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自作自受
袁定珊也起身往后窗子那边去,她刚开了后窗子,有冷风便灌了进来,她额前的流海被撩了起来,月将转身面向了窗子口,冲袁定珊道:“袁书手起的好早。”
“趁着天色还没大亮,在后院子里练会儿功,出出汗,这样才能好得快些。”袁定珊说着从后窗子爬出去,又将窗子关上了。
只狼正坐在屋顶上,他看着袁定珊又从窗子里出来,他的眉头压了压——这袁书手倒是有意思,有正门儿不走,就喜欢在后窗子里爬来爬去,不过也是,这个小后院儿就是堆放柴禾和牛粪的,从后窗子里出入,前院子里的人才不会发现。
里正家的鸡开始叫了,袁定珊又听到了林若芸叫姚素娘的声音,前院子里的官差好像也起来了。
而且这个时候施文玲也快要起来了,她可不能再在后院子里耽误了。
抚了自己额角上的细汗,袁定珊又要往后窗子里爬,月将忙扶了她一把,还提醒着:“袁书手,您的袖子脏子。”
“哎,我看到了。”袁定珊忙进了屋里,把窗子关上了,这个时候,施文玲也从坑上坐起来了。
“珊儿?你这么早?哦!对,今天我们要和丁书手去山里的!我得赶紧起来。”施文玲说着忙穿衣了。
袁定珊扁扁嘴,往桌边拿水喝去了。
吃过了早饭,丁书手来催袁定珊了,袁定珊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她看看施文玲,施文玲立刻冲丁书手笑开了花:“我们准备好了!就等丁书手来叫我们了!”
“好,那我们就走吧!”丁书手也笑笑。
一路上,那些闲来无事的老妪与老翁早就揣着袖子,或蹲在墙角根儿,或坐在老木蹲儿上等着了。
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谈资,这些官差换个锄头他们也要议论半天,因着这次去施文玲也跟着,她心情份外的好,她也成了人家议论的对象了。
袁定珊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个婆子道:“切!还以为自己嫁入了什么富贵人家了呢!瞧她那个嘚瑟样子!”
“可不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跟人家那个郡上的书手走的那么近,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看上了人家啊?”
“可人家是看不上她的!瞧她笑的那个鬼样子,赵春兰也放心让她这么跟去,等她做出点儿丢人现眼的事儿来,她就得意不起来了。”
袁定珊看了一眼施文玲,她光顾着和丁书手聊天儿呢,根本不会理会别人说了什么,那些个婆子也是让袁定珊开了眼界,这响水沟里的人,做事说话的底线,看来还在她的想象之外呀。
后面的姚素娘紧走几步赶上了袁定珊,她将一个小球塞进了她手里道:“是丁书手给的,里面装着碳块儿,丁书手说,就怕一会儿你还要写字儿,这样暖着手,不至于一会儿手哆嗦。”
袁定珊看看那个刚好可以让自己握在手里的暖囊,她小声道:“丁书手竟是如此细心,我看他虽不是个女儿身,倒是有个女儿心。”
“行了,人家给你送了暖囊你还取笑人家。”姚素娘小声道,她又慢慢地落后于袁定珊了。
袁定珊笑笑,她回头看了看丁书手,丁书手正对上她的目光,袁定珊冲丁书手点点头,丁书手双唇一抿,又答自己身边施文玲的话儿去了。
山里依然好些村民,只是他们可不是来挖东西的,现在他们只能瞧个热闹了。
程班头带着人准备下水了,袁定珊望了那边一眼,虽说不是她要下水,可是她前不久才“下过水”,想想那感觉,她轻轻抖了抖,握紧了暖囊——那个是真的冷。
丁书手过来了。
他正打开自己手上的卷轴,袁定珊看看丁书手,也往他那里去。
程班头已经让人在这里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这里还备了小桌子和碳笔,袁定珊和丁书手一起往桌子那边去,施文玲忙给两个人搬了凳子。
丁书手毕竟是郡上杨督头的书手,人家才不会真的像程班头那样看不懂图呢,只是袁定珊标的有些标识他不认识,便问袁定珊一声,随后丁书手同程班头交待了几句,程班头提起装工具的箱子和几个官差往那边去了。
袁定珊也出了棚子,她望向了远方,这里已经被县太爷的人翻的很不成样子了,本来这里是有一条小路通向山里的,现在这条路也被挖了。
那边有人吊出来了一个大家伙,像是棺椁,不过那棺椁也是残烂的,那边的官差喊着号子让大家把东西往湖外拉,袁定珊往那边走了两步,她又站在了湖边上了。
她看着那边的官差往外移那个沾满泥的大家伙,不远处的姚素娘递给一个官差递了一块木板,那官差将木板往冰上放,姚素娘便往外走,而姚素娘的侧面,一个妇人正飞奔而来!
袁定珊瞬间屏住了呼吸——那不是孙秀英是谁!她还不死心?上一次把袁定珊推进了湖里,这回她非找准时机把姚素娘也推进湖里?
只是她并没有跑到姚素娘的身边,因为她跑的太快,她脚下一块冰“咯渣”一声碎了,她一下子落进了湖里!
这个时候的湖可不是清澈的湖了,那里面可全是被官差们打捞东西搅和的泥了!
姚素娘根本没有察觉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回了自己的地方,又帮着里正研磨,里正正记着一本册子,县太爷正看着他记着那本册子。
“我娘落水了!快救人呐——”
远处的赵大官儿叫了起来。
可这边的号子声根本没停,那孙秀英水落的悄无声息,她扑腾的也恍无声息。
赵大官儿哭喊着往这边跑,一个官差立刻拦下了他:“干什么?里面不让村民进去!”
“我娘落水了!你们快救我娘!”赵大官和那官差撕扯了起来。
这个时候,把破烂的棺椁滑上木板的人才回头看这边吵嚷的赵大官儿,可是,那边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破烂的棺椁另一头的人还喊着:“哎!出什么神儿!扶好了!”
于是正在看赵大官儿的人,又忙转身去扶木板去了。
第17章:又来闹腾
袁定珊没动,她也不说话,就当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她可没忘自己被推下水时,那些人是怎么对姚素娘的——他赵家的人围着姚素娘打,周围的村民没一个拉的,全是看热闹的,甚至还有嫌姚素娘不会反抗刺激她的。
所以说,自作孽,是不可活的。
袁定珊又回了棚子里,她看向了施文玲,施文玲的注意力全在丁书手身上呢;袁定珊又瞄了一眼赵大官儿,他正坐在那边的泥里哭,他身边的官差硬是把他拖到了官差划的线之外。
可不是,孙秀英想对姚素娘下手,她就只能从没划线的冰上穿过来。
袁定珊提了水壶喝水,她又握着自己的那个暖囊坐了下来。
丁书手也过来了。
他将自己手里的卷轴递给了施文玲,施文玲忙接了抱在了怀里,丁书手坐在了袁定珊的对面,袁定珊冲他笑笑,丁书手也笑笑,只是他还有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丁书手有话对我说?”袁定珊主动问。
丁书手点了点头,他问:“袁书手,你熟不熟悉三目山以北的地方?”
袁定珊压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当初她站在白眉山脚下看白眉山时,整个白眉山的地形图都能在她脑海里展开,而当她下了水之后,水下的结构也才在她脑海里变得清晰。
然后,袁定珊就明白了,她是知道三目山的,但是她现在对三目山的认知仅仅是自己上世的知识,如果她想对三目山了解的像白眉山和黑水湖一样透彻,恐怕她得去三目山里面。
于是袁定珊道:“我记着三目山的图呢,但是我同时也记了好多图,若是丁书手想要什么信息,我得去三目山看一眼,这个……就像是舞弊一样,我得看个开头,然后才能顺着这个开头把后面的东西背出来。”
丁书手的眉峰抖了抖:“袁书手这个比喻很是恰切……”
袁定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丁书手又压低了些声音道:“我们督头确实是遇到了些麻烦,若是随后要袁书手帮忙,我会再亲自来的。”
袁定珊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意到了。
到了晌午的时候,林若芸带着几名官差送饭过来了,官差们聚在一起吃饭,袁定珊则是和丁书手一桌,而且他们这一桌明显要比别人的丰盛许多。
袁定珊又望了原来孙秀英出事儿的那个地方,那里一片平静,而原来哭闹的赵大官儿早就离开那里了。
直到了黄昏的时候,赵长生和张婆子才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赵大官儿。
赵长生想和县太爷说话,县太爷却是不想理他,只是县太爷还得顾着自己的名声,他便叫人去那边看看,当说要人下水捞人时,却是没人想动了。
张婆子气得直骂:“什么父母官!都说有人落水了都没人下水捞!也不知道我那可怜的大儿媳妇怎么样了!”
程班头在一旁冷笑:“哟,您那大儿媳妇可不可怜!我们这儿但凡能落脚的地儿可全是划了线的,若是这样儿您那大儿媳妇还能进去,那比那山上的悍匪还要厉害上几分呢!”
“可不是,跟人家打架的时候一幅地头蛇的样子,这个时候又开始叫父母官了……”
“别说是那刁妇自己偷偷进来的,就是真是死在这儿了,若是我们县太爷认真起来,还能治她个妨害公务罪!”
“就是,我们下水可是拿着公家的银钱的!你们一张嘴这大冬天的就叫我们下水?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不自己去当父母官!”
官差们倒也学会这村民的伎俩了,原来他们是怎么同这些官差使横的,他们就怎么还了回来——不是说不拿人命当回事儿么?这个时候又急什么?
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县太爷站了出来:“得了得了!我们这到处忙活,下面的人也不停地喊号子,若是你家的大儿媳妇真的偷偷进来落进了湖里,就是她哭喊,我们也听不到啊!你们家的人怎么非得想惹些事情不可?程班头,找个人下水帮他们捞捞!”
程班头扁了扁嘴,他扫了自己的兄弟一眼,那些官差可精明的很着呢,一个个的要么假装别人在喊自己,要么假装丁书手派了自己差事,要么干脆装聋作哑,反正没一个回应程班头的,没一会儿,程班头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啊?你们这不是欺负我们老百姓吗?”张婆子又叫了起来。
程班头压着眉毛道:“我说张婆子,这事儿怎么轮到你们身上,你们就感觉是别人在欺负你们?你们不一直都这样欺负别人么?你也看到了,我兄弟们都在忙,没空,县太爷已经开了恩让你们进来了,要捞人,自己去捞!指不定人家早从湖里爬出来回去了!”
“不可能!我弟弟一直在那边的湖面上守着呢!我娘根本没从湖里出来!”赵大官儿立刻道。
程班头瞧着赵大官儿那硬气样儿就对他们拱了拱手:“得得得,请便、请便!我们是得罪不起你们这帮地头蛇,我还要清点打捞物,恕不奉陪!”
赵长生一言不发地往湖那边去了,张婆子却还在这边骂着:“哼!我那大儿媳妇家可是这一带有名的药材商!若是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好过!”
