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急转直下
“常建山什么都招了,包括你的武道境界是铁骨境二重天也说了。”
主屋中,被劲风吹飞而跌落在地的楚靖军缓缓起身,从容的拍去身上的尘土,注视着皱眉打量楚成鸿和门外一文一武的无名氏。
“即便你不曾向常建山暴露真实实力,最多也仅是铁骨境第三重天。
“如今我爹铁骨境二重天,长乐府缉妖司王司官铁骨境一重天,蒋先生笃信境一重天,你翻不了身了。”
“诸位真真是看得起奴家呢。”无名氏娇笑一声站直了身子,媚眼如丝的扫量着众人,最终将视线定在了楚靖军的身上,掩口媚笑道:
“为何奴家不能是通神境呢?”
楚靖军摇头笑笑,正待说话,就见门外的王司官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不屑狂笑道:“你?通神境?通奸境还差不多!
“一天天扮这个上炕扮那个下床,产门粪门怕是都被人捅烂了!
“若我是你,呕哕……太恶心了,想都不能想。”
王司官一番毫无底线的笑骂过后,还作势干呕了一下,言行之间满是对无名氏的嫌恶鄙视。
只是这番粗鄙至极的辱骂,却让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蒋先生面露嫌弃,不由得便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掩住了口鼻,仿佛看到了什么散发着恶臭的秽物。
刹那之间,无名氏面色骤寒,怒火瞬间充斥双眼,死死瞪着王司官,咬牙道:“王司官这性命若不拿来下酒,倒显得奴家本事不济了!”
话音刚落,无名氏真气一鼓,刹那间便披上了一身赤红真气所化的霓裳羽衣,双手各持一条血色飘带,悍然抽向门外王司官!
“怕你个逑!”
王司官一声暴喝,真气应声而转,一对亮银色护臂拳套瞬间凝化而出,紧紧挂在他粗壮的双臂上!
下一瞬,血色飘带长鞭一般凌空抽至,眼看便要抽中王司官的头顶!
然而王司官却夷然不惧的奋起双臂,一对铁拳冲天而起,直直向血色飘带砸去!
嘭!
轻柔如纱的飘带与无坚不摧的铁拳刚一相触,沉闷却响亮的相撞声便轰然迸发!
然而出人预料的是,相撞声过后,王司官似是丝毫不曾受阻一般,整个人顺着出拳方向便前冲了两步!
而那飘带则似是毫无重量一般,被铁拳砸中却依旧轻飘飘的,顺着拳风无序飘荡!
紧接着,那血色飘带却又诡异一变,如同灵蛇一般绕过铁拳,直奔王司官腋下而去!
王司官惊诧之下荡臂回摆,格开飘带借势落地疾退两步戒备喝道:“那飘带虚实不定!有古怪!”
无名氏轻哼一声,手中飘带再次诡异一变,顿时如同怪蟒一般向着王司官缠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他们这一番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楚成鸿与蒋先生见状也不迟疑!
两人一个鼓荡真气凝化战甲,一个催运心中信力化为长袍长剑,毫不犹豫抢身扑上,准备与王司官一同诛杀无名氏!
而那无名氏似是气极而蒙了心思,一门心思向着王司官攻杀而去,根本不理会楚成鸿与蒋先生!
楚成鸿与蒋先生哪会给她与王司官一对一,一个舞动长刀,一个手掣长剑,便向着无名氏劈刺!
谁料就在这时,无名氏忽地诡异一笑,手中攻势瞬间散去,矮身疾退便纵回了主屋之中!
原来她之前的汹汹攻势,竟只是为了引动众人动手,以便寻求逃遁的机会!
此时,王司官与蒋先生尚在屋外,楚成鸿虽在屋内却与无名氏不在同一侧,再加上他忧心身后楚靖军安危,不由得便迟疑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无名氏咯咯一笑便纵身破窗逃向主屋后方!
“父亲放手施为,莫要管我!”
修为尽废身体虚弱的楚靖军只能旁观,见楚成鸿依旧忧心自己,果断喊道:“不能将她击杀,楚家早晚覆灭!”
楚成鸿闻言面色一沉,心中发狠一声大喝,合身一撞,轰然一声破墙追去!
王司官与蒋先生见状也知道迟疑不得,纷纷纵身从楚成鸿撞出的大洞穿过!
主屋后方,赢得片刻喘息之机的无名氏刚要腾身逃遁,就听身后一声破墙巨响,紧接着刀锋破空声骤然袭来,雷霆一般劈向她的后背!
老匹夫要豁命么!
不敢无视这一刀的无名氏咬牙转身,手中血色飘带重叠而上,堪堪阻在刀锋之下!
嘭!
又是一声巨大的闷响声,楚成鸿长刀受阻,只觉这一刀仿若砍在了粘稠至极的泥土之中,仅仅落下两寸便再砍不下去!
谁知这一刀刚刚拦下,两道身影猛然从楚成鸿身后冲出,却是蒋先生与王司官同时杀到!
而两人刚一出现,便一左一右夹攻而上,出手皆以缠斗为主,显然都打定主意再不给无名氏一丝逃遁的机会。
“欺人太甚!真当我没有诛杀你们的手段么!”
在楚成鸿三人纠缠之下,寻不到逃遁时机的无名氏俏脸一寒,娇叱一声咬牙催鼓真气!
眨眼间,无名氏身上霓裳羽衣顿生变化,裹缠腰腹四肢等位置的部分尽数飘散,化作六条血色飘带,宛如灵蛇一般盘绕在她双臂之上!
同时那羽衣仅仅遮蔽无名氏关键部位的部分,则生出了妖异诡魅的纹路,瞬间便蔓延至无名氏周身肌肤之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的邪魅妖艳!
三人中楚成鸿修为最高,只觉无名氏身上气息骤然攀升,那八条血色飘带凝实非常,仿若择人而噬的红色怪蟒一般,散发着骇人心神的气势!
而不等他弄明白无名氏这番变化的厉害,就见无名氏双目赤红瞪视着他,厉声喝道:“老匹夫!你楚家坏我大事,又设计杀我!
“今日我便屠你楚家满门,让你们看看招惹我的后果!”
无名氏喝罢,双臂悠然一摆,八条怪蟒般的血色飘带蓦然扭动,如长鞭亦如锁链,同时扑向楚成鸿!
楚成鸿面色一变,自知接不下无名氏修为暴增后的这一击,长刀挥舞护在身前的同时悍然疾退,想要躲过这一击后再整攻势!
蒋先生与王司官见状,分从左右扑向无名氏,却是想要趁着无名氏全力攻杀楚成鸿,一举将其击杀!
然而就在两人闪电般扑至无名氏近侧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看到了她嘴角带着得逞意味的狞笑!
糟!
中计了!
同一个念头不约而同的闪过两人脑海,而不等他们变招回防,就见那八条血色飘带闪电般回击,挟风雷之势抽在两人身侧!
砰然巨响声中,蒋先生和王司官惨哼一声,同时被凌空抽飞!
瞬时间,身形失控的两人流星一般撞向主屋,轰隆巨响中直将主屋撞的墙倒屋塌!
“靖军!”
楚成鸿见状,登时心焦若焚狂喝一声!状若疯虎一般悍然扑向无名氏!
而与此同时,楚家杂物房中,原本凝神静坐的左章摇头长叹,缓缓站起身来。
第一百零七章 皎月剑光
“臭秃驴!不许去!”
不等左章完全站起身,阿黎急切的呼声就响了起来,一双柳眉紧紧地蹙在一起,眼底尽是担忧。
“不去不行的。”
左章摇摇头,冲着阿黎展颜一笑,“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
“我都不听!”
阿黎毫不犹豫的截断了左章的话头,双手不自觉的攥紧成拳。
“听话。”左章走到阿黎面前,伸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语气温和道:“你给楚靖军留了书,楚卓云便没有必要做诱敌的饵了。
“所以你便让楚卓云兄妹睡着吧,我一会就回来了。”
左章突然的亲昵举动让阿黎一愣,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左章依然执意要去杀那邪修!
“你……”
阿黎知道自己此时劝也没用,气恼的想要拨开左章的手,却犹犹豫豫的抬不起手来,只能纷纷看着左章恼道:“这可是你说的!
“如果你没有在一炷香内回来,我就把楚卓云他们弄成痴傻儿!”
左章闻言失笑,深吸一口气走出杂物房。
阿黎站在屋内,眼看着左章轻轻的将门关上,心头莫名烦躁起来,来来回回的在屋中走来走去,却越走越是烦躁……
内宅中,倒塌的主屋忽然爆起两团烟尘,大量碎石砖瓦飞散四射的同时,三道身影从烟尘中走出!
“烂屁股的贼婆娘!敢算计你王爷爷,你活不长了!”
一声气急败坏的暴喝,满身灰尘的王司官即便口鼻间鲜血涌溢,依旧毫不犹豫的暴起扑上!
而护着楚靖军从废墟中出来的蒋先生则面色惨白,还没搀着狼狈不堪的楚靖军走出多远,就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直将前襟染得鲜红!
楚靖军见状心头一紧,他深知文脉重修心,体魄远不如武者强健!
因此,被无名氏同样威力的攻势击中,蒋先生所受的伤远比王司官要重!
而看他此时信力凝聚的长袍淡薄了许多,显然受伤不轻无力再战!
想到这里,楚靖军心中忧虑顿起,回头看向无名氏,却见她此时舞动八条血色飘带,逼得父亲与王司官不得寸进!
不过此时王司官与楚成鸿也是打出了真火,悍勇的一个劲攻杀,迫得无名氏无法脱身!
修为暴增的手段不可能长久……
可是父亲与王司官这般猛攻,同样后继乏力!
若要留下无名氏,必须尽快破局!
楚靖军念头急转,刹那间便想通了此战的关键,急切的看向一个方向!
身受重伤的蒋先生一边急急恢复一边护着楚靖军远离战圈,见状不由好奇道:“楚先生……还有后手?”
“知府大人。”楚靖军点点头低声道:“我曾写信向三方求援,分别是令师、缉妖司和长乐府现任知府大人。
“我楚家动静这般大,知府大人定然有所察觉,待到他赶到,调动府城生民信力,定能镇压此獠!”
蒋先生闻言心头一定,可瞥了眼无名氏后又不由有些惴惴,便一门心思镇定心神缓和伤势,准备尽快恢复战力上去稍作拖延。
然而就在这时,无名氏舞动八条血色飘带猛地逼退楚成鸿与王司官,随即一个疾扑便朝着楚靖军和蒋先生扑来,眨眼间距两人已不足两丈!
“楚靖军!你且乖乖留下性命吧!”
无名氏厉声呼罢,血色飘带疯狂舞动,狂蛇一般向着楚靖军裹缠而去!
蒋先生见状暗叫一声糟,一把推开楚靖军,一口精血喷在手中信力凝化的长剑上!
刹那间,剑上光华大盛,蒋先生奋不顾身挺剑疾斩血色飘带,想要暂阻无名氏的攻势!
嚓嚓嚓!
嘭!
一连串的异响骤然响起,却是蒋先生执剑连断三条血色飘带之后,被第四条血色飘带阻了剑势,并被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震得头晕眼花跌足而退!
“且看我稍后如何炮制你!”
一举让蒋先生伤上加伤的无名氏狞笑一声,趁着楚成鸿和王司官不及救援,操控着血色飘带继续袭向楚靖军!
然而,就在血色飘带距离楚靖军不足一尺之时,一抹如同皎月般的寒光毫无预兆的骤然迸现,直奔无名氏洁白优美的脖颈而去!
在场所有人只道楚靖军已经难逃劫难,楚成鸿更是哀痛狂呼着扑了上来。
可这一抹突然出现的剑光着实太过出人预料,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无名氏也仅能下意识的微微偏头,期望自己能躲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嗤……
细微到极致的利刃破体声响起,皎月剑光擦着无名氏的脖颈掠过,虽没能当场斩杀无名氏,却成功将其针对楚靖军的杀招消于无形!
“什么人!”
一声饱含怒意的娇喝,无名氏咬牙切齿的收回血色飘带护佑在身周,看向剑光突起的方向。
只见一个头戴僧帽身着僧衣的三旬和尚出现在楚靖军身侧,手中一柄古朴长剑,剑身明晃晃的不染纤尘,其上光芒清澈纯粹,如同天上皎月一般!
“正弘大师!”
楚靖军见状顿时一惊,旋即就想起自己托付给对方的儿女,心头骇然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询问。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持破甲剑的左章就看着无名氏,率先说道:“我佛慈悲,贫僧正弘,特来送施主入地狱偿债。”
“送我入地狱?”无名氏仿佛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面带不屑的掩口轻笑道:“若不是偷袭,你手中长剑碰都碰不到我!
“如今显露身形,你拿什么杀我?”
左章神情淡然不作回应,目光却落在无名氏脖颈间,顿时发觉自己斩出来的伤口根本没有鲜血流出,更没有影响无名氏分毫!
念头一转,左章面色一沉寒声问道:“施主所穿,可是人皮?”
一语既出,在场众人纷纷面露骇然。
而无名氏则愣了一下,旋即张狂笑道:“秃驴眼光却是比剑法厉害。
“不错,正是人皮!且这样的人皮,我还有十九张!”
