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悄然定计
突然出现的左章顿时惊得锦蕊心头狂跳!
不过锦蕊虽没料到左章会这般出场,却好在对于他的到来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以刹那的惊慌过后便很快冷静了下来。
而同在屋内的初霞却是在猝不及防下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面带惊恐下意识的便要张口喊出来!
然而她的惊呼声还没出口,就见房梁上的左章蓦然不见了踪影,同时一只骤然出现的手掌就掩在了她的口唇上,顿时将她的惊呼声堵了回去!
心头骇然的初霞慌张之下本能的急急向后退去,可还没退出半步就靠在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上,紧接着一个轻缓柔和的男声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左某冒犯,还请初霞姑娘见谅。不过姑娘你若喊出声来,咱们今天就都要糟糕了。”
知晓左章与锦蕊关系的初霞闻言心头稍定,却发觉一股温热的鼻息随着话语声喷在自己耳边,而自己被捂着的嘴唇,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只匀称光洁的手掌传来的温润感!
刹那间,初霞平静下来的心绪登时就又乱了,一张小脸瞬间变得通红,着急忙慌的急急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呼喊。
左章自也察觉到了初霞的异样,但是方才事出紧急,他只能抛却其他立即出手止住初霞的呼声,否则此间事情被护卫撞破,自己便只有劫人而逃这一条路了。
想到这里,左章无奈的摇摇头,扮做毫无所觉的样子,若无其事的放开初霞向锦蕊走去。
而将初霞的窘态尽数看在眼中的锦蕊则无声浅笑,待到左章走到自己面前才悄声开口道:“左公子,看样子你等了很久。”
“还好。”左章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开始竖着耳朵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而直到他听到有人将酒菜送到了门外,且门外两名护卫开始饮酒闲聊起来,这才松了口气,向着暖阁深处引了一下,“锦蕊姑娘,借一步说话。”
锦蕊也担心门外护卫听到左章的声音,点点头冲初霞打了个盯紧房门的手势,然后便同左章走到了位于暖阁最深处的梳妆台边。
“锦蕊姑娘不仅琴艺高超,歌喉更是宛若天籁,着实令人惊叹。”
左章刚一停下脚步就送上一句奉承,然后似若无意的问道:“只不知那唱词是谁人所作?初听已觉不凡,之后越是琢磨,更是越让人回味无穷啊!”
“左公子佛门中人,也对诗词一道感兴趣?”方才还沉着脸的锦蕊见左章不着急,顿时也放松了下来,“那词名叫望月有感,是阁中管事着人从国都抄回来的。
“据说这词是前些日子来访的代国使团中的一位才子所作,特地赠予国都眠月楼花魁月琴姑娘的。”
代国……
使团……
电光火石间,左章脑海中忽地想起,苍松道士临死前曾自称是代国使团成员,而天耀宗又恰恰有一名来自地球的老乡!
念及于此,左章摆出好奇的模样问道:“这等词作,必是惊才绝艳之辈所作,却不知锦蕊姑娘是否知晓那才子的名号?”
锦蕊闻言略作回忆道:“管事曾提过一句,那人好像名叫苍宇,只是不知是哪两个字。”
果然是他!
还好没有冒出第二个老乡来……
不过兄弟你这么跳,不怕把自己跳死吗……
闻言面露恍然状的左章心中暗暗替苍宇捏了把汗,然后迅速收敛了杂乱的思绪,将自己老乡的事情甩到一边,转而询问起关于虬髯老者的事情。
而见左章说起对自己图谋心甚重的人,锦蕊面上闪过一丝沉郁,莲步轻挪坐在梳妆台前,“那人……是我最为厌烦的一类人!”
人?
但愿吧……
左章瞥了眼不远处桌上的那些东西,顺着锦蕊的话头问道:“锦蕊姑娘何出此言呢?”
柳眉微蹙的锦蕊轻叹一声,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道:“半个多月前,那人忽然来到了添香阁,刚一进门便丢出大把银钱,招了好些阁中的姐妹侍奉。
“随后数日,他都在阁中厮混,只要是他瞧得上眼的姐妹,便不计代价的求欢,接连几天从未停歇过。
“而我听侍奉过她的姐妹说,那人欲念极重又毫无节制,不少姐妹被他弄伤,只是因着他广撒银钱这才没有闹出事端来。”
说到这里,锦蕊又是一叹,转过身来看向左章,面带无奈的说道:“可谁知十多天前,那人忽然在内楼出现,我一曲奏罢他便豪掷金银,要与我亲近。
“当时我有些被吓到了,好在我身上还有这个花魁的身份,阁中管事和诸多宾客都维护于我,这才让我脱了身。
“可接下来那人除却与其他姐妹行欢,便是纠缠于我,弄得我苦不堪言。
“后来又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竟得了知府的礼遇支持,迫着阁中将我卖与他!”
锦蕊说着无力的哼笑一声,低眉垂目轻轻摇头道:“十年艰辛,只当我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谁料还是抵不过手握财权者的玩弄。
“左公子,你说我们这些女子,想要翻个身便这般难么?”
听罢了锦蕊这番话,左章顿时明白她如今无力反抗下心中失落无望至极,暗暗喟叹一声后笑着劝慰道:“其实说起来,锦蕊姑娘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锦蕊闻言讶然抬头,面带不解的看向左章,“左公子此言何意?”
左章耸肩笑笑:“毕竟若是寻常人,也遇不到这等糟心事情,更出不来这等难题让我显摆本事。”
一语说罢,面上隐见愁苦的锦蕊,终于显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左公子言下之意……是在讥讽我惹出一个不好摆弄的麻烦事吗?”
“这却是锦蕊姑娘误解于我了。”左章摊手笑笑,随即指了指桌上的一堆东西道:“他送来的这些东西虽说珍贵,却没有一件是女子喜爱之物。
“这便说明他要么是个不善揣摩女子心思之人,要么便是个自大狂傲不顾及他人感受之人。
“而不论哪个,我们都需明白,从他出现到如今,他行事都不曾逾越规矩,反倒是在规矩许可的情况下不择手段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锦蕊略作回忆思索,顿时发觉那人确如左章所言,心头不由一惊。
“明白了?”左章见锦蕊聪慧机敏,省了自己诸多口舌,满意地点点头道:“这等人善于借着规矩达成自己的目的,并不好对付。
“可是因为他同时被规矩压束着,却也让他容易对付。
“而要让他退去,便只要在规矩许可的范围内断了他的念想,那么他便不会再做纠缠。”
“左公子此言发人深省,锦蕊敬服。”锦蕊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好奇问道:“不知左公子需要锦蕊如何行事?”
“无他,全部盖上蒙头大睡即可。”左章笑呵呵的指了指床上的数套被褥,然后又指了指桌上的一堆事物道:“还有,要与那些东西片刻不分离。”
左章莫名其妙的法子让锦蕊懵怔不已,不由问道:“此举深意何在?”
“说不得。”左章合十施了一礼,“不是信不过锦蕊姑娘,而是姑娘若知晓其中深意,便不灵了。”
“锦蕊明白了。”锦蕊见状也不再追问,转头招呼初霞收拾床榻,准备照着左章的吩咐蒙头大睡。
而就在初霞来到床榻边的时候,锦蕊却见左章蓦然凑到初霞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低微显是刻意避开了自己。
锦蕊见状,心中好奇顿时被高高吊起,心头蓦然起涌一种凑到近前偷听的冲动。
然而冲动刚起,锦蕊就见面带笑容的左章退到了一旁,而初霞则面带惊诧的看着自己,心中好奇不由越发重了,寻思着找机会向初霞询问一番。
“锦蕊姑娘,别问,问了便不灵了。”
左章一看锦蕊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失笑制止后拱手道:“暖阁窗口封了栅栏,劳烦锦蕊姑娘将门口两名护卫引走,方便我退去。”
说罢,左章一个纵身便跳上了房梁,收敛气息静静等候。
而锦蕊则无奈摁下心中好奇,轻轻点了点头,主动向门外走去。
片刻后,借口外出散步的锦蕊和初霞,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离开了暖阁,而左章也趁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添香阁。
眨眼间,三天时间过去,而添香阁专为锦蕊花魁所办的赏花会,也即将在入夜时分举行。
然而不论是攒足银钱准备一亲芳泽的富商,还是准备投机耍滑拱火看热闹的闲人,都不知道添香阁的暖阁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只见本不算小的空间内,挤满了添香阁的管事、老鸨和婢女,且越是靠近床榻,攒动的人头便越多,空气中油腻的脂粉味道和人们口鼻呼出的浊气便越是浓厚。
然而即便如此,众人也不敢有所抱怨,一个个探着脑袋想床榻边看去,只求能将床榻边的景象纳入视野中。
“你们都散开些!”
床榻边,一名白须老者皱着眉头坐在圆凳上,终于忍不了众人的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和身边越来越浑浊的空气,顿着脚大声嚷道:“若想让老夫瞧病,便让出些光亮来!
“一个个的堵在周围,抢着尽孝吗?
“告诉你们,若是能传染的疫病,有一个算一个,越是近的死得越快!”
中气十足的呵斥声顿时让围在周围的众人变了脸色,可是老者身为府城医术最高的医者,他们哪敢得罪?
于是一个个的便如绑了嘴的鹌鹑一般,老老实实的退开去,只留下大管事与一个五旬左右的老鸨在近前。
白须老者见众人散开,哼了一声将手指轻轻搭在一只消瘦白嫩的手腕上,一边分析脉象一边捋须沉思。
而顺着手腕向床榻上看去,却见前几日还登台献艺的锦蕊此时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呼吸微弱似无,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仿若被厉鬼吞噬了生机气血一般!
片刻后,白须老者收回诊脉的手指,神色沉凝的捋须摇头,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一旁的管事和老鸨见状,心头不约而同的咯噔一沉,对视一眼后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和焦灼。
“陈老,如何了?”管事心急若焚之下也等不得白须老者开口,急切的主动问道。
“难啊。”被叫做陈老的白须老者摇头叹道:“我行医数十年,诸般病症见过不少,而像锦蕊姑娘这般病症,只遇到过九次。
“而这九个病人,即便是我想尽办法医治,最终却无一例外全都生机耗尽而亡。”
“啊!”管事骇然之下惊呼一声,还不及说话便被老鸨推到了一边,紧接着就听老鸨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怎么能行!
“今夜便是赏花会了,锦蕊若是不现身,我这添香阁亏损就……”
“滚你娘的蛋!”脾气火爆的陈老闻言须发皆张的跳将起来,指着呆愣的老鸨的鼻子骂道:“人都要死了,你还惦记着黄白之物!真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狗东西!
“老夫今天便守在这里,且看你敢动这女娃一个指头!”
“你这老不修!老娘……”老鸨也被骂出了火气,跳着脚就要撒泼开骂,不料一只手忽地从她背后绕出,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陈老见谅,这娘们儿失心疯了。”管事一只手捂着老鸨的嘴,另一只手狠狠将她推到一侧,然后才施礼问道:“您说,会不会是症状相似的病症?
“万一只是急症,咱们想想办法,不就能救过来了么?”
“急症……却也有这个可能。”陈老想了想,不愿把话说死的同时也希望自己看错了,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锦蕊后问道:“这女娃可有贴身的使唤丫头?”
“有有!”管事连连点头,然后冲着身后喊道:“初霞!过来!陈老有话问你!”
话音刚落,一个矮小的身影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飞快来到床榻边,局促不安的站着,正是锦蕊的贴身丫鬟初霞。
陈老上下打量了一番初霞,语气温和的问道:“小姑娘,我且问你,你家锦蕊姑娘可曾吃过什么平日不曾吃的东西么?”
“没有……”初夏摇头。
“那可曾去过什么平日不曾去的地方么?”陈老又问。
“也没有。”
“哦。”陈老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她可曾接触过什么平日不曾接触的东西吗?”
“不曾接触的东西……”初霞怔了一下,旋即连连点头道:“有的!还很多呢!”
陈老闻言面色一变,急急问道:“什么东西?在哪里?”
“就在那里。”初霞顺手一指,却是指向了梳妆台上。
陈老和管事转头看去,却见那梳妆台上摆着好些事物。
其中有金饰,有古玩,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手把件!
第七十七章 妖气缠身
被初霞指着的那些东西静静地摆在梳妆台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然而陈老却如临大敌一般的瞪着那些金饰、古玩和手把件,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而见他这般郑重,一旁的大管事和老鸨子也紧张了起来,互相看看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大管事趋近陈老问道:“陈老,可是那些东西有不妥之处?”
“我哪知道!”陈老横了他一眼,同情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锦蕊,转向有些懵怔的初霞问道:“你家锦蕊姑娘何时接触的这些东西?前后有何异样?你仔细说与我听!”
初霞似是有些被吓到了,仔仔细细回想了一边才说道:“我家姑娘三天前才收到这些东西,那时她还很有精神,时不时还跳舞练字,与寻常一样。
“后来她见这些东西颇为独特珍贵,便时不时地拿在手中赏玩。可越是赏玩她就越是困倦嗜睡,到了昨天更是连脸色都变白了。
“今早我起来后没见姑娘醒来,只道她同昨日一样困倦嗜睡,便没有叫她。
“谁知直至晌午依然没有动静,我这才觉得不对,请了管事和妈妈们过来。”
初霞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大管事也知道了后续的事情,微微点了点头看向陈老,却见陈老的面色已是难看得很,心头不由一沉:“陈老,您……”
脸色已经彻底黑下来的陈老抬手截断了大管事的话头,沉声道:“从脉象看,锦蕊姑娘已经气血亏损一年以上,且从未对症下药的进补过。
“可她是你们添香阁的花魁,你们舍得这般苛待于她么?”
大管事连连摆手道:“陈老说的哪里话!莫说锦蕊是我们的花魁,便是阁中一个奴婢侍女,我们也不曾苛待的。”
“哼……”陈老知道这番回答的可信度低得可怜,可他也自知没有资格追究,轻哼一声继续说道:
“老夫所遇的那九个人,与锦蕊的症状一模一样,均是突然之间便亏损了大量气血。
“而他们发病之前,不是吃了奇怪的东西,便是去了诡异的地方,再不然就是碰了不同寻常的物件。
“之所以老夫用尽手段也救不回他们来,其实是因为他们并不是患了病症,而是……”
陈老说着顿了一顿,沉吟片刻后,才在大管事和老鸨子急切不安的视线关注下续道:“而是他们沾染了妖气,被侵蚀了血气生机。”
“妖气!”
“有妖怪!”
“锦蕊被妖怪盯上了!”
陈老的话顿时让大管事和老鸨子慌张起来,而同在屋内的众多管事、老鸨和仆役同样听到陈老所说,立即有人失声惊呼,瞬间便让拥挤的暖阁嘈杂纷乱起来!
心道不妙的大管事眼睛一瞪,挥着手臂立即呵斥道:“吵什么吵!都闭嘴!”
众人见大管事发了火,登时安静下来,只是彼此却开始用眼神交流,让人看着很是诡异。
只觉一块巨石压上心头的大管事见状越发头疼起来,毕竟他经营添香阁日久,明白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这事情万万不能传扬开来。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个见钱眼开贪婪成性,偏偏嘴巴却是个顶个的松垮,让他们闭嘴保密简直比登天都难!
想到这里,大管事将心一横,指着就近的一名仆役狠声道:“去!将门闭死!没我发话,谁也不准出去!”
那仆役被大管事的狠厉模样吓了一跳,连忙缩着脖子跑去关门,直将门栓挂死这才松了口气。
眼见众人都出不得暖阁,大管事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眸光微闪转向陈老拱手问道:“陈老,却不知该如何行事,才能让锦蕊康复?”
“康复?你是想让她尽快醒转吧!”
心如明镜的陈老对大管事的打算一清二楚,可他身为医者却也不愿耽搁了锦蕊的性命,便沉着脸哼声道:“老夫没有本事应对妖邪,所以你去府城缉妖司吧。
“若是运气好些,这女娃今夜醒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缉妖司……”大管事一听缉妖司三个字,顿时犯起了嘀咕。
而同在暖阁内的众人也时纷纷面色骤变,或畏惧或迟疑或惊慌,浑似听到了猫叫的群鼠一般。
“陈老,这个……”大管事见包括老鸨子在内的众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恨恨咬牙的同时面带难色道:“缉妖司的差人忙碌得很,怕是不得空。
“不如我着人去同宁寺,重金请一位大师过来瞧瞧,如何?”
陈老闻言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因为相比就在府城中的缉妖司,位于城外的同宁寺不仅路程较远,出城后还需攀上一座山才能抵达。
而即便是快马加鞭的赶路,这一来一去也得比去缉妖司多耽搁大半个时辰!
然而陈老素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建议在面前这些财迷眼中与狗屁无异,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和资格强迫他们听自己的!
想到这里,陈老虽对锦蕊越发同情,可心中却也越发无奈,不由气恼起身瞪着大管事等人道:“老夫医术不精,也不知该如何办!
“但我需提醒你,受了妖气侵蚀而昏厥不醒,数日之内不得医治便会身死!
“过得几天,你们若是让老夫听到了这女娃的死讯,老夫定饶你们不得!”
说罢,陈老便气呼呼的带着药童向门外走去,而众人也不敢得罪他这位誉满府城的医者,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陈老离去,大管事再度让仆役闭死了门,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初霞的脸上,“梳妆台上那些东西怎么来的?”
初霞立即躬身答道:“回大管事,是李涛拿来的,他说是宁先生送给姑娘的,却不知他有没有撒谎。”
“李涛?”大管事闻言皱起眉头,正要问他在哪里,却见人群中忽然奔出一人跪在自己面前,正是自己要找的李涛!
“大管事明鉴!那些东西确是宁先生着我送来的啊!”李涛刚一跪下便带着哭腔大声嚎道:“当时有不少人都看到了的,只稍一打问便能证明小的不曾撒谎!”
听闻这些东西是今夜预定锦蕊的金主送来的,大管事顿感斗大如斗,蹙眉思索片刻后摇头道:“先让锦蕊醒过来是正经!同宁寺在城外落羽山上……”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有数人越众而出,一个个拥至他面前,自告奋勇去同宁寺请人医治锦蕊。
“大管事!让我去吧!”
“我骑马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大管事,我认得同宁寺的衷明大师……”
看着主动跳出来的几人,大管事视线一扫,便发觉这些人看似争先恐后地表着忠心,实则一个个眼珠乱转,视线不断在梳妆台和暖阁门口只见来回游移。
瞬间猜透他们心思的大管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指着两个自称在同宁寺中有熟人的男子道:“你们两个,速速请一位有道行的大师前来。
“医醒了锦蕊,自有你们的好处!”
