的耐心做个倾听者,母妃这一通数落起来,没两个时辰不会放他走。
母妃性子要强,不肯趋奉父皇,不肯献媚讨好,这本是为他所欣赏的,而且他也从不认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失去兴趣后,女人拿冷脸贴着热屁股会有什么作用,只怕会厌弃得更快吧?母妃不汲不求,父皇反而对她保持着一份情,新宠再多,一月里头总能匀出一两天到畹华宫走走。别以为他离了云都,就不知道这些,宫中朝中那些头头脑脑的一举一动可都在他的掌握中。
可惜这些令他欣赏的品格,后来渐渐变味了,只是别人不知道,因为母妃在人前永远高贵矜持。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释放出最真实的情绪,对皇后母子及宫中诸妃的争宠之举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无非想说明一点:她们不过靠奴颜婢膝邀得了一点恩宠罢了,若我肯如此,皇上会瞧她们一眼么?
他不忍打破母妃的幻想:若母妃也如此,父皇早就彻底冷落她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会偶尔登门,让母妃不至于太落魄。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越是一盘火似的上赶着,越是兴味索然。
一个名字倏地跃入脑海,穆远仔细回忆起和容悦相识的始末,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兴趣,似乎也是从被她骂过后开始的。被姜颐之流含情脉脉的眼神恶心到了,容悦喷火的眼眸,毫不留情的斥骂,让他惊诧之余,亦觉得格外惊艳。
待他终于从畹华宫出来,已将近二更,云翼早就在阶下等着他了。
穆远的心陡然漏跳了两拍,紧走几步过去问:“人安置好了没有?”
云翼跪下道:“属下惭愧……”
穆远眯起眼:“你没去接她?”
“不是”,云翼吓得不轻,赶紧表明:“属下怎敢违背殿下的命令,是容姑娘自己不肯。”
“不肯?”穆远的声音猝然冷了几十度:“那她去哪儿了?”
云翼战战兢兢地禀道:“回云门山了,容姑娘说,要闭关百日,然后出家修道。”
这句话说出口,云翼缩着脖子,等着主子的雷霆之怒,可等了好半晌,主子既未叫起,也没下达任何旨令。他悄悄抬起头,却见主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语气中竟带着淡淡的戏谑:“出家是吧,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呢。”
云翼听傻了,出家修道与知情识趣有啥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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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逃之夭夭
穆远坐在辇舆上,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一个妙不可言的场景:寂静深宵,庄严大殿,他出其不意的扑向那个有着锋利爪牙的小狐狸,先拉下她头上的发簪与道冠,再撕开她的道袍,绑牢双手,然后把那洁净无比的身体搂在怀里,恣意爱怜。
忽而记起梁竟讲过的一句话:“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疼她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舍得杀呢?”
现在的他,确实舍不得杀了,因为他想得到她,这样子,算喜欢吗?
穆远自己也回答不出来,也许,要等真正得到她的身子后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只想征服,玩过即丢,让她在后院自生自灭——纳也好,娶也罢,对他而言,都与情感无关,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用过的女人再被别人玷污。
“殿下,要派人去山上守着吗?”一直等辇舆在穆远所居的苍澜宫外停下,云翼才逮到机会问出这句话。
对那位容三姑娘,到底该持怎样的态度,云翼心里委实没底,但也知道,殿下好容易看上一个女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之所以难把握,是因为殿下对她,说喜欢又看不出多喜欢,说不喜欢嘛,对容三姑娘明显的抗拒之举,殿下不但不生气,还隐隐含笑,一付这样才好玩的捉狭样子。
穆远给的回答是:“让云武带上两个人去她闭关的地方守着,确定她是真的在闭关,中途没有出门,也没有见任何人,就行了。”
“是”,云翼点头应下,随后又问:“今天容三姑娘见过的严谨,如何处置?”
穆远回过头,眼里厉光一闪,不悦地说:“一个小小的商人,该如何处置,你还要问我?”
云翼忙跪下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去办。”
一个多时辰后,云翼派出的人空手而归,因为,严谨已经离开了云都。据九福客栈的二掌柜说,因为少东家喜欢的姑娘拒绝了他的求婚,执意出家修道,本是追着佳人而来的少东家心灰意冷之下,连夜驾车走了。
得到这样重要的消息,云翼不敢隐瞒,赶到苍澜宫请示:“要不要沿路追踪?”
