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夜游
彩虹桥的传送依旧伴随着严重的失重感，也不知是由于安洁莉娜手中碎片的缺损，还是北欧神族体魄强悍，就钟爱这种傻大粗的苏式风格。
总之，它在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过舒适性。
但今非昔比的李昂并没有感觉有多难受。
虽然猎魔手扎上没有标注，但李昂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他每吞噬一只恶魔的天赋，就会获得它们的一部分魔力，就像法师的蓝条一样。
这部分魔力如今已经非常可观，对他的各方面素质都有着不容忽视的增幅。
再加上魔药的力量，士别两日，已可对他刮目相看。
“清水如泉！”
“神清气爽！”
两句咒语前后响起，清凉的气息涤荡在李昂的四肢百骸，两天旅途劳顿的疲惫顿时消除无踪。
转头便迎上安洁莉娜关切的眼神。
“你还好吧？”
似乎安洁莉娜女士已经默认，每当完成一次传送，就要给自己的小儿子施加两道贴心的治愈巫术。
“您的巫术效果斐然，我感觉很好。”
李昂连忙点头，脸上不自觉挂起柔和的笑容，和安洁莉娜女士相处，真的有种家人的感觉。
虽然在这个世界，她们的确是自己的家人。
安洁莉娜女士突然抽动了下鼻子，蹙起眉头，施咒道：“焕然一新！”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尘垢自李昂体表消失，他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好多。
李昂立刻意识到了安洁莉娜女士刚刚该是嗅到他身上传来的很糟糕的气味，有些尴尬道：“这两天赶路有些多，出了些汗，淋了些雨，还在斯温尼亚的一间旧屋住了一宿，身上味道可能有些重。”
“对了，您知道女巫集会吗？但丁先生说我可以拿这次猎魔获取的赏金与斯莱特林学派的女巫换取一枚恒固清洁术的巫术道具。”
“这两天受了这么多苦了，我的小里昂却一句话也没抱怨过，真是个男子汉。”
她轻轻拍了拍李昂的头，在他身上，安洁莉娜女士除了李昂所说的那些味道，还嗅到了血腥气。
自己刚刚相认两天的儿子明显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
随后，她略带轻蔑道：“至于清洁道具那种小东西哪里需要给斯莱特林的女巫们送钱，待会儿让拉盖娅去库房取一个给你就是。”
她又有些恍然地拍了下额头：“这次你出去太着急，都没来得及为你准备些巫术道具，明天我给拉盖娅列一个清单，让她一同为你准备齐全就是，不过你不是巫师，很多东西都用不了，我会专门为你准备学徒阶猎魔人能使用的道具的。”
这时，拉盖娅匆匆跑来。
这个有着亚麻色长发和湛蓝眼眸的少女今天穿了身类似于武士服的衣服，显得越发英气勃勃。
李昂跟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姐姐却不理人，而是神经兮兮地拍了拍李昂的肩膀，又拍了拍胳膊，上下都摸了个遍，才长舒了一口气：“没缺胳膊少腿，身上也没有血腥气，看起来很健康呐。里昂，你这次不会根本没遇见恶魔吧？”
安洁莉娜皱着眉头，伸出手指轻弹了下拉盖娅光洁的额头。
“要聊回屋里聊，你弟已经很累了。”
“对，我们去屋里聊。”
随后，李昂便在自己昨天夜里的所见所闻统统讲述了出来。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故事，内容也丝毫不显曲折离奇，就只是平铺直叙自己遇到了狼人，又将它们杀死而已。
至于自己与传统猎魔人的不同，以及但丁对他所说的“这个世界就是表层深渊”的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
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就算安洁莉娜女士作为高序列的半神女巫，能够对抗一般的深渊领主又怎样？
深渊还有更加恐怖的大君，魔神。
不过是徒然增加担忧罢了。
当然，他并不打算一直隐瞒下去。
无忧无虑固然可喜，但忧患意识也同样重要，女巫之森虽然与世隔绝，但依旧要做好抵御外敌的防护才行。
而无论是安洁莉娜女士和拉盖娅，在他看来，多多少少都有些“咸鱼”了，她们大部分时间好像都没在钻研着如何提升自己的实力。
安洁莉娜女士被李昂的平铺直叙惊得捂住了小嘴：“里昂，你这次的经历还真是惊心动魄，狼人虽然是低等魔物，但危险性可一点都不低，绝大多数女巫学派都是严禁学徒阶女巫单独对抗狼人，更别提还是群狼。”
拉盖娅感慨万千：“里昂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明明之前只是个力气稍大的普通人。”
安洁莉娜皱眉道：“只是这样看来还是不够，作为猎魔人，要面对的敌人真的很可怕。”
刚坐下听了一会儿的安洁莉娜女士似乎是心中有了危机感，站起身道：“你们两个继续聊，我要去一趟实验室，这两天我一定要调配出适合学徒阶服用的龙血药剂。”
看架势，大有事不成不罢休的觉悟！
李昂有些后悔开这个玩笑了，连忙将实情道来：“但丁先生并没有要求我尽快服用龙血药剂，他只是觉得卖掉了暴殄天物罢了。毕竟那是您的作品，怎能与金币这种俗物挂钩？”
“唔——”
“金币可不是俗物，挺好看的一种金属，很多魔药中也要添加，不过这话说得倒是很中听。”
但有着魔药大师的自矜的安洁莉娜女士，依旧义正言辞地表示：“虽然只是玩笑话，但我确实很想试试看，能否突破往日的极限。”
随后，决然离去，丝毫不顾李昂的挽留。
拉盖娅有些吃味：“我进行学徒阶的修行时，妈妈可没有这么用心。”
李昂笑了笑，安慰道：“毕竟姐姐你进行修行的时候，时间还很充裕。”
“我当然知道！”
拉盖娅搓了搓李昂的脸，哼道：“姐姐我当然不会吃弟弟的醋，毕竟你当了猎魔人。”
“只是可怜了温琪。”
“温琪？”
李昂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就是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载我们进来的那头棘背龙啊，整个女巫之森只有他一头龙，要炼制龙血药剂，妈妈肯定又要放他的血了。”
李昂暗暗向可怜的温琪先生表示歉意，心想下次出门再见到他，一定要好好道歉。
“不过说起来，你第一次与我见面时，可是整的我好不轻。”
拉盖娅想起初见时的经历，忍不住掩嘴轻笑道：“你那个时候傻呆呆的，说起来还挺可爱的。”
就这样，时间在闲聊中度过，转眼天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两人吃过晚饭，又相互聊了些小时候的经历和有趣的故事逸闻，便互道晚安准备睡觉了。
木质床板散发着不知名的花香，非常棒的环境，但李昂依旧是睡不着。
虽然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但他现在的精神反而出奇的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安洁莉娜女士为他施展的两道巫术的缘故。
突然，一片阴影自窗外飘来。
李昂下意识睁开眼，发现有个人影正蹑手蹑脚走来，发觉是谁后，顿感无语。
“里昂，你睡着了吗？”
亚麻色的脑袋从床头冒了出来，冷不丁很容易吓人一跳。
李昂很无奈道：“我睡着了。”
拉盖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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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拍了一下李昂的肚子：“没睡着就好，走，姐姐带你去看好玩的。”
李昂也来了兴致：“有什么很奇特的美景要在晚上观看吗？”
“先别说话，半夜偷偷溜出去，被妈妈发现了可是要挨罚的！”
拉盖娅拉着李昂，迅速离开了泰瑞昂巨树的范围，才答道：“夜晚的女巫之森，才是最美的时候。”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念咒道：“双目熠熠。”
李昂的眼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微光，像是猫科动物一般。
李昂的视界也改变了，从原来的黑白图像，变得能看到色彩了。
他也懒得解释自己原本就具备黑暗中视物的能力了，能看彩电，谁愿意看黑白？
这里不得不再次感叹一下：巫术真特娘好用！
这一次，由于他们没有传送法术的帮忙，跋涉良久，才找到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安德鲁先生。
这位可怜的老年山岭巨人，再度被粗暴地叫醒。
“安德鲁阁下，这是我的亲弟弟，我们同年同月同时出生，以后要拜托你多关照啦。”
安德鲁阁下没好气地看了眼站在自己肩膀上的拉盖娅，无奈道：“我才刚合上眼，你就又把我叫了起来。”
但依旧足够礼貌地转过巨大的头颅，独目中闪烁着温和的光，对李昂颔首致意：“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里昂先生。”
“你好，安德鲁阁下，同样很高兴再见到您，同时对我们冒昧打搅您的安眠表示抱歉。”
李昂很谦逊有礼地问候道。
这位山岭巨人据说已经一千多岁了，比安洁莉娜女士的年纪都大。
“无妨.....”
安德鲁阁下刚想说出这句话，突然硬生生憋住了。
他真怕这俩人真当这无所谓了，以后天天来找他玩。
他长叹了一口气：“可怜可怜我这糟老头子吧，我只想睡一个不受打扰的好觉，拉盖娅小姐，你好歹也是中序列的巫师了，就不能好好学习一下传送法术吗？”
“安德鲁阁下......”
黑暗中，拉盖娅的神情稍稍黯淡了些，她忽闪忽闪的眼眸中仿佛泛滥着水光。
“我还以为您一个人像一座小山一样孤独地沉眠会感到寂寞，所以才经常来陪您聊天，没想到这反而对您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安德鲁阁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求求你了，姑奶奶，快收了神通吧。”
拉盖娅抽泣了一下，带着哭腔道：“安德鲁阁下，您千万别这样这样称呼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搅您的安眠了，希望您能原谅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巫。”
安德鲁阁下的石头脸都气红了，一口气将两人传送到了十里开外，才瓮声瓮气道：“少给老夫来这套！”
十里之外，李昂和拉盖娅出现在了一片湖泊前，拉盖娅脸上挂满了小狐狸偷到肥鸡的笑容。
只见她拍拍手道：“每次都要用这种手段才肯帮忙，安德鲁阁下是不是就喜欢这种调调啊？”
李昂看着这神展开，一时间居然是呆若木鸡。
第三十章佛罗伦萨的一场屠杀
中意大利，佛罗伦萨。
夕阳西下，风尘仆仆的骑士跃下战马，拍打掉身上的泥泞，驻足于城外的小山坡。
来自西西里，特贝利男爵领的首席骑士埃尔文凝视着这座阔别已久的，昔日繁华如海上明珠的港城，五年前他曾和康纳一起来过这里。
佛罗伦萨掌控者——梅蒂奇大公爵前不久召开了领主会议，而他作为特贝利男爵的代表，前来参加这场会议。
实际上佛罗伦萨的大公爵并不是特贝利男爵的领导，特贝利男爵只需要听命于叙拉古的坎贝尔伯爵就足够了，就连西西里国王都无法越过坎贝尔伯爵，直接向他发布命令。
国王的归国王，领主的归领主，就是这个道理。
但将李昂送到女巫之森后，已无后顾之忧的特贝利男爵，怎么可能甘心继续留在领地上苦熬岁月？
无论是响应一方大领主，加入其组建的十字军，还是进行其他任何战场，对于中世纪的领主们而言，都是一条快速积累财富与名望的道路。
毕竟，种田哪有抢劫来得快？
当然，战争往往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但无论是埃尔文还是康纳·特贝利，都已不在乎这些。
梅蒂奇公爵这样的一方豪强召开领主会议，一般就是要打仗了。
名义上一般都会采用圣战的模式，由诸多领主共同盟誓，出兵组建军团，埃尔文需要将本次会议的具体情况传信回去，然后由特贝利男爵亲自带领士兵出发。
“当然，也有可能梅蒂奇公爵只是老来发了疯，想要各方的领主老爷们来佛罗伦萨感受一下瘟疫之都的风采。”
“那样的话，我们还是等待国王陛下发起对摩尔人的圣战吧。”
他牵马走过描有罗马五贤帝浮雕的维琪奥桥，昔日阿诺河上来往络绎的船只，如今只剩下只船片帆。
这里可能是整个意大利最还原罗马帝国时期风貌的城邦了，但过度庞大的人流量，也使得黑死病对它造成的伤害也远比任何地方都大。
实际上包括西西里的墨西拿在内，越是发达的港口城市，受这次黑死病的影响就越大。
以致于一度有人把这场瘟疫称作是佛罗伦萨瘟疫。
一路畅通无阻。
凭借印信和骑士头衔，埃尔文成功进入了与贫民窟泾渭分明的内城区。
相对精致的甲胄意味着他身份不凡，甲胄上面斑驳的刀斧痕迹意味着他并非绣花枕头，没有人会轻易找他的麻烦。
瞧，一身得体的行装就能解决很多潜在麻烦，譬如鲍勃那样的落魄骑士，怕是连门都进不来。
当然，在这个每一次出远门都有可能意味着阴阳相隔的时代，埃尔文一路上依旧是遇到了不少危险。
这个年代落草为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堪领主重压的逃兵以及躲避疫病离开城镇的平民是盗团的主要成员。
意大利和西西里算是治安较好的，经常会有领主出兵剿匪，中北欧地区现在才是真的乱成一锅粥。
所幸，埃尔文到底是西西里王国比武的冠军人选，就算偶然撞上了一伙盗团，依旧凭借弓马娴熟的武技成功逃脱。
“还是大城市里舒坦。”
埃尔文感叹着。
战马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清脆悦耳，不用担心会有时不时从石板缝隙中溅射出来的污水。
鳞次栉比的小楼出现在埃尔文面前，这是他很熟悉的地方。
曾经他和特贝利男爵约定，要一同在这里购置房产，他爱惨了那雪白的外墙和内里的小花园。
可惜到了现在，他们依旧没钱，据说这里一栋房产，足以雇佣一队巴尔干轻骑为你效命到死。
而且现在这里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尸体，以及抬尸的鸟嘴医生，让埃尔文骑士有种幻灭的失落，现在的佛罗伦萨，恐怕还不如乡间小镇宜居。
他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下来，他看到了一个脸色青黑的男人倒伏在地上，他考究的衣着浸泡在泥浆中，脱落的礼帽被他无力地抓在手中。
有个瘦弱的小姑娘摇晃着他，轻声呼唤着“父亲”。
无人回应，但却依旧不停呼唤着，直至绝望。
他不禁感叹了一声。
不是感叹生死无常，黑死病到来后，他早就见惯了生死。
而是感叹连这种穿着考究，一眼就能看出是富商豪贵的人在疫病面前也和低贱的农奴平等了。
牵马绕过了少女和她死去的父亲。
他目睹一群穿着红外套的士兵列队跑来，像强盗一般冲进了一栋小楼，打砸与愤怒的争吵声紧跟着响起。
“是在抓捕罪犯吗？”
埃尔文骑士有些疑惑，便牵着马在一旁看起热闹。
很快，一群依旧穿着考究的男女被赶了出来，他们被两名士兵看守着，其余人则冲进了下一栋房屋。
有个看起来像是贵族小姐的少女低声哭泣着：“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身旁，蓄着灰色胡须的男人绝望道：“他们说是我们散播了疫病。”
少女惊恐地反驳：“是女巫散播的疫病，怎么会是我们？”
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自嘲地笑道：“他们说是我们犹太人做的，以前他们说是女巫散播疫病，我们没有站出来说话，现在他们说是我们散播的疫病，更加不会有人站出来为我们说话。”
少女瞪大了眼眸，试图辩解：“圣子Jesus也是犹太人，难道身为犹太人，就具备罪孽了吗？”
男人冷笑：“但他们说犹太人背叛了Jesus，并且将祂钉死在十字架，我们的罪孽与生俱来，他们有权对我们任意处置。”
“这太荒谬了！”
的确荒谬。
但很多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越来越多的人被抓了出来，他们被命令排成队，面朝白色围墙。
他们瑟瑟发抖地迎接着自己的命运，随后，便是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
白墙迅速变成了血红色。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屠杀！
埃尔文骑士望着这一切，神情沉重。
从此以后，他恐怕再也不会怀念佛罗伦萨这片居民区了，也不会再憧憬这里的小白墙。
围观这一幕的群众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瑟瑟发抖，但仍不乏有人像是饮用了甘甜的蜜酒般大声嘲笑着。
“天主庇佑！”
“还好我不是犹太人。”
有人庆幸地望着这一幕，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犹太人为富不仁，他们来到我们的土地，侵吞我们的财富，掠夺我们的地产，使我们变卖土地，变成奴隶，而他们却能过着高高在上的富裕生活，住在豪宅中，如今落到这步田地，真可谓是大快人心。”
有人低声嘲讽着。
一名贵族少爷暴怒道：“住口，混蛋！”
在他身边，有两名盔甲鲜明的骑士护卫着他。
刚刚就是他们紧紧地抓着贵族少爷的手臂，避免他冲出去与士兵们发生冲突。
此时见一切已于事无补，贵族少爷满脸泪水地大声和围观者辩解道：“不可否认，犹太人有很多奸商，但你必须承认，利亚德桑先生一家都是品德高尚之人！”
他嘶吼着：“他们不该遭受这样的结局！”
一个身上满是泥泞，负责抬尸的丑陋男人轻蔑道：“高贵的阁下，你不该对我这样低贱如臭虫的小人物施以呵责，你应该站在签发这道命令的梅蒂奇公爵面前，痛斥他的不道德。”
“瞧瞧我现在的模样，高贵的阁下。”
另一名抬尸人咧开嘴，露出满口烂牙：“我原本也有幸福的家庭，是犹太人用卑劣的手段使我们破产。”
有人低声哭诉：“在前些日子的饥荒中，他们抬高粮价，囤积居奇，害得我妹妹活活饿死在家中。”
贵族少爷无力地争辩：“无论如何，因少数人的罪孽而迁怒一整个族群都是卑劣的，不道德的行为。”
“是，先生，您说的很对，但我们只是一些底层人而已，这不关我们的事。”
在他们麻木的脸上依旧只有麻木，这些被生活的重压已经压垮了的底层人们，本就或者朝不保夕的生活，他们根本不会关心不相干人的死活。
因为就连他们自己，活下去都已经成为了很艰难的事。
埃尔文骑士凝视着这一幕，自言自语道：“这是公爵的命令？还有他这次召集意大利和西西里领主们集会，难道也跟这件事有关？”
“难道说是为了对付犹太人？”
“可他们不过是一群失去家园的可怜虫罢了。”
他的大脑完全无法与自己效忠的特贝利男爵相比，他只适合于战场上拼杀，完全没有看出公爵的意图。
如果特贝利男爵也在此，这个腹黑的男人一定会惊叹公爵大人手段精妙。
由于宗教因素，犹太人被驱离土地，向西迁徙，作为外来者的他们，没有土地，只能投身于商业。
而且由于他们凝聚力很强，始终对所属地区缺乏认同感，故此往往会做出一些商业上不道德的行为。
在后世，这或许无人能制裁，但在这个时代，领主们是会高举起屠刀的。
毕竟，犹太人既有钱，又是少数人，不会激起人们兔死狐悲的反抗心理。
从他们手中抢钱可比从农民口袋里掏钱利润丰厚多了，而这抢到手的钱，很有可能即将作为雇佣参加这场会议的领主们的佣金。
至于残忍？
野心家们从来不在乎这些。
埃尔文骑士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令人不适的画面从脑海中忘却，便继续前进了。
他不会去思考所目睹的一切是否是罪恶的，因为当他生活在这个时代，便已习惯了为现代人所深恶痛绝的罪恶。
而这，恰恰是李昂所反感的。
因为身处深渊，便不会向往美好，便对罪恶熟视无睹，并不以为恶。
他不愿拯救这样的世界。
......