闻言如蒙大赦的两人顿时心头一热,一边答应一边向外走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而他们的离去顿时让依旧留在暖阁中的众人回过味来,纷纷开始想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暖阁,好远远躲开那些带着妖气的物件。
然而大管事却不打算放他们出去以致泄露了锦蕊的状况,冷冷的哼了一声,冲着初霞吩咐道:“照看好锦蕊!”
说罢,大管事便独自出了暖阁,并让护卫将房门看死,不准放出任何一人来。
与此同时,与添香阁紧邻的一栋酒楼上,一副书生打扮的左章与张世山端坐在二楼雅间,一边饮酒闲谈,一边透过临街的窗户关注着添香阁的动向。
而正饮酒间,张世山不知想起什么,忽然面带担忧的说道:“左小哥,你说锦蕊会被妖气侵蚀,她……”
可话没说完,视线在窗外逡巡的左章就头也不回的揶揄道:“加油,张大哥,再多问几次就到一百遍了。”
被截断了话头的张世山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连着吃了好几天花酒,能不乱吗?”左章摇摇头玩笑一句后解释道:“那些物件上虽有妖气,但却并不浓烈。
“若真要比较,感觉与当初木听涛受伤躲在孙家房梁上时仿佛。
“可是木听涛在房梁上藏了那么久,都没有影响到房中主人,锦蕊收到的那些东西就更不会伤及锦蕊了。”
张世山讶然道:“那她为何会昏迷不醒?”
“因为是我设计的。”左章耸肩笑道:“我之所以让阿宁送去那几床被褥,原本是准备让锦蕊发汗受凉招风寒的。
“可谁知那个什么宁老头送来的东西附着了妖气,我索性便先让锦蕊发汗虚弱抵抗不住妖气,从而让那些妖气浸润到她体内,造成被妖气伤了气血的样子。”
左章说着,忽然感觉张世山呼吸微乱,显然是担忧锦蕊真的被妖气伤了身子,不由失笑解释道:“那些妖气伤不得锦蕊的根本,事后我给她医治完毕,再补一补气血便没事了。”
素知左章言出必践的张世山闻言,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好奇问道:“左小哥,你可知那些妖气源自何处吗?那宁姓老者会否是妖怪变的?”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左章摇头咧嘴道:“不过我看那些物件上的妖气虽然呆板,却凝而不散。
“再加上那些妖气与当初木听涛和萌芽身上的妖气一般浓度,想来不是什么寻常妖族留下的。
“而那个宁姓老者与沙陀和熊大力一般,体貌之上带有些许异相,恐怕是妖族的可能性还大一些。”
张世山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若是妖族,还能得了知府大人的礼遇?”
“这便是奇怪之处了。”左章面露沉思道:“知府大人乃是出自文脉的修士,对于妖邪气息最是敏感,无论妖族再怎么变化也不该能逃过他的感应。
“可我看他对那宁姓老者礼遇有加,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啊。”
张世山闻言沉吟片刻,忽地恍然道:“所以你不将这些说与锦蕊听,还支使初夏用谎言支应他人。”
“这样才逼真嘛。”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旋即表情认真道:“为保万全,锦蕊知道的越少越好,免得她被人查问时漏了口风。
“毕竟一无所知的遭了暗算,这才能在最大程度上扮演好一名受害者。”
两人正说话间,始终盯着添香阁的左章忽见两名男子急匆匆的出了添香阁,策马向着府城外的落羽山而去!
见两人眨眼奔出老远,一脸笑容的左章摇头叹道:“唉,这样都不叫缉妖司来,想来是指望着同宁寺的僧人能唤醒锦蕊,好将事情掩盖下来,免得影响了赏花会的收益。
“啧啧,真真是钻进钱眼子里了。”
“一群不当人子的畜生!”心忧锦蕊安危的张世山咬牙骂了一句,然后问道:“接下来呢?咱们如何行事?”
“张大哥你在这里盯着就好了。”左章说着长身而起,向着楼下走去的同时寒声道:“至于我嘛,当然是要把事情弄得大一点,好助锦蕊姑娘从添香阁脱身了。”
一句话说罢,左章已经出了雅间,走出酒楼向着落羽山方向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当被添香阁大管事派出来寻找大德高僧的两人,终于来到了落羽山下。
而当他们安置好马匹准备上山的时候,却见一名胡须雪白的老僧从落羽山的上飞了下来,僧袍飘飘宛若仙人一般!
两人见状顿时呆了,直到那白须老僧即将从登山石梯飞掠而下时,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他们到底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于是大步跨上石梯,准备尽快找到能医治锦蕊的高僧。
然而不等他们的脚跨出第二步,那飞掠而下的白须老僧就忽然拦在了他们两人面前,双手合十施了一礼,目光灼灼道:
“两位施主,我观你二人身上有妖气缠绕,却不知近来可是接触了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物吗?”
第七十八章 好大动静
妖气!
妖气缠身!
骤然听到白须老僧说辞的两人如同被蛇咬了一般猛地打了个哆嗦,难以遏制的惊骇立即袭上心头,让他们瞬间呆立当场!
要知道他们就是因为畏惧暖阁中的妖气,在才扯谎说识得同宁寺高僧,接下了寻请高僧下山的苦差事。
而如今听面前这白须老僧说他们妖气缠身,再回想陈老所说的生机气血被吞食一空的死法,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并觉得一股莫名寒意骤然裹在身上,不自在得很!
“大师!”
两人中的一名黑脸男子脑子转得快些,很快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哭丧着脸,如抓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向白须老僧的袖袍抓去,“大师救我!”
那白须老僧手臂一摆避过了黑脸男子的手掌,后撤一步拉开距离的同时双手合十施礼道:“我佛慈悲,施主莫慌。
“两位身上的妖气尚算淡薄,只要应对得法,驱散不难,至多不过不适几日罢了。
“只是不知二位近来做了什么,竟会被沾染上妖气呢?”
一听有法子驱散身上的妖气,两人顿时一喜,对视一眼后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间便显得有些迟疑。
“既然有难言之隐,老衲便不探究了。”白须老僧见状,便摆手告了声罪,然后指着山巅的宏伟寺庙道:“若想祛除妖气,两位可自行上山。
“只消在寺中焚香吃斋住上七日,每日里再花两个时辰在佛祖像前诵《清静经》祷念,七日过后妖气便会自行散去。
“贫僧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耽搁两位了,告辞!”
说罢,白须老僧就正了正头顶的僧帽,准备绕过两人就此离去。
可黑脸男子两人就是为了寻求能驱散妖气的有道高僧,眼看能一眼看穿他们被妖气缠身并给出化解之法的高僧就在眼前,哪会再舍近求远的爬一趟落羽山!
于是黑脸男子两人对视一眼后,极为默契的一左一右分别拦在白须老僧身前,神情急切诚恳的同时开口挽留。
“大师慢走!”
“大师留步!”
“嗯?”白须老僧眼见去路被阻,便停下脚步好奇道:“两位施主这是何意?”
黑脸男子连忙答道:“这位大师,我是添香阁中管事,阁中一位姑娘似被妖邪祟上了,如今昏迷不醒,还请大师出手救助。
“若是事成,阁中定由重金厚礼回报!”
“添香阁?”白须老僧闻言,面上显出几分不自然,“那等去处我确是不方便去啊……况且我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的。”
黑脸男子闻言眼珠一转,连忙祭出在添香阁中练就的口舌,诚心劝道:“大师,出家人当慈悲为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况且大师若是愿往,阁中会向同宁寺捐一笔香火钱,以助寺中弘扬佛法!”
“这个……”白须老僧顿时犹疑不定起来,显然黑脸男子所提建议让他很是意动。
而黑脸男子的同伴眼见白须老僧陷入迟疑,似乎马上就要被黑脸男子以一己之力请回添香阁中,顿时也想出些力气立上些功劳,便抢着说道:
“大师有所不知,其实是我们添香阁的花魁锦蕊姑娘被妖气侵蚀了生机,陷入了昏迷。
“若是大师能助她复原,府城多少名流显贵都会知晓大师的名号,与同宁寺大有助益啊!”
他急切间没有刻意放低声音,以致让周围或准备登山或焚香归来的香客们,将他的话听了个真切!
“添香阁锦蕊花魁?”
“锦蕊被妖气侵蚀了生机!”
“锦蕊昏迷?添香阁今夜的赏花宴还办的成吗?”
刹那之间,落羽山下就想响起了阵阵窃窃议论之声,而议论之人也纷纷驻足打量黑脸男子两人,很快就有人认出他们确是添香阁的管事!
这傻子,倒是省了我几分力气……
扮做白须老僧的左章心头暗笑,面上却故作惊奇的大声惊呼道:“被妖气侵蚀生机的,竟是添香阁的锦蕊花魁!”
这一声惊呼比之黑脸男子的同伴还要浑厚洪亮,声浪远远荡开,竟是连半山腰的香客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耳膜被震得有些发痒的黑脸男子眼角一抽,混没料到自己的同伴会主动泄了阁中底细,更没料到面前这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老和尚嗓门这么亮!
而就在他想提醒左章这般吵嚷有些不大合适,左章就摆出了愧疚歉然的表情,合十致歉道:“哎呀,两位施主,实在对不住。
“老衲一时震惊难以自抑,竟是惊呼了出来,不碍事吧?”
黑脸男子心想喊都喊了,也没法子让他吸回去,再加上有求于对方,便拱手强笑道:“不碍事,只要大师能让锦蕊姑娘尽快醒转就行。”
“那就好。”左章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眼山巅的同宁寺道:“若要驱散妖气,老衲还需去寺中取些东西,两位稍等片刻可好?”
黑脸男子两人闻言自是痛快答应下来,乖乖待在原地,目送左章如同大鸟飞掠升空一般纵上了山巅。
“咱们也是运气好。”黑脸男子见左章身影消失在同宁寺山门内,长出一口气感慨道:“刚到这里就遇到了一名高僧,省了咱们去寺中打问的工夫。”
“可不是。”黑脸男子的同伴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忽地疑惑道:“这位大师的名号你可知晓?”
黑脸男子蓦然一怔,眨巴着眼睛摇头道:“大师好像没说……”
就在黑脸男子两人准备等左章下山后询问一下名号的时候,带着一脸急切的左章已经纵身来到了同宁寺大殿前的空地上!
只见他双足飞速交替,身影连动,如疾风一般迅捷又张扬的从寺中众多香客和僧众的身边掠过,瞬间引起所有人注意的同时,也顶着僧帽飞快的跨进了大殿中!
而当众多香客僧众惊诧好奇的目光追着他投进大殿中时,他已经在近三丈高的金身佛像前站定,宝相庄严的合十施了一礼,然后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佛祖在上,弟子衷和闻听,广安府添香阁中有妖孽作乱,吞噬生人气血,修炼邪法!
“如今那妖孽横行多日,已致多人被妖气缠身而气血亏损,更令阁中名为锦蕊的女子命悬一线!
“如此罪大恶极罔顾人命之妖邪,当斩无赦,求佛祖降下佛法,助弟子诛妖!”
用如同平地旱雷亦如洪钟大吕的音量将祷词喊罢了一遍,左章趁着四周的香客和僧众尚未反应过来,一步跨到佛像下的香案前!
只见他双手急急挥了几下,捞起几捧香炉灰用僧袍前摆兜住,便转身奔出了殿门,眨眼不见了踪影!
直到他离去数息之后,同宁寺殿内外的众多香客僧众这才先后回过神来。
他们一个个面色各异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所议论的,都是添香阁中有妖邪作乱和锦蕊被妖气侵蚀而昏迷的事情!
落羽山下,只等了不到盏茶工夫的黑脸男子两人正闲聊着,就见离去未久的左章兜着僧袍前摆奔下山来。
“大师真信人也!”黑脸男子见左章这般快便折回来,不由大喜赞了一声,接着眼珠一转恭敬问道:“尚未请教大师名号。”
“贫僧衷和。”双手兜着僧袍前摆的左章礼数周全的的颔首回礼,然后主动说道:“贫僧昨日云游至此,见天色不早便在同宁寺挂了单。”
“原来如此。”黑脸男子恍然点头,紧接着视线就落在了左章兜了一堆香炉灰的僧袍前摆上,“嗯?大师您捧着的什么?”
“哦,佛前香炉灰罢了。”左章轻轻抖搂了一下僧袍前摆,底气十足的答道:“这些东西沾了一丝佛法威能,最是克制妖邪气息。
“所以只要带上这些东西前去,保管你们的花魁康复如初!”
黑脸男子见左章说得自信笃定,顿时也放下心来,二话不说跨上马匹,带着左章向添香阁赶去!
小半个时辰后,快马加鞭赶回添香阁的黑脸男子刚刚下了马,就见一同回来的左章渊渟岳峙站在添香阁大门前,从衣服前摆中捞起香炉灰便向上一扬!
眨眼之间,香炉灰骤然炸开漫天飘荡,宛若一蓬突然降临的灰色浓雾,将添香阁大门遮蔽了大半!
与此同时,抛洒着香炉灰的左章还扯着嗓子喊道:“大胆邪祟,竟敢伤人!且看老衲如何将你诛杀!”
刹那间,突然飘荡开来的香炉灰和吵嚷响亮的呼喝声,顿时让四周路过的行人看了过来,同时也开始议论左章所说的邪祟是什么。
而黑脸男子见状顿时再次头大起来,连忙上前冲左章施礼道:“衷和大师,此处应当没有妖邪,且随我进去吧!”
“是吗?”左章装模作样的扫量了几眼逐渐散去的香炉灰,缓缓点头道:“还真如你所说,带路吧!”
面色难看的黑脸男子闻言心头一松,生怕左章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连忙带着左章向暖阁方向走去。
然而他们虽然离开了,可是左章一番透着怪异的行动和呼喝声,已经让路上行人起了探究一番的念头。
于是,不少路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纷纷走进了添香阁中,开始四处打量探究起来。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一个宽硕的身影正坐在一旁酒楼的雅间中,一边看着热闹起来的添香阁,一边兴致勃勃的喝着小酒,
“啧,这个添香阁,要乱喽……”
第七十九章 乱象渐起
就在张世山感慨添香阁即将乱起来的时候,乔装作白须老僧的左章已经被黑脸男子带到了添香阁大管事的面前。
而不等准备旁敲侧击称量左章本事的大管事开口,左章就摆出一副惊骇的表情看着大管事,只将对方看得心头发毛浑身不自在。
不过大管事很快想起,面见左章之前,黑脸男子曾禀报说左章能看得到妖气,心头不由咯噔一沉,有些紧张道:“衷和大师,在下身上可有不适?”
“何止是不适!”左章皱着眉头一跺脚,从被他拧成一个口袋的僧袍前摆中一掏,拈出一抹香炉灰,屈指冲着大管事就是一弹!
刹那间,那香炉灰化作一道烟箭直奔大管事胸前,并在他胸前一寸处蓦然溃散成一团灰雾!
猝不及防的大管事骤逢惊变,下意识的就想躲闪!
可他此时坐在椅子中,哪里躲得开,只能徒劳的向后仰着身子,闪避那近在咫尺的灰雾。
谁知那灰雾在他胸口不仅没有散去,反而似是被什么气流裹挟卷动,开始缓缓盘旋起来!
这一幕顿时让心头慌张的大管事生出几分奇异感,骤逢惊变而僵化的思维也开始活络了起来。
而同在屋内的黑脸男子也稍稍消解了心头的些许紧张,毕竟他并没有将左章在添香阁大门外的一番动作告知大管事。
如今见左章确有真本事,他便开始幻想锦蕊能被左章尽快弄醒过来,消弭那一番举动造成的影响。
三息过后,那盘旋于大管事胸口的香炉灰看着凝实了许多,紧接着再度缩成一缕烟箭,飞回了念念有词的左章的手中!
而挥手收了烟箭的左章长长出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强行逼出来的津津汗水,将香炉灰放回口袋中,闭目调息起来。
正要询问一二的大管事见状,顿时强行摁下话头静静等候。
只是他却不晓得,左章这一番动作反应却是有真有假。
毕竟大管事曾在暖阁中近距离站在梳妆台前,身上确实染了一丝极其淡薄的妖气。
不过真正让左章费了些心思的,却是他需隔着数尺之遥,将真气游丝针运转到极致,来一边操控香炉灰,一边祛除大管事身上的妖气。
片刻后,装模作样的调息结束,左章这才带着一脸庆幸开口道:“还好施主不曾被妖气侵入体内,否则便不妙了!”
大管事闻言忽然想起,自己不敢碰触的那些东西还在暖阁中的梳妆台上,而尚躺在床上的锦蕊和一众手下,此时依旧被自己关在暖阁里!
想到这里,大管事心头再沉急切问道:“若是妖气侵入体内会如何?”
“轻者大病一场,重者……”左章说着顿了顿,旋即面色凝重的沉声道:“重者损耗气血神魂,而后疯癫失神,甚或身死当场!”
“啊?”大管事失声惊呼豁然站起,急急忙忙向着暖阁方向走去的同时急呼道:“大师快随我来!”
左章心道一声正戏来了,顿时快步跟上,不一会就来到了暖阁外。
守着暖阁门的两名护卫见大管事火急火燎的赶来,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被大管事急令开门,于是忙不迭的开锁推门。
而当左章随着大管事跨入暖阁,只见其中满满当当的挤着好些人,同时觉一股混杂着脂粉气的浊浊气息扑面而来!
靠!
这些人都腌入味了吧!
嗅觉灵敏的左章眼角一抽,强忍着鼻腔中的刺鼻气味,也不等大管事发话,扫了一眼屋内便面色大变道:“糟糕!怎会这样的!”
屋内众人被关得憋闷的发慌,一个个正或谈笑或抱怨,忽见房门打开便纷纷住了口,却发觉一个头戴僧帽白须白眉的老和尚跟着大管事进了屋!
而就在他们心生诧异不及反应的时候,左章冲着他们喊出的糟糕二字,却如醒神重锤一般将他们带回了现实!
左章见自己的呼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心中哼笑的同时扮做急切模样喊道:“诸位施主,莫要惊慌!
“你们不知何故被妖气缠身,快快来老衲身边,让老衲为你们驱散……”
“大师且慢!谁都不许动!”先一步进来的大管事不等左章说完,就抬手截断了左章的话头,指着床榻方向快速说道:
“此处有一人急需大师施救,其余人且缓一缓!”
左章闻言面上愣怔,心中却暗暗冷笑,知道大管事见自己仅仅祛除他身上的妖气就那般勉强,此时自是要将救治锦蕊放在第一位!
