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吃鱼
“你真的……不去看看嬴政?”
我抬眼看了一眼衣轻,“我去看他干什么?”
“送温暖啊!”
“他不需要。”
衣轻狡黠地笑笑,“不,他需要。你听我的没错。”
思考一阵,我选择从心。
“你不去,那我去?”衣轻站起来,看着我。
“你横着出来怎么办?”
“没事儿,反正我也是来玩的。”
衣轻带着扶苏,去了。
钰予摇摇头,“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咱应该可以多给她搞一点陪葬品。”
半个小时以后,衣轻没回来。
一个小时以后,衣轻没回来。
两个小时以后,衣轻回来了。
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回来了。并且不只是一个人回来的,还给我带了一堆赏赐。
“衣轻,真行啊,你又干了啥?”
“没啥事,我跟他聊了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
“哎呀就是聊了会儿天,思考了一下人生的道路。”
朝衣轻竖起大拇指,又探身去看嬴政给我的赏赐。
打开盒子,不出我所料,是书。
缓缓展开,刚看两行。完了,这书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奏折。
再往下抽两本,完了,还是奏折。
“嬴政说赏的我什么?”
“天文的书啊。”
“但是好像是他的奏折……”
苍天啊,难道非要我去跑一趟么?
“你看这,一开始就你去不是挺好。你认命,去吧。”
“回王后,大王现在在处理政务,不见人。”
我松了一口气,把那个盒子往那个奴才手上使劲塞,“记住了啊,记得给大王,我先走了。”
走了几步,我又倒回来,“对了,除了把这个东西给大王让他看看之外,什么都别说。”
刚回去,我就看见衣轻在掏东西。
“内啥,白蘋啊,你会不会做鱼啊?我有点馋了。”
“对啊,好久没吃鱼了。”钰予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略一沉吟,“酸辣鱼吃么?”
钰予两眼放光,“吃!”
衣轻把材料递给我,“我们帮你把风,你加油。”
莫约一个小时,鱼就差不多了。
“我好像手抖,醋放多了,你们试试。”
刚放下盘子,两人就冲我挤眉弄眼。
还在想究竟怎么了,身后的嬴政大步上前,抄起筷子开始吃了。
完了!
完了!!
完了!!!
衣轻看着嬴政面前那盘鱼,满眼都在嘶吼着告诉我:“我的鱼啊!”
等着嬴政慢条斯理地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味道不错。”
衣轻偷偷拍了拍钰予。
“王后,您不是要秦律么?婢子去拿。”钰予溜了。
“王后,奴婢也去。”衣轻溜了。
“……”
嬴政抿抿嘴,站起身来。
第五十八章 卿筠
“你送回来的东西,看了多少。”
“读了两行,发觉不对,便送还了。”
嬴政略一沉吟。
“鱼不错,每两日给我送一盘子来。”
这下可好……但其实我想问,他不怕我把他毒死吗?
“往日只觉鱼腥味重,不曾想还有物能盖过腥味。”
……难道这就是,爱吃鱼?
又是一个新知识呢。
现在有一个不得不说的问题。我抄手凝视着他,这人能吃辣?
刚才那盘辣椒放得可是不少。
这就离谱,平常吃得清汤寡水的,竟然能吃辣?
“你……喜欢吃姜?”
他瞥了我一眼,摇摇头。
“两日吃一次这个……不腻吗?”
他不说话,走了。
在秦宫里的小花园逛着,一转角,就被人撞了。
眼前的人似乎似曾相识,我想了半天,这人是谁。
这人皱皱眉头,说了两声“不好意思”,便把目光定格在钰予身上。
“梁钰予?”
我转头看了一眼钰予,“你认识她?”
钰予暗地里扯扯我的袖子,一脸无奈。
那人目光移向我,“那这个是……笺白蘋吧?”
我不作回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脑中闪过一个人——卿筠。
“你怎么在这儿?”
我很看不起这个人,她所有的学术类“著作”,都是抄袭。并且这个人从来不认真搞研究,只知道凭空猜想。偏偏她还想着争这个,抢那个,真真可谓是臭名昭著,但又因为她背后站的人而屹立不倒。
“笺白蘋啊笺白蘋,就不允许我来分一杯羹?”
“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一定比你的位置高就是。还不行礼?”
她趾高气扬地看着我。
但其实,我懒得理她,准备离开。
本来是想直接乱棍打死的,但如果现在她的家世显赫,那是万万不能动的。
刚迈开腿,就听见身后有人跪下,“拜见王后!”
再一抬眸,就看见卿筠那副错愕又惶恐的表情。
“王后,这是您今年应得的地方上贡的东西清单,请您过目。”
绿影受了我的旨意,问,“前几年都没有这个单子,今年怎么……?”
“诶,姑娘有所不知,今年独独领了一份单子给王后,也好收纳些。”
“劳烦了,多谢。”
一抬眸,又让红如塞些赏赐给来人。
卿筠干笑两声,“怎么可能?秦始皇不是没有皇后么?”
“哟,我还以为你连秦始皇是谁都不知道呢。”
“怎么会呢,他可是家喻户晓的暴君啊……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研究的,一个继承咖而已。”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就无语,这是一个考古系毕业的学生应该说出来的话么?
第五十九章 廉耻
不久,衣轻在宫道上碰见我,便问:“我刚碰见了那个叫什么筠的,是谁啊?怎么感觉……”
衣轻皱皱眉,没再说下去。
刚准备解释,就听得仆从禀报:“王后,右相的小妾,要把锦田哲田带回去,还请王后示下。”
“小妾?”
转念一想,这人不会是卿筠吧?
“似乎……似乎叫什么卿筠。”
钰予轻嘲笑了一声,“把卿筠带上来吧,王后要跟她说说话。”
卿筠一进来,不行礼。
红如大喝一声,“放肆!见了王后和夫人,还不行礼?”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话?”
我一把拉过红如,“是啊,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怎么配和我这个王后身边的一等丫鬟说话?”
红如是我的心腹丫鬟,如果这个时候不作为,怕是人心涣散。
“你到这儿来,究竟想干什么?你不是一向看不起专心于研究的人么?”
“名利你们双收,凭什么不能让我来分分?”
