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山神庙中
离开正心寺一日之后,左章与阿黎距离广安府边界之处,尚有数百里之遥。
其实以他们的速度,竭尽全力的赶路,一天时间足以穿越两府之地,甚至更远。
不过那也需要天公作美,给他们一个适合赶路的天气,而不是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用接天连日的风屏水幕阻挡了左章两人的去路。
好在左章两人运气尚算不错,在狂风骤雨刚刚兴起后不久,便找到了一处破败的山神庙,得以避过风雨暂做安歇,免去做落汤鸡的危难。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庙外的风雨不仅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变得越来越狂烈,激荡不休的狂风暴雨仿佛要将这座山神庙掀翻一般!
“也不知这风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山神庙内,阿黎衣衫虽沾了不少水汽,但有妖元护体却也并不在意,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庙外的天景。
而庙门外虽是晌午时分,可天地间却一片乌沉昏暗,仿若这天地被重重幕布遮蔽似的。
“失策了,出门赶路该看日子的。”左章无奈摇头,仰脖瞅了眼许久不曾修葺而显得有些陈旧的屋顶,见房梁顶板砖瓦依旧稳固,不由松了口气道:
“这时节正是一年中风雨多发的时日,天景说变就变,根本不给你留反应的时间。
“不过咱们也算是运气好,能遇到这山神庙,否则你我便只能顶风冒雨的赶路了。
“而且这山神庙显是有猎户或者旅人偶尔栖居的,虽没有食水,干柴却是不缺。”
面色不怎么好看的阿黎环顾四周,伸手将背后的包袱摘下丢到左章面前,小嘴一噘怨道:“哪里运气好了,饶是我拼命护着,包袱也全湿了!”
左章失笑接过,打开包袱皮看了两眼,就发觉其中事物大多已经湿透,仅有均用油纸裹着的一包坚果和他手抄的《阴阳劫》逃过了一劫。
“确实都潮了,我来弄干吧。”左章摇头轻叹,捧着包袱的双手真气涤荡,向着包袱涌去。
很快,浸透了包袱的雨水在左章的真气鼓催下,化作袅袅水雾升腾而上,给庙内本就潮湿的空气再添几分湿意。
片刻工夫过后,雨水驱除,包袱复归干爽,袅袅水雾也渐渐散于无形。
蹲坐地上的阿黎认真看着,不知不觉间,嘴角不自知的挂上一丝浅笑,一张俏丽小脸瞬间变得娇美非常。
近在咫尺的左章自是察觉到了阿黎的变化,颇觉赏心悦目的同时不由偷偷多看了两眼,然后趁着阿黎发现之前,轻咳一声翻弄着包袱道:
“银票还好,去了雨水照用无误。无定锤不惧雨水,也是无恙。
“只是这干粮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如今即便复干却已都成了渣渣,没法子再吃了。
“而且你的换洗衣物上沾染了不少干粮的碎屑,须得抖……”
“哎呀!臭秃驴不许翻!”
左章话还没说完,不知想起什么的阿黎忽地面色一窘,血色瞬间涌上脸颊的同时,劈手将左章手中的包袱夺回!
紧接着,她慌里慌张的将包袱胡乱一顿缠裹藏在怀中,活似见了坚果死不撒手的萌芽一般!
见面带羞窘的阿黎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左章心头猛然涌起一阵悸动,喉结暗暗滚动一下。
我已经看到了……
淡粉色的……
从手感来看的话……
是蚕丝的吗?
眨眼之间,上一瞬才录入记忆的画面蓦然清晰起来,指尖上残留的触感也似乎铭刻在指尖一般,让他心头不可抑制地狠狠颤了几颤!
“呃……咕咚。”
因录入的信息太过刺激而有些过热的大脑卡顿了一下,让左章语塞刹那,而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充斥着风雨声的山神庙中也分外明显。
心思正敏感的阿黎瞬间察觉了左章的异样,脸色不由越发红了,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
左章见状不由苦笑,强自冷静些许后清了清嗓子,努力将视线从面色绯红的阿黎脸上挪开,忍着心头悸动用平常的语气问道:
“这般紧张那包袱,里面有宝贝吗?”
话语声温和依旧,只是竭力控制之下却依旧显得有些不自然,欲盖弥彰的味道颇为明显。
不过这句自欺欺人的话好歹还是起了些作用,红着脸的阿黎低头将包袱死死扎住背在后背,然后偏头看着庙门外声如蚊呐道:
“这般天气……需要避雨的人定然很多吧?也不知会不会有人进庙来。”
荒山破庙的……
又是这种气氛……
你说这种话是怕我想不歪么……
左章不由失笑,摇摇头甩走脑海中生出的荒唐念头,若无其事的顺着阿黎的话头说道:“说不准啊,时近晌午,兴许还有同样赶路的人在附近。”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黎闻言眨眨眼睛,面上红晕渐渐消散,剪水双瞳极为短暂的瞥了眼左章,深呼吸几次后轻声道:“臭秃驴,我饿了。”
“想吃什么?”左章想了想自己存在佛国中的诸多事物,笑吟吟的将双手一拍合在一处,“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什么戏法?”阿黎好奇的眼神刚刚落在左章手上,就见他咧嘴嘿笑两声,双手蓦然一分!
刹那之间,一个西瓜大小的素白布包骤然出现在左章手中,同时一抹挑动舌尖味蕾的淡淡香味也弥散开来。
“这是……肉干?”阿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您从哪里拿出来的?”
“告诉你谜底还叫戏法吗?”很是满意阿黎反应的左章哈哈一笑,连连催动佛国神通,从中取出菜刀案板锅碗食材。
眼看着左章就在这破庙中开始处理食材,被惊得瞠目结舌的阿黎忽然有所明悟道:“你有纳物的手段!”
左章一边切菜一边笑呵呵地说道:“猜对了,不过别告诉别人,这个可是只有你知道。”
阿黎闻言展颜一笑,下巴轻轻压在环抱的双膝上,静静看着左章忙碌。
很快,食材收拾完毕,左章又从山神庙中找了一些干柴生了火,不一会就熬出了一锅鲜香的肉粥。
阿黎嗅了嗅近在鼻端的香味,看着左章从锅中舀出一碗肉粥递到自己面前,揶揄笑道:“荤腥酒水全不避讳,除了念经什么都干。
“就这样子你还说自己是秃驴,就不觉得亏心么?”
“一直都是你在说我是秃驴吧。”左章也给自己舀了一碗粥,一边稀溜溜的喝着一边摇头道:“况且我也说过自己只是个出家人。”
“狡辩。”阿黎翻了个白眼,喝了口粥后又觉好奇,便问道:“那你说说,和尚同出家人有什么区别吗?”
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端着粥碗仰头看着屋顶,面上上过一丝回忆,忽地摇头咧嘴笑道:“和尚嘛,修持诵经敲木鱼,了断尘缘一心事佛,渡自身苦厄。
“至于我这个出家人,便是字面上的意思,不过是个上无父母兄长、下无骨肉子侄的孤身离家之人罢了。”
阿黎闻言,只觉左章身上蓦然出现一股孤独寂寥的落寞味道,送向唇边的粥碗不由滞了一瞬,随之心头一动莫名涌上一丝怜惜。
从未见过左章这般模样的阿黎顿时有些无措,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就见小口喝粥的左章眉眼微侧,灼灼目光投向暴雨倾盆的山神庙外!
紧接着,阿黎又见左章左手连挥,只眨眼间便让自己面前的锅勺残粥不见了踪影。
而左章见阿黎面露诧异,飞快的将碗中粥喝了个干净后解释道:“有人来了,听着人数不少,人声马嘶都有,还有一架马车。
“听他们的声音,距这山神庙还有一里左右,正一点点靠近过来,用不了盏茶工夫就到。”
阿黎闻言扫了眼外面的天气,顿时明白左章是说在这风雨之中,对方见到能栖身的山神庙便绝对不会放过。
可是她想着此时只有自己与左章的山神庙,片刻后就要多出好些人,心头顿时有些不悦。
然而事已至此,对方入庙只是时间问题,阿黎只能收敛杂念将残粥一饮而尽,随手一递粥碗看着左章问道:“看你样子,就知道又要掩盖身份了。
“只是这次你我扮什么人?还是行僧?”
左章见阿黎将粥碗递给自己,顺手接过连同自己的一起收入佛国之中,然后点头笑道:“我这身行头仓促间哪来的及换,只能是行僧了。
“而既是和尚,自然不适合端着肉粥,只能以后再给你熬了。
“不过,你不介意又要被我连累做秃驴吧?”
“你还知道会连累我啊?哼!”阿黎俏目一转,哼了一声伸出手指,冲着自己脸上挥点两下,然后就一脸好奇的看着寺门外,等着即将到来的人马。
左章因着罗汉金身的缘故,看不到阿黎的幻相,自是不知她幻化的行僧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对此也不在意,因为他觉得阿黎此时看着就很不错,所以并不想看到她幻化成男子抑或别的什么东西的模样。
想罢,左章收敛思绪,稍稍整饬了一下自己的相貌,扮作一个三十多岁的僧人,静静坐在篝火边,面容沉静仿若入定一般。
过不多久,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马鸣,紧接着一个高亢的男声便响了起来。
“快看!前面有座山神庙,大伙紧着走几步,进去避避风雨!”
话音刚落,一阵带着或欣喜或解脱意味的附和声紧随而起,而密密麻麻的足音蹄声也瞬间急促了起来,显然一行人都急切地想要进入这能够遮风避雨的山神庙。
过不多久,一行十余人的人马驱着一辆马车来到寺门外,一众腰间悬着刀剑披着斗篷和蓑衣的武者,簇拥着两人踏进了山神庙。
第九十二章 突如其来
随着一众护卫簇拥着两名男子突然涌入这陈旧的山神庙,原本就不大的空间瞬间变得越发逼仄起来。
而这些人刚一进入庙内还未及细细打量,就被其中的火光吸引,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庙中右侧位置,两名身着陈旧僧衣头戴僧帽的行僧坐在一堆篝火旁。
这两名僧人一个看着年龄在三十上下,相貌寻常皮肤粗黄,身上的灰色僧衣略有些宽大,看不出身形。
只是这僧人神情淡然的静静坐着,双目微阖似禅定一般,即便此时风雨狂暴人声嘈杂,他也没有睁开眼睛观瞧一眼。
另一名行僧则年轻了不少,看着约莫二十出头,龅牙突眼朝天鼻,身形也略显瘦弱,着实称不上好看。
不过他则比那个三旬行僧活泛的多,从一开始便好奇的打量着进入庙中的一行人,视线从未移开过。
即便此时众人都在注视着他,他也丝毫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反倒冲盯着他的人回了一个鬼脸。
新入庙中的一行人见龅牙和尚冲自己做鬼脸,为首的护卫首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便不再理会。
只是其余人中却有几个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不仅有人面露凶相瞪了回去,更有人还以瞪视的同时唇齿无声微动。
虽不知是什么内容,但看口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
“消停些!莫生事端!”
护卫首领顾盼之间已将手下人的反应看在了眼中,沉声警告一句后指着两人说道:“有空瞪眼睛,不如去安顿好马匹车驾!
“等天气好些,我们便立即启程!”
被他指着的两人闻言立即应了声是,毫不犹豫地冲出庙门。
而武者首领则开始寻找合适的位置,准备安顿被他们护卫着的两名男子。
可是,当他细细的在这山神庙中看了一圈,却忽地发觉此间最适合暂做休憩的地方,恰是那两名僧人所在的位置!
然而他也知道先来后到之下强夺他人位置并不合适,便带人将山神庙左侧的空间简单清扫一番,然后躬身引着两名男子在那里休息。
只是他却不知,从他来至山神庙外的那一刻起,坐在篝火旁假作禅定的左章,就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中,且此时依旧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而眼看着被一众护卫围着的两名男子坐定,左章鼻息忽然沉了一分,似是轻叹了一声。
一旁的阿黎顿时察觉,不由好奇的转头看了看左章,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探询。
假作高僧模样的左章见状,哪还不知阿黎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心头不由一笑。
紧接着,他用隐在他人视线死角处,却唯有阿黎能看到的手指轻轻指了两个方向,然后就不再动作。
阿黎聪慧非常,循着左章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他所指的第一处是庙门外的马车,第二处则是坐定之后依旧被众护卫护着的两名男子。
然而,就在阿黎准备细细打量庙外的马车时,却见出去安顿马匹车驾的两人将马车牵到了一棵大树下,然后就奔回庙内闭合了庙门,生生阻断了她一探究竟的视线!
手脚这般快赶着投胎么!
真真讨厌死个人了!
阿黎不爽的腹诽两句,只能将目光挪向那两名男子。
那两人分别是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和一名面上犹带几分稚气的少年。
中年男子面色苍白,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只是远远看着竹竿也似,一身衣衫连带避雨的斗篷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活似一个并不怎么宽大的衣架子。
而因着太过消瘦,他的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不仅面颊有些塌陷,就连他原本并不怎么占地方的五官,看着都很是显眼。
至于坐在他身旁的少年,则长了一张额头凸起的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相貌与中年男子有八成相似,说他们不是父子都没人信。
不过相比中年男子,少年英气十足面色红润,身量虽不高却颇为壮实,显然比之其父康健了不知多少。
阿黎看清了两人的相貌衣着,便开始细细打量有什么地方竟能让左章叹息。
可是还没等找到,那中年男子就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迎着她的视线颔首微笑,并与护佑在他身边的护卫首领耳语起来。
阿黎虽觉好奇,却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徒劳的看着。
可就在这时,一名大胡子护卫忽地来至阿黎身前,歪头皱眉的随意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师傅,此间狭小,可否行个方便,往里面让上一让?”
阿黎抬头看去,见大胡子护卫身后众人虽进了庙,却依旧穿挂着斗篷蓑衣,再加上一个个腰间挂着刀剑,拥在一处连转身都会碰到他人,简直个顶个的占地方。
然而阿黎想着,自己方才还优哉游哉的端着热腾腾的肉粥喝得开心,只因这一行人突然出现才不得不扮作一个丑和尚,心头不悦之下,顿时也没了好气。
于是,阿黎冷着脸色,幻化出来的龅牙开合间蹦出一个不带迟疑的拒绝:“不方便,你们自己挤着去吧!”