而这般算计,便是担心他先救了阁中管事老鸨等人后力有不继,救不醒锦蕊,坏了今夜的赏花宴!
想到这里,左章眸光隐隐闪动,心中暗道:不枉我之前那般表现……你果然生了这等心思!
念头转罢,早有算计的左章刻意摆出为难的表情,指着众人犹豫道:“可是……”
然而话刚出口,大管事就无视了屋内众人隐含担忧迫切的眼神,冲着左章拱手道:“还请大师先行救治锦蕊花魁,务必让她尽快清醒过来!”
“……好吧。”左章轻叹一声点点头,随即从口袋中掏出一大把香炉灰,堆在紧跟着近来的黑脸男子手中叮嘱道:“速速分与众人!
“合水服下,可暂解妖气缠身之厄!
“待得老衲得了空,再为大家一一祛除妖气!”
暖阁中的添香阁管事老鸨一个个人精也似,早看出左章有本事驱散妖气,闻言顿时用泛着幽光的眼睛盯着黑脸男子,仿若一只只看到猎物的豺狼!
而手捧着香炉灰的黑脸男子听罢了左章的话,顿感手中的香炉灰简直如同黄金一般,生怕漏下一丝一毫的同时,也意识到暖阁中的众人绝对会蜂拥而上进行争夺!
念及于此,黑脸男子顿时面色一变,正要开口提醒众人不要争抢,就见反应快的一人已经拔腿扑向了自己!
然而他这一动,却在瞬间引动了其他人!
“先给我一点!”
“我也要!”
“给老娘让开!”
“别挡路!”
刹那之间,暖阁内的一众管事老鸨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着黑脸男子扑去,生怕慢了一步抢不到香炉灰,以至沦落到锦蕊一般的境地!
而拥拥攘攘乱作一团的众人,顿时让原本还算平静的暖阁混乱起来!
“都给我出去!”
蓦然一声怒喝响起,镇下了嘈杂的吵嚷声,却是看不过眼的大管事恼怒喊了一声。
黑脸男子见状,眼珠一转立即捧着香炉灰退了出去。
而众人眼见救命的灵药被他拿走,也纷纷涌出了房门,呼喝着追了过去。
大管事这才觉得心神稍定,指着床榻上的锦蕊道:“大师见谅,还请尽力施救。”
“好说。”左章合十回礼,抬脚来到了床榻边,装模作样的观察起了昏迷不醒的锦蕊。
片刻后,左章忽地站直身子,凝神定气回想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情,背对着大管事的脸上出现了带着奸计得逞意味的笑容!
第八十章 初演落幕
因着左章在添香阁大门外扯着嗓子大喊邪祟伏诛,导致不少人都对添香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倍感好奇。
而由于天香阁地处花河岸上最为繁华热闹的位置,再加上时近黄昏,所以四周听到左章喊声的人着实不少。
又因着左章的喊声太过嘹亮,导致就近的其他几座花楼中也有人隐约听到,一家家花楼也纷纷打起了鬼主意。
于是乎,不论是本就想进添香阁的,还是意外路过此处的,抑或眼红添香阁的,都动了探听一二的心思从而纷纷进入了添香阁中!
然而就在添香阁中越来越热闹的时候,大管事恰带着左章进了暖阁,并把原本关在其中的人撵了出去……
就这样,被左章引入添香阁的人,正纳闷为何看不见平日里无所不在的管事老鸨,就见一个黑脸男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捧着什么东西步履仓惶的躲闪着!
而在黑脸男子身后,一群添香阁中的管事老鸨毫不顾及形象的奔逐而出,一边呼号一边争先恐后的追着黑脸男子,如同狼群追猎羊羔一般!
顷刻之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被黑脸男子和一众管事老鸨所吸引,而几个机灵的眼珠一转便凑上去打探。
同一时间的暖阁中,做不到未卜先知的大管事不知外面已经乱作一团。
只是满心紧张的盯着左章,盼着他能尽快让锦蕊清醒过来,如期参加即将在今夜举办的赏花宴。
然而别有意图的左章怎会让他如愿,心中冷笑一边掐算着时间,一边装模作样的双手合十低声诵经。
片刻后,左章忽然抓出一把香炉灰,呼的一声撒在床榻上!
刹那间,那香炉灰豁然散开,并在左章凝出的真气游丝针的操控裹挟下,化作一只灰雾薄茧,将昏迷不醒的锦蕊包裹其中!
眼前这一幕顿时让大管事面露惊容,虽说他凡胎肉眼看不大懂,但是却觉面前这白须老僧着实有些本事,不由得心生希冀!
而左章趁着大管事惊诧莫名的空档,硬生生在面容和额头上逼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面露艰难咬牙道:
“施主!贫僧要竭力施法,期间绝不能受到干扰,烦请暂做回避!
“还有,稍后需一名女子帮着老衲照看锦蕊女施主,还请让锦蕊女施主的身边人留下!”
几句话说罢,左章已是汗流满面,看起来似是负担极重一般!
而大管事此时除了依仗左章已没了别的选择,于是将还在屋内的初霞留下后,便果断的退出暖阁外,在紧闭的房门外焦灼的来回踱着步子。
只是他却不知,房门闭合的刹那,左章立即一步跨到了一脸紧张的初霞身边,也不等她喊叫,抬手就将她的嘴捂了个严实!
这极其眼熟的一幕,顿时让初霞想起了数日前被左章捂嘴的经历,惊骇之下心中刚刚有了个猜测,就见方才还宝相庄严的白须老僧笑呵呵的悄声道:
“你这丫头倒是个演戏的苗子,竟然一直没露馅。”
说不出话的初霞眨巴眨巴眼睛,正要说什么却见左章依旧捂着她的嘴,不由有些无措。
左章见状有些歉然道:“为了你和你家姑娘能离开添香阁,我需暂且封了你的口舌,愿意的话便点点头。”
初霞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却见左章面露诚恳眼神坦荡,想着锦蕊对于左章百般信任,便咬着牙狠狠点了点头。
想着初霞不愿便让其昏厥数日的左章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凝出真气游丝针,向着梳妆台上的事物探去。
一息过后,成功从几个手把件上剥离了些许妖气的左章,继续操控真气游丝针,将裹挟着的妖气送进了初霞喉间的几处窍穴中!
下一瞬,只看到左章挥手招手的初霞就觉咽喉处蓦然一麻,咽喉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一般,空落落的颇有些不适!
左章见状认真拱手承诺道:“放心,此间事了保证让你们逍遥世间。”
初霞闻言正要轻声应承,却觉自己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诧异之余却也不由自主的有些慌张。
“莫慌,这等禁制我随手就能解除,简单的很。”左章安抚了初霞一句,轻声叮嘱了一番。
很快,初霞冷静下来,将左章的话牢牢记下之后,便安安静静缩身坐在了角落中,好奇的看着左章。
然而她刚将视线投向左章,就见对方屈指一弹,紧接着眉心似是被微风拂过,旋即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而左章见初霞昏了过去,神情略带纠结的看了看左手掌心,咧嘴咋舌道:“唉,代价太大了……”
说罢,左章摇摇头甩走杂念,心念一转从佛国中取出一个硕大的水囊,果断拔掉塞子同手紧闭双眼,抖手将里面的东西朝着自己的身上倾倒!
眨眼之间,一股如同铁锈般的浓重腥咸味道瞬间弥散开来,而左章身上的僧袍也在顷刻间染上了沉郁浓重的暗红色!
片刻后,当水囊中的最后一滴鲜血落在左章身上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了原先的高僧模样!
反而如同一只从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嗜血恶鬼一般,阴森可怖到了极致!
“差不多了……”
左章强忍着身上散发出来的腥咸气味,收了水囊,披着不断淌血的僧袍在屋中绕了一圈,把屋内弄得四处都是血迹。
紧接着,他静静站在暖阁门后,酝酿了一下情绪,忽然挂上一副惊惧到了极点的表情,扯开嗓子喊道:
“不!上仙饶命!贫僧再也不敢了!我这就走!求上仙饶我一命!”
嘴里嘶声喊着,左章还扮作失神癫狂的模样,踉踉跄跄的在屋内跌扑奔逃,直将桌椅屏风尽数撞倒,弄得狼藉一片!
暖阁外,大管事正等着锦蕊醒来的好消息,却冷不丁的听到了那凄厉惨绝的喊声,登时打了一个寒战,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坐在了地上!
而不等他思索为何屋中会传出这等惨嚎声,就听门内轰然一声巨响,那关得结结实实的房门骤然崩碎,哗啦啦散成数之不尽的碎块!
于此同时,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影豁然奔出,带着惊骇至极的表情,惨嚎着从自己身边飞奔而过,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隐约看清对方相貌的大管事惊慌失措的坐在地上,脑中已是混乱一片,好一会才会不过神来!
同一时间的大厅中,抢到了香炉灰的人匆忙的寻找清水,准备将之合水吞服。
而没抢到的人则依旧一个劲地追着黑脸男子,生怕自己分不到救命的良药。
这倍显荒谬的一幕幕落在围观的众人眼中,着实让他们觉得很是滑稽,同时心中的好奇也越发浓重,想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就在这时,一声异常嘹亮却又极其凄厉刺耳的喊声骤然响起,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而当在场所有人寻声看去,却见一个神情癫狂满身鲜血的和尚骤然奔出,一边喊着上仙饶命,一边向着添香阁外奔去!
这骇人的一幕顿时让所有人心头寒意大冒,一个个下意识地躲避这个癫狂和尚,生怕对方碰到自己!
而那和尚却似是被什么妖魔追着一般,看也不看身周的人,一个劲的左奔右突拼命奔逃,眨眼间就跑出了添香阁的大门。
眼见那疯和尚离去,阁中众人下意识的稍稍放松了些许,却听一声如同惊雷般洪亮的呼声在门外响起!
“添香阁有妖孽行凶害人性命!”
“快请缉妖司诛妖!”
刹那间,声震四野的呼声远远传开,登时让添香阁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同时也让添香阁内外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就听扑通一声,却是一记异常清晰的落水声骤然响起!
添香阁一旁的酒楼上,还在饮酒的张世山移目窗外,饶有兴趣的看着花河中晕染开来的大片血迹,轻轻摇头啧声叹道:
“经左小哥这么一闹,没妖怪也会变得有妖怪,真是不枉陈泽他们咬牙献血辛苦一回。
“只是这添香阁,唉……要倒霉了啊。”
第八十一章 入阁缉妖
当左章浴血狂奔跌落花河后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距离添香阁数里外的花河下游的无人之处,原本还算平静的河面骤然起了涟漪,。
紧接着哗啦一声破水声响起,一个身影骤然跃出水面落在岸上,却是依旧挂着白须白眉的左章。
“有了刚才的动静,府城缉妖司应该快来了吧。”
左章望着添香阁的方向嘀咕一声,麻利的剥下衣衫鞋袜去除伪装,运转真气迅速驱散周身水迹。
接着,他从佛国中取出一套湖青色长衫穿在身上,再沾上假发挂上长剑,眉眼稍作乔装,转瞬便成了一名颇为不起眼的青年侠士。
做完这些,左章取出铜镜观瞧一番,见看不出什么破绽,长出一口气后抹去四周痕迹收了僧袍,纵身向添香阁方向掠去。
然而,就在左章假作听到动静赶往添香阁的同时,他在添香阁炮制出来的妖孽行凶的消息,已经以极其恐怖的速度在府城中传播开来!
与此同时,对于和妖邪精怪有关的消息很是敏感的府城缉妖司,也收到了越传越是离谱的消息,更是在听到消息的刹那就做出了反应!
而缉妖司考虑到添香阁地处府城内人员稠密区,所以二话不说便派出精干人手前去查探!
于是,当目睹左章跳河的张世山一盏茶还没喝完的时候,就见三名男子远远地从缉妖司方向纵掠而来,不一会就落在了添香阁的大门外!
因左章事前提醒而早有预料的张世山见状,定睛细细看去。
却见这三人中为首的男子年约四十,五官硬朗身躯健壮,腰间配着通体漆黑的双刀,看着很是豪壮。
只是他一对眼睛一大一小,不管看向哪里都让人觉得他在审视打量一般。
而站在大小眼男子两边的两名男子具是三十岁不到,虽然分别背着双手梅花钩和长短枪,可相貌体型却颇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两人又都长了一张几近完全一致的略长脸庞,让人一看便知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大小眼男子渊渟岳峙的站在添香阁大门前,眼见四周人迹稀少,地面上又清清楚楚的留着一串血脚印和不少血迹,不由眉头一皱道:“赵长风,验血。”
背负梅花双钩的长脸男子立即应了一声,蹲下身子从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上抹下一丝,放在鼻端轻轻一嗅,眉头微挑道:“张副司官,是人血!”
被叫做张副司官的大小眼男子点点头,嗅着空气中尤未散去的浓重咸腥味道,抬脚向添香阁中走去,“随我进去查探一番!”
赵长风两人闻言立即跟了上去,而他们一进添香阁大门就见一个黑脸男子捂着足踝坐在角落中,龇牙咧嘴面容扭曲,显然很是痛苦。
“你是何人?”张副司官走上前去,站在黑脸男子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事?”
黑脸男子抬头看去,却见张副司官腰间悬着一块色泽金黄的腰牌,上镌一个钩划锐利如刀的缉字,心头顿时便是一惊!
而见对方冷冷盯着自己,黑脸男子心头一寒,再顾不上在汹汹人潮中跌倒而被踩伤的腿,老老实实的答道:
“这位官爷容禀,我们阁里的锦蕊姑娘被妖气侵蚀……”
片刻后,将事件前后因果说了一遍的黑脸男子吞了口口水,畏畏缩缩的不敢直视张副司官那似乎冒着寒气的眼睛,讷讷道:“官爷,不是我不想上报缉妖司,实在是大管事他……”
“哼!要钱不要命的东西!滚!”张副司官冷冷瞅着黑脸男子,忽地抬脚在他足底踢了一脚!
喀嘞!
“嗷!”黑脸男子只觉足踝处一阵剧痛袭来,捂着腿就地打起滚来!
可才滚了两下,他就觉不仅剧痛如潮水般褪去,而原本的骨骼移位的伤处更是恢复如初!
刹那间,明白张副司官是在给自己治伤的黑脸男子惊喜站起,正要道谢时,却见张副司官三人已经飞快奔向了暖阁方向!
黑脸男子状,眼珠一转撒腿便跑,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而张副司官三人一路顺着地上的血脚印,很快找到了暖阁所在。
然而他们刚刚来到暖阁门前,就见一个五旬老者双眼紧闭瘫倒在地上,却是添香阁的大管事!
“这老狗!弄出来这等事端,还好在这里躺着!”张副司官冷哼一声,鄙视的扫了一眼后抬脚向暖阁中走去,“赵长云,弄醒他带进来!”
话音刚落,背负三尺短枪手持七尺长枪的长脸男子便应了一声,手中长枪蓦然一摆,枪尾便如灵蛇吐信一般点在大管事人中,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唔……”
一声轻哼,昏厥中大管事很快睁开了眼睛。
然而不等刚刚苏醒尚自懵怔的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觉一只手猛地揪住自己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向暖阁中!
异变突起之下,大管事迅速回过神来,挥舞着虚弱无力的手臂,想要挣开胸前的手掌。
然而他一介凡人又刚刚从昏厥中苏醒,哪里能挣得开,眨眼间便被赵长云拖进了暖阁中!
“再乱动,便算你与妖邪勾结,就地诛杀!”
忽然一声带着彻骨寒意的男声响起,让兀自虚弱挣扎的大管事心头一寒,再不敢乱动。
而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张副司官站在床榻边,正神情凝重的低头打量着面色惨白沉睡不醒的锦蕊。
只见张副司官静默片刻,转头冲着赵长风道:“确系妖气侵体,去验一验梳妆台上的那些东西。”
严阵以待的赵长风应了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倾倒出一些白色粉末走到梳妆台前轻轻一撒。
瞬间,那粉末飘然而下,而随着它们与梳妆台上的事物越来越近,粉末的颜色也很快从白色变作了深灰色!
“张副司官,确有妖气附着其上!”
赵长风挑眉惊呼,忽见那些粉末颜色依旧在不断加深,转眼就化作全黑,顿时面色一变道:“是拆皮境的妖物!”
“拆皮……”张副司官轻啧一声摇头道:“那寻妖沙最高只能验出拆皮境的妖气来,所以这妖物实际的境界……不好说!”
赵长风兄弟二人闻言具是一惊,对视一眼后神色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
张副司官沉吟片刻,视线依次扫过床榻上的锦蕊和角落中的初霞,见两人虽昏迷不醒,可气息却尚算平稳,便转头看向紧张不安的大管事。
大管事被看得心寒不已,正想求饶,就听张副司官沉声问道:“我听闻那些东西是一个姓宁的老者送来的,那老者现在何处?”
“呃……”大管事闻言愣怔刹那,旋即急急回忆道:“他来了阁中便将四楼最大的客房包了下来,除却偶尔外出,从未离开过!”
“四楼……”张副司官略作思索,虽觉先前一番动静后那人还在那里的可能性并不大,不过却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想到这里,张副司官冲赵长风两人打了个眼色,然后大步来至坐在地上的大管事面前,俯视着大管事满是畏惧不安的眼睛,冷冷说道:
“若不想担上勾连包庇妖邪精怪的罪名,便老老实实的带我们去一趟!”
第八十二章 灵犬追妖
片刻工夫过后,已经被张副司官拿捏死的大管事,老老实实的带着张副司官和赵长云来到了添香阁的四层。
然而当张副司官屏息敛声的跟着大管事来到了一间雅间外的时候,他凝神细听后忽然面色一沉低声道:“不必诈门了,直接挑闩开门吧。”
已经准备好借口正要诈开房门的大管事愣了一下,虽心生纳闷,却因为先前被狠狠收拾过而不敢询问,之得俯首帖耳的照办。
吱呀一声,房门洞开,内中一切尽数暴露在三人面前。
只见屋内凌乱一片,五名容貌各异体态妖娆的女子衣衫凌乱的瘫倒在房内各处,看神情颇有些神志不清的感觉。
而细看之下,就能发觉她们未被衣衫遮挡的皮肤上,有着大片的淤青和擦痕,显是被什么人虐待欺凌过。
不过,屋内除却这五名女子,便再没了别人的身影,更不用说那宁姓的虬髯老者了。
面容冷峻的张副司官跨进屋内扫量了一圈,立即瞧见了桌上尚冒着一丝热气的残茶和一扇大打开的窗子,眉毛一皱哼声道:“逃得还真是快!”