“算了”,穆远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严谨被容悦拒婚,那就不再是障碍。
很快就到了选宗令的日子,朝中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不想分心对付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这也是听闻容悦闭关修道,他反而松了一口气的缘故。容悦闭关,自己固然见不到,其他人也一样,他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把手头的几件大事先安排好:推举宗令,封王,开府,赐婚……
三个月后,该办的事都办妥了,正好去接她出关,然后娶进门。
容悦出不出家,对穆远而言没有任何分别,即便容悦遇到他之前已经是道姑,那又如何?扯下那身道袍,还俗就是了。
不还俗?也无所谓啦,他不介意抱个道姑上床的,兴许有别样的刺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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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号称闭关的容悦正疾行在回乡的路上。
她确实想过出家修道,可云翼的出现让她醒悟到自己的处境,不是出家就能解决问题的。以穆远的骄狂放恣,一间密室,一身道袍岂能拦得了他?清虚观既是楚溟国皇家道观,受皇家供养,就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外来人口违逆皇子。
到最后,清虚观不仅不能成为她的避难所,反而成为她的牢笼,正好让穆远瓮中捉鳖。
想清楚了这一点,容悦马上改变路径,先去通知严谨跑路,亲自敦促他收拾行李,陪他出城,留下两个随从给他,然后在城门口分道扬镳。
她不敢与严谨同行,怕给他惹来祸端,自己也没走官道,而是选一些僻静难行的小路。这样走有个好处,路上行人稀少,可以大大方方地施展轻功,不必担心引起围观。
容悦一行日夜兼程,于腊月初六回到了逸居山庄。
到家的当晚,即召开“紧急动员大会”,让暗部的人抓紧打通隧道,在里面储存大量的食物、水和生活用品。同时,在山谷里加设瞭望卡,只要有陌生人进入,立刻高度戒备。
从山庄大门外百米处到山庄内,更是层层布法,阵中有阵,阵阵相联,环环相扣。四儿师兄则把他新研制的十几种药贡献出来,到处喷洒,弄得庄里的人都不敢出门。好在山庄本就自给自足,又是寒冬腊月,储下的过冬物质特别丰足,根本不用出门。
途径碧水城的时候,容悦顺便去了一趟松林武馆,和卢骏略一合计,除走镖的二十几个外,其余全部召回,连武馆的招牌都拆掉了。
惹上穆远,武馆迟早会暴露,不如赶紧收手。
腊月二十九日晚,也就是除夕前夜,隧道打通了。
卢骏早已派人把山那边的荒地买下来,种上易生长的树种,搭建了几间村舍。那一带荒无人烟,离最近的村落都要走好几里,比逸居山庄更适合隐居。逸居山庄有个最大的隐患,就是郑珩,不管容徽还是穆远,只要追查到这个人,就能确定逸居山庄的主人正是容悦,至于障眼法一类的隐藏术,穆远手下有的是人会破解。
萧夫人见女儿整天如临大敌,将信将疑地问:“那个三皇子,真有那么可怕吗?”
容悦迟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这个人,曾谋害过我三次。”
萧夫人惊得连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为什么?我们跟他有什么冤仇?”
“无怨无仇”,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更怕她阻止自己出门,容悦本不打算将这些讲给她听,可现在她不准备隐瞒了,不然母亲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她把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详详细细告诉了母亲。
萧夫人恨得目眦欲裂:“肯定是你伯父要他做的!你伯父巴不得除掉咱们娘俩,自己没本事,就委托他人。”
容悦自然知道,但,“这只是部分原因。”
萧夫人不解了:“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容悦苦笑着摇头:“也许我长得特别顾人怨,他一见到我就想捏死吧。”
萧夫人越发糊涂了:“那你又说,他想纳你为妾?”