但丁小屋外。
李昂站在枯树下等候。
他有些无聊地盯着带有惊人美感的半透明水晶瓶，看着它在渐落的夕阳下倒映出迷人的色彩。
这个时代已有玻璃制品，只是相对比较少见，而女巫之森自然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所以，这是真的水晶雕琢而成的瓶子？
李昂盘算着，光这瓶子应该就值不少钱。
突然眼前光影变幻，穿着宫装长裙，贵妇打扮的安洁莉娜女士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李昂，她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走上前来仔细地为他检查着：“怎么样，没受伤吧？”
“当然。”
其实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是狼人变身下，皮外伤的愈合速度非常快，又喝了但丁送给他的治疗药剂，才显得跟没受伤一样。
恶魔之力对自我疗伤还是很有效的，当然，施展到普通人身上，那就是如同浓硫酸一般的腐蚀效果了。
安洁莉娜问道：“在这等了很久吧，下次等我敲门你再出来吧。”
李昂笑着回答：“为了让您到来的第一眼便看到我，好安您的心，所以我在这里等您，下次不会了。”
“真乖。”
安洁莉娜眯起眼睛，笑容越发温和起来。
果然，儿子说话总归要比女儿中听很多。
李昂举起手中的魔药：“但丁先生让我把这瓶魔药带回来服用，他觉得我实力提升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安洁莉娜女士有些苦恼道：“可这是高等魔药，龙血药剂虽然是一个大分支，但无论是哪种龙血药剂，都不是你能服用的。”
李昂试探着问道：“那我还是还给但丁先生吧。”
“那怎么能行？”
安洁莉娜女士叉起腰，正如拉盖娅所说的那样，她其实是个抠门又小气的女人，这瓶龙血药剂可是珍品！
“我再想想办法好了，我魔药大师安杰莉娜一定能调配出学徒阶能服用的龙血药剂！”
安洁莉娜收回魔药，驾驭彩虹桥便和李昂消失在了原地。
第三十二章海底两百里？
“李昂？”
拉盖娅好奇地看着发呆的李昂，心中忍不住有些懊悔。
糟了，形象好像全被破坏了呐，这样我还如何做一个高贵冷艳的姐姐！
算了，反正总要表露出自己真实一面，毕竟是弟弟，姐姐再怎样糟糕，他也必须包容对叭？
对！
李昂终于回过神来，皱眉道：“我们总这样打扰安德鲁阁下不好吧？”
睡梦中被吵醒的滋味肯定很难受。
拉盖娅辩解道：“女巫之森很大的，这里距离泰瑞昂巨树的路程实在是太远了，如果没有安德鲁阁下帮忙，这一夜的时间，恐怕就要全部耽误在半路上了，到时候你都未必能赶上明天去接受但丁先生的教导。”
李昂问道：“姐，你为什么不学空间法术啊？”
他真心觉得空间法术太实用了，在这个交通不便，出一趟远门动辄以年计数的时代，空间法术简直是巫师们最值得掌握的神技。
记得以前他在网上填写过一个问卷，内容是“如果让你选择游戏里的一项召唤师技能，你会选择什么”？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传送！
“我会啊。”
拉盖娅眨了眨眼，见李昂神情疑惑，她振振有词道：“你别听安德鲁阁下瞎说，传送法术如果真有那么好用，妈妈也不会整天拿彩虹桥当宝了。”
她伸出手指，逐一列举其弊端：“又要提前录刻魔纹，又要校正传送方位，距离限制还大，消耗魔力也多，每次传送完成后都跟虚脱了一样，也就安德鲁阁下这种魔力深厚的老年人才能把空间法术当作日常法术来使用。”
原来有这么多限制！
李昂稍稍有些失望，但随即又感觉心里平衡了不少，原来女巫们也不能随便用传送法术赶路啊！
等等，这难道不是她偷懒的借口吗？
他有些狐疑，但看着拉盖娅一脸无辜的表情，终究是散去了这个想法。
随后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往哪走？”
拉盖娅摇了摇头：“不用走啊，目的地就在这儿。安德鲁阁下实在是太懂我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来这里。看在他这么贴心的份儿上，等到我们要回去的时候，就不麻烦他了。”
原来你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欺负老年人安德鲁，这也太惨了吧！
“这里？”
李昂看向四周，身后是茂密的森林，前方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月光倒映下，湖面波光粼粼，与远方掩映河流的群山相映成趣，的确很美。
但他还是想说一句“就这？”
似乎看穿了李昂的惊讶，拉盖娅轻笑道：“先别着急嘛，再等一等，马上就能看到了。”
李昂连忙点了点头。
心中却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果然还是我的面部表情太过耿直了吗？
但丁是大佬，有可能会读心术，姐姐总不能也会吧？
他努力使自己变得面无表情，以避免被“读脸术”读出内心想法。
心中一阵懊恼，怪不得上次谈生意，合作方恰巧把订单价格压到了自己预期的最低。
“唔，湖边的蚊虫好多。”
拉盖娅抱怨着，施咒道：“蚊虫驱散！”
肉眼可见的，在空中飞舞的蚊虫向外延伸出了一个真空带，一些蚊虫飞得太快，呼啦一下撞在一起，簌簌落入湖面，顿时被鱼儿吞吃。
李昂又酸了......
巫术真的好方便啊。
就在这时，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泛起了涟漪，火红色，深蓝色，青褐色，铅灰色......五颜六色的光带浮现在水面上，映得水面五光十色。
李昂惊讶道：“这是什么？”
拉盖娅解释道：“是鱼人的背鳍，母亲答应它们每逢产卵日的夜晚，可以溯流到岛内歇息，以避免被天敌捕猎，代价是它们需要为我们提供许多海洋矿产和魔药原料。”
“森林里还栖息着一支它们的近亲，是石塘部族的鱼人，不够妈妈很讨厌这种吵闹的生物，于是将它们赶到了边缘地带，现在几乎已经彻底沦为了温琪的饲料，实在是太可怜了。”
嘴上说着可怜，拉盖娅却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同情。
毕竟，绝大多数鱼人都是低智生物，比普通鱼类强得有限，可能还不如一些海豚和鲸类。
当然，如果鱼人们不是鱼人，而是美丽的人鱼，肯定也不会有这种遭遇，因长相而区别对待是自古有之的事。
“所以我们就要看它们产卵吗？”
李昂有些失望，如果是美人鱼还有的看，但鱼人......还是算了吧。
“当然不是！”
“鱼人有什么好看的！”
拉盖娅以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神情白了他一眼，随即合拢双手，在嘴边作喇叭状：“拉卡尼休先生，我是安洁莉娜，你在吗？”
呼唤声回荡着。
不一会儿，便有一只狰狞的头颅破水而出，水花飞溅，吓李昂一跳。
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拉盖娅呼唤的“拉卡尼休”先生，不过依旧是提前做好了战斗准备。
今晚月色正圆，恰好适合玛纳加尔姆变身！
头戴黑色礼帽，身躯壮硕宛如大白鲨的巨大鱼人出现在湖边。
它以一种极为绅士的姿态摘下礼貌，弯腰向两人致敬，头顶的鳍像是湿漉漉的莫西干短发，显得有些滑稽。
尖锐的声音响起：“尊敬的安洁莉娜小姐和这位不知名的先生，白鲨·拉卡尼休随时为二位服务。”
明明看上去挺雄伟的，怎么声音这么刺耳。
李昂暗暗吐槽。
拉盖娅向李昂介绍道：“这是白鲨部族的族长——拉卡尼休先生。”
李昂连忙向对方点头致意。
单看这体型，对方就是非常厉害的角色，虽然它已表露善意，但森白的獠牙与布满伤痕的身躯，依旧证明它绝非善类。
“这是我的孪生弟弟——里昂，刚刚从外界回到女巫之森。”
拉卡尼休先生脸上顿时露出人性化的诚惶诚恐，它再度鞠躬道：“很荣幸见到您，伟大而又英俊的安洁莉娜女士的长子。”
态度比之刚刚似乎变得更为谄媚了。
李昂有些受之不起，连忙郑重回应道：“也很高兴见到你，尊敬的拉卡尼休先生。”
这位大白鲨形的鱼人立刻欢笑着赞美道：“您真是平易近人。”
它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吓人的。
拉盖娅有些无奈地看了满脸懵逼的李昂一眼，继续道：“拉卡尼休先生，我们想要到海底去看看，这次换个地方吧。”
拉卡尼休连忙道：“当然没问题。”
他深深鞠躬，随即口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嘶吼，湖面下，两排铅灰色的背鳍迅速靠近了过来。
两头巨大的白鲨部族鱼人破水而出，与拉卡尼休小声交谈着。
它们的语言听起来很古怪，吐字混沌不清，反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语言体系。
不一会儿，两名白鲨族人便领悟了拉卡尼休先生的交代，僵硬地向李昂和拉盖娅鞠躬。
拉卡尼休咧嘴笑道：“二位，可以出发了，我的两名族人会全程负责保护二位的安全。”
“谢了！”
“穿波踏浪！”
施咒声响起，拉盖娅拉着李昂的手，噗通一声跳入了湖水中。
两人刚落水，那两头形如鲨鱼，却长有四肢的白鲨鱼人便将两人托住。
它们将两人放在背后，随即像是鳄鱼一般摇曳着身躯向湖深处游去。
湖面下俨然一个崭新的，更高纬度的世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鱼人在游动，有些已经在湖底筑造巢穴，在其中产卵；还有一些则抱着各式各样的海底矿产和宝石珍珠之类的东西，将其放置在湖底岩洞中，大概这就是献给安洁莉娜女士的礼物。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人们从只能行动于平面，变成了四维，可以上下移动，就像是脱离了地心引力。
“里昂，听的见我说话吗？”
他耳畔突然传来拉盖娅的呼唤声。
李昂连忙点头。
“不用担心会被水呛到，你可以说话。”
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昂试探着张嘴，才发现湖水与自己仿佛隔了一层完全透明的玻璃罩，根本碰不到自己。
“缺氧怎么办？”
李昂下意识张嘴问道，但话到嘴边，“氧”字也只用了中文发音，这个时代还没有氧气的概念。
拉盖娅没听清，大声道：“要大声说话，不用担心它们会听懂，白鲨部族只有拉卡尼休会人类的语言。”
他不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据拉盖娅所说，她也不是第一次进行“深潜”了，这也就意味着“穿波踏浪”的魔咒能够提供氧气。
至于怎么来的，他就不关心了。
李昂大声道：“我说这是我前所未有的经历。但是姐姐，刚刚那位拉卡尼休先生似乎对我格外尊敬？”
拉盖娅回道：“白鲨部族是鱼人中常见的父系部族，所以男子地位更为尊崇，因此就下意识把这种想法套在了你身上，它认为你是女巫之森的下一任继承者，话语权比我要高。”
“那她怎么对你和妈妈也这么恭敬？”
“当然是被打怕了！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性别从来都不是缺陷！”
拉盖娅大声说道。
就在这时，前方骤然变得黑暗，已经完全看不到半点光亮，两人在白鲨鱼人的承载下，迅速冲入了黑暗之中。
“前方有暗流，抓稳了！”
拉盖娅兴奋地大喊着。
......
佛罗伦萨城。
金碧辉煌圣母百花大教堂内，披着红色长袍的枢机主教们与罕见的衣着朴素的贵族们齐聚一堂。
这些贵族们哪怕平时的生活再怎样豪奢，依旧不会穿着华丽的衣裳步入教堂，这是很严重的失礼。
而且说实话，这个时代的中世纪贵族，在衣着方面还是比较简朴的，毕竟刚从北方的大森林里迁出来没多久，还没完全学会古罗马贵族的穷奢极欲。
红砖铺就的圆顶在通明烛火的映照下，如同百花盛开，美轮美奂，这是整个意大利最宏伟，最漂亮的教堂。
梅蒂奇大公爵站在高台上，大声道：“这次召集诸位，是为了应对一场灾难！”
“是黑死病吗？”
有人问道。
“很遗憾不是，而是一场比黑死病更加可怕的灾难。”
梅蒂奇公爵神情沉重地说道。
“是征伐那些魔鬼般的异教徒？”
又有人大喊道。
梅蒂奇依旧摇头。
“这位先生，你可以把异教徒这个词去掉，我们要征伐的，是来自深渊的魔鬼！”
他大声说道。
整个教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三十三章深海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梅蒂奇大人说的是魔鬼？”
“对付魔鬼，大人应该去找猎魔人，他们更专业，而且也更廉价。”
有人轻笑，带起一片笑声。
他们认为梅蒂奇的意思是，佛罗伦萨有魔鬼出没，所以才召集他们，打算让他们派出军队对付魔鬼。
但普通人又怎么对付得了魔鬼？
就算是教会经过专门训练的裁决骑士，对付起那些可怜的女巫们也远比对付魔鬼更擅长。
人类，终究是一种更擅长将屠刀伸向同类的动物。
梅蒂奇却异常严肃地望着满脸笑容的贵族们，他沉重道：“诸位，我并非无知的蠢妇。事实上，我已经雇佣了十三位知名猎魔人，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成功赶来，尽数死在了半路上。”
这些嬉笑的贵族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将目光投向那些枢机主教们，只见他们的脸色沉郁如水，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一位枢机主教开口说道：“梅蒂奇阁下并未在开玩笑，这次召集诸位，就是为了对付魔鬼。”
贵族们辨认出来这位是佛罗伦萨总教区的宗主教，一位德高望重，品德高尚的神职人员，显然，他不可能说谎。
梅蒂奇公爵再度开口：“有不止一只魔鬼潜伏在佛罗伦萨，邪恶的魔鬼信徒们试图帮助他们的主人，在佛罗伦萨打开一扇地狱之门，将整个佛罗伦萨化为人间炼狱——我将出资一万枚弗罗林金币，组建联军，对抗魔鬼。”
他大声说道：“你们每派出一名着甲的士兵，我就将付出一枚弗罗林金币的周薪，骑士三倍于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贵族们顿时激动了起来。
一万枚弗罗林金币听起来似乎不多，但实际上，整个欧洲能够拿出这笔现金的除了法兰克这样的大国，根本没有几个。
“真是大手笔。”
埃尔文骑士啧啧感叹着。
就算把整个西西里像拧抹布一样，拧干，也榨不出一万枚金弗罗林的现金，这几座依托东方贸易而暴富的意大利城邦，着实令人艳羡。
“如果能把热那亚，威尼斯，佛罗伦萨统统劫掠一遍，我们将轻易拉起超过十万的大军！”
可惜，埃尔文也就是想想罢了。
这些意大利城邦依托教皇国的庇护，每年上缴天价的贡金，先不说作为天主势力根本不可能与他们翻脸。
就是真翻脸了，这些意大利城邦也能迅速拉起数目庞大的雇佣军团，反攻敌人。
......