赵长云见状立即跑到窗边查看,却只看到窗台上留有一枚脚印,而窗外则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因一无所获而有些气恼的赵长云扫了眼畏畏缩缩的大管事,冷哼一声后转向张副司官问道:“张副司官,现在该当如何行事?”
“明知故问!”张副司官眯起了他的大小眼,冷声道:“化形的妖族若无异状,便不会外泄妖气。
“可这屋中脂粉气这般重,我不信他能甩得脱!
“立即着人携灵犬追索,务必让其无所遁形!”
“是!”赵长云应了一声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拇指大的飞鸟,将张副司官的安排飞速写下绑在飞鸟腿上,抬手将其送出了窗外。
那飞鸟刚一出窗,眼珠一转便跃向空中,紧接着双翅一振,便如利箭般飚射而出,瞬间不见了踪影!
而待到飞鸟消失在空中,张副司官目光一扫望向洞开的窗户外,“除妖的和尚刚刚坠河,这家伙便逃得不见了踪影,怎可能是个无辜的!
“而近日来,府城中除了锦蕊和她的丫鬟,并无其他和妖邪沾边的事情,想来那姓宁的是不敢或不愿惹事。
“且楼下那个受伤的说这人除却添香阁便只去过府衙,又看着与知府大人关系匪浅,你随我去看看吧。”
正自惴惴的大管事一听张副司官要去知府衙门,顿时心头一慌,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激灵!
而偷眼观瞧之下,他豁然发觉张副司官冰冷目光所投注的方向,恰是府衙所在的方向!
至于同在屋内的赵长云,却是咧嘴哼笑一声,且眉宇间还流露出几分兴奋,仿佛巴不得知府与妖邪扯上什么关系一般!
而就在这时,站在窗前的张副司官忽然轻咦一声,目光一凝望向远方。
赵长云见状面露讶然,顺着张副司官的视线看去,就见一道人影踩着房檐屋顶纵身掠来!
“那是什么人?”
赵长云讶然之下细细打量,却见对方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穿湖绿色长衫,体型结实匀称相貌英挺,腰间悬着一柄长剑,颇有几分剑客侠士的风范。
只不过这名男子遁速并不快,且步履间不仅没有圆转如意的意味,还显得颇有些生涩,显然修为并不高。
“什么人?闲人!除了凑热闹还能来干什么!”张副司官不屑的扫了两眼来人后便收回了目光,“让赵长风守在添香阁,将所有与宁姓老者有关的人尽数押回司中审问!
“至于那些个听到动静来凑热闹的,不来碍事便不要多做理会!
“若是不开眼的话,尽数废了!”
说罢,张副司官便转身向屋外走去,而赵长云则不以为意的远远看了眼窗外的人,收回目光揪着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大管事,追着张副司官去了。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房门之后,窗外扮做青衫剑客的左章暗暗撇了撇嘴道:“府城缉妖司之所以会惹人厌,这个张副司官功不可没啊。”
说罢,左章摇了摇头纵身跃下房顶,来到添香阁正门外,脸上挂满了好奇的探头探脑向里看,却就是不向里面走一步。
酒楼上的张世山自是见到了乔装改扮的左章,咧嘴一笑饶有兴趣的拈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看,活似戏园子里看戏的大爷。
过不多久,张副司官带着赵长云走了出来,他见左章在门外探着脑袋逡巡,眉头一皱轻哼一声,便足下不停的向着府衙走去。
而等到他们离去,左章偷偷看了眼酒楼上的张世山,见对方照着约定好的手势悄悄向他比了一根手指,顿时明白添香阁中还有一名缉妖司的高手。
办事倒也稳妥……
却让我不好进去了……
不过锦蕊机敏,初霞得了我的嘱托又说不得话……
想来应付缉妖司不成问题……
左章心中暗暗思忖片刻,主意一定继续扮成一个好事者,在门前来回转悠。
就这样转了片刻,左章正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就听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行人便来到了添香阁门外。
左章扮做好奇的模样转头看去,却见二十余人都穿着缉妖司独有的黑色劲装,且半数人手中牵着通体黝黑的壮硕犬只,正是缉妖司培育的专用来追索妖物的灵犬!
还好我借助河水去了身上的血腥味,僧袍也换掉了……
不过这灵犬被派来了这里,那姓宁的想脱身却是难了……
左章见状暗暗庆幸,同时也下意识地离那些灵犬远了些,
缉妖司的一众司吏并没将左章放在眼中,动作飞快却井然有序的进了添香阁。
过不多久,一众缉妖司司吏牵着灵犬再度回到了楼下。
而刚一下楼他们便不约而同的同时放开了手中的绳索,让灵犬恢复了自由。
只见那十余只灵犬刚刚脱离了束缚,便嘶吼着朝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显然已经有所发现!
众司吏见状大喜,各自手持兵刃便追了上去。
只是他们们却是不知,原本被他们无视了的左章却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那些灵犬所去的方向……似乎是府衙所在的方位啊!”
第八十三章 一触即发
府衙,后堂,会客厅内。
一身黄袍的虬髯老者面色难看的坐在客位,头颈时不时的扭一下,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停的敲击着,看着很是心绪不宁。
只是此时会客厅内除了他便没了别人,让他满心的焦躁不仅没个宣泄处,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
就这样枯等片刻,当虬髯老者即将不耐烦到极处,准备长身而起离开会客厅的时候,却听门外忽地响起轻缓的足音。
“本官被俗务纠缠,分身乏术,却是累宁世伟老先生久等了。”
清朗温和的告歉声响起,随之一人进入了会客厅内,却是数日前与虬髯老者一同出现在添香阁中的白面文士。
“冯知府让我好等!”
被叫做宁世伟的虬髯老者见状长身而起,简单行了个礼便伸手道:“我要去办一桩要紧事,劳烦冯知府将我的使团印信归还于我!”
“宁老先生有要紧事?”冯知府闻言露出关切的神色,“不知是何事情?可需要本官帮忙?”
“冯知府好意我心领了。”宁世伟摇了摇头,满脸胡子微微颤动,“不过是些许私家事,不敢劳动冯知府。
“只是这使团印信事关重大,还请冯知府交还于我!”
“宁老先生快人快语,豪爽本性。”冯知府笑赞一声,却是慢走两步来到主位前,轻轻撩起官袍前摆缓缓坐了下来,面带为难道:“只是这使团印信……
“啧,不好办呐。”
“嗯?”宁世伟闻言一瞪眼睛,一双粗犷的眉毛张扬的挑起,同时一股汹汹威势也从身上鼓荡开来,“冯知府此话怎讲?”
“哎呀,宁老先生莫要紧张。”发梢被微微拂动的冯知府双手轻压,不以为意的轻摆袖袍,旋即若无其事的笑看着宁世伟道:
“宁老先生贵为代国使团副使,身份上本官自无疑议。
“只是这府城上下并不是本官一人做主,所以还需将印信勘验一二,来镇一镇那汹汹众议之口。
“而如今宁老先生来的急切,这使团印信尚在勘验之中,我没有准备,恐一时半会怕是到不了宁老先生的手中。”
宁世伟闻言双拳蓦然攥紧,音量豁然高了几分,“我如今有事要走,还勘验什么!快快交还于我!”
“这……”冯知府面上难色更浓,而见宁世伟一副怒不可遏须发皆张的模样,双眼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道:“好吧,宁老先生请稍等片刻,本官为你催促一二。”
“还等?我可等不得了!”宁世伟不耐烦的抹了一下鼻子,横眉竖眼的大声道:“我与你一同去,拿了印信便走!”
还没站起身的冯知府见宁世伟催促得紧,不由摇头失笑,只是笑容中却并没有一丝笑意,反而那双因笑容而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笑罢,冯知府思忖片刻,缓缓站起身拱手道:“也好,那便请宁老先生随我来吧。”
“快走快走!”宁世伟见状急匆匆的挥了挥手,不等冯知府动身已经先一步跨出了会客厅,站在门外催促道:“事不宜迟,快快将印信给我!”
“宁老先生真是急切,想来那要紧事是真的要紧。”冯知府不以为意的笑笑,缓缓向会客厅外走去。
可就是这从主位走到门外的短短一瞬,冯知府却数次不着痕迹的朝着添香阁方向望去,且一眼比一眼冰冷!
而当他走出门外来至宁世伟的身边时,已经再度恢复了那副温和模样,带着宁世伟向着府衙外走去。
片刻后,当两人途径一处后花园时,慢悠悠走在前头的冯知府忽然开口道:“宁老先生,本官心中有些许疑惑,不置可否请教一二?”
“走这么慢,嘴皮子倒是快!”宁世伟不耐烦的摆摆手,想起自己的印信还在冯知府手中,不由耐下性子道:“什么疑惑?”
“多谢宁老先生。”冯知府先是道了声谢,然后才问道:“此次代国使团入我晋国,所为者乃是两国边界五山之归属。
“可是我观使团成员尽皆天耀宗弟子,凌云山和无相观同为代国三大宗之一,为何却不见遣人前来呢?”
谁知冯知府问罢,宁世伟却是嘿然一笑得意道:“决定使团成员之前,我们三宗曾赌斗三场,那两家一次都没赢过,哪里塞得进人来!
“而那边境五山,已然尽入我天耀宗之手!哈哈哈!”
“原来如此。”冯知府恍然笑了一声,旋即语气莫名道:“只是不知,为何宁老先生已经笃定大边境五山会划归你代国呢?”
“难道不是?”宁世伟闻言斜乜着冯知府哼笑道:“你晋国佛不兴、道不昌、武者一代不如一代,全凭文脉撑着场面。
“而如今,殿前诗文大比,我们有意想让,可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却没个中用的,连输五场将边境五山拱手相让!
“呵呵!就这样的能耐还想染指先贤遗址,真真笑煞人也!”
冯知府面上闪过一丝阴翳,笑了一声后步履如常的继续走着,只是语气有些莫名,“殿前诗文大比……本官倒是有所耳闻。
“据说我晋国五名青年才俊尽败于贵宗苍宇道长,其中一人更是羞愤吐血,修为跌落了一个大境界。”
说到这里,冯知府无声一叹顿了一顿后继续说道:“而那五篇诗文,本官也看过。
“辞藻瑰丽者有,气势磅礴者有,忧民忧国者也有,每一篇都是足以流传千古的绝世佳作。
“然而,这五篇中任意一篇所需的底蕴、阅历和灵思,都需一个文脉子弟穷尽一生去积累。
“因此,那五篇诗文绝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更何况是一个纯心求道的年轻道人!”
因惦记自己的使团印信而紧紧跟在冯知府身后的宁世伟闻言,忽觉冯知府话语中隐含质问,不由冷笑道:“输了便是输了!
“你这掉书袋子的官儿若是不服气,有本事也来一篇能让我等闭嘴的诗文!
“若没有那本事,便少在我面前聒噪!”
“本官省得了。”冯知府闻言温和笑笑,停下脚步冲着宁世伟认认真真的躬身拱手。
随即,冯知府挥手指了指四周,看着宁世伟笑呵呵问道:“宁老先生,你且看这处后花园景致如何?”
“景致?”宁世伟忽觉有些不对劲,暗暗戒备的同时警惕的扫量着四周,“烂花烂草臭水塘子,算个屁的景!
“你莫与我打岔,快快带我去取印信!”
宁世伟无礼至极的刻意贬低,不仅没能让冯知府的笑容消失,反而让冯知府脸上的笑意更浓,“如此说来,此处做为宁老先生的埋骨地,倒也合适!”
“埋骨地?”宁世伟闻言豁然一惊,须发张扬戟指喝问道:“你这掉书袋的酸丁要做什么!”
“自是斩妖除魔!”冯知府凛然一喝,双掌蓦然一扬似托天一般高高举起,口中呼声朗朗,“万家生民,聚念生火!”
话音刚落,数之不尽的烛光灯火从府城各个角落骤然升空,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中飞速升空,如同一颗颗流星逆势而起!
刹那之间,府城的天空便被烛光灯火所化的群星占据,给天空晕染了一层烟火气息极浓的火光!
而下一瞬,那点亮了府城整个天空的烛光灯火群星蓦然落下,如流星坠地一般向着府衙汇聚而来!
“你这狗官果然没安好心!”
严阵以待的宁世伟见状,立时感受到了那些漫天火光中所蕴含的生民崇信之力!
那崇信之力磅礴浩瀚,对他天生存着极重的压制,宁世伟哪敢让其落下!
于是他暴喝一声疾步冲上,一双分金裂铁的手掌瞬间凝成爪状,闪电一般向着冯知府拍去!
嘭!
电光火石之间,一记震动空气的闷响骤然爆发,却是宁世伟的铁掌赶在漫天烛光灯火流星落下之前,狠狠击中了冯知府!
眨眼间,被一掌拍中的冯知府痛呼一声,吐着血斜斜飞了出去,而那漫天的烛光灯火所化的流星也在瞬间崩散!
“嗯?怎的这般不经打?”
如此好对付的冯知府顿时让宁世伟心生诧异,可不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掠空声急急响起!
紧接着,就见一持双刀一持长枪的两道身影,骤然掠进了在后花园中!
“大胆妖孽竟敢行凶!受死!”
看到府衙中惊人动静后急切赶来的张副司官,恰看到冯知府被拍飞的情景,刚一落地便毫不犹豫抽出双刀便扑了上来!
须臾间,一道道刀罡如同匹练般席卷成潮,向着宁世伟裹挟而来!
而赵长云见自家头领已然冲了上去,他连忙远远站定,从背上拔出一柄短枪,朝着宁世伟奋力一甩!
只听嗖的一声轻响,那短枪刚一脱手便化作一道寒光直奔宁世伟,迅猛无匹如同闪电掠空一般,卷起恶风阵阵!
“好你个冯定安,竟伙同缉妖司埋伏于我!”
混没料到会有缉妖司中人突然杀出的宁世伟豁然一惊,怒喝一声昂然抬手,将那掠空而来的短枪一把攥住,反手丢向了舞着双刀扑来的张副司官!
铛!
蓦然一声巨响,弯月一般的刀罡猛然飞出,撞飞了短枪的同时也劈向了宁世伟!
宁世伟见状怡然不惧哼了一声,索性不再隐瞒身份,凝聚妖元汇聚手掌,抬手将袭来的刀罡一把抓住,猛一较力便将刀罡捏了个粉碎!
“将将入了铜皮境,也敢与我动手!且看是谁受死!”
散发着无边凶煞戾气的宁世伟暴喝一声,鼓动妖元合身扑向了张副司官!
而就在这时,被宁世伟一掌拍飞的冯定安却是纵身跃至张副司官身边,瞬间凝出两团生民信火丢向宁世伟的同时喝道:
“张副司官!此妖凶顽,你我务必携手将其诛杀!”
第八十四章 断臂而逃
“诛杀老夫?且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后花园中,竭力凝聚生民崇信之力的冯定安话音刚落,裹挟着滔天凶焰的宁世伟便狂笑着扑了上来!
而张副司官眼见受伤的知府冯定安已经亲身下场,并竭力与宁世伟缠斗,登时奋起双刀咬牙扑上,并冲着身后大声喊道:“长云!速速燃信求援!”
喝声刚起,因修为不济,除了远远投射短枪便无法插手争斗的赵长云立即应了一声,掏出信炮直指天空,便要拉下引信!
“求援?求你大爷!”
然而不等赵长云有所动作,深知不能引来更多人而陷入重围的宁世伟就暴喝一声,抬脚挑起脚边一柄短枪,伸手一捞奋力一甩!
嘭!
只听一声令人烦闷的破空声骤然迸发,那短枪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飚射而出,眨眼间便飞至赵长云面前!
“长云小心……”
张副司官见状瞠目急喝,可呼声未落,那短枪便如流光一般扎在赵长云的肩头!
刹那之间,骨骼碎裂声骤然响起,速度极快的短枪直接将赵长云的肩膀扎了个对穿,并去势不止的扯着惨嚎的赵长云向后倒去!
眼见自己视如手足的手下不仅没能燃放信炮,反被宁世伟一击重伤,张副司官顿时怒火盈胸血气上涌,瞪着因充血而赤红的双眼合身扑向宁世伟!
而宁世伟见状却不屑笑道:“本事不济还上来送死,老夫便成全你!”
说罢,宁世伟一掌逼退冯定安后化掌成爪,裹挟其上的妖元瞬间变作一只数尺大小的庞然兽爪,向着张副司官狠狠抓去!
然而一心诛妖的张副司官此时也是发了狠,一身真气鼓荡不休疯狂涌向手中双刀,凝成两道五尺长的锋锐刀罡,向着那妖元所化的庞然兽爪砍去!
轰!
刀罡兽爪相撞的瞬间,一声冲霄巨响猛然爆发,紧接着刀罡轰然破碎,化成狂猛罡风席卷四周!
而抵不住妖元兽爪的张副司官一声闷哼,刀罡尽碎的同时不仅手中双刀被猛然弹飞,就连他也被来势汹汹的妖元兽爪拍得神志不清飞退开去!
互拼之下身形只是微微晃动的宁世伟见状,嘿然狞笑一声,强自摁下胸臆间翻滚涌荡的妖元,铁爪一挥,那浅淡了些许的妖元兽爪便再度向着张副司官抓去!
而张副司官此时体内真气翻腾难以自抑,跌坐地上分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妖元兽掌向自己抓来!
“妖孽住手!”
就在妖元兽爪飞临张副司官身前数尺之时,一声郎朗清喝忽然响起,刚刚被宁世伟一掌逼退的冯定安凛然挡在了张副司官身前!
只见他此时头戴四方巾,身穿一身焰色文士长衫,腰间配一把镌着“君子”二字的长剑,手中一筒束着丝带的竹简,简上刻着“定国安邦策”五个字!
而细细看去,却见他这一身装扮看似实物却又如虚若幻,隐隐散发着凛凛然不可轻侮的坚笃昂然之势!
“区区妖邪,也敢行凶!”
冯定安刚一站定便瞠目一喝,腰间君子剑锵然出鞘,堪堪抵住了来势汹汹的妖元兽爪!
“文心境三重天!定国安邦?这便是你的信念所化么!”
催运妖元兽爪的宁世伟目光一扫便看破了冯定安的底蕴,神情狰狞的鼓荡妖元,另一只手箕张成爪,再度凝出一只妖元兽爪,向着冯定安抓去!
“护!”
冯定安面色不变清喝一声,手中君子剑强行格开妖元兽爪,另一只手中的《定国安邦策》脱手而出豁然展开,瞬间涨大如屏风一般,将他与身后的张副司官护在其中!
嘭!
妖元所化的庞然兽爪如同天降陨石一般狠狠撞在定国安邦策上,瞬间激起一阵狂烈刚猛的风暴,以冯定安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
瞬时间,整个后花园飞沙走石亭舍倒塌!原本草木繁茂百花争艳的雅致之地,顷刻间盛景烟消云散,化作了一处残破废园!