程班头冷笑一声没再搭理他们,倒是一旁的月将,他扭了脸对着只狼低语了几句,只狼闪身往外面去了。
只是赵长生也没捞上什么东西来,他一上来,赵大官儿和张婆子立刻奔过去了,赵大官哭喊着:“爹!我娘呢!”
“下面全是泥,看也看不清,摸也不摸到,还是请人来捞吧。”赵长生道。
“不行!我娘还在下面呢!“赵大官儿又喊着。
“那你踏么的自己下去!没看到老子冻的直哆嗦么!”赵长生瞪了赵大官儿一眼,往外面去了。
张婆子看看自己的大儿子,又看看自己的大孙子,她只好道:“哎?春兰和文玲不是在这儿么?让她们跑个腿去告诉你舅舅去!”
第18章:都听你的
只是赵春兰才不傻,她知道像张婆子和孙秀英两个儿子这种的,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有没有对不起他们,被他们逮着了,只会被先咬一口,赵春兰才不会惹这个晦气。
张婆子在这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见赵春兰,她气得直跺脚,袁定珊依然和丁书手站在一起,他不动自己也不动。
人家丁书手可是郡上的书手,年纪又比她大,她乐得让这个“主事儿人”挡在自己的前面。
孙秀英怎么样了袁定珊不关心,只是他们准备往回走时,那边有人挖出来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县太爷立刻前去查看了,这边的丁书手看看那边,依然没动。
袁定珊也没动,施文玲实在是好奇,她看看袁定珊,又看看丁书手,忍不住问了一句:“丁书手,珊儿,你们不过去看看么?”
丁书手笑笑道:“不管出来了什么,都是要上交的,又不是自己的看那热闹做什么;而且那里全是泥,再一个不小心掉下去了,这大冷天的,实在不划算;等县太爷命人清理干净了,会让我们看到的,不急于这一时。”
施文玲努着嘴点点头,也继续老老实实地站在了这里。
那边的县太爷很是高兴的样子,丁书手却是对袁定珊道:“天都要黑了,县太爷也不会再让人挖什么了,我看我们两个先回去吧,这里怪冷的。”
袁定珊点点头,月将立刻过来了。
施文玲忙着收拾桌子上的笔墨,袁定珊看了一眼月将,她问:“只狼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呀?”
月将看看不远处混乱的人群道:“我叫他回去叫些人。”
袁定珊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一时,又明白了什么。
那孙秀英八成是活不成了,若真是这样儿,赵家也好,他孙家也好,肯定会闹事儿的,所以月将先让只狼去搬人了。
他怪有眼力见儿的,先不说别的,最起码县太爷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县太爷身边虽说带着官差,倒底全是捕快,哪有人家杨督头的人好使。
且说里正家里,林若芸正在厨房门口往外张望,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她回头看了看灶火下的李长安,放下了门帘。
“回来了?”李长安拨着柴火问。
“是丁书手和珊儿回来了。”林若芸道。
李长安叹了口气道:“我看啊,孙家的肯定会闹事儿的。”
虽说林若芸和李长安不出门儿,可那些多嘴的婆子可没少过来给他们搭话,生怕他们错过了什么大戏一般。
“别管那个,如今这里作主的可不是珊儿了,有县太爷,又有丁书手,孙家的敢闹事儿,那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林若芸道。
李长安轻轻笑出了声:“哎,我现在都能猜到孙家和赵家闹事的时候,他们大概会说什么!”
“行了,你又长本事了,不关咱们的事儿,别往前面凑。”林若芸警告着。
直说着,丁书手和袁定珊往北屋来了。
林若芸从厨房里出来,她笑问着:“丁书手,珊儿,你们回来了?县太爷呢?”
“不用管他们,他们挖出来了些要紧的东西,估计要在那里耽误一阵子,还劳烦长安嫂嫂先给我们弄些吃的,我这饿都眼冒金星了。”丁书手说笑着,他的气质让人感觉他容易拒人千里之外,可他说话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不管对谁。
“哎,且等着,刚拌好的猪肝,我这就盛些与丁书手来。”林若芸说着又钻进了厨房里。
进了北屋偏屋,袁定珊先往小火炉那边去了,施文玲也与她挤在一起烤手,她笑笑道:“珊儿,这县太爷挖出来了有用的东西,那县太爷是不是要升官儿了?”
袁定珊看看坐在桌边给自己冲茶汤的丁书手,笑笑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啊?”施文玲也看了丁书手一眼,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袁定珊和丁书手可以不用说话就能彼此交流,她却不一样,有时候她都说破嘴皮子了,她也领会不了人家的意思,人家也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袁定珊向施文玲解释着:“不管县太爷挖出了什么来,他都会把这份功军让给杨督头,要不然丁书手过来做什么了?”
施文玲瞬间懂了:“哦……对对对,杨督头是县太爷的远房堂亲来着……是了是了……”
“我看啊,县太爷给自己办事儿都没有这样出力过。”袁定珊不介意助力县太爷一把。
“看来,县太爷对你们不错啊,我喜欢人缘儿好的人。”丁书手也笑笑。
“一般来说呢,本事越大,人缘儿也就越好。”袁定珊也笑笑。
直说着,林若芸和李长安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过来了,袁定珊和施文玲忙接了一把,林若芸笑着对丁书手客气着:“丁书手慢用,厨房里温着梅花酒呢,一会儿给丁书手送来。”
“劳烦嫂嫂与长安大哥了。”丁书手忙道。
等林若芸与李长安出去了,施文玲才道:“虽说里正总喜欢装傻,这长安叔和长安小婶儿人是不错的。”
“怎么说,长安大哥也是里正的儿子,自然与别人不同些。”丁书手招呼着袁定珊和施文玲也落座。
袁定珊是坐了,施文玲这点规矩还是懂的,她只向丁书手道:“丁书手先用,我去看一眼我娘和素娘大娘回来了没。”
接着,施文玲忙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丁书手与袁定珊,丁书手看了看袁定珊,她正掰着手里的干粮,丁书手清了清嗓小声道:“听程班头说,袁书手之前在这里受了不少委屈,甚至还有人想要袁书手的命?”
“哪里的话,别听程班头胡说,我这大好的前程谁敢要我的命?”袁定珊笑笑。
“是了,左右我们都是书手,而且袁书手画的那图,实在与我们那种粗糙的图不同,我大部分也看不明白,不若,袁书手就一直与我在一起?好随时与我答疑解惑?”丁书手又笑笑。
袁定珊懂丁书手的意思,他这意思是他要变相地保护袁定珊,袁定珊忙给丁书手夹了菜道:“都听丁书手的。”
第19章:招人儿喜欢
丁书手很是受用地笑笑,低头喝汤。
晚饭一过,施文玲帮着林若芸收拾着厨房,一时,屋顶上传来了些有人飞踏的声音,施文玲被吓了一跳,等她出门看时,刚好碰到自己的娘亲赵春兰,还有跟在赵春兰身后的姚素娘。
施文玲指了指房顶,赵春兰立刻上前几步拍下了施文玲指着屋顶的手:“瞎指什么?小心上面飞过来一把刀把你手指头削了!”
姚素娘挎着自己的篮子往袁定珊的屋子里去了,施文玲看着姚素娘进屋里了,这才问自己亲娘:“就你们俩回来了?别人呢?”
赵春兰压低了声音道:“可不只是我们俩,那不还有房上那一水儿的人呢么!”
施文玲又压低了声音问:“那一水儿的人?是县太爷的人?”
赵春兰低头挽着自己的女儿往厨房走,她一面走一面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些字儿:“是那个叫只狼的人带回来的!说县太爷挖出来了好东西,怕贼人抢,他们连夜去郡上搬的人,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会飞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只狼就从这里到了郡上,又从郡上带人回了这里?”
“人家好歹也是杨督头的人,哪里像县太爷身边那些草包似的!对了,娘,你还没吃饭吧!赶紧吃些东西吧!”施文玲忙道。
厨房里,林若芸休息去了,李长安还守着灶——县太爷他们还没回来呢,他可不能让锅里的饭菜冷了,等那些官差一回来,他们还得吃热乎的呢。
赵春兰进了厨房给李长安打了声招呼,李长安冲赵春兰笑笑道:“春兰嫂子回来了?吃点儿什么?”
“长安兄弟不必客气,我这随便对付一口就行!”赵春兰很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那行,那边的小锅里还有剩下的肉,本是给丁书手准备的,春兰嫂子吃一口吧,我也去偷个懒,嫂子帮我看一眼灶,我一会儿再过来。”李长安说着起身了。
“行!一会儿我再喊你。”赵春兰也陪笑着。
等李长安离开了厨房,赵春兰才去拿吃的,她也不用小桌,只是端了一只蓝圈儿碗守在灶火跟前,坐着点火用的细柴就吃了起来。
施文玲也坐着在灶火口烤手,她小声道:“娘,你说又来了这么些个人,这若芸小婶儿一个人能忙活的过来么?”
赵春兰斜了施文玲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也还想呢!你那若芸小婶也只是表面看起来和善而已,这些个日子,她虽说累了些,省了多少麻烦,就这响水沟村里的这些人,不是小鬼儿也是牲口,若是有别的婆子到了这里正家帮忙,那才热闹呢!弄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想想就头疼!
我那会儿听到那个只狼说话了,他们是分两拨人,一拨人在林子里扎营,自己弄吃的,一拨人在暗处盯着这边的动静,若是这边没事儿,他们就不出面;若是这边有事儿,他们才会显出来,你没见他们都不在人前现身么?”
“哦……那倒是省了若芸小婶的麻烦了。”施文玲又道。
赵春兰又扒了一口饭,她问施文玲:“你外婆没来?”
施文玲立刻想起了什么来,她摇了摇头:“她来做什么?现在的珊儿又不是她这种人能靠近的了的!你是不是在想孙秀英的事儿?娘啊,这事儿你可别管,我外婆找你你也别管!你没出嫁的时候就已经见识到她有多悍了,你若管这事儿,那我可就在珊儿身边呆不下去了。”
“我懂!我一早就躲了,你以为我是同情那孙秀英?哼,她那是活该!她家就是个卖药材的,赚些小钱,以为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了!好家伙,欺负珊儿和素娘也就罢了,完全没把县太爷放在眼里,她也不想想,她两个儿子还考不考试了?真是做什么事儿都断自己的后路,这下儿好了!命都没了!”看样子,赵春兰也十分不喜欢这个孙秀英。
“那当初我大舅是怎么和这个孙秀英走到一起的?孙秀英他们村子离咱们这儿也不远,我大舅也不是不知道孙秀英那泼辣的名声。”施文玲又问。
“嗯……你说呢!虽说我们家穷了些,可是这响水沟村儿哪家不穷?你大舅人高马大的,又壮实,再加上也是这响水沟村里少有的眉眼好看的男人,是那孙秀英自己贴过来的!本来你大舅是不喜欢孙秀英的!只是孙家说他们会照顾你二舅,再加上你外婆那个样子,贪的很,你大舅也可怜你二舅,他们的亲事这才成了!”赵春兰又道。
“我说呢……虽说我小的时候不懂事儿,但是我能看得出来,我大舅是不喜欢孙秀英的。”施文玲也道。
听到这里,赵春兰垂了头也压低了些声音道:“你大舅喜欢素娘。”
“我又不是瞎子,我早看出来了,素娘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肤白貌美的,关键是她那个软软的样子别说男人了,我都喜欢!咱们这十里八村的男人们哪个见过素娘这样的软娘子?我知道我大舅干的那缺德事儿呢!不关素娘和我二舅这亲事算不算数,素娘在我二舅那屋子里头时,我大舅光明正大地吃荤腥,那帮老婆子们都传遍了!”施文玲也道。
“你以后少提这事儿!你大舅是被那孙秀英压的喘不过气儿来了!”赵春兰斜了施文玲一眼。
“切……喘不过气来还生了两儿子……”施文玲扁了扁嘴。
赵春兰又斜了自己闺女一眼,不过她下一秒就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是,素娘可是个招人喜欢的,就她那听话的样子,看人那水汪汪的眼神儿,我都受不了!你是没看见,只要她一干活儿,程班头立刻过来献殷勤,一点儿都不遮掩的!”