深海。
李昂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
起初，借着黑暗视觉他还能看到各种奇特的海洋生物，譬如潜游的绿壳海龟，色彩斑斓的水母和章鱼，成群结队宛如海底风暴的鱼群......
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是他在纪录片中都没见过的。
他感觉自己宛如在乘坐一艘观光潜艇，透过完全透明的舷窗观察景物，有说不尽的新鲜感。
但到了现在，这里已经连一丝一毫的光亮都没了。
头顶，身下，四方，皆是一片漆黑。
哪怕是狼人的黑暗视觉，也窥不见半点光影。
黑暗视觉并非是真的能在黑暗中视物，而是能比人类接收到更多的光亮，拉盖娅施展的巫术应该也是同理。
所以在这连半点光明都没有的环境下，李昂依旧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本能地紧紧抓着白鲨鱼人粗糙的背鳍，就像溺水的人紧抓着救命稻草。
浓郁的孤寂感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已被整个世界遗弃在无底的深渊，只能随波逐流，渐渐腐朽。
他下意识喊了声：“姐姐？”
没有人回应，他忍不住焦躁起来。
又再次重复道：“姐姐？”
依旧没有人回应，他仿佛真的被抛弃了。
他的心中涌现出止不住的恐惧，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心灵居然如此脆弱。
他强行按捺住这种惶恐不安的情绪，努力使自己归于平静。
良久，他开始以一种恒定的，既不算高，也不算低，既不算快，也不算慢的语调和语速，一遍遍地重复呼唤着拉盖娅的名字。
“别怕，里昂。”
在漫长的寂静中，拉盖娅的声音突然响起，宛如天籁。
“姐，你刚怎么不说话？”
李昂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努力使自己显得没那么害怕。
拉盖娅带着歉意道：“我们刚才相距太远了，声音传不过来。不用担心，这里已经接近了白鲨鱼人的栖居地，不会有危险的。”
哗啦啦——
一片水流声骤然响起。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有一个不知其形的庞然大物从他身边游过，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身下白鲨鱼人正在迅速地转向，躲避。
这个过程很漫长，它起码有二十米长！
未知带来的恐惧感令李昂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拉盖娅提醒道：“不用怕，那是一头温顺的鲸鲨，它的个子虽然大，但丝毫没有攻击性，躲避只是担心被这位视力不好的先生撞到。”
李昂点了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才高声回到：“我没害怕。”
拉盖娅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可是快吓死了，你的胆子真大。”
李昂：“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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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光明重现，有一簇簇如同鬼火般的黄色荧光从远处飘来，也照亮周围的些许视界。
李昂能看到，承载着拉盖娅的白鲨鱼人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此时她正转过头向自己招着手。
“那是海鬼鱼，一种依靠灯光吸引小鱼捕食的小家伙，长得可能丑了点，但对我们没有威胁。”
李昂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心中却忍不住吐槽，深海也太可怕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不成是因为这里太黑了，谁也看不到谁，所以干脆自暴自弃，随便长长？
就在这时，李昂惊鸿一瞥在远方，有一道巨大的阴影迅速游曳而来。
它的轮廓在海鬼鱼的灯光照耀下逐渐明晰，赫然是一头无比庞大的大乌贼。
它的体长大概有二十米，修长的腕足推进着身躯，极速前进着，好像是传说中的大王乌贼。
“小心。”
拉盖娅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
李昂也顿感惶恐，在这头大王乌贼面前，哪怕是平均三米长的白鲨鱼人，也不可能对付的了吧？
它就像是传说中的挪威海怪，用腕足能轻易将一艘船拖入海底。
就在这时，更剧烈的水流声传来，仿佛有某种恐怖巨物在破浪疾驰！
一个无比巨大的黑影迅速在他们眼前放大，那是一头巨大的宛如巨鲸一般，形似大白鲨的鲨鱼。
它实在是太大了，与之相比，大王乌贼更像是一支漂浮在水中的树枝。
几乎是瞬间，那狰狞开合的巨口便将大王乌贼吞噬，它的腕足无力地扒住鲨鱼的嘴边，逐渐无力松开。
随后，鲨鱼缓缓游曳而去，只留下了缕缕残肢，没有丝毫靠近的意思。
“好了，危机解除，这位是白鲨部族的守护兽，一头古老的巨齿鲨先生。”
拉盖娅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恶作剧式的笑意。
“在我们出发的同时，拉卡尼休阁下已经派出过信使，拜托这位阁下保护我们的安全，所以你放宽心就好，这里还算浅海，巨齿鲨先生是无敌的。”
李昂忍不住道：“既然白鲨鱼人有这么强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到岛上筑巢产卵，这里有它们的天敌？”
“当然不是。”
拉盖娅解释道：“白鲨鱼人只不过是同一时间来到岛上进贡罢了，而且这头巨齿鲨先生就是母亲在一次巫术实验中亲手复活的古代化石，是白鲨鱼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母亲才命令它担当白鲨鱼人的守护兽的。”
“据说在我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它就居住在岛上了，可惜后来它的体型越来越大，就被母亲放入了大海，不然载我们进来的就未必是温琪先生了。”
第三十四章利维坦
“怎么样，刚刚是不是有被吓到？”
拉盖娅银铃般的欢笑声响起，她今天真的太开心了。
果然，弟弟就是用来捉弄才好玩。
李昂大声回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我还以为身为姐姐，第一次带弟弟出来玩就是要玩命。”
何止被吓到，再晚一点你就会亲眼看到你的弟弟化身为狼人，准备作“垂死挣扎”了。
海面以下，根本就不是人类应该活动的领域，任你再如何强大，也绝不可能在深海中与海兽搏杀。
李昂觉得自己已经对深海有阴影了。
拉盖娅大声道：“那怎么可能？我像是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吗！”
他们继续在海中潜行，两头白鲨鱼人游动的速度极快，此时似乎已经彻底离了西西里岛，进入了广阔的地中海。
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但李昂反而感觉安心了不少。
黑暗中潜伏着一头数十米长的海兽自然可怕，但这头可怕的海兽如果是站在他们这边，反而让人倍感安心。
他根本想象不出海洋中还有谁能与这头古代掠食者对抗，哪怕是真正的挪威海怪也做不到吧？
但同样值得震撼的是，安洁莉娜女士居然能将古代化石复活，这种几乎不亚于再造生命的创举，简直刷新了李昂对“半神”的认知，这分明就是真正神灵才能办到的事吧？
接下来，就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旅行。
他们穿过大漩涡，在礁石遍布的小山中，紧贴着海底穿行。
他们亲眼目睹散发着红光的海底火山，在那滚烫的沸水中，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游动。
珊瑚礁，海星，五彩缤纷的鱼类，随着水流摇曳的海葵......
终于，他们在一处海底环形山外停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这次旅行的终点站，同时也是我们见证奇迹的时刻！”
拉盖娅大声说道。
“荧光闪烁！”
拉盖娅轻声念咒，淡淡的光芒顿时氤氲开来，海水中漂浮的细小颗粒都变得纤毫毕现。
可尽管是这样的微光，依旧令已经逐渐适应黑暗的李昂感觉有些刺眼。
黑暗视觉就是有这样的弊端，他迅速关闭了这一能力。
借着荧光，他清晰地看到了一片白色的海底，不是沙砾状，很平滑。
似乎是白色礁石？
李昂犹豫着，开口问道：“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拉盖娅大声说道：“你再仔细看看。”
与此同时，似乎是接收到了什么讯号，驮着李昂的白鲨鱼人缓缓向上浮去。
而这一片海底环形山，也终于被李昂窥见了全貌，他的眼睛瞬间瞪大，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这哪里是环形山，根本就是一具无比庞大，简直令人难以想象的森白骸骨。
它形似一头巨蛇，占据了方圆数百米的所有海底。
而且，那森白的骨骼赫然是纠缠在一起，盘起来宛如金字塔般的形状，若是完全展开，其长度怕是要以千米计。
它那狰狞的头颅高高扬起，犬牙呲互的颅骨间，有无数小鱼进进出出。
这座生前无比恐怖的巨兽，死后化作的白骨已经沦为了一座栖息着无数海洋生物的海底城堡。
“震撼吗？”
像是小女孩儿在展示自己的珍宝，拉盖娅有些得意道。
李昂点了点头：“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曾生存着如此恐怖的怪物，它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但妈妈给它取名为利维坦，是圣经里的大海蛇。”
拉盖娅道。
李昂当然知道利维坦是什么，圣经描述中，上帝在创世第六天创造了利维坦这种大海蛇，它盘踞于大海之中，是能与撒旦相提并论的恐怖怪兽。
后来利维坦又演变成七位原罪魔王之一，代表嫉妒原罪的魔王。
但或许是这头海蛇并非所谓的利维坦，只是名字如此；亦或许是它死去太久了，李昂并未在它身上感受到恶魔的气息。
就算有，它又不是他杀死的，也不可能抽取什么天赋。
李昂惊叹道：“但它依旧配得上这个称呼！”
简直难以想象，这只体型大到极致的恐怖海蛇生前的模样，怕是轻易就能掀起一场海啸，一口吞吃一艘巨型桨帆船。
他之前以为巨齿鲨就是无敌的，现在立刻又推翻了这个观点。
拉盖娅大声道：“我们靠近些！”
靠得近了，才知道那些穿行于利维坦颅骨间的小鱼并不小，它们是一群中型鲨鱼，与白鲨鱼人的大小相仿。
但似乎是将白鲨鱼人当做了同类，它们并未流露出敌意，也丝毫没有驱赶李昂他们的意图。
反倒是一些鲨鱼有些好奇地在一旁游曳着，并未靠近，只是安静地盯着这些生有四肢的同类看。
白鲨鱼人缓缓地悬停在利维坦的一只空荡的眼眶前，仿佛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山洞前。
“可惜摸不到，魔咒阻拦了海水与我们之间的触碰。”
拉盖娅有些可惜道。
李昂摇了摇头：“无需触碰，它已经是死物，就让它在这深海中长眠吧。”
拉盖娅叹道：“妈妈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打算把它搬回女巫之森做古代生物复苏研究呢，可惜它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带不走。”
李昂惊讶道：“对了，妈妈能复苏巨齿鲨，岂不是也能复苏这头利维坦？”
拉盖娅摇头道：“就是因为太大，带不走，所以没办法研究，不然或许真有机会使它重新遨游于大海。”
“不过它实在是太大了，要复苏它消耗的资源和魔力都太多了。而且我们也未必控制得住它，反而有可能会酿成一场针对所有海洋族群的灾祸。”
她郑重说道：“妈妈曾说，女巫们虽然掌握着强大的力量，但绝不能因此而肆意妄为，将自己当作神灵，否则灾难必将因此而起。”
李昂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头利维坦还出没于大海上，甚至对陆地产生兴趣，那将是足以毁灭所有港口和航海业的灾难。
至于海中居住的鱼人等族群，也都将成为其盘中餐。
它这样庞大的体型，食量也肯定是深不见底。
“好了，看够了的话我们就该打道回府了，现在回去，你大概还能休息三个小时的时间，这次我们请巨齿鲨先生送我们。”
“巨齿鲨先生？”
李昂惊异道。
“对啊！”
拉盖娅笑着，轻轻一跃，脱离了白鲨鱼人的脊背，拉住了李昂的手，带着他向上飘去。
他们向白鲨鱼人挥手道别。
随后，头顶阴影再度袭来。
那狰狞可怖的巨大鲨鱼张开了血盆大口，在李昂惊恐的大叫声中，将两人吞了进去。
再睁开眼时，李昂和拉盖娅已经出现在了陆地上。
天空中，月明星稀，在海底所经历的一切都宛如做梦一般。
转头看去，荧光点点的泰瑞昂巨树安静地屹立着，像是在等待游子归家，宁静祥和的气氛冲淡了李昂心中的惊惧。
拉盖娅的笑声响起：“怎么样，刺激吧？”
李昂深以为然。
“这位巨齿鲨先生的传送术，施展起来可真是别开生面。”
qnmd，吓死老子了！
第三十五章时光
拉盖娅意犹未尽地感叹道：“我第一次尝试的时候也被吓得不轻，但后来反倒觉得这很有趣。”
“平时的生活就像是寡淡的白水，偶尔也需要这种激烈如烈火的酒，来调剂这份平淡。”
她在山坡上的柔软草地上坐下，双手抱膝，将脑袋放在膝盖上，歪着头，望着对面的泰瑞昂巨树。
虫鸣鸟叫，静谧祥和。
李昂也跟着坐了下来，和拉盖娅肩并着肩——他们是真的很像，连肩高都差不多。
刚经历过波澜壮阔的李昂，顿时涌现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刚刚海底的经历，都是一场梦幻。
但梦幻归梦幻，被巨齿鲨先生一口吞掉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李昂幽幽说道：“所以之所以要安排最后那个项目，目的是——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他玩着这个世界除他以外都不可能知道的烂梗，暗戳戳地报复。
拉盖娅毫无所觉地笑道：“对，就是这样！只可惜巨齿鲨先生没办法说话，不然我们或许又会多一位好朋友。”
李昂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你总喜欢跟这种能一口把你吞掉当饭后甜点的巨型生物做好朋友？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可能是在女巫之森的日子实在是太孤寂无聊了。
或许是拉盖娅缺少一个同龄人的朋友，所以才经常找那些奇异巨兽们来聊天。
于是他道：“我以后会多陪你的。”
拉盖娅凝视着他，水蓝色的大眼眨了下，随即轻轻撇过头：“怎么突然说这种怪话，姐姐像是小孩子吗？”
李昂轻笑道：“姐姐很成熟稳重，是我像小孩子，所以希望姐姐能多陪我。”
拉盖娅忍不住笑意，伸出手指轻戳李昂的额头：“怪不得妈妈总说你说话好听，是真的很好听，这么擅长甜言蜜语，还懂女孩子的心情，有没有骗到哪家贵族小姐的芳心？”
李昂连忙摇头，一脸无辜道：“从小到大，除了姐姐和妈妈，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说实在的，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没谈过女朋友，以前是专注学习和工作，到这个世界以后才几天时间，光顾着保命和提升实力了，哪里有谈情说爱的心思？
再者说了，谈情说爱哪有猎杀那些千奇百怪的魔物有意思？
“真是可怜呐。”
拉盖娅拍了下他的脑袋，轻轻凑到他耳边：“所以，真的不考虑要妈妈给你安排几个漂亮的树精灵侍女吗？对她们做什么都无所谓的，她们本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拉盖娅呼出的热气灼得李昂耳畔痒得厉害。
他推开她靠得过近的脸，无奈道：“姐，不要总捉弄我好不？无论如何，开这种玩笑也太恶劣了。”
“有嘛？”
拉盖娅眨了眨眼，随即抬头看了眼天色：“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四分之一个黑夜，你可以去休息一会儿。”
李昂问道：“那你呢？”
拉盖娅闭上眼睛，轻声呓语：“对身处中序列的我而言，根本不需要睡一整晚那么久，我就在这儿，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够了。”
“那么晚安，姐姐。”
“晚安。”
她的声音变得很小。
李昂转身离去。
穿过禁止传送的阵纹，那薄薄的光幕一阵摇曳，李昂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拉盖娅已经侧着头睡着了。
他有些放不下心，毕竟那是在阵纹之外，干脆又走了回去。
他轻声叫道：“姐，回去休息吧？”
拉盖娅没应声，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着了。
李昂思索了下，轻手轻脚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拦腰抱起，意外的轻，随后向泰瑞昂巨树走去。
但爬木梯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虽然对李昂而言，单手提着并不重的拉盖娅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那前提是忽略掉舒适性。
他不想吵醒拉盖娅。
想了想，他还是放弃将她送回树屋，而是选择将她放在了树下的一张木质长桌上。
他将身上穿着的罩衫脱下盖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大步攀上树梯。
路过安洁莉娜女士的实验室时，那里光亮依旧，透过窗子，能够看到站在试管架前的安洁莉娜女士，正在不断向坩埚中添加着各种各样的药剂。
似乎察觉到了李昂的窥视，她转过头，做了个口型：“快去睡觉。”
李昂连忙点头。
心想，他们这次出去，虽然看似是瞒过了安洁莉娜女士，实际上，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们吧？
说来也怪，经过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海底历险，李昂反倒是感觉到了一丝困意。
借着困意，李昂迅速入睡。
于是便一夜无梦，成功到了第二天清晨。
他醒来得很准时，因为睡之前特意开启了黑暗视觉，所以当光线亮起来之后，便会因刺眼难耐而自动醒来。
这相当于一种另类的闹钟了。
醒来时，桌上已经摆放了白色瓷盘，上面堆了三张看起来像是馅饼的东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安洁莉娜女士坐在阳台的围栏上，轻倚着泰瑞昂巨树的树干。
见李昂醒来，她轻笑道：“我亲手做的馅饼，味道怎么样？”
李昂拿起来咀嚼了一口，发现里面居然有肉，而且味道相当不错，反正比面包和蔬菜汤好吃得多。
他衷心夸赞道：“非常棒。”
安洁莉娜女士轻哼道：“虽说是第一次做，但馅饼这种东西，想要做很难吃都是一件困难的事吧？”
拉盖娅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所以妈妈，厨房被弄成一团糟，还丢弃了很多黑乎乎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转头看去，拉盖娅正端着盘子，里面躺满了黑乎乎的馅饼。
安洁莉娜女士急道：“我不是说让你把它们都处理掉了吗？”
拉盖娅把盘子放下，摊开手道：“妈妈，你又不是全能的，不必因为在做菜方面没有天赋而感到羞耻，毕竟你的魔药和巫术天赋都那么棒了，这些黑乎乎的次品，也代表了你的辛苦与汗水，我认为有必要展示给里昂......”