衣轻看着她的眼睛,轻笑一声,偌大宫殿,没一个人理她。
卿筠仍旧高傲地昂着头:“那孩子……”
“孩子,断然不会轻易给你。”
卿筠想了想,“你要什么?”
刚准备开口,就远远地瞥见嬴政打外头来了,只得作罢,明日再说。
领着她们行了礼,忽然听见:“暴君?”,能说出种话的,只有卿筠。
嬴政将我扶起来,卿筠盯着他,在原地愣了许久。
嬴政也看着卿筠:“不知廉耻。右相是该管管自己的家事了。都退下吧。”
翌日,卿筠一来便带着高傲。
我没理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还想睡会儿。
“笺白蘋啊笺白蘋,把柄被我抓到了不是?你对这里的人,产生了感情呢~既然秉笔直书你是做不到了,所以,你还是死吧!”
说着,还不等我反应,她便拿出一把利刃,抵在我的喉咙边上,“答应我三个条件,我便放了你!”
看着她得逞的眼睛,不由得发笑,“就这?还敢劫持我呢?”
利刃又靠近几分,但我有底气。丝毫不慌。
况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很明显,面前的人,很紧张。
从容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不敢杀了我,我一走,剩一个外行李衣轻,一个经验不足的梁钰予,还有你这个废柴,还怎么研究?你的名声,还怎么得?”
“这么说,你答应给我名声?”卿筠又笑了笑。
“看你能做些什么吧。”我抬眸,笑着压迫性地看了她一眼。
她与我对视不过一秒,便木讷地盯着我微微摇头,退了几步,喃喃道:“你们……好像……怪不得……怪不得……”
我趁她出神,便夺了刀,死死抵在她的脖子上。
“这不就好了?”话音未落,我朝着她和蔼地笑了笑。
第六十章 秦律
挑灯夜读秦律,还是有点收获。
这东西,可以用两个字来评价:先进。
而可能就是因为太先进了,落后的人民思想跟不上,所以才会发展成那个样子。
而且,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秦律和道家儒家不是背道而驰。
孟子曾提出:“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垮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老子的:“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庄子则有:“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这些都在《田律》中有相应体现。
孟子又说:“文王之囿方七十里,刍荛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臣始至于境,问国之大禁,然后敢入。臣闻郊关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杀其麋鹿者如杀人之罪,则是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民以为大,不亦宜乎?”
可知孟子反对王者的苑囿。
而田律又说:“邑之紤皂及它禁苑者,麛时毋敢将犬以之田。百姓犬入禁苑中而不追兽及捕兽者,勿敢杀;其追兽及捕兽者,杀之。河禁所杀犬,皆完入公;其它禁苑杀者,食其肉而入皮。”,虽然不达到孟子那种与民为乐的大境界,但也特别富有人性化色彩。
此类的例子在秦律中比比皆是,我这才读多少,就已经这么多鲜明的例子了。
但是严苛也有严苛的地方,不过经过我们的分析,这些却并不是剥削百姓的条例,而是在督促他们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做事。
得了,嬴政又被证实多背了一个锅。
本来我看他的眼神就很……怜悯,现在更是收不住,这也导致嬴政逐渐失去耐心。
“看够了么?什么眼神?”
于是我转移了目光,看着窗外的花丛。
多有生机啊,多和谐啊,多……
啪叽一声,嬴政把窗给我关了。
我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所措,后来只好故作深沉,装作我妈语重心长的样子,又算了算嬴政还能活多久:“等再过二十几年你就知道了。”
嬴政喝了一口白开水,我摸了摸杯子,哦豁,食道癌预定。
于是我又盯着他,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又摇摇头。
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又埋头于政务。
“大王啊,你觉得你自己惨不惨。”
我又打开窗户,不敢看他。我怕我的眼神又传递出什么东西。
他不回答我,愣了愣,就又开始批奏折。
半晌,他悠悠然冒出一句话:“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衣轻,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衣轻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
“我……”
不等我说,衣轻垂眸略一沉思,“懂了,等着吧。”
落地的花瓣被风拾起,红波席卷,漫天琳琅。衣轻踏着风进来,衣袂拢下好几瓣花,发丝耷了几根,垂在脸上,肤如凝脂。
她满眼的笑意,“我慢慢跟你说。”
果然,衣轻就没有失手过。
第六十一章 做妾
“嬴政确实有疑心。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对近现代有些浅薄的了解。”
听她这么说,我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失误,这失误太大了。
“白蘋,你怀疑是谁?”
衣轻这话问到点上了,直觉告诉我是钰予,但也无法确认。
衣轻轻笑一声,“你也怀疑是钰予?”
我轻声承认,望着一旁的花花草草沉思起来。
“笺白蘋,你要的东西。”
“就这点儿?糊弄谁呢?”
我看着面前一卷没写完的竹简,嫌弃得很。
“我可弄不到,你行你上。”
说着,卿筠翻了个白眼。
这幅高傲样子,看了真让人无语。可我又要用她,只好忍着。
“我不管你行不行,用什么手段,七天之内,我要看见右相的全部资料。”
闲步芳尘数落红,春风拂面,侧耳听得流水潺潺。
走在园子里,远远瞧见钰予的影子。
我驻足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钰予徘徊许久,时不时地就往几处小径张望。
看样子,是在等人。
再细看,今天她是特意打扮过的,头戴几朵粉桃花,几个六珠排簪相间插放。
不过多时,嬴政从花丛中漫步而来,钰予忙迎上去行礼。
看得出来,钰予很高兴。
思忖几番,忽然悟了,便继续冷眼看着两人。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话,内容不得而知,倒是钰予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浅笑。
没多久,嬴政差人递给钰予个什么东西,便继续向前走去。钰予注视他的背影许久,又紧紧将那东西护在怀里,笑着也离了去。
直觉告诉我,要坏事了。
当机立断,立刻往回走。
“红如,让钰予在正殿里头侯着,我一会儿就来。”
“白蘋,叫我来做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她眼神躲闪,似乎心虚了。
“想当妾?”
她错愕地看了我一眼,“什么妾?”
我看着她,等她自己悟出来。
“你看见了?”
