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渔翁姑娘
当初收到靳夫人的来函后,容悦就交给了穆远处理,其间容妃派人打着送东西的名义过府探问过一次。容悦回复说,自己只想安心养胎,无暇顾及外事,等于隐晦拒绝了靳夫人所求。
后来她一直没进宫,也就没机会跟容妃碰面,不了解靳夫人母子的现状。听说碧水城那边已公然分成两派,就差兵戎相见了,朝野一片混乱。
本来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的,只因容徽死得突然,虽然他在亲信面前说过,要立四公子容慎为世子,可未等举行仪式,他就去世了。死前身边没有任何人,大家都以为他在午睡,故不曾留下由谁袭爵的遗言,也没有白纸黑字的“遗诏”。
这下麻烦大了!容徽的死忠亲信欲遵循他生前意愿,奉容慎为主;可论出身、论才干,容恒都比容慎更有资格,身边亦聚拢了一批势力不弱的支持者,其中包括原本就对老侯爷和先世子之死存疑的元老们。
如此一来,两派人马几乎势均力敌,容徽都去世半年多了,新侯袭位大典迟迟未能举办。两个候选人立志以除掉对方为己任,暗杀事件层出不穷,好几回发展成当街械斗,平民百姓无故伤亡的大有人在。碧水城失去了往日的安宁,渐渐沦为两派争斗的战场。
所以容悦猜测,容妃此时出现,必是靳夫人不肯死心,还想再搏上一搏。若是容悦肯出面支持,她的儿子未必不能坐收渔翁之力。
容恒与容慎相持不下,宗族长老们也无从抉择,选了谁,另一方都不会善罢甘休,自己说不定都会成为打击对象。就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冒出一支拥有强大后援、足以威慑对立双方的第三方势力,族老们为了尽早结束乱局,也为了自身的安危。说不定真会答应。
国不可一日无君,长期混乱下去,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容悦含笑致意,容妃则心烦意乱。她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拽着容悦谈什么机密事,可又不舍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要知道,容悦已怀胎九月,这次回去,估计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再进宫,她娘已多次来信催促。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说动容悦支持过继。
压下满腹焦躁,她没话找话:“妹妹就快生了吧?”
容悦点点头:“嗯,再过半月就到预产期了。”
“看这肚子大的,很辛苦吧?平时胃口好不好?”
“还行。少吃一口,就有一堆人围着劝,只为了耳朵清静,我也会吃多点。”
“呵呵,妹妹晚上睡得好么?”
“也还行。”说到这点。就有些好笑,真正睡不好的不是她,而是穆远。越临近预产期。那人越是不安,最近几乎每天挂着两只熊猫眼上衙,吃饭也没胃口,整个人瘦了一圈。放到现代,这种症状就叫“产前忧郁症”,您没看错,得产前忧郁症的不是容悦,而是准爸爸穆远。
“那就好,妹妹这是头胎,我在宫里一直担心。好几次派人去王府,都没见到妹妹本人。”
“实在抱歉得很,自从生日那天发现刺客后,我就没再见过外人,也是王爷小心过头,还请娘娘见恕。”
站久了。容悦腿肚子打颤。刚刚从宴席上下来,庾嫣说要给她找个步辇抬着的,可今天宫里人山人海,白发苍苍的老诰命随处可见,挺着肚子孕妇也不只她一个,大家都走着离席,独她一人坐辇,未免太打眼。她在云都已经够出名了,还是低调点为好,何况刚吃过饭,也该走走消食。
后来庾嫣被她姑母叫走,姜颀和她素不对盘,没耐心陪她数蚂蚁,早先一步去姜贵妃宫里了。
她愿意散步是一回事,被人拦住站在路边说个没完就太挑战体力了,容悦语气淡淡地问:“娘娘还有事吗?”
“啊,那个,妹妹啊……”
“娘娘,我的腿有些浮肿,实在撑不住了,您有事,不如随我一起去畹华宫,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可以吗?”
容妃再厚脸皮,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正打算开口告辞,她身后的宫女突然拔下头上的长钗,朝容悦猛扑过来。
此时容悦身躯笨重,远没有之前遇刺时那么灵活,身后的侍婢和宫女倒也反应快,争着往容悦身前挡,可左侧有个身穿浅紫襦裙的姑娘比她们动作更快,一副生死关头欲推开容悦,自己以身相替的大无畏模样。
如果不是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光芒,容悦可能真会感动,可她这会儿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左手毫不客气地一拳,让浅紫姑娘跌得嘴啃泥;同时右手挥出一团红雾,那是藏在戒指里的毒粉。上回遇刺时,厅中尽是皇家亲眷,她投鼠忌器,这回对面只有容妃一行,凶手还是容妃的随从,她才不会留情。
须臾间,手持发钗的宫女就倒在地上,抽搐着停止了呼吸,脸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就连容妃和另外几位随侍宫女都剧烈咳嗽起来,她们站得近,多多少少吸进了一些毒粉,容悦赶紧拿出解药给她们服下。
即使如此,容妃仍然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地向容悦解释:“妹妹,你相信我,我真不知道她会害你。”
容悦叹息:“我相信你,但这事儿瞒不住,查肯定是要查的。”
容妃试图拽住她的衣服:“你要相信我,我是你姐姐啊,我害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夏荷推开容妃的手,狠狠地瞪着她说:“娘娘真想要王妃相信您,就把凶手的来历好好跟刑慎司的大人们说说,他们一定会还娘娘一个公道的。王妃,咱们快走吧,贵妃娘娘还等着您呢,再不找个地方歇着,奴婢看您就快站不住了。”
容悦不再跟容妃敷衍,转头对春痕交代:“好好搀着赵大姑娘,刚刚真是对不起,我一时眼花,以为刺客两相夹击,这才慌忙出手,没伤着你吧?”
“没,没……”赵大姑娘一边说“没”,一边摆出无比委屈的小模样,任谁看了,就会以为是容悦欺负了她。
容悦冷笑,“舍己救人”的仁善女主没演成,改演小白花了?
如果当时不曾拦下她,被她用力一推,容悦固然能借此躲开凶手的攻击,身子却免不了失去平衡,最终伤及腹中胎儿。这姑娘呢,替她挨扎,不管扎到哪儿,对一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而言,都算是破了相,这份恩情,她不领也得领,捏着鼻子都要领,真是好算计啊。
赵大姑娘叫赵筠,御史中丞赵鑫的嫡长女,年前才赐婚给穆远的侧妃,婚期就在五月。
这才是真有手腕的姑娘呢,姜颀跟她比起来,简直弱爆了,容悦不过在席间应付了她两句,散席后,她就自动自发地跟在后面。春痕和夏荷在旁边嘀咕,就怕她不安好心,容悦也防着,一路几乎没怎么搭理她,走路都隔着一段距离,没想到,还是差点给人家钻到空子。
“悦儿,听说你又遇刺了?”
穆远把轻功提到极致,几步就来到容悦身边,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容悦苦笑着说:“我好像发作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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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包子来了
听说容悦要生了,穆远一把抄起她,运起轻功往姜贵妃宫里赶,边跑边交代:“赵贵,你去传太医;赵顺,你去找云总管,让他传几个稳婆到畹华宫来;云翼,你回去把府里的稳婆和奶娘也接过来;春痕你跟着云翼走,把王妃原本备下的幼儿用品一并带过来;云肆去清泰殿求见我父皇,把这边的情况跟他汇报一下。//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容悦刚忍过一波阵痛,闻言喊住云肆道:“刺客的事暂且别提,只说我发动了。”
穆远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点着头说:“就照王妃的意思上禀。”
今日不比往时,皇上的千秋,本是朝野同贺的吉日,刺客什么的,实在有些败兴。再者,一旦提起,就免不了问及详情,到时“中毒”、“见血”、“死人”等等都得说出来,那不是晦气么?穆远也是心里着急,才忘了这一层。
此时姜贵妃宫里坐满了人,不少外命妇和她们的闺女围着凑趣,猛见三皇子抱着容王妃飞奔而至,王妃的裙摆处隐有湿痕血迹,一个个唬得花容失色。姜贵妃哪里顾得上她们,由得她们或往里间闪避,或躲入屏风后头,自己领着宫女嬷嬷匆匆在偏殿布置出一间产房,让穆远把容悦放下,再好说歹说将他哄出门去。
稳婆来得很慢,因为宫里已好些年没有皇嗣出生,内务府下辖的敬事院里,几名常备稳婆均在溜号中,连皇上都比她们先到。这下不用说,稳婆们杯具了,云总管也杯具了。
“你说皇上为什么那么激动,跑得比稳婆还快?皇子皇孙一大堆的,还稀罕不够啊。”这是不怕死的长舌宫女甲躲在树丛里嘀咕。
“你个没见识的小蹄子,今儿是什么日子?”长舌嬷嬷乙狠狠地给了她一爆栗。
“今儿是千秋节啊。”长舌宫女甲委屈地摸着头上的鼓包。
“你也知道是千秋节,容王妃这会儿发动,要是能赶在子时之前生下来。~孩子可不就跟皇上同一天生日了。”长舌嬷嬷乙得意的卖弄她的“见识”。
“真的耶,跟皇上同一天生日,小世子太有福气了!容王妃,您可要加油啊。奴婢在这给您鼓劲儿!”长舌宫女甲挥舞着小拳头。
结果头上又挨了一爆栗:“小蹄子,你懂什么,孩子岂是加把劲儿就能生下来的,这人的生辰八字,都是命中注定的,该几时就是几时,一点儿也强求不得。”嬷嬷脸上有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她老了,在宫里呆了一辈子,没丈夫没孩子没家人,其实也不赖,起码不用受这生产之苦,走的时候也没什么牵挂。
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中,稳婆总算出现了,是从雍王府接来的。皇上气得当场就要下令。将内务府一群光拿钱不干活的奴才捆起来,被总管太监盛福来劝住了,说殿外好多人聚在一起为小皇孙念经祈福。此时不宜动刑。
姜贵妃和穆远焦急地等在产房外,好不容易有个稳婆出来,忙拉住问:“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稳婆噗通一声跪下,那声音仿佛敲在穆远的心脏上,让他差点站立不稳,赵贵冲上去扶住,忍不住朝稳婆吼:“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想急死人是不是?”
稳婆抹了一把冷汗,战战兢兢地回道:“胎位是正的,就是没到日子。孩子还未入盆,偏偏王妃羊水早破……”
姜贵妃不信:“她的预产日就是这月月底,按说现在生也算足月了,怎会还没入盆?”
“娘娘,这要看各人的,有的孩子入盆早。有的孩子临产前几天才肯下来。”
穆远听得头一阵阵发晕,这些天,他只要下衙就守着容悦身边,稳婆例行的三日一查也不曾回避,早把这些术语听得烂熟。孩子未入盆腔,生产本就不易,若是羊水早早流干,后果不堪设想。~
姜贵妃见他双眼通红,两手发抖,含泪握住他的手说:“不怕,母妃当年生你时,也是万分艰难,最后还不是母子平安?妇人头胎都是不易的,容悦素日习武,身体比一般妇人强韧,她一定能熬过来。”
穆远反握住母亲的手不放,望向母亲的眼神有种孩子般的脆弱,姜贵妃又是高兴又是辛酸,儿子从小性子冷淡,有多久没这么依赖过她了?
连皇上也看得受不了,亲自过来开解:“这孩子跟朕同一天生日,是个大福之人,你们放心,定会平安生产的,朕还等着下一个千秋节跟小皇孙的周岁宴一起办呢。”
安慰完儿子,转身对稳婆斥道:“你还跪着干什么?快进去想办法啊,朕把话说在这儿,若是小皇孙好好的,朕重重有赏!若是小皇孙有什么,你们也别想活!”
稳婆屁滚尿流地爬进去了,再不敢存有丝毫的侥幸。
说实话,容悦这种情况,难产谈不上,但也着实有些凶险,她们怕出现最坏的结果,就想先打个预防针,真出了什么事,责任也轻些,不想皇帝直接堵死了她们的路。
几个稳婆一合计,只有一个办法了,但必须王妃配合。
容悦咬紧嘴唇,用力呼吸,她不想像其他产妇一样叫得跟杀猪似的,可真他妈的痛啊!她活了两辈子,从没这么痛过!
她并非怕痛之人,以前训练时,淤青破皮是常事。后来出任务,也挨过刀子,拿条手帕随便包扎一下继续厮杀,一声都不带吭的。
可生孩子的痛比挨刀子、挨枪子,要痛上数倍!
记得有神经科砖家把痛分为十二级,其中“生产痛”就是十二级,属于最高级别的痛,砖家诚不我欺。
“王妃,王妃……”有人在耳边喊。
“说吧,我听着呢。”
稳婆给许多贵妇接过生,尽是些娇滴滴的,一上来就痛得大喊大叫。只有这位王妃,由始至终咬着唇,偶尔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呻吟,让她不禁有些佩服,对平安生产也有了信心,打起精神诱导:“羊水破得太早,流得太快了,您也知道,这生孩子,靠的就是羊水。”
“我知道,羊水润滑。”
“对对,就是润滑,没有这个,孩子滑不下来。您现在这种情况,等着孩子自然生产怕是来不及了,奴婢打算用手推,把孩子推入盆腔,再慢慢推下来,只是这样,您会很痛,很痛……”
“我不怕痛,你推吧,拖得越久,孩子越危险。”
稳婆得到许可,找准方位,就开始用起力来,容悦痛得眼前发黑,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痛,春痕往她嘴里塞上一根软木,她死死地咬住。
等在外面的人只见一盆盆血水往外端,产房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忍不住派人进去打探,那人回来后红着眼睛说:“里面在推孩子,容王妃痛得快晕过去了,手心里掐得尽是血印,春痕哭着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容王妃却说,她需要这样来保持清醒,掐别人没用。”
推孩子需要巧劲,轻不得,重不得,最是累人,几个稳婆轮流上阵,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把婴儿推入盆腔。此时,稳婆们汗透重衣,容悦的手心都快被她掐烂了。
胜利在望,稳婆们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为首的陈嬷嬷带着笑道:“好了,现在请王妃随着奴婢的手势呼吸,每次吸气时,就用力往下推挤。来,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对,就是这样用力……”
如此数次后,一声惊呼响起:“啊,看见了,看见了,看见孩子的头了……”
“黑黝黝的头发,奴婢也看见了,呜呜。”
接生的稳婆激动得哭了起来,她的老命总算是保住了,不容易啊。要是皇上和贵妃能多给点赏钱,她就回乡下养老算了,给这些贵人们接生不是人干的活,搞不好就要丢命,她胆子小,折腾不起了。
一屋子丫环嬷嬷也跟着哭,可把外面人的人吓坏了,一叠声地追问:“怎么啦?怎么啦?怎么啦?”
产房里却无人出去回禀,大家都不愿错过孩子出生的神圣时刻。
宫灯摇曳,不知不觉已至二更,赴宴的客人早已离去,但各宫嫔妃都跑来了,院子里挤满了人。
若是别的时候生,她们不至于这么关注,可一个跟皇帝同一天生辰的孩子,是有特殊意义的。
“哇……”
终于,一声婴啼划破夜空,几大巨头同时涌到产房门口,惊喜万状地问:“可是生了?”
回答他们的,是激动得几乎变调的声音:“生了,生了,大喜啊,容王妃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王爷!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恭喜王爷!”
磕头声、道贺声响成一片,然后是皇帝大笑的声音:“好啊,跟朕同一天生日,这孩子果然是个有福的!盛福来,所有在场的人都按一等的赏,在产房帮忙的加倍。”
当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儿隆重登场,望着他迥异于一般初生儿的嫩白包子脸,皇帝更喜欢了:“真是个俊小子!就叫穆峻吧,山字旁的峻。峻儿啊,明年的抓周宴跟皇祖父的千秋节一起办,你开不开心?”
嫔妃们集体傻眼,这就赐名了?