左章闻言面色一寒,然后便眼神冷冽的持剑向着无名氏走去。
无名氏见状冷笑一声,随即隐含戒备的目光却落在了左章的破甲剑上。
原来,无名氏身上人皮有她诡异真气的加持,其柔韧远超常人想象,根本难以一剑而破!
而左章刚刚那一剑只是掠过,便将人皮一斩而破,锋锐程度着实让无名氏心生骇然!
只是无名氏却不知,左章在潜伏楚家的期间,他一边兼顾着楚家,一边将自身真气不要钱似的灌入存放于佛国中的破甲剑。
而他之所以这般做,不过是为了能尽快洗去破甲剑中灵胎的杂乱真气,让他对上无名氏时能多几分底气。
与此同时,每当他真气耗竭之际,他都会一边恢复真气一边琢磨新到手的慈悲剑法,努力让自己的剑法再上一层楼。
就这样,左章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熬过了两个月,终于在三天前将剑内灵胎中的杂乱真气尽数祛除!
第一百零八章 岿然不动
晋国的和尚很少,修为高的和尚更少,修为高且剑法超群的和尚,更是少之又少,堪称凤毛麟角。
而在场众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可是当他们将晋国名门大寺的杰出子弟数了个遍,也找不到与左章相符的人物。
于是,突然杀出并能切实击中无名氏的左章,顿时在众人眼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只是他们却不知,此时的左章虽然看着气定神闲的向着无名氏缓缓靠近,实则却心头发沉。
因为刚刚那一剑,无论时机还是角度,都已达到他所能把握的极限。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未能伤及无名氏的根本,如何不令左章感到棘手。
正面对决的话,对方必然更加难缠……
看来只能先稳住阵脚,再想办法创造机会了……
心中念头转罢,左章手中破甲剑轻轻一振,一声清亮剑鸣昂然而起,如凤鸣一般令众人精神一震!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楚成鸿三人见状,顿时步履踟蹰,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掺和进去。
正犹豫间,却见楚靖军忽地一边远退一边高呼道:“正弘大师剑法拔群,父亲快与王司官牵制于她!万莫让她逃遁!”
楚成鸿和王司官闻言当即醒悟过来,立即分站无名氏侧后数丈之处,鼓荡真气蓄势待发!
无名氏闻言则面色一沉,看向楚靖军的目光中恨意又浓了几分。
然而她此时忌惮于左章刚刚那神鬼难测的身法和手中引而不发的破甲剑,根本不敢回身与楚成鸿和王司官纠缠,只能收敛血色飘带佑护身周。
只是她却不知,左章此时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深感楚靖军心智超群眼光犀利,只刹那间便看到了胜机所在。
想到这里,左章心头一定,举剑平视面色凝重的无名氏,淡然道:“俯首吧,贫僧许你个全尸。”
“贼秃好大的口气!就怕不得全尸的是你!”
深知耽搁不得的无名氏嘶吼一声,把心一横向着左章扑来,血色飘带漫天狂舞,如同一条条诡蛇怪蟒般,从四面八方向着左章冲撞而来!
“披袈裟。”
只听左章一声轻语,手中破甲剑闪电般一抖,拧肩挥臂转腕一气呵成,一蓬密密麻麻的剑光在他身周腾然而起!
刹那之间,皎白如月的剑光交织成一件月色袈裟,佑护在左章身周三尺,将四面八方疯狂扑来的血色飘带尽数绞散!
楚靖军等人见状,惊骇之余莫不心头振奋!
要知道方才除却蒋先生染了精血的信力长剑,其余手段根本奈何不得那血色飘带分毫,否则他们也不会止步于无名氏身周丈余不得寸进!
而眼见左章能斩碎血色飘带,众人越发好奇左章身份之余,也纷纷动起念头,想要助左章贴近无名氏近身缠斗!
可是无名氏此时也是发了狠,疯狂的催鼓真气复原被斩碎的血色飘带,向着左章抽撞而去!
顷刻之间,仿若一场赤红色的无序风暴从天而降,将左章笼罩其中的同时,也在楚家内宅肆虐开来!
只见风暴鼓荡的劲风席卷之下,正准备伺机出手的楚成鸿和王司官纷纷面露骇然,根本寻不到插手的机会!
至于毫无修为的楚靖军则更是狼狈,被劲风吹得一个趔趄就要跌倒,好在蒋先生眼疾手快将他带远了些,这才免了狼狈扑跌的结局。
而反观风暴中心的左章,却是站定原地淡然挥剑,用剑光袈裟将自己牢牢护住,寸步不退的顶着无名氏的攻势,宛若滔天巨浪拍击下却岿然不动的礁石一般!
一时间,众人莫不生出高山仰止之感,只觉左章越发的莫测高深。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稳如苍山一般的左章,已经被动到了极处!
要知道无名氏还不曾全力催动那血色飘带时,就能将铁骨境一重天的王司官抽得飞跌出去撞塌屋舍!
如今全力施为之下,那看似轻飘飘的血色飘带,每一击都重如山峦冲撞!
而左章若不是身负罗汉金身带来的巨力,咬着牙勉力站定维持剑招,此时只怕已经被抽得破甲脱手大败亏输了。
如此爆发绝不长久!
我只需撑到她劲力衰弱的时候就行!
死死攥着破甲剑的左章心念一定,又一次将一条血色飘带绞碎之后,忽见三条飘带汇聚头顶,裹挟着恶风抽击下来!
“正天冠!”
一声轻喝,手中破甲剑光华一盛疾冲而上,悍然迎向血色飘带!
下一瞬,裂帛声骤然响起,三条血色飘带尽数溃散,无名氏的杀招又一次未建寸功!
远远观瞧的楚靖军见状顿时松了口气,可心头紧张却并没有削减多少。
毕竟眼光锐利的他看得出来,左章此时虽一步未退,可同时却也寸步难进!
而再看无名氏,此时她攻势虽然凌厉凶猛,可从开始与左章拼斗到如今,一直都未尽全力!
始终留着两条飘带,防备着楚成鸿与王司官!
念及于此,楚靖军皱眉心道:若是无名氏久攻不下,必然会在最后关头搏命动用剩余的两条……
不对!
那两条飘带有问题!
忽然间,紧张观战的楚靖军猛然发觉,原本飘荡于无名氏背后的两条血色飘带,竟不知何时忽然低垂地面!
楚靖军见状顿知不妙,可还不等他开口提醒左章,就见一抹血光忽地从左章足边窜出,利箭一般疾刺左章毫无防备的腰肋!
众人见状纷纷大惊失色,却见那血色飘带势头迅捷异常,已是来不及提醒左章!
“拂轻尘。”
只听一声轻喝,似是毫无防备的左章手臂顺势一摆,破甲剑闪电一般由上及下迅速扫过,恰斩在那偷袭的飘带上!
下一瞬,从地面钻出的飘带被剑光绞碎,而左章则再度奋臂挥剑,阻挡依旧无名氏狂猛绝伦的攻势!
众人见状这才将悬起的心稍稍放下,纷纷喝骂无名氏无耻卑鄙,其中尤以王司官骂的激烈露骨,甚至让楚成鸿等人都不忍听。
而那无名氏似是被骂声激怒,一边继续与左章拼斗一边厉声回骂,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可此时众人根本不敢再有疏忽,纷纷开口提醒左章提防无名氏的阴招。
然而不等他们说完,一截颇为细幼的血色飘带无声无息的从楚靖军脚边地面钻出,如同灵蛇一般向着他足踝缠去!
第一百零九章 恶首伏诛
宛若拇指小蛇般的血色飘带破土而出之时,全无修为的楚靖军毫无察觉,距离楚靖军最近的蒋先生则凝神盯着左章和无名氏。
而当蒋先生察觉有异低头看去,却发觉那血色飘带距离楚靖军的足踝仅有半尺之遥!
“楚兄快闪开!”
蒋先生骇然之下手中信力长剑疾挥,可那血色飘带竟生有智慧一般骤然一扭,登时躲在了楚靖军小腿后面,直将反应不及的楚靖军当做了挡箭牌!
投鼠忌器的蒋先生手中信力长剑蓦然一滞,足下一转准备错开位置再次出剑!
可是只这刹那的迟疑,那血色飘带已然缠在了楚靖军的足踝上!
嚓!
信力长剑电般斩下,细小的血色飘带根部应声而断!
可是缠在楚靖军足踝之上的血色飘带却蓦然淡去,竟是就这般化为真气侵入了楚靖军的体内!
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的楚靖军面色一沉,忽觉体内似有一条小蛇沿着经脉飞速游窜,眨眼之间便窜入了自己的心窍,盘踞心脉之间!
下一刻,难以忍受的剧痛忽然在心口爆发,登时便让楚靖军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都给我住手!”
一声得意张狂的厉喝声猛地响起,却是无名氏狞笑着开了口,“再不停手,楚靖军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楚成鸿与王司官讶然看向楚靖军,却见他面色惨白瘫在地上,面容扭曲青筋暴起,显然正经历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靖军!”
楚成鸿骇然之下急呼一声,足下一动便向楚靖军奔去。
同样不明所以的王司官则纳罕的站在原地,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真气已经侵入楚靖军心脉之中!”
一招得手的无名氏见状收敛血色飘带,望着楚靖军得意笑道:“只要我引动真气,楚靖军顷刻即……”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轻语忽然响起。
“斩恶首。”
话音刚落,皎白如月的剑光蓦然再起,带着森冷剑意闪电一般直奔无名氏面门!
无名氏全没料到这种情况下左章还敢向自己挥剑,眸光连闪间,却见左章已经趁着自己收敛飘带,手执利剑逼至自己近前!
骇然欲绝之下,无名氏身形急转闪过剑锋,飞身疾退间挥动血色飘带再次与左章杀在一处!
“贼秃!老娘叫你住手!不想让楚靖军活命了么!”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左章冰冷如霜的目光,以及一声毫无波动的轻语。
“荡妖魔。”
刹那间,数不尽的剑光从左章身周炸裂开来!
不仅荡开了袭来的血色飘带,更将充斥着杀伐之气的剑光送到了无名氏胸前!
“贼秃!再不住手,楚靖军便算是死在你手上的!”
被左章斩得心头骇然的无名氏再度疾退,威胁的话语声又一次响起,可是语气中却带了几分焦急。
“楚施主心中所念,只有送你下地狱这件事。”
左章淡然回了一句,足下连动不让无名氏将自己甩开,手中破甲剑电般急送,直指无名氏心口!
“诛邪心。”
无名氏闻言心神震荡难以置信,只觉左章那迅若雷霆的一剑不仅凌厉非常,更蕴含着浓郁到化也化不开的杀意!
贼秃真的不顾楚靖军的死活,执意要杀我!
刹那之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无名氏连忙奋起血色飘带,层层交叠于破甲剑前方!
嚓嚓嚓……
一连串的锐器穿刺声响起,一层层血色飘带被刺穿,破甲剑的剑势终于缓了一缓!
无名氏借机侧身闪退,一边努力想与左章拉开距离,一边冲着奔至楚靖军身边的楚成鸿喊道:“楚成鸿!让这贼秃住手!
“否则我定让楚靖军身死当……”
“斩恶首!”
无名氏话音未落,紧紧追着她的左章喝声顿起,同时凌厉剑光再度袭来,直奔无名氏面门!
疲于奔命的无名氏愤怒已极,身周血色飘带疯狂扭动,张牙舞爪的迎着剑光轰了过去!
“荡妖邪!”
左章再度变招,汹涌而来的血色飘带尽散,茫茫剑光涌涨而起,又一次逼得无名氏无奈闪退!
一时之间,皎白剑光与血色飘带此起彼伏,左章的淡定轻喝与无名氏的恼怒嘶喊也交替响起,斗了个不可开交!
另一边,心忧儿子的楚成鸿看着神情痛苦的楚靖军,心痛如刀绞,却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做些什么。
而听到无名氏让自己阻止左章对她的追杀,楚成鸿犹疑片刻,然后就见左章竭尽全力的跟着无名氏闪转腾挪,逼的无名氏左支右挡好不狼狈!
“楚老施主,你是要听歹人的?还是要听楚施主的?”
左章见楚成鸿瞥向自己,云淡风轻说了一句,然后手中破甲剑继续追着无名氏劈砍。
而楚成鸿听了左章的话,心神一震便是一阵恍惚,醒悟过来后立即看向忍受着巨大痛苦的楚靖军。
“父亲……”
忽然,被无名氏真气折磨着的楚靖军气息虚弱的断断续续道:“她……不得……喘息之机,真气……便不受她……操控……”
前后不搭调的一句话说罢,一旁暗自懊悔的蒋先生蓦然反应过来,“无名氏疲于应对,便没有多余的精力操控真气,自然定不了楚兄的生死!
“而若是能让她至死都不得喘息之机,楚兄的性命便不受她钳制了!”
楚成鸿闻言登时反应过来,眸光一转打定主意,起身怒喝一声,拎起长刀冲向了被左章逼的节节败退的无名氏!
“楚成鸿!你想白发人送黑发……”
“斩恶首!”
“贼秃!你别得寸进……”
“斩恶首!”
“别以为老娘是好欺……”
“斩恶首!”
“臭不要脸的贼秃!你……”
“斩恶首!”
一时间,不论气急败坏的无名氏咒骂还是威胁,得到的回应都是左章一剑接一剑的斩恶首!