抬眸微微一笑,钰予从椅子上跳起来,手紧紧攥着衣裳,“是又怎样?”
我早料到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是钰予。
“我能怎样?自然是把你扶上去。”
钰予愣了。
“当然,我不做无谓的事情,你该做的事情还是一个不能少,不该做的事情也别去做。”
她很是高兴地点点头。
“但是你得想出来一个办法,怎么不牵连到我而能爬上嬴政的床。”
“这……”她犯难了。
“算了,今晚,我让你进来你就进来。不过成与不成,全在你。”
窗外树影婆娑,窗内烛光摇曳。
“王陪我喝两杯罢。”
他迟疑一会儿,“好。”
“你来自的地方,肯定很美吧。”
“是啊,很美,像是天堂。国泰民安,都没谁敢轻易打我们。”
“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你的故乡。”嬴政嘴角擒着一抹微笑,“看看有没有我秦好。”
“我故乡的地,可比六国加起来还大。那里有无穷的美景,无尽的美食……”
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就两两趴在案几上了。
我还算清醒,嬴政是真的睡着了。
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喃喃道:“算计到你身上,我很抱歉,若是你真的能到我的“故乡”去看看,便想办法还你。”
指尖拂过他的脸颊,立起身,深吸一口气,唤来钰予。
翌日起身,是在衣轻处了。
“王后,大王请您。”
“笺白蘋,你心真大。”衣轻说着,便扯着我往我宫里走。
一进宫,钰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王后,寡人亏待你了?”
我皱皱眉,“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钰予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向我行礼,“王后。”
“钰予?”
今天要是我瞒过去了,干脆回现代就演电影吧。
“王后当真不知?”
“妾干什么了?不会把……把大王……掌掴了?”
不等嬴政接话,我继续说:“不不,应该不会,妾记得昨日迷迷糊糊地去了衣轻那儿那东西,就没回来过……”
嬴政见状,也懒得理了。
“罢了,封梁钰予为少使。”
他扔下一语便走了。
钰予恨恨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位分虽低,可也遂了愿。”
“嬴政昨夜其实根本没动我。”
“那他为什么要收了你?”
钰予摇摇头,衣轻答道:“看样子,他知道他没动你,但又觉得你是白蘋的人……”
衣轻轻笑一声:“看他的神情,他也知道是他的王后干出来的事情。笺白蘋啊,可长点心……”
第二天,在宫道上,碰见了跪在衣轻宫门口的钰予。
我正欲上前询问,樊乔就走向钰予。
得了,又偷窥吧。
只见两人絮叨几句,钰予站起身来,白了一眼衣轻的宫门,便扶着丫鬟走了。
完了,这下是真的要坏事了。那时就不该扶她上位。
瞥了一眼钰予的背影,连忙往衣轻那儿跑去。
殿内,衣轻正在用水泡她的玉镯子。
见我来了,她含笑看我一眼,抖抖镯子上的水珠,又擦了擦。
“外头钰予怎么回事?”
“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茶香飘飘,今天倒是让我见识了。”
我满脸问号,但我确定,钰予干了些衣轻觉得不行的事。
“刚才在园子里碰见了,在嬴政面前刻意栽赃我呢,现在好了,跪外头了。”
“衣轻,你这两天小心着她,她可能会跟樊乔一起搞事情。”
“知道啦。”衣轻换了个镯子,继续泡着,“你也得小心了,那些什么奏折啊,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啊,都烧了吧。”
“你怀疑她在这上面大做文章?”不可置否,但我觉得钰予不会是那样的人。这些东西烧了,会影响考察程度。
“你别觉得她不会如此。我记得我有研究过,你似乎也有看过,叫……叫《人性的转变和性质》。”
我回去没多久,就有人来搜宫。
这事儿想也不用想,肯定和钰予有关系。
这下可遭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烧。
不过钰予也蠢得可以,既然她以前的身份是我的丫鬟,那么时至今日,我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她一起拖下水。
几句话把她要过来给她希望,几句话也可以把她的希望摧毁,我还有衣轻这个buff加成,她死不死,就看她怎么表现吧。
第六十二章 公文
刚回宫不久,我住的殿,就被包围上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那些东西一个都没有处理,但是还是丝毫不慌。
牡丹在窗外被大雨摧残,花瓣零落地半没入土。
我坐在里头,眼睛半睁半阖地等着。
赵高跪在我跟前,“王后莫急。”
末了,他看着我勾了勾唇,转身离去。
一个老奸巨猾的人,忽然对你笑笑,绝大多数事情不会是好事。
果然,不久,赵高一脸笑地进门,“王后,请。”
我从容地起身,理理衣裳,优雅地对他笑笑,走出门外。
梁钰予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身边怎么还是会出现这种人?
到了主殿上,我笑着瞥了一眼钰予。
“王后私藏公文?”
“什么公文?”
“寡人已经看了,王后还有什么话说?”
我看着钰予又笑了笑,慢慢走到她身边喃喃:“梁钰予,你真不错。”
“既然这样,钰予,你告诉了他些什么现代知识。”
瞥向钰予,她心虚了,我也不去追究,反正这玩意儿我已经看淡了,早就瞒不住了,所以我的重心大部分都放在了社会现状和君臣性格等方面。
“王后领罪。”
闻言,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嬴政,没跪下。
“容辩!谁能保证那真是从我那儿搜出来的?而且梁钰予从前是我的近身婢子,调换个东西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我还有人证证明她常常出入宫库。”
“那是你自己要拿!”她急了。
我也知道是我自己要拿,但是很抱歉,你不仁我就不义。
“是么?既然是禁品,我为什么会频繁去拿?大王常来我宫中,若是真有,难免来不及掩藏,为何那么多次都没有被发现?”
“这……”不等她说完一句话,我又打断,“况且若是我要,一拿一放为两次,来回次数该是两次两次算,为什么记录在案的次数多了一次?那单独的一次你又干了什么?拿出去亦或是调包进来?难不成我把这种东西放在自己的殿里边儿惹人发现?”