“是啊,变态嘛,思维结构总是异于常人。”
夏荷在一旁说:“奴婢未进府前,曾听家里人讲过一个案子。说老家那边山里有兄弟四人,每年从牙行买回一个女人给他们当婢妾,一年后女人累死了,再买新的。直到第十个,某天晚上起夜,听那四兄弟在一起商量,要杀了她过年,吓得连滚带爬跑到县衙告状,这才破了案。”
一屋子人听得直啰嗦,夏荷很无辜地耸耸肩:“姑娘刚才说‘变态’,这个词我以前没听过,应该是疯子的意思吧,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个案子,若不疯,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
春痕道:“夏荷讲的这事儿虽然瘆得慌,道理是没错的,就如那三皇子,一会儿把姑娘往死里整,一会儿又要下聘纳妾,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萧夫人点头叹息:“难怪你这么怕他,果然不是正常人。”
容悦亦叹:“就因为怕他不肯罢休,卢长老提出让春痕和夏荷跟去侍候我都没要。我一个人比较容易逃,再多加几个,只是累赘。”
“姑娘”,春痕和夏荷一脸委屈相。
“别不服气,遇到那种情况,我自身难保,你们更是。”
经过这一番讲论,山庄里的人更加严阵以待,日夜巡逻,不敢稍有懈怠。
让容悦意外的是,第一个闯进山谷的人,居然是严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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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剩女她娘守株待兔
山庄戒严期,不速之客贸然上门其实挺危险的。
幸亏负责巡逻的人中,有一位曾随容悦去过云门山,认得严谨。要不然,不得其门而入还是小事,若不小心闯进阵里,吸入毒粉,甚至可能丢命。
此日是正月初八,严谨拎着年礼,萧夫人在前院正堂接待了他。
虽然私底下多有接触,大大方方以朋友自居,人前只是暧昧对象,在众多家仆好奇揶揄的目光中,容悦临阵脱逃,跑到尹师傅的药庐里躲了起来。
“师妹,给你吃”,四儿拿给她几个红红的果子,十分漂亮诱人。
“这是什么?”容悦拈起一颗,顿时清香透鼻,似乎是难得的好东西,她却不敢入口。
“红果啊。”
“我只听说过碧果。”
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碧果,色如琉璃,晶莹澄碧,长在悬崖峭壁上,人迹罕至处,树底有灵蛇守候。为采摘此果,往往折进许多人命,纵使是武功高强之人,亦未必能全身而退,因为稍不小心,就可能被灵蛇咬到,其毒见血封喉,而在避开舌吻的过程中,很容易跌落深谷。
正因为如此,碧果才异常珍贵,连澄虚真人都弄不到,须得仰赖穆远。
穆远人虽变态,能耐不可小觑,容悦怀疑,他手里有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平时带着出行的只是随侍,和几个高级幕僚。光靠那几十个,他不可能控制容徽和萧晟为他做事。容徽和萧晟跟他并没有臣属关系,在他面前,分明一付奴才样。
四儿见心爱的师妹只顾呆呆地出神,琢磨了好一会,终于悟到:“原来师妹不喜欢红果,那我让他们下次带碧果来。”
容悦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睛迅速向四周扫射一遍,回头沉声问:“他们是谁?”
四儿兴高采烈地告诉她:“他们是我的爹娘,都是晚上来看我的,说我在这里过得不错,暂时不必接走。我说师妹待我最好,他们就让我把这果子拿给师妹吃。”
容悦半晌出了声,她费力打造的秘修之所,居然有人来去自如,若非四儿主动招出,庄里还没人知道呢。
她颓然倒在摇椅上,心里充满了沮丧。
自穿越以来,她一直努力提高自身能力,尽其所能维系父辈传下来的势力,关起门来,有时甚至沾沾自喜,觉得也算小有所成。可走到外面一看,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一旦跟穆远扛上,只有抱头鼠窜的份。现在,连山庄被人频繁造访都毫无所觉,她看得无比神奇的隐藏术,在别人眼里只是雕虫小技。
“师妹,你怎么啦?”见容悦郁郁不乐,四儿着急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抓耳挠腮地围着摇椅打转。
容悦按捺住心慌,尽量用平淡的嗓音问:“你父母叫什么?”
四儿摇头:“他们没说。”
“那他们互相喊什么?”
“君儿他爹,君儿他娘。”
“这么说,师兄的本名叫君儿,姓什么呢?”
四儿摇头加摆手:“他们没说。”
容悦被他打败了,叹口气道:“他们下次再来,你帮我问问,好不好?还有,让他们别急着走,说我想留他们在庄里做客。”
四儿爽快地答应了,对于师妹,他从来百依百顺。
容悦此刻心里想的是:既然他们进出多次秋毫无犯,也不曾对外泄露山庄的秘密,说明他们没什么恶意,就姑且相信这两位真是四儿的爹娘。无论如何,就冲他们神出鬼没的本事,能结善缘就接善缘吧,她再也得罪不起大人物了,一个穆远,就已经让她焦头乱额。异世的大神们,实在是伤不起啊。
又敷衍了四儿几句,容悦心急火燎地赶到尹惟所居的小木屋,那里却只有铁将军把门。容悦这才想起,年初六,尹惟就带着一帮人去山那边加盖新房子了,白天很少能在庄里看到人。
“姑娘原来在这儿,叫奴婢好找。”冬雪笑嘻嘻地跑过来。
容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没吱声,她暂时没心情应付任何人。
冬雪依旧笑得满脸喜色:“太太回了后院,正等着姑娘呢。”
母亲召唤,容悦只得压下焦虑,随冬雪往后院而去,边走边问:“前院的客人谁在陪?”
