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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惜月     两禽相悦txt下载     两禽相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挖坑自埋(二)

    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中,荞儿还是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得不知所措,扭扭捏捏走进浴室时,差点在沾水的大理石上滑一跤。

    严瑾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愤怒,以轻柔的嗓音说:“过来,给我搓背。”

    “是”,荞儿颤抖着伸出手,抚向那结实的肩,宽阔的背。

    严家店铺一直开到了北方的齐天国都,堡主和少堡主过段时间就要外出查账。为了防身,严家常年聘请有名的武师驻留堡中,教少爷们习武。所以别看少堡主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身手并不比一个普通的高手差。

    封闭的内室,氤氲的水汽,浓郁的芳香,浴水中那具健硕的男性躯体……眼前的一切,都让荞儿激动万分。

    这是她渴慕了近十年的心上人,多少个夜晚,她守在他卧室外,仔细倾听他的呼吸,即使只隔了一扇门,胸口仍想得发痛。

    得知少堡主今天要回来,荞儿从早到晚换了三套衣服。每用过一次饭就换一套,确保衣服上只有熏香,没有其他气味。

    父亲早就警告过她,如果不能在正室夫人进门之前成为少堡主的人,就把她许嫁出去。她年底就十八岁了,再也拖不起。

    父亲还跟她说,少堡主现有的两房夫人都是老爷和太太做主娶回的,少堡主不上心,有跟没有一个样,不过是做个摆设。可这回的容三姑娘不同,那是少堡主自己看上的!虽然只在客栈晃过一眼,少堡主却动心得不得了,一旦这位大少奶奶娶回来,必然宠爱异常,她想爬上少堡主的床就更难了。

    少堡主走后的这几天,荞儿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茶不思饭不想的,白天撑着做活,晚上躺在被窝里流泪。

    她从八岁起就在少堡主房里服侍,渐渐升成大丫头,父亲又是深得堡主器重的大管家,这府里谁不把她当半个主子看?都以为她早就是少堡主的人,只差开脸抬房了。可事实上,少堡主爷从没碰过她,当然也没碰过别的丫头,就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容三姑娘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想必父亲也是。

    为了阻止这门亲事,父亲不惜在堡主面前加油添醋,说尽了容三姑娘的坏话,成功地破坏了她在堡主心中的形象。他们原本以为,这事已经揭过去了,谁知景侯容徽公开放话择婿,少堡主立刻心动了,非要去合庚帖,谁都拦不住。

    眼睁睁地看着少堡主携媒人登车出堡,无论父亲还是她,心里都很不安,怕这位大少奶奶进门后得知内情,会容不下他们。

    除非,自己能抢在她之前成为少堡主的人,甚至怀上孩子,才有筹码跟她一争高下。只要少堡主不偏帮她,光一个外来的少奶奶,荞儿并不惧怕。在紫荆堡里,他们一家已经建立了相当的人脉和势力,可以说,除了堡主夫妇和少堡主,他们谁都不怕。

    荞儿不无得意地想,少堡主的平妻郑氏和侧妻周氏会被打入冷宫,除了少堡主不喜欢她们,她荞儿也功不可没。

    记得初嫁过来的一两年,这二位还没完全死心,总是故意等在少堡主必经的路上。她呢,有的是眼线,事先打听清楚了,想出各种理由让少堡主绕去别的地方,让她们的“巧遇”计划一次次泡汤。

    至于送衣服送香包,她要么故意忘记,要么挑一个不合宜的时刻禀上;送汤水送点心,就等搁得冰冷了,再端给少堡主,让她们的“爱心”一次次落空。

    时间久了,那二位的脸皮又不是铜墙铁壁,自然泄了气,死了心,认了命,不再穷折腾。想得开的,如郑氏,只当自己没丈夫,每天哄着婆婆开心,只求在府里安身立命;想不开的,如周氏,就病病歪歪,终日泡在药罐子里,瘦得不成人形。

    想着这些过往,荞儿眼角湿润,她做了那么多,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媚香加上渴慕,荞儿渐渐呼吸急促,每个毛孔都激起陌生的情潮,手克制不住摸到前面,却被少堡主甩开,低斥一声:“你干什么?”

    “少爷,您收了荞儿吧”,事已至此,退无可退,荞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解开自己的外衣,长裙,次及中衣,衬裙……没听到少堡主制止,荞儿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

    看来这次她要得手了,通房、姨娘、侧妻,一步一步爬上去。恍惚中,荞儿好像听到整个紫荆堡的下人都在喊她少奶奶,喊她的儿子小少爷。

    就在她解开中衣,露出里面的兜肚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少堡主突然一把推开她,朝门外大喊:“来人那,把这个贱婢拖下去!”

    几个丫头闻声冲进来,见荞儿跪在地上,整个人好像吓呆了,中衣半敞,兜肚微露,底下只剩衬裙。

    “还楞着干什么,快把她拖下去,派几个人严加看管,此刻太晚了,明早再请老爷和太太发落。居然敢我下药,我们严家容不得这样的人。”

    丫头们平时受够了荞儿的欺负,早就积了一肚子怨气,这会儿竟没半个人为她说情,个个暗自称快。

    荞儿一家,除她爹严禄是大管家外,还有两个叔叔在外地铺子里做掌柜,三个哥哥则分别掌管一个庄子,她娘是三姑娘的乳娘,几个嫂子也是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娘子。

    如果说严家人是大主子,这本姓乔,卖身投靠时改姓严的一家人,就是府里的二主子。严禄给女儿取名荞儿,实际是为了纪念自己本来的姓氏。

    少堡主的院子里出了这种事,下人们哪敢隐瞒?早去上房报信了。

    大家却非常默契地遗漏了一个地方,就是严禄住的小院子。哪怕荞儿偷偷央求,也没人替她搬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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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夜访(一)

    荞儿当了多年副小姐,仗着父兄的势,处处受人追捧,哪吃过什么苦?说是丫环,脏活累活从不沾手,更不曾遭人排揎。如今被杜夫人委派的几个嬷嬷连哄带吓,把什么都招出来了,甚至包括媚药的来历。

    其实她不招也不行,她一个姑娘家,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必定是别人给的,谁给的就成了关键。她倒是想随便乱咬一个人,可问题是,别人不会认啊,也完全没动机。她爬上少堡主的床,除了利益她自家人,别人能得什么好处?

    严丰和杜夫人听了供述,气得浑身打颤。尤其是严丰,面色青白交错,手指攥紧又松开,敲着太师椅旁的高脚几不断重复:“我是那么信任他,我是那么信任他,居然教他女儿用这种肮脏药算计我的儿子!可真对得起我啊!”

    杜夫人冷冷地扫了丈夫一眼:“严禄的远房表妹,你最宠爱的毕姨娘,不就是这样爬上床的?她做得初一,荞儿就做不得十五?算计儿子你生气,算计到你自己头上,我看老爷明明乐得很嘛。”

    严丰瞠目难言,杜夫人拂袖而去,扶着丫环赶到儿子的寝居棠棣院。见他一桶一桶洗冷水,完了仍满脸通红地蜷缩在榻上,心疼得不得了,劝他去两位妻子那儿,严谨不置可否。杜夫人又让请大夫,也被严谨阻止,说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

    严丰追着杜夫人而来,也只发得一通脾气,叫人把棠棣院所有的佣仆统统捆起来,挨个拷问,检举揭发有功,隐瞒包庇有罪,务必摘出所有的烂叶,还儿子一个清净。

    好不容易把父母劝走,严瑾刚要关门,却见廊下跪着一个绿衣丫头,头垂得低低地告诉他:“大太太要婢子留下来侍候少堡主。”

    严谨不客气地呵斥:“下去!我不要人服侍。”

    绿衣丫环捂着脸跑了,严谨索性站在门口放话:“今晚若再有人不知量力跑来打扰,不管是奉了谁的令,明早一律送去牙行发卖。”

    如果不曾去容府求亲,也许他会去某位妻子房里,或干脆收个丫头,以解燃眉之急。可才求了庚帖回来,就跟别的女人睡觉,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容悦,对不起初相见时那份震撼人心的悸动。所以他情愿憋着,让时间慢慢缓释这份难耐。

    其实,察觉到浴水气味不对时,他完全可以不进去,直接把荞儿抓起来。可他心里没底,怕打蛇不着,反遭蛇咬。

    严禄一家在府里的根扎得太深了,父亲有时情愿相信严禄也不相信他的话,说他年轻浮躁,不如严禄老成持重、思虑深远。要是荞儿矢口否认水里的东西是她放的,他又能如何?捉贼要拿赃,唯有在她“作案”时当场抓获,这下药案才能板上钉钉。

    所以他不惜以自己为饵,诱荞儿进浴室,诱她脱下外衣,露出兜肚,辩无可辩时再出手。

    如果让荞儿脱光了再叫人,效果可能会更好,可他怕出现另一种结果。万一那对父女脸皮厚如城墙,索性赖上他,说他污了荞儿的清白,要他负责,依他母亲的善良,父亲对严禄的宠信,未必没可能。

    他只能耐心等待,精准地抓住时机,让荞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丑,又不至于露肉。

    摸着自己滚烫的脸,严瑾苦笑着想:以自己为饵的代价,就是今晚得生生熬过去。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严禄此人,他早就想下手了。接下来,严禄一家在各家店铺田庄安插的人手也要统统清走。

    父亲既然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他打理,他就是这紫荆堡的主人,容不得倚老卖老的“臣子”。

    还有一点,严禄对容悦极端不敬,表面是为严府,实际不过是私心作祟。他这么多年没有正妻,自己不积极固是主因,严禄也搞了不少小动作。印象中,每次父母提出一个人选,最后都会听到各种不好的传言,他怀疑,都是严禄故意为之。

    虽说以荞儿的出身,无论如何都爬不到正妻之位,可他的平、侧二妻有名无实,如果荞儿得宠,即便只是通房,仍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一旦生下儿子,就有望抬成姨娘甚至侧妻,那个儿子更有继承家业之望。

    到那时,紫荆堡严家,到底是哪个严家?人心不足蛇吞象,二主子一旦羽翼丰满,说不定哪天就会取正主子而代之。

    如今有了荞儿这件事,严瑾决定乘胜追击,明天就把这番话散播出去。府里多的是被严禄打压过的人,相信很快就会传到父亲耳朵里,就不信离间不了那对主仆。

    落井下石也好,赶狗入穷巷也罢,总之,他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把严禄一家的势力彻底铲除。他不会留下心里只有老主没有少主的骄仆,更容不得污蔑诋毁他未来妻子的人。

    “咚咚咚”,紧闭的门上传来敲击声。

    “滚!”严谨怒吼。

    “咚咚咚”,又是三声,不紧不慢,很有节奏感。

    “很好,本少爷正愁找不到人撒气,你送上门找死,本少爷就成全你!”

    被欲火折磨了一晚的严谨猛地拉开门,外面却空无一人。他想出去寻找,脚下踢到一样东西,像是个白纸包,拾起来打开,里面躺着一颗红色药丸。

    “吃下它,可解你的媚/毒。”

    声音沙哑低暗,不过仍清晰可闻。

    严谨浑身窜过一阵热浪,比吸进媚香还要命,忙屏神凝气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分毫,就怕被对方发现了他的身体反应,留下不好的印象。

    “真的是解药。”

    严谨这才想起手里抓握的东西,想也没想就吞下去。只要是她给的,便是毒药又何妨,生死他都甘愿。

    虽然对方故作低哑,他还是听出来了,说话的人,就是他魂牵梦系的姑娘。

    解药下肚,喉间顿感清凉,四肢百骸如被泉水洗过,原有的燥热感消了许多。

    果然是好药。

    感激之余,更觉幸福,怕惊动仆人扰了娇客雅兴,用恳求的语气说:“在外面说话不方便,进来再谈好吗?”

    老槐树上的人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你先进去。”

    “好”,严谨急忙退回房间,却站在窗前,不肯放过外面的任何动静。

    夜幕下,灯影迷离处,一个身影如落叶般轻盈地飘下,随即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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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参P时字数偏少,中间还有两天杂事缠身,没顾上更文,这几天我都在努力追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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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夜访(二)

    难以形容严谨此刻内心的感受,狂喜中又带着一点点隐忧,这样的容悦是他渴望拥有的,却也是他无法把握的。

    原来,那一瞬的眼神交汇不是幻觉。苍白娇弱,似乎可以任人哄骗欺凌的容悦只是伪装,这位夜访棠棣院、身轻如燕的女子,才是她的真面貌。

    严谨近乎贪婪地打量着自己的心上人,一年未见,她长高了,变丰满了,不再是单薄到没有曲线的小女孩。窈窕身形紧裹在一袭黑衣里,脸上覆着面纱,只露出了眼睛和额头。这样就足够他带着怀念与爱慕,迎视那双锐利如鹰、明亮如星的眼眸。

    不知望了多久,见容悦眉尖微蹙,严谨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深深一揖道:“姑娘夤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容悦亦躬身福了福:“见教不敢,不过确实有事相商。”

    “请问姑娘来多久了?”严谨耳根发烫,这回不是因为媚/药,而是难为情。

    “没多久。看你的样子似乎被人下了毒,正好我有解药。”

    容悦自不会承认她早就到了,完完整整地看了一出好戏,想到解药的性质,怕严谨乱想,特意申明:“我是姑娘家,更怕遭人暗算,所以出门总会带着各种解药,不独这一种。”

    “多谢姑娘救严某于水火之中”,话出口又觉得不妥,可说都说了,又收不回,于是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其实容悦真地多虑了,严谨见到她,脑子里一团浆糊,都快没法组织语言了,哪会乱想什么。

    两人站了一会,严谨总算回过神,请容悦就坐,手忙脚乱地给她拿点心,容悦摇摇头说:“夜深了,我不便久留,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是,请姑娘吩咐”,严谨不敢勉强,放下手里的东西洗耳恭听。

    容悦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告诉他:“我来,是为了提醒你,不要上我伯父的当。你给他再多钱都是肉包子打狗,因为,我决不会嫁给他选定的人。”

    严谨的心猛地一沉,虚弱无力地辩解:“可他是姑娘的亲大伯啊,他有权决定姑娘的婚事。”

    容悦盯着他问:“假如有人杀了你的祖父和父亲,然后把你卖掉换钱,你会乖乖听话吗?”说完,怕严谨反感,小声道歉:“我只是比喻,你别介意。“

    严谨大惊:“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姑娘是从何处查得这些隐秘内幕的呢?”