当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次,毕竟我也不注意这个东西,但只要有莫名的底气,说话不软下去,假的我也给你变成真的。
“况且这东西于我没有丝毫用处,我要做的,就是不得罪大王便是保家族平安,这个东西放宫里岂不是惹人猜忌?倒时候夷三族可不好搞,我这人,生平最怕死了。”
语毕,嬴政看着我沉思,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案几上,偌大个殿堂,就只回荡着他叩案几的声音。
此刻我注意到,赵高见我没有供出他来,便溜了出去。
不久,赵高回来了。
他拿着一些竹简。
“大王恕罪,臣罪该万死。听了王后的话,方才又命人去寻了深处几个箱子里头的书,却没想到,均是一些典籍。”
说着,他双手奉上东西。
“臣当真是糊涂了,查到两本便因着关系重大急匆匆就来了,却没想到细查一番。还请大王降罪。”
“罪不至此。”嬴政笑着看了我一眼。但这种笑,不是很和煦温和的笑,而是带着些森然与猜忌的笑。
笑不达眼底,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闭上眼睛默了默神,知道自己算是又活下来了。
至于梁钰予……
“大王,钰予能否交由妾处置?”
他点点头,我便将钰予领回去了。
第六十四章 能力
不久,徐福被我请到宫里来了。
“夫人,我需要你催眠王后。”徐福带着不确定性的试探看着衣轻。
衣轻盯了徐福一阵子,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后,起身向我走来。
她伸出她的手,笑着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握手,她忽然把手收了回去,声音比棉花还柔,“睡吧。”
并且没过多久,我开始无意识地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
尽管头脑很清醒。
“坐吧。”
衣轻的声音依然柔得像是棉花,我不知不觉地照做了。
“刚入天庭,你那时答应人家什么了?”
“保我麾下国泰民安……永不颓落……”
话音未落,我失去了知觉。
“笺白蘋……用你的神力……去主宰万物枯荣……”
“白蘋婆婆……我想要找一个人……”
“婆婆,我想回到过去。”
“笺白蘋……我需要你。”
“众仙定会合力保得您……永生永寿……”
许许多多纷杂错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折磨得我想扯开这片朦胧的画境。
我捂住耳朵走上前去,想一窥朦胧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没想到越往前走,雾气越浓。
终于最后忍无可忍,不知道哪儿学到的诀,念了出来,大雾消散,后头的画境,慢慢显现出来。
“恭喜你,竟然发现了重得法力的诀。”
是那次在混沌中问我想不想回去的少年。
只是他换了个衣服,我差点没认出来。上次还是一身绿,这次就一身红了。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啊?”
他笑了笑,点点我的额头。
只觉世界瞬间便开阔了。
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还真是个神仙……
这次下凡就是快灰飞烟灭的时候,抽空下凡渡个劫。其实也没多大事,但是那些小辈看得很重要。而且我太作了,所以只好合了全界仙子的法力保我不在凡间非自然死亡。
面前那个少年,就是他们法力的合成成果。
“想起来了?他们让我提醒你,先别回去,渡完劫再回去。”
我心下了然,道了谢,便走出这个幻境去。
“醒了?”衣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接过衣轻递来的镜子。
模样变回去了,从王离恩变成了实打实的笺白蘋。
“你不惊讶?”我笑问。
“你忘了,我信奉某些宗教。”
衣轻与我对视,也笑了笑。
玉手划过脸庞,定定地看着自己,嬴政,老娘不陪你在后宫玩了,我跟你去前朝摸爬滚打。
“一比起来,王离恩实在是不好看。从前觉得你身上的那股气质是因为你学历史,现在看来……原来是仙气啊。”衣轻依然定定看着我。
我一时间和她对视,莫名生出许多尴尬来,只好转移话题:“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走了,就说王后不见了。这里对我来说还是太束缚了,以后钰予和你,在后宫。我去前朝。”
说走就走,带上钱就走。
在宫道上,转角就遇见嬴政。
行了礼,他停下脚步盯了我一阵,问我:“哪个宫里的丫鬟?”
我面色不改,风轻云淡,“回大王,婢子是王后宫里的。”
第六十三章 徐福
“钰予……跟嬴政交代了些什么,细细说吧。”
看她踌躇半天,我不由得道,“我不治罪,没准过两天,我就死了。嬴政已经起了疑心了,不过多时,自然下手。届时就你去查该查的就是。”
“教授……我经验不足……恐怕……”她面有难色。
我看着她轻笑了两声,“现在想到自己的经验了,想到文凭和工资了?早干什么了?”
“是我糊涂……”她眼泛泪光,我也不忍心再说她,“看嬴政杀不杀吧。”
没过几天,嬴政随便用了个借口,我被要求住到了另外一个宫室。
偏僻潮湿的同时灰尘遍布,比原来的狭窄了许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冷宫?
那这么一说,我可以长期“驻外”,去李斯那里玩了。
更何况我的权利分散,现在已经是个架空王后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权利从我这儿溜走,到了衣轻手里,也不算是个什么坏事。
算算时间,天热了,韩、赵该灭了,现在去李斯那里住着,不过几天就恰恰好可以赶上嬴政去赵国。
刚到李斯府门口,便遇见了个白白胖胖,满身稚气,身高最多一米四的人。似孩童非孩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两手揣在一起,瞪圆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我。
我的目光刚移到他脸上,他便旋即脸色大变,打了个趔趄,急忙后退一步站稳,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害怕,又像是激动:“掌人间万事兴衰的……笺……笺……”
他又喃喃了些什么,便行礼问安,“久闻蘋婆婆芳名,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徐福,刚才失礼了。”
?
蘋婆婆?
我在意的倒不是他把我喊得多老,而是他怎么知道蘋字儿跟我有关,怎么知道我是个女的?化妆不行了?
“小术士,乱打些什么诳语?”
“婆婆竟女生男相么?”
我听了这句话才放心,化妆是没有问题的。四下张望一阵子,小声地对徐福说:“待会儿详谈,这里不方便。”
他好像很高兴,“婆婆要跟我谈谈嘛?早就有人告诉我,婆婆这么高的地位还平易近人……没想到……”
“别说话了!”我喝了他一句,转身走进里头。
李斯正在看书,脸上表情扭曲得好像那本书在要他的命一样。
“长史。”
“回来了?令尊可好?”