终于,在王司官也大声叫骂着参入战团之时,被左章一记记斩恶首斩得越来越暴躁的无名氏终于怒极爆发!
“混账!是你们逼我的!”
一声狠戾怒吼过后,无名氏身周八条血色飘带骤然如鲜花怒放般涤荡四周,狂暴的向着左章等人席卷而去!
楚成鸿与王司官奈何不得血色飘带,骇然之下无奈退开。
而左章则一步不退的站在原地,手中破甲剑再次扬起,剑光蓬然暴发!
“斩恶首!”
“死贼秃!斩你八辈祖宗!”
怒火盈胸的无名氏对于左章这记剑招已是了熟于胸,下意识的便双臂扬起,荡起血色飘带向头顶迎去!
然而下一瞬,怪蟒般的血色飘带却虚不受力的迎了个空,紧接着一阵钻心剧痛骤然从心口传来!
“你这贼秃……”
刹那之间,感觉自己生机飞速流逝的无名氏愕然低头,看了眼深深灌入自己胸口的月色长剑,又看向近在咫尺的左章,不敢置信的无力道:
“这不是……”
“没错,不是斩恶首,而是诛邪心。”
面容冷峻的左章手腕一抖,手中破甲剑猛然一绞,瞬间将无名氏五脏六腑绞了个稀烂!
“我也不愿喊剑招,”
第一百一十章 莫测高深
无名氏死了。
死的突兀、意外、毫无征兆。
然而当楚成鸿等人回过神来时,才忽然发觉,无名氏似乎死的很合理,因为左章在一开始就为这一剑做足了铺垫!
乖乖!
我说这秃驴怎么每次出招之前都要先喊一嗓子……
弄了半天搁这埋伏着呢!
王司官回想从左章出现到无名氏伏诛期间的一幕幕,铜铃似的眼睛眨巴两下,心中暗道:这秃驴心眼子忒多,不是好人呐……
念头转定,王司官哈哈一笑,热情洋溢的走到左章面前,豪爽洒脱的拱手笑道:“正弘大师是吧?哎呀,您这剑法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还有这诱敌入瓮的计策,啧啧,真是智如深渊,让在下钦佩非常啊!”
“王司官客气。”
左章颔首回礼道:“王司官一对铁拳威猛绝伦,这邪道妖人也不敢正面相对,贫僧也是佩服的很。”
说话间,左章手腕一提,从无名氏尸身上拔出破甲剑,动作洒脱的还剑入鞘别在腰上。
铜铃大眼骨碌碌直转的王司官偷眼看去,瞥见破甲剑剑身清亮如月不染一丝血迹,不禁由衷赞叹道:“好剑!真真好剑呐!”
你个口无遮拦的货也好意思说我?
左章目光如炬,哪能不知这王司官是个粗中藏细,披着粗豪外皮暗藏机狡心思的货色。
不过他也知道王司官方才确实出了死力,便只在心中腹诽两句就不再计较
“靖军!妖人已死!你现在感觉如何?”
楚成鸿的呼声响起,立即让王司官转头看去,同时也让左章的面色沉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蒋先生眉头紧锁站在瘫倒在地的楚靖军身旁,楚成鸿则一脸急切的跪伏地上,搀着面色惨白的楚靖军查看伤势。
然而很快楚成鸿就发觉,那股盘踞在楚靖军心脉之中的真气虽然毫无异动,可是却在蚕食着楚靖军的生机!
而若是放任不管的话,以楚靖军比寻常人还要虚弱的体质,恐怕只消数天便会身死!
“你放心,爹这便给你医治,定不会让你有个好歹!”
慌急之下,楚成鸿也顾不得四周一片狼藉,抓起楚靖军的手腕便将真气渡入脉门。
眨眼之间,浩浩真气滚滚流动,眨眼间便来至楚靖军心脉之中。
然而不等楚成鸿的真气有所动作,那蛰伏在楚靖军心脉之中的血红真气便蓦然一颤,紧接着就似是被逼至穷途的野兽一般躁动起来,疯狂的破坏四周的生机!
“噗……”
突然躁动起来的血色真气顿时给楚靖军带来绝大的痛苦!
只见鲜血瞬间从他口鼻间喷涌而出,原本就苍白的面色眨眼间便灰败了许多!
“靖军!”
楚成鸿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撤回真气,这才让那血色真气复归安静,再次蛰伏下来。
一旁的蒋先生见状已然猜到那真气难对付的紧,面露忧虑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脚步声起,紧接着左章的声音清晰传来,“两位,可否让贫僧看看楚施主的伤势?”
“正弘大师?”心焦若焚的楚成鸿闻言转头,双目失焦手足无措道:“大师有法子救我儿性命?”
我哪知道……
左章知道楚成鸿此时已是慌张无措到了极致,心中却不好把自己也没有把握的事实说出来。
然而他只看众人无奈袖手的模样便知道,在场众人没一个钻研过医术,于是摇头沉吟道:
“贫僧略通医术,若楚施主真有一线生机,恐怕也只有贫僧能抓得住。
“所以贫僧愿行险一试,或能助楚施主回天也说不定。”
淡泊的几句话说罢,王司官与蒋先生面面相觑。
毕竟他们两人旁观者尚算冷静,都能听出左章话语中的自信,不由对左章再度高看一眼。
而完全乱了阵脚的楚成鸿一听有机会救回儿子性命,也不管那机会有多渺茫,立即腾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左章。
“大师尽管施为!只要能救回我儿性命,不管大师要什么,我楚家都竭尽全力为大师取来!”
“楚老先生言重了。”
左章应了一声便来至楚靖军身前,探手轻搭脉门,一根真气游丝针便通过脉门钻进了楚靖军的经脉之中。
眨眼之间,真气游丝针顺着楚靖军经脉游走,很快便将楚靖军的情况反馈给了左章。
而让左章惊讶的是,楚靖军的周身经脉上,竟然遍布着如同铁锈一般的暗红色斑点!
这些斑点或连结一片,或星点密布,以丹田位置数量最多,不仅迟滞着气血的运行,更有向着肌肉脏腑内蔓延的趋势。
一开始仅是丹田处有?
然后才逐渐向四周蔓延?
借着真气游丝针探查楚靖军经脉的左章念头一动,若有所悟,继续催运真气游丝针。
片刻后,真气游丝针来至楚靖军心脉处,却见血色真气盘踞于心脉之中,看着如同一片血色浓雾一般,不断侵蚀楚靖军的生机。
左章见状不由皱眉,暗暗观测了一下血色真气侵蚀生机的速度,不由咋舌暗道:若是不予理睬,三天便没得救了。
想到此处,左章也不再迟疑,真气游丝针微不可查的轻轻一探,想要看看那血色真气有何反应。
可出人预料的是,随着真气游丝针的前探,那血色真气不仅丝毫不为所动,更是仿若遇到烙铁的冰雪一般,刚一相触便熔融消散了!
嗯?
就这?
出乎意料的轻松顿时让左章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幕清清楚楚的告诉左章,血色真气在罗汉金身真气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修为提升后的真气这么给力吗?
老秃驴还真是处处给我惊喜啊……
意外之喜突然降临,左章豪气顿生,指端再次探出数根真气游丝针,探入楚靖军心脉,对盘踞其中的血色真气进行围剿消磨。
就这样,让楚成鸿铩羽而归的血色真气在左章手中一点点消散,楚靖军虚弱而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面上痛苦之色也缓缓平复。
楚靖军的这一番变化水波不兴,像是剧烈运动后渐渐缓过了气,平静得有些不像话。
可就是这丝毫没有波折与怪异之处的过程,落在楚成鸿三人眼中之后,却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霎时间,众人只觉无名氏血色真气所化飘带的难缠仿佛是错觉一般,否则如何解释左章只是静坐把脉,便让楚靖军逐渐摆脱血色真气缠身之厄?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错觉。
因此,如今一脸淡然坐在楚靖军身边的左章,是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化解血色真气的存在!
念及于此,楚成鸿登时在心中连喊侥幸,并暗暗发誓一定要重谢左章。
而蒋先生与王司官则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之下,只觉眼前的左章瞬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知府来迟
“大师……卓云和……卓宁,如今……可还安好?”
断断续续的一声询问,听着与无力呻吟没什么区别,确让楚成鸿大喜过望,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他们从没离开过楚家,平安的很。只是一直心忧着你们夫妻和楚老先生的安危,心神有些不宁。”
左章颔首微笑答了一句,顿时让楚靖军放下心来。
“多谢……大师。”楚靖军无力的笑笑,“大师……恩重,今后……但有差遣……我楚家……赴死以报。”
“楚施主言重了。”
左章摇摇头,说话间将楚靖军体内最后一丝血色真气化解,撤回把在楚靖军脉门的手指,双手合十道:“楚施主安心静养,月余之后自会康复。”
瘫坐地上的楚靖军虽觉浑身乏力,却也感觉通体舒泰,勉力冲左章拱手点头致谢。
而一旁的楚成鸿却似是想到什么,低头稍一思忖蓦然心头一震,目光灼灼看向左章,似要询问什么却又面露顾虑咽下话头,一脸的纠结表情。
一旁的王司官与蒋先生见左章结束医治,对视一眼后纷纷走上前来,准备与左章攀谈一番。
可就在这时,左章忽地仰头向着某个方向眺望一眼,旋即迅速冲众人行礼道:“贫僧有心与众位结一份善缘,无奈时机不当,只能先行告退。
“这邪道妖人之死,虽与贫僧有关,但是贫僧却要厚颜请诸位替贫僧遮掩一二,还望诸位应允。”
说罢,左章再次恭敬施礼,然后足下连动,整个人便如魅影一般飘然远去,眨眼间便连影子也不见了。
不及反应的众人不由相觑无言,一时间都不明白左章这番话用意何在。
而唯一察觉些许端倪的楚靖军稍作思忖,抬头望向左章眺望的方向,顿时明白过来,勉力提起精神迅速道:
“正弘大师的意思是……斩杀无名氏的人……是蒋兄弟。”
“诶?”王司官的瞪着铜铃大眼略一思忖,忽见左章眺望的方向远远遁来一人,登时也明白过来,眼珠一转哈哈大笑道:
“蒋先生信力长剑真个了不得,竟能将那邪道妖人就地诛杀!王某佩服!”
这时,楚成鸿与蒋先生也看到了那远遁而来的身影,纷纷回过味来。
只见楚成鸿笑了一声,跟着王司官夸起了蒋先生。
而蒋先生虽然不愿冒功,可心念转了几转之后,却故作谦逊的客气几句,配合着众人演起戏来。
“靖军世侄!”
就在众人装模作样的攀谈客气之际,一个沧桑浑厚的男声远远传来,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骤然落在了众人近前。
这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苍发老者,黢黑的国字脸膛上宽口薄唇,一对白多黑少的三角眼扫了眼远处无名氏的尸身,便紧紧盯着瘫坐地上的楚靖军。
“哎呀!我一听到动静就往这里赶,谁料运转信力出了岔子,这才迟了几分……
“嗯?世侄!你怎的伤了?”
苍发老者见楚靖军口鼻间尽是血痕,大惊失色之下紧走两步来至近前,说也不说便一把抓起楚靖军的手腕,查探伤势。
被左章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的楚靖军缓过了气,任凭苍发老者施为的同时颔首笑道:“些许皮外伤,不碍事的。”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啊!”
苍发老者欣喜的松了口气,似是才发觉那无名氏的尸身一般,撒开楚靖军的手腕后扫了一眼讶然道:“那邪道妖人已经死了?”
“嗯,多得蒋先生修为高深,一剑将其斩杀。”楚靖军自然而然的回了一句。
“哦?竟是蒋世侄斩杀了妖人?”苍发老者闻言面露讶色,转身看向蒋先生,打量两眼后捋须笑道:“修为高绝,一表人才,好!好啊!
“想来元涛兄能有你这般天资纵横的门生,恐怕做梦都会笑醒的吧。”
“沈知府过奖了。”蒋先生见苍发老者提及恩师的表字,连忙恭敬行礼道:“老师心怀社稷,即便欢喜也是因为国事。
“况且在下些末修为,与老师相比宛若泥尘,不值一提的。”
一头苍发的沈知府又与蒋先生客气几句,又与楚成鸿打了声招呼,抬脚就要向着无名氏的尸身走去。
然而不等迈出第二步,一道身影就飞快的掠至无名氏的尸身前,蹲下身细细搜查起来。
“王司官!你做什么?”
沈知府见状皱眉喝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一边走一边冲王司官大声道:“这妖人做下许多祸事,检验尸身搜查遗物本因由……”
“老子出力气了!”
王司官满不在乎的打断了沈知府的话,一边搜捡尸身一边斜乜着沈知府笑道:“沈知府,先到先得,谁让你晚来一步呢?
“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我保证到时候拉上你,不让你一个人在旁边眼馋”
嘿嘿笑罢,王司官继续翻检尸身上的财物,丝毫不理会沈知府那张又黑了几分的脸。
“粗鄙!”
沈知府皱眉哼了一声,已然来到了王司官近前,正要说什么,却恰看到王司官搜出一本典籍。
沈知府见状心头一喜,运足目力偷眼看去,却见典籍封皮上写着“吞灵诀”三个字。
就是它了!