    容悦坦白道:“其实我手里没有多少有力证据,但我父亲确实死于慢性中毒,祖父则在立嗣前夕暴病而亡,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他们死了,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严谨道:“在下并非不相信姑娘,只是兹事体大,吃惊之余,难免会多问几句,姑娘勿怪。”

    “没关系,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我本不愿告诉你这些,只是事出无奈,不想你吃亏上当。我伯父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为一个行踪不定、甚至生死未明的侄女定亲,既骗钱又沽名,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见容悦言语之间,处处为他着想,严谨心里又升起了新的希望:“那姑娘现住何处,我去向令堂提亲可好?”

    容悦不可能把自己的秘密全部和盘托出,她来这儿又不是交朋友,而是阻止严谨做傻事,因而谎称:“我母亲隐居的地方离这里很远,我自己拜师学艺,跟师傅住在深山里,没几年出不了师。”

    见严谨不说话,继续劝道:“一来,我自己不想嫁人;二来,也怕你花冤枉钱。上次住九福客栈,你能亲自登门看望住客,说明你做生意很认真,攒的钱都是自己辛苦赚来的。我看不起纨绔子弟,他们爱怎么败家我都不会管,可你不同,我对勤恳认真的人一向很敬重。所以这次,我是听到你有意上容府提亲,特地下山找你的,就是不想看你的钱打了水漂。”

    “多谢姑娘”,严谨又感动又心慌,除了道谢,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问你,我伯父问你要多少聘金?”

    “十万两。”

    容悦倒抽了一口凉气:“真黑!亏他张得开口!”不过那种人,心肝本来就比墨汁还黑,亲爹和亲弟弟都能害死,问一个陌生人讹笔钱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类似猫头鹰的叫唤,容悦道:“我的同伴在催我,我要走了。我最后说一遍,容徽定的亲,我是不会承认的,少堡主别上他的当,一文钱也不要给他。”

    见严谨愣愣地看着自己,加重语气道:“你答应我,一文钱也不给他。”

    “我答应你。”严谨不知不觉应诺。

    “记住你说的话,要是你不听劝,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可别怪我,我已尽到了告诫之责。”

    言讫,几步走出门,到门口又回过头说:“我的近况,还要麻烦少堡主替我保密。我伯父派人四处找我,我相信少堡主,才冒险出现的。”

    “谨遵姑娘吩咐,决不对外透露一个字”,严谨追到回廊下恳求:“请姑娘暂留片刻,听在下讲一句话。”

    “请讲。”

    “姑娘自己不想嫁人,可令堂呢?令堂又怎么想?”

    “我母亲……”容悦语塞。

    “姑娘刚才说,正在拜师学艺,还要几年才能出师,具体是几年?”

    “三五年吧,看我的资质了。”

    “好,我们就拿三年来说,三年后,姑娘十八岁了。令堂守寡养大姑娘,眼看姑娘到十八岁仍孑然一身,难道不会着急?百善孝为先,姑娘便自己不想嫁,就忍心看寡母为你忧急伤心?”

    见容悦似有松动,忙趁机建言:“在下有个主意,既可全姑娘的孝道,亦可免去姑娘的后顾之忧。姑娘不若与在下订亲,然后继续留在山上学艺,在下决不打扰,决不逼婚,一切但凭姑娘的意愿。等姑娘学成归来,自己想嫁的时候再嫁,好不好?”

    猫头鹰又叫起来,而且比前一声凄厉得多,容悦担心苗砺和周泰出事,仓促间只回得一句:“容我考虑考虑”,就消失在黑夜里。

    严谨久久地立在廊下,任夜凉如水,风露侵衣,神色忽悲忽喜。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鸡鸣,才扬起嘴角笑道:“考虑考虑,嗯?”

    总算没一棒子打死他,答应“考虑考虑”。

    希望是渺茫了点儿,可总比没想头好啊。

第四十四章 冤家路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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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紫荆堡出来,容悦在约定地点找到自己的“哼哈二将”,苗砺和周泰。见他们都好好的,松了一口气,旋即不满地抱怨:“干嘛老叫啊,还叫得那么惨,害我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

    苗砺禀道:“是这样的,我们发现有人跟踪姑娘。要是您再晚一点出来,我们也顾不得您的命令,直接往里闯了。”

    “啊!”容悦吃了一惊,她居然毫无所觉,可见此人修为之高,远非她可比拟。

    “别怕,是为师啦。”

    从紫荆堡的高墙上又跳下来一个人,几个起落停在他们身边,居然是穆坤。

    “参见二长老”,苗砺和周泰抱拳见礼。

    容悦欣喜地迎上去:“二师傅,您怎么来了?”

    穆坤笑着说:“看你被大师傅气跑了,怕你躲起来哭鼻子,就跟来了。”

    “怎么会?再说我又不是一个人,还有他们俩嘛。”

    “嗯”,穆坤转向苗砺和周泰,嗓音转沉,语带责备:“你们是姑娘的近侍,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牢牢地守着姑娘,不可放她落单。像刚才那种情况,若我心存歹意,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两人慌忙跪下:“属下惭愧,请长老降罪。”

    容悦出言替他们求情:“师傅,是我不许他们跟的。”因为要找严谨谈亲事,不想让他们听到,所以把他们留在堡外。

    穆坤叹口气道:“姑娘,您习武的日子还短,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少主和太太统共就您一个孩子,要是您有个……”

    怕他祭出“王妈妈的裹脚布”,容悦赶紧表态:“徒儿下次一定当心。”

    此时五更已过,要不了多久就会天亮,也没必要住客栈,因而找了一处僻静的山脚,升起篝火,烤他们带来的卤肉和干粮。

    容悦最爱吃烤馍片,苗砺投其所好,只要出山,包袱里必装着大白馒头。等到野外歇脚时,架起枯枝,先用腰刀切成薄片,然后烤得焦黄香脆,每次都让自家主子吃得心满意足。

    这回容悦乖巧地将第一片烤馍让给穆坤,穆坤不客气地接下了,咬着馍片含混不清地说:“姑娘,那小子的建议不错呢,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容悦无奈地说:“师傅,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哪有偷听,为师是光明正大地听。”

    周泰刚多一句嘴:“什么建议呀”,就被容悦横了一眼:“吃你的烤肉!”

    苗砺偷笑,周泰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穆坤却像被媒婆附体,对她谆谆善诱:“严少堡主说得有道理,姑娘自己或许真没有嫁人之念,可不能不考虑太太啊。她含辛茹苦,守寡养大姑娘,自然希望姑娘有个好归宿。”

    “我明白您的意思。”

    容悦机械地咬着馍片,平时最爱吃的东西都没了滋味。剩女难当,古代现代都一样,并非剩女本身多恨嫁,而是家里恨嫁的父母伤不起。

    如若剩女家里只有寡母独女,那完了,不嫁等于不孝,不嫁等于不仁,不嫁等于不义……

    穆大媒婆还在絮叨:“严少堡主对姑娘一片真心,所以难得的大度。不是为师帮他说话,放眼整个沧溟大陆,从南到北,姑娘再想找个似他这般事事依顺姑娘的,只怕没有第二个了。”

    容悦噗哧一笑:“您的意思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穆坤居然猛点头:“正是此意。你想啊,他只要订下来,又不限定迎娶的时间,由着姑娘想拖几年就拖几年,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挡箭牌?”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怎么呢?”

    容悦从不掸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他人:“严少堡主是商人,而且是成功的商人,师傅应该听过一句话,叫‘无商不奸’。现在说得好听,真等订了亲,到时借口就多了,其中最好用的一条是,‘父母急着抱孙子’。你没听他说吗?百善孝为先,单凭这一句,就能把人压死。”

    穆坤沉吟起来,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

    这时周泰开口道:“姑娘跑走的时候,属下在净房,一时没跟上,是循着苗兄留下的印迹追过来的,因此听到了大长老跟太太说的几句话。大长老说,严少堡主不合适,因为他没爵位,将来生下的嗣孙也没爵位,太太当场就打消了念头。”

    穆坤一脸遗憾:“我让他劝太太别逼姑娘,他居然找了这么个理由,唉,严少堡主看来是没戏了,真可惜。”

    容悦对此却有不同的见解:“这一点我倒不在乎。贵族之家纨绔多,什么本事没有,只会吃喝玩乐,却自矜身份,眼界高,脾气大,那种人我侍候不起。还不如平民子弟,起码踏踏实实的。”

    如果母亲真要给她找个徒有虚名的N世祖,她就把自己许给严谨。

    “确实如此,为师年轻时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里面废物居多。”火光中,穆坤的脸仿佛陷入深沉的回忆中。

    “师傅您不觉得可笑吗?天圣朝都覆没一百多年了,他们封的爵位早该废止,偏有人抱着先朝的废诏当宝,口口声声他们家是什么爵。”

    穆坤待要说什么,山路一侧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苗砺和周泰闻声而起,容悦不在意地说:“慌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又没作奸犯科,难道还怕谁追缉不成?”

    苗砺担忧的是:“万一来的是劫匪呢?听声音,起码有四五十个,我们才四个,又不知对方的来路和武功高低。”

    穆坤点点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避一避也好。”

    师傅发话,容悦便跟着他们走进路边的林子,隐身在浓密的树叶间,只是火堆来不及处理,因为根据马蹄声判断,那伙人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公子,您看!这还烤着馍呢,肯定没走多远。”

    “搜!”

    火堆和火把,将周围照得极亮,容悦在树上瞧得分明,那个发号施令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穆远。

    冤家路窄啊,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这位冷血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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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管理书评的时候,给一个帖子加精,结果点成了删除。“精”和“删”紧挨在一起,每次都要小心操作。

    郁闷,平时想删个广告,点几次删不掉,今天一下就不见了。

第四十五章 冤家路窄(二)

    他们四个人分布在四颗树上,彼此相隔仅几米。

    眼看搜查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穆坤突然从树顶一跃而下,揉着眼睛,伸着懒腰说:“老子睡得正香,是哪个龟儿子在这里鸡猫子鬼叫?”

    那些人立刻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黑胖子充满警惕地问:“你是谁?”

    穆坤烂着脸,打了一个老大的呵欠,才不耐烦地反问:“你们又是谁?这儿是老子的地盘。”

    黑胖子抖着脸上的横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这是紫荆堡严家的地界,我们搜山之前跟严家打过招呼的,他们可没说这座山上有人占山为王。”

    刚从紫荆堡出来的穆坤哪会上当,煞有介事地说:“既然你们跟严家打过招呼,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

    这时三皇子穆远几步跨上前,拨开随从,疑惑地望着穆坤,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惊讶,不如说惊喜:“请问前辈贵姓大名?”

    “自然是姓严了。”

    容悦心里一动,故意隐去真姓氏,冒姓严,难道二师傅的穆,跟三皇子的穆,竟然有什么关联?

    穆远的话刚好给她的猜测做了注脚:“晚辈有个堂叔,跟前辈长得很像。”

    “我老人家看起来很好哄吗?”穆坤冷笑:“公子这般相貌,会有个跟我老人家长得很像的堂叔?若有,也是你堂祖母偷汉子生的吧。”

    “大胆狂徒,竟敢对我家主子出言不逊,真是不知死活!”三皇子的手下齐声厉喝,四周顿时响起一片唰唰声,刀剑全都亮了出来,只等穆远一声令下,就往穆坤身上招呼。

    穆坤若无其事地靠在一颗大树上,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洋洋地说:“你家主子又是谁?等下动起家伙来,老子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黑胖子又要瞪起牛眼骂人,不想穆坤摆摆手说:“算了,既然这里没有,我们去别处找,免得打扰了前辈休息。”

    如同来一样突然,他们撤得也极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山道尽头。

    经过这一番交锋,天边已现出鱼肚白,容悦无精打采地说:“不行了,师傅,我们还是找家客栈歇一天再走吧。”

    “也好。”穆坤情绪有些低落,刚才的老顽童形象荡然无存。

    容悦会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她怀疑穆坤和穆远的关系,搞不好是同根同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穆坤不肯承认。

    以穆远的狡猾,和他身后几个目蕴精光的随从,容悦相信,他们早就发现了树上有人。穆远不但不揭穿,但主动帮着清场,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再偷偷跟踪查探。

    前世的她,反追踪术学得不错,可那时有许多现代仪器可以借助,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耳力也远没练到高手的程度。如果他们直接回山庄,要是一个不逊,后面跟条尾巴就麻烦了,穆远可是跟容徽勾结着的,让穆远查到她的住处,容徽那儿也瞒不住,连暗部都会付出水面。

    虽说有穆坤这样的高手在,一般的追踪者很难隐匿声息,可强中更有强中手,穆远的势力不容低估。还是先在外面住几天,等彻底甩脱了那帮人再说。

    他们四个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当出来玩一趟,穆远急着查找什么,又远离了他的老巢,应该没多少时间跟他们耗。

    住进客栈,用过早餐,容悦就睡下了。左手的房间住着苗、周,右手的房间住着穆坤,一夜未眠的她很快进入了黑甜乡。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客栈的床上,而是躺在地上,身体被捆成粽子裹在麻袋里,嘴里捂着一条手绢,上面有股浓烈的刺激性气味。

    穆远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阴恻恻地说:“姑娘又被劫持了吗?”

    容悦犹在懵懂中,顺着本能奋力吐出手绢,同时打了好几个喷嚏。穆远慌忙后退,就像空气中有什么可怕的病菌一样,他的手下走过来,用脚踢开手绢,穆远仍只肯站得远远的,满脸嫌恶地出言讥讽:“上回在南陵萧家,姑娘说被两个强盗劫持了,可我今天明明看到姑娘跟那两个‘强盗’有说有笑,结伴而行,这又怎么解释呢?”