“咋?娘你羡慕啊?人家程班头可是看着你们赵家一家人欺负过素娘的,人家同情可怜弱小不行啊?”施文玲挑眉。
赵春兰叹了口气:“唉,若我有素娘那样貌,那身段儿,我这辈子得任性祸祸几个男人!”
第20章:自制力
施文玲这一次没有反驳自己的娘亲。
她是个早熟的姑娘,也知道自己的爹对自己的娘不好,也所以,不管她娘做什么,施文玲总是向着赵春兰的。
而赵春兰也才顾不得别人那么多闲话——说她不守妇道、只爱往外跑也好;说她势力眼儿,腆着脸去巴结人也好;说她不安份守己,成天做梦也好……赵春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就是离开这些个穷村子。
在外人看来,这些村民就是普通的、或者愚蠢一些的村民而已,可是赵春兰心里明明白白,这些人也就是看上去像人而已,他们做的没一件是人做的事儿,不管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一定要让施文玲走出去,去过过那些正儿八经的人过的日子。
姚素娘是个好说话的,这些天赵春兰和她睡在一起,她总磨着姚素娘给她讲一些原来崔家大户家的事儿,姚素娘便轻声细语地给她讲着,姚素娘讲的本来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赵春兰听着这些,总能在夜里做个美梦,这让她每天一大早心情也颇好,也更加坚定了她要为自己的女儿奋斗的决心,而每天睡前和姚素娘说些话,也成了赵春兰穷苦的生活里,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吃完了饭赵春兰又去找姚素娘去了,施文玲也到了袁定珊的屋子里。
袁定珊正在后窗子上和只狼说话,听着前门口传来了动静,袁定珊看了看施文玲,冲她笑笑往这边过来了。
“咱们先睡呀?我看县太爷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施文玲道。
袁定珊点头,和施文玲往炕那边去了。
夜渐渐沉了,也渐渐深了,就是如此沉如此深的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睡在炕沿上的施文玲瞬间惊醒了,她忙起身穿衣服,睡在炕里的袁定珊却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腿。
施文玲扭头看袁定珊,见她也睁开了眼睛,只是她冷静的很,明显,她一定也是被那声尖叫吵醒的,可她半点慌张的意思都没有。
“别动,更别出去,睡不着就躺着,房顶上有只狼,后窗上有月将,待在屋里才是最安全的。”袁定珊看着施文玲说的认真。
小火炉里已经没有多少碳了,后半夜的屋子凉了几分,施文玲忙缩回了被窝里,她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这里还有县太爷和丁书手呢,也轮不到我们抛头露面,月将不叫我们,我们就不动。”袁定珊又道。
施文玲点着头,又将被子裹得紧了一些。
外面的院子里好像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不过却是没有叫喊声了,很快,外面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施文玲越发的睡不着了。
见袁定珊闭着眼睛,施文玲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睡了还是在闭目养神,她轻轻“哎”了一声,袁定珊睁开眼睛看她了。
这个时候,施文玲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袁定珊的差距了。
以前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来袁定珊的眼睛里盛着这么多东西。
她的眼睛像流动的河水那样干净,清澈,光亮,她的学识、见识都在她的瞳孔里,稳稳的,笃定的。
这一瞬间施文玲突然明白了,恐怕她要花费好几代后人的努力,才能到达袁定珊这个高度,还得说是在运气非常好的前提下。
也就是这个瞬间,施文玲有那么一丝浅浅的沮丧,因为不管她有多拼命,她是享受不了自己原来幻想的东西了,她只能把自己当做垫脚石,让她的孙儿、孙儿的孙儿去享受了。
袁定珊看着施文玲不说话了,她主动问了一句:“怎么了?”
施文玲忙掩下自己的心思,改口道:“没什么,就是有一点害怕。”
可是她害怕的不是院子外面发生的事情,而是她怕自己这么努力的认字,会有人打断她,拉她后腿,比方说,她那外婆那一家子。
“只要我不慌,你就不用害怕,若是你实在怕,不如和我说说你家的事儿?”袁定珊道。
袁定珊之所以答应赵春兰让施文玲留在自己身边,就是因为她看的到赵春兰和施文玲眼里和脸上的“怨”。
就算是在前世,袁定珊也从来不小看这类人。
他们吃够了苦头,所以把脸和尊严都丢掉了,哪怕把脑袋削尖,露出脑浆来他们也要往上爬。
成名成望的大户人家,没有多少初代是干净、体面的,可为了后代,值了。
袁定珊做好准备听施文玲诉苦了,施文玲却是笑笑:“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群恶狗抢肉吃的恶心事儿,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故事!”
这让袁定珊颇有些意外。
像施文玲和赵春兰这类有“怨”有“苦”的人,没有人倾听他们,她们更应该愿意诉说才是呀。
若说赵春兰是碰过钉子了,不在奢望有人真心待自己了,可施文玲也及时收住了,这才叫袁定珊意外。
看来,她时时刻刻都在约束着自己,好让自己快些成为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人。
袁定珊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虽说有些心疼施文玲,却也不敢明显表现出来——她提拔不了她,委于一个底子不厚的人重任,无疑就是在害他,施文玲到底能走多远,还要靠她自己啊。
于是袁定珊坐了起来,她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叹着:“我啊……我的日子单调的很,从小到大,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除了训练就是训练,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可能也不是人过的日子。”
施文玲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我懂你说的意思,这就好比是科考,先不说家里有钱没钱,买不买的起书,能不能找到好的先生,先着一条,有人根本坐不住,看见字就头疼,一旦看到自己同窗考上,他又感觉自己和他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怎么自己却没考上,且不知,他们的差距,每一个时辰都在拉大!”
“你居然还懂这个!”这个实在就让袁定珊惊讶了。
“自然,虽说这个村子里没有多少有出息的人,日常大家也是这个鬼样子的。”施文玲笑笑。
第21章:有人下山
袁定珊就笑笑没有说话。
外面的院子好像安静的过份了。
施文玲往窗子那里看了一眼,可这个时候天色还没有亮,她并不能看到什么。
倒是袁定珊,她起了身往后窗子那里看去,见那里站着一道人影,人影扶着自己腰上的刀,正稳稳的站在那里。
袁定珊下了坑,她往后窗子上去,不等她靠近,窗子外的人影便转了个身,似是在正对着窗子了。
等袁定珊开了窗子后,见月将正嘴角带笑地站在那里,他的侧脸上还带着几滴血迹。
袁定珊往外望了望,她又看看月将,月将似是怕她害怕,他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连原来粘在额角的流海也被他捋向了脑后,就像他刚才没有干体力活儿一样。
“嗯……”袁定珊伸手,将一方粗布帕子递给了月将。
月将怔了怔,他又反应过来,他伸手接了袁定珊的帕子,却不知道擦哪里。
袁定珊指了指自己左脸下颌,月将转身擦脸,袁定珊趴着窗子笑笑道:“不必还我了,那是我为了方便擦墨,裁的抹布,放心,是干净的,原来若芸小婶是用那个蒸干粮的。”
月将转过头来看袁定珊,他一脸的无语,不过他放下来的左手却是默默把那方带着血迹的粗布帕子塞进了后腰带里。
“你还嫌弃呀?那东西纯天然无污染呢!吸水性还贼好!除了不大好洗干净……我都厚着脸皮向若芸小婶要了好多呢!若芸小婶儿还说要再给我织些呢。”袁定珊挑了挑眉,说的一本正经。
“没有的事儿,月将怎么会嫌弃袁手书擦墨用的布巾子呢?只是眼看袁书手到了晨练的时辰了,我看袁书手就这么趴过来,活动活动筋骨吧。”月将又抿嘴笑。
“啧……你这有点儿报复的意思呀?”袁定珊问。
“袁书手想多了。”月将这么说。
没过一会儿,林若芸和姚素娘她们也起来了。
林若芸挽了自己的头发,她挑了帘子往外来——院子里好像与之前并无两样,可也好像不一样了。
南墙边上晒着的干蘑菇洒了些,林若芸回头看看西屋,姚素娘和赵春兰也起来了,三个人默契的很,不提半夜里听到的奇怪的声音,只是一起问了句早,往厨房去了。
袁定珊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坐在后窗子下面休息,月将便依然站在后窗子上像棵挺拔的小松树一样一动不动。
她抬头看看月将,月将垂着眼睑也看看她,袁定珊咧开嘴笑笑问:“昨天夜里山匪来了?”
“嗯……算是山匪吧!杨县令带人到了这里时,那伙人估计就开始盯着了,昨夜才动手,已经显得他们很有忍耐力了。”月将道。
袁定珊想到了什么,她又问:“是白眉山山北的人?”
月将就又点了点头。
袁定珊心里有些不安了,月将虽说没有直说,但是他的意思就是,山北的契丹人恐怕已经混入了村民之中,而且昨夜偷偷来袭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怪不得只狼要去郡上叫人,原来防的是这个。
袁定珊一时想起什么,她起身沿着后墙的梯子往屋顶上去,月将看着她上房,没吱声儿。
屋顶上,只狼正坐在那里,他看到袁定珊踩着梯子趴在了屋檐上,他看了她一眼,又扭过了脸去。
袁定珊问只狼:“县太爷不在?”
“杨县令和杨督头估计在林子里说话呢;若是只有杨县令,他还可能回村子里来,杨督头却是不想扰民的。”下面的月将应着声儿。
袁定珊又沿着梯子下来了,看来以后那县太爷住在村子里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毕竟他算是搭上了杨督头这条线儿了。
“县太爷怎么也不说叫我过去?”袁定珊自言自语着,她下了梯子,又拍了拍沾了些泥的手。
“这里还有丁书手呢,要过去,袁书手也得叫上丁书手才行啊,而且……那位林娘子估计要做好早饭了,袁书手与丁书手总要用过了饭再过去吧。”月将又笑。
“是了,我去叫丁书手。”袁定珊说着要往窗子里爬,月将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施文玲在后窗子那边站了一会儿了,袁定珊进来之后将窗子关上了,施文玲颇为惊恐地看了袁定珊一眼,她压低了声音问:“珊儿……是不是外族人来犯了?”