安洁莉娜女士的脸色逐渐阴沉：“变成小猪！”
砰——
白烟冒起，拉盖娅已消失在原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粉红色的小猪，它一脸茫然地望着安洁莉娜女士，眼神中居然人性化地露出了不可思议。
“你好好反省一下吧。”
安洁莉娜女士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指着那盘黑乎乎的东西说道：“粉碎殆尽！”
顿时，将其“毁尸灭迹”。
她又看向李昂，脸上挤出笑容道：“快点吃完，我好送你去但丁先生那里。”
李昂忙不迭点了点头，望着粉嘟嘟的小猪，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毕竟，他是个耿直的人，而拉盖娅又有读脸术的技能，应该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吧？
应该吧？
第三十六章变形术
拉盖娅变成的粉色小猪慌不择路，跑出了小屋，甚至撞碎了一面窗户。
又听到外面的树精灵们叽叽喳喳起来：“哪来的小猪？”
“好可爱，快抓住它！”
“不好，它跑得太快了！”
树精灵们懊恼的声音传来。
李昂埋头猛吃，心中想着拉盖娅现在一定是羞愤欲死，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把姐姐变成小猪也有点过分了。
他吃完馅饼，看向安洁莉娜。
阳台上，安洁莉娜女士优雅地晃了晃手中的水晶酒杯，转头问道：“准备好了吗？”
李昂点了点头。
他张了张嘴，想为拉盖娅求个情，又感觉没必要，这大概是她们母女间独有的亲昵方式吧？
大概吧？
“你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安洁莉娜起身，走到李昂面前。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轻戳李昂脑门：“跟妈妈还需要隐瞒什么吗？”
该说果不愧是母女相承吗？
她和拉盖娅都喜欢用手指戳他脑袋。
李昂问道：“你会把姐姐变回来吧？”
话已出口李昂就感觉不对，这特么不是废话吗！
果然，安洁莉娜女士又是感觉生气又是感觉好笑，她手指用上了力气，狠狠地在李昂脑门按出了个红印。
“怎么，拉盖娅带你出去玩一趟就成功让你把心偏向她那儿了吗？而妈妈我为了给你配置出可以服用的龙血药剂，伏在实验室的桌案上，彻夜不眠，反倒被你当成了那些脾气乖戾的老巫婆了！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永远变成猪！”
越说越气，安洁莉娜伸手一指：“你也给我变成小猪！”
砰——
白烟飘起又散去。
李昂呆呆地坐在地板上，他伸出一双猪蹄看了看，倒也不感觉惊慌，反倒是口吐人言道：“居然还能说话？”
他站起来，四肢着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灵活自如地使用蹄子，仿佛自己本来就是一头猪，体验异常新奇。
安洁莉娜不理他，偏过头，但还是掩住嘴，肩膀抖动了下。
李昂笑出真·猪叫声：“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安洁莉娜的变形术跟他施展狼人变身的感觉截然不同，没有那种身躯仿佛被撕裂的痛苦。
仿佛只是自己的身躯被缩小，囚禁于一个小猪的外形中，而不是自己身躯真的被变成了猪。
当然，只限于施术者是安洁莉娜。
如果是战斗中被巫师们施展了变形术，后果将是极为恐怖的。
李昂说道：“妈妈，我想去找姐姐。”
安洁莉娜无奈道：“去吧，我只给你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之后，我们就要出发了。”
李昂轻点猪头，飞速跑出树屋。
安洁莉娜女士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口气：“真是很温柔呐，这么一比较的话，我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有些太凶了。”
她能理解李昂的做法，如果两个人一起被变成猪的话，拉盖娅就不会感觉多羞耻了。
......
拉盖娅藏在一间储藏室里，把头埋在杂物中间，只感觉自己脸蛋发烫。
太丢人了！
居然当着弟弟的面，对我施展可恶的变形术！
我只是揭露了你的真实面目，你就这样对我，我拉盖娅发誓：这次绝对，肯定，百分之一百，不会再轻易原谅你了！
她试图破解安洁莉娜施展在她身上的巫术，变形术只是中序列巫术，她也会。
但到了安洁莉娜这种程度的巫师，随便什么低等巫术施展出来，也能让中序列巫师愁坏脑袋。
所以，破解速度相当缓慢。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头粉色小猪跑过去？”
是里昂？
她连忙悄咪咪爬到桌子上向外偷窥，正巧看到了一头小花猪正在跟树精灵们说话。
“什么，跑得太快没追上吗？”
小花猪很苦恼地向树精灵们表达了谢意：“那我再找找吧。”
拉盖娅瞪着大眼睛，神情疑惑，怎么里昂也被变成猪了？
本来想要避开他的，结果拉盖娅还是趁树精灵们离开的间隙，轻声呼唤道：“里昂？”
小花猪应声看来，顿时欣喜地向她跑来。
拉盖娅看他那滑稽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你怎么也变成猪了？”
拉盖娅也不感觉羞耻了，伸出前蹄敲了李昂猪头一下。
“哈哈哈。”
李昂看拉盖娅的模样，实在好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对不起，我真的没想笑，可实在是太好笑了。”
粉红小猪人立而起，一蹄叉腰，一蹄拍他脑壳，这幅画面李昂觉得自己注定毕生难忘。
拉盖娅又气又恼：“你居然还好意思笑我，难道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吗？”
李昂笑道：“可是我看不见我自己，只能看见你。”
拉盖娅气道：“现在你不应该正要和安洁莉娜女士去找但丁先生吗？怎么反倒变成猪来找我了？”
看起来她真的很生气，都不称呼女士为母亲了。
李昂笑道：“因为看到姐姐变成猪的模样实在是太搞笑了，所以在吃饭的时候笑个不停，被妈妈训斥了。”
“她说：‘无论怎样，作为弟弟的我都不能嘲笑姐姐。’所以就把我也变成了猪，只有征求到你的原谅，才会把我变回来。”
拉盖娅愣了下：“啊？是这样吗？”
她有些狐疑，但也不敢完全否定。
虽说和安洁莉娜女士相（斗智）处（斗勇）了这么多年，但这个百变魔女一般的母亲，依旧让她感觉难以摸透。
李昂连忙点头：“当然。”
拉盖娅恶狠狠地又敲了李昂的猪头：“可恶，居然敢嘲笑我，活该你也变成这副模样。”
她刚要叉起腰，又感觉自己的模样肯定滑稽得厉害，便将李昂向外面推：“好了，你快走吧，我原谅你了，不要耽误上课。”
“好，那姐姐你怎么办？”
拉盖娅哼道：“我又不是你，区区变形术，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很容易就能破解掉。”
于是，整整一个上午，拉盖娅就都窝在储藏室里破解变形术了。
......
小木屋里。
但丁打开窗户，坐在了方桌前。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想了想，又取出了一个杯子，放在了对面的位置，取出酒杯倒上。
随后怔怔地望着窗外。
他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从何时开始，这样一潭死水的生活，居然也开始变得有趣了起来？
将自己所学的东西与积攒的经验传授给别人，就算自己死去，自己的技艺也会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延续。
这大概就是传道受业的意义所在吧？
薪火相传，弦歌不辍。
正出神着，窗外传来的熟悉的喊声。
“但丁先生，我来了。”
敲门声随即响起。
但丁微微颔首：“请进。”
李昂走了进来，把门关好，坐在了但丁的对面，很礼貌地问好：“晨安，但丁先生。”
但丁问道：“今天吃过早饭了？”
李昂点了点头：“是妈妈亲手做的馅饼。”
但丁感慨道：“真好，有亲人陪伴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嗯。”
李昂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总不至于傻到在亲人都被纳斯雷兹姆害死的但丁先生面前，炫耀自己拥有的美好。
但丁面色如常道：“嗯，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他指了指桌上摆放的一本看起来很厚的大部头书籍，那是但丁亲手书写的猎魔笔记。
“今天上午，我会为你介绍十二种在人间可能遇到的稀有中序列恶魔，它们的实力未必强大，但能力诡异，比起一般的同阶恶魔要来得更危险。”
“首先，是木偶师，这是一种没有具体形态的恶魔。它们类似于幽灵，但比幽灵难缠得多，它们可以潜伏于任何具备形体的木偶之中，可以使木偶活化，也可以使活人变成其操控的木偶，它们对人类灵魂的渴望比起普通恶魔更强，所以是一种经常在人间出没的魔物。”
李昂认真倾听着。
虽然当他面对恶魔时，猎魔手扎中的图鉴会自动更新其信息，但与其等到要对付恶魔时才知道对方的信息，自然远远不如提前料敌先机，做好针对性准备。
这是确确实实能够提高他在面对恶魔时的生存能力的东西，不比技巧类的东西差。
时间，在学习中飞快流逝。
转眼，日上三竿。
但丁合拢自己手写的笔记本，起身道：“文字性的东西学的已经够多了，想学一些技巧性的东西吗？”
李昂点了点头：“当然。”
“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来到了一片将枯木清理干净的空地上。
“首先，我必须要强调一点，对付恶魔，绝不可能只用蛮力，除非你的实力比恶魔强到了碾压的地步。”
“绝大多数恶魔都不是矮劣魔那样蠢笨无智的东西，它们或许同属低等恶魔，但威胁性要强得多，甚至于有很多恶魔，它们的智慧远比人类更高。”
“但也没必要因此而产生畏惧，恶魔们再聪明，终究只是恶魔，它们不会用自己的智慧去创造什么，只会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诡谲伎俩——只要你心神足够坚毅，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这都是金玉良言，李昂连忙点头表示自己已铭记于心。
但丁又道：“接下来，我要看看你真正的力量，用尽你的全部力气，向我出拳！”
李昂点头，随即提气，运力，将自己曾经学到的属于骑士的发力技巧尽数发挥，一拳砸向但丁。
但丁伸手稳稳接住了李昂的拳头，纹丝未动。
李昂自然知道这样的结果，将有些酸麻的拳头收回，安静等待着但丁的教导。
只听他若有所思道：“还可以，你体内的魔力比起昨天又有所增长，达到了学徒阶猎魔人的第二个阶段，这已经算是正式的猎魔人了。”
“进度不错，昨晚上你一直在冥想吧？”
但丁微微点头，对李昂的勤奋表示肯定。
李昂茫然地摇了摇头：“没啊，昨晚上我太累了，所以一直在休息。”
但丁愣了一下，他轻咳了一声，道：“可能是你汲取了那些恶魔的魔力，还没完全消化的缘故。”
李昂问道：“总听您提学徒阶，那么猎魔人的学徒阶到底分几个阶段啊？”
“和巫师一样，都是三个。”
李昂又问道：“有什么具体的称呼吗？比如说什么高等学徒，低等学徒之类的。”
但丁皱眉道：“当然有，安洁莉娜女士没有告诉你吗？”
李昂摇头。
但丁轻叹道：“是我失职了，安洁莉娜女士恐怕还以为这些常识我都已经教给过你了。”
“首先，无论是高序列，中序列，低序列也就是所谓的学徒阶，都分为三个阶段。”
“这一点，无论是巫师们还是猎魔人，都是一样的。但每个流派的猎魔人和巫师，对于自己序列名称的划分都有所区别，比如说拉文劳克女巫学派的学徒阶第一阶段，名称为‘推门者’；。斯莱克林巫师学派的学徒阶第一阶段则被称为‘窥秘者’。”
“前者含义大概是说学徒推开了超凡力量的大门，而后者则是说学徒窥探到了魔力的秘密，其本质没有区别，只是称呼上的问题。整个欧洲四分五裂到了这种地步，巫师们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哪里有机会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出‘同一阶段的巫师应该被冠以怎样的称呼’这种小事？”
“猎魔人流派比巫师学派的数量更少，毕竟是近二百年来新兴的职业，相对于巫师们传承久远的流派名称而言，猎魔人流派的名称相对简单易懂，比如说野兽流派，龙流派，驭魔流派，都可顾名思义。”
“每个流派还有下属分支，比如野兽流派的狼学派，熊学派，猫学派；他们对于高中低三序列九阶段的称呼也各不相同。”
李昂皱眉道：“那么但丁先生，您是属于什么流派的猎魔人？”
但丁摇了摇头：“我不属于任何流派，但如果说我们两个人就算一个猎魔人流派的话，我们应该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了。”
说到这儿，但丁的嘴角翘起，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李昂却问道：“那以后该怎么称呼我们每个序列的三个阶段？”
但丁轻蹙眉头，叹息道：“额——起名这种难题，果然是最难的了，要不然还是省略掉算了？”
李昂顿感失望。
如果以后遇见巫师了的话，人家张口一句：“我是拉文劳克学派的”窥秘者。”
结果自己只能说：“我是但丁学派的低序列的第二阶段？”
逼格相差太多了吧？
不过但丁学派四个字，应该也能镇住对方了吧？
就在这时，但丁突然道：“就叫‘黑夜行者’吧，如果以后外出遇见超凡者，就说你是但丁学派的黑夜行者就好。”
李昂抬起头，这个名字还可以。
他追问道：“那么低序列的第三个阶段呢？中序列呢，高序列呢？”
但丁苦恼地摇了摇头，他伸手制止道：“果然教书育人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我，你先别问了，让我好好想一想可以吗？”
李昂乖乖闭嘴。
第三十七章黑夜行者
但丁冥思苦想良久，最终还是摇头：“就只有黑夜行者这一个称呼了，反正你很快就能达到中序列，没必要在这上面耗费精力。”
他是真的想不出贴合低序列的称呼了，因为他可谓出道即巅峰，根本没有在学徒阶呆过。
外界传他是深渊领主与人类的混血，这自然是无稽之谈，在深渊领主的眼中，一切人类都不过是虫豸般的低劣生物。
祂们已经具备神性，是高等恶魔中的佼佼者，一般都处于高等序列的第二乃至第三阶段。
祂们就算寻找伴侣，也只会是能与自己缔结利益同盟的联姻者。
就算是操控诸如“色”和“欲”这种情绪的深渊领主，也不会耽于美色，祂们的目的是掌控这样的情绪，而非沦为其奴仆。
虽说人类完全没可能跟深渊领主结合，但这件传说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他曾跟李昂讲过，昔日整个欧洲最强大的巫师堕入深渊，投靠了一位具备余烬王冠的大君，成为了一位深渊领主。
那位巫师，就是他的母亲。
因此，真要说他是深渊领主与人类的混血也说得通。
他的父亲是谁但丁就不得而知了，从小，他就被寄养在一个普通人类贵族家庭，他的母亲只是很偶尔才会来探望他一次。
虽然他是半神巫师后嗣，血脉中隐藏着极强的力量，但没有挖掘，便也泯然众人。
这一切平静的生活直到他的母亲堕入深渊之后，才得到终结。
她成为了名为“暗影深渊”的领主，一层没有任何光明的深渊的主宰。
而但丁体内隐藏的血脉力量，也同样随之堕落，变成了充斥着深渊气息的魔力——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深渊领主血裔，而且是唯一的第二代血裔。
这种感染性与侵略性十足的力量可不会像以前那样安分守己地潜伏着了，他的养父母像是安洁莉娜女士一样，求到了一位猎魔人的头上。
那位猎魔人并不强大，确切的说甚至有些蹩脚，他是自己钻研一本禁书，机缘巧合挤进猎魔人队伍中的。
他检查了但丁的身体状况后，宣称“自己没有资格做他的老师”，将那本禁书交给了但丁后，便离去了。
而但丁也就这样钻研着这些艰涩难懂的知识，走上了猎魔人的道路。
至于他猎杀的第一只恶魔地狱火，反倒是他的母亲暗中帮助的，而非外界一直传说的他的老师。
也正因为如此，但丁并不属于任何猎魔人派系，他全靠自学成才。
李昂问道：“黑暗行者，是说我们行走于黑暗之中，猎杀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吗？”
但丁有些尴尬道：“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因为我喜欢趁黑出动而已。确切的说，绝大多数猎魔人都是如此，我们不喜欢将自己恶魔化的特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这个名字算是烂大街的猎魔人称号。”
李昂：“......”