    依过去世的经验,一旦遇到不好应付的对手,不好回答的问题,上上策是闭紧嘴。言多必失,什么都不说,对方再精明也拿你没辙。

    可是穆远已经失去了耐心,狞笑着说:“还没清醒吗?看来是迷药下重了,快去弄些冷水来,让姑娘醒醒脑子。”

    先前那个黑胖子从马背上解下水囊,拔去塞子,兜头盖脸猛地泼下,容悦打了个寒战。此时是农历九月底,时序已入初冬,气温最多十度。

    冷水迅速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容悦是从床上被绑走的,那些人连外衣都没给她套一件。

    见她始终不吭声,穆远继续下令:“再泼!直到她清醒为止。”

    一只接一只水囊泼过来,容悦的眼睛、耳朵里进了很多水,眼睛痛得睁不开,耳朵嗡嗡乱鸣,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水中瑟瑟发抖。

    这时有个小喽罗过来说:“公子,水囊倒光了。”

    “去找,看附近没有沟渠。”

    “是。”

    穆远在手下临时铺设的座位上翘起二郎腿:“好啦,别装哑巴了,其他的我也懒得打听,包括你和两个强盗同伙的事,我都没兴趣。我只问你,那位矮个老头是谁?叫什么名字?”

    容悦呜呜地哭泣着摇头,偶尔发出几个模糊的单音。

    连穆远身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一位着青色长衫文士模样的人进言道:“公子,也许她真不会说话,要不然,早求饶了。”

    穆远不肯相信,理由是:“上回在萧府她明明很能说的。”

    另一位落腮胡道:“莫不是给人下了药?”

    穆远遂命青衣文士:“你过去给她看看。”

    容悦哭着后退,拼命往麻袋里缩。在穆远逼问的过程中,她借着麻袋的掩饰从手镯里弹出锋利的细刃割开了脚上的麻绳,因手腕处不好着力,也容易被发现,还没来得及弄断。

    “别怕,我只是帮你号下脉。”青衫文士语调柔和,甚至面带微笑,试图减缓她的紧张情绪。

    听说要号脉,容悦迅速收刃回镯,运起不久前才学的闭气功。

第四十六章 结怨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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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以前容悦羡慕苗砺和周泰贴墙上像堵墙,挂树上像颗树,就因为他们会闭气功,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们的呼吸。

    所以,凡习隐藏术者,必先练闭气。据说这门功夫练到一定的境界,可以埋在土中三天三夜不死,类似于印度的瑜伽。

    容悦练的时间不长,只能算刚入门,功力有限。但她的手被死死绑住,本就阻碍了血液循环,她不看都知道,手腕早成了青白色,再加上闭气功,效果就很明显了。

    而且这位青衫文士,好像有意放她一条生路,按了一会就说:“这位姑娘的气脉确实有阻塞之像。”

    穆远疑惑地问:“气脉阻塞,会让人变哑吗?”

    青衫文士回答得很笼统、很活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气脉阻塞能使人致残,把人变哑也不是不可能的。”

    穆远阴着脸沉吟起来。

    因为寒冷,更兼故意,容悦剧烈地颤抖着,上下齿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滴落,只说不出话,偶尔发出啊啊之音,越听越像哑巴。

    她的样子本就楚楚动人,皮肤白嫩,腰肢纤细,面容秀雅,尤其有一双美丽的、雾蒙蒙的大眼睛。穆远因为生活环境特殊,个人心理变态,对这种类型的女人只有厌恶——后来容悦才知道,他对所有的女人都只有厌恶——他身边的可都是正常男人,纷纷为眼前的可人儿说情。

    “看来真的哑了。”

    “要不哑,早喊‘救命’了。”

    “其实哑不哑也没啥区别,看她这样子,再拖一两个时辰,就算不冻死,也会得伤寒。”

    “伤寒严重的话,照样要人命的。”

    究其实,容悦与他们并无过节,更不曾损害过他们的利益,他们甚至不清楚公子为什么要把这个姑娘抓来。

    他们中有几个在江湖上声名赫赫,因而也有江湖大佬的豪气,觉得几十个大男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女子,传出去有损他们的形象。

    穆远终于以开恩的口吻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本公子也不是不知怜香惜玉的人,那就放了她吧。”

    说这话的时候,容悦注意到,一个被派去找水的人不知何时回来了,此刻正冲他点头。

    穆远把那人叫到跟前吩咐:“你带两个人送这位姑娘回客栈,让掌柜给她熬碗姜汤,如果发烧的话,再给她请个大夫。说起来,本公子跟她舅舅还是故人呢,故人的外甥女,自当好好照顾。”

    “是”,那人抱拳领命。

    一帮手下转而称赞穆远的宽厚仁慈,容悦却看见他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

    几个负责“护送”的人一步步靠近,容悦拼命往后缩,领头的皱眉道:“姑娘,我们要送你回客栈,你出来吧。”

    容悦整个人都差不多钻进麻袋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又是青衫文士为她代言:“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全贴在身上,姑娘家,想必是不好意思给人瞧。”

    穆远笑得更诡异了:“那就连麻袋一起绑在马上,袋口扎紧点,别让人看见姑娘的脸,免得她将来难做人。”

    容悦露出惊惧之色,啊啊得更起劲了,那伙人不由分说提起麻袋抖了几抖,用细绳紧紧扎住袋口,像扔一袋猪肉一样啪地扔到马背上。

    马蹄哒哒,直走,左转……容悦借着剧烈挣扎的动作在麻袋里艰难地转身、割绳,头上冷汗直冒。

    凭着记忆中的印象,离紫荆堡十多里处,有一条小河,再根据马速,最多十分钟就可到达。

    她的时间不多了。

    很快,河水的流淌声传入耳鼓,麻袋被人抬起,噗通一声丢进河里。

    身体入水的一霎那,容悦用力割向手腕最里侧的一股绳子,痛感升起的同时,手也终于获得了解放。

    她顾不得察看伤势,立刻划开麻袋钻了出来。

    怕穆远的人守在岸上收尸,她连破麻袋都不敢丢,飞快用绳子连绕几圈,捆成一团沉入水底,尽最大努力潜到一处长满芦苇的地方,才伸出头换气。然后掐下一根苇管,又游了一两里,才小心翼翼地上岸。

    如果是一年前的容悦,受到这样的折磨,即使能凭着前世的经验游到岸边,也已奄奄一息。如今的她,虽然还是觉得冷,杀几个小喽罗绰绰有余。

    问题是,要不要杀呢?要不要公然挑战,惹上穆远这个魔头?

    以她现在的势力,连容徽都不敢正面相抗,更别说穆远。这人身边高手如云,单是神不知鬼不觉把她从穆坤和苗、周的守护下带走,就非常人可为。

    俗话说得好,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容悦咬着牙想:穆远,这回我暂且放过你,但我发誓,以后凡是你想成就的,我就让你失败;凡要你想得到的,我就让你失去。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荣耀,更不配得到幸福。

    决定对付穆远,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一己私仇。如此冷血残虐之人,在野心驱使下,一旦窃取了楚鸣国的帝位,将是整个楚溟国的灾难。

    既然是毒虫一条,人人得而诛之。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

    容悦躲在河岸边的一处草丛里等了半天,才等来一位过路的大娘。右手挎着竹篮,左手拎两条串在草茎上的鱼,头上包着崭新的头巾,显然是走亲戚的。

    “大娘,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找两件干净衣服?我……”容悦摸摸自己身上,一文钱也无,手镯、项链里都有机关,只有耳环是纯粹的耳环,于是取下来道:“用这个跟大娘买。”

    她运气好,遇到了一个热心肠,只听大娘说:“唉,出门在外,谁都有个落难的时候,耳环你留着吧,大娘帮你找衣服就是了。你是随大娘家去,还是就在这儿等?”

    “您看我这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在人前走动。”

    “那你在这儿等着,大娘很快就回来。”

    “多谢,耽误您走亲戚了。”

    “去自己闺女家没那么讲究,下午去是一样的。”

    容悦最后还是把耳环强行塞给了好心的大娘,求她不要泄露自己的消息,然后换上她提供的乡村妇女装,头上包着蓝布巾,躲躲闪闪地回到了客栈。

    ————————致歉的分隔线——————————

    今天出门拣了一只猫,给他洗澡喂食,折腾了一天,还是没救过来。

    太小了,估计刚满月,被人丢到臭水沟里,他自己拼尽全力爬出来,一身脏污躺在路边发抖。我给他洗了两盆子尽是泥沙的水,连眼睛里都是,点着眼药水慢慢冲洗,后来睁开眼睛,居然很亮,不像猫的眼睛,很有灵性。

    最大的问题是,不吃不喝,我灌了几勺子豆奶(家里没牛奶),小猫呛咳着挣扎叫唤,我也不敢灌了。

    小猫现在还活着,如果明天早上起来他还活着,也许有点希望;如果……我就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在无尽的轮回里,作为猫的这一世,生命短暂不见得是不幸。

    因为他,今天写得很少,对不起读者。本来想最后一天多更几章的,因为听说7月1号零点就会上架。

    这一章还是发在公众版里,以后如果忙得过来的话,会写几章免费番外作为弥补。

    入V后,在保证每天1更的前提下,根据情况加更。我码字慢,不敢许诺太多,免得食言而肥。

第四十七章 王府旧闻

    容悦当晚就病倒了,穆坤请医调治,细心照顾,到第三天才退去高热。大夫重新开了药方,里面不乏人参燕窝之类的高级补品,估计见他们出手大方,想趁机赚一笔,故特意提示,若手头不曾备得,可以去他家的药铺买。

    这不是废话吗?谁出门办事会带这些东西。

    依容悦的意思,再静养两天就行了,没必要弄补品。穆坤却不敢稍有大意,去药铺看了一遍没看中,索性找上严谨。

    严谨立刻丢下手头的一切,赶到客栈要接容悦去紫荆堡养病,被拒绝了。退而求其次,改为接去九福客栈,容悦仍然摇头:“少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客中染病,本就麻烦,已经病倒在这里,掌柜的只好自认倒霉,怎能再去叨扰别家。”

    严谨神情落寞地说:“姑娘这般客套,是要跟严某划清界限么?”

    “是为少堡主好,这病尚未痊愈,仍有过人的可能,你最好不要久待。苗砺,帮我送送少堡主。”

    严谨起身道:“那我再帮姑娘请位大夫来。”

    “不用”,容悦喊住他:“少堡主家大业大,镇日忙碌,就不要再为这点小事费神了。”

    “姑娘的任何事,对我而言都是大事。你在这里稍等,我家有个族伯,医术高明,只是为人倨傲,家境也饶裕,轻易不为外人瞧病,非得我亲自去请。”

    说毕,不等容悦回话,径直出门走了。

    穆坤从外面进来道:“姑娘,少堡主想照顾你,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二师傅”,容悦很是无奈,想发两句脾气,让他别多管闲事,见穆坤憔悴的样子,又不忍心。

    穆坤在床前坐下,懊悔万分地说:“为师一时大意,竟让你身涉险境,实在无颜再见太太和暗部的兄弟们。”

    容悦试探着问:“师傅,那日我被掳时,您是不是出去了?”

    “是的,我见姑娘睡了,又是大白天,隔壁还有那两个在,想来不会有事。结果,险些铸成大错。”

    “只是意外而已,不怪师傅,我只是有点想不通。”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既然穆坤决定开诚布公,容悦自然会抓住机会:“那晚通宵未眠,在客栈落脚后,师傅为何不休息,反倒外出了呢?最奇怪的是,您平时滴酒不沾,那天我回来时,您身上却有酒味,要说酒瘾发了,我是不信的。”

    穆坤先过去闩上门,这才打开话匣子:“以姑娘的敏锐,肯定早就怀疑我和穆远的关系了吧?”

    “嗯,如果师傅觉得为难,不说也没关系,谁都有隐私的。”

    “此事并无不可告人处,为师平时不提,是觉得没有必要,我甩掉那个身份,已经四十多年了。”

    容悦倚在枕上打量着穆坤,看不出年岁的容貌,但怎么都与“老”字挂不上钩的,只有穆远才会称他“老头子”,在容悦眼里,“您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

    穆坤淡淡地说:“为师今年六十有五。”

    容悦惊讶之余,欢喜不已:“师傅,您这么驻颜有术,以后把方法教给徒儿吧。”

    穆坤摇头自嘲:“你师傅我根本没颜,驻什么。”

    因为这几句话,穆坤僵硬了一早上的神情总算松弛下来,主动说起往事:“穆远说的那位堂叔,是我的孪生兄弟,在皇室宗族中,孪生历来被视为不吉。再加上我们兄弟俩的长相,一分一毫也没继承到父王的英俊魁梧,于是谣言四起,说我们是母妃与外人私通所生……”

    “天,怎么会这样?”容悦惊呼,在男权至上的年代,女人一旦有这个嫌疑,什么都完了。

    穆坤却只是笑了笑,继续娓娓而谈:

    “好在我母妃冷静慧黠,不急不恼,跟我父王说,‘若我果然红杏出墙,起码也要找个好看的,放着王爷这样的美男子不要,却去偷个丑的污自己的眼’?”

    “父王与母妃青梅竹马,从小感情就好,自己并不怀疑母妃什么。后来查出谣言的始作俑者是府里的一位侧妻,父王毫不犹豫地把她休掉了。”

    “虽然如此,到底不怎么喜欢我们兄弟。过几年后,母妃又生下一个神似父王的儿子,新生娇儿,自然占去了母妃的大部分注意力,对我们比以前冷淡了许多。等我们满七岁,就送去外面学艺,我们也很知趣,极少回家。”

    “到我们二十五岁时,父王病危,我和兄长主动放弃继承权,让神似父王的弟弟袭爵,父王含笑而逝。”

    把前半生几十年的经历,浓缩在几句话里,穆坤脸上是时过境迁后的沉寂淡漠,必须仔细观察,才能捕捉到竭力掩饰的酸楚。

    容悦叹息着问:“从那以后,师傅就再没回去过吗?”