话音刚落,在篝火旁静坐的左章就忍不住想笑,而那丝毫没料到阿黎会拒绝的大胡子护卫则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阿黎,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可阿黎心头不爽还未散尽,见大胡子护卫愣着不动,面带嫌弃的哼声道:“你个傻大个子没听到吗?我说不方便!
“快走远些!搅扰了我师兄修行,胡子给你扯光了!”
“好你个不修口德的小贼秃!”大胡子护卫闻言心头一怒,横眉竖目骂了一声,随即右肩一动,看样子就要动手教训阿黎!
然而就在这时,与中年男子耳语的护卫首领忽然开口呵斥道:“滚回来!谁让你过去的!”
正准备出手好好教训阿黎的大胡子护卫豁然一顿,刚刚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咬牙瞪了阿黎一眼,转身向同伴身边走去。
然而刚走了两步,他似是被什么东西忽地绊了一下似的,一个趔趄险些歪倒!
而当他急忙调整身形堪堪站稳之后,低头看去却发觉脚下一片平坦,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他自己左脚绊了右脚一般!
“磨蹭什么!滚回来!”
就在大胡子护卫满心诧异的时候,护卫首领的呵斥声再次响起。
无奈之下,大胡子护卫只能回归同伴身边,用凶蛮却毫无杀伤力的眼睛瞪着阿黎。
而阿黎则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并有意无意的将冲大胡子护卫身边几名面露不悦的同伴,一起列为打击目标。
不过,视线的交锋还没持续多久,中年男子一行中就走出一名年轻护卫,拎着一大一小两个布袋缓缓走到阿黎面前。
“小师傅有礼了。”年轻护卫面带歉然的冲着阿黎躬身抱拳,然后将两个布袋双手递到她面前,“刚刚我那同伴唐突,冒犯了两位,还请见谅。
“区区薄礼,聊作赔偿,望小师傅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嗯?”
原本以为这年轻护卫会不怀好意的阿黎顿时讶然,看了眼对方递来的布袋,发觉小的那个沉甸甸的隐有银锭碰撞之音,大的那个则散发着食物的香味!
银子和干粮?
这是什么意思?
颇为不解的阿黎眨眨眼没有去接,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依旧护着中年男子父子的护卫首领。
然而她的目光刚刚投了过去,就见那护卫首领冲着自己遥遥施礼,而中年男子则态度温和地颔首微笑,竟是同时对自己示好!
越发不解的阿黎不由挠头,心中纳闷道:这一行人究竟怎么回事?主仆不该是一条心么?怎的为了一个陌生丑和尚打自家护卫的脸面?
就在阿黎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左章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我佛慈悲,这位施主有礼。”
阿黎立即转头看去,却见左章带着淡然笑意注视着自己,扮高僧做派道:“正明师弟,我等若是不受这份薄礼,恐不止这位施主难做,还有人会心头不安。
“为了安他人之心,你便收下吧。”
阿黎闻言便知左章有了计较,二话不说点头应了下来,随手接过了两个布袋。
“多谢大师海涵。”年轻护卫见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觉左章生出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恭敬拱手问道:“在下聂辰,未请教大师名号?”
“聂施主有礼,贫僧法号正弘。”左章毫无愧疚的再次顶上了别人的名号,然后放低姿态道:“一介行僧,身无长物,不值得这般礼遇的。”
年轻护卫不明白左章话中含义,颇觉莫名其妙。
然而他来之前得了叮嘱,牢牢记下左章的回话之后,便恭敬告辞回到了中年男子身边。
同样觉得有些不解的阿黎见年轻后卫离开,眼珠一转冲着中年男子一行暗暗戳点了几下,然后凑到左章身边,
“他们中了惑术,听不到咱们的话!快说刚刚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左章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刚刚指了两个位置,你看出什么来了?”
“还没来得及细看呢,那个大胡子就过来了。”阿黎不爽的噘嘴哼了一声,旋即好奇问道:“外面的马车有什么问题?”
“大问题。”左章低头看了看篝火,若有所思道:“马车的车厢上有一些指尖大小的孔洞,应该是锐器穿刺形成的,且集中在车窗口四周。”
“锐器穿刺形成的孔洞……”阿黎沉吟片刻豁然一惊,面带讶然低呼道:“箭羽留下的痕迹!那马车中过箭!”
“中箭的可不止马车。”左章捡起一根木柴挑弄了一下篝火,目光灼灼道:“那个中年男子腰板笔直,虽然消瘦虚弱,可行坐端正,体态平衡。
“但是,你不觉得与右肩相比,他的左肩高了些许,似是缠裹了什么东西吗?”
“他肩头中箭了!”阿黎顿时恍然,“难怪他们不卸蓑衣斗篷,还一个个的躁动紧张,原来是不久前刚刚遇袭!”
说罢,阿黎忽地意识到什么,眸光急转看着左章担忧问道:“那他们会不会把敌人引过来……”
“有可能。”左章点点头,指了指阿黎手中的两个布袋说道:“而为了防止敌对者突然杀过来应对失措,对面才会急着和我们种一个善因。”
听左章这般说,阿里顿时明白手中一大一小两个布袋是什么意思,不由有些气恼道:“这么点东西,就想让咱们帮他?小气也该有个限度吧!”
左章摇头失笑道:“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一上来就送上大把的银子?不怕激起了歹心反被咱们惦记上么?”
阿黎明白过来,掂量着手中的两个布袋道:“就是说这些东西是定金么?”
“确实有这个意思。”左章点头道:“那个男的是个聪明的,不明白咱们的路数,便先摆出善意试探。
“而我之前的那番回应便是告诉他咱们没有恶意,只是咱们人少力微,起的作用有限,所以不用抱太大的期待。
“因此在他看来,咱们不添乱他就能安心不少,能帮上忙于他而言便是意外之喜……”
“那若是危难关头救了他的性命呢?”阿黎眼珠一转截断了左章的话头。
“这个可能并不大。”左章笑着摇头道:“我细细看过,他们这一行人除了中年男子受了伤,其余人都行动如常,神色之间也不见哀伤难过。
“这便说明之前遇袭的时候,对面的人并没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损失,仅仅是靠着弓箭才伤到了中年男子。
“而如今这天气,雨水能让长弓受潮,狂风则令箭矢失了准头,对面想要突袭便只能选择近战。
“可是之前远近结合尚不能建功,单单逼近厮杀就能得手吗?”
阿黎一听没机会掺和,顿时心思活泛起来,眼珠一转笑问道:“那咱们看戏就好了?”
“差不多吧。”左章点点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中年男子沉吟道:“以他的心计,应该不会看不到他们现如今最大的弱点。
“可若是看到了还如此放任,那便说明是别有所图了,”
阿黎闻言纳闷道:“他们有什么弱点?”
料到阿黎有此一问的左章笑了笑,指着庙外道:“其实很简单,就是……”
话至半途,左章忽然顿住话头,灼灼目光移向庙门方向,仿若要穿透门板看向庙外一般!
而就在他目光偏移向庙门后没多久,就听庙外忽地传来一阵凄厉的马鸣声!
刹那之间,阿黎恍然!
若是中年男子一行失了马匹,车驾便等若废了!
到时候,徒步行进的他们,哪能逃得过携有长弓利箭的敌人的追杀!
而阿黎刚刚想明白,中年男子一行也意识到马匹绝不能有失,于是护卫首领连忙指派手下道:“快出去护着马匹!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被他点了名的护卫也知事态紧急,一个个二话不说便杀出了庙外!
刹那之间,怒喝咒骂与刀兵交击声同时爆发,庙外眨眼间便乱了起来!
而在庙内,护卫首领护佑在中年男子父子身前,紧紧盯着门外的同时冲剩余的三名护卫喊道:“围拢在老爷身边!决不能让贼人所乘!”
然而一心戒备门外的护卫首领却没发觉,留守在庙内的护卫中,曾险些与阿黎起了冲突的大胡子护卫虽紧紧护着中年男子,可他的眼神却总在中年男子的脖颈腰肋等要害处打转!
第九十三章 出手相助
几乎顷刻之间,山神庙外的搏杀声便将狂暴的风雨声盖过,连带着让庙内气氛也瞬间紧张起来!
不过就是这种紧张的氛围之中,正作壁上观的左章忽然有所明悟,一边细听庙外的动静,一边略带赞赏地打量着眉宇间挂着慌张的中年男子。
而就在这时,阿黎清脆又略带兴奋的声音忽地响起,“臭秃驴!那个大胡子有问题!”
“我看到了。”左章明白阿黎的惑术万无一失,知道中年男子一行此时依旧听不到自己与阿黎的交谈,便淡然说道:“和咱们没关系,看戏就好了。
“对了,解开惑术吧,免得动起手来不方便。”
阿黎闻言刚刚抬起手指,一听左章说要动手,手指却是一顿,“你要出手了?”
“且看两边人马的表现吧。”左章耸耸肩,却也没有明说偏帮谁,就这般不再说话了。
然而他虽没有明言,可最是了解他的阿黎却是看得出来,只是收下善意和解除惑术这两条,左章的态度便已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阿黎心头暗笑一声口是心非的秃驴,然后就麻利的解除了中年男子一行的惑术。
而阿黎这边刚刚去了惑术的首尾,就见那护在中年男子身侧的大胡子护卫眼珠急转,在身旁的护卫身上扫了几眼!
紧接着,他面上忽地闪过一丝饱含狠戾的坚决,手中钢刀横向一抹,便向着毫无防备的中年男子脖颈间抹去!
铛!
刹那之间,一声震动耳鼓的金铁交击声乍然迸响!
大胡子护卫骇然一惊,只觉手中钢刀刚刚挥出,一抹雪亮刀光便从身侧闪现,让他志在必得的一刀狠狠的挡了回来!
“姓曹的!果然是你!”
刀锋撞击声刚落,一声暴喝猛地响起,却是护在中年男子身后的聂辰大吼一声,带着满脸怒容挺刀上步!
只见他趁着大胡子护卫惊骇而反应不及的刹那,手中钢刀顺势一个上撩,向着大胡子护卫胸口斩去!
刺啦!
一声裂帛似的声响,大胡子护卫仓皇之间只来得及退后半步,未能闪过骤起的刀光!不仅身前蓑衣被一斩而断,胸口更有血花迸射而出!
“啊!”
大胡子护卫惊呼一声踉跄连退,想要避开聂辰再度砍向自己的钢刀!
然而未及退出两步去,就见护在中年男子身前的护卫首领骤然一动,刹那间便来至自己面前!
大胡子护卫彻底慌了,手中钢刀下意识的抬起,想要封挡护卫首领!
可他的手刚刚有所动作,刀锋还未摆平,就见护卫首领一掌闪电般挥出,间不容发的抓在了他喉间!
瞬时间,与剧痛同时袭来的窒息感和无力感,瞬间便让大胡子护卫丧失反抗之力!
“留下!”
护卫首领一声暴喝,擒着大胡子护卫的手臂猛的一甩,便将他狠狠掼在地上,滚落到中年男子面前!
而不待他回过神来,一把钢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颈间,同时聂辰包含怒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敢动一下!便斩下你的两条臂膀来喂狗!”
大胡子护卫顿时不敢妄动,只能趴伏地上看着中年男子的鞋面,紧张的喘息着。
三息过后,当大胡子护卫心头越来越沉时,此时一脸淡定的中年男子终于开了口,“志远,咱们一路行来,已被人埋伏两次了。
“且不说此次出行本就在刻意隐匿踪迹,单是屡屡变更路线却都没能甩脱敌人,便足以让我认定有人在暗中泄露行踪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平日我待你不薄,你竟会对我下杀手,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中年男子说罢,便静静等着大胡子护卫曹志远说话,而护卫首领等人也将注意力分到了曹志远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庙外此起彼伏的搏杀声却忽然一乱,紧接着一声惨嚎便豁然响起!
护着中年男子的护卫首领闻声豁然一惊,立即转头盯着庙门,只因他发现那一声惨嚎乃是出自一名护卫之口!
可是不待他有所反应,庙外惨嚎声便接连响起,而出声者无一不是冲出庙外的护卫!
眨眼之间,原本激烈的搏杀声迅速低沉并完全止息,而风雨声再度占了上风,并将无边的压抑从门外送进了山神庙内。
“门外何人!”
一颗心瞬间沉底的护卫首领终于反应过来,虎视门外大声喝道:“我等与五怀山无仇无怨,为何如此赶尽杀绝!”
“无仇……无怨?呵呵。”
一声带着怨毒的冰冷笑声随风飘进了山神庙,紧接着坚笃却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道身着劲装的身影来至庙门外,抬脚进入了山神庙内站定。
众人抬眼看去,却见那是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年龄在三十许,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唯独那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冷峻。
而他刚一出现便将目光死死锁定在中年男子身上,寒声道:“楚靖军世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看到高挑男子出现,名叫楚靖军的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淡然笑道:“我道五怀山为何死咬着我不放,原来是常建山兄弟做了寨中主事的。”
“侥幸罢了。”常建山闻言微微摇头,旋即冷笑道:“本想着继续与楚世兄玩下去,却不料世兄扯出了我的暗子,没奈何,只能在世兄面前现身了。
“只是当年仓促一别,如今再见,不想楚世兄竟成了一介废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过修为而已,舍便舍了。”楚靖军不以为意的笑笑,“况且那一身修为换回来的,却是父母健在、夫妻和谐与子女双全,值得。”
呼!
楚靖军话音刚落,常建山双拳蓦然攥紧,真气鼓荡间顿时在庙内掀起一阵劲风,吹得众人衣角微摆!
护卫首领见状顿时一惊,因为只这一手随心所动的真气外放,便说明常建山的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铁骨境!
而这等修为,莫说是众多护卫,便是刚刚摸到铜皮境的他,也能弹指即灭!
“好,好!好一个值得!”眸中目光骤然阴狠暴戾起来的常建山咬牙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楚靖军身旁的少年身上,“楚世兄,这少年便是你的儿子吧?”
那少年被常建山一瞪,本来只是强自鼓起的勇气登时泄了大半,畏缩之下脸上血色尽退,瞬间变得煞白!