“其实没必要纠结称号的事，未来会有大把人抢着帮你取的。”
李昂好奇道：“所以但丁先生你有称号吗？”
但丁点了点头：“有很多，其中我最喜欢的是——魔敌，意思是一切恶魔之敌。”
李昂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看起来但丁先生的文化水平似乎不高，最起码没有什么浪漫细胞。
魔敌哪有什么猩红收割者，死亡颂唱者之类的名号来得响亮？
但丁看向他。
李昂神情微变，连忙摆出严肃脸，心中忍不住嘀咕起来，自己该不会又被“读脸”了吧？
幸好但丁只是道：“你的发力技巧还是合格的，在这方面，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
“这就算合格了？”
李昂有些不解，毕竟他只是掌握了基础的骑士武技，或许由于从小在埃尔文骑士的教导下，比普通骑士要优秀些，但战斗经验肯定是比正式骑士少很多。
只是这样的武技，居然也算合格？
但丁点头，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难道你还指望我教你一份搏击术吗？自从你成为猎魔人，身体就不能再与常人相提并论了，就像威尼斯的公爵不会因为几个银马克而锱铢必较，我们已经没必要再掌握更高水平的武技了。”
他轻笑道：“一切花哨的动作在压倒性的力量与速度面前，都是很可笑的东西，我要教给你的，是如何运用体内的魔力，加持到自己身上，以及使用这份恶魔的力量，施展出类似于巫术的魔法。”
“好。”
李昂点头，表示明白。
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他，理解能力远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强得多。
这也是但丁这样蹩脚的老师，居然也能感觉自己教学能力很强的原因所在。
但丁先生思索了片刻，问道：“说实在的，里昂，如果我现在我带你去一趟浅层深渊，猎杀那些中序列，乃至高序列的恶魔，你愿意吗？你拥有吞噬恶魔天赋的能力，你会迅速强大起来。”
李昂点头：“当然。”
譬如他的玛纳加尔姆之躯，再向上进阶就必须猎杀高序列狼系恶魔。
虽然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高序列甚至中序列恶魔的对手，但如果但丁愿意帮忙的话，将敌人打成重伤，由自己来补最后一刀，完全可以迅速使自己强大起来。
只是不知道这样是否会违背“猎魔”天赋中，必须“亲手猎杀”的准则；以及是否会给自己带来诸如揠苗助长，根基不稳的弊端。
“但我不想那么做。”
但丁沉声道：“我怕你会因为飞速提升的力量迷失自己，恶魔的力量本就容易侵蚀心智，我始终强调着一点，猎魔人的意志远比力量更重要，否则，我就是在亲手培育一只比恶魔更加恐怖的怪物。”
李昂沉默。
他对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并不感冒。
他根本没有感觉到恶魔的力量对自己有任何影响，或许有猎魔手扎的他，根本就不会受影响。
他很确信自己是特殊的，无论是天赋，还是猎魔手扎。
但丁继续道：“你可能无法理解被恶魔力量侵蚀的可怕，那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缓慢过程，你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侵蚀了，你只会当你是正常的——你会变得嗜好杀戮，漠视亲情，狂热地追求力量，直至你彻底沦为恶魔。”
但丁指了指自己：“我甚至无法估算我自己距离彻底沦为恶魔还有多远，但我很清楚，比起我成为猎魔人之前，我究竟有了多大的改变。”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里昂，你有我羡慕的很多东西，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我已积重难返了。”
李昂点了点头：“我会记住这些的。”
但丁轻笑摇头：“不亲身体会，的确很难理解这种侵蚀的可怕，不过我依旧希望你能牢记这些，因为等到你真正体会到其可怕之处的时候，就没有再补救的可能了。”
这种话很像是高中时代，老师们叮嘱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这是金玉良言，可往往只有当他们毕业后，走上社会，才会深刻意识到当初不应该蹉跎岁月。
不亲身经历，永远也无法理解他人给出的血泪教训。
李昂郑重点头，又问道：“但丁先生，我们现在算是师生关系吗？”
“不算，这只是一场交易，我顶多算你的领路人。”
但丁耸了耸肩：“总之，跟我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
李昂笑道：“但已经扯上了。”
“所以，就尽量浅一些好了。”
但丁的神情变得越发严肃：“现在，我就将我最擅长的一份技艺教授与你，这是我在与纳斯雷兹姆之王——提托迪奥斯的战斗中领略的技艺，我曾用它，亲手斩杀过一头高序列的深渊魔龙。”
第三十九章瞬狱
但丁抬起手，松垮站立的身体瞬间绷紧，花岗岩般的肌肉撑起衣衫，筋骨像是射日的大弓，蓄势待发。
此时，扑面而来的，已是汹涌如同火山即将喷发的剧烈压迫。
这位自从与李昂相识，便从未展露锋芒的传奇猎魔人，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狰狞的一面！
“看仔细，会很快。”
“我会将力量压制到学徒第二阶与你等同的地步。”
他语速飞快地说道。
他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淡淡的硫磺气息缓缓弥漫开来。
李昂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就算但丁不说，他也已经全神贯注，屏息凝视。
因为但丁此时的气势完全变了，全无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更像是一头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怪物。
在这种如芒刺背的剧烈威胁感下，他只觉自己随时都会死亡，哪里敢有半分懈怠！
然而，他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扑面而来的风压像是他潜入深海时，突兀失去了“踏波逐浪”魔咒的庇护，头顶有千万吨海水蓦然砸下！
没有任何反抗的欲望，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血管暴起，仿佛随时都要因骤然拔高的血压而昏厥。
此时他的全部理智都已消失，只想扭头便跑，远离这一切。
那是属于人类求生的本能，因为在此等敌人面前，任何反抗都不过是步入死亡的前兆。
“如此懦弱，怎敢妄称自己想要掌控更强大的力量？”
“心神羸弱，怎可窥伺深渊之意志？”
“一触即溃，岂能冠以魔敌之称？”
“面对我！”
如雷音般的剧烈嘶吼穿透了李昂的大脑，他只能看到一只宛如涂抹了黑色猛毒的利爪抓住了他的领口。
接踵而来的，是一双整个眼眶尽数是漆黑一片的冷漠双眼。
就连隐藏在李昂意识深处的猎魔手扎都仿佛受到了压迫，像是有狂风呼啸，开始剧烈地翻页。
最终，猎魔手扎定格在了第一页。
那泛黄的羊皮纸最下方，有鲜血涂抹的痕迹浮现：你正在接受一项伟大的传承......
狂暴的气息逐渐归于平静。
李昂的意志也逐渐回归，周围的枯枝败叶已有被灼烧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的硫磺气息，仿佛证明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李昂惭愧道：“但丁先生，抱歉，我实在看不清。”
但丁此时仿佛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有些惭愧地笑道：“看不清也是正常的，我第一次教别人这些东西，确有疏漏之处。”
“那么，准备好再看一遍了吗？”
他语调骤然拔高，
“纵使确有难处，你依旧令我倍感失望。”
“只是这种水平的意志，实在玷污了你母亲的荣耀以及我对你的期许，我希望这一次，你的表现能令我稍稍满意分毫。”
紧跟着，扑面而来的熟悉风压再度席卷而起，疯狂的野兽再度出闸！
李昂欲哭无泪，我上辈子连架都没怎么打过，哪来的连特种兵都未必能有的坚韧意志？
“就凭你，是如何在群狼环伺之时成功苟活的？难道除了那些特殊弩箭和引以为傲的天赋，你便无一是处了吗？”
李昂蓦然一震。
他在面对恶魔时，就像是天生的掠食者在面对食物。
无论多么强悍的敌手，也只会被他当做是猎物！
他之前从没想过，那种状态居然才是他能克敌制胜，于群狼环伺之间反杀而胜的根源！
只有掌握这种状态，自己才能在如此恐怖的威压之下，依旧有仔细观察但丁动作的强大心脏！
但那种状态更接近于本能，来时自己控制不住，去时自己也控制不来。
他闭住了眼睛，开始一遍遍地催眠自己。
他试图将对面的但丁想象成一只无比恐怖的深渊领主。
与此同时，但丁毫不留情的嘲讽声传来。
“已经懦弱到连直视我都不敢了吗？”
李昂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
但丁体内的力量，本就蕴含着无数强大的魔力，他日复一日地折磨着提托迪奥斯的颅骨，同时也在抽取其磅礴无比的属于深渊领主位阶的恐怖魔力。
若是但丁即刻堕落，他立刻就能成为深渊领主。
他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深渊领主之人。
那熟悉的感觉渐渐笼罩李昂全身。
心脏震颤，纵使不堪重负，依旧迸发着炽热的血浆，血液澎湃，发出如同潮汐般的轰鸣。
李昂睁开眼，密密麻麻的血丝布满其中。
无论是何等可怖凶厉的恶魔，也终将成为堆砌我登顶王座的垫脚石，其累累白骨，将铸就我王冠上的辉煌。
哪怕你是一位深渊的领主！
但丁的动作在他眼中变得越发缓慢，李昂抬起了拳头，在但丁再度揪住他领口的瞬间，狠狠反击。
一拳砸出，李昂看到了但丁眼神中一闪即逝的错愕。
他开怀大笑了起来。
但丁抚摸着被拳头砸过的脸庞，轻声笑道：“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人，但如果真如我期待的那样，你应该还能承受更多吧？”
砰——
即将迸发的火山终于发出沉寂许久的轰鸣，无数沸腾的熔岩迸发而出，千万吨火山灰在这庞然巨力下直抵云霄！
“跪下！”
“俯首！”
“如尔凡人，焉敢直视于吾？”
耳畔响起雷鸣般的低喃。
凛凛重压，仿佛要将李昂的意志彻底摧垮。
李昂的肌肉开始扭曲，银白色的毛发一根根钻破皮肤，肆意生长，他的双耳料峭若悬岩，双瞳紧缩如针尖。
这一刻，他化身为了传说中追星逐月的玛纳加尔姆之躯。
无论是在北欧雪原驰骋，亦或者是在凛凛星河中飞奔，自由之魂始终伴随着玛纳加尔姆。
连日月都敢吞噬，天地间何曾有过可让吾等臣服之辈？
发自内心的孤高骄傲，令李昂轻易便抵挡住了接踵而来的层层重压。
他轻蔑地望着那巍然伫立宛如魔神般的身影，布满森白獠牙的利齿刺破嘴唇，随即，向前猛扑。
砰——
仿佛印证了他已不需要任何搏击技巧的话语，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肘击，但丁便将李昂狠狠砸飞了出去。
于那半空之中，接踵而来的凶猛打击毫无缝隙地补上。
那样频率的攻击，仿佛每一秒都在有无数个但丁在上下，前后，左右，无死角地发起攻击。
李昂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已移位，剧烈传来的痛苦令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已说不出口。
终于，但丁停止了攻势。
他恍然之声远远传来：“这就是你自狼人们体内掠夺而来的力量？明明只是低劣的狼人，居然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样的力量，与狼人们膜拜的芬里尔酷似，但又有迥异之处，是什么？”
李昂张了张嘴，剧烈的痛苦打断了他想说出口的话。
但丁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来到了李昂面前，遮蔽了身后耀眼的红日。
他蹲下身，望着李昂丝毫没有畏惧之色的倔强眼神，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已有资格掌握这项技艺。”
变身为玛纳加尔姆的李昂恢复能力极为惊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伤势在迅速恢复。
这肯定也与但丁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有关。
刚刚但丁的攻势虽然凶猛，但略一思忖，便知晓那不过是比李昂自己平时的力道稍强的程度。
“说不出话来了吗？”
但丁皱了皱眉，他取出一个铁皮方壶，拧开它凑到了李昂的嘴边，灌了下去。
入口，是一种火辣如酒的液体。
李昂顿时感觉痛感迅速褪去。
他挣扎着爬起身，玛纳加尔姆之躯逐渐恢复成人形，保持着这样的形态，对他魔力的消耗实在恐怖。
他有些无奈道：“但丁先生，你也太狠了。”
但丁轻笑道：“如果不是你刚开始的表现太令人失望，我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还没告诉我刚刚那是什么？”
李昂道：“玛纳加尔姆，吞噬月亮之狼。”
但丁微微颔首：“真是令人羡慕的天赋。刚刚我展示的是是我掌握的唯一可以在低序列施展的技艺。”
他道：“那是专为针对纳斯雷兹姆创造的技巧，因为这种恶魔掌握着强大的空间与幻术能力，他们能够在受到攻击时短暂遁入空间裂隙。所以要想打击到他们，便要有着超越一切的极致速度，快到连他们的意识都反应不过来！”
“这种技巧叫什么名字？”
“名字？”
但丁皱起眉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还要取名字这种事。
战斗不是话本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每次施展技艺前还要喊出名号。
况且，这个世代的人们取名能力普遍差劲，因为文化水平都不高，绝大多数贵族都是文盲。
就比如阿拉贡的鲍勃，这就算是骑士称号了，至于什么白月骑士，百花骑士，那都是相当高的荣誉。
就算但丁也算出身于贵族家庭，在文化上的造诣，也顶多是能正常读写拉丁文和希腊文而已。
李昂稍加思索，道：“就叫瞬狱吧。”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在极致的瞬息间，将敌人送入地狱！”
想起刚刚所经历的一切，李昂依旧有点后怕。
这样极致的速度，但丁先生居然说是低序列所能掌控的力量？
这令李昂心头一片火热。
唯有这种程度的技艺，才能让人恨不得提起百分之一万的注意力，立刻将其掌握吧！
“虽然感觉怪怪的，但你开心就好。”
但丁并不计较让出冠名权这种东西。
他道：“那么接下来，准备好继续迎接我的毒打了吗？”
李昂愣住了，他强颜欢笑道：“我觉得但丁先生您的教学方法可能有问题！”
但丁的嘴角勾起笑意：“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悟到其真谛与精髓，不要再废话了，站起来！”
第四十二章狂鼠之灾（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来客从未想过时间居然可以过得如此漫长，在这充斥着鼠鸣声的世界中，仿佛多看那个装满老鼠的大坑一眼，自己就会被其吞噬。
他一遍遍地擦拭着额头渗出的汗水，本来覆额的短发结成了一绺一绺的。
“你叫什么名字？”
那头恶魔突然开口说话了。
来客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塞克斯图斯·乌瑞那斯。”
恶魔微微颔首，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的含义，半晌才道：“听起来像是罗马人的名字。”
塞克斯图斯有些紧张道：“我的家族，曾经是查士丁尼陛下册封的拉文纳行省总督，包括佛罗伦萨，威尼斯，热那亚，整个意大利都是属于我们的，是伦巴第人从我们手中夺去了这片土地。”
恶魔笑道：“原来是为了振兴家族啊——很不错，这次你们最起码能先收回佛罗伦萨，而只要你们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你们还会得到更多。”
塞克斯图斯冷汗直冒摇头道：“只要得到佛罗伦萨就足够了，我们不敢奢求更多。”
“不敢奢求更多？”
恶魔的神情逐渐阴冷。
“胃口这么小，还敢和恶魔做交易？”
塞克斯图斯紧闭着嘴巴，不敢开口，这次来之前，他的父亲就嘱托过他，一定要小心恶魔的诱惑。
否则，他将失去灵魂，失去一切！
恶魔有些玩味地盯着塞克斯图斯的脸，似乎读懂了他的心理：“呵呵，你有没有听说过，与恶魔做交易的，终将为恶魔所吞噬？”
塞克斯图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上牙磕碰下牙，发出咯咯的声响，整个人像是淋了一场大雨。
“哈哈哈，这只是个玩笑，不用这么紧张。”
他那狰狞的利爪拍在塞克斯图斯的背上，他冷笑道：“我们恶魔一旦签订契约，可是很守信的，答应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做到的。”
塞克斯图斯勉强点了下头以作回应，心中却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但就像已经在赌桌上梭哈的赌徒，他们乌瑞那斯家族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哪怕明知十赌九输，也只能期待着所谓的契约，真的能限制这恐怖的恶魔了。
恶魔突然开口道：“有人来了，但愿是你们的人。”
塞克斯图斯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点了点头，他只希望家族的人能早点到，让他离开这个宛如地狱般的世界。
恶魔的身形骤然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才远远有战战兢兢的声音响起。
“少爷。”
塞克斯图斯猛然转头，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正背着一具具用亚麻布包裹的尸体，从洞口走来。
恶魔居高临下，飞在地下世界的最顶端，他大声道：“现在，将你们收集到的所有尸体都丢进坑内。”
砰——
丢下坑内的尸体顿时像是石头落入水中，鼠群先是受惊般一哄而散，随后，又向着尸体猛扑而来。
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响起，片刻后，丢下去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不满齿痕的森森白骨。
恶魔凝视着这一幕，嘴角勾起兴奋的笑意：“很好，快，再送来更多，把你们留在院子里的尸体统统运来！”
第一波丢下的尸体根本无法满足鼠群的需要，它们发出催促的尖锐叫声，有些老鼠甚至按捺不住进食的欲望，开始嘎吱嘎吱咬碎白骨，吞噬其中的骨髓。
塞克斯图斯差点呕吐出来，他连忙招呼族人去搬运尸体，心中却在想着。
“倘若让这群老鼠冲入佛罗伦萨，家族能得到的，也仅仅只是一座死城罢了。”
“但这就够了，跟恶魔们做交易，胃口太大一定会被吞噬得尸骨无存。”
......