咱家二孙子都快抓周了还没赐名,整天二宝二宝的叫。
你那算什么,可怜我的大孙女儿,都满两岁了,现在还叫囡囡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三十章 包子效应
三皇子穆远在万寿节当天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事在楚溟国朝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与祖父同一天生辰的孩子,即使在普通人家都会格外受宠,何况此位祖父身份不凡,是代表人间极致富贵的帝王。孩子选在这一天出生,意义耐人寻味,那段时间,街头巷尾的话题几乎全部围绕着这个打转,峻小包子之名,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古人对生辰八字的重视是今人无法想象的。甚至可以说,生辰八字的好坏,决定了一个孩子在家庭中的地位。
贾府那么看重贾元春,就因为她是大年初一生的,乃是大富大贵的命格,所以不遗余力地把她送进宫,哪怕她三十多岁才封妃,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仍愿意拿出大把钱财供她在宫里活动。
这份不懈的信心从哪儿来?从她的生辰八字而来。
反之,若一个孩子不幸生在七月十五,那完蛋了,迷信的家长可能一辈子不待见。
咱们的峻小包子赶在皇祖父的万寿节出生,福气是够大了,麻烦却也不小。
为什么?
成了活靶子、风向标、出头鸟。
——峻峻吐着泡泡问,出头鸟是啥鸟?跟俺的小鸟鸟一样么?
——众皇孙怒:你跟皇祖父同一天生辰,你刚落地就由皇祖父当众赐名,你叫别的皇孙怎么混?你以后每年的庆生宴跟皇祖父的万寿节一起办,这不就等于你的生辰也是万寿节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子殿下怒:俺的嫡长子都是在满月宴上得的名,还是盛福来那老小子过府传旨,父皇并未亲临。你比皇太孙还有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总而言之,峻小包子这回风头出大了,让一干皇伯父皇叔父以及他们的家眷、部属乃至姻亲不爽极了。
其中最最不爽的是四皇子一系的人马。他们岂止是不爽,简直就是倒了血霉。
只能说,峻小包子的战斗力太惊人,才刚露露小脸。就把四皇叔家整得人仰马翻,没一百年恢复不了元气。
事情是这样滴:
按照内务府的人事规制,辖下十司三院中的敬事院,应该有两到四名稳婆长期驻守,以备皇室之需。这些人都是按月领薪的,放到现在,就是政府公务员。要每天上衙,按时打卡。
规矩是这样没错,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鉴于皇帝陛下年事已长,精力不济,宫里好几年未有妃嫔怀孕,稳婆之类的妇产科从业人员可以酌情裁剪,免得人浮于事,空耗皇帝陛下本就不够充盈的内库银钱。
可惜蛀虫哪里都存在。贪腐现象是不分朝代和时空的,楚昭帝的内务府也有只大蛀虫,就是勉强可算他岳父的云简。
云简是云美人的亲爹。四皇子的外祖父。他职务最高的时候做过内务府的大总管,正三品啊,楚昭帝潜邸时的一个家奴,竟然爬上了这么高的位置,是不是匪夷所思?
云简的发迹之路其实很简单,就是走裙带路线。先是他老婆给尚是奶娃的楚昭帝做奶娘,接着把女儿送到楚昭帝身边做丫环,丫环长大后做通房,通房生了孩子做姨娘。
楚昭帝继位后,云姨娘成了云美人。虽然那个孩子在潜邸时就夭折了,后来又幸运地生下四皇子,位分几经升迁,最后变成了云昭仪,
云昭仪是楚昭帝后宫贱籍女子中地位最高的一个,同时她父亲云简被任命为内务府大总管。四皇子穆寅受封淳郡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家奴出身的云氏族人一举跻身上流社会的行列。
当时三皇子穆远醉心修炼,整年在外寻访高人;七皇子穆奕年纪还小。四皇子穆寅是惟一能跟二皇子穆睿互别苗头的皇子。
虽然有人私下里猜测,四皇子只是楚昭帝故意抬起来与二皇子打擂台的,免得二皇子独大,影响朝政格局。但毕竟只是猜测,那时四皇子一系确实巍巍赫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皇子穆远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直到穆远对寻仙修炼之事彻底死心,回云都接受郡王宝册,并立牙开府后,四皇子与二皇子的争锋相对之势才缓和下来。
随后便爆出了云简贪污受贿的案子,兰台府的御史们吵得唾沫横飞,弹劾的折子堆满了楚昭帝的御案。看那架势,似乎要抄家了,结果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云简免去内务府大总管一职,降级做了敬事院的总管。不久,又把云昭仪降为美人,淳郡王降为淳侯。
大家都说,皇帝纯粹是看在四皇子的面上才保住云简的,要不然,一个外祖被抄家的皇子,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这件事才过去两年,没想到,云简又掉坑里了,而且是同一个茅坑。
万寿节当晚,楚昭帝自畹华宫离去后,等不及天亮就派人去内务府提调人事档案,结果发现,不只敬事院,十司三院中类似稳婆之类,光领月银不干活,甚至白占名额吃空饷的现象十分严重。
稳婆明明就用不上,蛀虫们不但没精简,反而把四个名额占得满满的,每月从上面领取四份月银。那四个稳婆呢,早上到敬事院转转,喝茶打屁,不到中午就开溜。稳婆不比别的行当,按规定,是要全天候上衙的,之所以有两到四个名额,是为了让她们分批休息,每天一到两人轮班,保证任何时候都可以找到人。
如果仅仅是稳婆溜号,楚昭帝还不会那么生气,真正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后来把稳婆提来审问,发现其中只有一个给人接过生,另外三个根本不是稳婆,她们都是云简的关系户,职位也是拿钱买来的。
也就是说,容悦在宫里发动时,即使内务府的稳婆在,也是滥竽充数的,压根儿不顶用,这不是拿椒房贵眷的性命当儿戏吗?
皇帝一怒,后果严重,云家这回真的被抄了!云美人哭得昏死数次,也只堪堪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家产尽没,无论老小一律发配到千里之外的采石场当苦力去了。
四皇子的封号暂时没变,但有眼睛的都看得明白,这位皇子是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峻小包子刚出生,就斗垮了他四叔,厉害吧?
——峻峻吐着泡泡说,不只四叔,我还斗垮了四姨呢。
其实不算斗垮,而是她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赵筠也是倒霉,本想跟未婚夫的宠妃搞好关系,不料遇到行刺的。她一向脑子快,当机立断作出反应,如果她的“一箭双雕”之策成功的话,即使容悦的孩子侥幸保住了,也不得不承她的救命之恩,等她嫁进王府后,容悦还好意思独霸王爷吗?
谁知容悦的反应比她更快,她“救人”不成,反被摔个大马扒,花容月貌的脸儿跟地面直接接触,糊得一塌糊涂,给匆匆赶来的穆远看了个正着。
赵筠懊恼欲死,只恨自己动作慢,要是再快一点儿,是不是就可以推开容悦,自己英勇负伤,然后顺势倒在三皇子怀里?
第二天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让她的懊恼变成了庆幸,因为,刺客手中的长钗上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如果她算计成功的话,她此刻已经是死人了!
既然她命不该绝,那就好好活下去,争取比任何人都活得好。
她就不信,穆远能专宠容悦一辈子。在一个府里住着,又有名正言顺的侧妃身份,总有一天,她要把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攥在自己手心。
听说容悦真正喜欢的是临风公子,她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撮合那对苦命鸳鸯的,弱鸡似的男人就留给容悦吧,她喜欢玩的游戏,是征服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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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前两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总算想起,皇帝的生日叫万寿节,皇后的生日才叫千秋节,已改过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三十一章 话当年
满眼是泪地从梦里醒来,窗外已现微曦。//更新最快78xs//
她刚才梦到了前世的场景,人声鼎沸的现代都市,车水马龙的街道,安谧整洁的陵寝。她梦到自己捧着一束鲜花跪在父亲墓前,眼里含着泪,头抵着墓碑,喃喃地诉说着什么。
容悦的眼睛猛地睁大,因为她想起来了,她在梦里对父亲说:“爸爸,您放心吧,我在那边生活得很好,刚刚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儿子?
脑海里闪过这个词的时候,她彻底清醒了,猛地转过头寻找,却对上一双惊喜的、疼惜的眸子:“儿子在隔壁睡着呢,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我……”甫一开口,她就被自己异常沙哑的嗓音惊住了,生产的时候明明没乱喊啊。
穆远从床头柜上的温桶里倒出一盏水,扶她半坐起,喂到她唇边说:“先喝点温开水润润嗓子,等下喝人参鸡汤,休息一两个时辰,再吃阿胶炖蛋……”
听他一口气报出七八样补品,容悦忍笑道:“小声点,不然人家以为你在喂猪呢。”
“都是月子嬷嬷安排的,不然我哪懂这些”,穆远一面说,一面很自然地把手伸到被中摸索,旋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流血了,昨晚刚进来时,看到换下去的垫褥,可把我吓坏了。”
“生孩子怎么可能不流血”,容悦原本苍白的脸儿泛起红润,这人的手摸到的地方实在是……
穆远笑着给她掖好背角:“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是你的夫君,照顾你是应当的。你醒来之前,我还给你擦过一次身子,换了一条亵裤呢。”
容悦红着脸道谢:“辛苦你了,那些侍候的人呢,都去哪儿了。让你做这些事?”
“我来的时候把她们赶走了”,又细细给她分说:“父皇和母妃守到二更,等看过孩子后才去睡的,稳婆和太医也都歇着了。这屋里只留了我们带来的人,她们都不敢拦我。
“那是,谁敢拦着您呀,只是母妃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数落,我劝你,趁这会儿还没人。赶紧走吧。”
“慌什么,还早呢。昨晚忙了一夜,今天肯定都起得晚,孩子也乖乖地没吭声,让我再陪你一会儿。”
“孩子吃过奶没?”
“都吃过两回了,那小子可精乖,要奶吃也只哼哼两岁,不哭不闹的。吃完接着睡。要我抱过来给你看看吗?”
“不了,让他睡吧,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大。”
“嗯。那臭小子可是出足了风头,皇祖父当场取名,说他是个俊小子,就叫穆峻,山字旁的峻。”
“是个好名字,你替我们娘俩多给父皇磕几个头。”
穆远不以为意:“祖父给孙子取名,不是该当的?”见容悦瞪眼,忙应承:“好好好,听你的,等会父皇来了。我再多磕几个。”
容悦看他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轻声道:“看样子,你很喜欢宝宝?”
她自己都没发现,说出的话中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
穆远一看就不是多有父爱的人,平时在宫里遇到小孩子,比如他的侄儿侄女之流。他从来视若无睹。弯下腰来哄哄,再送个让孩子喜笑颜开的小礼物,诸如此类的举动,对穆远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弄得容悦都要以为,他骨子里跟英国家毛姆差不多,毛姆有句名言:“孩子就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多。”
听见容悦宛如耳语般的低问,穆远爱怜地抚着她汗湿黏腻的发,亲吻着她唇上的咬痕,叹息着说:“傻瓜,你生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
容悦微愕,这问题的标准答案应该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喜欢?”
到他这里,人称代词变了,语意便迥异于前。
容悦内心稍安,又怕他滞留产褥之所惹人闲话,催着他说:“天亮了,值夜的人也该换班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穆远只不动弹:“我回哪儿去?这是母妃的寝宫,我自六岁搬去皇子所后,就没在这里住过了。”
容悦不信:“难道那些人竟没给你安排住宿的地方?”就算其他人忙不过来,赵贵和赵顺也不会忘啊。
穆远告诉她:“有是有的,不过在东配殿,我不想去,我不习惯一个人睡。”
容悦横他一眼:“你二十年都独睡过来了,怎会不习惯?”
穆远答得理直气壮:“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都成亲了,自然该天天抱着老婆睡。”
容悦恨不得送他一个大白眼:“月子里肯定不行的,现在是母妃不知道,老嬷嬷们都累得去睡了,才没人干涉你。虽然我不大懂,好像也听说过,产妇坐蓐的房间是不能让男人进入的,因为血腥污秽,会让男人沾上晦气。”
穆远对此种说法嗤之以鼻:“扯淡!我家王妃的休养之所,怎会晦气?若果真如此,我更要陪着了,既是夫妻,就该有难同当,怎可因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丢下刚受了大罪的妻子不管。”
这样贴心的话,让容悦不禁有些动容,趁着房内无人,她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话:“你为什么这么认定我?”
“不为什么,我这样想,就这么做了。”
“你真的,很喜欢我?”
“那当然,这还用问吗?全天下都知道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认识你开始。”
“你骗人!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喊打喊杀,后来又几番下毒手,欲置我于死地,这样子叫喜欢我?”
“别说你不信,连我自己,起初都没意识到。事情发生后,我仔细分析自己的心态,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你,正因为我对你有兴趣,要不然,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也可能是你很讨厌我哦,讨厌到只想让我消失。”
“真讨厌,就不会那么折腾了。要一个人消失多简单啊,随便派个人去,用毒用刀,一下子就解决了,何必费心费力把你绑到我跟前来,先好好戏耍一通,再毫发无伤地扔到水里。其实我当时就想看看,你的水性到底有多好,还想验证一下,在南陵萧家时,你是不是故意跳到水里去,就为了让那两个绑匪演得逼真一些。”
“那后来的箭雨呢?毒蛇呢?”
“……我想看看你能不能躲开,我总觉得你不简单,无论是箭雨还是毒蛇,都伤不到你。”
“万一伤到了呢?”
“……”穆远答不上来,头压得低低的,瞟都不敢往上瞟。
“可见你就是骗人!哪有这样的。”容悦气呼呼地强调。
“真没骗你,我招惹你,确实是因为我喜欢你,就算用的手段毒了点,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容悦紧紧追问,想起那些不肯回首的过往,不由得心头火起。
“你别生气啊,都是我的错,你别气坏了身子。”穆远看得心疼,摸着容悦缠着药布的手,一遍遍认错,一遍遍安抚。
“我要听实话。”容悦决定,趁着她刚生完孩子,穆远最内疚的时候,解开这个心结。
看来今天没办法蒙混过关了,穆远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道:“我当时虽有些懵懂,并非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我不敢面对。我这样的人,注定不能有弱点的,一旦发现不好的苗头,就要把它掐死在萌芽状态,免得泥足深陷,终至灭顶。”
“哦,原来我是乱泥塘来着。”容悦语气不善。
“那不是譬喻嘛。”穆远赶紧顺毛。
“后来你放弃谋杀,反而向我师傅提亲,是因为已经灭顶,索性就破罐破摔?”
“这话听起来那么……”穆远哭笑不得。
“譬喻嘛。”
穆远也不纠结容悦的用词了,爽朗一笑道:“有点吧,其实真正完全灭顶,是在把你娶进门之后。”
容悦正待细问,春痕在外面急急回禀:“王爷,贵妃娘娘就要过来了。”
容悦推着让他从侧门溜走,穆远劳神在在地说:“怕什么,我去隔壁看孩子,母妃总不会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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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翻身仗
姜贵妃一大早赶过来,实在是因为她太兴奋了,早饭都没顾上吃,嚷着要先看看小孙子,再跟儿子一道用膳。~
“咦,远儿也在啊。”
看到儿子站在婴儿房外的走廊上,姜贵妃略感惊讶,旋即想到,儿子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这才有了第一个孩子,自然欢喜异常。肯定就像她一样,晚上睡不着觉,早上又早早爬起,就想快点看到峻儿那可爱的小模样。
母子俩轻手轻脚地跨进门槛,屏住呼吸打量摇篮里的小娃娃,才过了一晚,好像就长大了一些,原有的一点点胎里黄也彻底褪去,皮肤更白了,呼吸间,两颊鼓起嫩呼呼的小包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穆远忍不住伸手去捏,被他娘狠狠地瞪了一眼,讪讪地收回爪子。
就在这时,小家伙慢慢睁开一只眼睛,姜贵妃激动地喊:“远儿,你看你看,睁眼了,睁眼了!”