“不错,正是犬子。”楚靖军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带着自豪笑道:“他名唤楚卓云,天资尚可,平素也颇为勤奋恭谦,只是少了些历练,显得稚嫩些许。”
这几句话仿若与亲近好友炫耀一般的闲话家常,无形之间便化解了常建山的威凛之势,同时也让楚卓云因恐惧而颤栗的心神迅速稳定下来。
而见自己威逼楚靖军父子的打算尽数落空,常建山心头恨怒之意又增了一重,恨声狞笑道:“楚世兄既然这般以至亲为傲,我却不好拆散你们了!
“待你死之后,我必将你至亲一一虐杀,送他们与你团圆!”
“常兄弟好意,为兄心领了。”楚靖军闻言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然冤有头债有主,常兄弟能否放过我的护卫,以及同在此间的两位高僧?”
“放过他们?”常建山瞪视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楚靖军,只觉无尽怒火充盈心头,赤着双眼怒道:“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便放过他们!”
谁料他刚说完,楚靖军便展颜一笑拱手道:“一言为定!”
说罢,他干脆的站起身来,冲着常建山就跪了下去!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瞬间震惊了所有人,就连怒不可遏的常建山,也挂着满脸的诧异呆怔当场,不明白楚靖军此举何意!
“唉,这是何苦。”
而就在此时,一声轻叹骤然响起,紧接着一道灰色的身影蓦然一闪,堪堪在楚靖军双膝触地之前出现在他身侧!
这灰色身影刚一出现便伸手一捞,一把将还未彻底跪下的楚靖军拉了起来!
“我佛慈悲。”一把扯起楚靖军的左章口宣佛号,直透人心的目光注视着楚靖军的眼睛,然后视线又挪到了一脸激愤的楚卓云身上,缓缓说道:
“楚施主,贫僧知你宅心仁厚,可也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
“若真让你跪瓷实了,贫僧师兄弟担下来的因果,可就太大了。”
楚靖军只看左章的眼神变换,便知道他已看破了自己的心思。然而看破却没有说破,便说明了很多东西!
心中念头一闪,楚靖军恭恭敬敬的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拱手施礼诚恳道:“正弘大师,在下失礼了。”
左章坦然受了一礼,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看向目露凶光的常建山,双手合十淡然笑道:“常施主,退去吧,留得有用之身,天地广阔,做什么不好呢?”
“有用之身?天地广阔?哼……呵呵……哈哈哈……”
常建山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事情,冷酷的脸上出现一丝扭曲的笑意,紧接着化作癫狂大笑冲天而起,直震得屋顶上灰尘洒洒而下!
而下一瞬,如厉鬼嚎哭的笑声戛然而止,常建山充满狠戾之气的扭曲面庞青筋暴起,瞪视着站在楚靖军身前的左章,嘶声喝道:
“我常家上下十五口被他楚家一夜屠尽!你个劝人放下屠刀的贼秃,怎不让他将我父母兄长的性命还来!”
左章闻言扫了眼面无愧色的楚靖军,心中一叹后摇头道:“贫僧此时,却是站在楚施主身边。”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常建山说罢目中凶光一闪,十指箕张成爪,悍然扑向中年男子一行!
左章见对方来势汹汹,推开近前的护卫首领,同时一步跨出错步抬掌平平推出,简简单单一记推窗寻月便迎了上去!
“罗汉拳?秃驴你瞧不起谁!”
双目赤红的常建山见状怒哼一声,双爪立即罩上一层赤红色的罡气,狠狠与左章的双掌撞在一处!
嘭!
爪掌相击的轰然巨响震耳欲聋,就连两人之间的空气也激荡开来,将观战的众人吹得东倒西歪!
而狂风之中,常建山噔噔噔连退三步,神情骇然的看着左章,不敢相信自己竟被对方一记粗陋的拳招击退!
反观直面常建山攻势的左章,则不仅一步未退,反而在出招之后抢步上前,右掌成抓捏状向着常建山头顶抓去!
常建山哪敢被左章抓到,借着退势足下连踩,身影顿时飘忽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变幻位置,左章都如影随形的贴在他近侧,而左章的手掌则迅速且坚定地落向他头顶!
“欺人太甚!”
自知修为差左章许多的常建山一声怒喝,索性弃了闪避防守的心思,把心一横双掌急挥,化出重重爪影袭向左章!
然而下一瞬,他骤然爆发的杀招却尽数落在了空处!
而在他攻势下消失的左章,则如魅影一般出现在他身后,手掌也恰恰落在了他的头顶!
第九十四章 当年真相
电光火石之间,刚一出现便展现无敌之势的常建山,便在左章轻描淡写的应对中败落!
而当左章手掌暗暗凝化的真气游丝针,刺入常建山头顶的诸多窍穴之后,原本打算自爆修为与众人同归于尽的常建山瞬间昏厥,直愣愣的瘫倒在了地上!
然而这一番变化也着实将山神庙内众人惊得不轻,浑没料到来势汹汹的常建山仅在数招之间便被制服!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令这小小的山神庙陷入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
不过这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楚靖军淡定自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魏振,你带人将外面剩余的贼人解决掉,然后看看兄弟们的伤情,尽快医治。”
尚自愣怔的护卫首领闻言立即回过神来,暗暗瞥了眼左章后犹疑的看了眼楚靖军,见楚靖军一脸不容反驳的神色,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名叫魏振的护卫首领显然还不是很放心,转身看向聂辰和另一名护卫,准备交代些什么。
然而不等他开口,楚靖军就先一步看向聂辰两人,不容置疑地说道:“你们和魏振一起去。”
“老爷!”魏振一听顿时有些急了,来到楚靖军面前就要劝说。
可这次他依旧没来的及开口,就被楚靖军的行动堵住了话头。
只见楚靖军忽地从聂辰手中夺过钢刀果断一扫,刀背便结结实实敲在了内鬼曹志远的太阳穴上,直接将他敲晕了过去。
紧接着他将手中刀丢还给聂辰,然后目光湛湛看着护卫首领魏振,淡然道:“有正弘大师在,我们父子出不了事,快去吧。”
见楚靖军这般坚持,魏振等人只能接受,相携向山神庙外走去,只是临出门前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两眼。
很快,庙外本已止息的博杀声再度响起,显是魏振等人动起了手。
而静静看着楚靖军的左章则笑了笑,抬脚一踢将昏迷的常建山踢到楚靖军脚边,然后冲着阿黎招了招手,与她一同来至楚靖军身边坐定。
“楚施主想说什么?贫僧洗耳恭听。”左章意味深长的看着楚靖军的眼睛,面上笑容和蔼可亲。
“楚某先行谢过大师救命之恩。”楚靖军先是冲左章躬身一礼,然后才落了座。
然而他刚坐下,便举手向天朗声誓道:“在下楚靖军立誓,对大师所言绝无半字虚假,若违此誓,身死魂灭,子嗣断绝!”
干脆利落的发誓顿时让阿黎与楚卓云愕然,就连有所预料的左章也被惊到了些许。
而发了誓的楚靖军则面色如常的冲左章拱手道:“正弘大师见谅,楚某先前见大师不惧常建山凶焰,便存心激其他心中怒火,引动他的杀心,以便拖大师入局。
“如今楚某担忧大师无奈出手种下心魔,所以愿以当年实情相告,以免坏了大师的修为和心境。”
话音刚落,坐在左章身边的阿黎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楚靖军那般干脆的下跪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阿黎豁然转头看向左章,却见左章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显然早已知晓楚靖军的谋算,登时又被震惊了一次!
察觉到了阿黎的异样,左章不以为意的冲她摆了摆手,然后低头看向脚边的常建山,心中叹道:你也算有能耐,可跟对面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念及于此,左章对于楚靖军和常建山之间的恩怨多出几分好奇,颔首笑道:“楚施主请说。”
楚靖军点点头,面露几分追忆神色缓缓说道:“其实追溯起来,我们楚常两家同为武道世家,既是世交,又互为臂助,彼此之间姻亲不断,关系很好。
“然而十数年前,常家老太爷忽地练功出了岔子,昏迷不醒日渐衰弱,眼看回天无力。
“那个时候,常家其实已有了给老太爷办身后事的打算,只是不曾明说,仅仅暗中张罗。
“可是也不知是常家哪个人突然提起,可以让正当婚配的常家嫡次子娶亲,给老太爷冲冲喜。”
此时已对楚靖军口中往事生出好奇的阿黎眼珠一转,猜测问道:“娶回去的新娘子有古怪?”
“他自幼便与我胞妹定有婚约,怎会有古怪。”楚靖军面上闪过一丝黯然,摇头叹道:“真正有古怪的,是一名陪嫁丫鬟。”
“陪嫁……”左章若有所思道:“她陪嫁过去之后,常家出了变故?”
“不,常家转运了。”楚靖军似是想起什么令他郁愤之事,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胞妹嫁过去后不久,就有了身孕。
“而那丫鬟则与我那妹夫通了房,成了妾室,只是常日里还以丫鬟自居,经常照看我胞妹。
“与此同时,常家老太爷的伤势似乎也稳住了,不仅没有再衰弱下去,更是一天天的见好,苏醒之日也有了盼头。
“常家见我胞妹嫁过去后有了这等变化,自是喜不自胜,与我家走动的越发频繁。
“至于我楚家,其实一开始也担心万一我那妹子嫁过去,却恰逢老太爷身故,这名声上便不大好听了,之后的日子也难以顺遂。
“而见两人成婚后顺风顺水的,我们也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欣喜之下便与他常家愈发亲近了。”
说到这里,楚靖军话头顿了顿,摇头苦笑后叹道:“只是我们两家谁也不曾想到,那时的诸事顺遂之下,却藏着足以将我们两家覆灭的祸根。”
听楚靖军这般说,左章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神情凝重道:“可是令妹的怀中胎儿有异?”
“大师慧眼。”楚靖军面色难看的点头道:“我胞妹即将临盆之际,常家老太爷忽地醒了过来。
“然而常家老太爷醒来之后,我胞妹腹中胎儿过不多久就没了动静,经得名医诊治,却是成了一具死胎!”
“啊!怎会这样?”阿黎闻言惊呼出声,满脸的不敢置信。
而一旁的楚卓云尚属首次听到这种事情,稚气未散的脸上满是惊骇。
左章见状低叹一声,疑惑问道:“可是那丫鬟动的手脚?”
“自然是的。”楚靖军面上露出几分悔意道:“我胞妹成婚之后,我们虽也去探望,但却甚少与那丫鬟照面。
“事后想来,她恐怕是在躲着我等,生怕被我们发现端倪。”
左章眼珠一转若有所思道:“既然是陪嫁丫鬟,当是你楚家的人吧?”
“是,却也不是。”楚靖军模棱两可的答了一句,然后解释道:“家父与我事后多方探寻,却已寻不到那丫鬟的踪迹。
“无奈之下,只能寻求道门修士相助,借助他父母双亲之血行以秘术,探寻她的所在。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那丫鬟已然身死,且从我们找到的那具尸骨来看,她的死期当在我胞妹嫁入常家后的一个月内。”
“冒名顶替!”阿黎明白过来,却对楚靖军口中往事越发好奇,急急问道:“那个顶替了丫鬟的家伙究竟做了什么?竟会让你们两家反目至此?”
“唉……”楚靖军转头看了看同样好奇的儿子楚卓云,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胞妹诞下死胎之后,便整日垂泪,不久就病倒了。
“那丫鬟这时却依旧伪装的极好,总在近前伺候,一副忠仆模样。
“我那妹夫见她这般忠心,我胞妹又缠绵病榻,便与那丫鬟的感情越发好了,内宅的事情也多交给她打理。
“随后,那丫鬟以分身乏术为由,帮着我那妹夫又纳了两房妾室,她则时时在常家各房走动,并主动代替我那妹夫向长者尽孝。
“可是就在这等和睦之中,常家一名家仆怀胎数月的妻子,却被发现腹中胎儿没了声息。”
瞬时间,阿黎只觉一股寒意顺着后背直升后脑,周身寒毛也竖了起来。
楚靖军苦笑环视,见左章面色阴沉,不由沉声叹道:“想来大师也猜到了,那冒名顶替的丫鬟,实则是一名邪修。”
“胎儿气血虽不如寻常武者充盈,但胜在纯净无垢。”左章皱眉说道:“那贼人身怀吞噬气血之法,又潜伏忍耐于常家,想来是盯上了常家一家子的武者。”
“大师智慧深远,法眼无差。”楚靖军神情沉重地点点头道:“那一年,我们两家所在的州城风调雨顺稻谷丰茂,又没有贼匪妖患,实打实的大丰之年。
“可是就是那一年,城中好些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诞下死胎,比之往年多出了数倍。
“那时在下身上挂着官职,偶然听闻掌录户籍的吏员说起这事,因着我那妹子也是其中之一,这才留了心。
“而随后一番查探下来,我这才发觉常家所在之处的方圆二十里之内,诞下死胎的妇人比之他处多了不少!”
沉甸甸的几句话说罢,左章面色越发阴沉,阿黎则目露寒气咬牙道:“此等伤天害理的邪佞,死不足惜!”
“小师傅所言甚是,只可惜,我还是发现的晚了。”楚靖军喟然叹道:“发现常家有异之后,在下便时不时地以探望胞妹为由,进入常家旁敲侧击的打探。
“然而几次下来,我忽然发觉,常家暗地里真正的主事人,已经成为了那个丫鬟!”
第九十五章 真实用意
听着楚靖军的描述,左章脑海迅速升起一个念头:
那假冒丫鬟的贼人控制了整个常家!
而紧接着左章就意识到,对方既然身怀邪术,又能控制整个常家,那么那邪术的作用便是……
成瘾性!
一念及此,从前世便埋藏在左章心头的警弦蓦然绷紧,同时刻进骨子里的厌憎和愤怒也在瞬间勃然爆发!
“想来……大师已经猜到了。”楚靖军见左章面色接连变换,最终变得阴沉如水,心头忽地莫名一颤,没来由生出几分畏惧。
左章抬头认认真真的看着楚靖军的双眼,直看得楚靖军呼吸凝滞后背冒汗,这才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始终淡定自若的楚靖军罕见的滞了一下,然后才迅速镇定下来继续说道:“后来我趁着年节寻了个机会,邀我妹子和妹夫到我家暂住,以便试探一二。
“然而却不曾料到,那丫鬟也跟了来,让我全然没了试探的机会。
“不过她这一来,常家却没了她坐镇,我便将我探到的事情尽数告知家父,由他牵制那丫鬟,我则趁机去常家查探一番。
“只是我却没有料到,到了常家之后,我竟在他家一处后花园中,探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地牢。”
地牢二字刚刚说出来,心弦紧绷的阿黎便是一惊,瞪大眼睛问道:“地牢中有什么?”