“有所好转,多谢长史关怀。”
“风尘仆仆地赶来,想必倦了,卿可先去歇着。”
我嘴上答应着,但是怎么可能真的去歇着,徐福和李斯谈的东西总得听听。
“听闻你本领高?”李斯声音里带着凝重和质问。
“不敢不敢。”
“那算算大秦国运?”
一语完,屋内沉寂许久。
半晌,徐福才开口:“国运……不敢不敢……”
“看来就是个张谣撞骗的骗子啊,你出去吧。”李斯的声音又凝重了几分。
徐福没有争辩,出门便和我打了个照面。
“婆婆?”
“走吧。”
把徐福带到山林里,周遭鸟鸣蝉鸣交响,纷乱错杂。树影交错,层层叠叠。
如果隐居避世,当是首选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女的?有从何得知我的名字?能耐竟大到这般么?又为什么称我‘婆婆’?”
他眨眨他的圆眼睛,“婆婆竟然不知道自己颇出名么?古今的人,有怨有憾,往您那亭子一过,恩怨尽消,戾气尽灭。无一不是挂着笑出来,无一不是心满意足。我见过的神仙,个个夸你和蔼可亲,似乎他们都受了你莫大的恩惠……竟无一个神仙不想着来报恩的。笺白蘋这三个字,徐福可是听过好多次啦!”
听完,我笑了。
我就一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更是一个无神论者,你跟我讲这?
况且就算有天上神仙,我哪儿认识他们去?更别说报恩了。
“婆婆是记不起了对不对?小辈可以帮您恢复恢复,不过需要一个人帮忙……与您同来的李衣轻。”
第六十五章 上路(一)
当务之急,是要找个现成的官去当当。
可是哪个位置呢?一旦选错,秦今后的兴衰荣辱将会被彻底颠覆,这是谁都不想看见的。倒时纵使我能耐大,也再改不回来了。
静静地坐在客栈里头,翻开此时的政治时局。
左相和右相是一派,李斯和蒙家在一边。
翦老头子稳稳卡在中间,不做抉择,只偏向帝王。
目光划过朝中百余人,没一个我中意的身份。
再过不久嬴政就该出发去邯郸了,但这事又必须从长计议,就等回来后再说吧。
轻轻抚过脸颊,容貌刹那变换。
刚到李斯府上没多久,就被传唤了。
“邯郸被攻破,陛下要去。”李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
我心下会意,“属下和随您一同前去,届时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是个明白人。”
行程颠簸,风沙不是一般地大。
平常在秦宫里头一点不觉得风沙摧残人,现在深有体会。
每次一歇脚,脱下直裾略抖一抖,灰就在阳光的照耀下纷乱地漂浮。
走得也是真慢,中途零零散散地下了几天雨,被迫停下。嬴政半路感冒了,又停。
这一去就是一月余。
看着邯郸都城,我真想好好哭上一场,到这儿来真是受了千辛万苦。
终于知道唐僧取经有多困难了。
到都城休整没两天,正当我以为会去主宫的时候,却拐弯去了一个行宫。
帝王站在行宫门口,轻声叹息,缓缓步入中庭。
他四下转了转,抚过这里的影壁、阖、楔,后头的官员带着仆人,大气也不敢出——没人知道秦王究竟在想些什么,持什么态度。
整个院子,只听见贵族衣衫拂地,鸟儿此起彼伏鸣叫的声音。
“李斯,带人。”
李斯得了令,我也低头跟着他走。
一路上无言,但有时瞥他一眼,可以看得出他在同情。
同情谁呢?我不知道。
是嬴政?抑或是那些嬴政派他去找的人?
到了地方,一堆人被捆住,跪在地上。瞧着衣着,他们之中有奴仆,也有贵族,更有赵王。
李斯向两旁的官兵点点头,带着他们往回走。
我同着李斯站在这堆人的两边。
这些人瑟缩着跪在地上,唯唯诺诺。
“你们都把头抬起来,看看,认得寡人么?”嬴政笑着,好似很和蔼般。
他们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个任人践踏的质子,而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哪里认得出来?
嬴政走下阶梯,在赵王面前噙着胜利者的浅笑蹲下,“成为昔日阶下囚的手下败将的滋味如何?真可惜,寡人这辈子怕是没办法尝到这滋味了。”
我默然,暗戳戳在心底补一句:你儿子帮你尝。
赵王青筋暴起,瞪着嬴政。
嬴政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第六十五章 上路(二)
不知他俯身对着那老妇人说了什么,一语毕,那老妇人颤抖着护着身后的少年,不一会儿就无助地哭起来。
“往日都是庶人的错……都是庶人的错,您贵为一国之君,何必降贵来处理我们……”
那老妇人喊得哀恸,歇斯底里的声音足以让人动恻隐之心。
嬴政走回高台,“往日要把寡人逼死时,也该想到有今日!”
撂下话,嬴政慢慢地推开主殿门,走了进去。
留下大臣在门外面面相觑。
右相微一沉吟,再一望天,喃喃道:“快要正午了……”
死一般的寂静。
李斯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转身瞥了我一眼,我会意,领着这群人去刑场。
“大人!救救庶民吧……我们是无辜的啊!!!”
到了刑场,他们哭着求我。
求归求,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答应了?
起码要先查查他们干了些什么,值不值得我帮。
左右明天才行刑,一切都还来得及。
入夜,我溜进嬴政的寝殿,将手轻轻放到他的额头上,悄然探入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那是一个寒风刺骨凉的夜晚,鹅毛大雪伴着风在空中飘荡,积雪在月光的普照下,将夜幕映成了淡淡的灰紫色。
屋内,小嬴政被赵姬抱在怀里,赵姬穿得单薄,倒是怀里的孩子身上披着看上去有些发旧的斗篷。
看见小嬴政,我才猛然发现,扶苏和嬴政是那么地像,但很明显有不同的地方:小嬴政瑟缩在赵姬怀里,显得很乖巧,而扶苏……除了睡觉,不管是生病还是怎样,都很淘气。
记得上次扶苏感冒,本来我是好好抱着他的,但抱着抱着,我突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好家伙,这孩子在拿我的袖子擤鼻涕。更可气的,是他还看着我“嘿嘿”笑了一声。
“娘,什么时候有药喝啊……”小嬴政的声音糯糯的,含着鼻音。
“政儿乖,过一阵就有人送来了……快了……快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扣门。
赵姬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开门,门后的,正是刚才在嬴政说话后哭得厉害,吼得也大声的的老妇人。
赵姬连忙拿药,正当要到手了,那老妇人将药忽然拿到身后,“钱呢?没钱想拿药?”