    穆坤答道:“只回去了一次,参加母妃的丧礼,那时候穆远还没出生呢,连昭帝都只有几岁。”

    “师伯是不是跟您长得很像?”不然也不会引起恶魔皇子的注意。

    “小时候很像,长大后变了许多。”

    “那是因为你们分开了,如果继续待在一个家里,会一直像。”

    “可能吧。”

    “师伯后来回了云都?”

    “没有。”

    “那穆远是如何认识他的?”

    “穆远少年时,到处拜师学艺,有人向他推荐我们兄弟。我没理会,身为暗人,不便跟家族的人打交道,我兄长可能教过他一段时间。”

    “那他算师伯的徒弟了,难怪对师傅颇为恭敬。”

    穆坤苦笑:“就因为这,为师才放松警戒。以为他即使认出了我,看在同宗之谊,以及与家兄的师徒情份上,也不会为难我们,何况我们跟他也没有任何过节。”

    容悦劝道:“师傅,您别自责了,那人天生冷血,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推断的。”

    穆坤还是给她解释当时的情形:“一来,为师对他没有警觉心;二来,他的出现,让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情绪有些不稳,根本没法入睡,就信步出门,到外面走了走。当时天色还早,很多酒馆都没开门,一直走到小镇尽头,才闻到一家在卤牛肉,便叫小二切了一盘牛肉,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多年不沾酒的人,酒量浅,一壶喝下去就醉倒了,等我醒来转回客栈,正遇到姑娘一身湿淋淋地回来,那两个家伙还酣睡未起。”

    如果不是对苗砺和周泰非常了解,容悦甚至会怀疑这两人是不是被穆远收买了。他们平时值夜从不见倦容,那天却睡得跟死猪没两样,隔壁的人被掳走了都毫无所觉。

    穆坤为她释疑:“他们没发现,是因为对方派来的人会隐身术。”

    “啊”,容悦兴奋得病都忘了:“也是隐藏术的一种吗?”

    “是。若为师在的话,应该能识破,他二人毕竟年轻,修为尚浅。”

    容悦眼巴巴地看着穆坤:“师傅,您会隐身吗?”

    “不会”,提起这点,穆坤满脸遗憾:“我师傅原本说,等过些年再传给我,可他老人家有次外出后,从此再没回来,隐身术也因此在我们这一派失传了。”

    见容悦失望成那样,穆坤安抚道:“如果姑娘真想学,我可以带你去拜家兄为师,他会,穆远的手下,估计也是家兄那派的人。”

    “能吗?那我岂不成了穆远的师妹?”

    穆坤思忖片刻道:“不拜师也行,我去找家兄,让他卖个人情。其实很多年前他就想把隐身术偷偷传给我,是我自己不学。当时家师还在,他老人家跟孩子一样,心气大得很,真闹起来,能将我逐出门墙。”

    师徒二人说着说着就到了中午,严谨又来了,这回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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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lantian111同学投出的粉红票,昨天没更V章节,早上起来发现有张粉红票,很惊喜。

    按国际惯例,粉红票到了一定数目是要加更的,我码字慢,不敢说多,15票加更1章吧(2-3K)。但愿我有加更的机会。

    入V头一天,今日两更,晚上还有一更。平时只能保证一更,要存点稿,下月可能会去一趟西藏。

第四十八章 无耻是无止境的

    容悦在枕上望见严谨身后的阵容,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生怕出现需要她下床拜见的人物。想到这是古代社会,不作兴组团相亲,才总算稳住了呼吸。

    严谨带来的人中,光丫环婆子就有五六个,都不问她是否同意,就让那些人服侍她梳洗穿衣,说要带她去附近的庄园养病。

    容悦死活不肯,严谨一再陈述:“那是我自己的小庄子,平时想清净了才去住几天,从没招待过客人,包括我家人都没去过。”

    原来是人家的秘密休养所,也就是说,不会引来他家人围观,那才是容悦最担心的。

    严谨请不动正主,转身去找帮手,很快就把穆坤撺掇来,语重心长地劝告:“姑娘这病虽然好转了,可那大夫说,姑娘的身体底子不好,本就有些虚寒,这次又受了太重的寒气,若不好好将养,将来可能会影响到……客栈总是人来人往,一来不安静;二来,要熬药炖补品也不方便。”

    容悦沉默了。

    穆坤那没出口的潜台词,虚寒体质再受寒,调养不好可能会引起不孕,倒也不算完全胡诌。事实上,跟尹师傅学医的这一年来,他虽未明言,从他收集的药材,以及时不时给她熬的汤药,都无一例外具有改善虚寒体质的功用。萧夫人原是巴不得早点给她招婿的,大概也是尹师傅说了什么,才暂时按兵不动。

    有没有孩子,她自己本无所谓。前世就是独身主义者,今生更对结婚生子兴致缺缺,想到嫁给谁都是大老婆小老婆一堆,就觉得厌腻透顶。但,作为肩负传宗接代重任的独生女,她若不孕,对萧夫人及整个暗部都是致命的打击。

    人无论在哪个时空,都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

    在穆坤的一番游说下,容悦终于点了头,其中有条很重要的理由是,住在原地不挪窝,怕再次招来那个魔头。这些天,苗、周二人几乎没在屋里睡过,每天十二个时辰全天候地猫在客栈外的大树上,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穆坤也是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穆远发现容悦没死,会继续骚扰。

    幸运的是,穆远忙着追缉谁,这些天都没顾上打压一个他根本瞧不起的女人,或者,是笃定她必死无疑吧。在他们眼里,像她这样的大家小姐,即使学了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被捆在麻袋中丢进水里,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穆坤的态度起初让容悦有点难过。穆远这样对她,以穆坤素日对她维护的程度,应该去找穆远算帐,甚至拼命才对,他却毫无此意。

    后来想到他说的那句:“若真像我,必是令堂祖母偷人生的吧。”这样的话,原该是他的忌讳,他却毫不在意地说出来,足见他想摆脱以往身份的决心。那么他不去找穆远算帐,也就可以理解了。

    从客栈出来,她坐轿,严谨和穆坤共乘一辆马车。两个一路有说有笑,相谈甚欢,让容悦看得直摇头:商人就是商人,特别擅长抓人脉、拉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位是翁婿呢。

    严谨的庄园离小镇有二十多里,到那儿一看,容悦立刻乐了:这不就是鼻孔哥哥尔康和圣母姐姐紫薇的“幽幽谷”吗?

    不得不承认,风景确实很美,清幽山谷,蓊郁山林,一带小溪从庄园中间穿过,屋舍楼台都依山形地势而建。从入口处的门楼,到半山腰的凉亭,占地极广,几乎围了半座山,比她的逸居山庄还要大,差不多跟紫荆堡同样的规模了,亏严谨还说这是他的“小庄子”。

    紫荆堡是严家祖居,有几百年的历史,即使是夜晚,也看得出房舍新旧错落。这个叫洗园的庄园却明显是最近几年的作品,有些木质结构的房子,走近时,连桐油味都闻得出来。

    严谨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见她鼻子动了动,忙告诉她:“这里的房子最迟也是一年前粉刷好的,只不过桐油味很难散去。”

    说得容悦笑起来,不需要这么小心吧。

    严谨却已经转身吩咐:“把姑娘的东西搬到揽云楼去。”

    然后再给她解释:“这里地势偏低,雨季潮气重,所以底下的房子,要么青砖红瓦,若是木质,就刷好几层桐油。山上就没这问题,揽云楼是原木结构,什么油都没刷。”

    这时园中家仆上来禀报:“少堡主,门口有个叫冯大的求见。”

    严谨皱起眉:“他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家仆回道:“他听说您在运祥客栈,找过去正遇上您出门,他站在路边喊半天没人理,只好雇辆车子一路追过来。”

    严谨挥手打发他下去:“我正有客呢,你带他去哪儿坐坐,我等会再去见他。”

    容悦便道:“你有事尽管去忙,随便打发个人领我去住的地方就行了。”

    严谨不以为意:“他的事不急。”

    可惜话音刚落,又跑来一个仆人,气喘吁吁地说:“少堡主,那冯大说他是您请的官媒,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告诉您,是关于容侯爷的,千万耽误不得。”

    容悦眼中冷光闪过,这一瞬间,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穆远会把她绑在麻袋里沉河,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左思右想,除了萧府那次偶遇,跟这人再没接触过,完全可以说,“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呢?

    只是没从她口中打听出穆坤的消息,就动了杀机,这实在没道理。穆远如果只是个毫无理智的嗜杀狂,也招揽不来那些武林豪杰,江湖异士。

    可此刻,见官煤来得如此之快,容悦才恍然悟到,莫非,并不是穆远想杀她,而是容徽想杀她,穆远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仔细琢磨,这样也说不通,容徽还指着将她卖出十万两银子的高价呢。容徽舍得杀她,却舍不得砍掉还没摇下钱的摇钱树。

    心里装着太多疑问,她向严谨请求:“可以让我跟你一起去见那位官媒吗?”

    严谨有些意外:“你要见冯大?”

    容悦点点头:“我总觉得他来得蹊跷,你应该已经告诉他,亲事作罢了吧?”

    “还没有。”

    “唉,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不是不听劝,只是要先想好回绝的理由,既能让容徽死心,又不至于太得罪他。”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姑娘也是为我着想,我感激都来不及了。”

    “等会你见媒人的时候,我在隔壁房间旁听好吗?”

    “当然好,我只担心姑娘的身体撑不住。”

    “我没关系,庄园里空气清新,比客栈那嘈杂浑浊的环境好多了,我觉得松快了不少。”

    “那姑娘先等等,我让人在那屋里设一个榻,姑娘可以躺着听。”

    他们交谈的时候,穆坤和苗、周二人远远地站着,待严谨走远了,穆坤才踱过来说:“这人又细心又周到,真难得。”

    容悦叹气:“师傅,你又偷听。”

    “没有,你们讲话的声音本就不小。”

    懒得揭穿他,容悦由丫环扶着去了严谨为她准备好的房间。

    没过多久,就听见客人进门的寒暄声、让座声、奉茶声。那位姓冯的媒人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把容悦惊到了:“少堡主,容三姑娘回来了。”

    “什么?”从严谨猝然提高的嗓音,也知道他的惊愕程度。

    冯大闷闷地说:“就是跟少堡主合庚帖的那位容三姑娘啊。”

    “她回哪儿了?”

    “自然是容宅。”

    “谁告诉你的?”

    冯大的声音中透着兴奋:“少堡主您信不信,是容侯爷亲自派亲随来小的家中告知的。他说容侯爷要去南陵城,从此地路过,小的却听得出来,他故意透露这个消息,其实是希望少堡主明儿能等在路口迎接,最好是把容侯爷请到紫荆堡做客。”

    容悦握紧双拳,她能想到容徽要她死,却想不到容徽竟会找个女人假扮她来讹诈聘金,和骗婚。

    容徽不知道严谨曾见过她,又或者,容徽找的这个人,本就跟她很像,可以以假乱真。

    难怪他敢公开放话为侄女择婿,原来“侄女”早就准备好了。

    他找人假扮侄女,不知道有没有找人假扮“萧夫人”,索性假个齐全?

    生怕严谨在愤怒中赶跑冯大,容悦跟侍立一侧的丫环咬了几句耳朵。

    不过严谨的机智与老练超出了她的想象,只听严谨用惊喜的声音说:“真的?那太好了!我本来也打算就这几天去碧水城拜见侯爷的。”

    冯大听了自然高兴:“少堡主要去正式提亲了吗?”

    “嗯,昨儿玄妙真人已经派弟子送来了庚帖,批语是上上吉。”

    “恭喜少堡主!”

    “同喜!都说你是‘福媒’,凡经你手求来的八字,很少有不合的。”

    “那是托各位大爷奶奶的福,我一个做媒的,若非仰赖各位的荫蔽,哪有什么福气。”

    因猜不透严谨这番做作后会说出什么,容悦还是把丫环支使出去,丫环按她的吩咐对严谨说:“姑娘恭喜少堡主心想事成!姑娘说她病体将愈,少堡主不必再陪在庄中,只管去见容侯爷没关系。”

    见冯大投来询问的眼神,严谨含糊说了一句:“舍妹在庄中养病。”

    冯大想当然地以为是严谨的亲妹妹,严谨也确实有个亲妹妹,是杜夫人中年才得的幼女,比容悦还小两岁,仍待字闺中。

    冯大喜滋滋地起身告辞,严谨留他吃午饭都没留住,想必是赶着给容徽的亲随报信兼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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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守望相助(一)

    冯大走后,严谨立即起身至客厅一侧的次间,打量着容悦的脸色问:“姑娘还撑得住吗?要不要在下送姑娘去揽云楼休息?”

    容悦微笑着摇头:“等会再去,我想听听少堡主对此事的看法。”

    严谨亲手给她斟了一杯驱寒暖胃的杏仁姜枣露,而后坐下来问:“姑娘希望在下怎么做呢?”

    容悦挥退仆人,语带歉意地说:“我知道为难了少堡主,可容徽这人,不但贪婪残忍,观察人心的能力亦有相当的水准。他敢冲少堡主要那么高的聘金,必定是看出少堡主对这桩婚事势在必得,若换个人,他肯定不敢的,怕一开口就把人吓跑了。”

    “姑娘的意思是,我若突然改变态度,容徽会怀疑我其实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是的,他弄个假侄女在家,肯定藏得非常深,你不可能通过容府查到。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跟我有联系,知道我在哪里。一旦容徽确定了这一点,以后你就麻烦了。”

    严谨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她:“若非姑娘在此,严某险些给自己惹来大祸。”

    容悦笑将起来,不得不说,跟这人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好,因为他时时以她为主,无论说话做事,就以让她开心为原则,不惜把自己的好主意也归功于她。

    可她不愿平白居功:“我不叫丫环出去传话,少堡主也同样会答应去见容徽,对吗?”