“我不知道。”楚靖军摇摇头,然后神情凝重道:“那地方位置隐蔽,又有常家高手看着,防范很是森严。
“我甚至一开始都不知道那是地牢,只当是常家的什么要紧处,毕竟亲兄弟尚有各自隐秘,他们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实属正常。
“可是我隐没在旁的时候,恰看到常老太爷打开入口,好奇之下便细细探听,却听到其间隐隐传来妇人的凄惨哭声。
“而到得后来,我们覆灭了常家,准备进去查探一番的时候,却发觉那地牢已经塌陷了,仅能挖出一些怀有身孕的妇人尸骸。”
楚靖军陈述的时候,声音并没有多大的波澜,甚至就连话语也平平淡淡。
可就是这并不怎么惊人的话语声中,却蕴藏着太过骇人的内容!
楚靖军身为亲历者,比众人更清楚自己的这番发现有多骇人,苦笑着叹道:“等到常老太爷从那地牢种出来的时候,距离他进去仅过了一个时辰。
“但就我所见,他进入地牢前颇有几分颓靡衰老之态,可出来时却面色红润精神得很,仿佛吞食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归家后,我将从常家探到的东西对家父和盘托出,却是把家父也吓到了。
“随后我父子二人商量了一夜,却最终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将此事上报于知府大人。
“谁知知府大人听后二话不说便不再让我们追查此事,并让我们严守口风,绝不能惊跑了那邪修。”
左章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所以尽屠常家上下的主意,不是你们楚家定下的?”
“常家与我家实力相当,我们哪有那般实力。”楚靖军耸肩,肯定了左章的猜测,然后缓缓说道:
“我们将常家的事情告诉知府大人后又过了一个月,知府大人忽然乔装扮作佃户,带着一群人秘密进了我家。
“而与他同来的人之中,不仅有缉妖司的众多司官和客卿,还有官衔不低的军卒!
“同时知府大人一出现就着家父与我将他们改扮做楚家的家丁仆役,然后带他们一同去常家,将他们一网打尽。”
见楚靖军面上露出些许苦涩,左章明白过来,“彼时你楚家已经没了选择,只能带他们去常家。
“而屠灭常家的这口锅,你们楚家也只能就这么一直背着。”
“不错。”楚靖军点头道:“知府大人带着众高手将常家洗了一遍,除却无辜之人,每一个被邪修控制的常家人都被诛杀当场。
“只是那邪修和常建山不知怎的,我们遍寻常府却都没能找到,之后就再没见他们出现过,直至如今。”
楚靖军说罢,左章忽地想起常建山那赤红色的真气,若有所思的问道:“生死关头,常家人必然竭力反抗,那他们的修为比之被邪修控制前如何?”
“精进许多!”楚靖军点点头后补充道:“常家有自己的功法,进境虽算不得快,却中正平和四平八稳。
“然而我们杀进常家时,他们不仅修为大涨,真气却尽数变成赤红色。
“这种真气变化多端灵诡难测,在下就是因为被这种真气侵蚀了经脉,结果修为尽丧。”
左章闻言细细回忆,发觉常建山凝于双掌的罡气确实如楚靖军所说有些诡异。
只是罗汉金身真气玄妙非常,根本不为其所侵,所以他的感受并不深。
想到这里,左章眼珠一转扫了眼体虚力弱的楚靖军,心中暗暗转起了念头。
而楚靖军见左章不言语,不由好奇问道:“大师在想什么?”
“想知道?”左章抬头看了眼楚靖军,面带别有深意的笑容说道:“贫僧在想,你这般毫无保留的对我实言相告,究竟是为了什么?”
左章话音刚落,一旁的阿黎顿时一怔,旋即便用满含疏离和戒备的眼神看着楚靖军!
而楚卓云则一脸茫然地看看左章,又看看父亲,全然不知左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师慧眼无双,在下钦佩。”
楚靖军说着面色凝重的站起身来,诚恳万分的冲着左章一躬到地,郑重其事道:“常建山虽已被大师制服,可那邪修此时依旧不见踪迹。
“而我楚家坏了她的好事,她定然对我等恨之入骨,必不会放过楚某全家上下任何一人。
“大师修为精深,楚某敬服,只望大师能怜悯楚某爱子之心,带我的一双儿女暂避此劫。
“等到尘埃落定,若我楚家侥幸得存,大师将他们送回即可。
“若我楚家不幸覆灭,他们便随大师安排,不论出家还是隐居,皆由大师定夺!”
第九十六章 难以袖手
“父亲!”
楚靖军刚刚说完,还不等左章和阿黎做出反应,一旁的楚卓云就豁然站起身来,一张小脸瞬间涨的通红,“我……”
然而话没说完,眼神坚笃的楚靖军就打断了楚卓云的话头,不容置疑道:“听话,爹爹去保护你娘亲,你负责保护卓宁。”
楚卓云蓦然一滞,面上虽带着不甘,可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楚靖军则径直看向左章,目光诚恳道:“若大师愿往,不论有何要求,只要大师开口,楚家上下必竭力以报。”
神色莫名的左章沉吟片刻,忽地摇头道:“楚施主言重了,贫僧一介行僧,用不到你楚家的外物。
“不过楚施主舐犊之情着实令贫僧感念,所以此次便算楚施主欠我一个人情吧。
“至于这个人情何时还,如何还,抑或贫僧有没有机会让你们还,便看将来吧。”
楚靖军闻言也不含糊,毫不犹豫的躬身谢道:“大师慈悲,楚某铭记五内!”
左章摆手道:“却不知令千金此时身在何处?”
“当在家中。”楚靖军一五一十地说道:“此行乃是我带犬子外出访友,不料归程之中被五怀山贼人埋伏,最终落入这般境地。”
左章点点头道:“既如此,想必楚施主也担心家中有变,你我便快些启程吧。”
说罢,左章便起身带着目露疑惑的阿黎,回到了他们燃点的篝火边。
过不多久,云销雨霁天光复明,护卫首领魏振依着楚靖军的吩咐,将身死和重伤的护卫安顿在马车中,着几名轻伤护卫去往就近的城镇安顿。
而他则和其余的几名护卫护着楚靖军父子,押着依旧昏迷的常建山和曹志远,与左章两人策马疾驰,一路向楚家赶去。
行至半途,心中终究还是有疑惑未解的阿黎策马凑近左章,低声问道:“臭秃驴,为何要接下这等麻烦事?”
“担心那邪修找我的麻烦吗?”左章知道阿黎在担心什么,笑了笑摆手道:“据楚靖军所说,常建山消失之前天资平平,不过锻体境修为。
“而十几年下来,他竟能摸到铁骨境的边,不得不说那邪功确实有些诡异。
“可是你想想,常建山的修为尚且如此,那同样消失的邪修呢?只怕比常建山只高不低。”
心中隐隐担忧的阿黎越发不解道:“那你还掺和!”
“不掺和不行啊……”左章轻声叹道:“若是寻常麻烦,躲也就躲了。
“可是那些被夺了气血的胎儿呢?我若不曾听闻还好,可如今恰恰遇到,如果独善自身的走了,以后这心里还能安稳么?
“况且似常建山和那邪修这等人,隐世不出的这十几年中,他们祸害的人会少么?”
阿黎闻言咬咬牙,心头越发纠结,不由气恼道:“臭秃驴滥发善心,此行若有了变……呀!呸呸呸!”
担心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阿黎急停话头,却险些咬了舌头,顿时越发烦躁,瞪着左章怒道:“我告诉你臭秃驴!你最好给我小心着点!
“若是……若是……哼!我要你好看!”
说罢,阿黎便一脸恼怒的一甩马鞭,不再理会面露会心微笑的左章。
就这般不顾马力的疾行了两个时辰,当马匹再也无力奔驰,同时楚靖军也再也支撑不住这般颠簸的时候,左章摇摇头找上了楚靖军父子。
“楚施主,敢问此地距贵府还有多远?”左章直言问道。
因长途颠簸而面色难看的楚靖军压着胸腹间的烦闷,稍作思忖道:“二百余里。”
左章闻言暗暗估算了一下,转头看向阿黎问道:“全力奔行,跟得上吗?”
阿黎翻了个白眼就想牢骚两句,却碍于楚靖军父子不想扫左章面子,只能不爽点头道:“跟得上。”
“那便好。”左章开门见山的说道:“贫僧有意带两位先行一步,不知能否做一副宽大些的扁担?”
左章与楚靖军的交谈没有避讳他人,在场众人闻言俱是一愣,唯独楚靖军反应了过来,大喜过望之下立即安排护卫首领魏振去做扁担。
片刻后,一副挂着两个简陋座椅的六尺扁担,被眉头紧皱的魏振递向了左章。
左章含笑接过,架在肩上掂了掂,然后便自然而然的看向了楚靖军父子。
“有劳大师。”楚靖军浑不在意这粗陋的扁担和座椅,拱了拱手就面色如常的坐了上去,还冲面露犹疑的楚卓云招了招手。
头一次觉得父亲此番行径有些丢人的楚卓云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在楚靖军的坚持下坐在了另一个座椅上。
然而他刚刚坐稳,还来不及叹气,就觉一股浩然巨力从座椅上袭来,带着他直冲天际!
与此同时,骤然加速所带来的狂风也狠狠地砸向了他的面门,直迫得他呼吸都不舒畅!
而在地面上,慢了一步的阿黎默默翻了个白眼,扫了眼被惊得目瞪口呆的魏振等人,轻哼一声足下一闪,整个人便如云雀般掠上半空,直追着左章而去!
而直到左章和阿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魏振这才忽地醒过神来。
环顾四周,见众人依旧一副翘首眺望的模样,深感自己没用的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赶路啊!”
众护卫这才醒过神来,一个个整点行装急急赶路,只是马匹不得用的情况下,却不知他们要比左章慢多少了。
半个时辰后,楚家宅邸。
当左章凌空落下并将扁担轻轻放在地上之后,便转身去照看面色苍白步履踉跄的阿黎去了。
至于被左章带着飞掠了一个时辰的楚靖军父子,只能头晕眼花四肢酸软的歪在那简陋的座椅中,好一会起不了身。
不过好在楚家的仆役眼尖得很,远远地瞧见有人落在自家宅院中便赶了过来。
而眼见老爷和少爷都烂泥一般的瘫在座椅之中,顿时急吼吼的上来顺气搀扶,生怕他们有个什么不适。
左章见状,顿时放下了心,一边将手掌贴在阿黎后背给她顺气,一边沉吟道:“看样子,那邪修还没找上门来。”
阿黎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暖,心头的不悦渐渐消散,瞥了左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眉宇间的隐忧却怎也散不掉。
第九十七章 暗中折返
骤然出现在楚家的左章和阿黎,即便是同楚靖军父子一同出现,也还是引起了楚家众多护卫的警觉。
不过当护卫们赶到并隐隐将左章两人围在中央的时候,楚靖军终于缓过了气,忙不迭的喝止了隐含敌意的众护卫。
而驱散仆役和护卫之后,楚靖军就拉扯着尚未从急速飞掠中回过神来的儿子楚卓云,将左章两人带到了一间静室之中。
“劳烦正弘大师在此稍候片刻,楚某这就去带小女过来。”
楚靖军也不是含糊的人,自是明白要抓紧时间安排儿女,于是叮嘱楚卓云随侍左章左右之后便离开了静室。
瞬时间,静室内便只剩下了左章、阿黎以及刚刚回过神来的楚卓云。
不过相较左章的淡然自若和阿黎的愁眉锁脸,楚卓云却一反归家前的纠结抗拒,一脸崇敬的看着左章,目光之中尽是激动热切。
左章自是感受到了楚卓云的变化,摇头失笑后稍作思忖,然后看向楚卓云突然问道:“你觉得贫僧修为高,所以想让贫僧杀掉那邪修。
“这样一来,你父母和一众长辈就不用面对那邪修,而你和你妹妹也不用离开家了,是吗?”
正想着如何开口的楚卓云登时一愣,全然没想到左章会将自己心思看了个通透,眨了眨眼睛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左章见状笑笑,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发觉楚靖军的脚步声还没响起,便缓缓说道:“贫僧且考一考你,若你所答令贫僧满意,那便依你的主意来办,如何?”
“好!一言为定!”楚卓云见状兴奋地应了一声,然后紧张的绷紧了小脸,正襟危坐模仿着楚靖军的做派道:“正弘大师请出题!”
楚卓云略带稚气的表现顿时让左章有些想笑,他口宣一声佛号后直视楚卓云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在山神庙中,你父亲在算计我,你可承认?”
楚卓云闻言双拳蓦然攥紧,脸颊上血色上涌,下意识的就要辩驳。
然而话还没出口,他就被左章清冷淡然的目光盯得一滞,带着不甘默然片刻,最终别别扭扭的承认道:“……是。”
“那便好。”左章神色莫名的点点头后又问道:“你们归程途中两度遇袭,你父亲是在第几次受的伤?”
楚卓云有些不解的看了看左章,旋即老老实实的答道:“第一次。”
左章继续问道:“两次埋伏,你们伤亡如何?”
楚卓云回忆道:“只有父亲和两名护卫轻伤。”
左章笑了笑,忽地问道:“你且告诉贫僧,进入山神庙后,你父亲是从何时开始算计贫僧的?”
楚卓云刚刚舒展了些许的小脸,顿时又拧巴了起来,看着左章的目光中的崇敬消散了大半,停顿了好一会才低声答道:“常建山出现之后……”
“错。”左章毫不犹豫的否定道。
楚卓云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见左章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忽地想起左章正考校自己!