穆远答应一声,小家伙立刻转动乌溜溜的眼珠瞅向他,看得穆远忍俊不禁:“你这可是地地道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说什么呢,小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姜贵妃立刻为孙子撑腰:“刚出生一天就能睁眼,我们峻儿已经很厉害了,瞧瞧,多漂亮啊,不枉你皇祖父给你取名峻儿,这眼睛一睁开,越发俊俏了,唉,将来可怎么得了,不知要揉碎多少姑娘家的芳心哟。”
穆远噗哧一声,“母妃,您也想得太远了吧,峻儿这才多大。”
“很远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那情景,我现在想起来还像是昨日,一眨眼,你就娶了媳妇生了儿子了。这孩子啊,只愁生,不愁长。快着呢……啊啊,你看你看,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这哪像刚出生的,有些满月的孩子都没这么灵活。”
姜贵妃毫无愧色地自吹自擂。小峻儿躺在祖母的手臂上,眼珠子朝父亲看了看,又朝祖母看了看,听他们议论他到底长得像谁,鼻子像谁眼睛又像谁,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没了,可就是没人给他换下脏脏的尿片。也没人给他喂吃的,他好饿哦。终于,乖孩子也扁起嘴,委屈地哭了起来。
姜贵妃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奶娘赶紧跪下回禀:“娘娘,哥儿怕是饿了。”
“哦,对对,瞧我,二十几年没带孩子了。把这茬给忘了,孩子早上醒来不都得先换下片子,再吃奶来着。喔唷,可委屈咱家的宝贝儿了,都怪奶奶糊涂,奶奶饿着我们峻儿了。”
一面哄,一面抱着孩子直奔内室,竟不让奶娘接手。看那架势,是要亲自动手了,至少,也是要亲自旁观监督。奶娘、嬷嬷如上了紧箍咒,不敢有一丁点轻忽之心。
待峻儿吃好、玩好。又在奶奶的摇晃下重新入睡,已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姜贵妃这才有空关心自己的儿子:“眼里都有血丝了,赶紧吃点东西,然后就去补补觉吧。”
穆远道:“已经这会儿了,索性等用过午膳再说。”他准备上午抓紧时间处理些事情。下午好好歇个晌,这样晚上才有功夫偷偷溜进去陪媳妇儿。
母子俩移驾到姜贵妃的正殿,同样留宿宫内的庾嫣和姜颀过来请安,然后摆上早饭。
庾嫣和姜颀难得有个在婆婆面前立规矩的机会,姜贵妃却只让她们稍微意思了一下,就指着下首的两个位置说:“你们也坐下吧,昨儿你们都受累了。”
一时饭毕,庾嫣先请示:“母妃,容妹妹刚诞下麟儿,这身体正虚着,一时半会恐怕不能出宫。”
姜贵妃早就有了打算:“孩子既生在宫里,坐月子自然也在宫里,你等下回府,把她月子里要用的东西都送过来吧。”容悦在宫里发动,最开心地就数姜贵妃了。如果生在王府,她得等孩子满月后才能偶尔见到,哪像现在这样,每天爱看多久看多久。
“是”,庾嫣起身应承,又道:“容妹妹的母亲萧夫人也在府里住着,昨晚孩子下地时,已是二更,宫门早闭,来不及传回消息,这会儿只怕正急着等消息呢。”
穆远插了一句:“我早起已经派人回府了。”
“那就好”,庾嫣点点头说:“儿媳想请母妃示下,要不要把亲家太太接进宫来,这样既免得她担心,也可帮着照顾容妹妹。”
姜贵妃满口答应:“很该如此。”
姜颀嘴巴动了动,乍听到容悦要在宫里坐月子时,她心里是窃喜的,府里没了这个碍眼的人,她可以和表哥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再听表哥说,一大早就派人去通知萧夫人了,显然把容悦看得很重,连带着她的亲人,以及所有关于她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姜颀嫉恨之余,也担心起来,万一,表哥也跟着留在宫里怎么办?
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容悦在宫里,孩子在宫里,他娘也在宫里,他最在乎的人都在宫里,宫里对他的吸引力显然比府里大得多。
想到这里,姜颀开口道:“母妃,不如颀儿也留在宫里吧,颀儿可以帮着带孩子,也可以陪陪容姐姐。”又往姜贵妃身边凑了凑,撒着娇说:“当然,最主要的,是想陪着姑妈,难得遇到这么个机会,您就让颀儿留下来吧。”
姜颀本以为,这么个不算请求的小小请求,姜贵妃是不会驳回的,谁知姜贵妃说:“你还是回府去吧,府里不久就要连着办两场喜事,还有平时的日常事务,嫣儿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正好帮着点。再说了,你们都留在宫里,王爷回了府,岂不是没人侍候?”
婆母都明确拒绝了,姜颀不敢再犟,而且听婆母的口气,容悦的月子期间表哥是要回府住的。
其实照常理,穆远不能在畹华宫留宿,因为这里不只住了姜贵妃,后院的配殿里,还住着几个低品级的才人美人,虽说年纪都偏大,早就已经失宠,到底是皇帝的女人。穆远作为成年皇子,自然得避嫌。
想通了这个道理,姜颀高高兴地随着庾嫣回府了。
对于姜颀的去留,穆远没发表任何意见,他只略坐了一会,就去清泰殿见他父皇了。
也不知穆远跟皇帝说了什么,庾嫣和姜颀出宫没多久,皇帝就派了盛福来传旨,不仅给了容悦和新出生的小皇孙一大堆赏赐,还顺手把配殿里的几位嫔妃统统挪走了。理由很简单,容悦要在这里坐月子,势必需要大批人手侍候,又有孩子闹,怕吵着那几个了,还是移到清静点的地方好,反正宫里空房子多的是。
消息传回王府,其他人只有高兴的份,因为这说明,皇上对自家王爷真的很宠爱,主子地位尊崇,他们这些臣属仆从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惟二不开心的只有姜颀母女。
姜颀大失所望之余,对贵妃姑母都埋怨起来,觉得留容悦在宫中坐月子,同时挪走配殿嫔妃,肯定是姑母主张的,皇帝日理万机,怎会留心这种小事?也就是说,姑母明知穆远可以留在宫中照应,却故意说那些话把自己哄回府,好帮着庾嫣打理迎娶新侧妃等各种事宜,有这样胳膊肘子往外拐,一点儿亲情都不念的冷血姑母么?
气急败坏地把满腹牢骚说给小庄氏听,小庄氏且惊且疑。她早就怀疑,庄氏这回来者不善,多半已把姜家姐妹易嫁的内幕捅到姜贵妃那儿去了,所以姜贵妃才对她那样冷淡,而这回,更是明摆着打压她的女儿。
小庄氏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莫如把女儿嫁给另一门当户对的诸侯之家。以公爷对颀儿的宠爱,嫁出去做大房正妻都是有可能的,到时生下嫡子,就是当家主母,何等尊贵!岂不比在王府做个无宠的侧妃强得多?
王爷表哥不喜欢她,原来还指望着贵妃姑母撑腰,好歹可保住府中的地位,若是连贵妃姑母都厌弃了,往后的这几十年,叫她女儿怎么过?
千般悔恨,万分担心,小庄氏这回不用装,她是真的病了。
小庄氏称病期间,庄氏已带着在云都采买的两个美貌女子回了尹地。
两个美人先留在自己身边当丫环,待公爷受用后,立马开脸当了通房,这次也不像以前那样事后赏芜子汤了,结果没几月,两个通房都怀上了身孕。
尹公姜洛感于正室的“贤惠”,又没有小庄氏整日在耳边上眼药,待庄氏倒是比以前好了几分。庄氏年将四旬,十多年没开怀了,早就绝了怀嗣的奢望,没曾想,居然老蚌生珠,跟在两个通房后头查出了身孕。姜洛惊喜万分,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嫡子啊,岂是通房腹中的孩子可比的。
庄氏母凭子贵,比当初怀长子时待遇都好,因为姜洛见她是大龄孕妇,生怕出意外,凡事用心照应。
庄氏打了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尹地和云都相隔千里,等小庄氏得到实信时,庄氏早过了头三个月的早孕期。
其时小庄氏正喝着红枣茶,闻言哇地一声,吐了姜颀一头一脸,人则翻着白眼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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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各自肝肠
小庄氏卧床不起,姜颀也没精力争宠了,又恼恨贵妃姑母不帮衬自家侄女,借口母病侍疾,连进宫请安都懒怠,弄得每次只有庾嫣一个人。//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
容悦倚在靠枕上,听庾嫣说完小庄氏的症候,命春痕拿来一只紫檀匣子,递给庾嫣道:“这是父皇赏下来的紫参,听说有上百年了,很是难得,你带去给姜妹妹吧,她娘应该用得着。”
庾嫣不肯接:“既是难得的,你自己留着,庄夫人那病,不是人参吃得好的。”
容悦对姜颀母女腻味得很,怎肯给她们百年紫参,不过是做样子给姜贵妃看。她的娘家人,她自己可以不理,别人若糟践,她保准又要不依了,一旦激起她的回护之心,事情会很麻烦。所以这段日子,但凡容悦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从中拣出一两样送给姜颀,或是摆件首饰,或是药材补品,或是绫罗绸缎,结局都差不多,不是砸碎就是剪烂。姜颀砸得欢,容悦送得欢,惟有姜贵妃回回黑脸,对这个骄蛮的侄女越发不待见。
若是寻常朋友,容悦不介意跟姜颀结交的,她骄蛮归骄蛮,却是个直性子,冲动易怒,跟容恬同一类型,危险系数不大,背后扎冷刀打暗枪估计做不出来。可同为“后院姐妹”,注定不能共存,对姜颀的臭脾气,她不会包容,只会利用,让她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坐在一旁的萧夫人问:“亲家太太到底得了什么病,这都几个月了,总也治不好?”
庾嫣有自己的消息网,自然知道小庄氏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种狗血家斗内幕,怎好在外面宣扬,含糊说了几句打混过去。
萧夫人便道:“等会我随王妃一道回府,去瞧瞧亲家太太。”
正好姜贵妃抱着峻儿进来,问明情况。也让随身女官准备了一包药材,又拿着自己的对牌去传太医,让庾嫣带着去王府给小庄氏诊脉。
庾嫣告辞离去,回头见姜贵妃抱着孩子凑到容悦枕边。婆媳俩笑眯眯地说着孩子出生后的点滴,两个人的笑容同样灿烂,关系显见比以往亲密。对长辈来说,儿媳贤不贤惠固然重要,能不能传宗接代才是最要紧的,姜贵妃眼下三个儿媳,容悦以前最没份量。现在恐怕已跃居贵妃心中第一人了。
庾嫣眼里闪过钦羡和一丝黯然,皇天不佑,她这辈子是没这福分了。
前次万寿宴上,一个嫁到闲散宗室家的姑母特意把她叫到一旁,让她想办法把容悦的孩子养在自己名下。还说容悦肯定会答应的,因为容悦没有背景,没有倚仗,仅靠着王爷的宠爱。势必不能长久,她的孩子偏又占着嫡长子之名,一旦失宠。孩子很难保全。
养在庾嫣名下则不同,那样他就成了庾家的外孙,有整个庾氏家族和东部大营做后盾,孩子的嫡长子的位置才牢靠,将来无论谁生下儿子,都不敢与之争锋。
庾嫣承认自己有些心动,可她不敢在容悦面前露出分毫,容悦是没外家,可她本身的冷毅强韧,就足够支撑这孩子在府里占稳脚跟。更何况。孩子跟皇上同一天生日,是个有大福运的,连皇上都另眼相看,这样的孩子,哪里需要做她的假子。
萧夫人察言观色,拉着庾嫣的手说:“悦儿的孩子。就是王妃的孩子,长大了一样孝顺您。”
“那是,我还等着孩子叫我一声母亲呢。”庾嫣赶紧收摄心神,笑着回应,她是大房嫡妻,王爷名下的孩子,原则上也是她的。
想到这里,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息下来,她是穆远的原配,娘家势力雄厚,只要她不犯错,穆远就不能休弃她,她不能生又怎样?连容悦的孩子都得叫她母亲,容悦能夺去宠爱,却不能夺去这份属于嫡妻的尊荣。
萧夫人觑着她眼底变幻的神色,了然轻叹,她也是女人,如何不懂得庾嫣心底的纠结?她能咽下满腹酸涩,一趟趟进宫来看她女儿,已经够宽容大度了,萧夫人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做得到,答案是否定的,当初容征的妾室无一有孕,虽说是容徽的手笔,自己何曾没有推波助澜?若早知有今日,不若留下一两个庶子,也省得膝下荒凉。
“征大奶奶,求您救救我家娘娘,我家娘娘真没有谋害皇嗣啊,秋霜给您磕头了……”
在畹华门前,萧夫人正要上车,忽然从路边的垃圾桶里钻出一个脏到看不清长相的人,跪在地上不断哀求,萧夫人唬得倒退,庾嫣反抢上两步,挡在萧夫人身前,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短暂的惊吓过后,萧夫人醒过神来,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你是容妃娘娘身边的秋霜?”这世上,会叫她“征大奶奶”的,只有容府的旧仆。
“是,奴婢是秋霜,跟着娘娘从碧水城来的。”
容愉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萧夫人还有点印象:“你是秋霜,那行刺我儿的,就是秋菊了?”
“是,是秋菊,但秋菊会做出这样的事,绝不是娘娘指使的!还请大奶奶明察。”
“秋菊已当场伏诛,死无对证,怎么查?”
“她死了,可以查其他知情人啊,大奶奶只要一问就知道,秋菊并非娘娘心腹。娘娘嫌她人大心大,一直不甚搭理,连去王府给三姑奶奶送信送东西都是奴婢去的,根本没让她沾手。也只有奴婢知道,娘娘和靳氏夫人在谋划什么,大奶奶您想,娘娘和靳氏夫人满心想把五少爷或六少爷过继给您,她们还指着三姑奶奶帮衬呢,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谋害三姑奶奶?求大奶奶开恩,帮我家娘娘分说分说,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住在风凉殿那种地方,日日咳嗽,前日都咳血了,大奶奶也不想看到侄女儿冤死吧。”秋霜一面哭诉,一面拼命磕头。
听到“风凉殿”的名号,萧夫人踌躇起来。
这风凉殿原是临水而建的一处夏殿,四面环水,由小桥曲廊与陆地相连,初建成时,雕梁画栋,风景殊丽,每到酷夏,嫔妃们都巴不得迁居其中避暑,可毕竟房间有限,只有皇帝与三两个得宠的妃嫔方能享用。日月变迁,风凉殿所临的水面不知何时成了死水,皇帝不肯再临,殿宇渐渐破败,后来竟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一座,每年冬天都要运出几具冻僵的尸体。
从内心深处来讲,萧夫人也相信刺客并非容妃指使,但秋菊差点害死她女儿和外孙是事实,既便秋菊完全听命于容徽,父债女偿也不算冤屈。
里面的姜贵妃得到消息,迅速派出几个人拖走秋霜,秋霜凄声求告,嘴巴很快就被堵住了。
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前,萧夫人总算开口应诺:“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我会跟三姑奶奶说的,如果她肯原谅,我自然没问题。”
遇到这种事,两个人都心情沉重,一路无话。
才到府门口,就有拜客从后面赶来,庾嫣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劝她收养容悦孩子的姑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三十五章 脑补是要不得的
午膳过后,穆远在书房处理公文,小内侍过来禀报,说庾王妃来了。
“请她进来吧”,穆远放下手里的笔,顺便揉揉额角。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府里两头赶,晚上睡眠不足,这会儿着实有些倦了。
今天特意宴请幕僚部属,也是看在大家都比较辛苦的份上,男主人时常不在,很多事得靠他们出面打理。作为府里的女主人,庾嫣也算是称职的,只要她知趣,穆远不介意给她一点体面。但凡庾嫣求见,无有不宣的,不像姜颀,多数时候打了回票。
当初他会迎娶庾嫣,不过是权宜之计,可以说,庾嫣的结局,早就注定好了的。
可最近,他却颇觉犯难。
原因无它,容悦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为庾嫣说好话。
他不明白,他一心为容悦母着想,谋划着替他们铲除障碍,不让任何人压在他们母头上,为什么容悦反倒不领情?
须知大房嫡妻,不只在家里是头一份,百年之后,亦享有与夫主合葬的特权,其他妻妾只能附葬。
他只想和心爱的女人生同衾、死同穴,不想死后还要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容悦,还是心太善,性太软!不了解这世上,最复杂的是人心,最易变也是人心。
庾嫣之所以拢着容悦,那是因为,她不能失去容悦的支持。否则,一个无宠无,且永远无宠无的女,凭什么坐稳主母的位,在府里发号施令?