“现在都没事儿了,别自己吓自己。”袁定珊安慰着施文玲。
“我早应该猜得到的,这响水沟村就在白眉山的脚底下,离郡上又远,那些人又住在山北,还常常跑到山顶上去,他们下山这不是倾刻的事儿吗?更何况,县太爷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我看他们是蓄谋已久了。”施文玲也道。
“别瞎想了,去叫丁书吃饭,吃完饭我们要去林子里找县太爷。”袁定珊说着,往外面去了。
袁定珊出了屋子里,刚好丁书手也出了屋子,两个人隔着院子相视一笑,默契的不得了。
丁书手上前来,他清了清嗓子道:“袁书手昨晚没吓到吧?”
“没有,杨督头的人下手轻的很,本来也没弄出多大动静来。”袁定珊笑笑。
“难为袁书手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的定力。”丁书手恭维了几句。
正好,厨房那边林若芸挑起了帘子,她道:“丁书手也起来了?快过来吃饭吧!我公爹说,就您几个人的饭菜,好收拾。”
袁定珊挑了挑眉——她倒是忘了,这院儿里还有老里正呢,老里正恐怕昨天夜里就嘱咐自己的儿子儿媳一些事情了,所以林若芸一大早也就做了他们几个人饭,快的很。
简单用过了早饭,姚素娘收拾着东西准备和袁定珊跟着丁书手走了。
赵春兰靠在坑边上看着姚素娘不说话。
姚素娘也看了她一眼,然后问:“怎么了春兰?你这是不打算跟着文玲去了?”
“我帮她断后,她跟着你们走,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儿的决定,她爹肯定会闹腾,我先收拾了他再说。”赵春兰笑笑。
姚素娘知道赵春兰的难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22章:真正的死因
只是当袁定珊他们一行人出了村子要往林子里去时,被一行人拦下了。
来的人提着棍棒,有六七人,来势汹汹的样子,两拨人在相隔四五个菜陇的时候就都停下了。
月将往前面站了站,只狼垂着眼在队伍的最后面没动。
就听对面一个男人叫了一声:“哪个是姚素娘?”
姚素娘一脸的疑惑,而不等她动,袁定珊已经上前和月将并排站在了一起。
“是孙家的人吧?”袁定珊问。
“没错!我们就是孙秀英娘家的人!听说你害死了我们孙家的女儿?”对面的男人又道。
袁定册冷笑一声,月将缓缓将刀抽了出来:“督头嘱咐过我们,不可乱杀人,但是野狗就无所谓了。”
说完,月将提刀往前面去,袁定珊就跟在了他的身后。
再后面,丁书手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上了,施文玲见丁书手动了,她忙挽着姚素娘往前走。
而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就是只狼了。
只狼将自己的刀扛在了肩膀上,他身上自带一股腥味儿,就像他长年累月地杀生一样。
那孙家的人虽说凶,但是当月将提刀过去时,他们却是不由自主地闪开了。
后面的人也相安无事,直到只狼最后一个穿过那群人时,那群人里竟是有不服气的,还想提起棍棒偷袭只狼。
那人瞪大了眼睛想对着只狼的后脑勺敲下去,只狼一回头,一只手按住了那人的脸,他另一只手也摸向那人的脸,他的刀垂下来挂在了腰后。
孙家的人没一个人敢动,就看着只狼一只手按着那人的脸,一只手将他的下巴往下一按,“哧吒”一声,那人的脑袋往下一掉,下巴却留在了脖子上。
周围鸦雀无声,只狼默默撕掉了自己的衣摆一角,擦了擦手,又提了自己的刀,慢慢赶向前面的队伍。
下一秒,孙家人的呕吐声传了过来。
施文玲的身子不由颤抖了起来,姚素娘拍了拍施文玲的手,同她加快了些步伐。
村子往后,杨督头扎营的地方与黑水湖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夹角,月将到了那里时,眼尖的程班头立刻来迎着了。
程班头引着袁定珊他们去休息了,等一行人都坐下来了,丁书手才问程班头:“程班头,那孙秀英的尸体找到了没?”
程班头立刻道:“找到了,小的正想着如何处置呢,我们县太爷和督头还在谈事儿,我这一时也作不了主。”
“给赵家的人送回去吧,也警告其他村民一番。”丁书手依然笑着,说的轻松。
“哎,小的这就去办。”程班说着,离开了。
施文玲小声对袁定珊道:“不是说,那些人捞了好久都没捞到么?还是这督头厉害呀,一下子就找到了。”
袁定珊也轻声道:“那是因为他们找的地方不对。”
“找的地方不对?不是那孙秀英掉到湖里了么?整个黑水湖也就那么大,这杨督头的人不是从湖里把孙秀英的尸体捞上来的?”施文玲又问。
袁定珊叹了口气,她同施文玲解释着:“我掉到了那湖里,都能爬上来,跑回里正家,你真以为孙秀英能淹死在那湖里?”
施文玲张着嘴巴看着袁定珊不说话了。
一旁的姚素娘接着道:“恐怕是她早就爬上来了,但是撞见了山上的人,被灭了口。”
施文玲瞬间明白了。
“是那孙秀英自做自受,怪不得别人。”丁书手看向了袁定珊。
袁定珊抬眼看看丁书手,她冲他摆摆手道:“让丁书手挂念了,我可不感觉孙秀英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从来都是他们赵家欺负我们娘儿俩,她落水也好,被山上的人杀了也好,我们可自始至终没有过什么小动作。”
“那就好,我看袁书手在发呆呢,我怕袁书手想多了。”丁书手就又笑。
施文玲越发的害怕了,她往姚素娘那里凑了凑问:“这儿……会不会也不安全啊……我娘他们村子不会也受波及吧?那些人敢和杨督头叫板啊?”
袁定珊斜了施文玲一眼:“杨督头来就是镇着他们的!这么多将士们呢,还对付不了几个山贼?你且放宽心!你都跟我走了,你娘怕赵家事儿多,自然早早就回去了,你娘他们村子离这儿还隔着两个村子呢!就算那帮胆子大的山贼下山来了,抢东西也轮不到你娘那个村子啊。”
“也是……”施文玲扁着嘴点了点头。
丁书手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一位小将到了丁书手的身后,他轻声道:“丁书手,袁书手,督头让您们过去一趟。”
丁书手看向了袁定珊,袁定珊起了身,她冲姚素娘和施文玲笑笑,跟着丁书手往杨督头的大帐那边去了。
刚刚靠近了大帐,袁定珊听到了一个男人爽朗的笑声,听着这声音,杨督头应该是个很年轻的人。
袁定珊小声问丁书手:“丁书手,不是说,杨督头是杨县令的堂兄弟么?我看着杨县令都那么大岁数了,而杨督头听着……不像年纪大的呀……”
丁书手就接着笑:“我们督头的确年纪不大,但是辈份在那里呢么。”
袁定珊就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进了大帐,袁定珊一眼看到了坐在正座上那位年轻的督头,袁定珊不敢多打量他,只忙垂了头。
杨县令立刻起了身向杨督头介绍着:“督头,这位就是我那年少有为的袁书手了!袁书手快快见过督头。”
袁定珊与丁书手皆行了礼,杨督头多看了袁定珊两眼,杨县令又道:“袁手书,我手里的差事现在也移交给督头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协助督头把他手上的差事办好。”
“是。”袁定珊应了一声。
“袁书手今年几岁?”座上的杨督头开口了。
“回督头,定珊开春儿就十岁了。”袁定珊应着。
“果真是英雄少年了,我这手上有些头疼的差事,若不是遇到我这位堂兄弟,恐怕我这差事还没有头绪,以后就多倚靠两位书手了。”杨督头说的也客气。
袁定珊与丁书手对看了一眼,又给杨督头一起行了个礼。
第23章:心有指望
“听闻袁书手是记得三目山的全图的?”杨督头很是亲切地问。
袁定珊垂头说的认真:“记得是记得,只是定珊记的图多,又混杂,若是督头想要更精细的图,定珊还要去三目山附近看上一眼,若是有必要的话,恐怕还要督头的人亲自核验一番,定珊毕竟年纪小就记了那么东西,定珊不敢保证不出错。”
“难为袁书手小小年纪就要如此刻苦背书,别说是背那些相似又复杂的图了,就是千字文上的大字儿,某原来也背不出几个来,真真让人头疼不已。”杨督头开起了玩笑。
丁书手向杨督头施了礼道:“待督头这边的事情一结案,属下会立刻带袁书手去三目山那边看上一眼。”
“到时候还得麻烦丁书手,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丁书手与袁书手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进山,将那些契丹人赶向白眉山以北。”杨督头又道。
丁书手与袁定珊向杨督头作了礼,一起退了出来。
等离得杨督头的大帐远了些了,丁书手才问袁定珊:“袁书手觉得咱们督头如何?”
“如何?咱们做下属的如此在背后议论上司,不好吧?”袁定珊笑笑。
丁书手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让袁书手说杨督头的不好,我是说,袁书手会不会感觉杨督头靠的住?我听素娘说了,你们也不是说一定要将这差事做长的,你们还是想攒些银钱,回姚氏老家的。”
“哦……杨督头自然是个可靠的,我看杨督头的第一眼就觉杨督头是个有担当的,只是我和我娘也不想太过麻烦别人,我们身份本来就有些特殊,官府对我们本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我们自己也识趣。”袁定珊又道。
而丁书手却是摇了摇头:“袁书手,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越往前走,越往上走,彼此之间便要多做人情,袁书手都知道官府对崔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当然也看得出来,只是袁手书东山再起,是从杨县令和我们督头这边开始的,所以,以后若是袁手书顺风顺水,还要念着我们督头啊。”
袁定珊苦笑了一声道:“丁书手为何如此抬举定珊?我和我娘对我们回姚家这事儿也没什么信心的,我和我娘也都是女人家,以后的路肯定不好走,丁书手反倒以为我们能重新大富大贵起来了!”
“正因为是女人,才更好走。”丁书手抿着嘴笑了。
袁定珊感觉丁书手误会了自己什么,她看着丁书手自顾自地往前去了,她忙赶上了他道:“哎,丁书手,你是不是把事情给想岔了?我可是不会利用我娘去做什么的!赵家的事儿并非我能控制的,而且……自从我娘到了这响水沟村时,我就一直断断续续的高烧,直到前一阵子好些了,才有力气出出力,我可是再不会让我娘受委屈的。”
丁书手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他只道:“我什么也没想,我只觉得袁书手面善,走到哪里,定会有人帮持的。”
丁书手这么一说,袁定珊更不理解他的意思了,可他的话好像也不含褒贬,也没什么毛病,但是袁定珊听着就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儿。
夜里的将士们分了三班巡逻,到了后半夜火堆更是熄的只剩下一两个了。
在陌生的环境里袁定珊是睡不着的,不过睡不着她也闭目养着神,直到她听到姚素娘起来了。
施文玲也是个积极的,她和姚素娘帮着那个年老的老翁做饭,袁定珊眯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
月将轻手轻脚地站在了袁定珊的帐前,袁定珊看了帐外的人影一眼,她起身了。
不等袁定珊出来,月将便转身看向了帐子口,袁定珊钻出来,抬头就看到了月将,她冲他笑笑问:“丁书手起了?”