赵姬咬咬唇,拿出自己的首饰,不舍地递给了那妇人。
那老妇人看了,很高兴,高兴得眼里都闪着光,但是出于贪欲,仍然不屑地对着赵姬说:“就这点东西就想拿药?”
但其实,那些首饰算是真金白银。
“没了……真的没了……求您宽宏……”
“好啊,如果给我跪下,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老妇人抬高头,睨着赵姬。
赵姬垂眸,攥了攥袖子,便毅然地跪在雪地中。
过了一阵,妇人满意了,得意起来,才缓缓开口:“起来吧,看你可怜,药就赏你了。”话语中,有着不知哪儿来的高傲。
她将那几服药扔下地,赵姬如获至宝地飞速捧起来,没来得及拍拍身上的雪,便转身回去。
屋内,小嬴政看着赵姬裙子挂着雪,垂下眼眸,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赵姬捧住小嬴政的脸,亲切地笑了笑,“记住,凡事总会有三种及以上的解决办法,娘去煎药,你乖乖的待在这里好不好?”
背过嬴政,赵姬倏地堕下泪来。
轻轻一挥手,是另一幅画面。
第六十五章 上路(三)
这次的小嬴政,好像更惨。
在被群殴。
小嬴政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几个大孩子殴打、欺辱。
“我是秦国公子!秦国!最厉害的那个!”小嬴政气呼呼地大喊,妄图震慑他们。
“什么?你说你是个什么东西?”打他的人都笑起来,我瞥了他们一眼,这是今天正午的时候跪在殿前的颤抖着叩拜嬴政的王公贵族。
“好厉害呀!秦公子!”打他的人笑得更大声了,不久便一变脸:“秦公子?谁承认你是秦公子?照着你娘那个劲,你是哪儿来的还不一定!而我们背后可是赵王,赵王知道吗?就是能常侮辱你父亲的人!”
小嬴政使了吃奶的劲不要命似的向他们扑过去,“不许污蔑他们!管他什么王,还不是打不过秦!”
小嬴政的劲像是在挠痒痒,大孩子们便大力一推,后头正好有一块石头。
我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伸手给小嬴政的脑袋垫了一下,顺势手一揽,把他护着。
这可好,现形了。不过也没什么问题,最多让嬴政现在做个梦,不会改变什么现实的。
小嬴政怯怯地抬头,又大又圆的眼睛扑闪地望着我。
那些贵族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其中有一个反应过来,嚷着“鬼啊”跑回去,很快又有几个跑了,独独剩了一个大胆的色狼。
“好美的妹妹……”这人明明才十几岁,就油腻成那样了。说着,他还向我走过来,很是猥琐。
不管是在天宫还是在地府,这是第一个敢对我这么说话的,还是年少不知天高地厚。
他继续走过来,我掏出拂尘,挑出他的魂魄来,“孙子,你还需修行修行。不过已经没有时间给你了。灭。”
刹那魂魄被撕扯开,灰飞烟灭。
转头一看身旁的娃娃,他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我。
幸而娃娃看不见魂魄,倒也免了一番解释。
他给我行了个礼,“多谢相救。”
“你不怕我?我可是要吃人的哦。我一顿能吃三个娃娃呢。”
说着,我蹲下去,捏了捏他的脸,软软糯糯的,又想到嬴政要是做着这个奇怪的梦,会有什么奇怪的感受,思及此,不觉笑起来。
“天仙姐姐笑起来好美哦。”
小嬴政的声音糯糯的,眼中泛着光,可爱极了。
“对了……姐姐,你是仙子对不对?那你是不是……”他顿了顿,“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我可不一定答你。”
他往前走一步,扯扯我的袖子,“还烦请仙子告诉我……爹爹,到底是何等模样?他……会接我们回去吗?”
小嬴政大大的眼睛里,期待和小心翼翼共存。
拂尘一甩,映出画境:子楚正端坐在上位,写着奏折。
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子楚:他眉目中含着笑,看上去很温柔。下颌线和薄唇堪称完美。嬴政那张脸真的绝了,集齐了赵姬和子楚最好看的地方,却又不男生女相。
“这就是你爹。他在着手接你们母子回去了。”
远远地看见赵姬朝这边走来,收了画境,等着赵姬过来抱孩子。
她抱起小嬴政,一脸防备地看着我。
“下次看好孩子,今日有我护着,倒是没什么大碍,但往后,别让他乱跑。”
赵姬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行礼便往回走。
“娘,爹爹好好看呀,仙女姐姐说,他快要来接我们啦……我们再也不用过苦日子啦……”
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此景,却发现,除了这两个记忆可以随意探查,其余均上了一重又一重的枷锁,锁链有一个拳头那样大,重重叠叠地绕了好几层。
那是他不愿面对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心理阴影。
拿拂尘一点,拂尘便被弹开老远。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不能释怀。
天快亮了,我忙忙地出了来。
出来的时间,我也卡得很好,刚好他睁眼……
我但凡快一点……
嬴政眼疾手快,大力抓住我的手腕。
试着用法力挣扎出来,然而这点弱弱的法力终究胜不过执念。
“你不是王后的宫女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寡人的梦里?”
我划破手,众仙合成的少年出现,打晕嬴政,将我带走了。
第六十五章 上路(四)
正午,烈日高悬。
抚过开得娇艳的花,露水打湿了衣摆。抬头望望,碧空如洗,几只大雁在其中盘旋。
再一低头,一声声落地的闷响传出,血汇成一条条小流,流进坑洼,仔细瞧瞧,里头还飘着白沫子。
一个个魂魄飘出,白无常提着他的袋子,一个个捉进去。
“婆婆!”