容悦感于庾嫣对她的“好”,看不透这一点,他可不是吃素的。
不管容悦怎么想,这个嫡妻的位置,他都不可能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占着。容悦狠不下心,他狠得下!
那个女人,对谁都宽容,唯独对他不宽容。前些天刚生完孩。就跟他算老账,八百年前的陈谷烂芝麻都翻出来,逼得他好不狼狈,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才勉强糊弄过去。
可他看得出来,小女人并未完全相信他,她心硬着呢。只对他心硬,对庾嫣可是软得很,总觉得庾嫣不容易,庾嫣可怜,庾嫣也是身不由己,庾嫣也是受害者……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他就恨不得掀桌,这世上谁又容易了?谁不可怜?谁不是身不由己?
小女人不懂得。一个人,只有站在世间最高处,让所有人都跪伏在你脚下的时候。才有资格同情和怜悯,要不然,那些同情和怜悯,终究会成为别人伤害你的利器。
“王爷可是累了?”庾嫣被小内侍领进门,主位上的人半晌没吭声,她内心很是惶恐,只得再次开口询问。
她不了解别的王府中正妃与王爷相见是个什么情形,她和王爷见面的机会不多,似乎每次都是王爷高高在上,她像个妾侍一样在下面行礼。王爷从未请她就坐,更不可能让她坐在身侧——晓园的正厅,和书房外的小会客室,主位上都只有一把太师椅,根本没留下主母的位置,不知容悦过来时。是否也是这般?
想起偶尔听到下人碎嘴,说从窗外撇见王爷把容王妃抱在膝上,两人共坐一椅,庾嫣的眼神黯了黯。
“有什么事?说吧。”穆远总算把视线移到她脸上。
依然是这样,连坐都不请她坐,让她站着回话,庾嫣心里忍不住浮起一丝怨怼。
原来在家乡时,她曾多次出入军营,跟一群男人在海上并肩作战,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同于寻常深闺女,是大胆的、豪爽的、洒脱的,可面对穆远,她却没来由的心悸。她不得不承认,她怕这个人,她对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存着一份忌惮。因为,他望向她的眼眸,没有一点感情,也没有一点怜惜,有的只是冷漠,有的只是探究。她甚至觉得,自己早就被他看穿了,即使她不坦白,她心里的想法,他也完全知道。
在来的路上,她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五姑母的来意告诉王爷,这会儿,她却不敢有丝毫的隐瞒。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以王爷的手段,他会放任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在府里穿房过户、指手画脚?
一五一十把五姑母的话复述完,再偷觑时,发现王爷脸上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只是很平淡地说:“我知道了。”
“那王爷您看,若是下次她再来……”
“亲戚之间有来有往是人之常情,你娘家隔得远,这边也没什么亲眷,跟她走动走动也好。”
庾嫣愕然抬头,王爷的意思是,让她继续和五姑母来往?
庾嫣的心跳得快起来,王爷语气淡漠不要紧,反正他对自己这个正妻从没热情过,可五姑母出的主意,连乳娘都觉得不妥,怀疑她不安好心,为什么王爷毫无反应?
莫非……庾嫣紧紧揪着手里的帕,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莫非……对于五姑母的提议,王爷其实是赞成的?他也认为,把峻哥儿认在自己名下比较好?
这个认知让庾嫣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想到那漂亮白嫩的娃娃以后要用糯糯的嗓唤自己“娘亲”,她就激动得发抖,老天爷,这是真的吗?
王爷的孩喊自己“母亲”,和把孩抱到身边亲自鞠养,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只是名义上的,后者,才是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儿。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刚生下来的孩懂得什么,自然是谁对他好,他就跟谁亲。
再说了,她也不是要抢走容悦的孩,十月怀胎多辛苦,孩的生母永远都是生母,她不会抢这个功劳,容悦无论什么时候来看孩她都不会阻止,更不会故意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离间他们母的关系。
庾嫣压下心底那份偶尔会冒头的愧疚,安慰自己说:这样对大家都好,对峻哥儿好,对容悦好,对王爷,也很好,这样王爷的后宅才能长治久安。试想,嫡长为得宠的平妻所生。又记在背景雄厚的正妻名下,等于给这孩上了双重保险,嫡长地位稳固,能给府里减少多少纠纷?
就算容悦一开始可能会不舍。可她有王爷宠着,多的是诞育嗣的机会,以后她生的孩,有这个认在嫡母名下的大哥护着,在府里不照样横着走?
总之,怎么想怎么合适,对谁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满心欢喜的庾嫣。没注意到上首的王爷,眼神已经变得比冰还冷。
等他开口的时候,除了淡漠,再也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下去吧,宫里那边有母妃照料,你不用每天亲至,跑来跑去也累得慌。”
“是,多谢王爷体谅。臣妾这就告退了,还请王爷注意身体,这阵。王爷都瘦了。”庾嫣强抑狂喜,缓缓蹲身,语气中带着真实的关切。
“恩”,穆远轻轻点头,叫过赵贵吩咐:“把父皇赏下的冻顶石盆景拿给王妃,还有南海来的珠装一盒,衣料也拿几匹,天气越来越热,那料轻薄,做夏裳正好。”
“谢王爷赏。”
庾嫣又是一阵激动。虽说王爷以前也给过她东西,可从不似这回话语亲切,还担心她累着,倒真有点丈夫对妻的味道了。
于是开始脑补,是不是自己提出收养峻哥儿,让王爷很窝心。觉得自己是个真爱孩的好嫡母,更是个真为王府着想的好主母?
晕陶陶回到静园,急匆匆找到乳母,却遭到了乳母陆氏的质疑:“王爷可有亲口应允你抱养哥儿?”
庾嫣仔细回想,最后只能摇头:“没有。”
“那你告诉妈妈,王爷到底是怎么说的?”
“王爷什么也没说呀。”
陆氏抓紧她的胳膊:“王爷什么也没说,王妃缘何认定王爷赞成五姑奶奶的提议呢?”
“我……我说了五姑母的意思后,王爷不但没发怒,还给我道辛苦,赏了一大堆东西。”
“当时王爷脸色如何?声音如何?”
“这,王爷冷脸是出了名的,也不单单只对我那样。”
“王妃的意思是,王爷当时脸色不好看?”
“他一向如此啊”,陆氏不问还好,陆氏越细诘,庾嫣心里越没底。
陆氏长叹一声道:“王妃既有了主意,老奴原不该多嘴,可老奴真的不放心啊,王爷是什么样的人?那心思比海还深,计谋一出一出的,王妃从小长在军中,单纯直率……”她说不下去了,自家姑娘压根儿就不是王爷的对手,若一直安守本分,兴许能保住荣华,偏被人挑拨得起了不该有的妄念,真是冤孽!她一个乳母,能劝的都劝了,还能怎么办?无论生死,都守着她罢了。
“王爷还要我多跟五姑母走动。”庾嫣对着手指,不敢看陆氏脸上的失望,她知道陆氏说的有道理,可,不试一试,她真的不甘心那。
“真的?”
“真的。”
这下,连陆氏都糊涂起来,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真像她家姑娘说的那样吧?
****************
这天晚上,太穆睿在自己的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盯着地下的黑衣人:“那药送进去了?”
“是,送进去了。”
“让我再想想”,穆睿把书卷成筒,敲了敲扶手,踌躇片刻,终于拿定了主意:“这样吧,让畹华宫那边的人暂且按兵不动,风凉殿做好准备,孤要她在满月宴那天死,明白了吗?”
“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
屋里陷入静默,穆睿放下书,端起半凉的茶水,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与皇祖父同一天生辰,所以得了皇祖父欢心,就不知满月宴上死了昔日宠妃,皇祖父是不是照样逗孩逗得欢?
做儿的,越过父皇处死犯事嫔妃,不知父皇能不能做到全无芥蒂?
以上均无碍的话,又不知,那得到万千宠爱的孩,一天天衰弱下去,穆远如何维持今日这份得意?
他正等着看热闹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秋菊的背景
穆远坐着马车往宫里赶,脸上殊无表情。
那些爱做白日梦的人,且让她们做着吧,他正愁没借口踢掉绊脚石呢。
所以,他不仅不会阻拦,反而会推波助澜,让背后的魑魅魍魉全部跳出来。他可不信,五姑母什么的真关心侄女儿,更不信这馊主意是那对白痴夫妻自己想出来的。
这事闹得越久,越能让傻女人看清某些人的真面目,让她明白,在这世上,真正对她好,一心为她打算的,只有他穆远一人。
车在清华门停下,云翼上前放好脚凳,亲手扶主下车,同时小声禀道:“爷,那件事有眉目了。”
穆远微微颔首:“说简单点,详情等回府再议。”
“是,那个秋菊,表面上是容徽的暗人,实际上,她来云都后的第三年,就投靠了皇后。”
“难怪她能熬过半年的毒发期,看来我这位二哥长本事了,连蛊毒都能解。”
“没解,看起来像解了,其实只是暂时压住。秋菊便是这回没死在容王妃手上,也活不了多久了,蛊毒除非有母蛊做引,否则怎么都是个死。”
“母蛊早就被容徽毁了吧。这支暗人替他干过弑父杀弟的勾当,又替他杀了那么多景家老臣,他怎么可能在自己死后,还留下这批人逍遥法外,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泄露秘密。”
“王爷明见。”
穆远沉吟片刻,又问:“确认那批暗人全部毒发身亡了?”
云翼面带羞愧地低下头:“还有两人没找到尸体。”
容悦生辰那日行刺她的绣娘,是暗杀团的首脑之一,在王府层出不穷的刑讯手段下,招出了部分同行名单。据她交代,这批人除集训时会带着面具会合,其余时间化整为零,遍布各行各业,而且女性居然占了大多数。
容徽当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老景侯手下的一批忠臣。正是靠了这些女人。她们早就潜伏在各家府邸,或当家伎,或做姨娘,混得最好的。甚至成了侧夫人;也有的在风月场所挂头牌,或在绣庄、估衣店做管事,总之,防不胜防,多的是接近目标人物的机会,比男性暗人更方便动手。
穆远的手下顺藤摸瓜,牵根绊节。最终把全部名单拿到手,然后挨个去查,确认这批人在容徽死后的半年里陆续毒发身亡。但迄今为止,仍有两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穆远声音猝冷:“继续查!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而且,你们得到的名单未必完整,比如容妃身边的秋菊,就不在名单里。”
云翼的头垂得更低了。呐呐地解释:“那绣娘说,秋菊只早些年跟她们集训过几次,后来十多年不见踪影。她们也不知道秋菊进了宫,还以为这人已经不在了,所以才没算在内。”
穆远没再说什么,换轿入宫,手里翻着云翼上交的调查材料。
从上面可以看出,秋菊应该早就投靠了皇后不假,可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她行刺容悦,是受皇后和太指使。毕竟她之前一直是容徽的暗人。皇后和太也可以反咬一口,说她行的是反间计,借投靠之名行攀污之实。
就算自己能找到足够的证据,父皇就会因此而废掉皇后和太吗?不会!因为容悦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她甚至因祸得福,提前半月产下孩。使得孩的生辰和万寿节同日,这一点,大概是皇后和太怎么也没想到的吧?他们肯定气得要死,害人不成反送人好处,偷鸡不着蚀把米,谁会甘心?
哼,他的妻和儿,都是福泽深厚之人,自有上天庇佑,岂是些许宵小能奈何的。
这样想着,穆远脸上的阴冷变成了自豪,嘴角翘起一个弧度,神情愉悦地向畹华宫正殿走去,谁知宫女告诉他,他母妃正在翻检库房。
穆远赶到充作仓库的偏殿,一进门,就惊到了:“母妃,您这是干什么?”
仓库里里外外,到处堆的都是东西,太监宫女们还在一箱箱往外抬,几个嬷嬷拿着册对照清点。
“远儿,你来了?正好帮母妃掌掌眼,挑些好东西出来给你媳妇儿带回去。”
姜贵妃又是高兴又是惆怅,她的宝贝孙就要满月了,后天要大办满月宴。
那几个有孙的嫔妃,以前常在她面前得瑟,现在轮到她显摆了吧!她们的孙都是在自己府里办的,只有自己的心肝宝贝峻哥儿,皇上可是说了,畹华宫的正殿窄了些,那天来的人又多,怕不够地儿,所以特地下旨,为峻哥儿在琼华宫办满月宴。
听到这个消息,她本来挺开心的,可张尚宫在旁边嘀咕了一句:“满月宴办完,容王妃也就出月了,不能再留在宫里,小世也要跟着回去咯。”
她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是啊,都满月了,已分府出去的皇妃怎能再滞留宫廷?能在宫里坐完月,已经是皇帝额外开恩了。
有那么一瞬间,姜贵妃也想过,要不要把峻哥儿留下来。民间的婆母把孙养在身边很常见,如果她开口的话,儿和媳妇是不好意思驳回的。
可她转念又想到,宫里环境复杂,峻哥儿出生的时辰太好,不知让多少人嫉红了眼,生怕这孩得了皇帝的宠,会无形中抬高他父王的地位,给未来的政局走向带来变数。
皇室到底不比百姓之家,孙留在皇妃身边的极少,有也只是接进来玩一段时间,没哪个分府出去的皇孙是完全在宫里养大的,除非特殊情况。如先帝时代有个皇早逝,遗腹皇孙就养在太妃宫里,可她的儿媳妇好好的呀,实在找不出理由。
想清楚了这些,姜贵妃一咬牙,算了,不管合不合规矩,宫里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不留在这里搅浑水的好。
这段时间,皇帝因为峻哥儿的缘故多来了畹华宫几趟,满宫都飘着酸味,说什么的都有。最难听的,是说她一把年纪了,还色心不死,就想借着孙勾着皇帝到自己宫里争宠,气得她直瞪眼。
她都四十岁的人了,只要儿争气,孙健壮,什么宠不宠的,真没那么在乎。更何况,皇帝的身体,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除了容悦刚怀上孙那阵,他确实恢复了几分当年的雄风,可也就“雄”了几天,就恢复原状。
现在即使留宿,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不再具有好色本钱的老年皇帝,招惹不起妖精了,自然更愿意让同样年老的妃陪着,逗逗孙享享天伦。
穆远伸头朝打开的箱里瞄瞄:“这不会是母妃的嫁妆吧?”
“只有少部分是。”其余多为历年的赏赐,儿的孝敬,以及收到的礼物。
“母妃,这些东西您自己留着吧,儿府里又不缺。”穆远想把母妃搀回去。
姜贵妃推开他的手:“后天办完满月宴后,你媳妇和峻哥儿都要走,这些都是给他们娘俩的,你啰嗦什么。”
“可他们根本用不上啊,峻哥儿才多大,您就算要给他存老婆本,也忒早了点。再说了,祖母的陪嫁,不是该留着给孙女儿做添妆吗?哪有早早就分给孙的,小心将来孙女儿说您偏心。”
“也是,你说得有道理耶。”姜贵妃心花都开了,两眼直冒星星。
人都是得陇望蜀的,她以前只想快点抱到大孙,如今孙有了,又想抱到香香软软的小孙女,凑个“好”字先。
喜笑颜开的姜贵妃对儿一摆手:“行了,知道你没耐心陪我这老太婆,还是快去看你媳妇儿吧。”
儿媳妇就快满月了,把儿跟她送作堆,儿媳妇亲近了,孙女儿还会远吗?
姜贵妃幸福地眯起眼,目送儿离去。
容悦的月房,在穆远的强烈要求下,屋中央立起一架榴绽百屏风,算是隔出了里外间,夫妇俩可以隔着屏风对话。
看到王爷出现,下人们知趣地退下。
穆远开口问:“今儿还好吗?”
容悦笑答:“你早上才问过的。”
穆远也笑:“晨昏定省才两次,爷一天问候媳妇儿三次,可见心有多虔。”
“是,多谢王爷关爱,妾身感激不尽。”
“少来这些虚文,说句好听的,母妃管得紧,爷已经大半月没见过你了。”
“明明天天见呀,一天见几回。”
“隔着屏风,也叫见?光听听声儿。”
“还是别见的好,我的头发都快发臭了,唉,还得熬两天,后天才能洗。”
“再忍两天吧,我问过月嬷嬷,月里洗头,以后会头痛的。”
“都忍到今天了,不就索性忍到底?哦,对了,我想跟王爷说件事。”
“嗯,我听着呢。”
“容妃的侍婢找到我母亲,说容妃在风凉殿病得很厉害,你给传个太医过去看看,再跟父皇提一下,最好给她换个地方,真弄出人命,就晚了。”
“你不恨她了?”