冬雪支支吾吾:“好像是大长老。”
“太太这么急着找我,知道是什么事吗?”
冬雪附耳告诉她:“严少堡主向太太提亲了。”
容悦只觉五味杂陈,形容不出是什么感受,有感动,有喜悦,有担忧,更有一些不知所措,她以为早就跟严谨道明一切,也斩断关系了,怎么还跑来提亲?
所以,不等萧夫人开口相劝,她就率先表明态度:“如果您要问我,对严谨的提亲有什么意见?我的意见是,不能答应,答应就是害了他。”
萧夫人瞅着女儿,一字一句清晰地问:“你不是不愿意,而是怕害了他,对不对?”
“嗯”,在母亲面前,她不怕表明自己的心迹。
萧夫人笑了起来:“少堡主说,你不想嫁没关系,可以先订亲。”
“这不是一回事吗?只要他跟我有关系,穆远就不会放过他。”容悦显得有些无奈,早就达成了共识的话题,怎么又炒起冷饭来了。
萧夫人继续甩包袱:“少堡主说,可以先秘密订婚,不对外宣扬。”
“怎么个秘密法,连他父母都瞒着?”如果是这样,那算什么订婚?没得到长辈的同意与祝福,即使在现代,也很难得到幸福,更别提古代,在容悦看来,那根本不能算数。
萧夫人还要说什么,客厅左侧的门帘拉起,严谨从里面走出来道:“当然不会瞒着父母,在下是征得了父母同意,才来提亲的。其实,如果不是怕叨扰了山庄的清净,我父母原准备亲自来的。”
萧夫人很乐意给他下台阶:“正月间,家里客多事多,堡主和夫人哪里抽得开身。”
严谨却道:“没有比儿子的婚事更重要的,只要姑娘不怕麻烦,在下这就回去请父母和媒人一道登门。”
“不用,不用”,容悦忙回绝。开什么玩笑,这种非常时期,山庄怎能随便让外人出入。
严谨喜上眉梢:“那姑娘就是答应亲事了?”
容悦刚要开口,却被萧夫人抢过话头:“她是姑娘家,你当众这样问她,她自然不好意思回答。”
“太太”,容悦这回被恨嫁的剩女她娘给打败了。
在萧夫人眼里,年满十五仍未许嫁,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剩女。
恨嫁的剩女她娘困在山庄里,不得出门觅婿,早就着急上火了,这回有愣小子自动送上门,怎么可能放过?
于是,下一个黄道吉日——其实就是次日——双方正式交换婚帖,容悦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第七十章 未婚夫妻
虽说是秘密订婚,不能开门宴客,山庄里还是连摆了三日酒。避世隐居的日子,清净归清净,也着实枯燥,难得有件喜事,大伙儿巴不得趁机乐呵乐呵。
身份底定,严谨在庄里的地位空前提高,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姑爷”,听得他心里那个爽啊。原本这次来的时候,他只是想探探路,最好能取得萧夫人的支持,然后搬出自己的父母上门提亲,没想到,萧夫人那么好说话,让他轻而易举地混成了正印姑爷。
容悦住在哪儿,严谨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商场上打滚几年,素以心思缜密著称,对自己一见倾心的姑娘,怎么会舍得失掉线索?萧夫人母女从九福客栈离开后的行程,他一直密切关注着,知道容悦向郑珩买了个庄子,又从她口中听过障眼法、隐藏术之类的词,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只后悔以前太听容悦的话,不让上门就忍着不上门,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若非穆远中途跳出来让他产生了空前的紧迫感,两个人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等真正进入山庄,见到里面的阵势,严谨不由得暗暗吃惊。他知道容悦手底下有些人,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上百个护院,个个功夫不凡。尤其两位长老,一看就是高手,庄里甚至建有药庐,可以自行制出各式毒药与解药,难怪容悦上次很轻易就解了他的媚毒。
既然成了未婚夫妻,容悦也不想再瞒他,元宵节过后,当严谨第二次上门时,容悦便向他交了底:“这些原本是景侯府的暗人,由老侯爷传给我父亲,父亲死后交给我母亲,最后传给了我。”
严谨首先想到:“这事可成为你伯父弑父篡位的佐证,若是名正言顺袭爵,老侯爷怎么没把暗部交给他?”