百花大教堂内。
在铁质灯台上数百根蜡烛的照耀下，身穿红袍，神情悲悯的枢机主教们齐聚一堂。
他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发一言，安静伫立，宛如落满尘埃的雕像，庄严且肃穆。
突然，黑光闪过。
刚刚还在鼠坑上方的恶魔莅临百花大教堂，他环视四周，感慨道：“真是敞亮的好地方啊，据说这是整个世界上最华丽的教堂。”
无人回应，枢机主教们冷漠以对。
恶魔大声道：“计划已经展开，合作愉快，永昼深渊的白羽恶魔们。现在，你们难道不该欢呼庆贺吗？”
望着这只在Jesus十字受难像下耀武扬威的恶魔，枢机主教们依旧是神情淡漠，一言不发。
恶魔大喇喇坐在了祷告的长椅上，双臂伸开，头颅扬起，嘲讽道：“怎么不说话？都哑巴了？”
一位神情肃穆，相对较为年轻的枢机主教开口道：“吾等来自天堂，是侍奉天主的侍从，不是什么永昼深渊的白羽恶魔。”
像是看到了最滑稽的小丑所倾情演绎的闹剧，恶魔开怀大笑了起来，连鼻涕眼泪都喷了出来。
尖锐的笑声回荡在大殿，如果不是守夜人早就被他们支开，现在恐怕已经有卫兵赶来了。
枢机主教们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恶魔嘲笑道：“哈哈哈哈，谎言说多了，不会连你们自己都相信了吧？真是不得不令我们纳斯雷兹姆自叹不如，像我们的这种明明白白的恶，比起你们掩盖在光明之中的恶，简直不值一提。”
一位枢机主教走出，手捧的十字架上，金光闪烁：“如果你无法停止你聒噪的吵闹声，纳斯雷兹姆，这里将会是你的埋骨地。”
“哈哈哈哈。”
“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吗？”
一把镂刻金色花纹的大剑从天而降，纳斯雷兹姆身形骤然消失，唯留下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
“你们白羽恶魔，可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那名枢机主教收回十字架，厌恶道：“纳斯雷兹姆，真是一群令人作呕，只配在阴沟里玩弄阴谋的卑贱之徒。”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黑暗，才有光明存在的意义。”
德高望重的佛罗伦萨教区宗主教眼眸低垂，轻声道：“如若不然，大君又怎会容许这些浅层深渊的肮脏杂碎们，在我们的领地上肆虐。”
烛光下，身着红衣的枢机主教们依旧庄严肃穆，只是身上的鲜红，在那光影摇曳间，宛如猩红的血渍。
教堂外，密密麻麻的老鼠嘶鸣声逐渐靠近。
佛罗伦萨总教区宗主教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他回头道：“诸位，让吾等来拯救这些迷途的羔羊们吧。”
另一位枢机主教问道：“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老鼠全杀光吗？”
宗主教摇头：“按原计划行事，区区一些不够虔诚的灵魂，给那头纳斯雷兹姆又如何？毕竟，他背后站着的可是一位新晋升的领主，没必要过河拆桥。再者说了，猎犬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为我们驱使，不对吗?”
“领主阁下，您的睿智为吾等敬佩。”
枢机主教们纷纷恭敬道。
宗主教却摇头道：“诸位难道忘记了吗，以后还请不要再称呼我为领主了，要称呼我为炽天使。”
......
泰瑞昂巨树。
“但丁先生的训练方式，也太苛刻了。”
拉盖娅望着李昂布满淤伤的后背，一边替李昂擦拭伤口，一边抱怨道。
“不过效果好像确实拔群。”
李昂像是累瘫的骡子，赤着上半身，趴在竹席上，只觉全身上下，无不酸痛的地方。
他哀叹道：“只是那种技巧太复杂了，我怀疑十天的时间，我根本就不可能掌握。”
“非要十天？”
“十天后，但丁先生就要我以这种技巧去猎杀中序列恶魔了。”
李昂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拉盖娅微蹙娥眉：“有必要那么着急？”
“确实很着急。”
念及这个世界的实质，李昂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你才刚刚成为猎魔人，要你对付中序列恶魔，哪怕有他看管照应，也太危险了。”
拉盖娅气道：“我找妈妈去，一定要让但丁改变计划。”
“不用找我了，我已经来了。”
安洁莉娜女士一手端着托盘，走进屋内：“拉盖娅，今晚你帮里昂把这些学徒魔药统统服用完。”
“这么多？”
拉盖娅望着托盘上，五颜六色的魔药瓶，神情惊异。
安洁莉娜轻笑道：“里昂既然有成就高序列的可能，自然要夯实根基，将这种可能发挥到最大。”
“还有拉盖娅，你也该努力了。”
“虽然时间尚早，但妈妈可不想几百年后，由我和你弟来为你立起坟茔。”
“高序列？”
拉盖娅看向李昂，瞪大了眼睛。
(PД`q｡)
明明约好一起当废柴，你却偷偷改成主角模板？
高序列已具备神性，被称作“半神”，寿命几乎已经达到了一种伪“不朽”的地步，只要不陨落，能活上千年。
迄今为止，还从未听过有高序列寿终正寝的。
尤其是巫师，哪怕只是中序列，往往也会在寿命将尽的时候通过给自己移植长生种族的血脉，延续自己的寿命，高序列自然更加如此。
如果李昂突破高序列，她必定是先于他跟安洁莉娜女士死去的。
骤然感受到压力的拉盖娅，情绪低落道：“可是妈妈，我的天赋既然都这么差了，怎么可能突破高序列？”
安洁莉娜女士拍了拍拉盖娅的小脑袋，忍不住笑道：“其实也没那么差，比起普通女巫强多了，再者说有妈妈在，总归会有办法让你进阶的，不过你当务之急，还是要打牢中序列的基础。”
拉盖娅点了点头：“我今晚就开始修行四大中序列魔咒。”
安洁莉娜摸了摸拉盖娅的脑袋，又拍了下李昂光溜溜的脊背：“你们两个互相监督，谁都不许偷懒！”
第四十章传承
李昂挤出一丝笑容：“但丁先生，我觉得我需要一点时间。”
话音未落，那熟悉的磅礴气机再度掀起，脚下枯枝败叶都燃起了点点火星，映衬着那道身影，仿佛一尊魁伟魔神，自深渊之中昂然伫立。
但丁伸出一根手指：“接下来，我会将我的力量限制在低序列的第一阶段，只是这种程度的话，为何不拿出所有本事酣畅淋漓与我一战呢？”
“假如你再向刚刚那样碰到我一下，我就算你赢！”
他用一种仿佛魔鬼诱人堕落的语气说道：“你将战胜整个欧洲的传奇，最强大的猎魔人！”
李昂咬了咬牙：“何乐不为。”
随即选择——先下手为强！
他的肌肉瞬间绷紧，还未冷却的血液再度沸腾，将心脏深处隐藏的恶魔力量灌输全身。
由极静转为极动，他只花了一个瞬间。
他的心中涌现出一丝自豪，这样快的速度，只是学徒一阶的但丁一定躲避不及吧？
然而，落算处空荡一片。
李昂的拳头从但丁面前擦过，他甚至能够看清但丁脸上挂着的轻蔑笑容。
怒火，瞬间被点燃。
只差一厘，我的拳头可以砸到你了，你怎能轻蔑于我？
只差一厘！
他疯狂挥拳，魔药与魔力赋予了他极佳的耐力，他没有选择化身为玛纳加尔姆寻求极致的爆发。
但他疯狂的攻势，比起人狼还要更加凶悍！
但丁不断躲避着，风轻云淡，举重若轻，像是一团根本无法触碰到的烟雾。
许久之后。
终于，似乎是倦了，他轻声道：“已经给你这么多次机会了，那么接下来，我该反击了。”
他猛然发力。
依旧是瞬狱！
这一次，但丁的速度稍稍下降了些，最起码，已经能够为李昂的双目所捕捉，在那无数道残影的留痕之中，李昂精准推断出了但丁即将抵达的方位，随后，以风暴骑士魔药带来的反应能力，轰然砸出铁拳！
然而，依旧是落空。
在李昂满脸错愕的情绪中，拳头精准递出，砸在了他的脸上，不重，但却比任何不屑的表情更加搞人心态。
紧跟着，依旧是熟悉的配方。
连环如同暴风骤雨般的打击接踵而来，每一下都不重，但每一下都让李昂难以躲避，只能硬抗。
“哪怕只是低序列的第一阶段，依旧无法应付吗？”
“那么就让我以普通人的力量，来对抗你吧。”
但丁的速度再度骤降，这一次，李昂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每一个动作，连他肌肉发力的瞬间，都一览无余。
这是最佳的学习机会！
他仔细观察着但丁的每一个动作，大脑迅速运转着。
要这样发力吗？
这简直是反人类的动作！
李昂一边学习着，一边瞅准时机，以刚刚偷学来的瞬狱技巧，猛然爆发出远比平时更快的速度！
但那伴随而来的，是宛如第一次开胯般的痛苦。
然而，只是这种程度的痛苦，对此时早已热血上头的李昂，丝毫没有任何影响。
原先，我只差一线就能触碰到他，现在，这一线已经被我补足了！
即将战胜强敌的振奋，令李昂的大脑运转到了巅峰！
他不再预判攻击，而是直接瞄向但丁侧脸直接挥拳。
因为他笃定这一拳必中！
然而，在李昂错愕的眼神中，拳头一如既往地落空了。
但丁的脸距离李昂的拳头，依旧是只有毫厘之差。
“呵呵，居然已经掌握了一些，但以这样稚嫩的东西，来对抗我早已千锤百炼的技艺，哪怕只以普通人的力量，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一记鞭腿反击而来！
但李昂的身体不退反进，硬扛着这记鞭腿，再度发起进攻。
既然无法在技艺上压倒对手，那就干脆以自己低序列第二阶的压倒性力量，来强行压制对手！
哪怕打的再难看，李昂也不在乎了——他只想打中但丁一次！
“改变战术了吗？”
“像野猪一样狂突猛进，俨然斗兽场中的蠢兽，注定只会为角斗士宰杀，成为取悦观众的祭品。”
“无论再怎样憋屈的战斗，也依旧要保持清醒的大脑，哪怕一直处于下风，也要做好防守，伺机反击。所以，是时候停下这种毫无美感的战斗了。”
砰——
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不重，但分明也远远逾越了常人的范畴。
如果但丁没有说谎的话，这种技巧除了极致的速度以外，分明还大幅增加了输出的力量。
李昂感觉眼前在冒金星。
他终于明白这样下去是徒劳的了，他猛然向后退了两步，蹲下来，以手抱头——你爱怎么打怎么打吧。
他放弃了。
但丁根本就没有给他获胜的希望，无论再怎样说自己只运用普通人的力量，但普通人哪来的这么好的耐力？
就算真的有普通人掌握了这等技艺，又怎么可能以奔雷之势连续施展？
普通人甚至连他的动作都无法捕捉得到，归根结底，但丁依旧是个只施展普通人力气的高序列猎魔人，与他有着如同天渊的巨大鸿沟！
“这就放弃了？”
但丁皱了皱眉。
李昂指了指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再这样打下去，我就要裸着回家了。”
但丁轻笑道：“没关系，继续吧，你与我身材相仿，我换洗的衣服你也能穿。”
李昂：“......”