“谈不上恨吧,她多半也不知情。”
“她确实不知情”,穆远朝外头瞟了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仍没说出实情,只道:“就依你的,我去找父皇说说,给她换个住的地方,再请太医瞧瞧病。”
既然秋菊是皇后的人,他就不能让容妃死,说不定从她口中,还能探出不少秘密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家有恶客
萧夫人瞧过小庄氏的病后,又去了如意庄,准备在那儿歇一晚,收拾一些地里出的新鲜蔬果,再从农家收购一批家禽、蛋类及山货,大部分运到王府,拣好的带几筐给姜贵妃的小厨房。//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
马车还未进庄,二管事吴兴就急匆匆地迎出来,悄悄禀道:“太太,萧老侯爷又来了。”
萧夫人蹙起眉:“来多久了?”
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实在是爱莫能助。王爷女婿早就说了,这事儿交给他处理,他自会和老侯爷协商好,不需她们母女操心。本来嘛,这种事,女眷只能起个传话的作用,具体该怎么做,还得男人们看着办。父亲一遍遍跑来找她,她一个寡妇,有多大能耐?要她借钱,她借了;要她借人,她也借出了几十个护院。
——至于暗部,对不起,她没有暗令,根本没法调遣,就算她能,这是她们母女最后的底牌,她也不可能暴露在外人面前。
吴兴一面指挥下人搬东西,一面告诉她:“快半个月了,天天派人去王府打探,都说您住在宫里,又央着王府的人往宫里传消息,可左等右等不见您来,老侯爷脾气渐涨,整日摔碟打碗,发落下人。太太若没回来,小的正准备请示方大总管,看是不是去帐房支些银,赶着添置几套碗碟,免得到时候没家伙吃饭。”
如意庄的大管事方梧是方槐的弟弟,二管事吴兴则是吴彦的堂弟,这些都是侍奉过世的老家人,看着容悦长大,陪着这对母女走过最艰难的日,对萧老侯爷的咄咄逼人很是不忿。当初寡母孤女被大房欺压时,他怎么不站出来替女儿和外孙女出头?母女俩投奔娘家,却被撵出门时,他怎么不把人接过去安顿?那时躲在一边不闻不问。连封信都不肯写,生怕沾惹上了甩不脱手,任由娘俩自生自灭,如今看姑娘嫁了王爷。有靠山有势力了,又跑来认亲戚。
认亲就认亲吧,太太能给的给了,能帮的帮了,还不死心。一个当了几十年侯爷的人,弄得跟无赖地痞似的,住在庄里不走。充老太爷,使唤起庄里的下人来比正经主还顺溜。嘴巴又挑剔,厨房写着水牌,每天转着吃,十天不带重样,他只是不满意,整日挑肥拣瘦,骂骂咧咧。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说是怕暴露行踪,所以不住王府,只能窝在乡下的庄里。殊不知。他一年几趟往这边跑,多少行踪都暴露了,不过是惧怕王爷的威势,柿只拣软的捏。欺负自家女儿多容易啊,外孙女婿到底隔着一层,又是阎王一般的厉害人物,不敢招惹罢了。
萧夫人磨磨蹭蹭地走到主院正房——每次萧老侯爷来,都当仁不让地霸着正房,决不会跟女儿讲客气,要求住偏房客院什么的——对着主位上的人蹲身道:“父亲。您来了。”
萧达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你还知道回来呀。”
萧夫人立在下首,耐着性解释:“您外孙女在宫里坐月,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撇在一边不管吧。”
萧达提高嗓音,话语中满是不悦:“她生的是楚穆皇家的嗣,自有皇家的人照应。宫里是缺了人手还是缺了吃用,要你天天守着?你是她生母,不是婆母,更不是乳母侍婢,别看她生的是皇孙就巴巴地上赶着服侍,弱了我萧家女儿的名头!”
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一口水,继续教训:“我来了大半月,去王府送了八趟信,你连只言片语都不回,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觉得,你女儿攀上了皇家,你当上了王爷的丈母娘,就腰杆硬了,以后都不用求到我这个落魄的老父亲头上了?”
萧夫人跪下泣道:“父亲如此说,女儿没活路了。”
砰!一只蓝花金边茶盏宣布报废,萧达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指着女儿的鼻破口大骂:“你没活路?分明是你不给老父活路!你还有脸倒打一耙!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把你丢到马桶里溺死,也好过留下来看你这副忤逆不孝的嘴脸!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养的儿猪狗不如,逼宫作乱,赶走老父;养的女儿呢,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走投无路,躲进宫里不理不睬。现在不过白说你两句,你就嚷嚷没活路了,我看你活得顶好嘛,你的好女婿先让你住王府,后又接进宫里,听说,楚穆家的皇帝要封你做国夫人了?你和你女儿飞黄腾达,却看着父母偌大年纪孤苦伶仃,远走他乡,天下至不孝之人,莫过于你,和你攀上高枝就六亲不认的好女儿!”
萧夫人磕头如捣蒜,悲声道:“女儿为父亲所生,这条命是父亲给的,父亲若要女儿死,女儿绝无二话。可您外孙女正在坐月,她连门都不能出,什么也不知道,父亲要怪就怪女儿,何苦连她一起骂。”
“我就骂她怎么的?”萧达怒瞪着双眼:“我做外公的,骂不得她?一个王府的侧妃,摆的架比皇后还足,便是皇后的外公来了,她也会想办法见上一面,尽其所能帮外公排忧解难。只有你的好女儿,外公来云都几趟,前后住了几个月,从未提过拜见,更别提出钱出力帮扶,果然是不孝女生的不孝种。”
萧夫人再也无法忍受,不等父亲叫起,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擦干眼泪道:“父亲心情不好,女儿叫人给您送些点心来,您自己好生歇着。女儿还有事要吩咐管家去办,就先下去了,待晚间再来陪父亲用膳。”
“滚,不孝的东西,给老滚!”萧达见茶几上有个小花瓶,顺手一把操起,朝女儿砸过去。
萧夫人听得风声,眼睛一闭,索性不躲不闪,让花瓶砸了个正着,然后身向旁边一歪,“晕”了过去。
“天那,太太被砸出血了,太太……太太……您醒醒。”
“太太,您别吓唬奴婢,您答应奴婢一声啊。”
客厅里人头攒动,乱成一团,所有人皆对萧达怒目而视。他们是下人,不敢顶撞主母的父亲,可用眼神表达愤怒还是做得到的。
萧达也有些心慌,却依旧嘴硬地辩驳:“一只小花瓶而已,最多几两重,就算砸到了,能有多厉害?我不过撒撒气,根本没想砸她,是她自己没躲开。”
这下,庄里的仆人彻底怒了!萧达辈分再高,也是姓萧的,他们都是容家的仆人,卖身契在容家,根本不用担心是否得罪了姓萧的。
于是,大管事方梧率先发难:“老侯爷的意思是,我家太太故意凑上去让您砸的,所以砸到了也是自找?”
二管事吴兴立马接腔:“老侯爷何不干脆说,是我家太太自己拿花瓶敲的,跟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明明是老侯爷砸的,奴婢看得一清二楚。”
“奴婢也看见了,是老侯爷亲手砸的,花瓶是小,可架不住老侯爷使的劲儿大,就跟砸仇人似的。”
萧达被挤兑得好不狼狈,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快去王府报信,就说咱家太太被老侯爷砸死了。”
“你胡说!”萧达这下真的慌了。
“是不是胡说,老侯爷可以自己下来看看。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喊都喊不醒,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是下人,可怎么担当得起?到时姑奶奶找我们要人,我们所有人拿命去抵,也抵不了太太一根头发丝儿。”
这样一说,大伙儿眼眶都红了,方梧喝道:“来人,把老侯爷请到里间歇息。小成去请大夫;吴管事守在庄里,随时注意太太的情况;我这就赶去城里,务必找到王爷禀告此事,看能不能拜托王爷请个太医来。”
萧达被搀着推着送进内室,关上房门“歇息”,他的一群手下被庄里的护院拦在二门外,双方拿着武器对峙。
真论起武力值,庄里的护院肯定打不过。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的主在里面被扣住了,庄园主人背后却有王府撑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守在附近,一切等萧夫人醒来再说。
萧夫人并没有真的昏迷,她的近身仆从也心知肚明。大家不过是被萧老侯爷惹烦了,故意把事情闹大,好吓他一吓,若真能唬住,以后再不上门骚扰,可就谢天谢地了。
萧夫人拼着被父亲砸破头,也要装晕,被他骂几句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怕他又开口“借”钱。
萧达想从儿手里夺回失去的爵位和地盘,就得招兵买马,这些都是烧钱的行当。他出逃时虽说搬空了大半府库,在外面这些年花销了不少,萧达是个过惯了奢靡日的,只看他在洹城买的宅和使的仆人就知道,排场比他当侯爷时一点儿不差。这样的人,就算有金山银山也能花光,需要不断地补给,他以前当侯爷,掌着整个雍地的赋税和萧府的产业,那都是活钱,不像现在,花一文少一文,所以亏空严重,想着女儿反正膝下无,留着也只是便宜外人,不如都孝敬给他。
前几次索要,萧夫人已经把带出来的几十万两银都给他了。剩下的几十万现银和珠宝古董埋在先太夫人所遗老宅的地下,她不能取出来给父亲,更不可能变卖手中的产业给父亲凑钱,那都是要留给外孙们的。
明里拒绝不行,她就被父亲砸倒,再顺势装晕,看他怎么好意思开口。
第二百三十八章 暗潮汹涌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殿宇沉沉。
容悦抱被半卧,凝神静听,不多时,窗外月影轻摇,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周泰见过王妃。”
“嗯”,容悦淡淡回应。
周泰传音的语速比以往略快:“有几件事要上禀主。其一,确如主所料,容妃娘娘被人下了药,此毒名为‘勿忘’,服毒之人,死状甚美,多为后宫争宠落败嫔妃自杀所用;其二,午时太太和萧老侯爷因故发生争执,太太被花瓶砸晕,家奴愤而软禁了萧老侯爷,双方人马对峙。王爷亲自赶去调解,却被萧家死士刺中腰腹,王爷的亲卫大开杀戒,萧老侯爷所带随扈无一幸免。”
“什么?”容悦从被中惊起,“你刚刚说,‘王爷被刺中腰腹’?”难怪他日日宿在宫中,今夜却反常地留在王府。
“王妃别着急”,周泰连忙补充说明:“刘堂主事后打探伤情,发现……王爷并未受伤,此前鲜血淋漓的场面,应是有意安排的。”
容悦略一思忖,就接受了这种说法,因为,这的确像穆远会做的事。
若非为了牵制萧晟,萧达的残部早被穆远灭了,哪容得萧达一次次来云都纠缠,贪得无厌地索要财物。萧达从萧夫人手中“借”走的几十万两,不过是穆远默许给他的“军饷”,穆远不点头,萧达一两银也别想带走。
今年年后,萧达用这笔银豢养的几千私兵陆续潜入南陵,于春祭之时发难。一场激战下来,双方损失惨重,萧晟重伤,嫡长战死,嫡幼失踪,养于嫡妻名下的媵妾所生之萧潜于病榻前受封为世。
据说,萧晟如今只吊着一口气了。萧达自觉胜利在望,只要女儿肯再“借”给他一笔银,让他收买些江湖好手,趁着萧府忙乱之际杀将回去。重归尊位不是难事。
正因为时不我待,萧夫人久留宫中不归,萧达才会那么生气。
若萧晟的伤势能好转,穆远也许会睁只眼闭只眼,让萧达再扑腾一番;萧晟完了,萧达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只干掉他的随从,留下他本人的性命。已经是看在容悦的情面上了,毕竟,萧达怎么说也是容悦的外公。
“其二”交代完,说到“其三”时,周泰却支吾起来。
容悦催了一遍,他才小心翼翼地回话:“您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庾王妃跟襄侯府的庾夫人走得很近。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来商量去。都是在琢磨一件事,就是怎么跟王爷开口,等小世出月。就把他抱到正房,养在庾王妃名下。”
“啊?”容悦懵住了,心头一阵阵刺痛。早先虽也有预感,同属于一个男人的女人,很难建立起真正的友谊,却没想到,决裂的那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周泰心知主受了打击,可该说的还是要说:“庾王妃已经在王爷那儿试探过了,王爷未曾明确表态,不过赏了庾王妃好些东西。几位护法和堂主都很担心……”
容悦只呆愣片刻,就醒过神来,咬牙问:“襄侯府的庾夫人又是什么人?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周泰回道:“是庾王妃的庶出姑母,早年嫁与襄侯为侧室。襄侯原是个酸不拉唧的诗人,不通庶务,又爱摆阔。家里早就败得差不多了,最近却散漫起来,整日呼朋引伴,置酒宴客,还成立了一个诗社,自任社长。刘堂主下了大力去查,才查到庾夫人在外面参股了一家生意极好的酒楼,每月可分得百多两红利,酒楼最大的股东是太一个侍妾的舅舅的干儿的表外甥的亲家翁。”
听到这串绕口令,容悦也不免放下几分烦躁,轻轻笑起来:“拐了多少道弯的亲戚啊,亏得你们查的,等我回府后统统有赏。”
得到主的夸赞,周泰不仅没有半分自得,话语中满是担心和愧疚:“属下们别的帮不上,跑跑腿总是可以的。庾王妃既动了心思,望主早做打算,卢护法说,若能利用在宫里坐月的机会,跟姜贵妃打好关系,有她的支持,兴许能多几分赢面。”
“你们不用担心,我敢保证,王爷不会答应。”
最初的震惊过后,容悦很快淡定下来,庾嫣怎么想的不重要,因为决定权不在她,而在穆远。穆远此人,一向我行我素,爱之加诸膝,恨之推诸渊,只要他对自己还有兴趣,就不会做出触及她底线的缺德事。
“王妃心里有数,属下就不啰嗦了,您早点休息吧……咦,那是什么?”
容悦正要说,自己白天睡多了,晚上根本不困,想多知道一些外面的消息,就听周泰发出一声低呼,然后几个起纵,不见了人影。
容悦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早就骨头痒了,刚好丫头们晕着,迅速找来一件深色外套穿上,扎紧头巾,推开窗追了出去。
约摸一炷香后,两人前后回返,周泰一路絮叨:“您怎么能跟出来呢,都没满月就出门吹风,要是落下病根,可怎么才好呢?”
容悦却拧紧眉头在记忆里搜寻,终于,一个名词从脑海里闪现:“百日醉,糟糕,母妃中了百日醉!”
周泰马上悟过来:“您是说,贵妃娘娘寝殿里的那种气味不是百花酿,而是百日醉?”
“是,闻起来像百花酿,只比百花酿稍浓,若非四儿师兄制过此毒,我也不会起疑心。”
“属下刚还想着,这酒至少是十年陈酿,从屋顶掠过也能闻到酒香,哪晓得……”
“我这就去给母妃解毒,你赶紧出宫,向王爷禀明情况。”
“是,您自己小心点。”
周泰领命而去,容悦回屋拿出药囊,悄悄去了姜贵妃的寝殿。
她现在只庆幸,曾跟一个炼药天才做过师兄妹。虽然四儿师兄后来被他爹娘找回去了,他留下的药方和成药仍有不少,百日醉就是其中之一。
半个时辰后。姜贵妃清醒,看着立在床前的儿媳,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大宫女秀巧擦着眼泪说:“娘娘,您不是喝醉酒。而是中毒了!若不是容王妃赶来,您会昏睡百日,然后……然后……”
听容悦简单介绍百日醉的特性,姜贵妃目眦欲裂,捶着床道:“去,把郭静那个贱人给本宫押来!我本无意饮酒,就是她在旁边劝。说什么喝点酒,晚上好睡觉,白天才有精神看顾小皇孙,亏我那么信任她,那个黑了心肝的贱人,竟然想害本宫的命!”