    严谨点点头,眉间带着一抹深思:“我想看看他到底搞什么鬼。他找人冒充姑娘,目的无非是两个,其一,逼出姑娘真身;其二,如果姑娘还是不露面,他不妨将错就错,把假侄女当真侄女嫁出去。既可收一笔聘金,又可控制那假货为他做事。”

    “你分析得很对”,容悦深吸了一口气,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她远未痊愈,可容徽的种种作为触及到她的底线,让她不得振作精神,跟这人周旋到底:“我就是怕他将错就错,在我的名头上安一个未婚夫。”

    看着眼前脸色苍白仍勉力支撑的女孩,严谨心疼不已,很想叫她回去休息,可也明白,这事关系到她的切身利益,甚至生死存亡,惟有早点解决,她才能真正安心,因而说道:

    “姑娘放心,没有想出万全之策,在下是不会贸然回绝的。我不下聘,万一容徽找到另一个冤大头,到时姑娘怎么办?外人并不知容府的三姑娘是假的,只当是姑娘本人,又是伯父做主,从表面上看,这桩婚事没有任何问题。”

    “估计没别人了,十万两,他何不干脆去抢钱庄?少堡主这样的冤大头是绝无仅有的。”说到这一点,容悦心里着实感激严谨,不管怎样,这人肯定了她的价值,要不然,“便降到一万两,人家只怕也会嫌贵。”

    外传她体弱多病,又跟夏御不清不楚,试问有谁愿意花大钱娶个声名狼藉的孤女?

    严谨深深看她一眼:“姑娘太自谦了,若姑娘不介意对方的身份,侯府嫡女,多的是富商想娶。”

    容悦心知肚明,严谨这话,既是宽慰她,也是在试探她对身份爵位的看法,她却不便正面作答。如果她马上申明自己不介意,岂非在向严谨表白?故而只是笑了笑,就转移话题:“少堡主能这样设身处地考虑到容悦的处境,足见高谊!容悦何其有幸才结识少堡主,得以免去了孤掌难鸣之苦。”

    真诚致谢,对方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怅然若失:“姑娘非得跟在下这样生疏客气么?”

    “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姑娘有事只管吩咐。”

    容悦便问:“少堡主打算明天去十里亭迎候容徽?”

    严谨颔首道:“他特意派亲随前来告知,这个面子我是一定要给的。严家跟容家虽然走动不多,也并非全无往来,姑娘的祖父和父亲都到过紫荆堡,家祖和家父也曾获邀去容宅做客。即使撇开这些不谈,两家在对方的地界都有生意,不能随便撕破脸。”

    “要请他去紫荆堡做客吗?”

    “这……”

    严谨犹豫起来,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贵客”驾临,作为东道主,不请去家中做客,带到酒楼招待一餐就想打发?就算他真有此意,到分手时,客气话总要讲两句,以容徽的无耻程度,万一顺杆子爬,他照样无法拒绝。

    容悦也觉得这事颇伤脑筋,容徽的来意昭然若揭。南陵萧家是她的外祖家,跟容徽有什么相干?“去南陵萧家”多半是幌子,容徽其实是专程来找严谨的。紫荆堡就像一块大肥肉,容徽早就想染指了,可惜一直找不到门径,这回严谨上门求合庚帖,对他而言,是个难得的机会。

    严谨求了庚帖就一去无音讯,容徽急了,生怕到手的大鱼跑掉,不惜亲自上门敦促。可作为女方,这样做无疑是非常丢脸的,他只好迂回一点,假称去南陵访亲探友路过此地,“顺便见见”。

    见严谨沉吟不语,容悦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忙开口道:“我不是要少堡主把那尊神请回家,恰恰相反,我觉得见他可以,请他吃饭游玩都行,就是不能带回家。”

    严谨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请回家就意义不同了。”

    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这就是亲家互相走动的意思,容徽主动上门,正是存心制造这种假象,逼严谨早日兑现聘金。

    容悦想得更深远,不只是逼婚那么简单,她担心的是:“一旦让容徽进入紫荆堡,不知会使出什么坏招。”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严谨,让他认识到此事的严重性:“那天晚上去见你,因为时间太赶,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容徽跟楚溟国的三皇子穆远互相勾结。他能除掉我的祖父和父亲,十有八九是穆远支持的,穆远身边能人甚多,像我这次被掳,我的两个近侍就住在隔壁,他们平时警觉心很高的,那天却毫无反应,始终酣睡未醒。”

    “什么,你被掳?”严谨脸色大变。

    容悦懊恼地低下头,居然不小心说漏了嘴。

    严谨倾身向前,表情急切:“姑娘若信得过在下,就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我。那人能掳走姑娘一次,未必没有第二次,姑娘现住在我的庄园,我有责任保护姑娘的安危。”

    容悦叹息道:“我起先不肯答应跟少堡主走,也是怕给你惹祸,偏偏我师傅跟着瞎起哄……唉。”

    “令师只是出于一片爱徒之心,希望姑娘有个人照顾,一生平安顺遂。承蒙他不弃,看得起在下,在下一定不辜负他的信任。”

    容悦转脸朝向窗外,心里忍不住好笑,这话听起来像穆坤是她爹,已经代她选定了女婿,此刻准女婿在当面表决心。

    在严谨的催促下,容悦把自己被穆远掳走的经过简略述说了一遍,严谨听得心惊肉跳,后怕不已。末了心痛地说:“原来,就在几日前,严某差点失去姑娘!而且还是在紫荆堡附近!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种事,严某居然一无所知,实在愧对姑娘。”

    容悦忙说:“别把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穆远审我的地方离紫荆堡起码二十多里地,你又没千里眼顺风耳,怎么会知道。”

    严谨仍然难以释怀:“紫荆堡承平多年,家里的护院尽成摆设,看来得好好整顿一番了。”

    这一点容悦倒是很支持:“容徽野心不小,紫荆堡又以富庶闻名,他若想扩大地盘,紫荆堡首当其冲,确实该早做准备。”

    严谨悚然而起,举手长揖:“严某代整个紫荆堡,包括家父家母在内,感谢姑娘善意提醒。说来汗颜,严某只顾着对钱财孜孜以求,竟没意识到,危机已经现前。”

    容悦不好意思起来:“没那么严重啦,都说紫荆堡固若金汤,容徽之流也只好干咽口水。”

    严谨自嘲地一笑:“若真‘固若金汤’,姑娘那晚是怎么进去的?似姑娘这般的——在下不是说姑娘武功不行——进出紫荆堡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可以想见防范有多松懈。”

    容悦都不知该怎么说了,半晌才道:“承平日久,长夜无事,护院家丁是比较容易懈怠。”

    “岂止护院懈怠”,提起这事严谨就皱眉:“就连我父亲都当甩手掌柜,凡事任由管家处置,这些年来,竟在府里纵容出了一层二主子。”

    “二主子?”

    “就是严府的管家,你在九福客栈见过的,那天晚上对我下药的是他女儿。我说‘近来杂事缠身’,其实是忙着清洗他们一家人。光三处庄子查出的亏空数目就惊人,以往父亲总拦着不让查,还说做主子的,不能太严苛,要允许得力亲信稍微得些好处,‘水至清则无鱼’。”说到这里,严谨嘴边露出苦笑:“云都的两家店铺至今仍被他兄弟把持着,我叫人封锁消息,怕他们卷款私逃,等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我准备亲自去一趟云都,把他们提回来。”

    事关父辈,容悦不敢随便评论,只觉得严谨实在不容易,父亲要做好人,他只好做恶人,内忧未除,外患又至。

    几番迟疑,终没敢把自己的底细透露给他,心里想着,以后派人多注意点紫荆堡的动静,能帮得上的,出手相助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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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守望相助(二)

    提起穆远时,严谨用前所未有的阴沉语气说:“无缘无故地残害一个弱女子,比容徽更恶毒,他既对姑娘动了杀心,留着总是祸根。”

    容悦马上告诫:“这人你千万不要招惹!不是我低估少堡主的能力,你毕竟是经商的,而穆远以篡夺帝位为己任,网罗了大量能人异士。我师傅已经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手下的人比我师傅更厉害,隐身术,少堡主听过吗?”

    严谨道:“听家里的护院提起过,吹得神乎其神的,我还以为只是传说。”

    容悦告诉他:“不是传说,穆远的手下就是用这招掳走我的。你想啊,你把容徽迎进到堡中,他身边若有这样的人,你家的宝贝被他偷光了都不知道。”

    严谨笑了起来:“真有这样的能人,我便不请他上门,他要偷照样偷。”

    容悦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师傅说,要用隐身术,事先要念咒捻诀,其中有许多禁制。一旦遇到什么克物,施术失败的话,施术者会受到反噬。你家建堡之时,肯定请真人道士看过风水地界,而且施过法吧?”

    严谨浓眉微扬:“那是当然,家父和玄妙真人来往密切,家里很多地方都施了符咒。库房就不用说了,其他凡珍玩密集处,如上房的花厅,父亲的书房,从地上到天花板,到处都是禁制。”

    “难怪我师傅说……”

    “说什么?”

    暗部的人曾潜入紫荆堡,看见他家大厅里放着一株七八尺高的红珊瑚,耀眼夺目,这话她自不会出口,只是含糊说了一句:“说府上肯定有高人庇护。”

    严谨承认:“我家历代都有人出家修道,玄妙真人也是族叔。”

    容悦便道:“容徽肯定听过这些,甚至派人到堡中探过路,发现暗来不行,所以要光明正大地进去,现场查访打听,先摸清路径,再找出破解之法。”

    就算容徽没这心思,她也要给伯父大人栽个贼名。

    严谨再次表明态度:“我不会让他进门的。”

    容悦遂提议:“那就请他去九福客栈吧,我正好可以在隔壁偷听。”

    严谨跟她开起了玩笑:“原来姑娘的爱好竟是听壁角!”

    “啊,让少堡主发现了?”

    容悦作势捂脸,没看到严谨温柔的目光中又添了几分惊喜。初见的一瞬固然让他心动,真正的感情却要从相处中培养。两人打交道越久,他越能体味出这姑娘的多面性,她可以锋芒如刃,可以袅娜柔媚,可以宁和淡雅,也可以调皮风趣。每一面都让他深深著迷。

    容悦察觉到气氛暧昧,敛容开言道:“又要给少堡主添麻烦了,但我真的很需要掌握第一手材料,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严谨满眼都是纵容:“说什么麻烦,有姑娘作伴,是严某求之不得的。”

    容悦不敢回话,严谨也见好就收,再次提出送她回揽云楼休息,这次容悦没有拒绝。

    *******

    次日上午,城东,五里亭。

    一条纵贯东西的驿道,一座六角亭,亭内有石桌石椅。马路对面有个茶棚,放着两张木桌,十来把竹椅。

    茶棚是祖孙俩经营的,在此摆摊已有好几年。老祖母头发花白,弯腰驼背,脸上皱纹密布,猫在石头搭成的灶前烧火煮茶。孙女只有十几岁,五官平凡,皮肤黝黑,左腿微跛,估计是小儿麻痹症留下的后遗症。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穆奶奶和容姑娘,真正的祖孙俩此刻正在某处睡得人事不省。

    还别说,穆坤装老妇人挺像的,老奶奶味十足,让容悦怀疑他以前出任务时没少装女人。他身量瘦小,由于长期练隐藏术的缘故,骨骼非常柔软,毫无男子的硬朗之气。

    至于容悦自己,和卖茶女招弟年龄相仿,扮起来没什么难度。

    昨天用过晚饭,容悦自觉精神好了许多,便让人请来穆坤和严谨,跟他们说明自己的打算。

    以她对容徽的了解,此人一向多疑,如果严谨不邀他去紫荆堡,而是去哪家客栈,他多半会拒绝。

    严谨拿走庚帖十余日无消息,现在“准丈人”上门,居然不恭迎回家,必是有了变故。可容徽又贪着那十万两银子,心里再恼火,也做不到拂袖而去,为稳妥起见,他很可能会寻一处四面敞亮,不会有任何埋伏的地方与严谨会谈,以探明他的真实想法。

    严谨辰时去十里亭等候,将近巳末才折回。路过五里亭时,率先下马,立在容徽车前躬身道:“家仆在此处备了些茶水点心,请侯爷下车歇息一会。”

    容徽掀开车帘,见亭子里只有三两个家仆,并无其他可疑人物,微笑着说了一声:“那就有劳少堡主了。”

    容悦只扫了一眼,就发现容徽老了很多,两鬓皆已斑白。四十多岁就成这样,可见人还是要单纯点、善良点,阴谋诡计玩多了,其实很折寿的。

    严谨请容徽就坐,略略寒暄了几句,容徽就问起严堡主,严谨等的就是这句话,愁眉不展地说:“家父和家母前些天去了东越,小侄有个姨母是东越王的侧妃。不巧云都那边的酒楼又出了事,要不是冯大提前告知侯爷的行程,小侄此刻已在前往云都的路上。”

    容徽眼中幽光一闪,旋即露出关切的神情,殷殷下问:“事情很棘手吗?本候在云都还认得几个朋友,如果有需要的话,贤侄只管开口。”

    严谨起身长揖:“有伯父这句话,小侄就安心了,不过一切都得等小侄去云都看过后才知道,也许真的要麻烦伯父呢。”

    容徽趁机试探:“别客气,都快是一家人了。”

    容悦浑身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幸亏她早就跟严谨讲清楚了,不然人家会怎么想?女方这么上赶着攀亲的,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堂堂侯爷,就算他不把侄女的名声当回事,自己的老脸也不要了吗?

    耳朵不觉竖将起来,想听听严谨怎么回答。跟没有道德底线和基本良知的人打交道是很废脑筋的,特考验一个人的智商与情商。

    说实话,如果把她放在同样的语境里,她也不知如何应对。

    结果她听到了什么?

    “少堡主,不好了,不好了!”

    随后是严谨的低低训斥:“嚷什么,没见这儿有贵客吗?”