他连连摇头，大声道：“但丁先生，这种教学方式太过粗暴了，我认为它不合理！”
但丁皱眉：“但你分明已经学会了一些瞬狱的技巧。”
“那只是表象！”
李昂大声道。
但丁摇头：“一切技巧的学习都是由表及里的，难不成你还想一天就把我拿手的技艺学会？哪怕十天，你能完全掌握表象也就够了！”
他的眼眸再度化作漆黑，他来到李昂面前，郑重道：“我已经决定在这十天之后，再度带你去猎杀一头恶魔，这一次我会为你精心挑选一只中序列的恶魔作为你瞬狱技巧学成后的第一个对手。”
“中序列？”
李昂愣住了。
“别开玩笑了！”
每个序列之间都有着森严的壁垒，低序列仅仅只是学徒，而中序列却已超凡脱俗，那代表着绝对的压制！
“我没开玩笑。”
但丁轻声道：“倘若掌握了瞬狱的技巧，连区区中序列的恶魔都无法对付，就太令人失望了。”
“所以接下来，要认真学了！”
李昂大声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想再继续挨打下去了，你根本没有给我获胜的可能。”
这次轮到但丁错愕了。
他一脸惊诧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能打到我吧？”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凭你，就能在技巧上的对决中，击败整个欧洲最强大的猎魔人吧？”
“不会吧？”
“不会吧？”
“你他妈是大阴阳师吧！”
李昂忍无可忍，瞬间暴起！
去他妈的，不就是挨揍吗？
等老子学会了，一定要把这些统统还给你！
于是，李昂便开始了一整天的挨揍生涯。
这是一场注定绝望，没有丝毫获胜希望的单方面的碾压。
转眼，日落西头。
李昂没有学会瞬狱，但他学会了怎么挨揍相对而言没那么疼。
第四十一章狂鼠之灾（上）
当然，除了学会了怎样挨揍以外，李昂也不是别无所获。
哪怕没有掌握被他称作“瞬狱”的技巧，只是对但丁技艺皮毛般的临摹，依旧足以使他脱胎换骨。
“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但丁抬头看了眼落日，转身回到房间，取出了一身干净衣物。
他将衣物丢给李昂，道：“明天来时还给我就好。另外，明天训练时，只穿一条短裤就够了，记得带一条备用的。”
李昂一脸麻木地换着衣服，看这架势，明天依旧是如今日一般无二的挨揍训练了。
虽然的确能够感受到提升，但过程委实艰辛。
就在这时，虹光闪过。
安洁莉娜女士出现在了不远处，她看向这边，露出惊容，随即快步走来。
她的眼神停留在李昂鼻青脸肿的脸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挨了一天揍的李昂心中倍感委屈，又觉得这般狼狈模样属实有些丢人，只能干笑着看向但丁。
但丁丝毫不显慌张，含笑道：“我决定将我最拿手的，也是唯一一项可以在低序列使用的技艺传授给里昂，我曾用它猎杀过深渊里的魔龙，和最可怕的纳斯雷兹姆。虽然学习的过程艰辛了些，但我想女士您是可以理解的，对吗？”
安洁莉娜女士眼神中闪过难以抑制的惊异，随后语气温和地向但丁施礼道：“感谢您的慷慨。”
本来都准备好劝架的李昂愣住了。
虽然他绝没想过要安洁莉娜女士同但丁发生冲突，但至少怀揣着安洁莉娜女士能够让但丁改变他那粗暴的教学方式的希望。
但现在看来，这份希望恐怕是已经破灭了。
但丁笑道：“不用客气，里昂天赋很好，学习也很努力，我只是希望未来这个世上能够多一位高序列猎魔人而已。毕竟，只有我们守护这个世界，总感觉有些单薄。”
安洁莉娜惊讶道：“你的意思是，里昂未来有可能突破到高序列？”
整个欧洲的高序列强者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在她看来，李昂成为猎魔人，不过是为了应对恶魔力量的侵蚀，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在她的期许中，李昂未来能在十年内突破到中序列就算很不错的事情了，谁曾想但丁居然对李昂的评价这么高。
但丁诧异地看了李昂一眼，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连这都没跟安洁莉娜说。
但他也没有问，只是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伸手，作送客状：“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就不请您进去喝杯酒水了，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向但丁道别，随即虹光闪过，消失而去。
出现在泰瑞昂巨树上的安杰丽娜女士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她摸了摸李昂的脑袋，感慨万分：“我真没想到，但丁先生居然把你看得那么高，还传授给你最拿手的技艺。”
李昂问道：“这不是约定吗？”
安洁莉娜女士摇头：“按照我们原本的约定，他仅仅只需要把你培养成猎魔人而已。”
“我许下的代价，根本不足以换取一位高序列猎魔人的拿手绝技。”
李昂沉默了片刻，暗暗嘲笑自己不识抬举。
能学到这样惊人的技艺，莫说是挨十天的毒打，就是十年，恐怕也足以整个欧洲的猎魔人们趋之若鹜了。
安洁莉娜女士感慨道：“可惜我也不知道但丁先生需要什么，应该再补上些礼物才对的。里昂，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学习，千万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李昂点头，郑重道：“我当然会的。”
“只是真的很疼啊。”
他没忍住吐槽道。
一想到那种仿佛暗无天日的经历，还要再经历九天，他就忍不住泛起绝望。
但更令人绝望的是，如此复杂的技巧，自己只有十天的时间，就要以这种技巧对付中序列恶魔了。
自己究竟能否在这十天内，将其掌握？
他没有丝毫把握。
安洁莉娜女士揉了揉李昂的脸，笑道：“我给你多带一些治伤止痛的魔药好了。”
......
佛罗伦萨。
暮光笼罩的港城，随着斜阳西垂，逐渐有大片城区为阴影所覆盖，仿佛来自地狱的猎犬，在贪婪进食。
黑暗中，披着黑色斗篷，头戴兜帽的男人来到了小巷的角落。
他驻足于一扇用白色涂料画了醒目×字的门前，那标志着这家有罹患疫病者，禁止其出门，也警示他人远离。
然而，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白色印记没有吓退这位不速之客。
只见他来到门前，轻扣门扉。
笃笃——
里面没有丝毫动静，但他依旧没有任何不耐烦之意，更没有再度敲门。
他只是站在门口，默默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整个城市彻底沉沦在了黑暗之中。
终于，门敞开了。
一个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老妪提着灯台，出现在门口，她佝偻着腰，不断发出声嘶力竭的咳嗽声，灯光下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有猩红的飞沫被她不断喷出。
来客并未躲避，只是压低了声音道：“赞颂伟大的纳斯雷兹姆，欺诈者与毁灭者戴瑞斯大人。”
“进来吧。”
老妪将来客迎进门，直起腰，飞快将门关上，阴森的声音响起：“祭品带来了吗？”
灯光下，老妪背后的阴影飞速拉伸，魁梧，尖角，双翅，俨然一头典型的恶魔形象。
来客被这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快速回答道：“已经准备好了，半夜我的人会将他们亲自送来。”
老妪仿佛锉刀般的尖锐笑声响起：“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祭品足够新鲜吗？”
来客此时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平静答道：“当然，都是刚死没多久的犹太人”
“很好，戴瑞斯大人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来客连忙道：“感谢戴瑞斯大人的慷慨。”
老妪冷冷道：“先跟我来吧，在事成之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来客点头，将兜帽摘下，露出了一张英俊的拉丁人面孔。
在老妪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房屋最里面的储藏间，将地板掀开，顿时露出了一个充斥着腐烂气息的地道。
这股气息是如此恶心，来客皱着眉头，险些呕吐出来。
但老妪却是恍然未觉，似乎根本就没有嗅到这股气味。
地道的墙壁并不平滑，不像是用铲子挖出来了，反倒是粘着不知名的绿色粘液，表层显得凹凸不平，令人下意识产生一种这里是某种巨大怪物的肠道的错觉。
站在地道入口，隐约能够听到有无数尖锐的嗡鸣在回响。
“这些小家伙们已经嗷嗷待哺了。”
老妪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来客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神情中流露出了一丝厌恶，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过糟糕了，但嘴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分毫。
他们沿着地道前行，沿途也没有灯光，来客只能跟随老妪向前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来客脚下一个踉跄，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的脚，伸手一摸，赫然是一团毛绒绒的柔软触感。
吱吱——
尖锐的叫声响起，黑暗中，无数双猩红的眸子齐刷刷点亮。
来客被吓得胆魄俱散，刚要发出尖叫，就被老妪用一双粗糙宛如老树皮的手扼住了喉咙。
“不要吓到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不然我可不保证你不会被它们当做开胃点心。”
老妪的声音令来客心中一寒，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家族和恶魔做交易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但箭在弦上，此时已没有回头路了。
他努力稳定心神，强自镇定道：“我保证不会吓到它们。”
老妪松开手，冷冷道：“跟我来，不要刺激到它们。”
来客连忙点头，连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十余架承载着火盆的高台屹立在地上，在那火盆围拢的正中央，一个巨大的坑洞里，无数皮毛如同干硬血块的老鼠正密密麻麻挤成一团。
他发誓，那绝对是自己毕生所见最恶心的一幕。
整个世界充斥着老鼠们尖锐的叫声，它们蠕动在一起，仿佛一盆生满蛆虫的血粥。
来客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看向老妪，此时的老妪，似乎已经不再有伪装的必要，她撕扯掉身上的皮肤，显露出魁伟的恶魔躯体。
他的肤色呈现出深紫色，头顶无毛，生有两根蜿蜒的血红色山羊角。
背后生有如同吸血鬼般的翅膀，宛如羊蹄的反关节双腿撑起这具足有三米高的巨大身躯。
它咧开嘴，轻笑道：“这么多的新鲜生命，如此甜美的灵魂，终于要到享用的那一天了，我期待这时，已有太久。”
第四十三章深渊低语
这一晚，李昂总共服用了五份学徒阶魔药，分别是：火焰蝾螈，自然之灵，恶魔抗性，风之轻盈与寒月清辉。
其中火焰蝾螈能够大幅增加他的外伤恢复速度，减少伤口感染风险。
火焰蝾螈是一种能够断肢重生的奇妙生物，这种魔药虽然跟火焰蝾螈没关系，也做不到断肢重生，但能使伤口迅速结痂，止血，是黑市上最受战士欢迎的魔药之一。
自然之灵：能略微增加他的自然亲和度，并且小幅度增加对巫术，魔法的抗性。
拉盖娅之所以能号令那些藤蔓为她让开道路，就是自然亲和度已经累积到极高的一种表现。
同时，增加自然亲和度也将增加对野生动物的亲和度。
当然，这瓶魔药的效果有限，仅限于两人一起被饥肠辘辘的野兽追杀的时候，野兽优先追你的同伴。
但如果只有你一个，不好意思，野兽也是要恰饭的，充其量不啃你的骨头。
恶魔抗性：能够减少恶魔力量对身体造成的伤害，这份魔药对猎魔人而言，可谓是相当对口了。
风之轻盈：能减小自身体重与所受空气阻力，无论对潜入还是敏捷都有极大作用。
寒月清辉：在月光照耀下，将对身体进行全方位的小幅度强化，与玛纳加尔姆之躯相辅相成。
这些都是安洁莉娜是精心配制出的，最适合猎魔人服用的魔药。
短期内大量服用魔药实质上对身体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如果不是这些魔药出自安洁莉娜女士这种魔药大师之手，寻常巫师听到有人一夜连续服用五瓶魔药，只会当这是天方夜谭。
但饶是如此，他也马上就要面对抗药性这个严峻的问题了。
一旦抗药性累计到一定程度，在学徒阶段，他服用任何魔药都将低效甚至无效化。
而且在抵达那个阈值前，他就必须要停止服用魔药了，不然以后受了重伤，需要魔药续命时却无法生效，那就糟糕了。
服用魔药的艰辛略过不提，直到深夜，他才有机会躺在床上休息两三个小时。
整整一天的艰苦磨炼使得他倍感疲倦，很快便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间，李昂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深海之中，四周都是冰冷的手在紧抓着他。
无边的黑暗将他包裹。
在那黑暗中，一个浑身缭绕着熊熊烈焰的恐怖魔影昂然伫立，它就像整个世界的中心，魔眼中喷吐着炽烈的光辉。
“我是伟大黑狱之王，统摄万物之唯一真神奥西里斯，如尔凡人，还不速速向我顶礼膜拜！”
李昂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自己是在睡梦中，偶然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但丁在恶魔学的授课中曾提到过，许多高序列恶魔，都有着引诱人类为其爪牙的恶趣味。
它们通过种种手段欺骗人类与他们签订契约，而在契约中，往往又会阴险的留下诸多漏洞。
其结果往往是将契约者那充盈着贪婪的灵魂吞噬殆尽。
但实际上这些恶魔们由于相隔层层深渊，只要不与它们签订契约，它们就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奈何得了你。
所谓黑狱之王，听起来牛皮震天，恐怕也就是个深渊监狱的典狱官。
见李昂不为所动，所谓的黑狱之王再度开口：“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无论是成为一方国王，掌握大权；还是坐拥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亦或者左拥右抱来自各国的美丽姬妾，我都能满足你。”
李昂终于开口了：“什么愿望都行？”
黑狱之王高声道：“伟大的奥西里斯无所不能。”
李昂果断开口道：“那我许愿世界和平。”
“什么？”
黑狱之王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李昂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许愿世界和平，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善念，不再有战争饥馑，疫病和死亡。”
黑狱之王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答案，它绝非诱人堕落的新手，但还从未有人提出过这样的愿望。
恶魔契约虽然充斥着他们精心准备的漏洞，但其实是双向的束缚，他们首先要完成契约者的委托，才能收取其灵魂。
而李昂提出的，则全然是他无法做到的事，并且，在李昂的眼神中，他没有看到分毫贪婪之色。
是个硬茬！
黑狱之王沉默良久，只好道：“我无法做到，换个愿望吧？”
李昂饶有兴致道：“你不是说你无所不能吗？”
黑狱之王毫无尴尬之意，轻描淡写道：“让人类停止争斗，就是至高的黑狱之王也无法做到。”
李昂再度开口：“那我就换一件，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恶魔都被灭绝。”
“浪费时间。”
黑狱之王咕哝了一声，然后就没有声息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李昂是了解恶魔套路的内行人，连句狠话都没撂，就悻悻地离去了。
李昂忍不住扯起嘴角：“就这？”
他莫名生出一种怒怼诈骗电话般的感觉，只要你咬死不掏钱，骗子就对你无可奈何。
一觉醒来，已是清晨。
由于魔药与身体素质提高等多种因素，哪怕只休息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他依旧感觉神清气爽。
吃过早饭，和拉盖娅告别。
伴随着彩虹桥的特殊虹光，李昂再度开启了新一天的艰苦历程。
......
同一时间。
在西西里的东南方，一座港城沐浴着清晨的浓雾，缓缓苏醒，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这里是叙拉古（又译锡拉库萨）。
自从黑死病摧毁了西西里第一港口墨西拿的海上贸易后，叙拉古再度成为了西西里的贸易中心。
在叙拉古，人们都知道特蕾莎是坎贝尔伯爵最宠爱的独女，而特蕾莎最喜欢的玩具便是形形色色的木偶，于是整个叙拉古便汇聚了西西里最擅长雕刻木偶的手艺人。
哪怕黑死病肆，依旧有人每天捧着各式各样的木偶聚集在伯爵府邸外，希冀特蕾莎小姐能够看上自己的作品——尽管特蕾莎小姐已经有三天没有出过门了。
然而今天，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穿着白色长裙，像是精灵一般的特蕾莎小姐在两名卫兵的守护下走了出来，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特蕾莎小姐，您看我精心雕琢的骑士，连胯下的战马都栩栩如生。”
“特蕾莎小姐，您看我制作的非洲象，我曾参与过对摩尔人的战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种巨兽了。”
“您看我雕的木匠和城堡。”
“......”