沈知府心头一呼,酝酿好的说辞准备说出口的同时,一只手臂也向着王司官手中的典籍伸去。
谁知就在这时,王司官忽地豁然站起,周身真气浩然鼓荡,从抓着手中典籍的手掌喷薄而出!
眨眼之间,原本完完整整的典籍瞬间被真气绞散,化作数不尽的细微纸屑冲天而起!
“王敬天你做什么!快快住手!”沈知府骇然疾呼,信力涌动,伸手去拦王司官。
王司官见状嘿然一笑,转身躲过沈知府的手,顺势将手中最后几页纸张绞成碎屑送上半空。
一时间,数不尽的细小纸屑飘然而下,宛若雪花一般,乍看之下顿觉美不胜收。
王司官仰头看看,忽地哈哈笑道:“这等邪功留着做什么?难不成沈知府想弃文从武?成就一番大事业?”
“王敬天!你休要胡搅蛮缠!”方才还颜悦色的沈知府勃然怒道:“这是关键物证!你此时销毁,说不得你便与这妖人有什么关联!
“等到老夫禀明王上,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知府怎的能说这等话?”王司官不以为意的歪着头笑道:“我来楚家之前,上面已经发过话了,便是死,也要将那邪功抹得一干二净。
“若是沈知府觉得王某所为不合您的心意,那对不住了,是上面让我这么做的,您上书进言去呗。”
说罢,王司官嘿然一笑,兜着从无名氏尸身上搜来的东西,看也不看沈知府,踱着步子回到了楚靖军的身边。
而沈知府则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面上青红不定,显是被王司官气得不轻。
两息过后,沈知府咬牙吐出胸中浊气,重重哼了一声,也不与众人打招呼,纵身飞掠离开了楚家。
而待他远去,楚靖军望着府衙方向,神情莫名的自语道:“想不到,想我楚家覆亡之人,竟还有一个沈恪。”
第一百一十二章 热情相邀
当左章走到杂物房门外的时候,阿黎正站在紧闭着的门后,犹豫着要不要潜去内宅看看情况。
而当熟悉的脚步声不徐不疾的远远传来,她瞬间明白是左章功成归来,当即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紧紧凑在一起的眉眼顿时也舒展开来。
不过放松下来的阿黎很快想起左章惹自己担忧的事情,眼珠不甘心的转了一转,哼笑一声后板起了脸,迅捷无声的落座,然后就用幽冷的眼神盯着房门。
吱呀。
门扉轻启,左章动作轻缓的走进屋内随手闭门,旋即就看到了环臂翘腿冷眼静坐的阿黎,同时也看到了她那带着不满的眼神。
这是要给我好看么……
左章心念一转计上心头,笑呵呵的挥手打起了招呼。
“阿黎,我……呃!”
然而他刚刚抬起手来,一句话还没说全乎,就忽然佝偻着身子踉跄倒地,痛苦艰难的咳嗽起来!
正要给左章好看的阿黎忽然一愣,再绷不住刻意冷下来的俏脸,面色一急飞速来至左章近前,急切的将他搀了起来。
“臭秃驴!你怎么了?伤到哪里……”
然而话音未落,被她搀着的左章忽地抬头,却见刚才还扭曲着的脸上痛苦之色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很是欠揍的笑容。
“不绷着了?”
“啊?”阿黎懵怔刹那,旋即意识到自己又被左章戏弄,登时羞恼万分,柳眉一竖气道:“臭秃驴!你戏弄我!”
“先下手为强嘛。”左章嘿嘿一笑站起身来,看着气鼓鼓的阿黎笑道:“先打鬼主意捉弄人的可不是我啊。”
阿黎面上微红,并不接左章的这个话茬,而是眼神闪烁的指了指楚卓云兄妹,岔开话题问道:“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左章想了想道:“此间事了,估摸着楚靖军稍后就能找到咱们,到时候把他们还回去就好。
“对了,回去后楚靖军定会询问他们这两个月来是如何度过的,务必要用幻惑之术收拾好首尾,别露馅了。”
阿黎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楚卓云兄妹身边,用梦惑之术篡改起了两人的记忆。
而左章则坐了下来,缓缓说起自己诛杀无名氏的经过。
“三封求援信?却只来了两人援助?”
阿黎讶然抬头,好奇道:“另一人呢?”
“来迟了。”左章轻声答了,指了指府衙方向后意味深长的笑道:“楚靖军说,他的第三封信送到了长乐府知府手中。
“可是直到我治好他的伤势之前,知府大人都没有到场。
“而当我准备与那个王司官和蒋先生攀交情的时候,知府大人却飞奔而来。”
阿黎的好奇心顿时起来了,“后来呢?”
“后来我就潜藏在侧,暗暗观察呗。”左章理所当然的说道:“长乐府沈知府对蒋先生态度尚可,但是对身为武道世家的楚家和王司官却似乎隐隐排斥。
“尤其是在王司官搜出吞灵诀的时候,他明显想纳入手中。
“只可惜那吞灵诀被王司官毁了个干净,弄得他大为光火,彻底与王司官闹了老大不快。”
阿黎眼珠一转若有所悟道:“崇文抑武?”
“有可能。”左章点点头道:“武道世家宗门极多,文脉党派团社又岂会少?
“那蒋先生能与楚靖军和王司官交好,想必属于文脉之中亲武者一派的。
“至于那个沈知府,恐怕就属于疏远和打压武者一派的。
“而他那么想要将吞灵诀弄到手,恐怕是想借着这门邪功,来打压一下朝野内外的武者。”
“那你准备怎么应对?”阿黎说话间已用惑术改了楚卓云兄妹的记忆,环臂坐定好奇的看着左章。
“我为什么要应对?”左章反问一句,旋即笑道:“这种事情应该是楚靖军去应对,和我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了,我临走之前说过让他们替我遮掩。他们几个又不傻,自然心领神会,合伙演了一出戏给那个沈知府看。
“不过依我看,沈知府今天的行为和撕破脸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楚家将来的日子就不一定好过了……”
踏踏踏……
左章正说话间,门外脚步声忽地响起,紧接着楚靖军的声音也在门外响了起来,“正弘大师可在此处?”
“我佛慈悲。”左章冲阿黎笑了笑,口宣一声佛号起身开门,“楚施主却比贫僧预想来得更快了一些。”
门外的楚靖军站在门前三尺处,换了一身衣衫,虽看着还有些虚弱,可精神却不仅不见丝毫疲惫,反而还有些健旺。
左章见状不由好奇,可想到罗汉金身真气颇具玄妙,便明白了楚靖军精神良好的缘由。
而楚靖军见左章开了门,顿时一喜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方才不良于行,却是怠慢了大师。
“如今家中已备了一桌粗陋菜肴,王司官与蒋先生都在,请大师也务必赏光。”
“楚施主客气了。”
左章笑着点点头,抬脚跨出门来,而阿黎也将自己幻做丑和尚,牵着刚刚苏醒过来的楚卓云兄妹走了出来。
“父亲!”
“爹爹!”
许久不见父亲的楚卓云兄妹此时见了楚靖军,欢呼一声便冲了上去。
只见他们一个抱腰一个抱腿,登时如同两只久不见父母的小猴子一般,挂在了楚靖军身上。
“好孩子,爹爹没事。”
楚靖军对他们兄妹二人也是想念至极,不过他此行主要是邀左章赴宴,于是与楚卓云兄妹聊了两句便带着左章和阿黎向着花厅走去。
眨眼功夫,几人来至花厅之中,只见一张硕大的圆桌已经支了起来,楚成鸿、王司官和蒋先生已经围坐桌边,正气氛融洽的谈笑着。
而看桌上摆着的是清茶素酒和几样斋菜,便知这一桌饭菜是专为酬谢左章而准备的。
“正弘大师来了!”
“大师有礼!”
“拜见大师。”
楚成鸿三人见左章进了花厅,纷纷起身相迎。
左章则客气回礼,略作推辞后,这才顺着楚靖军父子的热情相邀,坐在了主位。
而与左章同行而来的阿黎因为顶着左章师弟的名头,自然而然的与左章相邻而坐。
“正弘大师,我们楚家能脱此死劫,多多仰仗于您。”
左章两人刚刚落座,楚成鸿便端起酒杯诚恳敬道:“大师将来但有差遣,楚家上下,必然万死不辞!”
说罢,楚成鸿仰脖将杯中酒饮尽,以示言出如山。
左章连道不敢当,只说当有之义,不过却回了一杯素酒,算作应了下来。
众人见状顿时放松了许多,纷纷开始与左章攀谈起来,
而边吃边聊了片刻,王司官忽地端起一杯酒敬向左章,好奇问道:“正弘大师,似您这扮高僧我可从没见过,不知您在哪家寺庙落得发呢?”
左章闻言轻笑一声,心中却道:终于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席间请求
其实,在左章斩杀无名氏并医好楚靖军的伤势之后,就料定楚靖军等人会试探自己的来历。
这倒不是说他们对他有什么企图,只不过是楚靖军等人在下定决心与他深交之前,自然而然的一种了解行为。
而左章对于他们的试探也算是乐见其成,毕竟一番接触下来,可以肯定与楚靖军等人交好益处极多,所以自不会抵触这种试探。
于是,左章也早早的就备好了答案,在王司官问起后便笑呵呵的答道:“一介云游野僧,哪有什么寺庙相容。
“不过是有个领进门的师父,只是早前刚刚圆寂,留下我与师弟行走世间。”
“在下莽撞,却是提起大师的伤心事了,当罚一杯。”
王司官闻言轻声感慨,趁着自罚一杯的空档,暗暗与楚靖军等人交流了个眼神,同时不动神色的微微点了点头。
眼识锐利远超常人的左章自是将一切看在眼中,却是不以为意的合十回礼。
其实左章知道,晋国抑制佛道两门的发展已是国策,楚靖军等人自然不希望与一个代表了大寺庙势力的和尚相交过深,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才说自己孤身云游,没有牵扯任何寺庙,为的就是让楚靖军等人安心。
果然,听左章这般说之后,始终一副若即若离态度的蒋先生也迅速与左章熟络起来,言辞之间对左章带上了几分亲切。
酒过三巡,蒋先生忽地话头一转,凑近左章几分问道:“不知正弘大师是否知晓,咱们晋国与代国的边境五山之争?”
边境五山!
怎么又来了!
刹那之间,熟悉的字眼在左章心头掀起一阵波澜,让他不由自主的犯起了嘀咕。
而一旁的阿黎耳朵也是暗暗支棱起来,毕竟她曾听左章说及斩杀代国使团成员,以及冯定安再谋边境五山的事情,于是对蒋先生所言也生出几分好奇。
“确曾有所耳闻。”
左章点头应了一声,然后故作遗憾的说道:“贫僧听闻,代国使团中有一人赢过了五场殿前诗词大比,替代国将边境五山收入囊中。”
蒋先生察言观色之下,只觉左章为晋国遗失边境五山而惋惜,登时对左章又多了几分满意。
“其实,边境五山也不一定就归属了代国。”
蒋先生自饮一杯,嘴角微翘缓缓说道:“不久前,代国使团中的副使在定安府作恶,伤了许多性命。
“当时幸得广安府知府冯大人果断出手,将那人力斩当场,挽回了咱们的脸面。
“否则若让他逃脱,不仅代国不会认账,恐怕还会有许多性命伤在他手中啊。”
左章闻言装模作样的稍作思忖,旋即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这边境五山,想来是又多了几分回转咱们手中的希望了?”
“不错。”蒋先生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摇着点了点头后说道:“其实,咱们晋国与代国之所以争夺这边境五山,原因有二。
“其一,是为了护佑国土,毕竟晋国皇室祖制之一,便是不遗一寸国土于外敌。
“至于其二,则是因为那边境五山之中,藏有一处非同寻常的密藏之处,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哦?竟还有此等隐秘!”
左章适时送上一声惊呼,同时与阿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对于蒋先生提及此事的用意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在左章惊呼过后,蒋先生轻咳一声缓缓问道:“正弘大师,万一将来咱们晋国擢选人手探索边境五山,不知大师是否愿往呢?”
探索边境五山……
左章闻言,顿时想起慧觉老僧将边境五山的山川地理札记留给了他,不由暗暗咋舌道:难不成还真要我去一趟?
想到此处,左章忽地摇摇头,遗憾说道:“听蒋施主所言,此事怕是已在筹备之中。
“而贫僧若能参与,于贫僧而言确是一大幸事。
“只是,贫僧有一件事需与师弟尽快处理,不知何时才能脱身,怕是有些赶不及啊。”
蒋先生闻言顿时有些遗憾,楚靖军等人相视一眼后也不由惋惜轻叹,显然是希望左章参与的。
“正弘大师,不妨事的。”楚靖军稍作思忖后立即说道:“此事尚需一些时日才能最终定下,大师到时候若是得空,能与我等共赴边境,自是我等之幸。
“若是脱不开身,也不妨事,带我等归来后与大师把酒共话,便也算作大师去过了。”
左章闻言连连称善,心中却暗道楚靖军会说话,里外都兼顾得到,听着实在让人舒坦。
随后的时间中,众人越聊越是熟络,越聊越是亲近,最终就差着结为异性兄弟了。
而待到酒足饭饱,蒋先生与王司官告辞,花厅中又下喧闹的气氛才逐渐降温。
不过即便王司官与蒋先生离去,楚成鸿与楚靖军却依旧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反倒将在花厅中伺候的仆役丫鬟撵了出去。
左章见状哪还不知他们有话要说,眼珠一转静静等着。
片刻后,当房门闭合,楚成鸿忽然面色凝重的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走到左章身前,一躬到地沉声道:“正弘大师,救救靖军吧!”