    “可是少堡主,七姑娘吓得昏过去了,堡主和太太又不在,小的实在……”

    “七姑娘现在怎样了?”

    容悦觑眼过去,那褐衣家仆正擦着额头上的汗,脸上的惶恐与忧急一点儿也不像作假:“醒倒醒了,就是人呆呆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七姑娘怎么会昏倒?”

    家仆嗫嚅起来:“是……是门口有人仰药自尽,七窍流血,不知哪个缺心眼的,竟跑去告诉七姑娘,七姑娘出来一看,当场就吓昏了。”

    “谁仰药自尽?”

    “是……是。”

    “说!容侯爷又不是外人。”

    “是荞儿。”

    严谨回头对容徽解释:“七妹是小侄的亲妹妹,前头的姐姐们都出嫁了,家里就剩下她,一向娇惯,遇到这种事,难免害怕。”

    容徽再不情愿,也只得装慈祥大度:“少堡主家里有事,快回去处理吧,我们既要结亲,以后多的是时候亲近。”

    “那,小侄就先回去了,等侯爷从南陵回来时,务必要去舍下做客。”

    说罢,匆匆上马,带着家仆疾驰而去,留下一桌子没人动过的茶水点心,和脸色阴晴不定的容侯爷。

第五十一章 跛脚丫头和容大善人

    严谨走时,卖茶的祖孙俩只是看了一会儿热闹,随即埋头做自己的事。

    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桥段:借突发事故让严谨早早退场,免得被容徽缠上。

    若拖到中午,届时酒楼共叙,推杯换盏,再想摆脱他就难了。万一容徽在酒桌上动手脚,诱哄严谨“酒后吐真言”,不是一点麻烦。

    别说没可能,这儿是严谨的“主场”又如何,在比他年长二十多岁的容徽面前,他还是嫩了点。不若早早撤退,既全了礼节,又免了危险。

    但,容悦一面抹桌子一面想,这个突发事件怎么看起来像真的呢?尤其是严府的仆人,气喘如牛,心急如焚……如果居然是装的,演技就太好了。

    她会有这样的疑惑,容徽那边同样是,就听他的头号幕僚江佑问:“侯爷,您看严家这事,怎么刚好有人闹自杀呢?”

    容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怀疑是假的?”

    江佑道:“也不是,就是觉得太巧了。”

    侍卫长覃仲上前请示:“侯爷,要不要派人去查一下?”

    容徽微微点头。

    小厮寿儿从随身携带的水囊里倒出一杯捧给容徽,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真的去南陵吗?”

    “当然!”容徽看来是渴了,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才道:“本侯既然说去南陵访友,就肯定会去的,前几日已经给萧侯去信了。”

    容悦冷笑,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去南陵只是幌子,容徽根本是冲着严谨来的。可惜人家不配合,虚晃一枪就闪人了,偏又理由充分,堵得容徽连气都撒不出来。

    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们,小声嘀咕:“侯爷,那两个人……”

    容徽的另一位幕僚,听说是江佑的表弟,叫张兆的,出来给她们背书:“她们是祖孙俩,应该没什么问题,张某每次路过此地,都在她们的茶棚歇脚。”

    容悦发现容徽朝她看了几眼,不但不躲避,反而一拐一拐地跑过去问:“侯爷是不是要茶?这里的茶水都冷了,婢子家有刚烧开的。”

    一个侍卫“滚”字刚出口,就被容徽瞪了回去,和颜悦色地问她:“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叫招弟,今年十五岁。”真正的招弟确实是十五岁。

    “十五了啊,跟我家侄女一样大。”容徽面带笑容,声音慈霭,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是位真心疼爱侄女的大伯。

    “侯爷要不要尝尝婢子做的点心?有芝麻饼,有白糖切糕,还有花生瓜子。”招弟趁机推销自家的茶点,声音甜脆,眼光热切,一副小摊贩的谄媚样。

    见容徽的小厮寿儿眼里露出鄙夷,招弟不服气地扬起头:“不是婢子夸口,婢子的芝麻饼谁吃了都说好,有的过路客人一次打包三十个。”

    寿儿嗤道:“生意那么好,你还摆什么茶棚,去天心镇上开家茶馆不好,省得整天日晒雨淋的。”

    容徽呵呵笑道:“寿儿这个主意不错,在路边卖茶水,确实难为你一个姑娘家了。”

    “婢子……”招弟扭捏着,黑脸庞有些可疑的暗红。

    张兆笑道:“侯爷没听她说吗?今年十五岁,该出嫁了,还开什么茶馆啊。”

    十几个人同时打量招弟,眼里或是嫌弃,或是怜悯,但都有个共同的疑问:长得跟黑煤炭似的,又是个跛子,也有人要娶吗?

    惟有容徽神色如常地说:“也是,招弟姑娘的婚期就定在明年?”

    招弟极低地“嗯”了一声,容徽朝寿儿示意,寿儿先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几分重的碎银,见容徽皱眉,索性找出一块二两的,容徽方笑道:“相见即是缘,这点钱给招弟姑娘添妆。”

    “多谢侯爷,招弟一辈子都忘不了侯爷的大恩大德”,招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接过银子,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激动到哽咽:“婢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银子呢。”

    那边的穆奶奶听见动静,也赶过来磕头。

    招弟揣上银子,含泪说了句“侯爷请稍待”,拖着跛腿奔去马路对面,没一会儿,装了两大盘芝麻饼和切糕过来。容徽拿起一块芝麻柄,身旁同时响起几声劝阻,容徽浑不在意地咬了一口,然后用赞赏的语气说:“果然好吃,又香又有劲道,有点像牛皮糖。”

    招弟得到侯爷嘉奖,黑脸蛋容光焕发,兴冲冲地说:“再加点明胶,压紧按实,切成小块,就是牛皮糖了。”

    “真不错,难怪有人要打包三十个。”

    “侯爷请稍待”,招弟又跑到茶棚,这回端来了一簸箕,跪在地上举过头顶说:“昨晚做的芝麻饼都在这儿了,不值什么钱,却是婢子的一点心意。”

    容徽让寿儿接过簸箕,亲手从里面拈起两块,放在原来的盘子里说:“招弟姑娘的心意我领了,剩下的芝麻饼你拿回去吧。现在午时未至,没有芝麻饼,你卖什么?冬天外面冷,路上行人并不多,至于附近的茶客,想必多是冲着你这芝麻饼来的吧?”

    招弟笑着摇头:“没关系,有了侯爷的打赏,我们祖孙俩便几月不做生意也不愁嚼用。”

    容徽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一簸箕芝麻饼,要卖多少钱?”

    “婢子说了送给您的。”

    “我知道,我是问你,假如卖的话,能卖多少钱?”

    “一文钱三个,这有两百多个,能卖六十几文。”

    “寿儿,给招弟姑娘拿一百文,就当我们买下了,再送给姑娘卖。”

    招弟又磕了三个响头,热泪盈眶地说:“昨晚招弟给先祖先父供香祭拜,必是他们显灵,才让招弟遇到侯爷这样的大善人!”

    容徽状似不经意地问:“严少堡主,招弟姑娘认识吧?”

    “认识,他每年都要来这里几次,像接待侯爷一样接待其他贵客,路过的次数更多。”

    “姑娘是住在附近的村子呢,还是住在天心镇上?”

    重点来了,容悦暗忖,随即恭敬地回答:“住天心镇,附近村子都是紫荆堡的庄户,世代租种紫荆堡的田地。像婢子这种外来户,家里又没男劳力,根本租不到,又赁不起镇上的店面,只好来这里摆个茶摊。”

    “听说天心镇上很多店面都是紫荆堡严家的?”

    “是的,至少有一半是。”

    “姑娘住的地方离运祥客栈远不远?”

    “不远,客栈在前排,婢子家在第三排,也是赁的房子,就一间。”

    “听说前几天严少堡主去客栈接走了一位姑娘,同行的还有她的师傅和两位师兄,姑娘听说过吗?”

    “听说过”,招弟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副八婆样子,“那姑娘病在客栈七八日,大夫开的药方里有人参燕窝,姑娘的师傅嫌药铺里的东西不地道,上紫荆堡求药,不知怎么把少堡主引来了,发现与姑娘是旧识,就接到自己庄园里养病了。”

    “住了七八日?”

    招弟低垂的眉目闪了闪:“具体多久婢子也不清楚,反正病了好几日,掌柜每天唉声叹气,她师傅倒还知趣,特地给掌柜包了红包去晦气。”

    闲聊到此,容徽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容徽让招弟退下,招弟隐隐听见那人说:“确实有人在严府大门口自尽,不过没死,又救回来了。”

    “严堡主夫妇真不在堡内?”

    “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见出来,可见真的不在。”

    接下来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听不清楚。

    又过一盏茶功夫,寿儿站在马路对面喊:“招弟,你过来一下。”

    此时容徽已经在侍卫的簇拥下走向马车,独留寿儿跟她交代:“这些是严少堡主招待我们侯爷的,少堡主有急事走了,他家仆人可能等会要来收盘子。我们急着赶路,点心带到路上吃,这些盘子你帮着转交一下。要是他们忘了,还得劳烦姑娘跑一趟紫荆堡送过去,这是路费。”寿儿又摸出那块几分重的银子。

    招弟不肯接,摆着手说:“不用不用,几个钱就够了,你们给的一百大钱,够我坐好多趟。”

    寿儿也不勉强:“那就拜托姑娘了。”

    目送容徽的马车走后,容悦——现在不是招弟了——往石桌上看过去,碟子码成两堆,三个食盒放在中间,揭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容悦纳闷起来,容徽小心到连水都是从水囊里倒出来的,根本不碰外面的东西,怎么会把点心带到路上吃呢?

    如果这是酒宴,客人把所有的酒菜打包带走是很丢脸的行为。

    “怎么啦?”见她站在亭子里发呆,穆坤赶过来问。

    “师傅您看,像遭了蝗虫,连个渣沫都没留下,这是什么名堂?”

    穆坤揭开食盒,脸上露出兴味的笑容:“原来如此!我说今儿怎么这样大方呢。”

    “师傅你倒是说明白,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穆坤叹息着摇头:“如果今天是真招弟在,这二两银子外加一百钱就是她的卖命钱了。”

    “啊?”容悦大惊。

    穆坤继续打哑谜:“姑娘啊,幸亏你逃得快,你这伯父真是毒啊,你要继续留在容府,现在早没命了,那假货可以心安理得地装你一辈子。”

    “师傅,你到底说不说?”

    “回去再告诉你,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留着,让严府的人来拿,你放心,师傅不会让他们害你情郎的。”

    “师傅,你再疯言疯语,我马上回逸居告诉大师傅,因为你喝酒误事,差点害死我。”

    哼,以为她不知道,赖在天心镇上迟迟不归,无非怕回去后不好交代。巴结严谨也是想弄点好料给她补身子,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勉强可以将功折罪。

    “好好好,为师以后都不再提他了。”穆坤连忙保证。

第五十二章 同行(一)

    容悦并没有按穆坤说的,把碟子和食盒留在五里亭,而是让苗砺和周泰把那些东西挖坑埋掉了,免得贻害他人。

    穆坤仍不肯说明原因,只喃喃念了一串咒语道:“这样也好!”

    容悦忍不住揭穿他:“师傅,您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对方的人斗法,是不是?”

    穆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跟她解释:“为师很久没施过咒术了,这两年过得太安逸,人废掉了大半,连连办砸差事。这修术跟练武一样,要拳不离手,诀不离口,一段时间不练,就会大大退步。”

    容悦点点头:“学问也是这个道理,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穆坤眼睛一亮:“这话从哪看到的?讲得真好。”

    “随便翻到的,我也忘了是哪本书。”

    有些格言警句,以前是口头禅,放到现在就成了新鲜词汇,容悦不想多说,转而出言宽慰:“只要秘笈还在,重新捡起来就是了,师傅念咒修术的时候,弟子可以给您当护法。”

    还以为穆坤会取笑她:“什么护法?想偷学才是真”,没想到穆坤很爽快地说:“护法有他们俩就够了,你随师傅好好学。”

    “您要教我咒术?我这资质能学吗?”

    穆坤沉吟起来:“有人法武双修,有人医武双修,法医武三修的确实很少,你又起步晚。实在不行,叫你大师傅输十年功力给你,再不行,三位师傅一人输十年功力给你。”

    “我才不要!”前世的她,靠自己勤学苦练,硬是从“百发百不中”练到“百发百中”,那时是十二岁起步,只比现在早了两年,她相信,这一世也一定可以!她不喜欢投机取巧,就算那是捷径,她也不要靠剥夺别人来成就自己。

    穆坤先是惊讶,竟然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同时又感到欣慰,立心正,不贪不汲,肯下苦功,这样的好徒弟哪里找?

    容悦疑惑地问:“师傅,您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急,好像恨不得我马上就练成似的?您是不是打算回去了?”

    “回哪儿?”

    “您先回答我,是不是这个原因?”

    穆坤告诉她:“我只是想到了我师傅,他老人家若肯早点把隐身术教给我,这门绝学也不至于在本派失传。”

    容悦趁机提醒:“您不是说师伯会嘛,还说要请他传给我,可不能失言哦。”

    “为师什么时候失言过?就不知道他在不在云门山。十年前我托人打听他的消息,说他闭关三年;三年后再打听,又说他出外云游了。”

    又是闭关又是云游,“怎么听起来师伯像出家人?”

    “是啊,我没说吗?他早就出家了。”

    容悦马上得出结论:“师伯肯定不在云门山,如果他在,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徒弟跑出来搅入朝廷纷争,助一个根本没资格继位的皇子谋夺帝位,甚至不惜为他滥杀无辜?”

    “要说资格,穆远也有,他父皇一日不立储,几位成年皇子都有机会,他争一争也是人之常情。”

    “他要争帝位,我没意见,楚溟国下一任皇帝是谁,跟我没半文钱相干。他若只在楚溟国朝堂上兴风作浪,我吭都不会吭一声,可问题是,他把爪子伸到了别国,甚至支持容徽和萧晟子夺父爵,我的祖父和父亲碍着他什么了?”