我看着他,点点头以示回礼。
“天宫出事了,那边管着女娲、盘古这些的天帝自从婆婆下凡二十五日后就不见了,婆婆晚些回去吧。玉帝这几日管不下来后羿和夸父,急得跟什么似的,就盼着把您捉回去帮着找人呢。”语毕,白无常行了礼,拢拢他的袋子,回去了。
我打了个寒颤。上次被玉帝捉去找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差点没耗尽我的气血,找了几百年,又足足修养了三百年,才算恢复,再去找,我还活不活了。
但是细细算来,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相当于我刚到秦,他就不见了。
傍晚,我坐在床上选当朝适合让我上身的人选。
眼睛都看花了,还是没能找到我想要的。
半晌,我愣了愣,看向自己的手——既然我现在有法力了,为什么我不卡bug呢?
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还时不时用法力把朝堂上的事情翻出来,诶我还能边吃饭边看。
嘿嘿嘿嘿……有被自己聪明到。
三天后启程回宫,回宫路途又是月余。
一回宫,钰予就告诉我,赵姬病危。
于是收拾整齐便忙忙地往那边赶。探了记忆后,才能真正百分之百地确信,嬴政对赵姬有感情,很深的感情。
到了门口,却被拦下,“王后,大王有令……”
我瞥了他一眼,他便自觉地让开了。
赵姬立在门口,面色苍白如纸,没了生气。
她看见我,牵强地勾了勾嘴角,“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你……”
她红了眼眶,慢慢走进去。
“我这一辈子,说来糊涂,也荒凉……”
她自顾自地说着。
“他答应过我,要护我一辈子,可转头,他就将我拱手相送!何况又是那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子……我不过是个物件……”说着,她的声音弱下去。
“我自小锦衣玉食……从未试过跪在雪地中,乞求别人的施舍……”
“我恨秦政!更恨庄襄王!!我就是要让他们不得安生!”
赵姬靠着墙无力地滑下去,“可是……我又想快些见到子楚……”
她看着我,晕倒在地上。
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在发烧。将她扶到床上,便扯了张席子坐下。
轻轻将手放到她的额头上,正准备探寻记忆,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嬴政来了。
他第一反应不是责罚我,而是默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看着他的眼睛,好奇怪啊,我现在已经有法力了,可还是看不透他。
不久,他往前两步,也扯了一个席子,扶着柱子,坐在我旁边。
暮色很快降临,如同水墨晕染一般,天空被染成了黑布,不透一丝光亮。
“何曾几时,她也是这样守着我……”
我无奈地偏头,这家伙不会也要晕吧?赵姬轻盈,我还能搬动,嬴政……太高了……
“太后说,她想去见庄襄王。”
嬴政垂下眸,他在沉思。
第六十六章 殡天
再过不久,赵姬醒了。
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先是看着我一笑,瞥及嬴政,收了笑容,伸手柔和地摸了摸他的脸,再将手往下一移,便狠狠掐住嬴政的脖子,像是拼尽全身力气在作斗争。
“我如今这个模样,全都拜你所赐!”赵姬嘶吼着,偌大的宫殿里被蜡烛照得昏昏然,回荡着她的声音。
嬴政不可置信地抬头,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就立刻从一个乖巧的孩子变成了无情的君王,眼中满是狠厉和失落,掰开赵姬的手,他的脖子上留下几条红痕。
他站起来,“如今,你还想置我于死地么?”语气中,有无奈,有痛心,更有绝望。
语毕,拂袖而去。
看着嬴政的背影,我知道,这下该轮到我发挥了。
“大限将至,还有要说的么?”我尽力掩盖住心里的疑问,慈祥一点说话。
她听了我的话,仿佛想到了什么,眼里都闪着光。
赵姬把手搭在我的手上,“将我,与子楚……合葬……”
须臾,她便落了气,飘出魂魄来,刚被收了去,嬴政就不知怎么的半路反悔了,又倒回殿上来。
“王,节哀。”
他看着躺在床上逐渐冰冷的赵姬,立在门口,仿佛什么都想忆起,又仿佛什么都想遗忘。
他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又呆呆地站着,眉宇间有不可磨灭的哀愁,也有些许的不解。
我往前走两步,虽然很不应该打扰他的沉思,但我必须告诉他:“太后想和先王合葬。”
他点点头,忽然抱住我,将脑袋放在我的肩上。
半小时后再放开时,摸摸衣服,冰冰凉凉,湿了一片。
“往后这宫,还是交给你打理罢。”嬴政叹了口气,走出了殿门。
葬礼将完未完,饥荒到了。
我刚接回来就又来活了。
为了让国库看起来正常,我把后宫的开销缩了又缩,大家的俸禄是降了又降。
可以这么说,除了嬴政和孩子们,各宫在生活上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不是没想过把嬴政的钱也省出来,而是他本来就已经降无可降了。
他每月的钱也只是够他那一宫的人吃饱,最多再剩个裁几身新衣服的钱。
“王后啊!你看看婢子吧!婢子已经没有钱裁新衣裳了!”
我穿着纯白色的衣服,戴着一朵白花,抬眸瞥了一眼樊乔。
她看看我的衣服,再看看她自己的衣服,默默退出去了。
“白蘋啊!我都没有打点下人的银子了!”
“忍忍,用你的眼神抚慰他们,加油!”
我向衣轻竖起大拇指,示意她可以的。
一番带头省钱带下来,饥荒结束时,粗略估了估,这一共省下来的钱,够修一宫室了。
虽然中间大家闹腾得挺多的,但是也没有谁是真的很抵触,都在力行节俭。
再同年,樊於期畏罪潜逃,置一家老小于不顾。
随后,我每日用画境盯着嬴政,等着荆轲刺秦王。
皇天不负有心人,等到了。
第六十七章 荆轲刺秦王(一)
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起承转合,都被我在嬴政的记忆中看个正着。
故事先是发生在小姬丹和小嬴政的身上。
两人同在赵国为质子,自是惺惺相惜。
“你再高点,快够到了!”六七岁的小嬴政站在仆人的肩上,奋力去够。
四五岁的小姬丹在底下泛着泪光,很委屈地看着他。
“够到了!放我下来!”