而在那风暴的中心,面色惨白的冯定安身形连晃数下才堪堪稳住,环绕身周的竹简也变成了半透明状,虚幻残损的不成样子!
眼见这一记拼招让冯定安受了内伤虚弱无力,宁世伟强忍大量妖元损耗和杀招反震带来的眩晕感,须发张扬的张狂笑道:
“定国安邦?我定你大爷!”
然而他刚刚骂完,就见冯定安面上闪过一丝坚毅,鼓起胸膛张口一喷,一股鲜血便化作血箭落在了手中的君子剑上!
紧接着,沾染了冯定安精血的君子剑豁然一亮,剑身上腾起一层血红色的光焰!
正暗暗调动妖元的宁世伟心头一惊,只觉那剑身上的血色光焰令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顿时心生退意!
然而以精血祭剑的冯定安哪里容得他退去,将手中燃着血色光焰的君子剑迎风一抛朗声喝道:“君子笃信!执剑荡妖邪!去!”
一个去字刚一出口,铮铮剑鸣冲霄而起,而那飞临半空的君子剑也剑鸣中骤然消失!
下一瞬,一蓬鲜血突然涌现,而一支连带着大半个肩膀的手臂冲天飞起,扑通一声打着旋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抹黯淡无光的虚幻剑影则在有些呆怔的宁世伟的身后显现,且刚一出现就消散不见。
“啊!痛煞我也!”
一声惨嚎响彻整个后花园,臂膀跌落地面后才突然袭来的剧痛,顿时让宁世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一剑却不仅斩去了他的一条胳膊,更将一股气息渡入了他体内,与他体内的妖元势成水火一般剧烈冲突起来!
“好贼子!”竭力镇压体内异种气息的宁世伟捂着断臂处踉跄几步,瞪视着冯定安咬牙恨声道:“重伤之下还有着等手段,晋国文脉果然不能小觑……”
“住口!一介妖邪有何资格品评我晋国文脉!”
面色灰败了许多的冯定安傲然站定,依旧用残破不堪的竹简护着自己和身后的张副司官,沉声道:“天耀宗道门翘楚却任用妖邪,天人共鄙之!
“只恨我遭你暗算失了准头,否则定能将你就地斩杀!”
“牙尖嘴利,不是好东西!”神色阴沉的宁世伟见冯定安底气尚足,虽有心报断臂之仇,却觉自己体内妖元与异种气息争斗越发激烈,若不及时觅地化解恐会让他修为尽丧!
想到这里,即便是心有不甘,宁世伟也不敢再贸然逼迫冯定安和多做逗留!
于是他果断俯身拾起断臂,转身向后花园外纵去!
而在纵身跃上院墙的刹那,宁世伟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冯定安狰狞道:“今日断臂之仇,我记下了!且看我如何回报于你!”
说罢,宁世伟纵身一跃,掠出院墙不见了踪影。
谁知他刚刚离开,那护着冯定安两人的竹简幻影砰然崩碎,同时冯定安身上的衣冠也在瞬间化作原本模样!
紧接着,始终如苍松般站立的冯定安蓦然足下一软,扑通一声便瘫倒地上!
“冯知府!”一直被冯定安护着的张副司官此时已平稳了气息,惊呼一声连忙将之扶起!
可谁知他刚要医治冯定安,就见对方眼神坚定的摇头道:“此处……动静极大……瞒不过……府衙吏员。
“那妖孽……被我重伤……修为……暂时跌落,张副司官……速速……将其斩杀!”
说罢,强摁伤势的冯定安再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前襟!
张副司官闻言愣怔刹那,看了眼气息微弱却尚算稳定的冯定安,又看了看不远处重伤昏迷的赵长云,恨恨咬牙的同时拾起双刀,提气纵身朝着宁世伟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他刚走不久,气息虚弱的冯定安便勉力坐直身子,一边稳定内伤一边冷冷注视着张副司官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道:
“若再给本官三天,定能令宁世伟犯下泼天的罪过!
“到时候代国理屈,边境五山不说尽归晋土,起码其归属也能重议一次。
“如今迫得我出此下策,缉妖司,险些坏我大事!”
低声说罢,冯定安将胸中浊气缓缓吐出,平定心绪静心疗伤,不再理会外界的动静。
府衙外,拎着一条手臂的宁世伟出现在街头,稍一辨别方向便向着花河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未及行远,他忽然听到一阵犬吠声远远传来,同时还有不少脚步声惨杂其中,显然正有不少人带着犬只向着府衙奔来。
“武人?晋国缉妖司?”宁世伟听那脚步声沉凝有力,顿时明白来者何人,稍一思忖忽地狞笑道:“来得正好!”
说罢,宁世伟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收敛气息缩身其中,一边镇压体内异种气息,一边静静等着缉妖司众人赶到。
眨眼功夫,一行十余名黑衣男子牵着灵犬来至府衙外。
而就在他们准备按着灵犬的指引进入府衙时,却见一众灵犬忽地发了狂一般,夹着尾巴四爪刨地,朝着一个方向竭力嘶吼!
一众缉妖司司吏见状面色顿变,可不等他们查探灵犬发狂的原因,就见一道身影忽然从灵犬嘶吼的方向冲了出来!
“什么人!”
“站住!”
“不许再靠近了!”
一众司吏见对方来势汹汹,纷纷开口喝止!
然而宁世伟既然决意杀出,又岂会因为几句话便改了主意!
只见他也不动用妖元,仅仅凭着强横的肉身,眨眼间便冲至众人近前,须发张扬张口蓄气!
“吼!”
一声震天兽吼猛然爆发,首当其冲的一人手中钢刀还未拔出,猝不及防之下便被轰了个正着,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
而其余人等也都遭了难,一个个被震得头晕目眩东倒西歪,瞬间乱作一团!
至于那几只最先发现宁世伟的灵犬则更是不济,一个个口吐白沫翻倒在地,眨眼间便尽数晕死了过去,显然是不得用了!
宁世伟见一众司吏乱作一团,狞笑一声身子蓦然膨胀,同时后腰处生出一根七尺长短儿臂粗细的兽尾,钢鞭也似抽向了众司吏!
霎时间,长鞭舞动的破空声猛地爆发,间不容发的狠狠抽在两名司吏额头,直将两人抽得神志不清晕厥过去,
而不等他们两人倒地,那兽尾便如灵蛇般迅速盘绕,直接死死缠住了两人的脖颈!
与此同时,有几分兽化迹象的宁世伟再度张开血盆大口,赶在众司吏反应过来之前猛地一甩脑袋,闪电一般叼住了一名司吏的咽喉!
紧接着,他身形急转足下一跺,带着嘴叼尾缠的三名司吏纵身跃上了房檐,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而直至这时,留在原地的一众司吏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或高呼或鸣信或燃点信炮,却是已经失了宁世伟的踪影。
“你们怎的在此处?可曾遇到一个虬髯断臂的老者?”
忽然,一声浑厚的喝问声响起,众人寻声看去,却是拎着双刀的张副司官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见状连忙将方才的遭遇说了一遍,然后就带着一脸急切等着张副司官发令。
“掳走三人?”张副司官眼珠一转忽地想到一个可能,心头寒意大冒的同时失声惊呼道:“糟了!”
一众司吏闻言具是一惊,正要询问,却见张副司官话也不说便跃上房檐,追向了宁世伟消失的方向。
然而没有灵犬可用的张副司官,只能凭着些许痕迹追索宁世伟的踪迹,速度不由得便慢了下来。
当他追到一个僻静小巷中的时候,一具面容灰败气血尽丧的男尸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而细看那男尸,张副司官立即看到了尸身的勃颈上,有一处碗口大小的兽类咬噬创口。
同时,男尸的衣着也与方才那些司吏一模一样,显然就是被宁世伟掳走的三人之一!
“果然被吞噬了气血!”
张副司官面色一沉,心头一急再次纵身上了房檐,咬牙继续追索宁世伟的踪迹。
只是他却不知,孤身一人的宁世伟此时再度化作身着黄袍的虬髯老者模样,拎着断臂站在添香阁后方的无人巷陌中。
然而,宁世伟此时的面色却是难看的很,只因在他面前五丈处,出现了一个全身都笼罩在斗篷中的神秘人。
而这人不仅身披斗篷,就连眉眼五官也隐在了一张面具之后,就这么木桩子一般的杵在那里,完全不知他究竟有何目的。
不过宁世伟却绝不会认为对方有什么好心,毕竟那神秘人手持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正遥遥指着刚刚赶至此地不久的自己!
“阁下是什么人?”等不到对方发话的宁世伟心中急切,忍不住问道:“为何挡我去路!”
第八十五章 剑定生死
宁世伟问罢,用斗篷和面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左章眸光便是一闪。
下一瞬,左章不带任何感情的视线透过面具的孔洞,扫过宁世伟不断弥散出妖气的断臂伤口,暗暗对比了一下锦蕊梳妆台上那些物件所散发的妖气。
只是看到有妖气逼近来查探一下……
谁知却碰到了你这么个正主!
心念电闪间,左章手中指着宁世伟的长剑纹丝未动,同时一边细心观察一边暗暗思忖道:左肩断臂处创口整齐,与手臂残肢吻合,显然是被人以利刃一击斩下。
不过能把他砍成这样,却还让他逃脱,难不成对方的修为与他相近,是以伤换伤才重伤了他?
而如今他顶着这副模样依旧执意来添香阁……难道是猜到了什么,专程来报复锦蕊?
想到这里,左章暗道一声麻烦,哑着嗓子寒声道:“挡你的去路,需要理由吗?”
宁世伟闻言面皮一抽,眉宇间煞气凝聚,开口时一股肃杀意味顿时弥漫开来,“我劝阁下莫要打错了主意,将自己的性命算计丢了!”
“是吗?”左章不为所动的反问一声,目光在宁世伟断臂伤口处稍作停留,立即发现那里弥散而出的妖气,正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变得凝实起来!
念头微微一动,左章顿时明白宁世伟心中打得什么算盘,冷声哼笑道:“你且猜一猜,似你这般拖延时间,于你我而言谁的好处更多一些?”
“你……”
被拆穿心思的宁世伟蓦然一惊,瞳孔骤缩的同时忽然发觉,左章手中长剑稳定得可怕,语气却是淡然的很!
难不成他料到我会回来?
不可能!事发突然,他怎会有此判断!
可若真是如此,那他便是……
满是疑虑的念头一起,立即让本就因看不透左章修为,才不敢贸然动手的宁世伟顿感骇然,也让他本就重担如山的心头生出无限惊疑!
然而此时的宁世伟有着必须进入添香阁的理由,咬牙强忍直接动手的躁动,细细审量两眼后,隐隐发觉左章眼中并无杀意。
他不是要杀我?
抑或……他自知杀不了我?
念及于此,宁世伟心头一动,瞪视着左章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阁下如何才肯让路!”
左章闻言瞥了眼身后的添香阁,想着锦蕊和初霞尚在暖阁中,目光一定摇头叹道:“对不住了,让不得……”
“呼吼!”
然而左章话音未落,一声兽类低吼忽然从宁世伟喉头迸发,无形音波瞬间袭向左章!
悠忽间,骤然被宁世伟偷袭的左章足下一软身子便侧歪开去,持剑的手臂也瞬间低垂下来!
而宁世伟低吼过后立即双足蹬地合身扑上,面容狰狞的头颅一阵扭曲变化,瞬间化作一个凿牙锯齿圆头方脸的五尺狮首,张着血盆大口便冲着左章头顶咬去!
铮!
就在那散发着腥风恶臭的狮口降临左章头顶的刹那,一声清脆昂扬的剑鸣忽然响起!
紧接着,一抹寒光乍现,流星追月一般刺向了狮首下颌!
只听一声利刃及体的闷响,锋锐的剑芒没入狮首颔下鬃毛之中,正中其咽喉!
然而挥出这一剑的左章却觉剑柄上阻力骤增,勉力穿入些许之后便再难寸进!即便用尽全力,也仅是堪堪将这庞然狮首推开!
“贼子使诈!”
咽喉处的剧痛让宁世伟声音变得扭曲怪异起来,而咽喉中剑的他不仅没能伤及左章的性命,反而被这一剑推了一个趔趄!
而当他重新站稳,左章已经如同一颗被清风卷起的浮尘一般,飘然而起出现在他头顶上方轻哼道:“你这不要脸皮的,也有资格说别人使诈?”
宁世伟悚然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左章飞临自己头顶左侧,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猛然刺下,眨眼间便带着锋锐无匹的剑风直奔他的左眼!
亡魂大冒的宁世伟仓促之下连忙侧头向右疾闪,堪堪在剑光及目的瞬间避过剑锋,却被长剑将脸颊边的鬃毛削去一缕!
下一瞬,心头冷汗直冒的宁世伟下意识的就要扬臂挥击,可肩头的痛楚却让他忽地想起,自己的左臂已然被冯定安斩断!
而正待他再做反应时,却见身形依旧在半空中的左章持剑的手腕轻轻一摆一抖!
刹那之间,一股难以名状的危机感骤然涌上宁世伟的心头!
然而还不等他弄明白发了什么事,那错开他面门的长剑忽地划过一个诡异的弧线,锋锐的剑尖便如灵蛇一般扎入了他的耳窍之中!
痛!
剧痛!
从来不曾体验过的剜首剧痛瞬间涌入宁世伟的脑海!
而随着剑刃的深入,宁世伟甚至能感受到剑身入脑带来的滞涩感和摩擦感!
自知已无活路的宁世伟惊怒已极,须发皆张口鼻喷血,形若厉鬼一般仰天狂啸道:“无耻贼子!趁人之危!我便是做鬼……”
“废话真多。”
然而宁世伟呼声未绝,飘然落地的左章一声轻喝,手中长剑用力一绞,不仅截断了宁世伟的话头,更将他的生机尽数绞散!
而眼见宁世伟尸身倒地,左章抽出长剑振臂一甩,将剑身上的血迹脑浆全部甩走,这才收剑入鞘。
“这家伙死前喊了一声,不片刻就会招来缉妖司。”
扫了眼尸身渐起变化的宁世伟,左章轻叹一声,也不等他化出原形,转身便向花河方向奔去,“缉妖司有灵犬,陆路怕是会留下味道。
“唉,又得跳河,合着我这趟进城是玩潜泳来了……”
说罢,左章足下加速离开了小巷,不一会就传来了重物坠河声。
待到左章离去十数息之后,一阵足音传入巷中,紧接着手执双刀的张副司官就狂奔而来。
而当他刚刚踏入巷中,就见一具体型庞大的兽尸横陈其中!
面露惊容的张副司官连忙走上前来细细打量,却见这兽尸乃是一头死去的雄狮。
这雄狮身长丈余,体型健硕非常,只是左前腿被齐肩削断,口鼻间不断有鲜血涌出,显然新死未久。
而一番查探之下,张副司官很快发现了雄狮的致死伤,乃是被穿耳入脑的一剑生生搅碎了颅中脑子!
“只一剑么……”一番查探下,并未发觉有其他搏杀痕迹的张副司官喃喃自语道:“有这等剑道造诣的高手……广安府内,怕是一个都没有吧……”
半个时辰后,华灯初上。
再度换了一身干爽衣衫的左章重新扮做逍遥书生,摇着扇子踏进了添香阁旁边的酒楼,径直来到张世山所在的雅间外,也不敲门便推门而入。
“左小哥,你可算回来了!”喝了一下午茶水的张世山喜呼一声,招呼小二张罗了一桌饭菜,然后便闭紧房门好奇问道:“办妥了?”
“妥了。”左章也觉有些饥饿,落座后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道:“不过恶首并未远遁,而是在潜回添香阁的时候,被我杀了。”
“被你杀了?”张世山诧然瞪眼,眼珠一转恍然道:“我见缉妖司从添香阁后面巷中,抬出了一个老大老大的黑布包袱,那其中……”
“应该是一只狮子精的尸首。”左章点点头,然后面带疑惑的沉吟道:“只是这狮子精先前明明是个守规矩的,如今怎的会落到这般田地?”
左章刚刚说完,张世山就挂着一脸惋惜与自得混杂的表情啧啧叹道:“左小哥啊,这次你可料错了,那狮子精可绝不是个守规矩的!”
“嗯?”左章闻言讶然,反思了一遍自己的推理,并未发觉有疏漏之处,不由好奇反问道:“怎么说?”
张世山得意的咧嘴笑笑,指了指窗外的添香阁道:“你离开之后,我花了好些银钱,让这酒楼中的伙计去打探消息。
“就在刚才,酒楼伙计告诉我说,那个名叫宁世伟的老头子不止动手打伤了知府冯定安大人,还伤了好些缉妖司的司吏。
“而他动手的原因,不过是锦蕊重病没法子出席赏花宴,自己又因被被缉妖司询问追查而心生不悦,恼怒之下便到府衙闹事,做出狂悖之举。”
“恼怒闹事?不应该啊……”左章眉头微微皱起,夹起菜肴缓缓咀嚼着沉吟道:“他若真是个这般性子的人,怎会隐忍至今?
“要知道自他提出要与锦蕊求欢之后,不论锦蕊还是添香阁,抑或仰慕锦蕊的那些人,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即便是知府大人出面说项,也仅仅是让添香阁变了态度,锦蕊和那些宾客却依旧没有给他好脸。
“他若是有和知府大人动手的胆子,怎么能忍得了这些?”
自以为知道真相的张世山正得意着,却被左章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讷讷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比你知道的还少,如何答你?”左章见状不由失笑,吞下口中的食物又饮了口果酒,舒服的长出一口气,一边思索一边轻声道:
“这个名叫宁世伟的狮子精在缉妖司赶到前便独身逃走,显然是不想和缉妖司起冲突的。
“而他在知府衙门现身,想来要么是认为冯大人会护着他,要么就是有什么要紧东西在冯大人手中,需拿到手再远逃他方。
“这般回避争斗,又颇守规矩,那便不应该是主动出手伤人的,所以……”
话至半途,张世山忽地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地扫了眼门口与窗外,这才低声惊呼道:“你是说冯大人先动的手?”
“猜测而已。”左章耸耸肩,望着知府衙门的方向缓缓说道:“不大可能动手的人动了手,说明他必然有着动手的理由。
“而不论是受激之下含怒出手,还是被逼无奈的反击,抑或其他可能,造成的结果便是冯大人受伤。
“所以,我们的冯定安大人,才是让宁世伟突然间不再守规矩的关键人物。”
一直顺着左章所说思索下来的张世山,感觉脑中一片混沌的同时觉得心头有些发寒,“可是……冯大人为何这般做啊?”