“没呢,我猜着袁书手这是一夜没睡?”月将也问。
“也不是一夜没睡,就是后半夜睡不着了,今天还要进山,天色还早,我去做个拉伸,省得一会儿走山路崴了脚。”袁定珊说着要往外走。
月将在后面跟上了袁定珊,袁定珊转身看了看月将,她又将笑堆在了脸上道:“月将啊……”
月将站住了脚,正认真地看着袁定珊,袁定珊却是不好意思地道:“你能教我使刀么?”
“能啊。”袁定珊没想到月将答应的这么痛快。
两个人边走边聊,就听月将道:“我会使刀,但是我只会使短刀,只狼会陌刀和唐刀,还有弯刀,他还会枪,他会的可多了呢。”
袁定珊就叹了一口气道:“哎,贪心不好,最后反而会落个半吊子,我会个短刀就行,长刀我也耍不起来啊!只狼那力气,那手劲儿,有几个人像他。”
“也对。”月将垂头笑笑。
袁定珊多看了月将几眼,月将扭头看看袁定珊,他有些心虚地问:“袁书手还有话要问?”
“啊……月将啊,你和只狼不是中原人吧?”袁定珊这一句问的就有些小心翼翼了。
月将点点头,向来是袁定珊问什么,他都细细作答的,这一次他没有多说话,只是默认了袁定珊的话是对的。
很快,将士们三五成群地堆在一起用饭了,袁定珊小跑着往这边来,月将急步跟着她。
施文玲站在大锅前看了一眼往这里来的袁定珊,她催道:“你跑哪儿去了!快些吃饭吧!丁书手那会儿来找你来着!”
“我跟着月将练功去了!”袁定珊笑笑,她忙坐下了,施文玲提了一只陶碗给她盛饭。
丁书手拿着一个卷轴过来了,他看看还在吃饭的袁定珊,没打扰她;倒是姚素娘催了一回:“珊儿,快些,丁书手都催你两次了,人家都不好意思再催你了。”
“我好了!”袁定珊忙看看丁书手,丁书手提了提自己身边的小竹箱,表示自己为她准备好东西了。
带队的首领姓行,丁书手叫他行教头,行教头带着一支小队往山里走,丁书手和袁定珊在后面跟着,再后面是月将和只狼。
第24章:崔家的秘密
走在最前面的行教头回头看了袁定珊一眼,他有些犹豫地道:“不若,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行教头手底下的人没吱声儿,袁定珊看了看丁手书,他也没有接行教头的话茬,袁定珊瞬间明白了。
他们时间应该并不充裕,但是行教头还得顾着袁定珊的体力。
当下袁定珊笑笑,她看了看月将,又看看只狼——月将的头上已有了一层细汗了,只狼好像体力还充足的很,她点了点只狼道:“只狼背我吧。”
行教头看着袁定珊点了点头,想着难为她小小年纪,还知道看透人心。
只是,只狼正采了一只叶子送进嘴里嚼着,他丝毫没意识到袁定珊要用自己。
月将碰了碰只狼,只狼看看月将,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袁定珊,月将看只狼傻乎乎的,又提醒着他道:“袁书手叫你背她一会儿。”
只狼忙咽下嘴里的树叶,上前单膝跪下,袁定珊卸了自己的小背箱,月将接了,袁定珊攀着只狼的脖子,伏在了他背上。
丁书手指了指前面道:“其实督头已经派人来核实过图纸了,只差这一片儿了,我们赶到那个山头就可以了,扫完这一片儿,便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便用不着我与袁书手了。”
“就这么小一片儿,半天就能走完了。”袁定珊笑着拍了拍只狼的肩膀。
行教头依然走在前面,他时不时看一眼图纸,当他发现图纸与地形一致时,他就会笑着对袁定珊道:“这一片儿的图,我们手里只有旧的,都是六七年前的了,没法子,这里契丹人和大夏人时常出没,职方司的人根本到不了这里,我看我们手上这张新图,就是这独一份儿了。”
袁定珊没听懂行教头的话——若是职方司的人也到不了这里,那崔家的人也到不了这里啊,怎么说自己给县太爷画的图就是独一份儿了?自己也是从崔家出来的呀,画的也是崔家自己备用的图呀。
丁书手向袁定珊解释着:“这话本不应该由我对袁手书说的,可是现在袁书手也是自家人了,我想着若是崔家没有惹上这次的祸事,袁书手再过个一两年也就应该知道这事儿了。”
“崔家的事儿?”袁定珊问。
丁书手看了看行教头,行教头脸色没变,他才继续往下说:“听说职方司里的要员非崔家人不可,这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崔家在外面养了一支江湖队伍,叫寅时行走,职方司里的人走不到的地方,他们能到,所以好些职方司官方都没有的图,崔家却是有的;这一次崔院司落难,便与这个有关系,毕竟官员都会夹带些私活儿,只是若是被人掀到了明面儿上,官家就不得不处理一下儿了。”
“寅时行走……”袁定珊细细重复了一遍。
“看样子是袁书手年纪太小,还没到知道这事儿的年纪呢,不过无妨,袁书手能给咱们画图,就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行教头又笑。
所以,在杨督头他们看来,自己记下的图才是最新的,而职方司的图全是旧的,也所以,他们对自己如此之好,因为这样儿,自己也才能好好为他们办事儿。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崔家的图和职方司的图不是一种喽……”袁定珊小声道,她出着神,摸到了只狼后脖子上一块血痂,她下意识地扣了扣,给他扣下来了。
只狼动了动脖子,没说什么。
丁书手又看了一眼行教头的脸色,行教头垂头赶路,丁书手又冲袁书珊笑了:“应该不是了,袁书手给我们画的图与我们之前从职方司拿的图完全不一样,图标用色不一样,有时候比例甚至也不一样,崔家自然是将不能放到明面的图藏在自己家里了。”
袁定珊又点头——这算是她误打误撞吧!杨督头应该没有见过真正的从崔家出来的图,只是看她画图的方式与职方司的官图不一样,便以为她的图是崔家的私图,这也省得袁定珊给他们解释为何自己画的图与职方司的不一样了。
“袁书手从几岁开始背图的?”行教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袁定珊哪里不懂行教头的用意,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她便想了想才道:“几岁上嘛,不记得了,反正从我记事儿起就在背图了,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练字儿、背千字文,我是不练字也不背这些启蒙用书的,我就是背图。”
“怪不得袁书手这字儿……不大好看。”丁书手笑了笑。
“想来袁书手也吃了不少苦吧……”行教头也附和了一句。
“可不是……那玩意儿曲曲折折,多有相似的地方,我也是个普通的孩子,哪里就那么轻易背过了!我倒觉得那些诗文好背多了,又成阙,又押韵,若是叫我背那个,我也能早早考上童生。”袁定珊顺水推舟,这可是个掩护自己真实来历的好办法。
丁书手便接着笑:“袁书手是那崔家小公子的书童,自然比别人不同些,现在不就显出来了?哪怕是袁手书现在吃了些苦,也是被人当成香饽饽的。”
袁定珊尴尬地笑笑,又去扣只狼后脖子上的血痂去了。
一行人的气氛本来挺好的,只是不远处响起了一声信号声,行教头立刻带人蹲在了草丛里。
只狼的动作更麻利,他一斜身子,袁定珊往下一摔,只狼反手将她护在怀里也伏在了草丛里。
“月将,只狼,你们保护丁书和袁书手,我带人去那边看看,这是我们自己人的哨子声,应该是那边的人发现了什么东西。”行教头看向了自己身后。
月将点头,行教头带了四个人往哨子声那边去,剩下的人全留在这里了。
等行教头走远了,一位小将试着往外张望了一眼,感觉四周安静,他轻声道:“这里应该无事。”
丁书手也放松下来,他轻声道:“不如我们就地休息,喝口水吧,行教头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袁定珊点头,她从只狼怀里爬出来,去小竹箱里摸水喝了。
第25章:猜测
月将也扫了周围一圈儿,只狼将警惕的范围扩大了些,他正慢慢往远处走。
月将看看袁定珊,他笑笑问她:“袁书手,你不感觉只狼身上臭么?”
“啊?没感觉啊。”袁定珊冲月将眨了眨眼。
丁书手就又笑了:“只狼并不是我们督头的人,他是月将带来的,我们自己的将士没一个喜欢只狼的,他身上味道大,也不怎么会说汉话,他平时也多听月将一个人的话,难得袁书手不嫌弃只狼。”
“月将的人?月将不就是杨督头的手下么?手下还可以组队来投啊?”袁定珊开着玩笑。
月将就摇头:“我家归隐山林很久了,是杨家与我祖上有恩,我才奉长辈之命来保护杨督头的。”
“哦……我说呢,月将和其它将士一点儿都不一样呢。”袁定珊努着嘴多打量了月将两眼。
月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杨督头原来不在白眉郡的,白眉郡原来的督头死在了蒙人手里,杨督头是补过来的,这个地方不比南边,多有凶险,杨家老夫人一封修书到了我家,我就带着只狼过来了。”
袁定珊的脸上就浮上来了些惊讶:“啊?你和只狼是来保护杨督头的,但是杨督头却是让你们俩来保护我?”
“杨督头的安全固然重要,但是袁书手的安全更重要,若是袁书手落在外族人手里,那……可不得了了。”丁书手提醒着。
对呀!自己脑袋里装着那么多图呢!
“杨督头真是深明大义啊……”袁定珊忙道。
月将抿了抿双唇道:“我想,在袁书手与素娘往这白眉山来的时候,定然也是有不少人寻你们的吧?你们也没碰上一拨儿?”