想到这里他心头莫名一慌,仔细回忆一番,旋即面带犹豫的说道:“是……是聂辰给你们送……”
“错。”左章再度摇头。
楚卓云心头的慌乱迅速扩大,登时不敢再乱猜测,眼珠急转开始细细思量。
一旁的阿黎见状,不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只觉楚卓云很是有些愚钝。
片刻后,楚卓云终于再次抬头,“是曹志远……”
“错。”左章第三次截断楚卓云的话头,主动解释道:“从他进入山神庙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算计贫僧了。”
“怎么会……”楚卓云满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不会?”左章笑了笑道:“若不是在山神庙中见到了贫僧,你父亲只会一路严防死守尽快归家,而不是行险逼出常建山。
“因为在他看来,埋伏你们的人实力过于低弱,对你们的威胁实在有限。
“可是能够在你们的护卫中埋下暗子的人,绝不会只有这等能耐,所以真相便是背后的人在玩老猫戏鼠。
“你父亲看穿了这一点,担心自身实力不济和拖延生变,却恰好在山神庙中遇到贫僧,便逼着贫僧做了一回除猫人。”
左章说着顿了顿,见楚卓云面露震惊,淡然一笑瞥了眼静室外,看着楚卓云缓缓问道:“你觉得你父亲心计智慧如何?”
“冠绝晋……”楚卓云毫不犹豫的脱口就答,可刚说出三个字就忽地一滞,随即不甘心的改口道:“与大师仿佛。”
“没看出来,你还会说好听的。”左章咧嘴笑笑,旋即神色一凝,一字一句的问道:
“既然你认为你父亲智计冠绝晋国,那为何他不提让贫僧出手诛杀邪修的事情?”
楚卓云闻言心头一惊,转念间便明白如今局面之下,即便有左章在场,父亲楚靖军心中根本毫无成算!
刹那间,楚卓云脸上血色尽去,方才还涨得通红的脸庞白刷刷的一片,显然心头惊惧难当。
左章见状叹了一声,语气莫名的说道:“你父亲和那邪修打过交道,自然知晓对方的可怖之处。
“而他为了给你们挣一线生机,都险些抛却尊严给贫僧跪下了,用心着实良苦。
“你若真的信他敬他,便不要违逆他的安排,免得白白耗费了他花在你身上的一番心血。”
楚卓云牙关紧咬低垂头颅,一声也不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左章说完还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而听足音的数量,显然人数不少,且轻重缓急都有,仿佛来人成分复杂。
左章听了听足音,眨眼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摇头轻叹后转头看向房门方向,静静等候。
片刻后,众多足音停在了门外,紧接着门扉一动,楚靖军已带着三人走了进来。
“正弘大师有礼。”楚靖军一进来就礼数周到的行了一礼,旋即指着身旁三人道:“家父和内子都想见大师一面,搅扰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我佛慈悲,人之常情,何来搅扰。”左章客气应了一声,起身的同时看向楚靖军身旁。
只见楚靖军身旁站着的三人,分别是一位老者、一名妇人和一个看着还不满十岁的女童。
那老者六十岁上下,短髯苍发五官硬朗,与楚靖军有几分相似,虽然身形不断高大,可精气神却充沛得很。
而那妇人则三十多岁年纪,一身素雅装扮配上匀称的身材,相貌虽不出众,却颇具温婉气质。
至于那女童,眉眼与楚靖军似足了八分,却更加柔和娇俏,面上挂着饱含怯意的好奇,正被妇人紧紧牵在手中,偷眼打量着左章和阿黎。
只见楚靖军引荐过后便退到一边,将老者让了出来。
而那老者也不含糊,来至左章面前认真打量了左章两眼,干脆的行了一礼道:“老夫楚成鸿,多谢大师化去我儿死劫。
“却不知大师此行需准备些什么,好让大师多一些成算。”
楚成鸿毫无保留的信任,顿时让左章再度高看了楚靖军和楚家一眼,想了想回礼道:“贫僧师兄弟过惯了苦日子,却是担心尊府公子与千金此行有什么不适。
“老人家不妨准备些他们惯常用的事物和食水,免得跟着我等受了饥寒。”
“大师所言极是,老夫这便去准备。”楚成鸿闻言立即点头应道,然后便果断退出了静室。
楚成鸿这一番言行干脆利索的很,却是让阿黎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楚靖军的妻子牵着那女童来到了左章面前,躬身一福面带坚毅道:“劳烦大师行险,妾身愧疚非常。
“此行若卓云与卓宁有言行不当之处,请大师不必顾忌,尽管责罚。”
说罢,楚靖军的妻子便果断地将身边女童推到了左章面前,同时将神情沮丧的楚卓云也拉到了左章面前。
下一瞬,不等有些懵怔的楚卓云兄妹反应过来,她便毅然决然的退出了静室。
楚家接连两人干脆到诡异的态度,直接让阿黎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而同样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左章则心怀赞叹的看着楚靖军,深切地感受到了楚家上下的决绝和果断,同时也侧面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无奈。
那邪修究竟有多强……
左章心头不可抑制的浮现一个疑问,却转瞬就被他暗暗压下,因为刚刚被楚靖军妻子推到他面前的楚卓宁,由于母亲的突然离去,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卓云,你是兄长,照看好你妹妹。”
就在这时,楚靖军淡然开口,不仅镇下了楚卓宁即将爆发的哭泣声,更让楚卓云从失落沮丧中回过神来。
而楚靖军说完就转向左章,表情认真诚恳的说道:“我这一双儿女,就拜托大师了。”
“好说。”左章点点头道:“为免泄露行踪,贫僧便不说会将他们带去何处了。
“若楚家得过此劫,贫僧定然送令公子与令千金与楚施主团圆。”
楚靖军闻言郑重谢了,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将左章两人和自己的儿女,从隐蔽的角门送出了府。
而当左章一行乘着楚成鸿安排的马车离开之后,一直绷着脸的楚靖军终于无奈的长叹一声,沉着脸回到了府中。
只是他却不知道,就在左章四人所乘马车离开楚家的一个时辰之后,两道各自挟着一个矮小身影的影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楚家!
第九十八章 阿黎发火(上架第一更)
楚家,一间满是灰尘的杂物房之中。
中了阿黎惑术而在美梦中沉睡的楚卓云兄妹,正静静的躺在左章清扫出来的一个角落中,呼吸均匀,睡相安稳。
而施展本命神通让他们睡去的阿黎,则带着一脸担忧的表情,看着闭目打坐的左章。
片刻过后,阿黎终究耐不住杂物房中落针可闻的寂静,看着左章轻声问道:“臭秃驴,我们什么时候去真宝阁?”
闭目静坐的左章睁开双眼,通明剔透的瞳孔微转两下,便明白了阿黎这个问题背后包含的心思。
“担心就担心,弯弯绕绕的多累啊。”左章轻笑一声,一边继续扩展耳识听着楚家的动静,一边轻轻的说道:“等到楚家的事情了结了,咱们便去真宝阁。”
虽对左章的回答有所预料,可阿黎还是抱着几分侥幸。
然而当左章说完后她就知道,这一次左章是打定主意要把闲事管到底了,担忧之余不由越发烦躁气恼。
左章怎可能体察不到阿黎的心思,不由无奈笑笑,“阿黎,我知道你气恼……”
“我没有!”阿黎毫不客气的回怼一句,冷着脸哼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你的死活和我有关系吗?”
左章滞了一滞,腆着脸笑道:“应该……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吧。”
“一点都没有!”阿黎转过脸去不看左章,语气中满是怨恼。
左章苦笑一声,两世合计单身数十年的经验让他在此时倍显无措,只能摊手道:“阿黎,那邪修的功法,必须毁掉,最好连渣子都不剩。
“楚靖军归来时路上便说了,曹志远跟随他许多年,向来忠心耿耿,再加上家中妻儿俱全衣食无忧,哪来的叛变理由。
“可是后来你也看到了,曹志远是被常建山用邪功控制了的,瘾头发作时他痛苦万分,恨不得将自己的皮都撕下来。”
说话间,背对着左章的阿黎忽地打了一个激灵,显然是想到了归途中曹志远发瘾时的惨状。
“那你就更不该管了!”心中担忧一下猛烈起来的阿黎豁然转身,剪水双眸中满是急切,“楚成鸿铁骨境二重天,长乐府城武者第一。比你厉害着呢!
“可他不还是害怕那邪修,送自己孙子孙女的时候话都没有多说半句!
“还有那楚靖军,心眼子多得和星星一样,不还是没信心保下自己的子女!
“他们俩加起来都做不到的事情,臭秃驴你凭什么就能做到了!”
左章轻叹一声,眼中清明一片,语气温和却坚定的说道:“因为他们怕的不是邪修,而是那邪修的手段。”
正自焦急的阿黎闻言,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反斥道:“有区别吗?不还是害怕!”
“你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左章说着指了指安然昏睡的楚卓云兄妹两人,意味深长道:“若是他们被那邪功控制,楚家才叫真的完了。”
阿黎自然而然的看了楚卓云兄妹两人一眼,怔然刹那,忽地明白了左章话中的含义,恍然道:“你是说……那邪修不会用强?”
“不到绝境的话,应该不会。”左章认真点头,缓缓说道:“依着楚靖军的所说,那邪修自从顶替丫鬟身份潜伏常家开始,便没有用过强势手段。
“而从楚靖军胞妹嫁入常家,到常家覆灭,历时近三年,这期间常家水波不兴从无异样。
“若不是被楚靖军撞破他们的恶行,恐怕直至今日常家都会安然无恙。”
阿黎闻言顿时心头发毛,眼珠一转顺着左章的话头思忖道:“若依着这般来看,她对楚家最好的报复,便是用邪功控制楚家!”
“是啊。”左章见阿黎冷静下来,稍稍松了口气后继续道:“那邪修当是女子无疑,否则没法子顶着丫鬟的身份潜伏常家,还做了常家嫡次子的妾室。
“与此同时,那邪修应当还精通易容换形之术,善于假扮他人。
“且她还善于揣摩人心,能于无形之间让他人落入自己的算计之中。”
恢复冷静的阿黎再度找回了自己灵慧的心思,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皱眉沉吟道:“楚靖军担心那邪修已经潜入楚家,所以一回来便把咱们弄进了静室。
“同时与咱们见面的也仅是他父亲和爱妻,前后张罗的人更是他爹!
“我说楚成鸿怎会亲自去弄行礼和马车,原来是怕被邪修察觉啊!”
“那邪修早晚会察觉,毕竟常建山已经被抓了。”左章目光灼灼道:“不过晚一刻知道,楚卓云兄妹便多一分安全。”
阿黎点点头,可旋即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纳闷道:“可是照你这么说,邪修会想办法潜入楚家,控制楚家门人或者楚家族人。
“可这样一来,不就比那邪修直接杀上门来,更难防范吗?
“也就是说,楚家应该比我料想的,还危险吧?”
果然还是绕回来了……
没办法否认的左章无语,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臭秃驴!那你还回来干嘛!”
阿黎不出预料的又一次炸了,且目光之中的灼灼怒火,甚至让左章都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自知理亏之下,无可奈何的左章只能苦着脸说道:“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毕竟我要做的事情,只是找出那邪修的踪迹而已。”
“你找她做什么!”阿黎怒问。
“让楚靖军杀她。”左章苦笑,“楚靖军送走儿女之后必然还有别的安排,而那些安排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找到邪修的踪迹,将其诛杀。
“只是要达成这个目的,就必须有人做饵,他不愿自己的儿女犯险,便只能把自己挂在那吊钩之上。”
“诛杀?”阿黎诧异,“他有那个本事?”
“没有,但他有那个心计。”左章笃定道:“当年带人屠灭常家的长乐府知府如今身居高位,只要楚靖军联系得上并晓以利害,必然会有所动作。
“而缉妖司对这种事情也不会袖手,一旦报上去,缉妖司的高手也会来驰援楚家。”
阿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左章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因为那邪修没有死在常家!”
第九十九章 左章偷听(上架第二更)
深夜,楚家。
烛火闪烁的家主书房中,楚靖军面容冷峻的将三封信封好了口,双手捧起递到了安坐一旁的父亲楚成鸿面前。
“父亲,孩儿不孝,这三封信却要辛苦你了。”
“唉,你我命中当有此劫啊。”楚成鸿长叹一声一把抓过三封信件,只扫了一眼便塞入怀中,起身向门外走去。
然而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楚成鸿就顿了一下,头颅微侧看着书房内的楚靖军,隐含哀伤的叹道:“靖军,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你……”
“父亲,陈年往事还提它作甚。”
即便明灭不定的烛光将楚靖军的面庞照得阴晴难测,可他脸上不仅不见一丝苦涩和怨尤,反倒还尽是洒脱和淡然。
可是这却更让心怀内疚的楚成鸿痛苦,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这个长乐府武道第一高手的名号,是用自己儿子的一身修为和余生病痛缠身换来的……
而见父亲面露痛苦,楚靖军心中一叹,洒然笑道:“父亲,卓云和卓宁的天资比我也不差。
“此事过后,你我便要尽心教导他们修行了。待到他们跨入铁骨境,长乐府武道第一的名头,还是咱们楚家的。”
正被愧疚和自责纠缠的楚成鸿闻言,只觉沉闷的胸口蓦然一轻,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了楚卓云兄妹的笑脸。
“那是自然……”楚成鸿面露宠溺之色,长出一口气后已然踏出书房,“靖军,此劫过后,为父便为你遍寻良医,定让你重入武道!”
话毕,楚成鸿身影一闪纵身跃起,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楚靖军望着门外,无声一叹后缓缓坐下,低头沉吟道:“十数年的经营,却不知能不能过得此劫了。”
次日清晨,当楚靖军早早醒来,穿衣洗漱走出房门的时候,恰看到了风尘仆仆的魏振走进了内宅。
而看他步履匆匆又没有更换衣衫,显然归来后只是简单休憩了片刻就急急来了。
“老爷!”
魏振双目遍布血丝,跨上前来激动地请安。
昨日左章带着楚靖军先行一步后,他们身处荒郊也寻不到续用的马匹,只能徒步赶路,赶回楚家已是后半夜了。
而听前来接应的人说楚靖军父子已经安然归来,魏振等人这才放下心来,歇息片刻便在内宅外等着楚靖军醒来。
楚靖军见魏振疲乏已极却依旧强自支撑,不由动容道:“你回来便好,我还担心你们遇到危险,着人去接应你们。
“快去歇着吧,等到恢复过来,我还有事要你去办。”
魏振闻言脖子一梗就要说自己撑得住,可是楚靖军不容置疑的眼神却让他没能说出口,只能点头应了。
不过就在他准备告退离去之时,楚靖军忽地问道:“常建山和曹志远现在何处?”