左章想了想问道:“张大哥,这个宁世伟是什么身份?”
张世山略作回忆后答道:“据酒楼伙计说,他是代国使团的副使。”
“又是……”这次却是左章诧然惊呼,不过他刚刚开口就止住了话头,谨慎的扫量了四周后眉头紧皱道:“怎的又是代国使团?真个阴魂不散!
“在咱们进入戈壁中的那段时日中,这个代国使团和咱们晋国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头生出同样疑虑的张世山闻言眨巴眨巴眼睛,起身直接走出雅间,显是下楼打听去了。
过得片刻,张世山再度走进雅间,可面色却是难看了许多。
左章见状,顿时明白张世山打听来的消息并不怎么喜人,轻啧一声问道:“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唉……”张世山闻言长叹一声坐回桌边,低眉垂目带这些沮丧道:“咱们晋国和代国交界之处,有一处五座山峰连成的山脉。
“那山脉一侧为代国所有,另一侧则归属咱们晋国,两侧均有两国子民定居,虽时常有所往来,却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山脉两侧的两国子民忽然起了摩擦并逐渐失控。然而因着地处偏远,直至闹出了好些人命官司这才引起了两国重视。
“随后,咱们晋国和代国均有心将这五座山峰纳入版图,却多年下来谁也未能得偿所愿。
“而代国使团这次访晋,便是为了这件事。”
左章闻言恍然点头,之一转念便有所悟道:“看来结果并不太好。”
“不错。”张世山呲牙咧嘴的点点头,面带不屑道:“咱们晋国如今文脉独大,曾提议来一场殿前诗文大比,胜者便将那边境五山纳入版图。
“这本是文脉用作谈判先行抛出来的条件,料定道门鼎盛的代国绝不会答应,于是便等着对方杀价。
“可谁知代国竟然一口应了下来,还直接派遣使团来访!结果……”
“结果全输了,是吗?”左章闻言连连摇头,心想自己那地球的老乡就在代国使团之中,能在诗文大比中输了才叫奇怪。
果然,左章话音刚落,张世山便狠狠锤了一下桌子,面带愤恼道:“五场比试,对面只出了一个人,咱们这边五个人轮番上场却从头输到了尾!
“到了最后,那五人尽皆羞愤败退,其中一个更是急火攻心修为不稳,跌落一个大境界,真真把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张世山说罢便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显然被气的不轻。
始终在一旁听着的左章则瞬间梳理清楚了背后的因果,微微颔首道:“如此想来,冯知府是想在这个宁世伟身上做些文章,废去殿前诗文大比的结果。
“如今看结果也算得当,只是这份算计对于被宁世伟祸害的人来说,却称不上友好。”
张世山闻言又是一叹,却没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思,转而问道:“左小哥,那个宁世伟为何要潜回添香阁呢?”
“原先我也不大明了,不过现在想来……”左章默然片刻,轻轻指了指暖阁方向道:“许是想要取什么东西吧。
“他当时身受重伤,潜逃匿迹才是当紧,专程回到添香阁,那东西于他而言要么极重要,要么用处极大。
“可是极重要的东西一般都会随身携带,况且他先前离开时没有带着,便说明那东西不在他身边。”
左章正说着,却见张世山一脸好奇准备提问,立即猜到他心中想法的左章笑了笑摇头道:“我也不知是什么,不过应该在锦蕊姑娘的暖阁中。
“如今那些东西被缉妖司拿走,虽说再没了咱们探究的机会,却也斩断了咱们与宁世伟之死的因果,算是好事一桩。
“所以,张大哥你如今可以放心的想一想,怎么把锦蕊姑娘带出添香阁了。”
一听左章这般说,张世山顿时来了兴致,与左章兴冲冲的商量起行事细节来。
然而,此时正与张世山密谋拯救锦蕊的左章却不知道,就在半个多时辰前,当他一剑断绝宁世伟所有生机的刹那,万里之外的一座车辇内,一名闭目静坐的老者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八十六章 一事相求
车辇内的老者身形魁梧,头圆方脸宽口阔鼻,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睛光华内敛,顾盼之间威势十足。
可是,这魁梧老者与死在左章手中的宁世伟,不仅在五官相貌上似足了十分,甚至就连须发也是一般的茂密!
只是相比虬髯乱发的宁世伟,这名魁梧老者的长发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挽了一个道髻,胡须则修剪成了毫许长短的短髯,整整齐齐的看着很是精神。
再看这名魁梧老者所在的车辇,只见其内布置周全空间极大,光线明亮柔和,简直就是一间宽阔舒适的房间。
可就是这样一个宽阔的房间内,除却这名与宁世伟极为相似的魁梧老者以外,就仅有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青年道士闭目打坐,再没了第三个人影。
而细看之下,这名青年道士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五官俊秀明朗,神情不喜不怒,周身上下纤尘不染道韵隐转,完美的诠释了仙风道骨四个字。
不过,当魁梧老者睁开双眼的时候,静心打坐的青年道士立即察觉了异样,紧跟着睁开双眼好奇问道:“宁前辈,可有异样?”
“异样……有的。”魁梧老者闻言眉眼舒展开来,笑容中尽是慈祥和蔼。
只见他说着顿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微微偏转,仿佛能够洞虚穿妄一般穿透车辇厢壁,投向了某个莫名之处,“苍宇,老夫的恶身,被斩了。”
“哦?”被称作苍宇的青年道人闻言眉头一挑,旋即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起身朝着魁梧老者恭敬施礼道:“恭祝宁前辈修为再进一步!”
“呵呵,你师父不在此处,不必这般拘谨。”魁梧老者开怀一笑,旋即想起什么似的,有些担忧道:
“那恶身盗了我的使团印信去,此番别人斩了,会否于那边境五山的归属有些影响?”
“怕得什么。”苍宇闻言面带傲然的摆了摆手,“宁前辈有了攀登大道的机会,那边境五山便是舍了也没什么。
“再说了,晋国虽然输了殿前诗文大比,却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将边境五山拱手相让。
“所以有没有影响都不打紧,反正晋国早晚会弄出一些幺蛾子,来抵消我之前的一番作为。”
魁梧老者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好奇问道:“何为幺蛾子?”
“我的家乡俚语。”苍宇很是熟练地笑着答道:“代指麻烦又糟心的事情,我一时忘形,却是又让宁前辈见笑了。”
“你这家乡俚语颇具趣味,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魁梧老者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默默念叨了两次后转而问道:
“苍松与苍柏中途离开使团,如今已经失期许久,咱们可要去寻一寻?”
苍宇闻言稍作思忖后摇头道:“苍松师弟率直豪放,苍柏师弟谨慎细致,两人颇为互补,修为又足以自保。
“他们之前虽占着使团的名额,可却也只是充作护卫而已。此番告假游历,说不得便遇到了什么机缘以致误了归期,便让他们自行归宗吧。
“而当务之急,是咱们需尽快归宗,将边境五山到手的消息带回宗内,遣得力人手前去探索。
“要知道凌云山和无相观同样觊觎边境五山,咱们宗门这一次大出风头,他们必然会弄出些小动作来,所以不得不防。”
“也对。”魁梧老者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起身来至车辇窗边,掀开帘子冲外面喊道:“快着些,莫要耽搁了归宗的时辰!”
“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声传来,紧接着车辇骤然加速,让窗外响起一阵疾风略过的呜呜声!
魁梧老者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倚在窗边向外看去。
只见浩浩日光之中,波澜壮阔的无边云海尽在车辇下方,十二只挂着缰绳的巨鸟在前方振翅疾飞,拖着连成一串的三座宽大车辇掠空翱翔!
……
宁世伟伏诛数个时辰后,月近中天。
张副司官处理完了一应事宜,终于得了空,却是连歇息也没有歇息,便急匆匆的出了缉妖司,运转身法纵身而起,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处院落中。
这处院落不算大,陈设也极简单,除却两间厢房和一个不算太大的演武台,便再没了别的东西。
而值此夜深时分,两间厢房中的一间却并没有似周围屋舍一般熄灯灭火,反倒有明亮的光芒从窗内透射而出,显然其间的主人并未安睡。
张副司官见状却是面露急色,大步一跨便推门而入。
然而房门刚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涌进了张副司官的鼻腔,同时其间的一切也暴露在他的眼中。
只见曾在添香阁中给锦蕊问诊的陈老正站在床榻边忙碌,而日间被宁世伟掷出短枪所重伤的赵长云,则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丝丝血迹从肩头伤处不断渗出。
“长云伤势如何了?”张副司官急切间奔至床榻边,眉头紧皱问道。
同在床榻边的赵长风双拳紧攥,瞪着一双充血严重的眼睛咬牙道:“如今依旧止不住伤处渗血,陈老说伤口再不弥合,便只能弃掉这只手臂了……”
“这……”张副司官闻言一惊,心中顿生无边懊悔,焦急地凑到不停施针试图止血的陈老面前急道:“陈老,如何才能……”
“我怎么知道!”竭尽全力也无法完全止血的陈老也来了气,瞪着眼睛回怼道:“他伤处有我未见过的妖气坏他生机!没看见我正想办法么!
“你既然祛除不掉那妖气,就闭上嘴给我乖乖看着!再敢聒噪,下一针便扎在你身上!”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张副司官顿时哑了火,焦躁急切却又不敢开口,只能不甘的退开半步,心中不停盼着赵长云的伤处能快些好转。
笃笃笃。
忽然间,一阵敲门声骤然响起,顿时让屋内众人一惊。
然而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听院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在下庆州缉妖司司官刘青风,府城盘桓间听闻有缉妖司同仁被妖孽所伤,特携医道妙手前来相助。”
几句话传进屋内,张副司官与赵长风不由面面相觑,就连镇定施针的陈老也是蓦然一顿,不敢置信的偏了偏耳朵。
而见张副司官与赵长风没有动静,心气不顺的陈老不由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开门啊!
“若是骗子,老夫不用你们动手也要打杀了他!
“若真是妙手医者,你们耽误的这些功夫岂不是在害人!”
张副司官闻言豁然醒悟连连称是,拔腿冲出去便开了院门!
门外刘青风见开门的是张副司官,笑呵呵的拱手道:“原来张兄也在,你我可是好久没……”
“废什么话!你请来的医者呢?”张副司官显然与刘青风颇为相熟,截断对方话头便探头向他身后看去,顿时瞧见了两个身影。
只见这两人一个是身形宽硕的圆脸胖子,笑呵呵的看着颇为喜人。
另一个则是个相貌俊朗头戴僧帽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宝相庄严,乍一看去颇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模样。
“医者……”张副司官眼珠一转目光定在左章身上,着急的确认道:“是这位大师?”
“正是!”刘青风也不在意张副司官的无礼,点头笑道:“智深大师一身医术出神入化,简直……”
“大师快随我来!”刘青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探手去扯左章衣袖的张副司官再度打断。
而张副司官显然也是急了,扯着左章便向院内跑去,完全不理会尚在门外的张世山和刘青风。
眼看自己好友这般急切,刘青风也料到事态严重,便与张世山安静的进了门,悄声止步站在院落中等候,以免自己进去添了乱子。
与此同时,随着张副司官进入厢房的左章刚刚站定,便一眼看到了躺在榻上面色惨白的赵长云。
“精通医道的和尚?怎的这般年少?”
满手是血却依旧努力施救的陈老扫了眼左章,见他年龄不大顿时面露失望。
不过即便不抱太大的期望,陈老还是准备略尽医者本分,于是甩走心中杂念沉声道:“他左肩被一柄铁枪贯穿,伤处有妖气残留。
“那些妖气在残损他的生机,致使伤处血流不止无法愈合。
“我们没法子驱散那妖气,只能竭力拖延,你若也没有派的上用场的手段,我便只能将他的手臂连着伤口齐肩锯掉了。”
陈老说完便不再吭声,只拿余光看着左章,而张副司官和赵长风则满脸紧张的看着左章,生怕他说出一个他们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佛慈悲。”扮高僧扮得有模有样的左章合十颔首,目光一扫便看到了盘踞在赵长云伤处的妖气,带着一脸淡然走到了床榻边,“贫僧且试试。”
说罢,他便伸出右手贴在赵长云伤处,左手依旧竖在胸前,双目微阖诵起了经。
众人见状颇感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贸然打断,只能带着犹疑观瞧,却不知左章右手已经凝化出数根真气游丝针,开始祛除妖气梳理赵长云的伤情。
而借着真气游丝针的探查,左章不仅很快弄明白了妖气盘踞的范围,也把赵长云那碎骨与残肉搅混在一起的伤口“看”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那洞穿肩膀的伤口中,大小不一的十余块碎骨散布在残裂的肌肉皮肤中,宛若一颗颗深深刺入肌肤的细小石子一般,难清理到了极点!
这等伤势若不梳理顺当……恐怕好了也会落下残疾。
不过真气游丝针最善处理这等精度要求极高的伤势,看来是来着了!
想到这里,左章顺手祛除了赵长云伤处的妖气,开始一心多用的操控复数真气游丝针,移动拼接那些细小的碎骨和残损的肌肉皮肤。
近在咫尺的陈老见左章将手贴在赵长云伤处后,除了诵经便没了别的动作,心头不由再增几分失望。
可他正要摇头叹气时却忽然发觉,赵长云伤处那原本如涓涓小流般不停渗出的血水,却似是骤然失了源头一般,不再有血水渗出,只留下了一片逐渐凝固的血痕!
这就止住了?
怎么可能!
辛苦大半夜,却始终未能竟全功的陈老登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全然没有料到左章如此轻描淡写,就做到自己竭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事情!
同在床榻边的张副司官和赵长风同样全神关注着左章,很快也发觉了赵长云伤处的异常!
而眼见血流止住,两人正要上前感激左章,却见左章依旧没有将手挪开赵长云的伤处,纳罕之余不由向陈老投去探寻的目光。
然而他们的眼神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因陈老此时已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左章的手掌上,且越看神情越是凝重!
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终于将最后一块碎骨拼回去的左章长出一口气,缓缓撤回手掌后退离床榻边,却发觉张副司官三人宛若看怪物一般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无措。
“这位大师,陈南平有礼了。”陈老轻咳一声冲左章行了个医者礼,然后好奇问道:“大师仅用十数息就止了血,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可我看大师又为伤者医治半个时辰,却不知大师此举深意所在?”
“老先生客气了。”左章见陈老行了医者礼,顿时明白对方不仅认可了自己的医术,还要向自己求教,连忙恭敬回了一礼才解释道:
“赵施主伤处骨碎肉残,恢复起来艰难良多。贫僧不忍他受这般痛楚,便将尚未丧失生机的碎骨筋肉拼回了原处。”
陈老一听顿时两眼放光道:“大师竟有这般手段?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朽的医道造诣还是浅薄了……”
“陈老先生谬赞了。”左章闻言连忙谦虚一句转而说道:“伤势严重,拖延不得。
“只可惜贫僧在用药一道上浅薄得很,所以还要仰仗陈老先生助他调理伤情。”
“这个好说。”陈老闻言拍了拍胸脯保证道:“用药上大师不必担心,我苦研多年的骨伤膏正合用!”
说罢,心情不错的陈老便显摆似的掏出一个小瓷罐子,揩出一抹蓝色药膏便给赵长云涂抹起来。
而见陈老忙碌起来,张副司官这才得了空,走上前来神情认真的感激道:“多谢智深大师援手,救得我这兄弟一条性命。”
“张副司官言重了。”左章一见张副司官主动这般说,心道一声来得正好,顺势合十回礼后颔首笑道:
“贫僧此来,却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张副司官成全。”
第八十七章 好戏落幕
次日清晨,添香阁的一处议事静室中。
大管事一脸愁云惨淡的模样坐在主位,几名管事和老鸨则面色各异分坐两侧客位,时不时地偷偷扫一眼明显心事重重的大管事。
“唉……”
忽然一声叹息响起,却是眉头紧锁的大管事闷声一叹,然后郁郁开口道:“今早缉妖司来人传话,说锦蕊妖气缠身,醒转无望,让我们出钱赎人。
“还有那丫鬟初霞,也被妖气侵蚀了身子,变成了哑儿一个,也需我们用银子赎回来……”
“凭什么!”一名最善察言观色的管事见大管事开口时满脸的不情愿,眼珠一转拍着桌子道:“斩妖除魔护佑一方是他缉妖司的本分!
“哪里有出了事情向我们索要银钱的!还讲不讲道理,真真不要脸皮!”
大管事闻言苦笑一声,摇头叹道:“缉妖司咬定咱们出了事情后没有立即去请他们,是收受了妖孽财物行包庇之举。
“还说咱们将锦蕊卖给那姓宁的是献媚于妖族,要用勾连妖族的罪名惩处咱们……”
“啊!”
“怎能如此!”
“还有王法吗!”
“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
大管事话没说完,一众管事老鸨已经群情激愤的嚷了起来,只是一个个虽然叫的凶,眼神却畏畏缩缩的游移飘忽着,显然色厉内荏得紧。
最清楚手下一帮货色是什么德性的大管事见状,本就烦乱非常的心头没来由的生出几分恼怒,没好气的喝道:“嚷什么嚷!都闭嘴!”
话音刚落,众人立即同时闭嘴安静下来,纷纷用无辜又茫然的眼神看着大管事,一个个似是痴傻儿一般,没有一丝替大管事分忧的意思。
大管事见状顿时怒极反笑,而哼哼呼呼的无奈笑过之后,他强行平定心绪沉声道:“事到如今,你们也别心存侥幸的指望同知大人。
“他老人家自昨夜起就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我求得急了才遣人给我传下一句话来。”
大管事话中虽没说是哪位同知大人,可在场众人都是知道添香阁背景的,自是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不由得都紧张起来,探着脑袋等待下文。
而见大管事话至半途停下了话头,众人顿感心焦,一名管事不由问道:“他老人家说什么了?”
“他老人家说,让咱们自己把事情摆弄干净。”
大管事淡然答了一句后,目光扫过众人,面带冷笑颇为解恨的说道:“他老人家还说,必要的时候,花些银子再丢几个替罪羊也是可以的。
“毕竟,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多的是抢着上位替他分忧的。”
骤然间,众人只觉一股寒风从密闭的静室中刮过,直刮得他们心眼骨缝遍布寒意!
“大管事!我有一个法子!”
一名心思灵动的管事生怕自己做了那有死无生的替罪羊,念头急转便急切开口道:“我们只要咬死那姓宁的妖怪是锦蕊招来的,便能安然脱身!