嬴政捧着一个鸟窝,里头装着几个一指宽那么长的小鸟蛋,小心翼翼地放在姬丹的掌心。
“这附近的鸟窝都没了,可别再让人抢了。”
说时迟那时快,真的又被抢了。
小姬丹瘪瘪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嬴政叹了口气,冲上去就跟人干架。
啪叽一声,鸟窝被打翻了,里头的蛋碎了。
该说不说,好好笑。
“别哭啦……”
小姬丹闻言擦了擦泪,仍是一抽一抽的。
画面移到被打的大孩子身上,真·鼻青脸肿。
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初中生打不赢一个小学生。
是因为力气吗?不,是因为霸星命格。
沉浸在思考中,却忽然有人在背后大力推了我一下,迫使我现形。
等我回头去找,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个孩子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片刻,小嬴政反应过来,跑过来扯着我的衣角。
“姐姐!”
我一时没忍住,又蹲下捏他的脸,“你竟然还记得我。”
姬丹在一边怯怯地看着我,瞥他一眼,他便跑了,躲在柱子后看着我。
“怎么了?我难道不好看么?不过也是,我一顿要吃三个娃娃呢!”
上次这句话没吓唬到嬴政,我还不信了,这次换姬丹试试。
果不其然,姬丹听完后瞳孔地震,连忙用柱子遮住小身板。
一挥拂尘,接下来是太子丹入秦为质子时,面见秦王。
两人比小时候,有所相同,更有所不同。
秦王有决不屈服的骨气,燕太子有闪烁希望的眼睛。
但当他们坐在一起,能明显地能感受到两者的不同,身份地位,甚至是气质。
秦王威严,贵气逼人,如同栖息在最高枝的凤,睥睨天下。
燕太子畏畏缩缩,就像那地上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四处觅食。
太子丹拿起杯子,感慨道:“这一别,竟如此多时日了。”
“现在我们,都并非小时候那般了,我是燕国的太子,而你,是秦王。”
太子丹眼中有欣喜,抬眸,刚好对上秦王清冷的目光。
“不,这还不够。”嬴政微微勾起嘴角,眼里装满了野心。
“你难道想……”姬丹又开始瞳孔地震,与小时候的表情一般无二。
秦王收起笑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燕丹惊恐万分,“能将燕留下吗?只留一个燕……”
他声音愈来愈小,直至消失。
秦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起身便走。
或许,这就是荆轲刺秦王的诱因。姬丹想要护住燕国,但是没办法,燕国那地方,要兵力没兵力,要粮食没粮食,要钱没钱,只能依托一个不入流的莽夫来保家卫国。
第六十八章 荆轲刺秦王(二)
接下来是某陛下的黑历史。
一大早上,他一醒来就很高兴,跟我说,今天要摆宴。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就像看个二傻子一样看他高兴。
说完之后,他翻身下床,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看,最后亲自选了一件一只肩膀处绣有金龙的玄服,暗纹底子是祥云团。
我上手摸了摸,那只龙今天大概会头身分离。
给他佩剑的时候,我有点憋不住笑,想到他扯不出来剑,所以我贴心地调整了一下剑的位置。
吃完早饭,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敢笑出来了。
嬴政的记忆算是探完了,这不,换个人继续探。
只是很不巧,记忆被零碎化了。
燕国。
天色昏暗,阴沉欲雪。
“黑云压城城欲摧”,风卷起几片发黄的落叶,落了一片在姬丹身上。
他伸手取下落叶,细细看了一阵,便泄愤般撕毁了它,随手往风中一扬。
紧了紧衣服,抬头望望快要压下来的天,便走进屋内。
“子丹。”田光行了礼,“有一卫人,姜姓,庆氏,字次非。此人恰好游历于燕,平日里喜爱侍弄刀剑,武艺高超。有他去,此计定事半功倍。”
“我要见他。”
一长身鹤立的少年于树下舞剑,那树的片片落叶,在他身侧飞舞、盘旋。
少时,少年停下舞剑,剑尖落了一片完整的黄叶,身侧飞舞的落叶则徐徐落下,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好啊,好啊!不知少侠,可担当大任?”姬丹一脸期待。
荆轲皱了皱眉,“你要担你自己担去,我不。”拂袖而去。
“你不知那秦王,如同地狱爬上来的厉鬼般,生性暴戾又极其丑陋,现在竟妄图吞并六国,让六国成为他一人的奴役!我得了败仗,他便绑了我的亲人,还想灭了我们一族,幸而我跑得快,否则,这……我都无法替我的族人们申冤呐!”
樊於期说着,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世间竟存这般的暴戾之人,还统治着那样一个强国,若他当真并了天下,那天下,迟早会深陷水深火热啊!!!这又叫你我,如何看得下去?!况且,次非,你武艺如此精湛,当有所为啊!”
樊乌鸡这番言论,把我震惊得许久未曾缓过神来。
谁稀罕砍他了,打了败仗不过罚点钱……他法盲吗?
而且,畏罪潜逃的是他樊於期,背叛嬴政的是他樊於期,丢下一家子不管的还是他樊於期,这般没有担当,怎算个男子?怎算个大丈夫?
“如此……我少不得去一趟了……”荆轲信了,面色凝重起来。
“现在……我有计谋了。只是……要与你借一个东西。”荆轲面色仍是凝重的。
“借什么?只要我樊於期能办到的,尽数献之!”樊乌鸡拍拍胸脯,我替他捏一把汗。
荆轲递出寒光闪烁的长剑,“我要借你的项上人头用用。”
“这……恐怕……”樊乌鸡抬头,正好对上荆轲的清澈目光。
“你不是要我救你的亲人和苍生吗?我既然能做如此抉择,甘愿赴死,你也能。大家都是勇士,心系苍生……现在这是唯一的计策了……”
这下可好,一下就把樊乌鸡逼到死胡同上。
众所周知,樊乌鸡出来就是因为怕被砍头,这下可好,还是要被砍。
他的被砍体质太旺盛,非常人所能及。
“既如此……”樊於期颤抖着摸索那把剑。
荆轲见状,以为他不忍下手,所以拿起剑,“这么说,於期兄答应了?”
樊於期点点头,正准备开口,荆轲手起刀落,乌(於)鸡(期)的头掉了。
场面一度血腥,当然,还有点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