“嗯?楚老先生您……”
左章讶然之下连忙搀扶,眼角却瞥见楚靖军一脸愕然,心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随之升起,若有所思道:
“楚老先生所言,可是与楚施主当年修为尽废一事有关?”
“不错。”楚成鸿面色哀痛的直起身子,看了眼面带茫然的楚靖军,涩声道:“我儿当年为了救我,挡下了常家老太爷的一掌!
“就是那阴损至极的一掌,不仅将我儿一身修为尽数打散,更令他丹田之中留下疮斑似的暗伤,无日无刻不在向着经脉脏腑之间蔓延。
“而大师在驱散那诡谲难测的歹毒真气之后,我看靖军心脉之中疮斑竟有几分消解的迹象!
“大师,我儿为我楚家殚精竭虑,半生痛苦,还望大师怜悯一二啊……”
说到最后,楚成鸿已是带了几分颤声,不仅说得楚靖军眼眶泛红,就连阿黎的眼神中也生出几分悲意。
你们父子可真不容易……
左章心中暗叹一声,却没有立即接茬,而是冲着楚靖军问道:“楚施主,楚老先生言说之时,我观你面露愕然,想来你想与贫僧说的事情与他所言并不相同。
“只是不知你有何事,想和贫僧言说呢?”
楚靖军闻言一怔,旋即展颜笑道:“大师智慧通天,楚某敬佩。
“其实楚某想说的,与家父所言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那便是在下想让卓云跟随大师,在世间行走几年。”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地图钥匙(二合一章节)
当楚靖军提出将儿子楚卓云交给左章带走历练时,左章不由诧异了刹那。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楚靖军这个决定除了向自己释放善意以外,还有加深自己与楚家的牵绊的意思。
毕竟楚卓云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楚家的下一任家主。
而左章如果愿意成为楚卓云的师父,自然会从一介外人,变成一个深得楚家信任且身份超然的存在。
与此同时若再深想一层,楚靖军此举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几分托付的意味。
要知道楚靖军三封求助信递出去之后,在家中所有的布置,都是根据那三封信的回应来做的。
然而,无名氏动手之际,应诺而来的却只有两家,待到尘埃落定后才赶来的沈知府,则无疑是选择了毁诺。
沈知府这番行为堪称用心险恶,若没有左章突然杀出来,楚家此时很可能就是血流成河满门皆亡的结局。
因此,楚靖军绝不会善罢甘休,沈知府既已撕破脸皮也不会再作伪扮好人,两人之间定然会起冲突,且直至一方彻底倒下才会结束。
而这个时候,楚卓云作为楚靖军的弱点,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就在左章念头急转的时候,他忽觉身旁传来一股寒意,扭头看去,却见阿黎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清晰可见的不满和拒绝。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左章哪还不知道阿黎为何会是这般反应,心中失笑的同时给了阿黎一个放心的眼神。
然后他转向楚靖军,遗憾摇头道:“楚施主,贫僧与师弟须尽快去办一件要紧事,此事颇多凶险,实不便带令郎同往。
“不过月余之后,贫僧会在一处寺庙挂单潜修一段日子,若楚施主不嫌弃,可遣心腹高手将令郎送至那处寺庙等我。”
见左章这般说,阿黎顿时面色稍霁。
而楚靖军闻言却毫不犹豫的追问道:“不知大师会在哪间寺庙挂单潜修?”
“广安府,庆州,正心寺。”左章说话间拿起一个茶碗,手指轻捏边缘缓缓动作轻柔的一掰。
只听咔的一声,寸许大的一瓣瓷片应声而落。
接着,左章伸出食指,在瓷片上钩划片刻,然后将瓷片递给楚靖军,颔首合十道:“楚施主,请务必让令郎携带此物前往,否则怕是生出什么不谐之处。”
楚靖军恭敬接过,却见雪白的瓷片上刻着苍劲有力的正弘二字,每一笔都如同利刃雕刻一般,足见左章指力不凡。
“多谢大师成全。”楚靖军珍而重之的将瓷片收好,正待再说什么,就见左章探手摁在了自己脉门上。
愣神刹那之后,楚靖军忽地明白左章要做什么,登时心头激动说不出话来。
而楚成鸿见状更是欣喜万分,感动得差点涌出老泪来。
只见左章手指连动,真气游丝针瞬间探入楚靖军脉门,顺着经脉向他丹田游去。
眨眼之间,一个灰败萎缩且遍布暗红色斑痕的丹田,出现在真气游丝针的视角下。
这种程度的暗伤……
怕不是每一刻都在痛吧?
难怪楚靖军病歪歪的和瘦竹竿似的……
被眼前惨状震惊的左章暗暗咋舌,回想楚靖军平时行止与常人无异,顿时被对方的意志与耐力所震惊。
惊叹过后,左章振奋精神,指挥真气游丝针探入那些斑痕之中,以极其细微的速度灌注真气。
眨眼间片刻功夫过去,只见真气游丝针尖端所刺入的位置上,斑痕一点一点的变浅,紧接着就仿若残雪遇朝阳一般消散不见。
而左章见罗汉金身的真气有用,顿时不再保守,开始加速灌注真气。
桌旁阿黎和楚成鸿见左章面容沉静一言不发,也不好开口打搅,便纷纷看向比他们还要紧张的楚靖军。
然而令他们诧异的是,楚靖军此时虽紧张的仿佛僵住了一般,可是苍白的脸上,却隐隐出现了一抹极难察觉的血色!
这番变化顿时让楚成鸿激动地握紧了双拳,胸膛中的心脏更是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只是他却不知,此时正被左章医治的楚靖军却深切的感受到,自己丹田之中似有暖炉烘烤一般,将往日里盘踞其中的冰寒和刺痛感,一点一点的拔除!
就这样,花厅之中彻底陷入了无言的宁静,直至红日西沉,将一抹残光透过窗缝打在左章的脸上。
“呼……”
左章偏头避过稍有些晃眼的阳光,忽然笑道:“不知不觉竟过了这般久了。”
说罢,左章长出一口气,撤回放在楚靖军脉门的手指,宝相庄严的微笑道:“楚施主,需尽快寻些温养丹田的药物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登时让楚靖军和楚成鸿欢喜激动的不知所以!
左章见状心中也颇有感触,又见两人欣喜若狂说不出话,索性顺势叮嘱道:“楚施主,你丹田的病灶虽除,可却依旧远比常人的脆弱。
“所以半年之内,只能温养,绝不能尝试修行,否则莫说是不能修行,这条命恐怕也要搭进去了。”
楚靖军心智远超常人,眨眼间冷静下来,闻言恭敬起身一躬到地,“大师救命之恩在前,再生造化之恩在后,实乃泼天的恩情。
“自今日起,大师所言,便是我楚家所遵!大师所指,必为我楚家所向!”
万分郑重的许下承诺,楚靖军这才直起身来重新落座,然后将几样东西从怀中取出放在左章面前。
“这是从无名氏尸身和藏身处搜出来的几件事物,大师您看看是否有看得上眼的?”
左章闻言好奇看去,却见几样杂物摆在桌面上,有典籍竹简,也有金银玉饰,还有些旁的杂物,堆在一处颇显杂乱。
不过最让左章在意的,却是其中一枚寸许大小的玉佩。
那玉佩成令牌状,其中一面刻着一个真字,恰是真宝阁的玉佩!
真是见了鬼了……
又是真宝阁……
我特么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面上努力维持着淡然的左章看到了真宝阁的玉佩,心中连连咒骂之下瞥了眼阿黎,却见她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心头顿生荒谬之感。
而在心中咒骂完毕,左章却见楚靖军一脸的淡然,不由心生好奇,指着真宝阁的玉佩问道:“这玉佩造型古怪,似有别样用途,楚施主可知晓?”
楚靖军闻言点头道:“哦,这玉佩乃是一处名为真宝阁的商会所发,府城之中就有一家……”
片刻后,楚靖军言简意赅的将真宝阁介绍了一遍,然后示好道:“若是大师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楚家又拿不出来的,不妨持此物去真宝阁询个价。
“至于他们开出何等价格,大师不必操心,我来想办法。”
左章闻言顿时明白楚靖军是真将自己当作了自己人,笑了笑推辞道:“楚施主言重,出家人若被外物障了心,这佛法便都白修了。
“而与这玉佩相比,贫僧倒是对这两样事物颇感兴趣。”
左章说罢,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两件东西。
楚靖军定睛看去,却见左章所指乃是一部竹简和一把造型怪异的钥匙。
那竹简颇显古旧,用牛筋绳扎成一捆,刻着皮甲术三个字。
至于那钥匙则黢黑如墨看不出材质,大小仿若一把大号的匕首,枝枝叉叉造型复杂,可见与其配套的锁头绝不简单。
“大师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楚靖军笑了笑,主动将两件东西推到左章面前,“这竹简中记载的,乃是一部鞣制甲衣和面具的法门。
“依着上面记载的方式,能将猪马牛羊等畜类外皮制成贴身衣甲和改换容貌的面具。
“制成之后穿戴在身上,再用真气以特殊的运行方式温养,便能让衣甲和面具坚韧非常。”
左章听着楚靖军所说,回想与无名氏交手的过程,心头一动脱口道:“无名氏身上那层人皮!”
“大师慧眼。”楚靖军说着,忽然面露分外安心的笑容,“说实话,若是大师不拿走这门术法,稍后在下便会将之毁去。
“而如今能被大师拿去,无论是我出家还是王司官他们,都只会觉得安心。
“因为若这门功法流传到邪道人士手中,恐怕会出现第二个如无名氏之类的妖人。”
一旁的楚成鸿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毕竟依着无名氏所言,人皮也是可以鞣制衣甲面具的!
而这种东西交给身为出家人的左章手中,比交到任何人手中都令人安心。
“楚施主,听你这般说,这竹简可压手啊。”左章摇头轻叹,不过却还是将竹简收好,然后指着那钥匙问道:“那这把钥匙却有何用途?”
“楚某不知。”
楚靖军摇头,旋即从杂物中翻出一张卷起来的兽皮放到钥匙旁,“不过据楚某推测,这份钥匙的来历,应当与这份地图有所关联。”
左章闻言拿起兽皮看了两眼,只觉颇为陈旧,仿佛留存年代很是久远。
古地图么……
左章略作思忖,若有所思的抖开兽皮细看。
只见这黄褐色的两尺兽皮上,绘着山川河流和林木荒漠,还在地图中心标了两颗赤红色的交叉兽牙,看着似是什么藏宝图一般。
只不过,这藏宝图上所标注的文字却不仅不是晋国文字,更不是周边诸国的文字,扭曲蜿蜒如同泥鳅抱团,看着很是有些别扭。
“上面的文字颇为古老,我查阅了不少典籍,却都没有记载,实在不知写的什么,却是无法为大师解惑了。”楚靖军歉然道。
“不碍事。”左章闻言笑笑,卷起地图与钥匙一同收好,然后就不再理会桌上的杂物,与楚靖军闲聊起来。
过不多久,红日彻底沉入地平线下,左章也婉拒了楚靖军给两人安排房间的建议,与阿黎一同回到了居住了两个月的杂物房中。
“臭秃驴快做些好吃的,那些斋饭寡淡的要死,一点也不好吃!”
一进门,阿黎就撇着嘴坐下,歪头看着左章,剪水双眸中水雾氤氲,似在盘算着什么。
“谁让咱们两个是和尚呢,招待咱们不上斋菜难道上大鱼大肉吗?”
左章耸肩笑笑,一边从佛国之中取食材一边笑问道:“如果做得好吃,你能告诉我那兽皮地图上写着的字,是什么内容吗?”
“唔……嗯?”
阿黎闻言一声惊呼,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左章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那些字的来历?”
“我不知道啊。”左章笑呵呵的处理食材,若无其事道:“不过在看到那些字的时候,你呼吸停了刹那,被我发现了。”
“臭秃驴好鸡贼!”阿黎做了个鬼脸,盯着忙碌的左章,想了想道:“不过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也只是知道那些文字的来历。
“置于其中的含义,对不住了,我认识的人里面,还没有能认识它们的。”
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足够了,说说吧。”
“那是妖族文字。”阿黎也不含糊,一五一十地说道:“不过是古妖族文字,现在已经失传了。
“据说在很久以前,苍灵妖尊曾邀请另外两大妖尊,建了一个国度,名叫众生之乡,不过你们人族却称呼这个国度为妖国。
“而地图上的文字,便是三大妖尊之中的吞天妖尊所创,流传于众生之乡之中的文字。”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说得左章心生澎湃之感,忍不住追问道:“三大妖尊弄出来的国度,想必不同凡响。
“可是,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呢?”
“原来臭秃驴你也有犯傻的时候啊。”
阿黎一声轻笑,歪头看着左章,故弄玄虚的问道:“你说,三大妖尊如今还在此世间吗?”
“自然不在。”左章摇头道:“你说过的,三大妖尊破界而去,创建妖神界,接纳万千妖族大妖前往。”
阿黎神色难明的点头道:“是啊,护佑着众生之乡的三大妖尊走了,那众生之乡还能存在吗?”