    “你祖父和父亲死于你伯父的贪心,跟穆远应该没多大关系。”

    容悦怒了:“假如我能证明,这其中有莫大的关系,您又当如何?”

    穆坤不言语了。

    容悦压抑了几天的火气终于爆发,冲着穆坤嚷道:“您的好侄儿把我装进麻袋里沉河,您虽自责,却没说过穆远半句坏话,更没有丝毫的意愿要为弟子出头,师傅我很难过您知道吗?如果我不是身手够敏捷,早淹死在河里了。我想,即使您最后查出了凶手是谁,也不会声张,对吧?亲人就是亲人,区区一个徒弟怎么能比。”

    见穆坤始终无一句自辨,容悦心冷了,穆坤平时表现得再疼她又如何?关键时刻不站在她这边,甚至姑息她的仇人。

    她闭紧双眸,深深地吐出了几口浊气,再睁开时,里面只有痛心和决心:“师傅以王府世子身份,屈尊在小小的诸侯家里做暗人,实在是太委屈了,徒儿理解您的心情。”

    穆远惊问:“你要赶为师走?”

    “怎么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家就是您的家,谁也不能赶谁走。我的意思是,师傅虽然口里说,想摆脱过去的身份,我相信您以前也真这样想,可这次无意中见到穆远,您内心产生了很大的波动,开始想念睽违了几十年家园,和幸存的亲人。就连穆远这样一个再堂侄,您都不忍跟他兵刀相见。”

    面对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明眸,穆坤竟不敢与之对视,容悦轻叹:“人老了,思乡念亲是正常的,师傅毋须自责。”

    她会从抱怨到谅解,是因为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一个本来淡漠亲情,几十年远离故土的人,突然变得思乡起来,那多半是……

    穆坤的实际年龄是六十五,这个时空虽然有号称两百多岁的修真人,但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多岁,穆坤早已超出了平均数。

    他那么急着要把毕生本事传授给她,是否也有这个潜在的因素在?人,尤其是修行人,对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感应的。

    因为这种了悟,容悦的心变得异常柔软:“师傅,明天我们就回逸居,您抓紧时间教我一些东西,然后就让我自己练,您回云都去看看。总归是个心愿,早了早安心,以后也好专意教徒儿,免得心不在焉的。”

    “为师什么时候心不在焉了?”穆坤横了她一眼,对回乡的提议却没有断然拒绝。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当晚穆坤就从可靠途径得到消息,他的兄长穆乾已经回到了云门山,而且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很想再见他一面。

    同时,严谨也被严丰夫妇逼得连夜从紫荆堡“逃”出来,第二天硬是缠着跟他们一起上了路。

    他要去云都巡视店铺,云门山在云都以东五十里,乃楚溟国的皇脉所在,云都也因此而得名。

    既然同路,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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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同行(二)

    话说严谨从五里亭赶回紫荆堡,匆匆安抚过七妹,就到上房处理那件糟心事。

    他早知道严禄不甘就此被扫地出门,肯定会耍什么花样,意图挽回败局,却没料到,他舍得让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上演苦肉计。

    要说起来,荞儿服侍了严谨近十年,两人年龄相仿,差不多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就算严谨对荞儿没有男女之情,主仆情是有的,若非严禄做得太过分,他原不想这样对荞儿。

    当然,荞儿本身也不是良善之辈,身为奴婢,搭的架子比两位少奶奶还足。棠棣院的丫头,只要有人对少堡主动了心思,或让荞儿以为她动了心思,不出半月,准会犯事被逐。两位有名无实的少奶奶更是吃了她无数暗亏。

    这些小动作岂能瞒过严谨?他若如此昏聩无能,紫荆堡早落到严禄手里了,他不过借荞儿的手摆脱那些女人的纠缠罢了。

    这样做也许不厚道,可他同情了别人,谁又来同情他?那两个女人都是严禄撺掇着严丰给严谨娶进门的,全都按“利于生养”的原则去寻,结果一个高胖,一个矮胖。明明就是阔脸粗腰大屁股,非说“面如满月”、“宜男旺夫相”,让严谨一看就倒尽胃口。

    严谨明白严禄心里的小算盘,若找个美人回来,仅有中人之姿的荞儿立刻被比下去了,所以,她们只能比荞儿丑。

    可叹严丰,读了几本道经,觉得一言一行都该合乎道法,整日宣称“道心平等”,“道无彼我”,讲究“清净明诲”,“无为而治”。自己不是缩在丹房里炼外丹,就是滚进女人被窝里练内丹,堡中事务全部交给管家打理,连儿子的婚姻大事都听管家安排,简直成了傀儡。

    杜夫人看不下去,把年仅十五岁的严谨推出来。十五岁懂什么?严谨硬着头皮上,等他略摸索出一点门道,严丰就让人唤他“少堡主”,自己彻底地“无为”起来。

    严禄又想控制少主子,凡严谨外出,总会派亲信跟随,或亲自监督,然后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他严丰,再叫严丰拿主意。严丰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严禄自己的意思,借严丰的口说出来。

    等严谨回到棠棣院,这下总该清净了吧?还不行,那里有个荞儿,同样是严禄的眼线。只是荞儿觊觎少堡主枕边的位置,倒帮他瞒了不少事。若非如此,严谨早把荞儿打发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让荞儿留在棠棣院,严禄有未来堡主“丈人”之望,打小报告归打小报告,总还是支持严谨的,不会故意塌他的台。

    就这样,一个碍眼的丫头,硬是在棠棣院耀武扬威了十年。

    真正促使严谨下定决心的,是容悦。有那一家人在,即使他娶到了容悦,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于是将计就计,让荞儿自食恶果。

    严谨从十五岁开始代父巡视各地商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并非冲动莽撞之人,做什么事情都会先把后果考虑清楚。

    既然他毫不留情地把荞儿赶出了棠棣院,就没想过跟严禄和平相处。

    因此,下药事件后的第二天清早,严谨就派人把严禄父子几个控制起来,自己带着人去他们管理的农庄和店面查账,查出了许多亏空。他把这些证据摆到严丰面前,同时有意散播有关“二主子”的各种流言。

    考虑到严丰受严禄和毕姨娘蒙蔽日后,怕他耳根子软,立场不坚定,严谨暗求母亲,让她趁父亲对严禄失望之际,想办法把他带出堡,无论去哪儿都行,只要能给他一点时间处理严禄。

    杜夫人也担心严丰留在堡内,事情会有反复。尤其毕姨娘那个妖精,最会吹枕头风,严禄是她的表哥,她能巴结上严丰,还是严禄拉的皮条。

    于是由杜夫人出面,把严丰搓弄出去,上某家新修缮的道观参加开光庆典,然后顺路去杜夫人娘家散散心。

    严丰前脚刚出门,严谨就毫不客气地把严禄的管家之位给虢了,并强行将他一家老小,连荞儿在内,一起迁出紫荆堡。把原来的二管家于顺提起来,三个庄子也重新选派了庄头。

    眼看妖魔退散,寰宇澄清,堡内人人举手称庆,却因为一个小小的遗漏,弄得前功尽弃,甚至连严谨自己,都连夜仓惶出逃。

    令这一切急转直下的关键人物,就是毕姨娘。

    毕姨娘是三年前从外地投奔严禄而来的,说是他的远房表妹,颇有几分姿色。第一次拜见杜夫人时,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诉说继母如何恶毒。杜夫人一向心善,当即许诺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谁知没多久,这女人就勾搭上严丰,一跃成为最得宠的姨娘。

    这次严丰外出,因为是去杜夫人的娘家,不好带着宠妾。严谨赶走严禄的时候也没动她,毕竟是他父亲的女人。可当天下午却有人向他报告,毕姨娘自己哭哭啼啼地收拾几个包袱走了。严谨求之不得,假意派人去追,随即丢开手。

    谁知那娘们儿居然追严丰去了,趁严丰随亲戚出外游玩的机会,找到他哭诉,说自己怀了身孕,当场请脉,还真的是喜脉。

    要知道严丰已年过五旬,妻妾虽多,却有十多年没再添过孩子,这一喜非同小可,当天就拉着杜夫人,带着毕姨娘打道回府。

    他们回来的时候,荞儿还在堡内没走。她确实服了毒,但七窍流血是家仆故意夸张的,目的是为了让严谨有充足理由撇下容徽。

    虽然没那么严重,荞儿仍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好歹是一条人命,严谨叫人把她抬进门,暂时安置在下人房里,请医看诊解毒。

    毕姨娘听说外甥女服毒,哭着去探视,严丰拦不住,只得亲自搀着她,刚好看见严谨坐在床前询问大夫治疗情况。

    严谨看在十年相伴的份上,不想荞儿死,更不想她死在自己家里。到毕姨娘嘴里,就成了少堡主对荞儿其实有情,荞儿更是痴心一片,不惜以死表明心志。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收了房,把坏事变成喜事?

    怕严谨不同意,毕姨娘在严丰耳边进了许多谗言,说外面都在传,严少堡主始乱终弃,将服侍了十年的贴身丫环扫地出门,任其仰药自尽也不出手援救。后来甚至说出为她腹中的孩子积福积德之类的话。激得严丰当场表态,等荞儿身体康复,就给她开脸,让严谨正式收房。

    杜夫人试图劝阻,不但没起到作用,连她自己都被严丰数落了几句,说她教子无方,由着儿子任性胡闹,以致逼出人命,败坏了紫荆堡忠厚传家的善名。

    严谨被他那胡涂爹气得差点吐血,事情到最后,他这个被荞儿下药不成,又以死相挟的受害者,变成了逼死人命的刽子手。

    气愤之下,他让人连夜收拾行李,没跟父亲道别就离开了紫荆堡。等到了洗园才知道,容悦师徒几个第二天也要北上,于是请求同行。

    严谨等于是溜出来的,只带了小厮冉儿。一行六人晚上住进了一家叫客如归的旅店。这是容悦选定的,店面小,位置偏,适合月黑风高夜办点啥事。

    一更的梆子响过,冉儿睡得死沉,严谨悄悄拉开门,根据容悦留下的纸条,在马厩找到了身着夜行衣的佳人。

    于是上前一揖:“姑娘约严某到此,可是有事相商?”

    “是,本可以在房里谈的,可孤男寡女……”

    严谨偷笑,孤男寡女站在马厩边就不是孤男寡女了?脸上仍一本正经的,拱手言道:“姑娘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嗯,首先,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心想帮你。”

    “我相信。”

    “其次,这个办法有点不入流。若你自认是正人君子,凡事讲求光明正大,宁舍命,不舍原则,那就当我没说。”

    严谨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光:“只有家父才自诩为正人君子,父亲既立志做君子,儿子只好做小人,依姑娘看,这是孝道么?”

    “是,怎么不是?太是了!少堡主这话深得我心啊!”

    “既蒙姑娘不弃,严某以后就安心做小人吧。”严谨竭力忍不住笑,家里受的那些憋屈一扫而光,从心里往外冒着幸福的泡泡。

    “是小人就好办了,要不然,我可不敢带坏君子。”

    容悦正儿八经地说完,忍不住噗哧一笑,随即捂住嘴,然后朝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低低喊话:“你们俩要跟可以,不准告诉二长老!”

    “是”,苗周二人哪敢违抗。

    穆坤此刻正在睡梦中。因为兄长病重,他心里难过,昨夜通宵失眠,早晨起来眼下一圈青黑。容悦让客栈的厨子给他熬了一钵补汤,自己亲手端给他时,在里面加了点料。这是四儿师兄新研制出来的好料,无色无味,她还没试用过呢,不过看穆坤的情形,应该很有效。要不然,他早追出来了。

第五十四章 什么叫不入流(一)

    怕惊动其他住客,四个人移到一处更开阔的地方,容悦边走边问:“少堡主就这样出来,不怕回去的时候那姨娘已晋为侧妻,严禄重掌紫荆堡,可爱的荞妹也堂而皇之地成了你的屋里人?”

    严谨沉默了半晌,才叹口气说:“确实担心,可我留在那里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看着闹心。”

    容悦笑弯了唇角:“少堡主其实是忠厚之人呢,要换一个,对付这种母以子贵的姨娘,多的是办法。”

    “在下愚笨,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少堡主,我有句话,从昨晚一直憋到现在,就怕说出来惹你生气。”

    “无论姑娘说什么,在下都只信一点,姑娘总是为了在下好。”

    容悦点点头:“那我们就直接说正事吧,你告诉我,令尊大人有多少妻妾?”

    严谨小心拣择词句:“父亲信道,讲究……练内丹,妻只有我母亲一人,原来有个侧妻,前年病死了,通房侍妾姨娘加起来却有好几十个。”父亲平时万事仰赖严禄,自己腾出那么多时间干什么?炼丹,尤其是练内丹。

    容悦开始诱导:“那么多侍妾姨娘,却十几年无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毕姨娘就怀上了,少堡主就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严谨道:“是很巧,可父亲带着那女人回府后,又找了一位多年世交的老大夫看诊安胎,老大夫也说,怀孕两月有余。”

    “那就更奇怪了,怀孕超过两月,母体应该早有感知,怎么会等你父亲离家了,才心急火燎地追上去告诉他?”

    严谨自然知道其中诸多疑点,可毕姨娘怀孕是事实,父亲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他略多说两句,父亲就吹胡子瞪眼,原就很宠那女人,现在更是言听计从。

    想了想,他抱拳躬身道:“不瞒姑娘,严某连夜跑到洗园,除了想逃开那些荒唐事,更想向姑娘问计,只因姑娘师伯病重,你们急着出门,这才没敢烦扰。如今姑娘开恩垂顾,在下就厚颜请姑娘赐教。“

    容悦从他四平八稳的姿态,从容娴雅的神情,忽然看出了端倪。只怕这人心里早有了主意,却哄着她说出来,再不要命地恭维她,当下佯装生气,背过身说,“得了吧,你分明早做了安排。”

    “安排真的没有,只有一点想法,而且需要姑娘帮忙。”

    “只要我帮得上的。”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你要用我的人也尽管说。”

    “在下惭愧,确有此意。”

    容悦失笑:“你倒顺杆子爬了!”