容悦轻轻摇头:“说不清楚的,暗部既然是秘密组织,便只有家主知晓,无人可为第三方证人。容徽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这些人是我临时拉来的乌合之众,冒充什么暗部来诬陷他。”
严谨道:“岂止如此,那样厚颜无耻的人,一旦知道暗部的存在,说不定会让姑娘还给他呢。”
“现在多半已经知道了”,容悦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担忧。
若她肯乖乖依附穆远,看在既得利益的份上,穆远也许会帮她隐瞒这一点,甚至以她的名头,把容徽霸占去的一切夺回来,再通过她掌控整个景国——那等于穆远自己拥有了一个诸侯国。
她不肯配合,偷偷跑掉,穆远盛怒之下,多半会把她费心隐藏的秘密全部泄露给容徽,然后看他们伯侄相斗。等她处于颓势时,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或投向穆远,看他扭转战局,置容徽于死地;若她执迷不悟,便置她于死地,帮容徽除掉心腹大患,让容徽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严谨看她陷入沉思,把剥好的雪珍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轻声问道:“姑娘打算怎么应对?”
容悦歪头打量着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严谨从容一笑:“既然决定和姑娘在一起,我便做好了一切准备,有什么好怕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生同衾,死同穴,无论哪一种,在下都甘之如饴。”
容悦脸红了,转开眼躲开他灼灼的视线,半晌才呐呐低语:“没那么严重的。”
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气虚,更怕严谨掉以轻心,连忙转换语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地方,你以后还是少来,穆远现在是无暇分身,一旦他得了闲……”
“姑娘怕他找到这儿来?”
“怕”,容悦坦然承认,她不怕容徽,容徽再狠毒狡诈,她仍敢扮成卖茶女出现在他面前,极尽戏耍之能事。但她怕穆远,只是前后院住着,就严重不适,觉得阵阵阴寒扑面而来,就像敞开的地狱之门,如今她只祈祷:“但愿那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等时过境迁,就忘了我这个人,和这码事。”
严谨看着她:“姑娘觉得有可能吗?”
“也许”,容悦试着说服自己:“他的府邸正在修整中,赐婚旨意也下达了,一个月后的今天,就是他娶亲的日子。”
“姑娘对他的事这样了解”,严谨似笑非笑,毫不掩饰醋意。
容悦假装没听出来,敛下笑容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也是没办法。”
严谨那一点点不快马上消失了,这个理由太正当,因为他自己同样在云都留了眼线,随时打探穆远的消息,因而说道:“我记得姑娘曾言,穆远用碧果要挟令师说服师伯出任楚溟国宗令,目的是为了争夺储位,可前几天云都传来消息,楚昭帝已经下旨,立二皇子穆胤为太子。”
容悦慢慢品尝着严谨剥好的各种干果,笑着说:“一开始我也给弄胡涂了,琢磨了好几晚,才若有所悟。”
“哦?说来听听”,严谨又给她续上热茶。自他荣任未婚夫以来,从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像这种对坐品茗的时刻,都是把下人打发走,亲自执壶侍候。
容悦也由着他,她是现代女子,没有“夫主”、“妾身”的概念,乐于享受未婚夫的宠爱,
边喝茶边慢条斯理地陈述:“听穆师傅说,师伯为人耿直,生平嫉恶如仇,又是方外之人,岂会轻易受穆远威胁?我觉得,他肯答应穆远的要求,除了想借此回到宗族,落叶归根之外,还想将计就计,摆穆远一道,出出被他要挟的恶气。穆远呢,只怕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把这两人推上去,让二皇子以为本如囊中之物的太子之位受到了巨大威胁,惊惶之下,祭出所有的法宝,出动所有的人脉,对师伯与师傅围追堵截。这样一来,他所有的势力都暴露在穆远的眼皮底下,而他的这番作为,落在楚昭帝眼里,又是什么感受?”
严谨听呆了:“你的意思是,穆远找师伯下山,表面上是为了得到他们支持,实际目的恰恰相反?”
“恐怕正是如此”,与其说容悦瞎猜,不如说她笃定穆远此人,一旦看准了某个目标,便不会容许自己失手。若事与愿违,对害他失手之人,必会疯狂报复。可册立太子的旨意下达到如今,跟在穆坤身边的人都没传来什么坏消息,那说明什么呢?说明这个结果,本就在穆远的预料之中。
严谨还是有些疑惑:“穆远既对帝位势在必得,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皇兄当太子?”