袁定珊想了想:“这个恐怕就要问我娘了,好像崔家出事儿之后,我就开始断断续续的高烧了。”
月将笑而不语,一旁有个小将低声开口了:“应该是给袁书手服过寅时甜水了,听说那个东西是寅时行走的人用秘方熬制的,小孩子喝下去,能将以前读过的书、认过的人忘的干干净净,只是那寅时甜水也不是每一口都见效的,这袁书手明显就成了漏网之鱼嘛。”
“这漏网的大宝贝可就叫咱们督头捡到了。”丁书手又笑。
“还有这东西……”袁定珊心里大呼神奇。
“这样也好,袁书手年纪小,还能逃过一劫,那些成了年的人,恐怕就只能随着崔家陨命了,听说那寅时甜水对成年的人是不管用的,所以,他们只能被灭口。”月将也道。
袁定珊努努嘴,正琢磨着月将的话,丁书手却又开口了:“若是这样儿的话,那袁书手也极有可能不姓袁,小字也是假的,反正袁书手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只是因为早年背图太过用功,那图还是记得许多的。”
“丁书手何必与袁书手说这些事情……”月将轻声道。
“若不是英才,袁书手也记不下那么多的图,既然是英才,袁书手很快就会想明白,哪里还用得着我来点破。”丁书手又笑。
“啊……”袁定珊又开始点头了。
月将很是不满意地看看丁书手,丁书手却只是垂头笑笑,而这时,一支箭落在了一位小将身边,那小将猛地将身子伏下,月将也立刻将袁定珊按在了草丛里。
“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月将望向那边,见只狼已经与人打了起来,月将立刻将袁定珊夹在腋下:“丁书手,对不住了,我得先护着袁书手。”
丁书手苦笑一声:“我晓得,我晓得,你们先走,不必管我。”
月将夹着袁定珊往山下去,可,很快他就被两个头上梳满小辫子的人拦下了。
袁定珊拍拍月将,月将将她放下了,袁定珊往草丛里一窝,她看着月将将刀抽了出来。
对面的人也不吱声儿,提了弯刀就向月将砍来,袁定珊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对面的刀锃亮,哪怕是挨一下,恐怕就要血肉横飞了!
不过月将可不是普通的将士,哪怕对面有两个人,那两个人也很快落了下风。
而对面那两个人也识趣的很,他们看自己招架不住月将了,很快退了下去,不远处又骑马过来了另一个作中原妆束的高大男人。
月将暗叫不好,刚才那两个人已经耗费了自己好些体力了,这个人恐怕是来“收割”的。
袁定珊也明白当下的状况了,她不由又替月将捏了一把汗。
果然,那人也不多话,他下了马提着刀就向月将砍来,没几个回合,月将的腰上就被那人剌了一道口子,月将扭了头冲袁定珊道:“跑!”
袁定珊干脆从草丛里站了出来:“我还能跑得过他的马啊!”
“识时务。”那个高大的男人开口了。
他一开口,袁定珊就明白那人的目标是自己了。
眼看着那个男人举刀向月将砍去,袁定珊立刻抬起了手:“你非杀他做什么?”
男人看看袁定珊,反问:“我们要的是会画图的人,留着他做什么?”
“留着他讨好我啊?你们是不是以为一个孩子不懂什么是自尽啊?”袁定珊瞪着那个男人道。
“哦?你敢吗?”男人问袁定珊。
袁定珊扁了嘴,她将手伸向月将:“那你动手吧!”
男人看看袁定珊,又看看月将,将刀一收,道:“带回去再杀不迟。”
袁定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儿。
男人靠近了袁定珊些,沉声道:“上马。”
袁定珊看看那马,她又看向了月将:“上马。”
月将起身,他先将袁定珊抱上了马,自己也上了马。
男人沉着眸子看看月将,袁定珊回头看那个男人:“还有事儿?不走等着我们督头的援兵到呢?”
男人不情愿地拍拍马屁股,马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马儿走的不急不慢,男人和自己的两个手下在后面小跑着跟着,月将安慰着袁定珊道:“只狼会追来的。”
袁定珊扶着月将的手,她闭上眼睛放空了思绪,白眉山的立体结构图再一次在她脑海里展开,同时图上还出现了几个小点儿,正在快速往这里移动。
第26章:打起来了
袁定珊掰开了月将揽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头,月将低头一看,自己的那根手指头正指向西北方,袁定珊捏着月将的手指头轻声道:“跑!”
“驾!”月将一声喝,刀鞘猛抽了那马儿一回,那马嘶鸣一声就蹿了出去。
后面的男人一咬牙,带着自己的手下猛追!
还没跑出去多远,对面的山头上也出现了一匹马,马上还坐着一个男人妆束的女将。
袁定珊的马就停在了这里,月将看看对面的人,又看看后面追来的那个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萧桂屏?”后面的男人先开了口。
“哟,这不是完颜大将军吗?”对面马上的女将也扬起了嘴角。
袁定珊拍了拍月将的手小声道:“下马下马……”
月将下了马,他护着袁定珊往草丛里去,后面男人和前面女人的目光盯了他们一会儿,又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男人又抽了刀,对面的女将也下了马,她将自己的腰上的钢鞭一抽,也向男人走了过来。
袁定珊看看男人与女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她又轻轻拍拍月将道:“跑跑跑……”
两个人扭了头就跑,不远处同时响起了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追!”
“给我追!”
后面响起了马蹄声和呼喊声,袁定珊一边跑一边往后看了一眼,见那个女人带来的人和男人带来的人打在了一起,袁定珊捉紧了月将的手一路往草丛茂密的地方去了。
袁定珊跑了好久,她还好,只是月将跌了一跤,袁定珊忙刹住脚步去看月将,见他腰间的血已经染了半块衣摆,袁定珊忙扶了月将一把:“你没事儿吧!”
“不必管我!只狼闻得我的血,你只管往回跑,他会接你的!”月将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咱们都跑到这儿了,差不多也安全了,我哪能丢下你不管?他们追不过来!他们自己撕扯都撕扯不过来呢!”袁定珊说着扶月将去了。
果然,没等袁定珊扶月将起来呢,只狼满脸是血地从草丛里蹿了出来。
袁定珊被只狼吓了一跳,她问:“你受伤了?”
只狼摇了摇头。
“那挺好!月将受伤了,你背他!”袁定珊忙道。
只狼二话不说,背了月将就往回跑,袁定珊紧紧跟在只狼后面,月将伏在只狼的背上还总往后看,生怕丢了袁定珊。
又跑过了一个山坡时,袁定珊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是只狼!”
接着,呼啦啦围过来了一群人,行教头更是衣衫不整地冲了过来,他一把拉过了袁定珊红着眼睛问:“袁书手!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我腿软了,找个人背我!”袁定珊都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了。
行教头说着要蹲下,他身边的一个小将立刻先蹲下了:“教头,我来,您腿上也有伤。”
行教头犹豫片刻还是躲开了,那小将背了袁定珊往回走,行教头看看月将,挥挥手,让他们也快些走。
等他们回到大帐时,杨督头已经急地在那里踱步了。
施文玲紧紧握着姚素娘的手,姚素娘急得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督头!是行教头!”
终于有人喊了一声,杨督头立刻往前去了,姚素娘看到袁定珊被背着回来了,她脚一软,施文玲忙扶住了她。
行教头看到杨督头就立刻跪下了:“督头!我们碰到了完颜宗弼的人,折了五个兄弟!”
月将也慢慢从只狼身上下来,他也道:“还有萧桂屏,不过看样子她没带几个人。”
杨督头的脸色一沉,道:“哼,这两位竟是亲自来了!”
“督头,那我们……”行教头抬眼看向了杨督头。
“撤。”杨督头吐出来了一个字。
行军的队伍往西去,行伍稀稀拉拉排了好远。
袁定珊坐在一辆干草车上啃着一块干粮,她身边就坐着月将,月将的手上还提着一壶水。
袁定珊看看月将,她问:“完颜宗弼是谁啊?”
“让我们督头很头疼的一个人。”月将笑笑。
“那个萧桂屏呢?”袁定珊又问。
“比完颜宗弼还让人头疼的一个女人。”月将又道。
袁定珊点点头,她又道:“这么说来,那个萧桂屏比那个完颜宗弼厉害喽?”
月将想了想才道:“应该是,因为完颜宗弼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但是萧桂屏是个女人,她办事不择手段的,而且先不提这个,我听说,就算是单打独斗完颜宗弼也不是萧桂屏的对手。”
袁定珊就笑了:“听出来了,那个完颜宗弼碰到萧桂屏的时候是拧着眉头的,而那个萧桂屏碰到完颜宗弼的时候是挑着眉头的,这就像是家雀遇到了老鹰,得意的当然是老鹰了。”
月将就笑了:“可不是……”
“我们接下来去三目山啊?”袁定珊仰在干草堆上望起了天空。
“应该是了。”月将又道。
三目山在白眉山的西北边,形势比白眉山没好上多少,只是三目山更要险峻一些,那白眉山,马匹还能上去,而到了三目山,别说马了,人上去都困难的很。
到了郡上,丁书手先安排袁定珊他们休息去了,施文玲与姚素娘也受了一回惊,她们也得稳一稳心神。
看着月将时时刻刻都在跟着袁定珊,丁书手不由感叹了一句:“哎……袁书手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
月将就叹了一口气:“是啊,她还是个孩子……你若是找到了比我更可靠的女护卫,再来换我吧。”
丁书手就笑着不说话了。
杨督头的夫人杨娘子命人给袁定珊做了好肉好菜,更是着人给她缝了几身体面的衣裳,到了晚上,杨娘子还亲自来陪客了。
姚素娘也陪着杨娘子,杨娘子一边给袁定珊夹菜一边道:“哎,可怜的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东奔西跑的。”
“这已经不错了,最起码也温饱了。”姚素娘轻声细语的。
“你们还要去三目山呀?那个山可真是,百姓们都不稀罕去那里打柴的。”杨娘子又道。
“珊儿会去,我这笨手笨脚的,就不扯她后腿了。”姚素娘又笑笑。
第27章:萧将军的恩情
三目山。
惊蛰一过,山上的新绿便淡淡地铺了一层了。
袁定珊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息,她身边的月将抿了一口水,又往山顶上看了看。
行教头扶着自己的刀看了看月将,他问:“你的伤没事儿吧?”
“皮外伤,不要紧。”月将立刻道。
“没想到完颜宗弼胆子那么大,都跑到山南来了!”行教头感叹着。
月将没有做声,他感觉行教头和杨督头未免太过自信了,他们应该一早预料到这种情况,若不是上次遇到了完颜宗弼的死对头萧桂屏,只怕他和袁定珊还没那么容易脱身呢。
月将又看看袁定珊,她似是没有听到行教头的话,她迷了眼睛看着远远的山顶,似是在确认什么,可也似是在出神。
没一会儿,袁定珊看向了行教头:“行教头,那些人会出现在三目山吗?”
行教头想了想才道:“三目山不好攀爬,若是以前,他们应该会去爬白眉山,现在却是不好说了,只是,让我不明白的是,崔家出事儿可没有被放在明面儿上,袁书手到了这白眉山应该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那完颜宗弼和萧桂屛是如何知道并准确地认出袁书手来的?”