    严谨脸上却只有苦笑:“不瞒姑娘,严某手下也养了一批人,像洗园的护院,就是我自己单独请的,一应开销都从我自己的帐上划。可事关机密,我还是不敢用他们,严禄在府里经营了几十年,未必没在洗园安插人手。”

    “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

    “姑娘刚才说,怕在下凡事讲求光明正大,严某现在也有同样的担心。”

    某人豪气干云地说:“放心好了,我做事从来只问结果,不择手段。当然,欺负良善,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干。”

    “对方绝非良善……”

    “既非良善,即使设计陷害,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姑娘真乃在下的知己!”

    “好了,时候不早了,今晚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早点动身。”

    严谨惊喜不已:“姑娘知道在下要做什么?”

    容悦神秘一笑:“大概猜到了。”

    ********

    第二天黄昏,紫荆堡内,严禄一家所居的小院子。

    “爹”,躺在床上的荞儿望见父母推门而入,挣扎着想起身,母亲元氏抢上一步抱住女儿哭道:“你这个傻孩子,叫你意思意思抿一点,你居然喝了大半瓶!幸亏娘调得稀,不然你早就没命了。”

    荞儿伏在元氏怀里呜咽:“少堡主是多精明的人,若不是真的中毒欲死,他怎么会信?咱们一家也别想再住进这院子。”

    元氏轻抚着她的背说:“怕什么,你表姨怀了孩子,堡主宠得跟什么似的,有她在,堡主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严禄皱起眉:“小声点,这可不比往常,少堡主把我们的人都换光了,当心隔墙有耳。”同时吩咐两个小儿子:“你们俩去外面守着,只要有人靠近就咳嗽。”

    两个儿子领命而去,荞儿压低嗓音问:“少堡主去哪儿了?还没回来吗?”

    严禄冷哼一声道:“去了洗园。他前两天从运祥客栈接了个姓薛的女人进洗园养病,我特意找运祥的刘掌柜打听过,听他描述的样子,很像容三姑娘。”

    “啊”,母女俩齐声惊呼,荞儿更是一副受了天大打击的样子,病恹恹地倒在枕上说:“难怪他连我的死活都不顾,原来攀上了侯府千金。”

    “什么侯府千金”,严禄很是不屑,“爹都不在了,现在是伯父当家。容家大房和二房一直面和心不和,外面早有传言,说容二是被容大害死的,连老侯爷都死得不明不白。他们哪里是伯父侄女,分明是生死仇人!外面多的是人知道底细,哪个敢娶她?容徽没法,公开为侄女择婿,结果这么久了,除了咱们家那位少爷,再没人上过门,据说容徽开价还很贵。”

    荞儿抬起泪痕斑斑的脸:“不是说一万两吗?以她侯府嫡女的身份,也不算贵,可她名声早臭了,外面传她跟临风公子……真不要脸,残花败柳之身,也好意思缠着少堡主。”

    元氏啐道:“她若要脸,怎么会自己跑出来找男人,碧水城的男人莫不是死光了?都找到咱们天心镇来,然后死赖在客栈里装病,引得少堡主去看她,再趁机撒娇撒痴,让少堡主把她接去洗园,两个人搞不好都住在一起了。少堡主也是,看着很精明的人,怎么就着了这女人的道。“

    荞儿忽然问:“爹,你说容三姑娘是瓜子脸,大眼睛,身体很差,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严禄回忆了一下:“倒是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长得不算难看,但浑身上下瘦得没二两肉。”

    荞儿重新哭泣起来:“爹,你有没有想过,两位少奶奶为什么不得宠?女儿起先也以为,是女儿想的那些办法起了作用,离开紫荆堡的这几天,女儿总算想明白了一点,她们不得宠,根本不是女儿的问题,而是少堡主自己不喜欢这种长相身材,偏偏女儿跟她们是同一种类型的,呜呜。”

    “这种长相身材怎么啦?要……”严禄差点说出,“要**有**,要屁股有屁股”,当着女儿的面,临时改成:“你妈也是这样,多能生养啊,进门头三年就生了你的三个哥哥,后来又生了你和两个弟弟。少堡主娶亲多年,连儿子毛都没看见一根。”

    荞儿决不允许有人质疑心上人的性能力和繁殖能力,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行,立刻小声驳斥:“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碰两位少奶奶嘛。”

    严禄笑起来:“等他娶了你,保准就能抱上儿子。”

    荞儿把脸埋进枕头里,哀怨地指控:“一个丫头而已,爹好意思说‘娶’,也不怕闪了舌头。”

    “放心吧,只是暂时委屈一下,等你生了儿子,爹保证风风光光给你摆一次酒,让整个天心镇的人都知道你是紫荆堡的少奶奶。”

    严禄说得底气十足,荞儿却没那么有信心,噘着嘴嗫嚅:“又不是爹说了算,现在少堡主人都不在,就算我愿意委屈……”

    “傻瓜,少堡主不在才好呢”,严禄耐心地开导女儿:“他若死活不肯,堡主难道能强按着?他不在,堡主做主给你开了脸,明公正道地做了屋里人,少堡主回来不认都得认。”

    “爹”,荞儿惨笑:“强迫他认了又如何?不过是个通房,那两个还是坐着花轿抬进门的,不照样守活寡?烂在房里都没人问。”

    “别担心,只要有了屋里人身份,再想办法怀上个孩子,就算他将来不理你也没啥”,说到这里,眼神转为阴狠:“到那时,他求着宠你,咱们还不稀罕呢,有了孙少爷,还要他做什么。”

    “爹”,荞儿惊骇出声,元氏忙扫了丈夫一眼,严禄自觉失态,转到门边看了看,四周并无异常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元氏正要跟女儿说几句体己话,外面传来咳嗽声。严禄走出去,小丫环春桃在院门口向他微微福身道:“大管家,毕姨娘请您过去,说有要事相商。”

    荞儿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她爹也说:“姨娘叫我这时候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姨娘只说事情紧急,请大管家务必走一趟。”

    严禄便朝屋里喊话:“我出看看,你在屋里陪着荞儿,我很快就回来了。”

    元氏追出门,不满地瞪着春桃:“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白天再说?”

    哼,什么表妹,不过是从妓院花钱买来的粉头,别人不知底细也罢了,在她面前充什么主子。

    小丫头毫不示弱:“婢子把话带到了,大管家去不去自己掂量吧。”

    “哟,你个小贱蹄子,居然敢顶你老娘,看我不揭了你的皮。”元氏撵过去想打人,被丈夫拦下,拉到一边训话:“进来之前我是怎么交代的?现在我不是大管家,你也不是管家娘子,我们能不能在这府里站住脚,就全靠她了,你怎么还打她的丫环。”

    “好,我不打总行了吧,你记得早点回来。”

    “我省得的,这么晚了,谁敢在她屋里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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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什么叫不入流(二)

    去见毕姨娘的路上,严禄心事重重。

    事情发展到今天,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峰回路转,其实一切都是未知数。

    荞儿还没开脸,堡主虽然口头上叫他回来帮忙,可并没让于顺解下腰间的钥匙还给他。也就是说,即使他回了紫荆堡,也未必能重新坐上大管家的位置。

    如果真是那样,他回来做什么?给自己原来的手下当手下?他在严府积威数年,树敌太多,除非职位凌驾于所有奴仆之上,否则等着他的,将是一双接一双的小鞋子。

    毕姨娘的处境同样难料。最好的结果,这回能一举得子,也只保得几年安乐。严丰已经是五旬之人,又沉迷女色,整天惦着“练内丹”。以他那淘虚了的身子,说不定哪天就被女人倒采了内丹。他一死,杜夫人绝容不下毕姨娘。

    就这样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孩子,却是他们的保命符,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更不能有任何流言传出,让严丰怀疑孩子的来历——不怪严禄会这样想,几年前,严丰曾在一次练内丹的过程中走火入魔,差点脱阳而死。老大夫让他劝严丰节制点,要不然,别说开枝散叶,连人道都不能。

    毕姨娘能怀上孩子,严禄很意外,他知道堡内还有很多人跟他一样的想法。可做奴才的,心里再怎么怀疑,也不敢乱说。

    在这样微妙的时刻,毕姨娘连嫌疑都不顾了,这么晚把他找过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莫非,严谨搬救兵回来,让严丰改了主意?算起来,能让严丰事事尊奉的,只有玄妙真人,但真人应该不管人间的闲事才对。

    又或者,严谨经过这两天的查访,找出了毕姨娘的奸夫?

    也不会,要这样,毕姨娘早让严丰捆起来丢进刑房了,哪里能好端端地在屋里等着见他。

    严禄脑子里冒出无数种可能,然后一个个分析、否决,心里七上八下,没一刻安宁。

    这次事件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教训:不管混得多像主子,奴才永远是奴才!只要你头上还有一层主子在,你就随时有可能被打回原型!可笑他以前听到“二主子”的称谓,还暗地里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在紫荆堡混出头了。是出头了,可惜是个奴才头,头等奴才照样是奴才。

    要想不受人欺凌,要想真正扬眉吐气,就要做大主子,让二主子见鬼去。

    这样给自己打气后,心情略有好转。看着沿路精致的房舍,美丽的庭园,尤其是远处隐约可见的库房一角,严禄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他曾有过几次随严丰进去拿东西,那里面的奇珍异宝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多少次的美梦里,都是自己抱着那些东西,心满意足地看着摸着,最美的女人,也没有那么好的手感。

    严禄摩拳擦掌地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变成他的!严谨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屈辱,都会百倍偿还。

    想起严谨,就想起洗园。洗园从修建的那一天起,就是这天心镇上所有人的话题,很多人偷偷爬到山上去,就为了瞻仰一番里面的亭台楼阁,都说修得跟仙境一样。可那样的仙境,他这个严府大管家却被拒之门外。

    他为此数次向严丰告黑状,说严谨把公中的钱财挪做私用。父母尚在,紫荆堡的少爷又不只他一个,他要另修别墅,也该等析家分产后再说。

    没想到,就这个“析家分产”惹恼了严丰,当即沉下脸训斥:“分什么产?他是少堡主,这紫荆堡的一切将来都是他继承,他的两个庶弟如果不想住在堡内,给他们在外面另置宅子就是了。庶子跟嫡子分家产,从没有这样的道理!你身为紫荆堡的大管家,应该劝导他们兄友弟恭,万事和为贵,若胡乱揣测,传出些不好的话头,让两个庶弟升起异心,我惟你是问!”

    印象中,那是严丰对他最声色俱厉的一次。

    严禄只能偃旗息鼓,从此再不敢打洗园的主意。

    严丰或许昏庸,或许沉迷练丹不事生产,可他倒真有些修道之人的超脱品性,不贪财,不恋权,甘当甩手掌柜,对他如此,对严谨亦如此。

    以前严谨年幼,严丰把什么都交给自己,等严谨能独当一面,严丰便把财权与人权统统转给儿子。至于儿子要怎么做,哪怕改掉历年的老规矩,严丰也并不十分干涉。

    平心而论,严谨掌家这几年,紫荆堡的财势确实增长得很快。严谨建洗园的钱,完全是他自个儿挣来的,严禄何尝不知道?他不过眼红嫉妒,又气严谨不兜揽他,这才想从严丰这里打开缺口。

    谁知严丰平时偏袒他,真遇到大事,还是站在严谨一边。人家是亲父子,自己即便改姓为严,也曾经花大钱请族内长老出面,向严丰提议,让他认自己为义子——虽然严禄只比严丰小八岁,可有的干儿子比干爹还大——严丰假装没听见,借着让丫环给老爷子装水烟的机会混过去了。

    严禄于是明白,这是瞧不起他呢,觉得他就只配当个奴才秧子。

    人都只道他深得严丰器重,却不知这器重是怎么换来的。严丰要鼎器(道家指被采补的女人),他四处物色,贴钱贴脚力,还不能找严丰报公帐。因为那个伪君子,若知道毕氏是花大钱买来的粉头,准会恼羞成怒,因为怕坏了他的清净道基。

    回忆往事让严禄恨意难消,抬头看见毕姨娘院子里伸出一枝白山茶,心里更是一阵烦腻。明明是个婊子,却爱装高雅,在院子里种满了丧气的白花,高的是白山茶,矮的是香雪兰,更矮的是白菊。又不是死了人,满院子供白花。

    这女人越来越不听话了,怀孕两个月,若不是闹出这桩事,她还不打算说呢。以前有点什么都跟他有商有量,现在长本事了,什么都自己拿主意。

    严禄忍着厌恶随着小丫环走进毕姨娘所居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平日在门口迎候的婆子都不见了踪影。严禄略有迟疑,就听见内室传来隐隐的啜泣,正是毕姨娘的声音。

    他立住脚,狐疑地问春桃:“姨娘怎么啦?”

    小丫环摇摇头:“奴婢在门口守着,您自己进去吧。”

    严禄点点头,这种瓜田李下之嫌,本该能避则避,可如今他事事需仰赖这位“表妹”给堡主吹枕头风,不敢拒绝她的召请。

    “姨娘,您叫奴才过来有何吩咐?”

    严禄站在阶下施礼,同时扫了一眼三间正房,客厅里空无一人,左侧寝房则垂着帘子。

    “呜呜”,帘内又一声哭泣,乍听像猫叫。

    “姨娘,您到底怎么啦?”

    严禄急得团团转,可女眷内寝,不经传唤,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随便往里闯。

    “我还是死了算了!”

    接着是搬动凳子的声音。

    严禄吓得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把掀开帘子走进去,嘴里着急地喊着:“姨娘,您千万别做傻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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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下还有一更,今天状态不好,码字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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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5117/ 第一时间欣赏两禽相悦最新章节! 作者:蓝惜月所写的《两禽相悦》为转载作品,两禽相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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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介绍:
优秀特工穿成弱质闺秀,如何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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