“属下将他们关在柴房了。”魏振立即答道:“正弘大师虽废了他们的修为,可属下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便着人将他们绑了盯着。”
“确实不容疏忽,你办的没错。”楚靖军点点头,然后就向柴房方向走去。
“老爷你……”魏振见状一愣。
“多年故交,我去看看。”楚靖军淡然笑笑,然后又叮嘱道:“你且去安歇,有你安排的人守着,不会出事的。”
习惯性担心自家老爷安危的魏振闻言,面露纠结的足下犹豫片刻,这才老老实实的听从楚靖军的叮嘱,回去安歇了。
而楚靖军则三拐两拐地来到了柴房所在的院落,抬脚走了进去。
“老爷!”
两声请安响起,却是守在门外的两名护卫朝着楚靖军躬身行礼。
“开门。”楚靖军点点头,静待两名护卫打开拆房门,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别让任何人靠近。”
两名护卫躬身应了,然后就掩上房门,笔挺的站在门外,警惕地扫视着一切出现在他们视野内的东西。
柴房内,同样有两名护卫,只是他们有椅子坐,比外面的人轻松些许。
至于被五花大绑的常建山和曹志远,则如同待宰的肉猪一般被丢在地上,分毫动弹不得。
“常兄弟,我来看你了。”楚靖军坐在护卫让给他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地上的常建山,眼神淡漠。
因修为被废而面色灰败精神不振的常建山见楚靖军进来,竭尽全力的梗着脖子,努力用自己怒火盈溢视线瞪着楚靖军,咬牙切齿道:“姓楚的!我做鬼也不会……”
“你现在比鬼也不如。”楚靖军冷淡的摇摇头,“不只是你,你们常家上下十几口修炼邪功,死后只会魂飞魄散,便是想做鬼也做不得。”
常建山的双目瞬间赤红,怒声喝道:“你这虚伪小人!害我常家上下,竟还有脸……”
“屠你满门的不是我。”楚靖军不带感情地说道:“我曾想过向主事者建言只关不杀,寻机医治你们。
“但是,主事者曾将几份卷宗调给我看,即便是危害最小的一份,也有多个未出生的婴孩和十数条人命被残害。
“你说,为祸更烈的常家上下,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一番话说罢,无论是柴房内还是守在门外的护卫,尽皆色变,只觉寒气从后脊直窜脑海!
然而倒在地上的常建山听到的却是别的东西,睚眦欲裂的瞪着楚靖军喝问道:“卷宗?有人指使你屠我常家!
“是谁!楚靖军你这虚伪小人,做了何人的走狗!”
楚靖军低头看着状若疯癫的常建山,眸中寒光闪过,“想知道?不如你用传你邪功的人的身份来换?”
常建山闻言一愕,旋即张狂张狂大笑道:“楚靖军!你怕了!你怕我师父找上门来!哈哈哈!
“没错,没错!你怎会不怕?你楚家害了我常家,遭了报应,除你一脉尽皆横死!
“如今我虽遭了你暗算,可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
“等她老人家一来,定叫你楚家满门尽成她老人家的舐地走狗!”
屋内的两名护卫见状,登时勃然大怒,当即便要上前教训常建山!
然而不等他们上前,楚靖军便伸手拦住了两人,不动声色的俯视着癫狂大笑的常建山,淡定说道:“既如此,那便让她来吧,只是你却看不到那一天了。”
说罢,楚靖军淡漠起身,眸中寒光一闪抬起一脚狠狠踏下!
咔吧!
一声骨骼错位的闷响,常建山下颌骤遭猛击,整个下巴豁然错开了脸颊!
而一脚踹出的楚靖军呼吸紊乱了片刻,却是看也没看痛苦嚎叫的常建山,阴沉着脸转身出了柴房。
不过,在与柴房相隔十余丈的一间杂物房内,静坐的左章忽然无声一笑,喃喃自语道:“这常建山……真的斗不过楚靖军啊。”
第一百章 母亲唠叨(上架第三更)
楚靖军离开柴房之后,便独自钻进了书房,一个多时辰不曾出现。
而当时间临近晌午的时候,楚靖军终于出了书房,可是却仅仅露了半盏茶工夫的面,就再次回到了书房中。
与此同时,他还将掌管楚家上下杂役、丫鬟以及护卫的几名管事和护卫首领魏振,叫进了书房之中。
“把这些发下去,每个人该领的份额你们看着办。”
坐在书桌后的楚靖军说话间,将五摞银票和契书推到了五名管事面前,闭上双眼用食指和拇指使劲掐着眉心,
“但凡府里的,都给半年的假,半年的月钱午后一次发足。
“半年之后,若不愿回来,咱们各自安好。若愿意回来的,我楚家不仅绝不推拒,月钱还会涨一成。”
说罢,楚靖军便静静地兀自掐按着眉心,仿佛疲劳至极。
而五名管事则诧异的互相看看,一个个面露犹疑,不知该劝楚靖军改了主意,还是就按着她的吩咐去做,好一会也拿不定主意。
“按着我说的办去吧,莫再迟疑。”见众人没动静,楚靖军放下手来睁开双眼催促了一句。
众管事这时明白楚靖军已经打定了主意,连忙拿起各自面前的银票和契书退了出去。
而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楚靖军这才转向魏振,将一厚摞银票递到他面前的同时认真说道:“魏振,把这些发给各位弟兄。
“告诉他们,就说我楚家遇到些子事情,让他们散了吧。
“若是有执意不肯走的,便告诉他留下很可能会丢了性命,莫要让他自误。”
“老爷!何至于此啊!”
魏振闻言却是看也没看近在咫尺的银票,后退一步拱手道:“府内护卫皆受老爷大恩,报恩还来不及,哪有遇事就躲的道理。
“况且身为护卫,护着老爷便是分内之事,还请老爷莫要做这种小瞧我等的决定。”
楚靖军没有收回银票,却是笑了,“我小瞧你们做什么?留下本就危险,瞒着你们才是害了你们。
“速去!莫要与我矫情,若是因为你害得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又该如何自处?”
魏振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楚靖军将抓着银票的手再度向自己身前探了一寸,无奈只能收下。
不过收起银票的魏振还是不死心,恭敬问道:“老爷,若是坚持不走的呢?”
楚靖军瞥了眼问过之后便低头拱手一动不动的魏振,顿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心头一软无奈叹道:“……那便留下吧。”
“谢老爷成全!”紧绷心弦的魏振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大步退出书房,眨眼不见了踪影。
书房中的楚靖军看着魏振消失的方向,莫名自语道:“第一个是曹志远,第二个又会是谁呢?”
傍晚时分,一整天都没怎么在府中露面的楚靖军,终于离开了书房,与在内宅中待了一天的妻子一同出现在演武场上。
而他们之所以会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不愿离开楚家的人着实不少,聚在其他地方实在有些拥挤,便只能都集中在了这处楚家最宽阔的地方。
“你们这却是何苦……”
楚靖军见众人之中不仅有为数不少的护卫,还有好些仆役丫鬟,心头一暖的同时却也不由苦笑,“你们这般留下,若真有个意外,我却如何向你们家人交代?”
“老爷,我独身一人,不用交代!”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您便是我亲人!”
“我的命是老爷救的,活着已是赚了,还回去也不怕!”
“老爷夫人都不会洗衣裳,缺了我怎么能行。”
“老爷也不会做饭……”
刹那之间,演武场上顿时嘈杂起来,不论护卫还是丫鬟仆役,一个个大声嚷嚷着自己留下的理由,生怕楚靖军夫妇听不分明似的。
但是眼看着面前三十多人各自嚷嚷,楚靖军心头暖意更甚的同时,却也更不愿耽误他们的性命。
而且他先前在柴房中对常建山一番试探之后,已经笃定当年的邪修此时并没有潜入楚家,所以面前这些人才是真正心向楚家的得用之人。
想到此处,楚靖军倍感无奈之下把心一横,抬手指点了半数想要留下的人,硬着心肠道:“你们且回家安歇半年。
“半年后若你们回来,我楚某人亲自赔罪相迎!”
说罢,楚靖军便言辞坚定的让魏振将他点了的人送回家去,自己则与妻子回转内宅。
不久之后,杂物房中,静坐其中的左章眉眼一抬,就见门扉轻启后又悄声闭合,而阿黎的身影也出现在杂物房中。
“怎样?楚靖军撵人了吗?”左章笑着问道。
“撵了。”阿黎点头,坐到左章身边将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纳闷道:“他这般做,那邪修怎会猜不到他的用意?
“而猜到了便定然有了防备,如此一来,这一连串的举动还能起作用吗?”
左章摇头道:“这是阳谋,那邪修想要报复便必须踩进来。且一旦踩进来,她的身份便有可能暴露。
“而楚靖军所要的,便只是一个能掌握她身份的机会。”
阿黎闻言轻声一叹不再说话,而左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继续闭目打坐。
……
这一日,长乐府府城内一处小门小户的宅院内,一名不过二八年岁的少女正与母亲坐在院落中,一边摘着菜一边闲聊着。
不过说是闲聊,还不如说是少女那年近中年的母亲在自顾自的絮叨。
“说来呀,楚老爷也是仁善,许假半年还给月钱,也怪不得咱们长乐府城里的后生都乐意跟他混饭吃。
“只是却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把你们都放了回来……
“说起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可是娘一说给你张罗亲事,你便说这说那的不愿……
“娘也知道,在楚老爷家做事,你这眼界是上去了,看不上寻常人家了……”
“娘!”少女听得头胀,实在忍不得,蹙眉辩道:“我回了家也不能让我消停些么?”
“好好!你想消停是吧!”少女母亲作势把手中还没摘完的菜往篮子里一甩,“那你这便躲到楚老爷家去吧!
“反正只要你在家一天,你娘我就唠叨你一天!直到给你唠叨出一个婆家来……”
少女无奈的皱起了眉头,起身回转自己的闺房。
而因着回家的数天中类似的对话屡屡发生,弄得她真的打起了回楚家待几天躲清静的主意。
只是身在闺房中的她虽然还能听到母亲的唠叨,却看不到她那市井妇人般的母亲脸上,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一百零一章 暗流涌动(上架第四更)
当楚靖军将家中丫鬟仆役以及护卫遣散大半之后,楚家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中久久没有异状出现,却让楚靖军夫妇以外的丫鬟仆役犯起了嘀咕,一开始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
而当长达半个月都没有什么异状出现的时候,那些坚定地守在楚靖军身边的护卫,也不由得心生疑虑。
这一丝疑虑极其轻弱,丝毫不能动摇他们对楚靖军算无遗策的信心,然而这丝疑虑终究还是出现了。
而很快,离开楚家的人中,从依旧留守楚家的好友亲朋口中得知,楚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由得便想回来看看。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人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主动要求回到楚家继续做工,让暂时负责起楚家事务的魏振倍感忙碌和为难。
这一天,当他再一次将有人想要回来的事情,向楚靖军说了一遍之后,楚靖军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没有理会,反而露出了考虑的神色。
片刻后,楚靖军看着魏振的双眼,一边思索一边问道:“想回来的人……多吗?”
魏振转了转脑子,努力的想要盘算清人数,却怎么也点算不明白,只能点头道:“呃……不少的。”
“也是为难你了。”楚靖军见状失笑,想了想如今毫无异状的宅邸,微微点头道:“若有人真想回来,你便看着办吧。
“不过这家务事全压在你肩上也不大合适,便先让几个能帮你分担的回来吧。”
魏振闻言顿觉心头一松,笑容便出现在了脸上。
可旋即他就想起了邪修的事情,面色一滞犹豫道:“如此一来,会不会让那邪修有机可趁?”
“父亲已经带回援手来了,不碍事的。”楚靖军若无其事的摆摆手,只是眼底却隐隐闪过一抹阴郁。
同一时间,楚家的一间隐蔽密室内,两名四十多岁的男子坐在其中,一人劲装一人长衫,却是一文一武。
只不过此时那武者眉头紧紧皱着,文士虽面无表情,却用折扇不停轻轻敲着掌心,显然都有些不耐。
“他爷爷的!这特么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白白耽误工夫!”
忽然间那武者长身而起,攥紧拳头环顾四周,重重哼了一声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
那文士正压着心头不耐,见眼前武者行走间势头汹汹,双足倒替间荡起的风甚至拂动了自己的衣角,顿时便越发不耐,皱眉用折扇重重敲了一下掌心。
啪。
一声轻响,仿若火星碰到了浸油的干柴一般,在密室中尤为响亮。
而下一瞬,那武者便仿若被点燃的柴垛似的,眼睛一瞪,一股浩然气势骤然爆发,鼓荡劲风席卷四周!
啪拉!
就在劲风席卷向那文士的时候,他眉头轻挑手中折扇蓦然展开,若无其事的轻轻一挥,顿时将室内劲风化于无形!
“老子不等了!”
武者拧着眉毛哼了一声,起身便向密室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悦的哼道:“缉妖司里一摊子恶心事儿,老子还处理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等个什么邪修!”
说罢,武者人已经消失在密室门外。
而直到他消失良久,文士都没有起身的意思,始终挂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扇着扇子,只是眼底多了几分凝重。
与此同时,左章和阿黎栖身的杂物房内,左章仿若慧觉老僧附体一般,双眼微阖盘腿静坐,浑然一副入定已深的模样,
而阿黎则手指挥点着,指挥被惑术惑了心智的楚卓云兄妹进食饮水,以免他们缺了进补而太过虚弱。
等到楚卓云兄妹用过食水之后,阿黎挥手让他们再度陷入沉睡,然后就歪着脑袋打量左章,只是看着看着,便会时不时的轻叹一声。
“等的不耐烦了?”不知何时,左章忽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阿黎,嘴角微微翘起。
“已经十几天了,还能耐的住性子才奇怪吧……”阿黎噘着嘴哼了一声,纳闷的看着左章问道:“你在这里坐了十几天了,动都没动过,究竟在盘算什么?”