容悦笑问:“你也说,是对‘帝位’势在必得,不是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
严谨不是不懂这二者的区别,可,“当了太子,正了储君之名,穆远再对付他,就是以下犯上,形同谋逆了。”
容悦没想得那么深远,只觉得整件事情都透着古怪与玄机。
单从人品上,穆远或许是渣;若只讲能力,穆远是这天下间最难缠的人物。楚溟国二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穆胤,如果赢穆远赢得很容易,事情反而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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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只能先更一章,剩下的明天补上。
第七十一章 俺有婚旨
容悦猜得没错,穆远失掉太子之位,的确是他有意为之。
他老早就调查清楚了,穆乾与穆坤虽为孪生兄弟,个性大不相同。穆坤沦为暗人几十年,磨掉了王子的骄贵之气,穆乾则一直受人尊敬供养,为道教界名宿,声誉隆盛,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被他挟持,为他所用?假意答应,不过想稳住他,然后在他自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阵前倒戈,让他措手不及。也许在穆乾看来,这是以雷霆手段震慑心术不正的族中子弟,更是主持公道、弘扬正气。
如果穆乾知道,这原本就是他的目的,不知会不会气得旧病复发?
想到这儿,倚在窗前的穆远,嘴角滑过一丝讽笑,看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吃瘪,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殿下,这是聘礼清单,请您过目”,苍澜宫总管顾兴拿给他一份手卷,穆远示意随侍太监赵贵在案上摊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礼品,颇为齐全。
穆远却沉下脸:“怎么只有一份?”
顾兴躬身回道:“内务府的陆大人说,先办正妃的,两位侧妃要等三个月之后再办。”
穆远声音益冷:“以前也是这样的吗?怎么在我的印象中,四皇弟大婚时,同时抬进了两位新娘,一正一侧?”
顾兴偷偷擦汗:“那是有特殊原因的。”
“讲!”
“淳郡王的郭侧妃是他的表妹,两人从小就有情,淳郡王原是属意这位表妹为正妃的,只因淳郡王的母族门第有限,最终正妃之位给了别人,为了补偿,这才正、侧一起进门。”
“那本殿下也是同样的理由!”穆远扬声命令:“你去跟陆安说,本殿下原属意容侧妃为正妃,姜侧妃为第一侧妃,现在凭空跳出一个女人占了正妃之位,委屈了本殿下的两位美人,本殿下心里正恼着呢。要么,三份聘礼一起下;要么,那位正妃谁爱娶谁娶,本殿下就不奉陪了。”
“是”,顾兴勉强应着,脸上的褶子都快能夹死蚊子了,都是这两个月长出来的,可怜他刚处了新相好,两人正打得火热呢,日日对食,夜夜对食,谁说太监就没xing生活了?呃,打住,顾兴吸溜一下到嘴边的口水,回到让人烦忧的现实。
三殿下在外面晃荡几年,这脾气越发难侍候了,宫里人人摇头,皇上更是气恨交加,父子俩每次见面都是一场鸡飞狗跳。不过说来也怪,皇上若真厌弃了他,不见就完了,偏偏又爱召见,说三殿下虽然胡搅蛮缠,着三不着两,偶尔也能说出一两句对朝政有见地的话。顾兴就不懂了,明明小时候那样聪明机灵的主子,长大了,变成了这副无赖到神鬼皆避的德行。
“还不快去!”见顾兴发愣,穆远一声厉喝,顾兴慌不择路,差点撞在门框上。
梁竟和长孙葵想劝几句,又不知从何劝起,穆远只是闲闲地坐着喝茶。
没多久,顾兴就回宫复命了,跪在地上禀道:“陆大人说,淳郡王能同时娶进两妃,是特别跟陛下请了旨的,若无旨意,他不敢擅自做主,坏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穆远脸上居然有些淡淡的笑意:“早说嘛,我去向父皇请旨就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眼看穆远施施然登辇而去,长孙葵望向梁竟,却见对方的嘴角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不禁开口低问:“师爷您看这事?”
“殿下自有分寸,毋须担心。”
梁竟猜出了穆远的用意,可他不会挑明,穆远生性多疑,不会喜欢这么容易揣摩出他的心意的手下。
说穿了,穆远此次的举动,跟放弃太子之位异曲同工,就是让皇上和太子以为他任性荒唐,内心无丘壑,行事无法度,总之,是个对他们的权势地位没有任何威胁的散漫皇子,然后对他放松警惕。
见长孙葵仍是满脸疑惑,提醒他道:“你只要把殿下以前说的话好好想想,就什么都明白了。”殿下自己狡黠如狐,凶狠如狼,却喜欢用些正直纯良的手下,如长孙葵。
穆远上午去,下午才回,顶着一头墨汁,坐在辇舆里惬意地闭着眼,穿宫过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逢人便说:“君父赐,不敢辞。”
那是楚昭帝在愤怒中用毛笔掷向他留下的痕迹。
苍澜宫人愕然相迎,顾兴和赵贵惶惶然:“殿下,这是怎么啦?”