特蕾莎望着这些形形色色的木偶，只感觉失望。
这些东西，她已经看腻了，她希望看到更新颖的东西。
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特蕾莎突然注意到了一个另类。
这个木偶师不像旁人那般聒噪，他穿着干净的亚麻衬衫，相貌英俊，笑容优雅而又温柔，像是暖洋洋的光。
看到特蕾莎走来，他将自己手中的木偶递出，有些局促道：“尊敬的特蕾莎小姐，这是我在田间捡到的，它看起来似乎不太好看。”
哪有人说自己的木偶不好看的？
特蕾莎提起兴趣，仔细观察着这只木偶。
那是一只无比另类的木偶。
它涂着猩红的嘴唇，眼睛用十字针缝合，整个形象怪异而扭曲，就像一个恶魔，哪怕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恶寒。
根本不会有人喜欢这样丑陋的木偶。
但特蕾莎不介意这一点，她希望自己千篇一律的木偶城堡中能出现些更新奇的东西，于是她阔绰地丢出一枚银马克。
“没关系，我很喜欢。”
“感谢您的慷慨。”
木偶师弯腰鞠躬，目送拿走木偶的特蕾莎小姐，嘴角轻轻划起弧度，这一瞬，像极了那具木偶。
回到自己的卧室后，特蕾莎开心地将这个新木偶放在了自己珍藏的储物柜里，在那里面，骑士木偶，公主木偶，樵夫，猎人......各种各样的木偶几乎组成了一个童话王国。
为了容纳这个童话王国，这座储物柜也是专门由工匠定制的，足有两米长宽。
最中央屹立着一座城堡，外面还有城墙与护城河，只是里面没有水罢了。
在储物柜的最边沿，还有木雕的树丛，郁郁葱葱，有樵夫和猎户的木偶在其中劳作。
在这个时代，也只有这位伯爵大人的掌上明珠能拥有这样奢侈的童年了，比他更富有的大贵族们可没有这么溺爱一个女儿的。
特蕾莎将新买来的木偶放在了城门口，举起一个穿着鲜亮铠甲的骑士木偶，大声说道：“森穆特骑士，邪恶的怪物已经入侵伟大的叙拉古王国了，作为克蕾雅公主的守护骑士，你必须站出来抵御怪物。”
克蕾雅是特蕾莎木偶城堡里的公主，森穆特则是她的守护骑士，在孩子纯洁幼小的心灵中，大概是不会知道所谓公主的守护骑士，一般都是情夫，可以负责陪睡的那种。
她又将公主木偶放在森穆特身后，粗着嗓子大声道：“身为公主的守护骑士，我将为您抵御一切风雨。”
“特蕾莎小姐，来吃早饭了。”
仆妇的喊声传来。
“知道了。”
“我才刚开始新的剧本。”
特蕾莎恋恋不舍地把木偶放回原位，离开了房间。
她没注意到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那只木偶用缝衣针缝合的头颅猛地转了一下，看向了她的背影。
随即，猩红的嘴唇缓缓拉起一丝微妙的弧度。
当她回来时，她有些惊讶地发现整个木偶城堡像是被谁动过了一遍，那些木偶们统统挤在城墙上，惊恐地望着她新买回来的木偶。
而那头如同怪物般的木偶正站在城墙下，仰起头，对着城上的木偶们狞笑以对。
“莉莎女士，你动过我的木偶？”
她大声问道。
“没有小姐。”
名为莉莎的仆妇远远回应道：“没有您的命令，我们不会碰它们的。”
“那会是谁？”
特蕾莎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思。
她兴致勃勃地将木偶重新摆好，把樵夫与猎人放回森林，将市民放回城内，卫兵与骑士放在城墙上。
随后拍手道：“大家都要各司其职，哪怕有怪物到来，伟大公主的守护骑士森穆特也会将邪恶的魔鬼亲手斩杀！”
窗外的阳光投射而来，涂抹了银色涂料的骑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真是太酷了。”
特蕾莎喜欢这个最新的恶魔入侵的剧本。
门外，莉莎大喊道：“特蕾莎小姐，该出来上课了。今天领主大人为您请来了一位专业的希腊语老师，据说他曾经在君士坦丁堡，当过皇室的宫廷教师。”
“好，我这就来。”
特蕾莎恋恋不舍地跑出了卧室，总是这样，难道就不能给我充足的时间来尽情玩个痛快吗？
第四十四章木偶惊魂
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贵族都是文盲，世俗学校已经衍变为教士学校，教授的内容也由多元化的法律，语言，文学，雄辩等学科转变为清一色的神学。
文化成为了神职人员的专属。
大概是由于刚从黑森林里走出不久，这些骨子里充斥着野蛮与残暴的日耳曼贵族们鄙夷学习文化知识。
他们好勇斗狠，热衷于使用暴力，在教育后代时，更希望他们能够学会出色的武技，在战斗中博取到爵位。
但叙拉古的掌控者——索瑞森·坎贝尔伯爵却是一位罕见的博学者。
他疯狂迷恋着古典文化，信奉代表智慧的女神雅典娜与密涅瓦。
当然，他绝不会张扬这一点。
说起来也算是一脉相承，他麾下的康纳·特贝利男爵，同样是一位并不虔诚的伪信徒。
所以，深爱着自己女儿的坎贝尔伯爵，为她专门安排了老师，教授特蕾莎拉丁文以及东罗马人惯用的希腊文，这将占据她大部分的闲暇时间。
直到正午，特蕾莎才结束了自己的课程。
她兴冲冲地跑回房间，来到储物柜前。
看到眼前的场景，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道：“天呐，发生了什么？”
只见早晨被她亲手放到树林里的樵夫木偶此时已尸首分离，倒在了树丛中，明明该是木质纹理的断截面血淋淋一片。
而同在森林里的猎户木偶则站在樵夫尸体的不远处，惊恐地望着这一幕，手中的猎弓都掉在了脚边。
特蕾莎捡起樵夫掉落的头颅，道：“是谁做的？那个怪物吗？”
她下意识寻找那个本该被她放在城门口的魔怪，费时良久，才在森林最边缘的一棵树上找到了它。
那头魔怪木偶此时正得意洋洋地笑着，笑容依旧是那么诡异邪恶，令人大热天直冒冷汗。
“怎么会这样？”
“猎户，你为什么不射杀这头怪物？你实在是太懦弱了！”
“还有你，森穆特，作为守护骑士，你应该帮助尊贵的叙拉古公主守护它的子民，而不是怯懦地躲在城堡里！”
她有些生气地将骑士木偶放在了森林里：“丑陋的怪物，你也只能嚣张这么一会儿了，我的守护骑士马上就会将你打败！”
要么说孩子的世界同大人的世界是不同的，她此时只是固执地认为，她策划的剧本正式开始演出了。
......
傍晚，在坎贝尔伯爵家的晚宴上，特蕾莎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眉宇间的忧虑，她小声问道：“爸爸，今天有什么事情让您烦心吗？”
坎贝尔伯爵揉了揉眉心，叹道：“今天下午的时候，领地上有个樵夫死了。”
特蕾莎一脸不解道：“自从黑死病到来后，城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但这次不一样，那个樵夫被砍掉了头颅，而这一幕被一个猎户看到了，他口口声声说，是有一个恐怖的怪物袭击了樵夫，只一瞬间，就用锋利的爪子扯掉了他的头颅。”
“我看过他的尸体，那的确不像是刀剑造成的创口。”
说到这儿，坎贝尔伯爵有些不安道：“我怀疑有恶魔在我的领地上作祟。”
特蕾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她小声道：“让您麾下的骑士们去抓住它就好了。”
坎贝尔伯爵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派出了首席骑士森穆特去处理这件事了，但我就担心，如果真的有恶魔在作祟，那就绝对不是森穆特所能应付的了的。”
“为什么？”
特蕾莎惊诧道：“森穆特可是您麾下最厉害的骑士，他曾经甚至夺得过全国比武大会冠军的骑士！”
坎贝尔伯爵长叹了一口气：“凡俗的武艺，又如何能对抗魔鬼的爪牙，不要把那些怪物想象的太简单。”
特蕾莎追问道：“那谁才能对抗魔鬼？”
坎贝尔伯爵沉默了片刻，答道：“大概只有那些高等神职人员和猎魔人能做到了。”
“爸爸，我吃饱了。”
特蕾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急匆匆跑回了卧室。
伯爵夫人叫道：“你才吃了这么点......”
坎贝尔伯爵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了自己的夫人：“这孩子总是这样。”
他的夫人轻笑道：“还不都是被您惯的。”
回到卧室的特蕾莎有些忐忑地走向储物柜，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那昏暗的烛光下，一只身首异处的木偶正横在森林里，正是守护骑士森穆特！
它的死法与樵夫如出一辙，本该是木质的断截面鲜血淋漓。
“森穆特，你被入侵的怪物杀死了！”
“连你都不是这只怪物的对手，谁才能阻止它？”
特蕾莎有些失望于森穆特的孱弱，这个被她寄予厚望的骑士，居然轻易就被怪物杀死了。
“你不配做公主的守护骑士！”
她气冲冲地将森穆特的木偶尸体丢出了窗外。
她重新找到了那头怪物，发现它居然已经来到了城墙下的护城河沟中。
而在城堡中的公主木偶，此时正惊恐地捂着嘴，躲在三楼房间的窗边，小心翼翼地窥视窗外。
危险！
怪物马上就要进来了！
特蕾莎连忙将其余木偶卫兵，木偶猎户，商贩，平民们放在了公主的面前，她大声说道：“你们要履行保护公主的义务，团结一致，用火焰烧死它。”
“明天早晨，我希望看到这只怪物被你们处死，不然我就把你们统统丢进壁炉里！”
“而谁杀死这只怪物，我便会将他拔擢为公主的守护骑士，辅佐者也将被赐予爵位与领地！”
她这样说完便躺上了床。
......
第二天清晨，柔和的阳光唤醒了特蕾莎。
她急冲冲地跑到橱柜前，她期待着谁能杀死那只怪物，取代森穆特，成为新的公主守护骑士。
可令她失望的是，橱柜里的木偶们保持着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们几乎背靠着城堡的大门，做出各种各样逃跑的动作，有些木偶的关节甚至都被扭曲了，毫无勇气可言。
“一群懦夫！”
“如果不是还要你们吸引怪物的注意，我一定把你们统统丢进壁炉里烧掉！”
特蕾莎气冲冲地跑出了自己的房间，想要出门，却被侍奉她的仆妇莉莎拦住了。
“特蕾莎小姐，领主大人刚刚吩咐过今天不许您出门。”
特蕾莎不解道：“为什么？”
莉莎有些不安地说道：“昨晚森穆特骑士一夜未归，今早才在森林里找到了他的尸体。”
特蕾莎只觉一股寒意涌现，她连忙央求道：“我只在门口买一些木偶，肯定不会有事的。”
莉莎面有难色：“不行，领主大人特意交代过的。”
特蕾莎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我会带卫兵陪同的，就像往常一样——你如果敢告诉我父亲，我就把你上个礼拜日从厨房偷拿走面包的事告诉我他。”
莉莎被吓得脸色惨白，支支吾吾道：“好...好吧。”
特蕾莎带着卫兵出了门，望着周围的依旧捧着木偶的人群，她大声道：“谁有猎魔人与神职人员的木偶？”
人们面面相觑，谁会去做这种木偶？
前者有渎神嫌疑，后者则纯粹是可鄙的异端，传说中跟恶魔同等邪恶的存在。
特蕾莎伸出手，高声道：“如果谁能第一个提供给我猎魔人和神职人员的木偶，我将会出五枚银马克收购！”
人群顿时沸腾。
哪怕没有货，大不了现做就是了，有些手艺娴熟的匠人，一个上午就能完成。
......
而此时，在坎贝尔伯爵的书房，伯爵大人正伏案用鹅毛笔疾书。
“亲爱的挚友但丁·斯巴达，自从当初罗马一别，我们已经有多年未曾见面了，这次贸然联系，是因为在我的领地上，发生了一件祸事......”
“我猜测是有恶魔在作祟，我麾下的首席骑士已经因它而殒命，我将会先请来城里的卡西欧神父来解决这件事。”
“但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毕竟，那个神父我也见过，是个满脑肥肠的蠢笨家伙，我实在无法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所以，我恳求你的帮助，越快越好，我愿为此付出一百五十枚弗罗林金币的酬谢。”
最后，伯爵在信尾署上了自己的大名：“您的挚友，索瑞森·坎贝尔。”
他轻叹了一口气，吩咐管家将信投递出去。
可在这个时代，远水救不了近火，他那位曾经的挚友又是个喜好四处闯荡的家伙，恐怕很难准时来到叙拉古了。
第四十五章沐浴龙血
佛罗伦萨，满目疮痍。
昔日如同花园般的美丽城市，已经有三分之一化为焦土。
特贝利男爵领的首席骑士埃尔文疲惫地坐在旅店的门口，身后，是依旧燃着余烬的废墟。
蛋白质燃烧的焦糊味充斥在鼻腔内，冲散了奋战一夜的他最后一点食欲。
放眼望去，整条长街布满了被啃噬得干干净净的森白骨骼，还有零星皮毛焦黑的老鼠，趴在骨架上啃噬着残渣。
昨夜，从城内的四处角落里，涌出了无数皮毛如同浸泡过血浆，眼眸猩红的老鼠。
它们择人而噬，如同黑色潮水，眨眼间便淹没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屋。
人们的惨叫声，从深夜响至天明。
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梅蒂奇公爵刚召开领主会议，还未能召集人马，佛罗伦萨中隐藏的炸弹便已将这座城市毁于一旦。
如果不是那些枢机主教们出手，再加上梅蒂奇公爵壮士断腕，将大片房屋点燃做成了隔离带。
他毫不怀疑整个佛罗伦萨将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死城，而且这些得到充足食物并展开繁殖的老鼠们，还将势如破竹，席卷整个意大利。
“埃尔文骑士，喝点水吧。”
一位今夜与他并肩作战的骑士丢来了一个水袋，他叫库拉亚基尔，来自普罗旺斯公国。
埃尔文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去了大半，还将剩余的水统统倒在了头顶。
他只觉自己就好比铁匠手中已经锻得通红的铁锭，受凉水一浇，才稍稍冷却了些。
“谢了。”
库拉亚基尔轻叹道：“不必客气，昨夜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那群老鼠的口中了，你果不愧是冠军骑士。”
埃尔文苦笑道：“现在提什么冠军骑士就太可笑了，区区世俗武艺，面对此等灾难，不过是螳臂当车。”
库拉亚基尔感慨道：“说起来如果不是这件事，我根本无法想象，那些看起来年迈虚弱的主教们，居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力量，我亲眼看到那位俨然半截身子入土的佛罗伦萨宗主教，召唤出了十米高的光剑，诛杀那些老鼠。”
埃尔文神情有些恍惚，他自嘲笑道：“本以为武技卓绝，到最后，不过是吾辈坐井观天罢了。”
库拉亚基尔又道：“不过因为这次的事，教会宣称会招收一批骑士，组建圣殿骑士团，在意大利剿除魔患，你要参加吗？”
埃尔文摇头道：“我始终忠于我的领主。”
骑士皱眉：“那位特贝利男爵？我听说过你的事，跟着他这么多年，你的武艺完全是被埋没了。”
埃尔文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神情渐渐笼罩了一丝颓然。
“只有世俗的力量，如何开创一番基业？”
“当初若是康纳接受了那位女士的帮助，现在的西西里，恐怕已经属于我们了吧？”
他有些感慨，但也没什么怨愤。
他能理解特贝利男爵的做法，这也是他选择追随他的理由，在他身上，埃尔文能够看到一些与其他贵族不一样的东西。
......
傍晚，回到泰瑞昂巨树的李昂，眉宇间满是疲惫，他几乎是瘫倒在了床上。
拉盖娅脱掉他的上衣，蹙起眉头，今天他身上的伤痕比昨天还要多。
她眉宇间闪过了一丝心疼，她一边为他擦拭着药膏，一边问道：“今天的学习怎么样？”
“还好。”
李昂有气无力道。
虽然昨晚服用魔药后，他的实力又有极大的长进，可今天的训练强度，也明显比昨天更强。
他总觉得但丁是在卡他的上限，他每增强一分，但丁就会把训练强度提高一分，可谓是魔高一尺，道也高一尺，总能保持一个既称不上悬殊，但又能保持对他碾压的地步，来搞他的心态。
在这种状况下，他只感觉绝望，实在是做不到越挫越勇了。
安洁莉娜这时突兀出现在屋内，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果酒，轻笑道：“里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安洁莉娜略显自矜道：“我已经调配出第一份学徒阶龙血药剂了，这也是你学徒阶所能使用的最后一份魔药。”
这句话倘若放在整个巫师界，完全足以掀起轩然巨浪。
虽说由于圣经将魔王撒旦描述为七头十角的红龙，使得巨龙在欧洲人眼中，属于绝对的邪恶化身。
但这同样改变不了人们心目中巨龙的强大。
这些传奇生物们能喷吐出焚尽万物的龙息，血液中蕴含着猛毒，滴落一滴便可是良田变得寸草不生。
龙血药剂取材于龙血，不仅要中和其中的猛毒，还要将其中蕴含的力量彻底激发出来，根本就不是低序列能承受得了的。
哪怕是一般的中序列都很难承受服用龙血药剂带来的沉重负荷。
如果这种配方能够普及，这绝对是划时代的，足以大幅度增加低序列巫师实力的伟大发明。
但很可惜，为了调配这瓶低序列的龙血药剂，安洁莉娜花费的精力和材料都足以调配五份高序列龙血药剂了，完全是得不偿失。
也只有接受海鱼人供奉的安洁莉娜女士，能如此财大气粗地不计成本，调配这种低序列龙血药剂。
“那可真是太好了。”
李昂努力做出惊喜的表情，但实际上，他并没有感到多么惊喜。
一来他根本不知道龙血药剂的意义。
二来，他现在只想早些学会“瞬狱”的技巧，单纯增强实力，根本无法在但丁的训练中讨到半点便宜。
拉盖娅有些吃味道：“妈妈，你都没有为我专门研制中序列能服用的龙血药剂！”
虽然中序列已经可以开始服用部分高序列魔药，但那指的是中序列第三阶，拉盖娅才刚踏入中序列不久，自然不在此列。
安洁莉娜女士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将两瓶闪烁着盈盈火光的水晶瓶放在了桌上。
“一份中序列，一份低序列，都是龙血药剂，我今天有空便一并做出来了。”
拉盖娅惊喜道：“谢谢您，您果然是天底下最伟大的魔药大师。”
安洁莉娜伸了个懒腰：“嗯哼，这几天可累死为娘了，所以接下来的使用魔药的环节就交给你了，拉盖娅。”
“好，您放心吧。”
安洁莉娜女士将使用龙血药剂的关键都交代给了拉盖娅，随后便离去，大概是要好好睡上一觉了。
而李昂也在稍适休息后，就被拉盖娅带到了泰瑞昂巨树笼罩范围的最边沿，紧贴防护禁制的地方。
她让李昂赤裸上身，半跪在地上。
随后高举手中盛满如同烈火般龙血药剂的水晶瓶，缓缓倾倒而下。
轰——
龙血药剂在滴落李昂体表的一瞬，宛如被点燃的汽油，化作了冲天的烈焰风暴。
灼热的气息汹汹爆发开来，草木瞬间枯萎，形成一道荒芜地带，但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再难扩散分毫。
有泰瑞昂巨树在，根本不用担心服用龙血药剂所引发的火焰。
火焰燃烧良久，才渐渐有了衰弱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