左章诧异:“被人族灭了?”
“不止,算是外忧内患吧。”阿黎摇头道:“妖族不同于人族,若无强者镇压,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是依着本心而动。
“而你们人族向来善用诡术,一边挑动妖族内斗,一边又共同攻伐,不多久就把众生之乡灭了。”
“那遗址呢?”左章皱眉,“遗址总该有的吧?”
“还真没有。”阿黎也有些不解的说道:“据我所知,众生之乡应当在极东之地,可是那里是一片汪洋大海,根本没有陆地。
“所以有人猜测,众生之乡是被人族大能联手弄沉了。”
左章无奈的看着手中的地图和钥匙,苦笑道:“那我这藏宝图岂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阿黎笑颜如花,“也不一定,万一真在海底,你可以潜下去找啊!呵呵!”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两位贵客
次日清晨,当左章两人应楚靖军之邀用过早饭之后,便果断的告辞准备离去。
而楚靖军也从儿子楚卓云口中得知,左章两人为了斩杀无名氏,带着他们兄妹在杂物房中潜藏两个月之久。
于是感激之余,也知不便多做挽留,以免耽误左章的时间,便着人准备了好些银两食水和衣衫用具,装了满满当当一马车,另配两匹千里宝马送给了左章。
不过楚靖军考虑到沈知府此时定然紧紧盯着楚家,未免左章引人注目,便扮做携子出游的模样,将左章两人藏在马车中送到了城外无人处,才话别分离。
而待到楚靖军离开,阿黎这才化去幻象,瞅着面前的宝马和车驾皱眉道:“马匹倒是用得上,可这马车也太拖延脚程了吧。”
“毕竟一片好心,怕咱们路途劳顿嘛。”
左章环顾四周,见空无一人,便施施然走到阿黎身边,将她负在背上的破甲剑和背囊收入佛国之中,然后来至马车边上下打量道:“还好不算太大。”
阿黎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就见左章轻抬左手,缓缓贴在马车上。
下一刻,阿黎只觉自己的视野骤然一空,硕大的马车瞬间凭空消失!
若不是地上尚有车辙印痕,任谁也想不到上一瞬那里还停着一驾马车!
“臭秃驴,你这纳物手段究竟是什么术法?竟放得下整辆马车!”阿黎眼热的看着清扫地上车辙痕迹的左章,好奇万分。
左章闻言心中犹豫刹那,还是没将本命神通的事情说出来,只笑着说道:“佛门的须弥芥子功。
“至于能容纳多少东西,只看你对佛法有多深的理解。”
阿黎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纳闷道:“臭秃驴你不是假和尚吗?怎么还能领悟佛法?”
“假和尚的身份,并不会让我惊世骇俗的智慧减弱一丝一毫。”
左章面不改色的回了一句,话语中的理所当然清晰地传递给了阿黎,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对我惊世骇俗的智慧有疑问吗?”
将地面上车印清扫干净的左章哼笑一声,翻身上马笑问道:“我且考一考你。
“你说,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是谁?”
“幼稚。”阿黎翻了个白眼,翻身上马不屑哼道:“我不知道世上最聪明的是谁。
“但我知道,最无耻最不要脸的,一定是你!”
说罢,阿黎莞尔一笑踩镫策马,一路绝尘而去。
左章见状也不恼,哈哈一笑一踢马腹,千里马便如离弦之箭追了上去。
……
晋国王都,泱泱大国万千繁华汇聚之所在。
不过再是繁华的城市,也终有僻静清幽的地方,而乐平坊市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不过,乐平坊市与其说是坊市,不如说是一个看着不显眼,地形却很复杂的小街区。
只是这街区内商铺店面极多,主街又名叫乐平街,这才有了乐平坊市的称号。
然而,挂着坊市名头的乐平坊市之所以会僻静清幽,主要是因为其中各式各样商铺店面所售的绝大部分货品,来路都有点不怎么清楚和干净。
如此一来,除非必要,寻常人也鲜少来这里寻买东西。
而时常光顾这里的,要么是出手赃物抑或来历不明之物等等的藏头露尾之辈,要么便是因特殊需求,来寻买查不到源头的事物之人。
就这样,乐平坊市便因着这些特殊铺面的存在,成为了晋国王都之中最为宁静的一个坊市。
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坊市之中,还有一个超然于其中所有铺面的存在,那便是真宝阁。
而相比乐平坊市之中那些要么不起眼,要么不着调,要么二者兼而有之的店铺,真宝阁就仿佛是一只光羽彩凤落于灰毛野禽群中一般,瑰丽,奢华,高高在上。
同时因着真宝阁的格调过于高不可攀,导致乐平坊市中的任何一人只要与它扯上一丝丝关联,都很容易在乐平坊市中趾高气昂起来。
而许平,就是一个因为在真宝阁中打杂,而在乐平坊市内趾高气昂了近十年的家伙。
这一日,许平一大早起来就细致的洗漱了一边,然后穿上了自己认真打理而没有一丝褶皱的真宝阁制式衣衫,仰着下巴走出了家门。
一路上,许平遇到熟识便会放缓脚步,好让对方能有充足的时间发现自己和打招呼,并看到自己身上崭新的真宝阁制式衣衫。
而若对方能够在打招呼之余,识趣的询问他这身衣衫为何与往日里所穿不大相同时,他则会越发高兴的回应,并好好得解释一番。
“嗐,这不是在阁里做事上心么,管事就特地提拔我做了迎宾,昨天刚刚上任……”
“你们也许不知道,这迎宾啊,可是真宝阁顶重要的一个活计啊……”
“要知道,上门的主顾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迎宾,若是不勤谨不伶俐不俊俏的,都做不成的……”
“哎?还有事要办?让我松开你的袖子?呃……好,那下回聊啊……”
松开了不知第几个所遇之人的袖袍,许平看了眼天色,眼看就要到上工的时辰,不由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一边打定主意明早再早走半个时辰,一边向着真宝阁方向走去。
眨眼功夫,许平赶着点踏进了真宝阁的大门,而当他刚刚仰头挺胸的站定,就见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外不远处,并熟门熟路的向着真宝阁而来。
熟客?
头一次做迎宾的许平心头难以抑制的生出一丝紧张,吞了口口水便开始细细打量那两道身影。
只见那两人具是男子,看着年龄均在三十岁上下,体态匀称相貌寻常,几可说是毫无特点。
不过两人所穿的衣衫鞋具颇为不俗,一看品相便知是价值不菲的优质上品,细看之下更能发现针脚纹饰是专属于王都某家顶级成衣铺子的样式。
啧啧……
贵人呐……
在真宝阁中做了多年杂役的许平自忖眼光不差,否则也不会被管事拔为迎宾,笃定来者身份不俗之后越发卖力地观察起来。
而这一看,他顿时发觉,两人中身量较高的那个步态洒脱自然,双足交替间颇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另一个较矮的则带着几分拘束,行走间不仅不由自主的想要低下头去看路,肩背腰胯还有点垮塌的感觉。
高个儿的是主子!
又得出一个结论的许平得意的深吸一口气,见两人走近,便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躬身行礼伸手向阁中一引道:“恭迎两位贵客,里边请。”
一番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而然,让人看着似是演练了无数遍一般,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扮做高个男子的左章见状,立即察觉对方行礼之时将绝大多数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不由暗暗点头,并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旁的阿黎。
将自己幻做矮个男子的阿黎见状,知道自己的幻术在左章面前全无作用,索性维持幻术迷惑许平的同时,真身冲左章做了个鬼脸,顺势还在左章小腿上踢了一下。
发小脾气的样子也有点犯规啊……
左章瞥着阿黎冲自己撒气的娇俏模样,心头一动冲阿黎挤了挤眼睛。
阿黎顿时意会,心中轻哼的同时拿出真宝阁玉佩,冲许平晃了一下正色道:
“备一个雅间,甲字第九十二契,带你们管事来见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宝阁中
甲字契!
阿黎毫无波澜的三个字,顿时在许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惊骇过后,一股紧随而来的狂喜猛然间涌上许平的心头,让他的呼吸抑制不住的紊乱了起来,两只眼睛甚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许平的异状登时将初到真宝阁的左章吓了一跳,若不是许平除了亢奋外看着并无异常,左章定会认为他是得了什么急症。
只是左章却不知道,来真宝阁换东西的人虽不少,可是够资格签下甲字契的却实在不多!
而在签下之后,能够将之完成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且一旦有人能签下甲字契并在最终完成交易,那么不论管事还是迎宾,亦或是其他参与甲字契建立和完成的人,都会获得难以想象的高额报酬!
而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能被真宝阁开出甲字契的交易品,每一件都是能够引动数以万计的人舍命争夺的东西!
与此同时,上门主顾想要拿到这些交易品,也必须依着真宝阁的要求,拿出价值不次于交易品的东西来换!
在这一来一往之间,甲字契的完成会给真宝阁带来巨额的好处,足以让所有参与者从中获益。
其实,许平的亢奋已经是他在拼命抑制的表现,毕竟许多辛苦多年的迎宾都不一定能遇到一个完成甲字契的主顾。
而许平如今刚刚升任迎宾,就能遇到前来完成交易的阿黎,不得不说他的运气实在有点让人惊叹。
“两位请跟我来!”
许平深知甲字契的重要性,丝毫不敢迟疑,迅速地将两人带进了雅间,然后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须得让人将两位贵客招待好!
关门的刹那,许平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眼珠一转从负责端茶送水的杂役中拉出一人,扯着对方耳朵迅速轻声交代道:“里面是甲字契的客人!送茶进去!”
说罢,许平便飞快的向管事房走去。
而那杂役往日里与许平关系最好,正艳羡着许平升任迎宾,一听许平的交代顿时一怔,旋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兴奋地小跑着准备茶水去了!
另一头,飞快赶到管事房中的许平口舌极快的禀报道:“陈管事,甲字九十二契的主顾来了,看样子要结契!”
“甲字契!你没弄错?”正提笔书写着什么的陈管事惊诧抬头。
“主顾亲口说的。”
许平将自己所见所闻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两人中的一个背着一个包囊,看着有些沉重,似是什么兵刃!”
陈管事见许平说得笃定,也不管写了半截的东西,丢下笔就返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份卷宗,细细翻看起来。
眨眼之间,陈管事便找到了甲字契的记录,同时也看到了真宝阁提出的交换要求。
法器级别的兵刃!
陈管事见状瞳孔一阵剧颤,合上卷宗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看着许平迅速道:“带路!”
许平兴奋的应了一声,立即带着陈管事向左章与阿黎所在的雅间走去。
片刻后,站在雅间外的陈管事借着深呼吸,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动作轻缓的推门而入。
雅间内,乔装改扮的左章和阿黎正喝着茶,而被许平叮嘱上茶的杂役则谦恭得站在一边,低眉顺眼丝毫不引人注目。
陈管事见状很是满意的看了眼杂役,然后轻轻冲许平摆了摆手。
许平知道这是陈管事要与两位主顾密谈的意思,心中虽想着留下旁听,可还是顺从的扯着因陈管事一个眼神而颇感兴奋的杂役退了出去。
喀。
借着房门闭合的刹那,陈管事抬眼细细看去,只见安然饮茶的左章坐姿洒脱自然,背着包囊的阿黎则拘谨不安,高下立判。
而当陈管事回想了一遍许平说过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判断,谦逊的冲左章和阿黎拱手道:“两位,在下斗胆,敢问可否看一眼印信?”
左章见陈管事虽看着自己和阿黎,却将大部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知道他做出了与许平相同的判断,心中得意的同时顺势轻轻点了点头。
而阿黎见左章点了头,这才取出真宝阁玉佩放在桌上,俨然一副唯命是从的做派。
陈管事见状顿时对自己的判断越发笃定,仔细验看了玉佩之后,恭恭敬敬将之双手递回,“两位贵客,不知是否要将甲字九十二契结契?”
“不然我来干什么?”
左章闻言眉头微挑,轻哼一声后神情淡然的看着窗外缓缓说道:“动作麻利点吧,本……呃,本少还有要事要办,没有闲工夫在你这里耽搁。”
他原本想说本什么?
陈管事眼底光华一闪,不动声色的点头笑道:“自是应当,只是不知两位贵客是否将结契所需的事物带来了?”
“给他。”左章随手一挥。
阿黎闻言立即起身,将包囊中的无定锤取出放在桌上,然后将几页纸递到陈管事面前。
“此为在下抄录的几句内容,若是识货之人,自有法子判断真伪。
“待贵阁确认无误之后,我自会将全本奉上,与阁下当面换取《万幻无常》。”
陈管事见状立即珍而重之的将几张纸捧在手心,告了声罪便退了出去。
而待到陈管事的脚步声消失,阿黎转头看向左章正要说话,就见左章忽地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她噤声忍耐。
素知左章不会无的放矢的阿黎心头一惊,耐着性子摁下话头,静坐等候。
另一头,出了雅间的陈管事一路急行,不一会就来到了真宝阁后院的一处隐秘房间外,准备敲门禀报。
然而不等他开口,一个浑厚沧桑的的男声就传了出来,“我都知道了,进来吧。”
什么都没说的陈管事心头莫名一紧,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
房间内,一名白须老者端坐在一方数尺方圆的石台后,静静向陈管事伸出了手。
正自惴惴的陈管事见状哪敢迟疑,立即将阿黎交给他的几张纸双手奉上,“何供奉,都在这里了。”
白须老者点点头从容接过,拿在眼前一字一句的研究诵读。
眨眼间盏茶工夫过去,白须老者面色凝重的将几张纸放下,轻声自语道:“还真是《阴阳劫》……”
陈管事闻言顿时一喜,拱手问道:“何供奉,不知那《万幻无常》……”
“你且等等。”何供奉点点头,随即便将双手摁在了石台上。
瞬息之间,石台中心亮起一个纹路繁复的阵图,并从中心传来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何事?”