“大管事,诸位,你们想啊,锦蕊如今既然醒转无望,初霞又成了哑儿,她们哪来的口舌狡辩!
“即便是有朝一日锦蕊醒转,抑或初霞能再次开口,只要我等花些银子弄成铁案,便容不得她们颠倒是非黑白!
“况且,等到缉妖司定了罪,她们不日便会入刑!到时候咱们再砸些银子,活花魁变成了死美人,自是万事大吉!”
这管事急切间开口,言语间的谋算露骨至极,也阴毒到了极点!
可是,包括大管事在内的众人听罢了他的话,却或面露喜色或点头沉思,莫说是反对,便是连一个面露犹豫的都没有!
“好!就依你说的办!”大管事思忖片刻,两眼放光的抚掌道:“如此一来,赎身银子也不必交了,还堵了他们事后再吸血的口子,只打点一番便能成事!
“好在锦蕊三场献艺下来,到手的银子也够使了,从中支取一些买她们主仆的性命,就当做了一桩善事!”
说罢,大管事便兴冲冲的与众人聚在一处,商量起了栽赃脱罪的事宜。
一时间,静室内窃言耳语如群峰飞鸣般响了起来,让人一听便觉不适。
及至晌午,添香阁派出一名管事,揣着银票走进了广安府缉妖司的大门,低眉顺眼的禀报来意之后,很快就见到了负责办理此事的赵长风。
随后,早早做好心理准备的添香阁管事咬牙陪着笑脸,忍过了赵长风不由分说的一顿奚落嘲讽后,这才得了空掏出银票,并隐晦的将栽赃脱罪的意思表达出来。
“这就是你们的答复?”
听罢了添香阁管事的话,赵长风翻弄着到手的银票,神色莫名道:“这些散碎银子,便是你们准备上下打点的?
“呵呵,你当我缉妖司上下都是叫花子?”
“呃……”添香阁管事闻言顿时有些无措,面色难看的再次伸手入怀,将一摞银票和两张身契双手递上,讨好笑道:
“官爷,那锦蕊和初霞暗中勾结妖族,想要逃出添香阁去,我们也是被蒙骗的啊。
“如今她们事发又遭了报应,便是她们的命数,所以官爷您如何处置她们我们都不会过问。
“您大人有大量,便看在我们也是苦主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赵长风哼笑一声拿起银票和身契,略一点数后轻弹一下笑道:“先说清楚,究竟是你们有心欺瞒,还是锦蕊勾连妖族,尚还没有定论。
“不过你们既然有这般诚意,我们也不会不讲道理。
“这样吧,明日送两个管事进缉妖司把事情认下来就行了,至于那两个管事的死活,你们便不用管了。”
“啊?”添香阁管事闻言骇了一跳,正要求两句情,却见赵长风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袖筒,愣怔刹那后立即心领神会!
于是他咬牙将藏于其中的银票掏出,双手奉上后忍着心头苦涩道:“大人,请务必还我等一个清白!”
“好说。”赵长风毫不犹豫的一把捞过银票,连同身契和之前到手的银票一起收入怀中后,大剌剌的起身摆手道:“回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添香阁的管事闻言如蒙大赦,心头一松连连道谢,然后便火烧屁股似的退了出去,仿佛正被什么骇人的东西追着一般。
赵长风见那管事兔子也似跑得飞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目光一冷不屑的哼声道:“真真便宜了你们!”
说罢,赵长风转身出了会客厅,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日值班房内。
“长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班房内,张副司官歪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桌上摆着美酒小菜,显然心情不错。
“八百两银子,身契两张。”赵长风施了一礼坐在桌旁,将银票和身契放到了桌上。
“银票你收着吧,长云事后医治也需银两。”张副司官拿起身契,合在掌心双手一错,两张轻薄却能拘束人命的纸张便在瞬间化作了齑粉。
赵长风闻言从银票中取出二百两揣在身上,然后摇头道:“司中上下还需打点,我们兄弟只拿这些便够了。”
“打点银子我来出。”张副司官将银票推到了赵长风面前,不以为意道:“张僧会是个痴情种子,又比添香阁大方得多,上下打点之后我还有的剩。”
赵长风闻言点了点头,默默收起银票后思忖片刻,忽然低声开口道:“义兄,这个张僧会和智深大师……”
“别问,也别瞎想。”张副司官一听话头就知道赵长风要问什么,摆摆手沉声道:“宁世伟被斩杀之后,冯知府第一时间便将其生前的恶行报了上去。
“而他因为要我署名,所以那奏疏我看过,那时我便明白,这件事情远不是咱们看到的这般简单。
“因此,不管智深大师和张僧会有没有参与宁世伟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真正促成此事的,是咱们的知府大人冯定安。”
“冯知府……”赵长风低头沉吟一声,深吸一口气后不再言语,只是眼底闪过一丝锐芒。
两天后,正心寺后院的一间厢房内,昏迷数日的锦蕊终于睁开了双眼,而还没等她从久睡骤醒的茫然中清醒过来,就听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姑娘!您终于醒来了!”
那悦耳的声音听着虽有几分尖锐刺耳,客气中的欣喜之情却是分毫做不得假,一瞬间就把锦蕊心头懵怔一扫而空,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初霞?”锦蕊偏头看去,却见自己万分熟悉的一张圆润脸庞凑在自己枕边,两丝泪痕蜿蜒至瘪起的嘴角边,可爱之余还颇有几分滑稽。
锦蕊见状,顿时忍俊不禁的弯起嘴角,好奇的眨巴着眼睛打量着四周,“这是何处?”
因为锦蕊醒转而倍感欣喜的初霞胡乱抹去泪痕,雀跃答道:“这是左公子的……不对!是智深大师的正心寺。”
“左公子变成智深大师了么……”锦蕊闻言眸光流转嘀咕一声,摇头轻笑坐起身来,默然片刻后忽然诧异道:“这正心寺的厢房倒也雅致。”
“啊?”初霞愣了一下,很快发现锦蕊正四下打量,而她目光所及之处,种种日常用及的物件一看便知颇为精致昂贵。
醒悟过来的初霞顿时明白锦蕊想得岔了,连忙解释道:“这些物件都是张爷新近给姑娘添置的!
“其实不止这些,姑娘日常的食水和所用的被褥衣衫,都是张爷亲自送来的呢!”
“张爷……”锦蕊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体态宽硕的身影,不由笑道:“我这一遭,也是给人家添了老大的麻烦了。”
初霞闻言眨巴眨巴眼睛,却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头,顿时让厢房静了下来。
不过锦蕊却不打算再在厢房中待下去了,招呼初霞给她穿戴好衣衫,然后便推门走了出来。
瞬时间,清晨的阳光照在锦蕊脸上,让她不自禁闭上双眼的同时,也令她久违的感受到了那阳光带来的暖意。
“我佛慈悲,锦蕊姑娘起得却是早。”
忽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响起,瞬间将锦蕊从沉醉中唤醒,并让她迅速回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想着自己方才醉心晨光暖意的样子被对方看到,锦蕊心头不禁生出微微的羞窘。
不过锦蕊也是心思灵动的,念头一闪定了定心神,轻笑一声将这份羞意化去,莲步轻挪冲着端坐桃树下的左章躬身一福,“奴家多谢智深大师再造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放在心上。”左章摆了摆手笑道:“锦蕊姑娘真的要谢,便去谢张大哥吧。
“他为了你的事情前后奔走良久,心力财力花费了不知多少,即便如今还在为你们筹办新的身份,对你用心之良苦,比这世上任何一人也不少。”
“如此说来,奴家确要好好感谢张先生了。”锦蕊听话知音,点头应和的同时眸光频频流转,最后略带犹豫道:“只是锦蕊身无长物,该如何回报张先生呢?”
“锦蕊姑娘,正心寺不是魔窟,不必这般委屈自己的。”左章摇摇头认真道:“张大哥倾慕于你,相信你心中也清楚得很。
“可相比救你,他有的是法子对你用强,毕竟你身在添香阁,又没有自保之力,而他却是一介修为不弱且财力雄厚的武者。
“而之所以这般大费周章的救你出添香阁,不过是他怜你敬你。所以你若担心他会仗着有恩与你便行强迫之举,却是糟蹋了他的一片诚心了。”
锦蕊闻言一时语塞,她久居添香阁,看惯了人心阴暗,确实担心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而听左章这般说,她稍作思忖便明白自己那番思量确实是小人心思,暗生愧疚的同时却也觉得心头暖了一暖。
想到这里,锦蕊恭恭敬敬的再次施了一礼,表情诚恳道:“多谢大师点拨,锦蕊知错了。”
“贫僧此言,并没有指摘你的意思。”左章说话间,眼睛忽然微不可查的向角门方向瞥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
“只是张大哥既然倾慕于你,又愿意冒着风险助你脱困,此番心思举世也是难得,着实不容轻侮。
“所以锦蕊姑娘你若没有将他厌烦到骨子里,便不妨许他一个机会。
“至于最终你二人是出双入对成就佳缘,还是缘尽于此情归于友,只看锦蕊姑娘你的意思。”
听左章说得这般清楚明白,锦蕊顿时放下心头负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然而放松下来的她却似是想起什么事情,眉宇间满含好奇的看向左章,轻声问道:“智深大师既与左公子是同一人,却不知您究竟是清心高僧,还是红尘世人呢?”
左章见状愣了一下,旋即摇头失笑道:“贫僧……”
见左章开口回答,也不知自己希望得到什么答案的锦蕊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可是左章刚刚说出贫僧二字,一道身影就从角门进了后院,眨眼间便匆匆来到了锦蕊面前。
锦蕊豁然一惊,却见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乃是一名身材曼妙容貌娇俏的妙龄女子,一双剪水双眸中似有水波荡漾,灵动秀美非常。
而这女子刚一出现就截断了左章的话头,面带不屑的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道:
“这个臭秃驴,就是个一心修禅的木头和尚,哪会理会什么红尘!”
被突然出现的阿黎吓了一跳锦蕊惊诧之下,掩口急急退了几步,这才定下了心神。
然而她很快发觉,阿黎出现之后左章便面带微笑不再说话,而刚刚那一番替代左章回答自己的话,却隐隐带给她几分小兽护食的感觉!
第八十八章 兵刃到手
骤然出现的阿黎,以及那颇显异常的举动,顿时让锦蕊意识到,她与左章之间似有什么无法言喻的故事。
于是,自知不好再与左章聊下去的锦蕊便莞尔笑笑,以疲乏为由告歉回了厢房。
而当厢房的门再度闭合,一直隐隐瞪视着锦蕊的阿黎这才放松了心神。
可这一松懈,她立即回想起来,自己刚才本是在偷听,却在锦蕊提问和左章开口回答时,下意识的跳出来截断了两人的谈话!
刹那之间,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的阿黎顿时身子一紧,一股羞窘之情瞬间涌上心头,让她那娇俏秀丽的嫩白脸蛋染上了一层红霞!
不过她很快又想起自己此时正背对着左章,于是连忙调动妖元平复气血,希望脸上的炙热感能快些消散。
“不用调动妖元,深呼吸几次就好了。”
就在阿黎努力平复心绪的时候,左章满是揶揄意味的笑声忽然响起,险些让阿黎急急运转的妖元走偏岔了气息!
“臭秃驴!都是你害的!”阿黎索性不再掩饰,转身跳到左章面前,双手叉腰瞪着眼睛数落道:“让你平时秃驴没个秃驴样!
“这下好了吧!那花魁盼着你还俗,张胖子辛苦一场却因为你被她嫌弃了!瞧你干的点什么事儿!
“哼!要不是刚才我跳出来替你打圆场,张胖子的姻缘就被你坏了!”
这一番话说得有急又快,直把脸上挂着揶揄笑容的左章说得呆愣当场。
而阿黎也不管自己蒙混过去没有,直接从背后包袱中取出一件东西丢向左章,硬生生扭转了话头道:“东西拿到了,什么时候去真宝阁?”
左章正想着如何嘲讽阿黎两句,突然间就见一件东西飞到了自己面前,当啷一声砸落在了自己脚边,不由吓了一跳道:“什么玩意儿?”
而待他定睛看去,却见那是一柄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短柄尖头锤,正在自己的脚边滚着。
左章好奇的将短柄尖头锤拎了起来,只觉它分量约莫一百五十斤,比自己的乌钢伏妖棍轻了许多,拿在手中轻飘飘的很是不趁手。
“这就是你弄回来的法器级兵刃?”左章一边别扭的掂量着,一边好奇问道:“有什么玄妙处?”
“没错!”阿黎傲然点头,却也不说这短柄尖头锤的玄妙处是什么,只仰着下巴翘着嘴角的看着左章。
而左章见阿黎赌气似的闭口不言等着看笑话,不由无奈一笑,开始细细端详手中的短柄尖头锤。
只见这短柄尖头的锤柄寸许粗细长约两尺,不知什么材质所制,锤头则形似大号的南瓜,只是多了许多尖刺。
整体看来,这尖头锤连柄带锤加起来长近三尺,且其重量绝大部分都汇聚在尖头锤上,拿在手中颇为不得劲。
而那锤柄除了底端周周正正的铭着“无定”二字以外,便没了别的饰纹,活似一个直溜溜的黑铁棍子串着一颗顶尖挂刺的大号南瓜,造型实在说不上好看。
不过,这短柄尖头锤虽有种种地方让左章瞧不上眼,可其通体新簇簇的一点使用痕迹都没有,看着不止没被用于争斗过,恐怕铸成后便没怎么被人拿起来过!
是新铸的兵刃?
亦或是铸成之后便没被人用过?
想着想着,左章心头好奇越发浓重,有心探究这短柄尖头锤的特异之处,便小心翼翼的将一丝真气渡入了手握的锤柄中。
嗒。
刹那间,一声细微至极的脆响传来,那短柄尖头锤的锤身竟在左章渡入真气的瞬间,与锤柄蓦然分离!
“嗯?”左章讶然轻哼,掌心真气骤然收回。
与此同时,那脱离了锤柄的尖头锤似是感受到了左章真气的变化,刚刚生出坠落之势便忽地一顿!
紧接着,那锤头便如摆脱了重力一般骤然回缩,咔嗒一声与锤柄再度合在一起!
“无定……原来是这般喻义啊。”左章稍作思忖恍然一笑,攥着锤柄的手掌真气催鼓!
嗒。
又是一声轻响,只见那尖头锤再度脱离锤柄,直愣愣落向地面!
咚!
一声重物坠地的沉闷巨响骤然爆发,尖头锤重重的砸在地上,其势头之猛,甚至荡起了一蓬灰尘!
“嗯?”已然做好心理准备的左章再次目露讶然,伸出另一只手去捞地上的尖头锤,“看这坠地的势头,重量不大对啊?”
说着,左章便捞住了尖头锤准备抬起,然而手掌上传来的沉重感却让他手腕蓦然一沉!
“有意思。”左章笑哼一声眼睛一亮,左手端着尖头锤,锤右手攥着锤柄,一边不断输送真气一边细细感受。
不一会,左章就发觉当他改变输入锤柄的真气强度时,左手中尖头锤的重量也会相应改变!
做了一番尝试之后,左章很快摸清,尖头锤的重量最轻会有一百五十斤,最重时则会升至一千八百斤!
而升到极限重量之后,便是再增强真气,也不会让其增重一分。
“有趣。”左章暗暗感受了一下真气消耗的情况,面带惊奇赞叹道:“这无定锤的重量竟能产生这般变化,真真不可思议!
“不过,它的奇妙处似乎还不止于此。”
说罢,左章右手手腕一抖,手中锤柄便是轻轻一提。
而随着锤柄的提拉,静静待在左章左手中的尖头锤毫无征兆的蓦然一跃,逆势流星一般卷起一阵恶风骤然冲向了天空,眨眼间便升起丈余高!
左章见状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手中锤柄轻轻挥舞,仿若站在交响乐团前的指挥家在挥动指挥棒一般!
不过与指挥棒不同,响应左章手中锤柄的不是华美的交响乐章,而是那绕着诡异路线在空中左冲右突的尖头锤!
一时间,声如恶鬼哭嚎的恶风声在空中响起,让那在半空中打着旋飞舞的尖头锤,活似一个挂满了尖刺的人头鬼在四处搜寻猎物!
“怎么不管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会变得古古怪怪的!”
忽然,阿黎的声音响起,话语中满是嫌弃。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东西本来就是这么用的。”左章操控尖头锤飘在自己面前一尺处,左手凝出两根真气游丝针道:
“真气渡入锤柄后,除了让锤头变重,会形成一根链接二者的无形无质的真气索。
“通过操控真气索,尖头锤就能如臂使指的攻袭防守,让人防不胜防。
“不过,这件兵刃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真气索太过脆弱。”
说着,左章操纵凝出的两根真气游丝,在锤柄顶端轻轻一绞。
刹那之间,原本静静悬浮的尖头锤似是失了支撑一般蓦然一坠,咔哒一声回到了锤柄顶端。
“原来有这种缺陷啊!”阿黎见状瞪大了眼睛讶然道:“难怪被封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了。”
“所以说……嗯?”左章正要再说什么,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珠一转盯着阿黎的双眸问道:“合着你是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送到我手里,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弄明白啊!”
“对啊!”阿黎毫无愧疚之色的挺着胸膛仰头看天,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妖族,这兵器是你们人族才能用的东西,我哪知道它有什么古怪。”
被噎得险些咬到舌头的左章面皮一抽,“你知不知道理直气壮的理字,和不讲道理的理字是同一个?”
“知道啊。”阿黎眨巴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长又弯的睫毛呼扇着,俏皮的笑了起来。
无可奈何的左章咧咧嘴,冲阿黎无力的竖了竖大拇指后转而问道:“东西哪里弄来的?”
成功捉弄了左章一回的阿黎笑呵呵的说道:“你不是聪明么,猜猜啊。”
“真是恶趣味啊。”左章摇头轻叹,然后将尖头锤当啷一声丢在地上缓缓说道:“以你的性子,不会去挑那些手头不宽裕的势力下手。
“再加上你说这东西被封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就说明封存这东西的地方还有很多宝贝,而这无定锤则是即便丢了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被发现的东西。
“有这等积蓄大量宝贝的财力物力,想来不是什么小势力,很可能是大宗门,还是不把法器级兵刃当回事的大宗门。”
静静听着的阿黎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起来,饶有兴趣的催促道:“还有呢?”
左章笑了笑继续说道:“能使得起来法器级别兵刃的武者,最次也得有铜皮境修为。
“而其他流派要想玩得转,道宗要到感应境,佛门需要灵台境,至于文脉,自有一套炼器体系的他们从来不使这些玩意儿。
“可是,满晋国都被文脉把持着,似这般富裕到把法器级兵刃搁置落灰的大宗门,他们怎么容得下?