容悦拦住秀巧,低声劝慰:“暂时别动她,且容她多活两日。反正她也跑不了,母妃只派人看牢她,等满月宴后再发落便是。依臣媳愚见。您不如索性装病,让那些人自以为得计,免得又整出什么妖蛾,让我们防不胜防。”
姜贵妃沉怒不语,容悦又道:“他们先给容妃下了‘勿忘’,那药三日发作,若没被我们及时查出,正好死在满月宴当天。”
姜贵妃一把抓住她的手,用责备的语气说:“这样大的事,你们只管瞒着我!”
容悦掩嘴轻咳。姜贵妃满脸怒容变成了关心:“你都没出月,就往外面跑,可千万别做下月病,快,来母妃的被窝里捂捂。”
难得有个跟婆母亲近的机会,容悦岂会推辞。真的爬进床里裹上被,一面解释:“不告诉母妃,是因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何必平白叫您担忧。只是没想到,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然把毒下到母妃身上,真叫他们得逞,峻儿的满月宴也泡汤了。”
姜贵妃恨声道:“会做这些阴毒勾当的,除了那位,再没别人。当年她嫌元后挡了她的路,就除掉元后;现在,又嫌峻哥儿生辰太好,怕皇上因此对雍王另眼相看,挡了太的路,所以要毁掉峻哥儿的满月宴,最好让皇上从此厌弃他,那样她才睡得安稳。”
容悦谓叹:“只怕太是主谋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都不用皇后娘娘出面了。”
姜贵妃忙问:“你们有证据吗?”
容悦摇摇头:“证据不全。”
偷听得来的记录应该不算证据吧,她只有这个。至于穆远手里有多少,她不知道,也不想问,穆远的心思你别猜,他留着这些东西自有用处。
一通分析下来,姜贵妃接受了儿媳的建议,决定明天装一天病,后天闪亮登场,让那对母看凸眼眶,捏破酒杯,狠狠吃上一瘪。至于毒药,哼哼,儿媳的药囊那么鼓,她每样要一点,总会逮着机会报仇的。
容悦告辞的时候,姜贵妃跟她说:皇上有意给萧夫人一个封号,让她问问自己的母亲,景国夫人这个封号是否合适?
容悦知道皇帝公爹有这个意向,她只是不解,哪有皇帝问受封者,某个封号行不行的。
很快,她就恍然明白了其中的意蕴。
当天萧夫人进宫时,容悦开门见山地问:“上次靳夫人提的那件事,您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
“您真的不考虑过继吗?”
萧夫人沉声道:“过继靳氏的儿,怎么可能!容徽害死了你的父亲,是你的杀父仇人,我过继谁,也不能过继杀父仇人的儿为嗣,真那样,你父亲会从地底下爬起来的。”
容悦仔细分析萧夫人的话,似乎,她反对的不是过继本身,而是过继谁的问题,于是再次试探:“不从大房过继,可以从族里找啊。”
萧夫人依旧摇头:“族里又有几个是好的,这么多年,我早就看透了他们的嘴脸。当初你父亲在时,她们争着巴结,你父亲一死,鬼都不上门了,像跟我们接触会染上瘟疫似的。后来你连续几天昏迷不醒,她们倒是来了,不过是帮人探消息、看笑话、占便宜的,那几天我们院里丢了多少东西,摆件首饰,甚至针线箩的银顶针都被她们顺走了,一个个跟强盗一样,就差明着抢了。若过继他们的孩,等于养了一帮吸血鬼,他们不把你娘的一点家当吸干是不会罢休的。我打算把产业慢慢变更姓名,一部分过户到你名下,一部分过到峻哥儿名下,剩余的那些,留给你以后的孩,免得他们说外婆偏心。”
容悦提醒她:“娘,我的孩,虽然也算容氏血脉,可到底是外姓人了。”
萧夫人不在意地一摆手:“姓什么都是我孙!我情愿给他们,也不愿意替那些不相干的人养白眼狼。”
容悦见母亲主意已定,便提起“景国夫人”的封号,没想到萧夫人欣然同意,甚至一脸惊喜:“好,我以后就是景国夫人,景国算我的封地!”
容悦嘴角轻翘,皇帝公爹的意思,也是这样吧,不知容氏族人听到这个封号,会有什么反应。
第二百四十章 你不吼我怎么知道你想要
满月宴上的闹剧后续发展是这样滴。
容悦回到自己的座位不久,就醉倒了,之后人事不省,联想到穆睿所说的“百日醉”,面面相觑的来宾都悟了。
脑转得快的,立刻拼凑起所有的片段:穆睿派人在容悦的酒中下毒,却惊愕地发现,她把那酒敬给了皇后,于是急中生智,想顺势把毒害国母的罪名栽到容悦头上。只是他错估了一件事,容悦敬给皇后的酒,和盛福来手中的酒,是从一个酒坛里倒出来的,都是纯百花酿。容悦自己酒壶里的,则是勾兑过蜜露的薄酒,因为她偶尔也给孩喂点奶,不敢喝太浓的酒。这样一来,容悦中招了,皇后啥事没有。
往哺乳期的弟媳酒杯里下毒,分明想一箭双雕,把母俩全害死,这心肠可够狠的,小侄才刚满月,话都不会说,碍着太爷什么了?无非就是生辰巧了点,唯恐他得了皇祖父的宠,这么点理由,就朝小奶娃下手,亏他平时装得温良恭俭,贤明大度,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昭帝逼儿拿出解药,穆睿能怎么办,不拿就是罔顾弟媳和侄的死活,与谋杀何异?拿吧,又等于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只能乖乖交出解药,否则,光是父皇那一关就过不了,更别提天下众口。
在几千人的宴会上出丑,面里都折干净了,穆睿自问有生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多年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几乎毁于一旦。
卞皇后气得呕出一口心头血,她敢拿自己的脑袋担保,容悦敬给她的那杯酒中绝对动了手脚!不然以她在闺中就练出来的酒量,怎么可能三杯花酿下肚就醉了?可她没有证据,无论醉中醉后请相熟的太医探脉。都没探出任何异常,只是酒醉而已,那些人话里话外甚至暗示,你现在年老体虚。就别拿年轻时候的酒量说事儿了。
跟太一样,卞皇后除了气怒,更多的是惊惧。穆远本人就够狡诈多智了,再来个懂药理的宠妃,给他生个和皇帝同一日生辰的儿,这不是要绝了他们母的路么?
卞皇后越想越怕,越想越恨。宿醉过后的症状比任何时候都严重,简直头痛欲裂。
“娘娘,您已经两顿没吃了,身怎么受得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墨竹端来一碗燕窝羹,站在一旁苦苦相劝。
“还吃什么燕窝羹,再这样下去,以后连菜粥都没得吃了。”卞皇后烦躁得只想掀桌。
墨竹原是从乡下选秀进宫的女,因无钱打点执事太监。分到浣衣局干了七八年。等她终于用自己攒下的辛苦钱打通关节,逃出那个寒冬腊月浸在冰水里洗衣服的地方,却发现。同车入宫的好姐妹已成了正四品的美人,而她呢,青春没了,美貌也没了,勾引皇帝捞个名份当主的路肯定行不通了,要想出人头地,只能另辟蹊径。
这回速度比较快,因为她抓住了一个机遇,所谓机遇就是,卞皇后不小心掉进荷花池。被路过的墨竹给救了。卞皇后和太穆睿经过一番调查,发现墨竹确实是路过,而且祖宗十八代都是平民,没有任何背景牵扯,这才把她调进昭明宫,由三等宫女做起。三年时间爬成了一等宫女。
现在,提起墨竹姑姑,谁不知道她是皇后跟前的第一红人,就连那位美人姐妹,见了墨竹都客客气气的,私底下送了许多体己。她是正四品的美人没错,可早就不得宠了,皇后身边的首席大宫女若有心为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墨竹的一切荣辱都系在卞皇后身上,皇后有烦恼,她自然要绞尽脑汁出谋划策:“娘娘,可是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卞皇后皱眉不语,墨竹进言道:“要对付容氏母,何必亲自动手,那府里不是马上就要进新人吗?听说万寿节当天,她们在宫里就已经闹了一出,眼见是不能和睦相处的。”
这事卞皇后也有耳闻,容悦遇刺时,穆远的准侧妃赵筠正好在场,似乎有意扑救,却被容悦当成刺客帮凶,一拳擂过去,赵筠合身跌在青砖铺就的宫道上,额头都磕青了。赵家对此很是气愤,暂时忍而不发,不过是怕人议论,说他家女儿还没进雍王府的门,就跟王爷的女人掐上了。
本来,卞皇后根本没想到这茬,以为凭着儿手下那个炼药大师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穆远一家不是问题,就连赵筠和她身后的赵氏一族,都在卞皇后的黑名单上。
赵筠之父,御史中丞赵鑫,官轶虽只有四品,可代表的是兰台府,招惹一个等于招惹一窝的清流言官聚集之地,个个仗着三寸不烂之舌,逮谁喷谁,他打不过你,他烦得死你。
皇帝把御史中丞之女赐给穆远做侧妃,在卞皇后看来,相当于把兰台府划归为穆远的一方势力,往深里说,根本就是变相支持穆远跟太打擂台。
这里要提一下楚穆皇朝的建制,是一阁三府制:集贤阁,理藩府,兰台府和廷尉府。
其中集贤阁设一正相二副相,外加两个资政。太妃的父亲陈致是正相,三朝元老,威望卓著,为朝臣第一人。
表面上看起来,皇帝最宠任太,把正相的嫡长孙女赐给他做太妃。实际上呢,卞皇后撇撇嘴,眼里尽是阴霾,“三朝元老”,果然够老!顶多再撑一两年就要致仕了。到那时,太对朝臣的影响力会大大降低,母俩暗地里的势力根本无法和穆远相比,如果明面上都不敌,他们只会被穆远压得死死的。
卞皇后和心腹宫女商议着怎么从赵筠那儿下手,把她当成一枚对付容悦母的利器,进而达到从内部整垮穆远的目的。
容悦也因为以自身为饵,用毒算计卞皇后母,而被穆远训着。
自两人成婚以来,穆远从未如此厉言疾色:“你到底在做什么,拿自己当试毒的药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置我于何地?”
容悦只得一再解释:“我有解药,母妃也吃过啊,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看起来好好的。内里谁知道怎么样,五脏六腑是不是有损伤?会不会留下后遗症?那是剧毒啊,若无炼药师本人制出的解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解不了,可见药性之邪!你还真是,就如你自己说过的,无知者无畏。你以为你很了解毒药吗?别忘了,毒药也好,解药也好,都是你那四儿师兄制出来的,你给他打下手都不够格。”
训了一会,黑着脸宣布:“药囊没收了,以后你再也不许碰这些东西。”
容悦慌了:“药囊是我的!”
穆远冷睨:“连你的人都是我的。”
那个药囊穆远早就想没收了,一方面。是不想让她接触危险品;另一方面,他也不愿看到容悦拥有足以使她脱离自己掌控的力量,比如暗部。比如毒药毒方。
所以他抛舍了好些重要岗位,用以安置容悦的手下,再慢慢渗透,务求收纳他们的忠心。可惜,无论他怎么利诱,容悦都只肯放出一半人手,用另一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消息网。不得不说,她对暗部的整改很成功,也让穆远如鲠在喉,小女人越厉害。越不会心甘情愿地依附他。
穆远正琢磨着怎么利用此次事件好好教育容悦一番,让她学会以夫为刚,凡事不要自作主张,胆大妄为,却听见容悦说:“药囊可以暂时寄放在你那儿,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想跟庾姐姐正面冲突。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也并非不领情,可你肯定听过一句话,‘集宠于一身,就集怨于一身’,以后府里的女人越来越多,这些女人里面,惟一不会妒忌我得宠于你的,只有庾姐姐,如果我跟她也闹翻了,我在这府里会彻底孤立。就算我再有本事,双拳难敌四手,峻峻还小,小孩玩性大,总有照管不到的时候,要是她们全部联手对付我一人,我的日也不会好过。”
“所以,你想舍去峻儿求安宁?”
容悦这回真的生气了,冷笑道:“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穆远忙安抚:“别气别气,算我说错话了,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把峻儿给庾嫣,又想跟她搞好关系,是这样吧?”
“是,我觉得这是有可能的。庾嫣本性不坏,为人豪爽直率,我猜,她原本并没往这方面想,都是那个什么五姑母怂恿起来的,我们只要让她知道,她五姑母是太指使的,根本就不怀好意,她兴许会打消念头。我呢,时常带峻峻去她那边走动,让峻峻喊她母亲,喊我娘,她也会觉得安慰。峻峻多一个母亲疼,对他也是好事,在府里多了一份保障。”
见穆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拽样,容悦火了,抓住他的衣领嚷嚷:“我不管!你敢故意放任,就要替我善后。”
穆远仿佛又回到白云山上那个清晨,容悦瞪着亮如星辰的眼睛,鄙夷地看他,不留情面地骂他,看得他心如擂鼓,骂得他浑身发烫。
“你到底听见没有?”容悦贴着他的耳朵吼。
穆远脑里成了一团浆糊,全身软绵绵的,只有一个地方硬如铁杵,嘴里不由自主地回答:“听见了,听见了。”
“那你到底管不管?”
“管,管。”
“不准你阳奉阴违!你听清楚了,我不要跟庾嫣反目,我想在府里过得自在,就需要她的支持。”
“好好好,决不阳奉阴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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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太后的描述,上一章稍作了些修改,不影响阅读。也是我中途停更过,有些打酱油的角色,就记得不大清楚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冤枉啊
襄侯府的庾侧夫人最近活得粉滋润,春衫新裁,描眉画唇,逢人一脸笑,走路一阵风。//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按说,三十八岁的芳龄,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五十余的年代,该是奶奶级别的了,即便脸上抹再多的粉,也只如老黄瓜上刷绿漆,怎么也装不了嫩才对。
可庾侧夫人硬是打破了这个局限,愈来愈有逆生长的趋势,不大的眼儿水汪汪的,两颊常飞红霞,嘴角含着诉不尽的春意。
她原本姿色寻常,又无风度气质可言,顶多跟着丫环娘亲学了两手爬床的手段,和美女着实隔着一段距离。没曾想,老了老了,居然风骚艳丽起来,最神奇的是,胸前的两颗小扁豆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荷包蛋,眼角的皱纹仿佛被熨斗熨过,都给烫平了。
眼看自家黄脸婆焕发青春,做丈夫的若没点儿表示,未免坠了男汉的气节。穆谌家的二弟,本来因着年龄的缘故,有消极怠工的嫌疑,如今受了庾非的鼓舞,也精神抖擞起来,誓与二妹一较高下。
某年某月某日,二弟二妹于灯下相逢,二弟他哥大惊,瞪圆眼睛问二妹她姐:“非儿,怎的这般?”
二妹她姐眼底闪过一丝慌张,随即掩饰下去,朝身体上方的胡男飞了一个眼风,捏着嗓娇滴滴地说:“这般不好吗?光光滑滑,清洁溜溜,难道爷不喜欢?”
“喜欢,喜欢,哈哈,果然有趣,非儿怎么想到剃去这个的?”
“哼哼,自然是想讨爷的欢心咯,非儿心里时时刻刻装着爷,爷有没有时时刻刻装着非儿?”
“那是自然!好非儿,心里装。这儿也要装,快‘装着’你家爷吧。”
二人一番调戏,渐入正题。
这一晚,让狠心的姐姐剃成光头的二妹。由于失去天然屏障,被如猛虎附身的二弟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不毛之地的沙漠一举成了遍地泥泞的沼泽。
重振雄风的穆谌早上起来心情超爽,亲自走到后院马棚,准备约几个朋友去山里转转,便打不到猎物,向山民买些也使得。不就是图个高兴嘛。
马棚里有匹新买的三河马,足足花了他五百两纹银,都够买间二进的宅了。他朋友多,交游广,总难存住私房,这五百两里,还有非儿拿一副金镶玉的头面抵押来的二百两,非儿每月从酒楼得的红利。也大半供给他请客吃饭了。他一生有过不少女人,最贴心贴意的,莫过于非儿。
都说“得知己于朋友易。得知己于妻妾难,得知己于君臣尤难”,他不曾得知己于朋友,更不敢奢望得知己于君臣,平生惟一的知己,只有他的非儿。
穆谌摸着三河马,想着非儿,心里暖融融的,正待解开缰绳,忽听外面传来对话声:“我说活计。你最近是不是又勾搭上什么娘们了,瞧你那得瑟样,一身骨头没三两重,走路都带飘的。”
“哪有什么娘们,你别乱说哦,传到你弟妹耳朵里可不是玩的。”
“放心好了。上回你跟王麻家的二媳妇,后来又跟多姑娘儿,哪回是哥哥不知道的?可有一回乱说,传到弟妹耳朵里啦?”