“晋国王都,甲字九十二契,《阴阳劫》勘验无误,请赐《万幻无常》。”何供奉恭敬禀报。
阵图中心默然片刻,随即光华大盛,一册典籍出现在石台中央,封皮四个大字,正是《万幻无常》!
何供奉和陈管事似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不动声色的躬身行礼,直等到石台光华敛去阵图消失,这才直起腰来。
“速去将《阴阳劫》换来。”
何供奉轻语一声,随手一挥便将《万幻无常》扫到了陈管事怀中,然后就不再言语。
陈管事此时只觉心头一片火热,激动地应了一声,转身奔出了密室,向着左章与阿黎所在的雅间奔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安然脱身
当陈管事带着《万幻无常》再度进入雅间的时候,距他方才离开其实仅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可就是这短短一盏茶的工夫,却让雅间中的阿黎生出度日如年之感。
而当她心头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的时候,带着《万幻无常》再次踏入雅间的陈管事瞬间引爆了她心中的期待,让她心神震荡之下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一旁的左章将阿黎真身的反应看了个真真切切,见她激动的似乎要连幻术也维持不住,心头一叹跨步上前,拦在尚不及开口的陈管事面前。
“这就是《万幻无常》?”左章自然而然的伸手,脸上带着几分热切之意。
“贵客请稍候。”笑吟吟的陈管事足下一顿,捧着《万幻无常》的双手一收一沉,妙至毫巅的恰恰避过左章伸出的手掌。
“呦,还是个高人。”左章眉头一挑面露不快,“怎么?不让看?”
陈管事依旧挂着一张和气生财的笑脸,语气谦恭道:“贵客见谅,事关重大,还请将《阴阳劫》全本交予在下。”
“给你?”左章哼笑一声,仰着下巴俯视陈管事,语带揶揄道:“你分得明白真假么?不怕我拿假的诓你?”
“在下自是没有那等眼力。”
陈管事若无其事的笑应一声,然后坦然看着左章诚恳道:“不过我观两位气度非凡,绝非弄虚作假的宵小之辈,所以两位手中的《阴阳劫》绝不会假。
“而且我真宝阁挂着一个真字,自然与假劣无缘,两位贵客自可放心。”
“嘿!这话说的好听啊!”左章闻言忽然饶有兴趣的看着陈管事,忽地咧嘴一笑,“有没有兴趣进宫做事,本少有门路能送你进去。”
素来沉静的陈管事愕然刹那,忽觉胯下一凉,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而见左章依旧咧嘴笑着直视自己,似在等自己的回复,不由笑容僵硬的婉拒道:“这位贵客……莫要说笑。
“在下这么一把年纪,可没有那等心力和体力……”
“你不是高手么?”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摩挲着下巴劝道:“进宫好啊!有你这心思和口舌,进宫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见多识广的陈管事经历过各种场面,见过数不尽的客人,却独独没料到有一天会有客人执着的劝他挨刀子进宫!
而深感荒谬之余,他忽地想起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娇妻美妾,以及风情万种的青楼相好,陈管事雄躯一震,破天荒的主动打断了主顾的话头!
“咳,两位贵客……”
陈管事搜肠刮肚的竭力组织着语言,“不论《阴阳劫》还是《万幻无常》,都是顶级的功法。
“咱们拖得时间久了,我们自是不大急切的,却指不定会耽误了两位的要紧事,所以咱们还是尽快结契比较好。”
被陈管事截断话头的左章刚刚露出些许不快,听陈管事这般说,登时有面露惋惜道:“你真不愿进宫当差?”
“贵人说笑,在下志不在此。”
陈管事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身子,并将手中的《万幻无常》向左章递近了几分。
“算了,强令你进宫的话,将来指不定还遭了你的反噬……”
左章见状摇头,声音低微的嘀咕一句,转身冲已然恢复冷静的阿黎哼道:“给他。”
阿黎闻言白了左章一眼,恭敬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阴阳劫》放在桌上。
陈管事见状顿时松了口气,举步上前将《万幻无常》放下,轻轻取过《阴阳劫》收入怀中,然后又将无定锤拿起,躬身行礼道:
“贵客既然要事缠身,在下便不耽搁两位的时间了,请自便。”
说罢,陈管事便告罪退出雅间,留下左章与阿黎面面相觑。
这就行了?
就这么放心我们?
还是有什么制约我们的手段?
左章见状心头瞬间生出重重疑问,回头看向阿黎,却见她也是一脸的茫然,顿时越发不明所以。
然而桌上摆着的《万幻无常》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左章,交易已经算是完成,只要带着它离开真宝阁,那么这事情就算是了结!
真宝阁的行事风格……
还真是有点意思啊……
一时间想不大明白的左章心中吐槽一句,随手拿起阿黎心心念念的《万幻无常》随意诵念几句。
而见阿黎听后面露兴奋激动,左章便知功法暂时看不出问题,便冲阿黎使了个眼色,率先向外走去。
阿黎见状也瞬间醒过神来,连忙起身跟上,亦步亦趋的模样似足了一个小跟班。
同一时间,真宝阁的密室之中,白须老者一页页翻看着手中的《阴阳劫》,时不时的还会啧啧赞叹两声,显然其中内容带给了他不少启发。
“当之无愧的拳圣遗宝!真正的无价之物啊!”
眨眼间,白须老者翻过最后一页,感慨一声后忽地摇头叹道:“若不是老夫根基已定,改修武道习练这《阴阳劫》,定能领略一番别样风光啊……”
素手敬立的陈管事闻言诚恳奉承道:“何供奉功参造化,已是世间绝顶,哪用得着《阴阳劫》增色。”
“呵呵。”何供奉闻言捋须笑笑,旋即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认真打量着陈管事,眯眼沉吟道:
“现在想来,让你进晋国王宫当差,兴许还真能下出一步妙棋。”
糟了!
那人的荒唐话果然被何供奉听去了!
陈管事闻言悚然一惊,顿时两股战战冷汗直冒!
他可不认为何供奉会和他开玩笑,若真是令他打定主意让自己挨刀子进宫,那到时候自己怕是连放抗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陈管事再不敢迟疑,连忙岔开话题道:“何供奉说笑了,咱们真宝阁傲然世间,又何须在晋国王室落棋。
“倒是那两个来结契的人有些子古怪,毕竟卷宗记载,来立契的是一个富商,可如今来结契的却是个贵气十足的公子哥。
“属下琢磨着,当初那个富商该是个门面,这个公子哥才是正主派来的心腹。”
“唔……”白须老者闻言闭合双目默然片刻,然后睁开眼沉吟道:“他们两人从南边离开乐平坊市,看样子似是向西南方去了。
“再远一些的话……唉,王都卧虎藏龙,我不得全力施展,感应不到了。”
“西南方……”陈管事为了彻底摆脱进宫的可能性,眼珠一转低声惊呼道:“晋国王宫!”
白须老者捋须的手蓦然一滞,眸光微闪落在了无定锤上,轻声道:“查一查这个锤的来历。
“若真与晋国王室有关,就需探一探他们换取妖族功法的用意了。”
就在白须老者着令陈管事打探左章与阿黎的底细时,乔装改扮的左章和阿黎开始频繁变装,兜了好几个大圈子才回到了他们暂住的客栈之中。
而房门刚刚闭合,左章就长出一口气,歪坐在椅子上叹道:“现在想想,真宝阁中应该有实力高强的人坐镇。
“以保证咱们即便带走《万幻无常》,也有十足的把握在发觉有诈后抢回去。”
一路上都在挂念《万幻无常》的阿黎愕然一愣,回想真宝阁中所经历的一切,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市井消息
见阿黎面露惊容,左章笑了笑道:“不然呢?他们那么轻易的放咱们离开,总得有点保障手段吧。
“而且那管事独留咱们在雅间内,期间不闻不问,刻意让咱们产生了那里安全又隐秘的感觉,若说没有别的目的,我是不信的。
“所以啊,当时我们若是无意间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恐怕便会落在那高手的耳中了。”
“可照你这么说,那人的修为岂不是极高?”阿黎有些后怕。
左章点点头沉吟道:“修为高倒是其次,关键是他如何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将《万幻无常》交给咱们。
“毕竟咱们来真宝阁之前并没有提前知会他们,算是突然到访,哪可能提前备好《万幻无常》。
“可若不是提前有所准备,那《万幻无常》怎会被那般快的拿出来?”
阿黎素知左章对于真宝阁戒心极重,此时听他这般说,便也暂时压下立即修行的冲动,顺着他的思路猜测道:
“兴许那人是镇守宝库的呢?”
“那宝库在何处?”
左章反问后思忖道:“乐平坊市本就不大,即便真宝阁是其中最大的一间商铺,可我观其所占面积却并不比正心寺大。
“在面积这般局促的地方安置一座宝库,难度可不小,更何况真宝阁的宝库绝不可能小,安置了之后守卫又必然森严,怎会毫无痕迹?”
阿黎歪头想了想,眉毛蹙在了一起,“地下密室?抑或与你一样,有纳物的手段?”
左章想了想摇头道:“地下密室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可你之前查探之时却并无一人提及,应当不是。
“至于纳物的手段,虽有可能,却难以实现。”
“为什么?”阿黎不解。
左章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要知道晋国有十个真宝阁,你的甲字九十二契订立之初就曾言明,不管到哪个真宝阁都能结契,说明不管到哪里都能拿到《万幻无常》。
“若真是纳物,难不成每个真宝阁店面都存着《万幻无常》?这等宝物是能随便誊抄下发的吗?
“况且若是一个要世间独一件事物的人结契呢?总不可能每个真宝阁店面中都存着一件吧?”
“臭秃驴,你……”阿黎听着左章似有所指的话语,惊骇的瞪大了双眼,“你是说真宝阁在用传送阵法?”
左章耸肩道:“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而这样一来,真宝阁到手《阴阳劫》抑或其他稀世珍宝之后,也不必担心运送的问题,直接用阵法送回去,方便快捷又安全。”
阿黎有些不敢置信,“可若真是如此,真宝阁的底蕴就太吓人了。”
“是啊……”
深以为然的左章无奈轻叹,从佛国中取出《万幻无常》犹豫道:“况且当时时间仓促,我也没机会勘验,也不确定这玩意儿有没有被真宝阁做手脚。
“万一练着练着出了个岔子,咱们可没地方去吃后悔药去。”
阿黎闻言面色一变,双手蓦然攥紧,死死盯着左章手中的《万幻无常》,神情坚毅的咬着牙道:“不管做手脚没有,我都要练!”
言语之间颇为决绝,显然习练万幻无常对她而言极为重要。
熟知阿黎脾性的左章料到她会如此说,不由无声轻叹。
可是很快他就敏锐的察觉到,阿黎那双剪水妙目中,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极为纯粹的怨恨!
从没见过阿黎这般模样的左章虽知那怨恨不是针对自己,可心头还是一沉,语气温和诚挚的说道:
“没有不让你练,但是你要先让我帮你参详一下,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
“否则的话,我心里不安宁。”
阿黎闻言目光瞬间软化,旋即有些局促的偏开目光,假作看窗外风景来掩饰内心的悸动,“臭秃驴你……要参详多久?”
依着老秃驴那逆天的效率……
喘个气的工夫?
左章眨眨眼,笑了笑道:“不知道,且先回正心寺吧,好歹在寺里我能静心搞快一点。
“不过为防着你偷练,《万幻无常》却是不能交给你保存了。”
左章说罢,挥手就将《万幻无常》收进佛国,顿时让想要先睹为快的阿黎失落的瘪起了嘴。
定下行止,两人也不含糊,麻利的整点行装准备回转正心寺。
然而刚刚从客房走到楼下,还未及到柜台退房,左章就听客栈大堂中忽地传来几声讨论。
“告诉你们,丞相大人向王上进言,想让人探索边境五山了……”
“被代国耍诡计赖走的那五座山?”
“怎么可能!不怕打仗么?”
“就是!况且这等消息也是你能探听到的?”
“我大哥的妻妹的丈夫的大舅的侄子在宫卫军任职……”
“……”
我靠!
又来?
左章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联想楚靖军和蒋先生所说的话,顿时明白晋国文脉已经借着冯定安造的局,一定程度上再次获得了与代国在边境五山问题上纠缠的权力。
而占据了主动权之后,遣人探索边境五山也就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这种消息能传递到市井之间,本身就说明是有人在刻意散播,为之后遣人探索造势。
待得将来势成,最重视大义和名分的文脉,就会毫不犹豫的派人入驻边境五山,想办法将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不过想要让大势迅速成形……
还需要一些更能煽动人心的理由……
左章念头正不由自主的转着,敏锐的耳识就捕捉到了新的讯息。
“你们不知道,其实边境五山里面,藏着宝贝呐……”
“胡说!我看你就是个吹牛骗酒钱的……”
“老子能胡说?那里埋着咱们晋国前辈大能的秘藏!”