袁定珊看着行教头不说话了,月将看行教头的双眼也眯了起来,行教头忙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奇怪的很,这问题是我提出来的,怎么你们还反而怀疑起我来了?我这也是第一次见袁书手,原来我也是没有见过的。”
“袁手书在响水沟村也生活了一阵子,认识她的村民也多,完颜宗弼那伙人随便捉几个人一问,不就明白了?”行教头手下的一个小将回答着。
月将又看向了那个小将,行教头认真想了一会儿道:“回去我得让督头派人回一趟响水沟村。”
“现在恐怕也没用了,袁书手是在杨督头这里,怎么,行教头感觉杨督头对付不了这伙人?”月将颇有兴致地问。
行教头就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对付不了他们,而是上头不让我们拿真本事对付他们,咱们哪里知道上头的人是怎么想的?好像我中原无人似的,这么多年,都是扯锯过来的,我们这种武人,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大家勉强混口饭吃,谁敢正儿八经地提这种事儿呢?在这方面上,我们还不如那些江湖人士活的痛快呢,最起码人家快意恩仇,想杀蛮人就杀几个蛮人。”
袁定珊点了点头,她也来了一句:“行教头他们也不容易,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核实了这一片儿之后,就可以下山了。”
“来,我扶袁书手一把。”行教头很是感激袁定珊的理解。
月将在前面爬,袁定珊就跟在他的身后,行教头在侧面找着好走的山路,这一行人当中,也就只狼能轻松点儿了。
又越过了一块陡峭的岩石,月将将刀刺进岩石缝隙里,他垂头去拉袁定珊,袁定珊伸出一只手来给月将,偏这时她脚下一颗石头一松,她的身子瞬间坠了下去!
“袁书手!”
“袁书手!”
月将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行教头爬在石头上没敢动,他看看下面自己的手下,又着急地喊着:“你们还爬在那儿做什么!还不下去找袁书手?”
“教头,我们动不了了!卡住了!”
“一群废物!”
行教头骂着,他想下去,他发现自己也动不了了,可想想若是袁定珊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也落不了好,他一咬牙,干脆也跳了下去。
而那几个小将,眼看着自家教头都跳下去了,他们也只能跳了。
袁定珊被挂在了一根大树枝上。
她往上看看,又下看看,叹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她只能等着这根树枝断掉,自己再往下落,不过这样已经顶好了,这里离下面那片砂地很近,就算是摔下去,也不会受重伤。
“接着!”
侧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接着,一条绳子落在了袁定珊的头上。
袁定珊看看那边,见侧面的石头上,正趴着萧桂屏。
袁定珊的脸上满是惊讶,她下意识地去拿绳子,而萧桂屏已经将绳子钉在了石头缝儿里。
就这样,她每隔一段距离就钉下一段绳子,直到她落到了那片砂石地上。
萧桂屏抬头看了看袁定珊,她已经将绳子系好在了腰上,她一挣扎,树枝一段,她落下时,石壁里的每一段儿绳子都在帮她减少下落的冲力,直到她也落了地。
萧桂屏看了看她,脸上竟是带着几分满意:“小丫头身手不错,可是伤到哪儿了?”
“没,手上倒是有些划伤,不过也不要紧。”袁定珊笑笑。
萧桂屏的视线落在了袁定珊的脚上,她的鞋不知道丢在哪儿了,她解着自己腰上的绳子,又抬脚错开了踩到的绳子尖儿。
袁定珊脚后跟上的旧疤痕十分显眼,不过她的脚上没伤,鞋子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丢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萧桂屏说着,转身往山下走。
袁定珊收了绳子跟上了萧桂屏。
在袁定珊眼里,萧桂屏算是“身材高大”的,而且她的脸上还有伤,虽说用脂粉遮了些,但是脂粉只能遮住那些颜色深浅不一的伤疤,而有些疤坑,脂粉可就无能为力了。
一路上萧桂屏没说话,袁定珊也就识趣地没说话,不过他们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只狼。
只狼正在草丛里等着袁定珊。
在看到萧桂屏时,只狼将扛着的长刀放下了,眼见他要抽刀,袁定珊忙道:“那个……是萧将军救了我,萧将军是要将我送回去的!”
只狼犹豫了一下,将抽出来的一寸刀刃又按了回去。
袁定珊转身向萧桂屏行了一礼:“不如萧将军就送我到这里吧,多谢萧将军了,他日有缘,定珊再报萧将军的救命之恩吧。”
萧桂屏看看袁定珊,她淡淡地道:“谈不上救命之恩,你落下去也摔不死,只是你这样俊俏的小姑娘若是被那些石子儿划了脸,难免就有遗憾了。”
袁定珊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管怎么说,萧将军于我是有恩的。”
第28章:套话的
“完颜宗弼还在找你,你自己小心些。”
萧桂屏说完提了自己的枪往回走了,袁定珊看着她走远,这才往只狼那边去,她走到只狼身边,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松些,只狼蹲下了身子,袁定珊往他背上一伏,只狼背起她往回走了。
等袁定珊回到治所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只狼背着她进了院子,袁定珊又嘱咐了只狼一遍:“别提见到了萧将军。”
只狼闷哼一声,往屋子里去。
月将往外看了一眼,他忙放下手里的水往外面来了。
“我看到只狼给我发的信号才敢往回走,没伤着吧?”月将忙问着,他伸手把袁定珊从只狼的背上抱了下来。
“没伤到,就是鞋丢了,那片山我心里有数的,若是太危险,我也不会爬。”袁定珊笑笑。
“我没敢告诉素娘他们,她们被杨娘子请到家里去了。”月将又道。
袁定珊点着头,她看着月将帮她找新鞋,自己伸手去端水喝了。
等到月将将饭菜给袁定珊端过来时,丁书手又来了。
袁定珊笑着招呼着丁书手,丁书手坐在一旁,他扭脸去看吃饭的袁定珊,看到了她手背上的划伤。
“袁书手受伤了?”丁书手问。
“那山上全是石头,草木也尖硬,这个是基本配备。”袁定珊开着玩笑。
丁书手又多打量了袁定珊一眼,袁定珊喝了口汤主动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惭愧而已。”丁书手笑笑。
“惭愧?惭什么愧?”袁定珊抱着碗看丁书手。
“原来我也爬过三目山,只是不到半个时辰,我这手脚就哆嗦了起来,半路就退了下来,我们督头还好好嫌弃了我一阵子,自那以后啊,我也就跟着行教头练身手了,我看袁书手还好,关键是袁书手年纪还这样小,所以我才惭愧。”丁书手眯起了眼睛。
袁定珊笑笑不说话了。
最开始,袁定珊感觉杨督头这边的人全是“自家人”,最起码对于他们自己人来说。
可自从月将和丁书手绊过嘴之后袁定珊就不这么认为了。
月将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他就是单纯地保护自己,就拿今天这事情来说,只狼把自己背回来之后,他看自己没受伤,便什么也没有多问。
可丁书手就不一样了,他总想从自己这里套出点儿话儿来。
袁定珊便又笑笑道:“应该是我一直没落下过吧,虽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照着我的体力来说,以前应该是天天练的。”
“督头也念着袁书手年纪小,怕你累着,说袁书手接下来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行教头怕附近也有完颜宗弼的人,说他们先去排查一遍。”丁书手又道。
袁定珊又点点头,低头吃饭。
丁书手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才离开,袁定珊看着他离开,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丁书手想套自己什么话儿,因为自己也不是真正的袁定珊呀,不过至少这些人到目前为止没为难过自己,这便挺好的。
接着,袁定珊又想到了萧桂屏。
这位姐姐出现的未免太巧了,就像是她跟着自己去爬山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袁定珊对萧桂屏的第一印象就极好。
而一想到萧桂屏,袁定珊不由想到了自己前世参军的原由。
她至今都感谢她的启蒙老师,因为她的老师对她说过,男人与女人的生理区别是为了适应地球这片生存环境,也为了适应母权制度过渡到男权制度之后变化的规则,但是从存在宏观来讲,基因数列的区别可就是正无穷了,如果她有什么梦想,就大胆地去追,她会发现自己这个基因数列的惊喜。
所以,上一世的袁定珊虽说死的有些冤枉,但是从大体上说,她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睡觉之前,月将又帮袁定珊敷了一遍小腿和脚,袁定珊也感觉自己今天确实是累了,她抱着薄被很快就睡了。
只狼上了屋顶,他坐在袁定珊的房间正上方,一双眸子在夜里发着微弱的光,而巡逻的将士们也早已习惯他这幅“不人不狼”的样子了。
这一夜袁定珊睡的很沉,天色大亮时她还没起来。
施文玲都来看了她好几遍了,等到快晌午时,袁定珊才睁开眼睛。
后窗子那边传来了将士们操练的声音,袁定珊披着被子起来,她还没完全清醒呢,就听施文玲夸张地道:“哎呀,你可算醒了,月将不教我打扰你!我可是知道,你昨个儿从山上掉了下来,吓得我一宿没睡好,就等着天色亮了过来看看你呢!”
“我若是有事儿,杨督头他们会先慌,哪里还会平平静静的。”袁定珊起身穿衣。
“哎,今天你没事儿吧?杨娘家的大姐儿邀我们去逛街呢!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郡上,你要不要去?”施文玲一脸的期待。
“当然去了!”袁定珊笑笑,加快了穿衣的速度。
杨娘子家的大姐儿叫容儿,比施文玲大上半岁,是个能文能武的姑娘。
她第一次见到袁定珊就先塞给了她一把短刀,还万分豪爽的道:“防身的!”
袁定珊便尴尬地笑笑:“容姐儿太客气了,我这也没有什么好回礼的……”
杨容儿就道:“回什么礼?昨个儿你是没事儿,若是真摔断了手脚,我爹脸上都过不去的!”
“这关杨督头什么事儿?”袁定珊问。
“那完颜宗弼和萧桂屏不笑死他啊?”杨容儿便道。
“容姐儿也知道完颜宗弼和萧桂屏啊?”袁定珊问。
“我还和他们的手下过过招儿呢,尤其是完颜宗弼那伙人,那伙人省钱的很,没钱吃饭了就抢我们山底下的小娘子吃,我爹刚刚来白眉郡上任的时候,被气病过好几回。”杨容儿说的夸张。
“天呐!我早就听说那帮人吃人的,原来是真的!容姐儿见过他们吃人呐?”施文玲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杨容儿笑笑道:“我自然是没亲眼见过,虽说我也有些身手,可也只是个半吊子,我爹管我管的紧,也就珊儿来了才让我陪她逛街的。”
第29章:岂不提心吊胆
袁定珊和施文玲就只能笑笑了。
到底是郡上,这里的集市可热闹多了。
杨容儿拉着袁定珊往一个成衣铺子走,她边走边道:“我娘前几天不是给你还有文玲定了几身衣裳么,她知道我爹放我出来,特意嘱咐我过来看一眼,看做好了没。”
“真是麻烦杨娘子了。”袁定珊客气着。
一个货郎挑着担子往这边来,眼看杨容儿要撞到人家身上了,月将忙揽了袁定珊一把,杨容儿看看月将,又看看那货郎,她眯着眼睛笑笑:“哎呀……这月将,保护我爹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尽心过。”
施文玲在一旁打圆场:“督头高高在上的,知道分寸的,珊儿这么小,又是姑娘家,还被人盯上了,就是平常人也要可怜她几分的。”
“我开玩笑的,走走走,前面那家铺子就是了。”杨容儿又笑笑。
那成衣铺子的掌柜的是认得杨容儿的,见她过来,忙笑着从柜台里迎了出来:“哟,这不是杨家大姐儿么,快请进快请进!”