“倒也是,弟弟承你的情了。”
“那你跟哥哥说说,这回又是哪个?”
两人一阵耳语,接着是“哥哥”的揶揄声:“怪道呢,前几天在大厨房外碰到她,我还以为认错了人,以前瘦不拉机的,老是皱着一张苦瓜脸,现在整个人就跟枯木逢春一样,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原来都是你小的功劳!只是哥哥不懂,那刑寡妇都有三十七八了吧?你也啃得下去,不嫌硌牙。”
“哥哥没听过一句话?‘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个年纪的女人,最是放得开,不管什么招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爽得死人,不信你自己试一回就知道了。”
“真的呀,那哥哥可得试试。”
伴着一阵猥琐的大笑,两人渐行渐远。
穆谌在听到“三十七八”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再听到“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脸已黑沉下来,自家婆娘这阵不就是“枯木逢春”吗?难不成……
这种事,没苗头便罢,一旦发现苗头,男人绝对是不查到底死不休的。
穆谌丢下缰绳,马也不骑了,猎也不打了,匆匆赶到庾非所住的“知非阁”,扫院的婆告诉他,庾侧夫人吃过早饭就出去了。
又招来管事嬷嬷询问,得知庾非近来常往迎宾楼跑。
迎宾楼就是庾非参股的那家酒楼,东家叫淳于晏,实际上,这是太的产业,淳于晏不过挂个名头。
穆谌稍觉心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把人接回来,路上好生训导训导。就算是为了生意,一个内宅妇人老是抛头露面也不像样。
因为时辰还早,迎宾楼里没什么客人,穆谌直接上到三楼,那儿有个雅间是专为股东们预备的,股东们开会、聚餐、发红利,一般都在这里。
发现雅间的门并未关严,穆谌伸手去推,就在这时,门里的庾非发出一声叹息:“公哪里知晓奴家的苦处。”
“幼常素来只闻夫人甚得襄侯之宠。”
这位幼常穆谌见过一面,是淳于晏的幼弟,终日游手好闲,在迎宾楼里混吃混喝。倒是生得一张好面皮,偶尔写几句酸诗,便冒充斯文,穆谌一个出身宗室的贵族,哪里看得上眼。
自己的夫人却关起门来与他促膝谈心,光是这个举动,对穆谌来说,已形同背叛。
庾非却还在不知死活地吐槽自家老公:“那幼常可知,襄侯为何独宠于我?”
“难道其中有什么隐衷?”
“可不就是隐衷!”庾非笑得讽刺,言语间尽是不屑:“襄侯当年负债印诗,到处请人点评,奈何他的诗实在是写得……在云都城里无人赏识,他便带着诗稿南下游学,在平城遇到了女扮男装的我。我在娘家的处境,不说也罢,当时只想有个投奔处,不管在哪里,总好过留在那个家里受人欺凌,于是我装作感动,装作崇拜,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简直把他夸成文曲星下凡,这样才得了他的意,将我聘为侧室。”
穆谌只觉得眼前发黑,心痛得缩成一团,庾非兀自鄙夷不休:“幼常不知道,要对着一首明明狗屁不通的诗连声赞‘好’,有多么难,那些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恶心得不行,可不这样,我就无法在襄侯府立足……几十年啊,天天过这种日,想想都可怕……早知如此,当初不如嫁到平民之家,起码能得些自在……”
“若是幼常这样的商贾,夫人也愿下嫁吗?”
“商贾怎么啦?我家那位,说起来是侯爷,要不是令兄让他参一股,他连请客喝酒的钱都没有。”
话音方落,门外先是“噗通”一声,接着有人惊喊:“不好了,侯爷昏倒了。”
侯爷?庾非头顶响过一阵焦雷,差点也震晕了。
这天晚上穆谌醒来时,庾非直直地跪在床前,穆谌审都懒得审,抖着手指着门道:“你给我滚!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一生的欺骗。
“爷,那不过是话赶话,其实妾身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爷管你怎么想,滚,跟你的奸夫一起滚。”
如果换一个男人,也许会一刀杀了奸夫淫妇,至不济也要把男人打折腿,把女人关禁闭。穆谌诗写得好不好另当别论,为人行事却的确是斯文人搞法,心里再恨,也没想过要人性命,只想撵了了事,眼不见,心不烦。
“爷,妾以过世的娘亲发誓,妾跟淳于公是清白的!您怎么就不相信妾身呢?”
“清白到把毛毛都剃了,果然清白。”
“都说了,那是为了讨您的欢心。”
“贱人,到这时候你还骗爷,你跟了爷几十年,几十年没剃,一搭上他就剃了,还说是为了爷!爷在你眼里,是不是一直都那么蠢?”
庾非百口莫辩,她再也想不到,一次突发奇想的“剃毛”举止,会成为她私通外男的铁证。
其实,庾非跟淳于幼常,暧昧是有,可真没到那一步,两人之间,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清白的。
庾非之所以有枯木逢春之像,不是因为淳于幼常给了她**上的滋润,而是精神上的。
简单的说,淳于幼常只不过把庾非用在穆谌身上的手段,又照搬到她自己身上。
他的办法同样是赞美,同时伴着充满仰慕的眼神。
一个人,不管他的大脑回路有多复杂,通达心房的路有多少道屏障,只要你掌握了开启的密令,都可以瞬间直达。
对穆谌而言,只要一句“你的诗写得真好”,就足以让他将你引为知己;庾非呢,一句“我仰慕你的美貌”,同样可以秒杀。穆谌只怕别人说他没才华,庾非最怕别人说她不漂亮。
第二百四十二章 庾非被休
庾嫣一副累到无力的模样,半合眼帘斜靠在罗汉榻上,旁边有个才留头的小丫环在她的头上忽轻忽重地按着。//最快更新78小说//
陆氏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庾嫣立刻直起身,示意陆氏坐在榻前的锦杌上,嘴里有些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真的只是跟襄侯吵架了,来咱们府里玩几天?”
陆氏朝四周看了看,侍婢齐齐退下,陆氏这才开口,语带不屑地说:“什么吵架了,她被襄侯休了!”
“这是为何?”
陆氏附耳说了几句,庾嫣不信地睁大眼:“真的?”
“襄侯都气得休了她,可见事情十有**是真的。姑娘,咱可不能收留这样的人,名声不好听是一回事,最关键是,她对姑娘,根本不安好心。”
庾嫣亲手递给乳母一杯蜜水:“妈妈别气,慢慢说。”
陆氏仰脖喝下大半杯,然后擦去额头上的细汗,忿忿地说:“姑娘您猜,她来咱们府里之前,去过哪里?”
“哪里?”
“东宫,太的东宫!”陆氏恨得捶床,“那贱人年轻时就皮厚胆大,女扮男装在外面跟男人一起厮混,若非如此,一个深闺女,去哪里结识襄侯?后来她做了侧夫人,见多了世面,越发眼空心大,哪里都敢闯,今早竟大剌剌地闯到东宫,拿着顺来的襄侯名帖求见太,太不肯接见,她就堵在门口大闹,说什么‘太不能这样对她,她也是为了帮太做事,才去跟迎宾楼的小掌柜打交道,却被侯爷污为不守妇道,把她赶出家门,太理应替她出面说明真相,还她清白名声’。滴滴巴巴,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被守门的侍卫轰了出来。她又绕回襄侯府苦苦哀求,那府里只不招揽。她走投无路,才来投奔姑娘。”
“她跑到东宫去骂太?”庾嫣简直难以想象。而且,庾非不像是那么没脑的人啊。事实上,以她跟庾非打交道的经验,这人不只不笨,还颇有心计,除非她故意把事情闹大。免得已成弃的她,被太偷偷处理掉。
陆氏重重点头:“是真的,奴婢连派了三个人去打探消息,一个庾忠,一个庾怀,一个钱丁家的,都是办事牢靠的稳妥人,决不会故意加油添醋埋汰她。”
庾嫣想清楚其中关节。脸都白了,眼角慢慢沁出泪水:“这么说,她以前一趟趟往这儿跑。都是受了太的指使,特意来咱们府里搅局的?”
“可不就是搅局的?”陆氏给她擦去泪水,细声细语分析:“皇上明明知道您的情况,还把您嫁给三皇,难道是指望您给庾家添个世外孙?七皇正妃来自西部大营,她的身体该没什么问题吧?至今仍然无嗣。可见,这就是皇上的本意,不欲手握重兵的将领因此起了私心杂念。您非得从容王妃手上抢孩,抢到了,皇上猜忌。容王妃与您结怨;抢不到,您不甘心,容王妃照样有芥蒂。不管结果如何,吃亏的都是您,五姑奶奶和她背后的主使乐得在一旁看笑话。”
庾嫣颓然长叹:“她是我的姑母啊,再不亲。也是同宗同源的庾家血脉,她怎么能帮着别人来害我!”
陆氏趁机提出:“姑娘,她既无义,咱们何必跟她讲什么情面,请她走人得了。她被夫家休弃,要回也是回平城娘家,哪有让侄女儿收留的道理。”
庾嫣点点头:“先跟家里通个信,让他们派人来接。”
“姑娘啊”,陆氏真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主心肠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咱们庾家一门忠烈,若接回一个因妇道污损而被夫家休弃的女,岂不败坏了门风?您如今是亲王正妃,作为皇家媳,您是君,他们是臣,您传信回去让他们派人来接,他们不敢不遵,您这不是叫他们为难吗?那个死皮赖脸的女人,说不定还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抬出您的身份说事儿,用来给自己壮声威呢。家里人隔着上千里,又不了解您和她的关系到底如何,真相信了也说不定。”
庾嫣觉得乳母讲的句句在理,苦恼地扭着手指说:“那怎么办,就这样把她撵出去?”
陆氏也踌躇起来,庾非的所作所为,涉及到皇兄弟阋墙的丑事,不好公之于众。在外人眼里,只看到庾嫣把无家可归的姑母赶出门,那样会显得太凉薄。
陆氏想了又想,末了道:“后天府里要迎娶新侧妃,到时宾客盈门,各家眷属齐至,她自己想必也没脸见那些人吧。奴婢去跟她说,让她出去避避风头……咱们帮她找间宽敞干净的客栈,再帮她把房钱付了,也就对得起她了。”
“客栈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太太塞给我的压箱银,你不是让人在云都置办了两间铺么,我记得有间铺是带后院的,可供家眷居住。”
陆氏直着脖告诉自家主:“打理这间铺的掌柜就是钱丁的哥哥钱丙,他一家几口都住在后院,还有几个帮工、学徒也住在哪儿,早就没空房了。”
“咱们城郊还有两个田庄……”
“田庄有庄头庄户,他们难道不要房住?”
庾嫣没辄了。
陆氏阴着脸想,就算空着房养老鼠,也不能给庾非住。她那种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又是个不守妇道的,万一在姑娘的陪嫁宅里做出什么丑事来,姑娘也跟着丢脸,就算杀了她都迟了。
也不知陆氏怎么跟庾非谈的,本来气焰嚣张、把客院丫环支使得团团的庾非,耷拉着脸答应第二天搬出。
陆氏走后,庾非越想越憋屈,觉得自己会落到如斯田地,都是庾嫣害的!庾嫣未嫁到云都之前,她在襄侯府平平安安过了二十多年,虽谈不上锦衣玉食,却也清贵安闲;庾嫣一来,太就盯上了她,先拿她当棋,棋用废了就当弃。若庾嫣不来,她现在还在襄侯府当着最受宠爱的侧夫人呢。
咬牙切齿地想了许久,最后,庾非决定,就算她要走,也不会让庾嫣好过,要当弃妇,大家一起当!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庾嫣跟容悦关系不错,容悦到现在还不晓得她的好姐妹一门心思只想抢她的孩吧?要是自己戳穿了这一点,看容悦怎么对付她,容悦有王爷撑腰,把庾嫣搓圆捏扁不在话下。
其时容悦正跟萧夫人一起逗着小娃娃玩,听见庾非的名字,萧夫人做了个赶苍蝇的手势,吩咐传话的丫头:“叫她走吧,就说王妃带着孩歇午呢。”
容悦却道:“见见也没什么。”
庾非一进门就要求清场,然后用揭露重大机密的表情和语气绘声绘色地讲了半天,发现容悦始终面带微笑倾听,眼中一点波动都没有。庾非泄气了,眼神闪烁地问:“王妃早就知道了,是吗?”
容悦淡淡点头:“庾王妃跟我提过,我也答应了。”
“你答应了?”庾非的声音徒然提高了八度,两条眉毛跳成了一上一下,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是啊,她要我多带孩去她那边走动,以后孩喊她母亲,喊我娘亲,就当是我们两个人的孩。这事于我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为什么不答应呢?”容悦暗自好笑,心想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也值得你激动成那样。
庾非结巴起来:“可是……可是……原先根本不是这样说的啊。”
容悦适时露出惊讶之色:“夫人是说,您原本向庾姐姐献策,不是这样说的,那是怎么说的呢?”
“没……没……就是这样。”她是来抹黑庾嫣的,不是来给自己惹祸了,如果她照实交代,那不等于凸显了庾嫣的贤惠,和自己的恶毒?
庾嫣听说自己的姑母偷偷跑去见容悦,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陆氏也跟着忐忑不安,主仆俩晚上都没吃上两口饭。
没想到第二天,送走庾非后,容悦亲自抱了孩去看望庾嫣,哄着根本不会说话的孩喊庾嫣母亲,喊自己娘亲。又借口事忙,把孩留在静园整整一个时辰,庾嫣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
事后陆氏评述道:“奴婢观容王妃的为人,着实通情达理。她又不是地位低下的侍妾,真要论起来,她的品级与您一样,您要抱养她的孩,根本说不过去,一般大家族中,也很少有正妻抱养平妻的孩,因为平妻的孩,也是嫡,不需要靠着嫡母提携。现在这样就很好,姑娘不用跟她闹翻,又可以常常看到孩,孩长大了照样和您亲,跟抱养的也没多大差别。就算按五姑奶奶说的那样,把孩养在您的名下,也抹杀不了容王妃是他生母的事实,将来孩长大了,若被有心人挑拨,说不定还会怨您呢,怨您让他和生母分开。”
说得庾嫣连连点头,彻底打消了顾虑。
回到自己房间的陆氏却在叹息。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姑娘数次随兄弟出海,平时看起来豪迈似男儿,很有几分硬气,现在做回内宅女,竟像变了个人,耳根软,又没什么主见。庾非能煽动她,庾非恶意怂恿固是主因,若姑娘自己念头正,心志坚,庾非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洞房是个难题
今天是穆远迎娶新侧妃的日。//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
容悦早早让人闭了院门,不管穆远要怎样履行新郎官的职责,都不关她什么事。
难过是免不了的,心酸很正常,毕竟,过去的一两年里,男人日日跟她耳鬓厮磨,情话绵绵,也曾带给她许多欢乐。如今这一切都要属于别人了,即便只是诉诸于人类的占有欲,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果然,男女之爱才是摧毁一个人精神世界的最大杀器!爱上一个人,就等于将这柄杀器递到别人手里,且刀尖朝向自己。只要他一个起心动念,就能刺得自己血肉模糊。
还好,容悦捂住心口想,我没有爱上他,或许有过那么一点点萌芽,今晚过后,也必将掐灭。
所以,你洞房洞房吧,不如此,怎能解开所谓爱的幻像。
容悦垂目盘坐良久,待自己心绪复平,才拿出,按照上面的高阶功行路线,凝神静虑,慢慢运起气来。
一周天,两周天……十八周天……三十六周天,眼看只剩最后几个窍穴了,丹田处突然一阵剧痛,口鼻冒出鲜血,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被黑暗笼罩之前,容悦最后一缕清醒意识在不停地自诘:我居然会为了他走火入魔,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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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远只在酒宴上露了一下脸,意思意思喝了两杯,就装醉离席了。
这几天,以梁竟为首的幕僚们,围着他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无非是怕他像对待姜颀一样对待赵筠。
姜颀是外藩之女,家里虽是公爵,有一块不小的封地,可跟幅员辽阔的楚溟国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姜家在楚溟国朝廷中并无势力,仅有一个母妃内侄女的身份,似乎也不怎么管用,尤其是容悦怀孕后。姜贵妃对容悦的态度比对姜颀还好。因此,穆远是不是冷落姜颀,根本不影响什么。
可赵筠就不同了,她父亲赵鑫在清流中颇具声望,她祖父在国监任祭酒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尽管不显山露水。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穆远可以不宠爱她,但完全不碰,让她像姜颀一样顶着人妻的名头当老处女,是不行的!那样会彻底得罪赵氏家族,一旦亲家变仇家,等于把清流言官一系硬逼到太那边去,对穆远大大不利。
鉴于以上种种,这洞房绝对不能空过。一定要实打实地的执行!最好新婚三天都宿在新房里,以示对新娘的尊重,也即。对言官一系的尊重。
看着这些追随他多年,殚精竭虑为他谋划,兢兢业业为他办事的幕僚下属们,穆远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为难。原来,没人能真正肆无忌惮,完全我行我素,骄横霸道如他,也有一天会迫于形势,去碰自己不喜欢的女。
更为难的还在次日,他要带着这女去拜见正妻庾嫣。和平妻容悦。
穆远不敢想象那情景,不敢想象他带着一个与他享受过鱼水之欢的女去见容悦,冷眼旁观她用隐含得意的眼神在容悦面前展示她新承恩泽的妩媚与幸福。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穆远有种预感,如果他这样做了,他将永远失去容悦。
容悦本就是他强求来的。即使两人之间有了一个孩,可他心里清楚,容悦并未爱上他,她只是被动接受,勉强习惯。再乐观一点想,容悦的心或许已对他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若他不知珍惜,乱碰别的女人,容悦会彻底关上心门,而且,永不会再对他开启。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后果比这更严重了!