“因此,只能是一个全晋国文脉加起来也不敢招惹的势力,才有资格将这么一件法器级兵刃丢在家中落灰。
左章说着顿了一下,脸上挂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笑眯眯的看着阿黎问道:
“所以,晋国王室的武库好玩吗?有没有从里面挑几件礼物送给我呢?”
第八十九章 剑名破甲
“礼物?”
正自得意的阿黎被左章直言不讳的索礼弄得有些无措,俏脸不自然地偏移开去,避过了左章的视线嗫喏道:“你这臭秃驴丑八怪一个,想得却是美……”
本就只是玩笑揶揄的左章闻言也不甚在意,哈哈一笑后转身让木听涛给阿黎准备食水。
然而木听涛刚刚应承下来退了下去,左章就听到一阵颇为沉重的足音响起,却是熊大力驮着沙陀和萌芽大步奔进了后院之中。
“智深大师!我们捡到宝贝了!”
一声清脆如银铃的呼声响起,却是坐在熊大力后背上的萌芽兴奋地冲着左章呼喊道:“你看你看,就是这个宝贝!”
话音刚落,熊大力已然奔至左章近前,足下一顿一个俯卧,他背上所背负的东西便显露在左章面前。
左章低头看去,却见熊大力背上放着一把造型简拙的黑鞘长剑,乍一看颇有几分古朴韵味。
“哦?捡来的?”
左章意味深长的笑笑,俯身看着萌芽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笑吟吟的问道:“真是捡来的?”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萌芽顿时紧张的缩了缩爪子,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对……对啊!”
“唔,萌芽运气蛮好嘛……”左章颇具深意的点点头,伸手拿起长剑,一边端详一边若无其事的继续问道:“从哪里捡的呢?”
“从……呃……”萌芽一时语塞,搓了搓脑袋后才结结巴巴的答道:“从……从大殿里捡到的!”
“呵呵,也是辛苦你了。”左章闻言不由失笑,收了继续捉弄萌芽的心思,指着寺外说道:“玩去吧。”
萌芽如蒙大赦,连忙扯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扮木头人的沙陀和熊大力,飞也似的离开了后院。
而见萌芽转眼逃得不见了踪影,左章目光微微向阿黎所在的方向偏了一下,却见她紧绷着一张若无其事脸看着别处,仿佛毫不关心一般。
只是她那双犹疑不定的眼珠,却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珠一般,一个劲地往左章和那柄黑鞘长剑上瞟。
“这把剑形制倒是不错,还算合我心意。”
左章自然知道阿黎在盼着什么,颔首笑笑赞了一句,见她眼底流露出几分得意后不由莞尔一笑,低头细细端详手中长剑。
这把长剑的剑鞘通体黝黑,越看越是不起眼,可其材质却结实坚硬得很,似金非金似木非木,手指轻弹时会发出一声声笃实厚重的弹音。
单单这剑鞘就值不少钱了吧……
左章脑中转着不着调的念头,视线轻移,落在了剑柄与剑镗上。
只见这剑柄同样呈漆黑色,刻着方便抓握的螺纹,看宽窄长短恰与左章的手掌相合,仿佛是量身而制的一样。
而那剑镗则是一块暗金色的山字形金属锭,上无一个铭文,却与剑鞘的鞘口完美契合在一处,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左章见无论剑鞘还是剑柄上都没有铭刻文字,不由好奇的自语道:“没有名字的吗?”
话音刚落,端着食水的木听涛也来到了桃树下,恰听到了左章的疑问。
“智深大师,这个……”木听涛神色莫名的凑到左章耳边轻声道:“阿黎仙子将这把剑交给萌芽的时候,小的无意间听到她曾叮嘱说,这剑名叫破甲。
“刚刚萌芽来去的急,恐怕是将此事忘记了。”
左章闻言顿时忍不住想笑,偷眼去看阿黎的表情,却见她脸上神色很是不自然的仰头看着桃树,耳根到脖颈间更是红了一片。
这个别扭到有点可爱的性格……
真是有点犯规了啊。
左章故作不知的收回目光,收敛杂念手握剑柄轻轻一拔,想要看看剑身。
然而,预料中的长剑出鞘声并没有响起,左章想要看到的剑光也没有出现,皆因长剑依旧死死的合在剑鞘中!
“咦?你也拔不出来吗?”阿黎饱含诧异的惊呼声响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毕竟她清楚地知道左章力气大得夸张,自己拔不出这把剑还能用妖族不得用来解释,可左章也拔不出来就有点让她难以理解了。
“也?这把剑不是萌芽捡来的吗?”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面带揶揄的点破了阿黎话语中的漏洞。
而阿黎一听顿时羞红了脸,梗着脖子反驳道:“臭秃驴!你……”
锵!
阿黎话还没说完,骤然迸发的一声剑鸣忽然截断了她的话头,而一抹宛如蒙纱皎月一般的寒光也乍然闪过!
刹那间,破甲剑剑身豁然暴露在阿黎面前!
只见它剑身长有三尺,宽近两寸,体如钢尺,尖若柳叶,阳光之下剑身隐泛蓝光,四道直溜溜的血槽卧在两道剑脊的两侧,一看便是夺命利器。
“嗯?”阿黎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臭秃驴!你做了什么?”
“用真气温养了一下。”左章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只是攥着剑柄的手掌的指节,却因太过用力而隐隐泛着青白色。
阿黎眼神锐利的很,自是瞧见了左章的异样,骇然问道:“真气温养?你用了多少真气?”
“还剩一成多一点。”左章深吸一口气后又长长吐出,暗暗庆幸自己因修炼罗汉金身,真气被吸空后的异状已然适应了很多。
“还剩一成!”阿黎闻言却是越发骇然,不敢置信的看着左章手中的破甲剑,“就刚才那一瞬间,你九成真气就没了?”
“想来是它饿得狠了。”左章轻轻舞了个剑花,定下心神一边感应一边解释道:“我方才只是尝试像操控无定锤一样,渡一丝真气进去。
“可是真气进去便如同泥牛入海一样没了,而就在我准备撤手的时候,里面却似有什么东西被我惊醒了一样,主动吞噬我的真气。
“只是这一吞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就剩下一成多了。”
阿黎听着颇感惊骇,又想着这柄剑是自己带给左章的,不由有些担忧道:“这柄剑会不会有什么古怪?要不我还是放回去吧。”
左章闻言嘿嘿一笑,“不说是萌芽捡来的了?”
“臭秃驴你有完没完!”阿黎顿时气结,柳眉一竖指着左章手中的破甲剑命令道:“拿来!我这就送回去!”
“别呀,这可是宝贝。”左章歪头笑笑,手指轻弹剑脊。
刹那间,一声铮然剑鸣昂然迸发,仿若凤鸣一般冲上云霄!
然而细听之下,就能发觉这剑鸣声中有些不大爽利,似有什么杂音掺混其中。
阿黎见状顿时愣住了,这时她才注意到,左章手中的长剑虽然寒光湛湛,却似有一层无形薄纱笼罩在剑身之上,让它看起来很是晦暗!
第九十章 安排停当
即便是阿黎不太懂人族兵器的门道,可单从外观看却也能看得出来,这破甲剑明显状态不大对头。
而心生疑惑之下,她忽见左章面露沉思后又恍然点头,不由好奇问道:“这剑怎么了?怎么暗沉沉的和生病了一样?”
“你猜对了,它还真是有点病灶。”左章笑了笑还剑入鞘,将之横放膝上,看着阿黎温言询问道:“话说你是从哪里弄到这柄剑的?”
“晋国王室武库呗。”已经承认破甲剑是自己所送的阿黎不再扭捏,一五一十地说道:“我打听到,晋国文脉打压武人,王室却不许他们毁弃收缴来的兵刃。
“可这些东西总要有个存放处,于是王室便建了好些个武库,专用做收纳缴上来的兵刃。
“我多方探寻,总算找到了一个收纳法器级兵刃却疏于看守的武库,便进去拿了这个破甲剑和无定锤。”
“疏于看守?晋国王室哪有那么傻。”左章摇头笑笑,“晋国文脉独揽朝纲不假,可是武人却并没有受到伤及根本的打压。
“要知道如今晋国王室紧紧握在手中的几股力量里,军武未受裁撤,宫中军力整齐完备,且缉妖司势力日趋壮大。
“因此,被打压的其实只有活跃于世俗之间,却又对王室没有敬畏心的武者,而那些收缴上来的兵刃,恐怕便是为上面那些个势力准备的。”
阿黎闻言诧异地掩口惊叹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诶!那王室所建武库中的东西……”
“没错。”左章点点头道:“要么是暂时尚未寻到合适理由下发的,要么便是没什么价值的。
“缺陷及其明显的无定锤操控起来,既要浑厚的真气支撑,又要御使者一心多用且心思灵动细腻,显然没人喜欢。
“至于破甲剑,则明显是许多年都不曾有人拔出来过,被人当做无价值而丢在闲置武库中也可以理解了。”
“弄了半天我捡回来两件破烂啊……”阿黎闻言噘着嘴哼了一声,可旋即就想起了左章的话,摇头惊道:“不对!你说这破甲剑是宝贝!”
“没错,是宝贝啊。”左章理所当然的笑了笑道:“不过是蒙尘了而已,且擦拭起来比较费劲。”
阿黎不解道:“什么意思?”
“它吞了我的真气,让我对它多了一丝感应。”左章组织着语言解释道:“法器级别的兵刃想要晋升灵器级,产生器灵乃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而这柄破甲剑中隐约有一个器灵的雏形,只是却浑浑噩噩没有灵识,只知道本能的吞噬真气温养自身……”
“这剑有器灵!”不等左章把话说完,阿黎就失声惊呼道:“这是灵器级别的宝剑!”
“这一惊一乍的,你想吓死我啊……”左章无奈的笑了笑,摆摆手解释道:“它如今与其说是器灵,不如说是一个灵胎,所以还差得远呢。
“而且这破甲剑似是在很多人手中流转过,导致其中灵胎吞噬的真气驳杂不纯,别说生出灵智,唯一的那一抹灵性都快被磨没了。
“想来若是再吞噬一些驳杂不纯的真气,它便彻底消散了,而这恐怕也是它不愿出鞘的原因。
“毕竟好不容易生了灵性,求生本能驱使之下,想要下意识的减少损耗。”
阿黎闻言恍然,可旋即又有新的疑惑升上心头,纳闷道:“那为何你的真气能让它出鞘?”
早料到阿黎会这般询问的左章哈哈一笑,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和尚嘛,佛门功法虽与武者有些许相通之处,但所生真气中正平和,最善温养。
“况且你也知道,我的真气和别人的不大一样的。”
左章说罢,阿黎顿时想起他在拳圣秘境中时的表现,释然地点点头后问道:“那它现在怎么样?”
“你看它不是愿意出来了么?说明应该是好了一点。”左章轻拍一下膝头的破甲剑,“首先要祛除灵性之中驳杂真气遗留的杂质。
“虽说不知这一步要花费多久工夫,但是就刚才我那九成真气所带来的效果来看,应该是个水磨工夫,少说得个一年半载的工夫。
“之后就是温养灵胎,让它蜕变晋升为器灵,这一步更是慢工细活,却是不知要用多久了。
“不过我实在是有点好奇,能将一柄法器级的兵刃催生出器灵的剑客,想必不是寻常人物,这人会是谁呢?”
左章说罢,就拿好奇的眼睛去看阿黎,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啊。”同样好奇的阿黎歪头想了想,旋即摇头道:“我在武库中翻到这柄宝剑的时候,他只是被封在一个落满了灰的木盒里。
“而盒子上除了破甲两个字,便再没了别的东西,连捆扎盒子的绳索都没有。”
左章闻言啧声叹道:“那恐怕破甲都不一定是它的剑名,而是上一任剑主取的。”
“管他呢。”阿黎无所谓的耸肩笑道:“反正落在你手里的时候还叫破甲剑,且就算将来蕴化器灵也只认你做主子。”
“那倒是。”左章闻言豁达的笑笑,拾起地上的无定锤丢给阿黎,拎起破甲剑向着小殿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
“你先用些食水,稍后咱们就动身吧,省得你又嫌我秃驴没有秃驴的样子。”
“我有说错吗?你本来就是!”阿黎鼻尖一耸,不屑的哼了一声,只是左章进入小殿之后,她的嘴角却翘起了如同月牙般的娇俏弧度。
同一时间,锦蕊和初霞所在的厢房中,锦蕊坐在离窗最近的位置,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而看她的表情,却满满都是茫然和疑惑,似乎满心不解一般。
一旁的初霞见状,纳闷的侧耳听了听,然后眉头微皱犹豫问道:“姑娘,你听到什么……”
“嘘!”不等初霞问完,锦蕊就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初霞无奈,只能噘着嘴静静坐在一边,抓起一片衣角使劲搓拽,仿佛赌气似的等着。
片刻后,锦蕊忽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离开了窗边,莲步轻挪坐在床榻上,神色中满是迷惑,“怎的什么也听不到呢?”
初霞闻言眨巴眨巴眼睛,一边转着衣角一边低声道:“姑娘,偷听别人说话不好的。”
“你个死丫头!”锦蕊翻了个白眼娇声反驳道:“万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说我们的坏话呢?真真一点子心眼儿也没有!”
被训斥了却毫不在意的初霞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有姑娘在,我要心眼做什么。”
“懒死你算了!”锦蕊闻言也不知说什么好,摇摇头后忽地思忖着低声自语道:“那个姑娘和智深大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只是百思不得其解的锦蕊却不知道,她厢房外的门窗上,贴着好几片白中带紫的桃花瓣。
这些花瓣看着没什么异样,可每一片都与其他花瓣呼应着结出一张光纱,将厢房的门窗笼罩,不让左章与阿黎交谈的任何一个字漏进厢房中!
而锦蕊更不知道,她口中的智深大师,此时已经进入了须弥境中,将进入须弥境前所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的与慧觉老僧说了一遍。
“不仅慈悲剑法小成,蕴有灵胎的剑器更是落在你的手中?”慧觉老僧饶有兴趣的看了左章两眼,笑了一声后面上神情又恢复了原先古井无波的淡然,
“你需好好谢谢那个名叫阿黎的姑娘。”
“用不到你来教!”左章哼了一声,忽地想起一事,皱眉问道:“老秃驴,这天下你也转了个大概,晋国边境定然是去过的。
“你与我说实话,那边境五山所在的位置有什么古怪?为何晋国与代国纠缠这许多年都不愿撒手?”
左章说罢,就定定的看着慧觉老僧,等待着对方给自己一个答案。
盘腿端坐的慧觉老僧听罢,慈祥笑道:“戈壁中的那座锥形山是拳圣留下的,而你所说的那边境五山之中,有一座山同样是大神通者留下的。”
“嘶……什么!”有过种种猜测的左章全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可旋即他就想到了其中关窍,骇然惊道:“秘境!”
“没错。”慧觉老僧脸上的笑容淡然而不带一丝悲喜,“说是五座山,实际上只有一座是分割秘境造成的,其余四座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手笔。
“而真正的秘境入口,只有在找到与秘境有关的那座山之后,你才会找到线索。”
左章眼珠一转惊道:“老秃驴你进去过!”
“不止,还在其中住了些时日。”慧觉老僧云淡风轻的说出了让左章震惊不已的话,然后面露回味道:“其中颇有趣味,只是……唉。”
话至半途,慧觉老僧忽地面带遗憾的止了话头,然后就不再言语。
正在兴头上的左章哪受得了这个,见状连忙催促道:“只是什么?把话说明白啊!”
“想知道?”慧觉老僧哈哈一笑,袖袍轻挥道:“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左章就见几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飞进了自己的眉心,紧接着一阵恍惚感袭来,慧觉老僧竟然不由分说就把他赶出了须弥境!
“靠!臭不要脸的老秃驴!当老子好欺负吗!”左章瞪视着小殿中的佛像,跳着脚咬牙道:“我就不去,气死你!”
骂完,气咻咻的左章一屁股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开始查看脑海中多出来的那些东西。
很快左章就发现,脑海中的东西是几册功法典籍,其中一册是一本名叫《玉海五重》的人族道门功法,尤其适合女子修习。
而联想正心寺中多出来的两个人,左章自然知道这门功法是给谁准备的。
“老秃驴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左章冷哼一声思忖道:“这功法还是让张大哥卖好去吧,省得他又问我怎么泡花魁。”
说罢,左章将注意力放在剩下的几本典籍上。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分别是《慈悲剑法》、《浮影无踪》和《回春针诀》!
“怎么又是它们?我都练得……嗯?”左章眉头刚刚皱起,却忽觉这三门技法与自己之前所练的颇有些出入。
不是说内容前后矛盾出了问题,而是其中多了很多深奥艰涩的内容!
左章见状略一思忖,顿时明白过来,恍然道:“是了,我之前修为不到,有的东西还不能练。
“如今三门技法都已小成有余,也跨入了罗汉金身第二重,自然就能习练更高一层的技法。
“而且依着老秃驴的尿性,若我的修为再高一些,恐怕这些东西还有更高层次的内容。”
说罢,左章心中带着几分期待将三门技法大略看了一遍,这才继续看了下去。
最后一本典籍则是一本札记,上面记载着边境五山的山川地理和草木生灵,内容多到连前面几本典籍加起来也比不过,让左章看得很是头疼。
“烦死了!我又不去,看个屁啊!”
盏茶工夫过后,仅仅将札记看了很少一部分的左章忍着诱惑,强自脱离入定状态,将破甲剑收入佛国之中,大踏步走出了小殿。
殿外桃树下,阿黎已经用过了食水,正与慈眉善目却满脸恭敬的木听涛闲聊着。
而见左章出来,她立即站起身来,面带希冀的笑问道:“收拾停当了?”
“嗯。”左章三两步来至桃树下,将木听涛招到身前,把《玉海五重》念了一遍后说道:“这门功法交给张世山,就说是让他卖好的。
“还有,记得提醒他不要一次性给完,细水长流才是王道,明白吗?”
木听涛心思灵慧,闻言立即明白了左章的意思,笑吟吟的点头道:“小的明白了,愿智深大师与阿黎仙子此行得偿所愿。”
说罢,木听涛恭敬行礼,顺手将小殿用桃树枝和藤蔓封了个严实,然后低眉垂目退到了一边。
“也就你能让我省心点了。”左章笑了笑,转向阿黎伸手向寺外一引,“这位貌美如花的女施主,劳烦带个路。”
“臭秃驴又没正形了!”阿黎闻言不屑哼了一声,仰头向着寺外走去,只是步履间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