“掌柜的,我娘给我两个妹妹定的衣裳可是好了?”杨容儿问。
“好了好了!姐儿可是要试试?”掌柜的满脸堆笑。
“那当然了!”杨容儿说着扫了一眼这一层的衣裳。
“六子,带杨家大姐儿上楼,姐儿啊,您家的衣裳都在二楼呢,不和这些俗货堆在一起的。”掌柜直点头哈腰着。
杨容儿指指楼上,示意袁定珊和施文玲上楼,月将便跟着他们走在了最后面。
几个姑娘进了里屋换衣裳去了,月将在外面等着,他留意听着里面的打闹声,生怕听不到袁定珊的声音了。
没一会儿,三个姑娘出来了,铺子里的绣娘忙帮她们调了一下子镜子的角度,施文玲瞄着镜子里的自己道:“哎呀,到底是郡上的绣娘,这衣裳可真好看。”
袁定珊一身水绿的长裙,她叉着腰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衣裳是好看的,只是试过之后恐怕就压箱底儿了。”
“这是如何说的?”杨容儿问。
“我还能这么穿着爬山赶路啊?一来糟蹋衣裳不说,二来也容易招山贼呀。”袁定珊又笑。
“是了!哎,你要是不做这书手就好了,平日里只能穿那些个操练衣裳,又丑又扎肉。”杨容儿喃喃着。
袁定珊冲她笑笑道:“不呀,那衣裳可吸汗了,舒服的很,受伤了还能撕下来当纱布,方便着呢。”
“几位姐儿要是满意了,就请过来签个字儿吧,我给几位姐儿把剩下的衣裳包好。”绣娘笑着。
“文书呢?我来。”杨容儿立刻道。
绣娘带着杨容儿去签字儿了,施文玲还在镜子前美着,袁定珊靠着窗子坐下,她端着茶汤碗望了一眼外面,刚好望到对面的酒楼。
对面的窗子大开着,窗边也坐着一个人,那人袁定珊还认识——萧桂屏。
瞧着袁定珊一直瞧着外面,月将也扭头去看了,只是等他望向对面时,那里的萧桂屏不见了。
袁定珊看看月将,低头吃茶。
虽说袁定珊对萧桂屏印象不错,到底她不是汉人,更是对自己有图谋的,萧桂屏都跟到郡里来了,她怕是更要小心翼翼的了。
收了衣裳,杨容儿和施文玲有说有笑地下楼,袁定珊拿着掌柜的送她们的礼物,月将走在最后面,手上还提着三个盛衣裳的大木匣子。
施文玲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容姐儿,这些衣裳是不是贵的要死?”
“别提这个!你们是给我爹帮忙来了,我娘还做不起几身衣裳?这若传出去,别人岂不笑我娘小气?”杨容儿又道。
“珊儿还好,我可是那穷山沟里出来的,我们那里办红白事儿都没见穿过这么好的衣裳。”施文玲说起了大实话。
“英雄不问出身的,你每日练字到子时二刻,我都看着呢!我哥哥读书都没你这么用功的。”杨容儿又笑。
“不一样的,我可不想拖珊儿的后腿。”施文玲说的认真。
出了成衣铺子,袁定珊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抬眼扫着这大街上的人,看到了几个眉眼与百姓不一样的壮实的汉子。
“容姐儿,我们快些往回走吧。”袁定珊立刻拉了杨容儿一把。
杨容儿看看袁定珊,她也扫了这大街一眼,然后拉着施文玲道:“走走走,快些走。”
几个姑娘不再多话,一路小跑到了治所,等进了操练场的大门才松懈下来。
施文玲一面抚着胸口一面道:“可是那些蛮人?”
“管它是不是,小心些总是好的。”杨容儿笑笑。
北屋里,姚素娘扶着门框出来了,她看看这边的几位姑娘笑道:“哎呀,容姐儿也在呀,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快要放饭了。”
“那行,你们吃饭吧,我还得回去找我娘,回头我再找你们玩儿。”杨容儿笑着,她将自己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月将,往回走了。
西屋那边,丁书手正从操练场那边转过来,他看着袁定珊和施文玲往北屋走,站在那里没出声儿。
有小将把饭菜端到了袁定珊的书房里,袁定珊和施文玲坐着吃饭,姚素娘给两个人盛了汤水才坐下。
施文玲看看对面的袁定珊,她压低了些声音道:“珊儿,咱们帮杨督头探完三目山就回县太爷那边儿了吧?”
“不一定。”袁定珊回应着。
“也是,那个叫什么完颜宗弼的不是盯上你了么,若是你再回县里,岂不是更危险?可是,若他们以后一直盯着咱们,咱们岂不是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施文玲又道。
姚素娘接了施文玲的话道:“我娘家姚家在南湖县,我本来是打算带着珊儿去那里的,等我们回了老家,就离这些人远了,而且等人们慢慢忘记了崔家的事儿,崔家的叔伯恐怕还要接珊儿回去的,崔家培养一个能背图的童子不容易的,几千个里也找不出几个来,原本珊儿是被放弃了的,没想着开了窍,这个后劲儿就上来了,崔家定是会派人寻她的,等她回了崔家,便更不用担心这些了。”
第30章:苦不堪言了
施文玲默默点点头,又笑着给袁定珊夹了两筷子菜。
一夜无话。
鸡还没叫的时候,袁定珊就睁开了眼睛,窗外是将士们操练的声音,她看看睡在自己旁边的施文玲,轻手轻脚地穿好鞋,出门了。
门外,只狼正从屋顶上跳下来,月将扣着自己的腰带往台阶上走,袁定珊一开门就迎上了他。
月将怔了怔,看着袁定珊转身关好门,他忙道:“袁书手起的好早。”
袁定珊回头看看他问:“你的伤如何了?”
“皮外伤,不要紧了。”月将道。
袁定珊瞄了一眼月将的腰,她道:“我看完颜宗弼的刀不干净,我怕他在刀上抹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你那伤口可要好生处理,别再烂了。”
“防着他呢,我这腰带可不是普通的腰带,他既然把我的腰带划破了,不管他在刀上抹过什么,穿过我的腰带再碰到我时就没用了。”月将也道。
袁定珊指了指后面:“我跟着那帮兄弟跑上几圈儿,我看只狼休息去了,你也可以休息一会儿,不用整天盯着我。”
月将转了身,他看了看走远了的只狼,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是说有意得罪杨督头,他这伙儿手下……我是真没一个放心的;袁书手若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还好,偏偏……总之,我还是上些心吧。”
袁定珊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月将这意思就是在说他和杨督头其实并不是一个阵营里的。
校练场的北边和南面都有茶棚,袁定珊跟着一支小队跑的时候,丁书手就在北屋的茶棚里坐着呢。
走廊上有新抽芽的绿枝,下面也有两人合抱的廊柱,袁定珊倒是没有发现坐在这里的丁书手。
没一会儿,丁书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了,袁定珊也离了队伍往前院子里走了。
早饭的时候,施文玲还在打着哈欠呢,袁定珊看着丁书手又过来了,她看看姚素娘,姚素娘也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忙将桌子擦干净了,冲茶汤去了。
“丁书手可是用过了饭了?”袁定珊往门口一站,将湿了的汗巾搭在了门口的晒衣架上。
“我比袁书手用的还早呢!”丁书手笑笑,袁定珊忙侧身将手伸向屋里,请丁书手快快进屋。
袁定珊看着丁书手坐下,她问:“丁书手起那么早做何,眼下不是没有什么要紧的活儿了么?”
姚素娘将茶汤放在了丁书手的手边,丁书手冲姚素娘笑笑,他又看向了袁定珊:“行教头带人去山里捉人去了,我起个大早帮他准备些东西。”
袁定珊眨眨眼,她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在响水沟村儿的时候丁书手就说过了,说杨督头这边跑了一个人,一直没捉到。
丁书手瞧着袁定珊的眼色就又笑了:“本来呢,督头想着袁书手知道这三目山的全图,也想让袁书手跟去的,这不是情况有变么,眼下袁书手还是留在这里的安全。”
袁定珊点着头,心里想的却是——这里也不安全啊……萧桂屏和完颜宗弼的人早就追到这里来了。
里屋的施文玲又照了一遍镜子,在确认自己的口胭涂的顶好时,她才挑了布帘子往外来,她也不在丁书手面前晃,只是装作收窗台上的东西去了。
袁定珊还没察觉到施文玲的小心思,她只是又问:“跑的那个人是官府追拿的罪犯?”
丁书手摇了摇头:“不是,眼下也说不上他什么身份,左右还是拿在手里好。”
“啊?”袁定珊不大理解了。
丁书手又提了自己手边的茶汤抿了一口,这才道:“那人叫屈少冲,母亲是个飞贼,他母亲是官府要捉拿的要犯,随后他母亲逃到了三目山里面,和外族人生下了他;本来他母亲消失很多年,官府也没有再动过这个案子,可是近两年他突然冒了出来,又开始做起了飞贼的行当,不过他偷的东西和他母亲可不一样;杨督头是拿他当细作看待的。”
“这样啊……”袁定珊了解了。
“那个人也乖戾,他说自己是汉人,没有人会怀疑他,更好笑的是,其实我们压根儿没弄明白,他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有几次他来偷过督头的文书,只是没有得手,还有一次伤了一个兄弟,这一阵子他没有什么动作了,不过督头总也不放心,便开始叫行教头主动搜人了。”丁书手又道。
袁定珊便轻声道:“光是想想也知道这事情难办,既是他来过了好几次了,督头大可在这里设下陷阱啊,如果他干的就是细作的行当,左右他还是要来的,何苦进山搜人,那山那么不好爬,折损的是我们自己人呐。”
丁书手点着头,他也道:“督头当然知道,这些事情是做给百姓看的。”
袁定珊立刻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兴许那个屈少冲并不想偷什么,他就是想扰乱民心,让这里的百姓知道他们的督头无能,夏人和契丹人随时都可以来这里烧杀抢掠,好让百姓恐慌。
“那个人那么厉害么?”袁定珊压了眉头问。
丁书手挑了挑眉尖:“看他做什么喽!他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再流下一些流言,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他也不敢与督头起冲突。”
“也是……这白眉山南地理位置特殊,有些事情是防不住的;不过督头早应该想到竖立一位厉害的小将的形象的,比方说,把行教头可以以一敌百的流言传出去,稳一稳当地的百姓,督头不能想不到这个吧?”袁定珊又看向了丁书手。
丁书手便开始叹息了:“不是没竖过,是竖过的都没有好下场,一旦我们这边有厉害的将士的流言传出去了,有真本事的就会被送去东京了,我们的小将在那边被人排挤上一阵子,不济的都落草为寇了,我们督头还要被扣个罪名;至于假的,活不过三个月;督头也头疼不已,我们算是在夹缝中讨生活了,最近更是有些苦不堪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