“哪位前辈?”
“什么秘葬?”
“……”
听着众人带着亢奋的窃窃私语,左章无奈的看了眼大堂中聚做一堆面色潮红的议论者,暗暗摇头向着柜台走去。
跟在左章身后的阿黎自然也听到了议论声,同时也察觉到了左章的异样,不由问道:“臭秃驴,怎么了?”
“最贪婪的和最冲动的会因为虚无的大饼,死在最前面。”
左章无奈的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但是这些死掉的人,会给活着的人留下一件遗物。
“一个奉他们为大义英雄的借口,一个为他们报仇雪恨的理由。”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人盯上
因着晋国王都之内非特许不得策马,所以左章与阿黎离开客栈之后,只能一路牵马而行。
而单单在两人出城的这一路上,左章就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边境五山,且不少人都笃定其中蕴藏先贤大能的秘藏。
这些人或是是市井小民,或是贩夫走卒,但更多的则是修为各有参差的世俗武者!
而这些武者们在论及此事的时候,有的面露不屑,有的故作姿态,有的甚至置若罔闻听都不去听。
但是不管他们摆什么表情,眼底的跃跃欲试和贪得无厌,却都被左章看得清清楚楚。
连炮灰都称不上的家伙……
那五座山……
不是那么简单的……
什么都不了解就贸然进去的话……
悲惨的结局会让你们后悔活着的……
不过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左章忽然意识到,自己本就不打算掺和这些事情,便摇摇头甩走无谓的念头,盘算着还有多久能出城。
不过很快,他就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时间盘算出城的事情了,因为……
“我们被盯上了……”
左章的悄声轻呼瞬间引起了阿黎的注意,而心思灵动的她只一转念,便继续扮做毫无察觉的模样继续牵马而行。
片刻后,阿黎若无其事的紧走两步,向不着痕迹放慢脚步的左章靠近些许,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左章的悄声回答中显出几分无奈,“正后方五丈多的位置,两名男子,应该是武者。”
阿黎闻言手指掩在袖中轻点两下,幻术瞬间成型,让除了左章外的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她在默然赶路,然后就大咧咧的回头看去。
而很快,她就找到了左章所说的两人。
那是两个体格魁梧的壮汉,都有一张黑黝黝的脸膛,且相貌如同一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阔口隆鼻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双生子。
不过两人在相貌身形上虽然极为相似,却一个腰悬厚背刀,一个拄着精铁齐眉棍,倒也算是好区分。
“看着修为不高。”
阿黎见两人气息虽稳却并不浑厚也不绵长,一身衣衫也算不上得体,不由纳闷道:“应该不是真宝阁……吧?”
“没头绪啊……”左章郁闷的摇头道:“不过要是这样都能被真宝阁盯上……我觉得咱们还是投降吧。”
阿黎纠结气恼的哼了一声,有心否定真宝阁这个可能,却发觉他们来到王都后,并没有与真宝阁以外的人打过交道……
“那怎么办?”阿黎语气中带了几分焦急。
“实在不行的话……弃马?”
左章有些不舍的瞅了眼身旁的千里马,“带着马匹目标太大了,我的猪皮面具能改换自己的容貌,却没法把马变成人。
“而若真是真宝阁安排的人,想来那个坐镇传送法阵的高手不会轻易离开真宝阁。
“因此以咱们两个的实力,脱身应该没什么难度。”
阿黎闻言瞅了眼两匹身形矫健却性子乖顺的骏马,娇俏的小嘴不由瘪了瘪:“不行!换个法子……”
其实相比左章,她对于这两匹马却是更为不舍。
说起来,由于楚靖军感念左章的救命之恩,所以精挑细选的马匹不仅脚力优良,性格还温顺乖巧颇具灵性,说是万里挑一的宝驹也不为过。
只不过真正让阿黎不愿舍弃它们的原因,却是因为对这两匹颇通人性的骏马心生喜爱之下,兴高采烈的给它们取了两个好听的名字。
一个叫鸡贼……
一个叫秃驴……
至于这两个名字为什么会好听,自然是因为阿黎说好听……
左章知道阿黎不舍两匹骏马的真正原因,心中无奈苦笑,瞅了眼身旁双目澄澈,毛发浓密亮丽的秃驴……
什么鬼名字!
关键阿黎一喊你还高兴!
你知道秃驴是啥意思吗?
哭笑不得的在心中发着牢骚,左章看了眼阿黎后低声沉吟道:“那就继续这般假作没有觉察的走下去。
“等到出了城门,若他们还跟着,咱们就找个合适的地方施展幻惑之术,问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指派来的。
“待弄清楚了指使他们的人是不是真宝阁,咱们再定行止。”
阿黎想了想颇觉可行,便点头应下。
就这样,左章两人在前面走,那孪生兄弟在后面跟,过不多久就来到了城门处。
而因着出入城门的人有些多,又有城卫军站岗守护,所以来来往往的人进出城门都老老实实的排着队。
左章与阿黎不愿引人注意,所以也老实的排起了队,而那孪生兄弟见状也顺着站在了队伍中,位置恰与左章两人隔了三个人。
我靠!
盯梢的都这么嚣张了吗!
都不带遮掩的?
背对着孪生兄弟的左章不敢置信的挑挑眉毛,只觉自己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兄弟毫不掩饰的目光正打在自己后背上!
强忍着拎出用乌钢伏妖棍给两人一人来一下的冲动,倍感煎熬的左章顺着队伍缓行了盏茶工夫,这才终于牵着马走出了城门。
在官道上耐着性子前行片刻,左章来至一个僻静处,转头见那孪生兄弟还跟着,顿时气极而笑。
而阿黎也是早已按捺不住,随手将缰绳丢到左章手中,气咻咻的瞪起眼睛,就准备向那对孪生兄弟施展幻术。
然而还不等阿黎有所动作,那紧跟而来的孪生兄弟便忽然站定,其中一人唰的一声抽出厚背刀,直指左章与阿黎大声喝道:
“前面那两个秃驴,给我站住!”
话音刚落,左章身边听到秃驴两个字的骏马登时抖了抖耳朵,歪头打量着不远处喊自己名字的男子。
左章和阿黎则互相对视一眼,均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而不等他们琢磨出头绪来,那持厚背刀的男子便跨步上前,指着两匹骏马声色俱厉道:
“这等神骏的宝马,你两个穷酸秃驴怎买得起?定是从良善人家偷盗来的!
“今日你们撞见了爷爷,算你们倒霉!速速束手就擒,省得吃了苦头!”
男子说罢,便横眉瞠目的努力做出一脸凶相,死死瞪着左章与阿黎。
只是他却不知,他眼中的两个秃驴此时虽一脸的呆怔,心中却不约而同的生出了浓烈的荒谬感,以及几分带着窘迫的自嘲。
第一百二十章 转移视线
“所以……你们只是想抢马?”
左章看着强撑着一脸凶相瞪着自己的持刀男子,哭笑不得道:“除了抢马,还有别的事情吗?”
“呃……嗯?”
面前和尚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持刀男子一愣,无措的眨巴眨巴眼睛。
左章见状心头一定,几乎已经肯定对方是见财起意的毛贼,不过为保万全,还是试探着问道:“你们是临时起意,还是受人指使?”
“什么和什么……你这秃驴是傻的吗?”
持刀男子眼神茫然的看了看左章,见他一脸淡定全然不慌,便下意识的就回头看向持棍男子,想要得到一丝如何回应的提示。
然而他的视线刚刚落在持棍男子身上,就见上一刻还神情淡定的持棍男子,忽然面容扭曲的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凄惨的嘶嚎起来!
持刀男子顿时吓了一跳,急切的走上前去查看。
“哥!你怎么……”
嘭!
持刀男子话没说完,就见持棍男子的脑袋豁然涨大如同灯笼,紧接着便似是烟花一般轰然炸开,骨肉血浆飞射四溅!
这极具震撼性的一幕,登时将近在咫尺的持刀男子吓得浑身发软,本能的就想张口惊呼!
可他刚刚张开嘴,就觉一样圆溜溜的东西从眼前骤然闪过,猛地扑进了自己的嘴里!
持刀男子骇得魂也掉了,连忙低头呕了两下,却见一个挂着血浆的眼珠子扑通一声跌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个不停!
那是……
我哥的眼睛!
持刀男子心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觉一只巨手将自己心脏攥住一般,窒息感猛然袭上心头,紧接着便两眼翻白栽倒地上!
……
“心眼儿真小……”
左章见持刀男子在自己发问后就呆愣愣站在原地,然后三息未过便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不由心有余悸的无声念叨了一句。
而阿黎此时依旧在气头上,显然错把两个抢马的小毛贼当做真宝阁的探子这种事,对她来说是极为丢脸的一件事。
更何况她和左章还担惊受怕了一路,全程小心翼翼的谨慎应对,生怕出什么纰漏!
竟被两个不入流的家伙吓了一路!
气死我了!
明白原委的阿黎越想越气,俏脸因羞恼而阴沉着,充斥寒意的剪水双眸寒光一闪,狠狠瞪向面露茫然尚不及反应的持棍男子!
下一瞬,持棍男子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怖至极的画面,满面惊恐的跪在地上,一边狠狠抽自己的耳光一边哀嚎起来!
“上仙饶命……”
啪!
“小的错了……”
啪!
“我不该动坏心思……”
啪!
“也不去边境五山了……”
啪!
“小的该死……”
啪……
一时间,哀嚎求饶声和响亮的巴掌声交相辉映,将路边林中鸣叫的虫鸟吓得不敢出声。
片刻后,眼看持棍男子的腮帮子肿胀的越来越高,阿黎这才渐渐消了气,轻哼一身弄晕持棍男子,转身踩镫上马。
全程没有多话的左章则皱眉看着晕倒地上的孪生兄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臭秃驴,在想什么?”
马背上的阿黎见状,瞥了眼被自己整治了的两人,哼声道:“别说你同情他们啊!”
“怎么会。”左章摇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王都方向,语气莫名的问道:“这两人修为如何?”
阿黎想了想道:“锻体境二重天吧,怎么了?”
“这样修为的人都被煽动了……”左章低语一声,然后回忆道:“现在想来,刚才出城的时候,似乎有不少武者离开了王都。
“而看他们的去向,似乎就是边境五山所在的方向。”
阿黎稍作思忖就反应过来,讶然道:“臭秃驴,你不是说不会管这档子闲事么?”
“当然不会管。”左章皱眉道:“可是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仗可就变得容易打起来了……”
说罢,左章轻啧一声摇了摇头,策马向着广安府方向奔去。
阿黎见状连忙跟上,只是看着左章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一道遮头盖脸的晦暗身影潜入了乐平坊市的真宝阁中。
过不多久,那晦暗身影悄然离去不见了踪影,而陈管事则进入了何供奉所在的密室之中。
“何供奉,有消息了。”
袖手低头的陈管事偷偷瞥了眼安然静坐的何供奉,见对方不置可否,便继续说道:
“那无定锤乃是缉妖司在剿灭一处武道邪派之后,从其宗门内收缴而来的。
“因为其御使之法过于繁复,不适于低阶武者使用。
“而对于武者而言,那东西威力不足,用处不大,所以一直封存在晋国王室存放无用兵刃的武库之中。”
何供奉闻言轻捋长须,颔首思忖道:“如今这东西到了咱们阁里,便说明是有人取出来的。”
“何供奉所言无差。”陈管事恭敬拱手道:“据查,无定锤已经不在武库之中,只是看守武库的守卫军士并不知晓。
“而我们还查到,晋王与宁妃所生的三王子,近日曾屡屡出入各个武库,尤以存放无定锤的武库次数最多。
“据看守武库的守卫军士所说,三王子每次进去都会翻箱倒柜的将武库翻个凌乱,似在寻找什么东西,并严令他人不得偷看,更不许帮忙。”
“欲盖弥彰。”何供奉轻笑一声,又问道:“当日来换《万幻无常》时,三王子身在何处?”
“三王子府上的人说是进宫探望宁妃去了。”
陈管事想着手下探来的消息,摇头笑道:“不过宫中有人说他曾独自去御花园赏花,许久不曾现身。”
言下之意,是已经断定来者即是三王子。
只是他却不知,左章与阿黎来到王都之后,仅仅为了做事前的铺垫,就花了足足半个月!
最终,凭着阿黎的幻惑之术和左章的筹谋,才硬生生让三王子的行动轨迹契合了两人的设计!
而对此毫不知情的何供奉,依着陈管事探到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得出了与陈管事相同的结论,稍作沉吟后笑道:
“《万幻无常》乃是妖族功法,他花费这般力气拿到手,不可能束之高阁。
“去,查清楚《万幻无常》是给谁用的,然后录入机密卷宗,待到可以利用时再散出去。”
陈管事闻言立即应了,旋即又问道:“敢问何供奉,晋国与代国边境五山之争,我等该作何应对?”
谁知何供奉却似是早有预案,想也未想便答道:“备一些晋国内经得起查探的身份,不久后有用。
“还有,发些玉佩给有意参与此事的晋国武者,暗示他们,灵药和宝器级兵刃,可用两倍价值的牛筋木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