穆远下得辇舆,抖抖袍子,不在意地说:“没事,洗洗就干净了,你们该庆幸,主子我只是挨了毛笔,没挨砚台。”
顾兴最关心的是:“那旨意有没有讨来?”没旨意,几头挨训的可是苦命的他。
穆远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灿灿的东西掷过去,笑得有几分得意:“自然是讨来了,讨不来旨意,我就赖在那儿不走。”
宫女们捧来盥洗用具和干净衣物,穆远由着她们忙碌,心里嘲讽地想:他的父皇,一方面忌惮儿子有出息,怕儿子背着他培植势力;一方面又看不惯儿子玩世不恭。既防儿子如贼,又想扮慈父。他便投其所好,以顽劣形象亲近,果然大受宠爱,仅仅两个月就成功地排挤了二皇兄。别看父皇老是一付恨他恨到咬牙的样子,只要他一天不去,父皇就会派人召唤。说起来,当皇帝的,是这世间最寂寞的人,所以,批阅奏章的空隙,跟顽劣儿子斗嘴吵架,是难得的消闲。
穆远知道自己的性情,再如何伪装,也做不来像二皇兄那样“温良恭俭的孝子”,或像四、六皇弟那样以棋琴书画娱人娱己的“谦谦君子”。思前想后,他还是装浪荡子比较适合,这不,连指婚都乖乖接受了,下个月就往家里陆陆续续抬女人。
正妃庾氏是镇守海疆的庾大将军之女,本是二皇兄极力笼络的对象,父皇却指给了他。刚才顶着墨汁回来的路上,遇到二皇兄,说的几句恭贺辞简直酸倒牙,真是个蠢货,在父皇身边守了十几年,都没悟透这一点:太子之位与军权是不可兼得的!父皇若非年过五旬,已纳了太多嫔妃,早把这庾氏弄进宫了,正是看他荒唐不长进,这才指给了他。
至于另外两位,姜颀是顾忌母妃的面子应下的。说来说去,他的三位新娘,惟有容悦才是他自个儿的心愿,母妃本不同意,他在父皇面前装深情,在母妃那儿则以景国为饵,费尽口舌才把事情搞定。
他做到这一步容易吗?那个没良心的女人竟敢给他落跑!现在婚旨已下,聘礼之类让顾兴去和内务府协商,他是不是该出门一趟,把那死女人抓回来?
第七十二章 定情,成婚
卯时初刻,容悦准时起床。
利落地绑上沙包,带着春痕和夏荷,在迷蒙晨雾中,沿着崎岖小路向山顶进发。
山风轻拂,晨露沁凉,平坦的山脊上,依稀可见几块黑黝黝的大石头,那是苗砺和周泰特意搬上来给她们歇脚用的。
在山顶站定,容悦额上尽是细汗,春痕掏出手绢,正要拭擦,耳中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让我来吧。”
“是,姑爷”,春痕和夏荷蹲身一福,笑嘻嘻地下山去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容悦转头问。
“庄里人人早起,在下焉敢恋榻。”严谨走过来,借着擦汗的动作,将她轻轻搂入怀中,趁机深吸几口迷人的体香,他早就发现,心爱的未婚妻越是出汗,身上越是香气袭人。
容悦没有挣扎。前世的她,自父亲去世后,因为职业的缘故,疏离于人群之外,从不跟任何异性亲近。辗转到异世求存,阴差阳错,有了一个未婚夫,名份的暗示意义真的很强大,像此刻,她就受之坦然。
严谨暗暗打量容悦的神色,发现她没有推拒之意,大喜过望,索性揽着她坐下来,还得寸进尺地在她眉间轻啄。
只是一个羽毛般轻盈的吻,容悦待要抗议时,对方已见好就收,再正经不过地跟她谈起了正事:“过几天我要去庆都,你随我去好吗?”
“我去庆都干什么?”