“修行,试着提升一点实力。”左章笑着回答,然后鼓动新生的真气,向着佛国内涌去。
眨眼之间,真气消散一空,左章再度闭眼,运转罗汉金身,催生新的真气。
阿黎不知左章口中的修行是什么意思,却没有追问,转而问道:“那邪修至今都没有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左章气定神闲的说道:“她知道楚靖军会做足准备迎接她,所以她一定会耐着性子拖延,期望楚靖军手段能够失效。
“所以,楚靖军和那邪修谁先绷不住,谁就会完蛋。
“而就目前来看,惯于独行的邪修有的是时间耗下去,而仰仗外人的楚靖军,恐怕会是先撑不住的那个。”
阿黎有些难以理解,“那我们也这么等下去?”
“没错。”左章别有深意的笑笑,“不管他们谁先撑不下去,但只要是拖延时间,就对我们有利!
“而且拖得越久,咱们的胜算越大!”
一个月后,楚家的密室之中,手持折扇的文士正端着本书看着,神情专注得很。
而当他看罢最后一页之后,他忽地无奈一叹,合上书籍起身向密室外走去。
过不多久,这名文士走出楚家角门,乘上楚成鸿为他准备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街头。
而在文士彻底离去之后,面色难看的楚成鸿出现在了楚靖军的书房中,带着几分颓然落了座:“靖军,刘大人的门生也走了。”
正低头运笔的楚靖军闻言,笔锋停滞刹那又恢复运转,同时淡然答道:“比我想象的多待了数天,算是难能可贵了。”
楚成鸿见儿子淡定依旧,心头稍稍安定了些许,“他还带走了常建山和曹志远。”
“应该的。”楚靖军点点头道:“只是我试探过很多次,常建山是真的不知道那邪修身在何处,恐怕刘大人也不一定能问的出来。”
“那该如何是好?”楚成鸿弱于筹谋,一时有些无措。
“等吧。”楚靖军摇头道:“近来许多离去的丫鬟仆役主动归来,想来就是那邪修的手段。
“这些人我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是其中定然有被邪修做过手脚的,须得注意一下。”
楚成鸿闻言警惕起来,“可有需格外注意的?”
“有。”楚靖军说罢将笔搁下,抬手将墨痕未干的纸张递给楚成鸿,目光灼灼道:“上面的每一个,都不能轻忽。”
楚成鸿连忙接过,低头扫量之下,却发觉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而细看之下,却是主动归来的每一个丫鬟仆役都名列其上!
不过楚成鸿却不知道,当楚靖军埋头书写名单的时候,曾对女儿唠叨的妇人,忽然出现在仆役出入专用的角门外。
而当守门的护卫看到她时,她已经笑吟吟的主动凑上前来。
“刘家婶子,又来给小玉姑娘送衣衫了?”护卫见状主动与之攀谈,看样子彼此已是熟人了。
“可不是么。”那妇人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熟络的将一把果干放在护卫手中,“尝尝,婶子自己做的,甜着呢。”
那护卫笑呵呵的接过,道了声谢,便侧身将妇人让进了角门。
只见那妇人熟络的在楚家绕了片刻,行走间还同路过的丫鬟仆役打了招呼,显然已与众人混熟了。
不过,当她经过一个僻静处时,步履却放慢了些许。
而就这般走了几步之后,妇人忽地眯起了眼睛,嘴角现出一抹冷笑,“常建山和曹志远那两个废物……被带走了?”
第一百零二章 诓骗小孩
妇人驻足感应刹那之后,继续挂着笑脸一路前行,不片刻就找到了女儿小玉。
丫鬟小玉见到母亲自是开心,可是聊了没几句,妇人的话头就转到了婚嫁之事上,弄得小玉心烦意乱,很快便找了个借口跑掉了。
“这孩子!”夫人似是不满女儿的态度,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而打定主意短时间内不再回家的小玉却没有看到,她那絮絮叨叨的母亲刚一回家便闭锁了房门。
过不多久,一道身影从房中推门而出,却是一个身形宽胖的四旬妇人。
只见她刚一出现就翻墙而走,动作诡谲难测悄无声息,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而在她走出来的房间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只是从衣柜未能完全闭合而留下的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一张张穿着衣衫的人皮挂在其中……
眨眼间一个多月时光悄然流逝,楚家依旧是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让当初楚家遣散大部分仆役丫鬟的行为,渐渐有变成一个笑话的趋势。
与此同时,楚靖军作为决策人,所留在众人心中的算无遗策的形象,也因为这仿佛放了空枪的决策,而渐渐蒙尘。
不过相比各怀心思的其他人,楚靖军却依旧沉稳如山,每日里都在书房中看书静坐,似是全不在意一般。
这一日,楚靖军正在书房中看书,却听门外脚步声响起,抬头看去,就见魏振顶着笑脸走了进来。
“好事?”楚靖军笑问。
“启禀老爷,是聂辰那小子。”魏振眉开眼笑的拱手道:“咱们府里有个名叫小玉的丫头,在内宅当差,却不知怎的竟与聂辰瞧对了眼,
“他们俩都是府里的人,这一来二去的便越来越亲近了,都觉得能凑在一起过日子。
“这不,聂辰那小子面皮子薄,小玉更是个女娃子,都不好和老爷夫人开口,便只能我来给老爷报喜了。”
楚靖军对楚家所有人都了熟于胸,转念间脑海中便浮现了两人的样貌和信息,不由展颜笑道:“他们两个……倒也确实般配。
“不过,这事只我点头也没有用,却不知他们家中长辈怎么说?”
虽心知楚靖军不会反对,可亲耳听到他同意还是令魏振颇感喜悦,于是他哈哈笑道:“两边的长辈我都见过了,她们都乐意的很。
“不过说来他们俩也是缘分,聂辰父亲早早的病死,小玉他爹也因着匪祸不幸身故。
“两边都是只剩一个亲娘还在,且都对他们婚事催得紧。啧啧,如今好了,两个亲娘都如了愿,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楚靖军自然也知道聂辰和小玉的情况,闻言点头笑道:“稍后我和夫人各给他们添一份礼钱,你叫他们莫要推辞。”
“那我就替他们先行谢过老爷!”魏振笑着施了一礼,然后就退出书房,准备将楚靖军的话带给聂辰和小玉。
而在书房之中,楚靖军面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拿出一摞纸来细细翻瞧。
只见这些纸上每一页都端正的写着几个名字,且每个名字后面都用蝇头小字写了大片大片的备注,内容虽不一而足,却具是生活琐事。
在那些名字之中,有的被标了红,有的则被横线划去,不过大部分都没有被特殊标记,看不出什么异常。
很快,楚靖军翻到了标着小玉名字的那一页,认认真真将其后的备注读了一遍,然后提笔写下一行蝇头小字,内容大致为她与聂辰之间发生的事。
而在标注完毕之后,楚靖军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取出一盒印泥打开,手指轻沾些许,重重点在了小玉的名字上!
深夜,杂物房中,再一次将全部真气灌进佛国中的左章睁开双眼,看着身前面带茫然的楚卓云和畏怯之意挂了满脸的楚卓宁,笑了笑道:
“我也没料到会拖延这么久,恐怕再睡下去就把你们睡傻了,只能让你们醒来了。”
楚卓云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却见自己所处的房屋虽算不得大,但是却整整齐齐的摆着简单的床榻桌椅和一些生活用具。
四下整洁干净毫无异味,显然常常有人打扫。
“这是哪里?”楚卓云看了眼死死攥着自己衣袖的妹妹,然后才问道。
“你家。”左章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道:“确切地说,是你家一间从来没有人会在意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原先堆得都是杂物,是你们兄妹曾经时常偷偷潜进来玩耍的地方。”
楚卓云愣怔片刻,忽地醒悟过来,“是我家堆放杂物的那个地方!”
说罢,楚卓云忽地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妹妹以前来过?”
因为你中了惑术之后全招了……
左章笑了笑却不打算解释,转而说道:“邪修和你父亲之间的争斗,暂时看来是你父亲落了下风。
“如果你想知道过程的话,贫僧可以与你说说。”
听闻父亲不占优而担心非常的楚卓云顿时惊喜道:“我想知道!大师请讲!”
左章点点头,不徐不疾的将两个月间楚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摇头道:“拖延至今,你父亲请来的援手就是再能等,应该也已经都走了。
“所以,此时差不多就是你们楚家最虚弱的时候,同时也是那邪修准备出手的时机。”
“啊?”楚卓云惊呼一声,旋即紧张问道:“那大师在此潜藏,是为了诛杀那邪修吗?”
“不是。”左章果断摇头,面上神色莫名的说道:“是为了让你们兄妹,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
话音刚落,楚卓云登时面色一白,而楚卓宁则小嘴一瘪就要嚎哭。
不过左章自不会让一个小姑娘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屈起手指轻轻一弹,一缕劲风便击中了楚卓宁的额头,顿时将她击昏了过去。
“漏了行藏,便是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
左章摇头一叹,让阿黎将昏迷的楚卓宁抱到一旁,然后惋惜的看着面露悲戚的楚卓云,遗憾道:“贫僧知你有孝心,可是你父此劫着实难渡。
“除非……唉。”
悲伤绝望之际,楚卓云忽听左章话中似有转机,蓦然精神一振急急问道:“大师!除非如何?”
左章面带难色的重重叹了口气,“除非……你能帮你父亲找出那假冒他人身份的邪修。”
楚卓云闻言眼珠急转,脱口问道:“大师!我该如何做?”
话一出口,左章眼眸中闪过一丝带着得逞意味的光华,而静静坐在一旁的阿黎则不屑的扫了左章一眼。
臭不要脸的秃驴!
竟连小孩子也诓骗!
第一百零三章 无意撞破
左章没有看到阿黎不屑的眼神,但是他依旧能猜到阿黎心中对他的鄙视。
不过不论是眼神还是想法,都不妨碍他继续对楚卓云进行引导和暗示,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终于,时至凌晨时分,在左章不择手段的思想工作的影响之下,楚卓云由衷的向左章恭敬施礼道:“大师放心,卓云定会将那邪道妖人找出来!”
说罢,他便神情坚毅的走到了楚卓宁身边,安安静静的坐下不再言语。
目的达成的左章满意的暗暗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阿黎,却是不由笑了,无声的做着口型道:“你这个眼神,怎么像是在看人渣一样?”
“人渣秃驴!”阿黎翻了个白眼,挥手用惑术让楚卓云忽略了她与左章,不屑哼道:“你答应过楚靖军护着他儿子,现在却让他去送死,还说你不是人渣?”
“诱敌和送死是两回事好不好?”左章摇头笑笑,“况且有我护着,有危险也是我顶,哪有他送死的机会。”
谁知阿黎听左章这么说却是紧张了起来,“会有危险?”
“一点点吧,毕竟是诱敌嘛。”左章耸耸肩,语气轻松道:“不过依着邪修那扭曲的心性来看,用邪功控制楚卓云,一定比杀掉楚卓云,更让楚靖军感到痛苦。”
阿黎略作思忖后点点头,认可了左章的说法,然后问道:“你要试探哪些人?”
“接近和来过左家的人。”左章一边回忆一边点数道:
“初始留下的有十八个,后来陆陆续续回来的有二十一个,半个月前不再有人回来,说明愿意回来的都回来了。
“不过这三十九人之中,有一部分人的亲友也曾来过楚家,加起来总共四十六人。
“先前那十八人有楚靖军亲自分辨监看,只看至今他依旧没有什么动作,便知道这十八个人没有问题。
“所以需要注意的,便是后面那回归楚家的二十一人,以及曾来过楚家的七人。”
阿黎闻言蹙眉道:“怎么试探?带着楚卓云,突然从他们面前走访过去吗?”
“那哪能呢?”左章摆摆手,然后看着阿黎认真道:“得先好好筹谋一下。”
阿黎见左章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心头没来由的慌了一瞬,弱声问道:“臭秃驴你在看什么?”
阿黎突如其来的窘态让左章忍俊不禁,笑了笑后指了指楚靖军书房的方向道:“楚靖军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每天耗在书房里定然有所筹谋。
“若我所料不差,他一定会在暗中监察那二十八人,所以你得帮我把他的监察成果拿来!”
……
数日后的黄昏,楚家内宅厢房中。
忙了一天的小玉做完了手头最后的活计,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忽见一名内宅的女使走到了她面前。
小玉见状连忙屈膝一福问道:“姐姐安好,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辛苦一天了,哪舍得再辛苦你。”女使与小玉关系极好,连忙将其搀起,作势上下打量两眼后揶揄笑道:“这般娇美水灵,难怪夫人也愿意赏你几件妆饰了。”
“啊?”小玉闻言愣了一下,旋即惊喜道:“姐姐你说夫人要赏赐我?”
“怎的?我还能用夫人的名号诓骗你么?”女使掩口笑笑,拉起小玉的手腕便走,“快着些,莫让夫人久等。”
小玉忙不迭的跟上,一路上心头欢喜难抑,就连步子都欢快起来。
不片刻,两人来到了内宅主房,见到了端坐主位的楚靖军妻子,恭恭敬敬请了安。
楚夫人笑呵呵的受了礼,满意的点头道:“小玉你好事将近,果然神采都与往日不同了。
“我着人给你备了一套头脸妆饰,正合你出嫁那天穿戴,稍后便带回家去吧。”
“谢夫人厚恩!”小玉闻言赶忙谢恩,又是感激又是欣喜,心头喜滋滋的,只觉骨头都轻了好几两。
楚夫人见状笑了笑,挥手道:“那些东西你搬运不便,我已让人安排了马车,稍后便将它们送到你家去,索性你也一同乘车回去吧。”
小玉连忙再次谢恩,只觉自己侥天之幸,才进了楚家,遇上了这般仁善的主人家。
随后,楚夫人又拉着小玉说了些子话,然后便放她离去。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兴高采烈的小玉跳下马车,推门进了自家宅院。
而在喜滋滋的看着车夫将马车上的一个个精致木盒搬进自己家后,她热情的将马车夫送走,接着就飞快的关上大门,欢快的冲院中喊道:“娘!快来啊!”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自家宅院中从未有过的寂静。
“出去了?”小玉纳闷的眨眨眼,却想起归家时大门并未上锁,不由心生疑惑自语道:“不对啊,娘她从不忘锁门的。”
说罢,小玉便疑惑的向母亲的房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探头探脑的轻声呼道:“娘?你在里面吗?”