原有的疑惑一扫而空,他觉得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浑身充满力量,恍如重获新生。
曾经,在幕僚们的轮番轰炸下,他把“登上大宝”与“容悦”摆在同一个天平上,那时,两边似乎是一样重的,都必不可少。
可在意识到会失去容悦的那一刻,他有了更深刻地明悟:他可以不坐上那个位置,不去争当什么天下之主,可他不能失去容悦。
如果失去了容悦,权势富贵要来何用?他再也没有快乐、再也不会幸福。
世人追逐权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幸福吗?舍本逐末何其愚也。
厘清了思路,接下来就是如何解决新婚之夜了。
穆远坐在书房里凝眸沉思,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人:莫戟。
近些日轮番上场劝导他接受赵筠的幕僚下属中,独缺了住在竹园外院的那对师兄弟,大概是因为年龄较小,不好意思关注王爷的内帷之事。
穆远立即吩咐:“赵贵,你去竹园把莫戟领过来,记得不要惊动任何人。”
莫戟来得很快,身上几乎没有酒味,穆远倒有些讶异:“你没上席吗?”
莫戟笑答:“王爷的婚宴,属下自然要去讨杯喜酒的,不过喝得比较少,回房后又吃了一粒醒酒丸。”边说边从腰囊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奉给穆远:“这是属下自己炼制的,效果还成,王爷要不要试试?”
“好啊”,穆远接过瓷瓶,二话不说倒出一颗吞下,赵贵上前半步想要阻止,动作慢了点,只好摸摸鼻,自己悄悄退下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穆远就觉得原有的一点点酒意消散得差不多了,遂赞许地点点头:“效果确实不错,你能炼醒酒丸,其他的也能炼吗?”
莫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会少数几种,才刚刚入门,比义父差远了。”
“你义父已到地级了,容王妃曾有个师兄,其炼药水平之高,绝对是天级的,可惜他后来走了。”说起四儿,穆远是遗憾的,太敢一再对他身边的人下手,无非是仗着有个巫大师,如果四儿不走,巫大师何足惧。
莫戟也是同样的想法:“此等人才,王爷怎不纳入麾下?既是容王妃师兄,想必他也不会拒绝吧。”
穆远叹口气:“他来路比较神秘,似乎是什么隐世家族的,除非自己现身,否则别人无处寻觅。”
“原来如此。”
“不说这个了,本王找你来,其实是有件疑难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爷请说,属下知无不言。”
穆远朝赵贵使了个眼色,赵贵领着侍从下去,随手关上书房的门,自己站在门外守着。
穆远也不绕弯,把事情的原委和盘兜了出来。当然没提容悦的名字,只说自己不喜欢今晚的新娘,却因父皇下旨赐婚,没办法回绝,可真的不愿临幸,都不知道该怎么挨过这个新婚夜。
让他欣慰的是,莫戟不像那些上了年纪的幕僚,倚老卖老,开口闭口就要他以大局为重,也不说开枝散叶是男儿本分什么的,只一心一意为他排忧解难,略略思忖,便道:“有几种方法,就看王爷要达到什么效果了。”
穆远喜形于色:“本王果然没有找错人,愿闻其详。”
“如果王爷压根儿不想在府里见到这个人……”见穆远轻轻摇头,知道王爷并不想要她消失,便直接过渡到第二种选择:“若王爷只是不想碰她,属下这里有种药粉,可混在熏香、面脂、澡粉中使用,让她产生幻觉,以为跟王爷已经圆房。”
穆远一拍桌:“好,好,就要这个!”
莫戟难得单独见王爷一面,趁势提要求:“莫真不肯回去,想留下来给小世做书童,您看?”
穆远笑将起来:“小世才几个月,离发蒙远着呢,他怎么就想到做书童了?”
莫戟说得一本正经:“小世两岁就要开蒙吧,至多三岁,快得很,即使不当书童,有莫真在旁边守着,也稳妥得多。莫真对毒物的辨别能力,比我还灵,义父就曾说他,天生一只狗鼻。”
穆远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应下了,只是有些纳闷:“他为什么想陪伴小世呢?府里规矩大,比谷中拘谨得多。”
莫戟道:“恰恰相反。在府里,他年纪小,内院也去得,丫头嬷嬷都喜欢他,成天给他零食吃,他都胖了一圈了;回到谷中,义父天天盯着他练武识毒,每天累得半死。葫芦谷远离人烟,年纪大的守得住寂寞,他一个小孩,师兄们都比他大得多,可能真的很无聊吧。”
穆远敲敲桌:“在府里轻松是轻松,那些本事可都松懈下来了。”
莫戟斟酌言辞:“这个,属下也想过。义父年纪大了,不如把他调过来,让他跟莫真一起陪伴小世,有他们两个保护,小世的安全更有保障,义父的一身本事,也可以教给小世。”
穆远闻言抚掌:“是个好主意,就如你所说,小孩长得快,的确要开始考虑他的师傅人选了,莫公若肯收下这个小徒弟,本王求之不得。”
莫戟躬身一揖:“王爷说哪里话,义父是王爷的属下,能做小主的师傅,是王爷给他的荣耀。”
看时辰不早了,穆远无暇多谈,对莫戟道:“你把药给我,其他的,等先过了今晚这关再说。”
莫戟掏出另一个瓷瓶,穆远问明了用法后,命赵贵掌灯,朝新人所居的兰园走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真没气怒攻心
容悦醒来时,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她略一动弹,那人就坐起来,布满血丝的眼里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扑到枕上问:“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你……你怎么这个样子啊”,往日干净俊美的脸,如今憔悴不堪,下巴处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子,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整一个几日未梳洗的邋遢样,跟往昔那个奢靡讲究到极致的家伙判若两人。
穆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形象,望着她讪讪地笑,闻声赶来的春痕抹着泪说:“王妃昏了三日,王爷也守了三日,太太原先也守着的,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才被人送回自己房里。”
容悦喃喃自语:“原来已经三天了”,眼波回转处,有几许感慨、几许复杂,兼带着几许自嘲:“真对不起,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出这样的篓子,让王爷担心守护,那人准以为我是有意的,可天地良心,我……”
话未完,嘴已经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那双因连日失眠而难掩倦意的眼眸里,除了疼惜,还有深深的自责:“别说了,都是为夫的错,要是我早点解决这婚约,你也至于气怒攻心,弄得走火入魔。”
气怒攻心?她没有啊,她都不晓得自己怎么就练岔了气,可这会儿,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歪曲事实,她只能顺着他的话回一句:“父皇的指婚,你怎么解决?”
“怎么不能,上回那几个不就解决了。”
“事情可一,不可再,父皇精明得很,迟早会发现你玩的把戏。”
“发现了又如何?他让我娶正妃、娶侧妃,我都娶了,府里又不是没人,少娶几个就犯法了不成。”
容悦勉强扯出一丝笑纹,嘟囔着说:“人都娶回家了。还说这些作甚。”
穆远忙附耳告知:“你别气,我根本没碰她,我向你发誓,以后除了你。我不会再碰其他任何女人,若违此誓,叫我天诛……”
这回轮到容悦半道打断:“停!你干什么发这么重的誓,此一时彼一时,我相信你此刻是真心的,可人的一生很长,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就如当初,你狠心向我下手时,也没料到会有今日。”
穆远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埋头在她颈间挫败地说:“我知道你还不够相信你,反正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夫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
容悦没吭声,只抚了抚他的头以示安慰。
穆远换上严肃的口吻:“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满脸是血躺在地上,我有多怕?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容悦只得再次申明:“我不是有意的。也绝对没有存了跟你赌气的心思,当时就像平时那样练功,起初一切正常,练到最后,不知怎么搞的,突然真气乱串,丹田剧痛,把我给痛晕过去了。”
“你还好意思说!练功练到走火入魔,多危险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就当场交代了。”每想到那个场面,穆远就后怕不已,若是他听了那帮老头子的话,真留在新房里陪伴新娘子,等第二天早上敬茶时再出现,什么都晚了。容悦就算能侥幸保住一条命,一身筋脉尽断,以后别说练武,寻常起居都艰难,后半生只怕要抱着药罐子过活了。
还好他到得早,还好他素来谨慎、总是随身携带救命的良药,本身又修炼有成,可以用自己的真气助她吸收药力、修补破损的筋脉。就算如此,也整整用了三天,才勉强修复。
容悦暗暗运气,虽略有凝滞,却基本是畅通的,走火入魔后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到这个程度,已经近乎奇迹。
情知穆远肯定损耗甚巨,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恩重若此,岂是一声谢谢能表达的。
她到现在才明白,穆远之所以这般憔悴,并不只是熬了夜的缘故。事实上,以他的修为,两三晚不睡,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如今却生生老了几岁!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觉得愧疚,再也不能维系“你是恶霸,你欠了我好多好多”的受害者立场。
嗫嚅半晌,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你的内力……是不是……是不是……”
穆远摸摸她的头:“别担心,练一段时间就回来了,顶多三年就能恢复到原有的水准。”
三年才能恢复!容悦简直不敢看他了,抓着背角低问:“你的手下不乏高手,为什么不让他们来,非要自己亲力亲为呢?”
“傻瓜”,穆远轻点她的额:“你是我的女人,怎能让外男贴身运功。”
容悦噎住了,想起“三天”之说,期期艾艾地问:“今天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你不打算陪她去吗?”
穆远冷哼:“本王都娶了好几房了,从没陪任何人回过门,她一个人特别高贵些?”
“这……”话是没错,问题是,之前几位,她们的娘家都不在云都呀。
但她不可能“贤惠”地帮赵筠说话,好让她更有面子地回门,让她多些机会跟自己的丈夫相处。
姑且不论这姑娘的品性,单是她们两个人的身份,就决定了她们只能是对立关系,虽没到“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决绝境地,其实也差不多了。
赵筠不比姜颀,姜颀失去了姜贵妃的支持啥都不是,赵筠却在本国有深厚的背景。庾嫣靠军队支持,她背后是清流,是比武力更难对付的、只用唾沫就能淹死你的言官群体。
容悦决定以后都绕着这个女人走,她也是军人出身,骨子里厌烦文人的腻歪,更怕言官上纲上线、胡搅蛮缠的功力。真对垒起来,她比较喜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样才快捷爽利。
不搭理赵筠,最多落个目中无人的评价;跟她来往,只会麻烦不断。在宫里遇刺那回,她已经领教了这姑娘的脑子有多灵活。下手有多快,心肠有多狠。就算自认冷心冷情的容悦,也做不到对一个怀胎六甲、即将临盆的孕妇动手。
见容悦垂睫沉吟,以为她质疑新婚夜的情况。穆远主动把莫戟说的话,以及主仆俩合谋的始末都坦白交代了一遍,甚至从怀中拿出药瓶给容悦过目。
容悦震惊了!她真没想到古代的炼药技术已高明至斯,前世虽也有致幻剂,但还没精微到能控制人产生某种特定幻觉的地步。
“可”,她迟疑地问:“即便产生了这样的幻觉,自己有没有失去处女之身。难道她心里没数吗?”
“这点你不用担心,本王既用了那种药,自不会留下漏洞。”
容悦再不待见赵筠,也有些同情这姑娘了。她美貌和心机都不缺,可惜她遇到的是穆远,别人做不出的事,他做得出,而且决不会有丝毫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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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筠嫁进府前。对雍王府的几位王妃做过一番深入的调查,知道容悦独宠,正妃庾嫣和侧妃姜颀都只是摆设。
她也曾有那么一点儿担心。就怕自己沦落到和庾嫣、姜颀一样。但同时,她对自己的容貌和手段又有相当的信心,总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只要自己进了府,容悦专宠的局面就会被打破,甚至,王爷会为了自己而渐渐冷落她。毕竟,自己还是鲜嫩的女儿家,容悦却已经做过大肚婆。是孩儿他娘了,听说产妇身上松弛得很,还有可怕的妊娠纹——她忘了自己也是女人,正常情况下,自己不久之后也要怀孕生育。
新婚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染着点点梅花的喜帕。赵筠是欣喜的。但冷清的新房,空了半边的新床,又让她有些黯然,更多的,则是不甘和不忿。
王爷既然肯要她,为什么不给她这个体面,让她早上和新婚夫婿一起去见他的其他妻妾呢?如果王爷肯陪她走一趟,无疑是在府里所有人面前为她撑腰,彰显出王爷对她的宠爱和在意,以后,她在府里的地位会高得多。
乳母黄氏安慰道:“姑娘别想多了,听说王爷每早平旦即起,练功一个时辰用早膳,卯正出门办事。练武之人,都讲究拳不离手,非独王爷如此”,她不想直言戳了姑娘的心,又怕自家心高气傲的主子钻了牛角尖,才新婚就闹得不愉快。
赵筠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妈妈别担心,我明白的。”
她只是侧室,王爷可以不在她房里留整夜,可以不陪着她去见正妻和平妻,这都在世俗人情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外人挑礼也挑不出毛病。
可穆远是什么样的人,他为容悦打破了多少规矩啊,为什么到她头上,就只有敷衍,敷衍得只要大体上过得去就行,一点多余的偏爱也不肯给。
回门那天,赵筠倒是带了整整一车礼物,都是管家叫人搬上去的,说礼单为王爷亲自拟定,其中有给她祖父的翡翠扳指,祖母的松鹤延年手杖,父亲的黑玉砚台,母亲的蓝宝石头面……样样精致名贵,再加上人手一套价值百两的时新夏裳,一家老小喜得眉开眼笑,对这个大方的女婿满意得不得了。至于管家代述的那套“王爷忙于公务不克相陪”的官方辞令,大家都表示理解、支持。
赵筠忧桑了,她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一脉。清,可解释为清贵,也可解释为清贫,她父祖都是窝在清水衙门里领干俸的队伍,穆远那一车闪瞎眼的回门礼,比什么都打动人心,且与清流文人爱惜羽毛的习性一点儿不相背,又不是贪污收贿,自家女婿孝敬的,拿得多正当啊。
雍王府的幕僚们也闭嘴了,王爷说得对,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