“做什么都行啊,比如,做老板娘,陪着我一起,我们多开几家分店”,见那双晶亮的大眼瞪过来,严谨笑着改口:“你要对经商不感兴趣,就当游山玩水好了,或者,去那边的道观参访。凭你的资质,和澄虚真人徒弟的名号,也许可以多拜几个名师呢。”
容悦摇摇头,坐直身体道:“我从未在云门山修习,也没得到澄虚真人的指点,不过白说了两句,哪里就算徒弟了?万一人家要跟我比试,我连真人的一招半式都使不出来,会被人当骗子赶出山门的。”
“不会的啦,我的悦儿,谁舍得赶。”
严谨低声呢喃,忍不住又在眉心处印上一吻,这回不是轻轻,而是大力地搂进怀中。
容悦脸一红,稍微挣了挣,就由着他了。对一个现代女子而言,在僻静无人处,让未婚夫拥抱着,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她接受了婚约,就有心理准备接受严谨偶尔的亲昵举动。
严谨狂喜之下,贴着她的耳朵低声恳求:“我们早点成婚,好不好?”
“你答应我不逼婚的”,容悦垂下眼帘,推开那个逐渐变得滚烫的结实身体,和喷在颈间的灼热呼吸。她不介意跟未婚夫来段小恋爱,可现在就成婚,从此变成后宅妇人,又怎么会甘心。
严谨忙解释:“我不是逼婚,我是怕夜长梦多,更怕……”
容悦接过他的话头:“如果那个人不肯放手,我们成婚只会激怒他,就算我们俩可以远走高飞,你家里人怎么办?”
严谨告诉她:“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征募高手,现在紫荆堡内外加设了几道关卡。你放心,我们严家也曾是世袭贵族,十几代经营下来,堡里数番修缮,若外敌太强,打不过,跑是没问题的,多的是暗室地道。”
容悦连连点头:“那就好,我别的都不怕,就怕连累了无辜。”
严谨抚着她的背:“不会的,我心里有数,没有一点把握,我怎么敢跟你订婚?”
“嗯”,容悦心里轻快了许多,也不介意夸夸他:“我的未婚夫,是个有计较、有担当的人。”
“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夫了?”严谨墨玉般的瞳仁闪着惊喜的光芒,再一次用力把她按进怀里。
他如此激动,如此兴奋,可惜只得到了一枚白眼:“原来是个傻的,婚书都盖印画押了,还问我承不承认。”
严谨好像特别享受这样的娇嗔,爱怜地瞅着她,语调无比温柔:“卿卿,上堂断案才叫画押,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容悦已经脸色大变地站起来,这回严谨听清楚了,山下传来几声不寻常的呼哨。
“有人袭庄了,你从这里下去。”容悦指着通向另一侧的山路。
严谨揽紧她:“你明知道不可能,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回去看看。”
“不急,都安排好了的。”怕严谨担心,容悦索性跟他说实话:“我从没打算跟他正面冲突,惹不起,总躲得起。”呼哨声是负责瞭望的守卫发出的示警,提醒庄里的人从暗道撤退,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演习多次,容悦按前世地震逃生技巧训练他们,甚至画了一张详细地图,标明每一进宅子住户的行动路线。
严谨道:“这样也好,免得无谓折损人命。”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手下高手又多,容悦真的不敢跟他对阵,以卵击石的蠢事,她是不会做的。
严谨坚决不肯离开,容悦只好拿出藏在岩石下的包裹,给两人做了简单的易容和改装,扮成破衣烂衫的樵夫和土里土气的村姑,一起从另一侧下了山。
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放心,她也不敢违逆母亲的训诲。萧夫人曾冷着脸对她说,如果山庄遇袭时她侥幸得脱,一定要确定没危险后再回来,若贸然行事,她头一个不饶。
中午时分,他们赶到一个叫马头沟的村子,和山庄撤出来的人会合。
自隧道打通后,尹惟一直带着人在这边修建房舍,开垦荒地,两个月下来,已初见规模。远远望去,一带竹篱茅舍,菜园里长着绿油油的小白菜,鸡犬之声相闻,来来去去的都是地道的乡民。暗部的人本就相貌平凡,即使几位长老,也是天生一付农民伯伯样,根本不需要装。便是穆远寻踪找过来,也很难发现端倪。
事实比他们估计的还要乐观,穆远的人在山庄里搜了几天,守了半个月,最后无功而返。
半个月后,穆远的婚礼如期举行,他娶了镇海将军的女儿庾氏为正妃,表妹姜颀为侧妃。
消息传到马头沟,容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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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几天,每天昏睡,这一章从早上6点开始写,写着写着眼睛睁不开了,又爬上床睡得人事不省,到现在,才勉强得了2K。
写完后感觉好了点,我努力看看,也许能再更一章。
前两天没更的,我都会补上,么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