呼声落后,没人回应,宅园中寂静依旧。
“真的出去了?”小玉心头没来由的泛起一丝紧张,走到母亲门前推门而入,“娘,我进来了。”
屋内桌椅床榻干净整洁,虽然空无一人,却有一双女鞋出现在衣柜旁的地上,看样子像是被人随意脱在那里似的。
“这是……娘的鞋?”小玉缓步走到衣柜边,不解的低头看着地下的鞋,“怎的丢在这里了?”
想不明白的小玉挠挠头,俯身将鞋捡起,正要放到门边,却忽觉那衣柜门没有关牢,露出了里面的一抹颇为陌生的绯色衣角。
“这是什么?”
小玉深知母亲喜好,家中从来不添置绯色的衣衫,见到那衣角不由一愣,下意识的就将手搭在衣柜门把手上,轻轻一拉。
刹那之间,衣柜中的事物尽数暴露在小雨面前!
空洞的眼窝……
耷拉的肌肤……
瘪软的四肢……
一张张穿着各色衣衫的人皮豁然出现,挂在衣柜中微微晃动着,活似一只只没有了骨肉支撑的恶鬼!
小玉哪见过这等场面,骇然欲绝的颤抖着,一个踉跄跌坐地上,下意识就要喊出声来!
嗤!
然而喊声未起,破空声却率先响了起来,一缕赤色劲风越空击中小玉喉头,直将她的呼声打散!
与此同时,一个宽硕的妇人身影出现在洞开的房门外,正对着小玉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下一瞬,诡谲阴森的声音轻轻响起,“你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早早的便回来了?
“唉,辛苦一天,又要熬上一夜来缝制新衣裳,你这孩子怎的就不知心疼娘亲呢?”
第一百零四章 行藏暴露
次日清晨,守了一夜楚家内宅的聂辰和几名同样结束值夜的同伴,与赶来轮值接班的护卫们做了交接,相携换了常服准备离开。
不过就在他们打算先去早市上吃些东西,再归家歇息的时候,就见一道倩影迎面走来,手臂上挎着的食篮中隐隐有饭食香味散出。
“小玉!这般早来,是看情郎的么!”
“聂辰!你家娘子来给你送饭了!”
“还没过门便这般贤惠,是要眼气死我们么!”
刹那间,护卫们的起哄声和笑闹声飞扬而起,让聂辰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也让挎着食篮的小玉羞窘的低下了头。
众人见状,顿时越发起劲的哄笑起来,并拥着举止无措的聂辰来到了小玉面前。
“啊?”小玉见状越发窘迫了,低头臊脸的屈膝一福,然后低声说道:“我……我娘说聂大哥值夜辛苦,让我早些过来给他送些饭食……”
满面羞窘的小玉越说声音越低,直至最后声若蚊呐,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不过众护卫与聂辰也是熟稔得很,再加上他算是楚靖军面前的红人,所以虽然起哄笑闹却自有分寸,很快便纷纷告辞,让两人有些独自相处的时间。
只是他们的离去,反倒让聂辰更加的无措,也让小玉的头越发低垂,耳根子红的仿若熟透的大虾一般。
两人就这般谁都不说话的相向着站了片刻,聂辰终是缓过神来,轻咳一声开口道:“呃……小玉?”
“啊?”小玉惊慌抬头,却恰看到聂辰明亮的双眼,吓了一跳偏过头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是你娘让你来的么?”聂辰此时莫名觉得小玉俏丽的很。
“嗯……”小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极其轻微的摇了摇头,红着脸说道:“其实……也不是。”
聂辰呼吸一滞,茫然的吞了口口水,然后就见小玉偷眼看着她悄声道:“是……我自己想要给你做饭的。”
刹那之间,聂辰只觉心头热流涌上,整个心脏瞬间酥软融化,让他的胸膛中弥漫着一种令人迷醉的酥麻感。
呆怔的聂辰似乎让小玉越发羞窘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两只手拽扯着衣角低声问道:“对了,聂辰哥哥……我今天特地换了妆容,你仔细看看好不好看……”
说罢,小玉睫毛微颤的仰起头凑近聂辰几分,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羞带怯的注视着他,樱口红唇中温热的气息拂在他面上,顿时让聂辰头脑昏涨眼神迷乱。
“呃……好……好看。”血气方刚的聂辰只觉脑中热血一冲,胸口的酥麻感瞬间便有了向全身扩散的迹象,手足无措之际,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也似在体内爆发。
“……真的好看?”小玉似是没有察觉到聂辰眼中的迷乱和逐渐燥热的呼吸,眉开眼笑的伸手牵起聂辰的手,喜滋滋地说道:
“我还准备了只给聂辰哥哥看的东西,聂辰哥哥你要看吗?”
说罢,小玉羞怯的低头浅笑,足下莲步轻转,一双玉手牵着目光炙热迷乱的聂辰,向无人的角落走去……
片刻之后,身在杂物房的左章豁然抬头,注视着某各个方向,眸中精光闪过!
一旁的阿黎正说着自己从楚家各处偷看到的事情,见状不由一惊。
可不等阿黎发问,眉头紧皱的左章仅稍作沉吟就重重叹了一声,扭头看向面带不解的阿黎,轻声道:“说到哪里了?继续吧。”
“先等等!”察觉左章语气有异的阿黎摇摇头,目光湛湛看着左章问道:“你听到什么了?楚家出问题了?”
“楚家的丫鬟中死了一个。”左章思忖道:“没有死在楚家,而是死在了那邪修手中。
“那邪修顶着那丫鬟的身份进了楚家,对那个丫鬟的情郎下手了。”
“什么?”阿黎悚然一惊,失声道:“那我们……”
“不动。”左章摇摇头沉声道:“已死之人救不回来,被算计的聂辰暂时不会有危险,否则会被楚靖军看出端倪。”
“哦……嗯?你说聂辰!”闻言稍稍放心的阿黎应了一声,可旋即就想起他曾在楚靖军书房中偷看到的东西,瞪大眼睛惊道:“那邪修岂不是将……”
“没错,就是那个名叫小玉的丫鬟。”左章轻叹一声道:“就楚靖军书房中那本名册中的内容来看,早在数天之前,小玉已被他列作极可疑的人物。
“而既然有了这一判断,他后续的试探和查访就绝不会少,所以就看是楚靖军能不能赶在邪修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之前,率先下手了。
“若能,万事大吉,咱们也不用再掺和这个麻烦事情。若是不能……”
阿黎紧张问道:“会怎样?”
左章沉声叹道:“若是不能,你就祈祷我的运气能好一些吧。”
阿黎闻言心头一沉,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楚靖军的书房方向,水光氤氲的眸中光华流转。
次日清晨,早起的楚靖军照常洗漱更衣用过早饭,然后给父亲楚成鸿请安过后,便又一次独自来到了书房之中。
然而他刚刚坐下,还没拿起昨天看了一半的书籍,就忽然一愣,旋即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只见书桌上的一直毛笔斜斜搁在砚台边上,同时砚台之中还留着一抹尚未干透的墨汁!
然而楚靖军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昨天离开书房时,不仅所有的毛笔尽数沥干挂在了笔架上,砚台也清洁干净合上了砚盖!
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一个念头猛然从楚靖军的脑海中蹦出,紧接着他便紧张的打开书桌的暗格!
只见那本记录了大量名字的名册依旧静静地躺在其中,可是所摆放的位置却与自己上次放回时有了差别!
来人动过名册!
不对!
只是看名册的话,为何要动笔砚?
难道……给我留信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连串的念头从楚靖军脑海中闪过,让他飞快的拿出名册翻看!
然而刚刚翻开名册的扉页,楚靖军就见其上写着一行小字。
只见哪行小字秀美精致,看着颇令人感觉赏心悦目,可细看之下,所传递的信息却让楚靖军瞬间骇然!
聂辰已中邪修算计!
小玉是邪修!
第一百零五章 揭破身份
数日后的傍晚,当小玉将一件绣品完成之后,正待稍作休息,却见前几日带她去见楚夫人的女使忽然找来。
“姐姐安好。”小玉笑着施礼请安,旋即好奇问道:“姐姐怎的有空来找我了?”
“还不是为了你与聂辰的姻缘来的。”女使打趣一句,牵着她的手道:“夫人说了,要将手下几个仆役借给你,好让你们的婚事办的妥帖一些。
“这等恩情可是不轻了,快随我去好好谢过夫人。”
小玉闻言感动的连连点头,忙不迭的随着女使去到了内宅主屋。
与上一次一样,楚夫人依旧坐在主位,不过今次却多出一个人坐在楚夫人旁边,正是小玉许久不曾见的楚家家主楚靖军。
只见他们两人一个和颜悦色一个眉目温柔,静静看着小玉躬身行礼谢恩。
而待小玉站直身子后,楚靖军满意地点点头道:“聂辰能得你青睐,确是他的运气。
“将来若是他欺负了你,莫要怕他,直来寻我与夫人,我们给你撑腰。”
“谢过老爷。”小玉恭敬行礼后眉眼一转,低声笑道:“聂护卫说……他不会欺负我的。”
楚夫人见状掩口轻笑,转头冲楚靖军笑道:“老爷,看来你手下这聂护卫的口舌,不比他的手上功夫差呢。”
屋内众人闻言尽皆莞尔,顿时把小玉笑得红了脸。
而笑声过后,楚靖军忽地面色一正,转头冲楚夫人说道:“娘子,你们且回避一二,我有些与聂护卫有关的事情,需和小玉交代一下。”
楚夫人闻言微感愕然,虽然好奇却没有探究,而是温婉起身,带着一众女使仆役离开了。
小玉见状也是满心好奇,看着慈眉善目坐在主位的楚靖军,眨眨眼睛静待他开口。
然而楚靖军仿佛变成了雕像一般,就这么坐在主位上定定看着小玉,和善的目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有些压抑的审视。
而见楚靖军一直不开口,小玉似有些不安,交握的双手局促的攥紧了两分,试探着轻声道:“老爷?”
“嗯。”楚靖军轻叹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注视着小玉的双眼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小玉还活着吗?”
刹那之间,落针可闻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房间,仿佛空气也变得凝滞压抑起来!
“老爷……你在说什么啊?”小玉茫然的看着楚靖军,不论脸上还是眸中,具是对于楚靖军话语的不理解,“我听不懂啊。”
“这般反应,是已经身死了,是吗?”楚靖军摇头长叹,带着些许惋惜道:“如此想来,小玉娘亲的性命,恐怕也坏在你手里了。”
话音刚落,落针可闻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是这一次的寂静中却多了就几分冷冽肃杀的意味。
而见目光湛湛的楚靖军并不理会自己的反应,只在那里自说自话,小玉顿时明白自己身份已被识破,再怎么狡辩作伪都已经没了用处。
“哎呀,楚家主真真不好应付啊。”
被识破身份的“小玉”索性不再隐瞒,面上茫然之色瞬间消散,一抹带着讥诮的邪魅笑容出现在脸上,“楚家主这般淡定,想来是有后手了?”
“阁下面无惧色,想必对自己的修为极有信心。”楚靖军避而不答,面色如常的拱手问道:“未请教阁下名号?”
“楚家主唤奴家无名氏便好。”自称无名氏的小玉腰身一扭坐在客座上,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曼妙的身形瞬间舒展开来,“敢问楚家主,不知奴家是哪里漏出了破绽呢?”
不为所动的楚靖军瞬间想起了自己名册上的那行字,心中越发好奇留书者身份的同时,面上不动声色道:
“当年阁下遁走之后,我就知道楚家随时都有倾覆之难,于是便开始布置。
“十几年间,我花费数大量精力与银钱,在长乐府的府城之中布下近万暗子,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只待你来便会收紧。
“常建山现身之后,我便知你绝对不会放过我楚家,而要上门报复,就必然要顶替他人身份。
“如此一来,我只需将我楚家身陷危难之时,却依旧愿意主动接近的人盯住,自然能找到你的踪迹。”
越听越是震惊的无名氏深感骇然,顿时明白楚靖军先前遣散家中仆役丫鬟的行为,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避祸,更是要引自己现身!
想到这里,无名氏目光一冷,瞥了眼自己与楚靖军之间的距离,眉宇间显出几分受宠若惊的喜意,掩口轻呼道:
“楚家主这般大手笔只为了奴家一人,奴家好生感动呢。
“不若奴家以身相许,以报楚家主的一番心……”
“多谢,楚某受不起。”楚靖军似是没看到无名氏的眼神,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后继续说道:“不久前,有人报我,说小玉母亲忽然间变了习惯。
“不仅白日里甚少出现,就连她平日里常去的街市口也不去了。
“而直到昨天,小玉的母亲彻底不见了踪影,可小玉却没有展现出一丝异常,甚至还对他人说母亲在家纺纱。
“至此,我便知道,这一次你冒名顶替的,便是小玉了。”
深感楚靖军心计骇人的无名氏双眼微眯,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楚靖军道:“楚家主如今揭破我的身份,想来是备了杀局要留下我。
“可我却不想坐以待毙,只能劳烦楚家主送一送我了!”
话音未落,早已计划挟持楚靖军脱困的无名氏悍然伸手,直抓向探手可及的楚靖军!
“贼子敢尔!”
蓦然一声大喝,在无名氏动作刚起的刹那骤然炸响,同时一道黄金一般的锋锐光华从屋顶劈落,眨眼间便飞临无名氏伸出的手臂上方!
眼见手臂即将被一斩而断的无名氏骇然之余立即抽手,堪堪避过那雷霆霹雳一般的金黄色锐芒!
铛!
一身巨响,来势甚急的金黄色锐芒击中地面,直接在地面上斩出一道深及数丈的裂痕!
与此同时,金黄锐芒击中地面而掀起的劲风,则将瘦弱的楚靖军吹得侧飞出去!
无名氏心中念糟,正待合身扑向楚靖军,却见一名老者携长刀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睚眦欲裂的护在楚靖军身前,不是楚成鸿又是谁来!
“邪道妖人!人人得而诛之!”
“阁下行事狠辣,功法诡异,伤及民生,当诛!”
一声怒喝与一记冷语先后响起,却见先前藏身楚家密室的武者与文士同时出现在院落中,让无名氏心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