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陈年旧闻
半盏茶后,左章在县城外一处人烟罕至的荒地站定,看了眼被自己甩落近百丈的两名男子,不以为意的笑笑,低头打量起手中的残瓦。
这是一块仅余两个角完好的半截瓦片,厚约半寸,形似梯形,断面不规则但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气眼,沉甸甸的很是压手。
看着看着,左章眉头微微皱起,只因这块残瓦看起来太过寻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特异之处。
左章正纳闷间,一轻一重两种足音同时响起,却是矮瘦男子与高壮男子一同来到了荒地。
有心从两人身上多套一些信息的左章并没有先开口,而是随手将乌钢伏妖棍轻轻在地上一竖,就继续低头琢磨手中的残瓦。
刚刚被左章身法遁速惊到的矮瘦男子着实有些摸不透左章虚实,眼珠一转扫了眼竖在地上的乌钢伏妖棍,面色忽然一凝!
只见黑黝黝毫不起眼的乌钢伏妖棍看似岿然不动,实际却正以缓慢的速度向地面中沉下去!
惊疑不定的矮瘦男子轻轻用脚碾了碾足下地面,只觉颇为干燥硬实,顿时又是一惊。
那般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竟如绣花针般轻巧……
想到这里,矮瘦男子心中生出无边忌惮,低眉顺眼的拱手道:“这位大师,我等有礼了。”
“唔。”仔细观察残瓦的左章随口应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
铛铛……
清脆的玉石鸣音从残瓦上传出,让人颇感悦耳。
“到底还是有点玄妙的。”左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抬头看向两名男子,神情淡然道:
“为了不浪费时间,贫僧希望你们能明白几件事情。
“首先,贫僧是缉妖司的金刀客卿,遇到精怪妖邪有先斩后报之权。
“其次,贫僧有分辨谎言的秘术,所以奉劝你们不要撒谎,免得自误。
“最后,贫僧问的问题皆由大个子回答,瘦的未得允许不要说话。
“做到上面三点,饶你们性命,并将这破烂瓦片归还。做不到,你们就死在这里,明白了吗?”
矮瘦男子闻言心头一凛,顿时有些后悔跟着追来,正犹豫间就听身旁的高壮男子闷声问道:“咱们怎么办?”
“咱们……”矮瘦男子细细打量着面露捉摸不透笑容的左章,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残瓦,顿时下定决心咬牙道:
“既然跑不了,那就不如赌一把!”
高壮男子扫了眼比他瘦不少的左章,嘀咕道:“咱俩联手,也不一定打不……”
“闭嘴!”
吓了一跳的矮瘦男子喝断了高壮男子的话头,先是冲左章拱手致歉,然后才瞪着眼睛低声训斥高壮男子,
“这位大师的身法比你肩膀上开了瓢的扁毛高明不知多少!
“况且他手中的齐眉棍比你我加起来都重,抡死你都用不到第二下!
“你只管老老实实答话,别自作聪明坑死老子!”
将矮瘦男子的话尽数听在耳中的左章默默点头,冲他露出一个略显亲善和欣赏的笑容,
“难怪能在几近绝境的情况下设计反杀强敌,倒是有几分智慧。”
“承蒙大师看得起。”矮瘦男子闻言连忙客气回应道:“不知大师想知道什么?我等绝不敢有所隐瞒。”
“聪明。”左章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残瓦,目光投向高壮男子,“这破烂和拳圣有关?”
得了同伴叮嘱的高壮男子老老实实答道:“是。”
“哪里得来的?”左章又问道。
“一伙盗墓贼手里。”高壮男子说罢想起矮瘦男子的交代,挠了挠头细细说道:
“我们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墓,墓主活着的时候好像还挺厉害。
“前段时间有伙盗墓贼把墓刨了,挖出来一些兵器和功法,还有这个瓦片。
“后来他们起内讧都死了,我们就去捡东西。
“结果我们的对头也来捡,还和我们打了起来,我们打不过,就跑了。”
高壮男子说着还抖了抖肩上牛犊般大小的猫头鹰尸体,意思是这便是他口中的对头。
左章见那晃荡着的猫头鹰脑袋上还挂着一把铁斧两柄匕首,摇头笑笑又问道:“你们怎知这瓦片和拳圣有关?”
“盗墓贼挖到的一本书里说的。”高壮男子答道:“那本书是墓主自己写的,说他侥幸进过拳圣晚年修行的秘境。
“他在那里找到了拳圣住的房子,在里面修行了一段时间,临走的时候便带了一块断了的瓦片当纪念。”
左章顿时来了兴趣:“那本册子呢?”
“被它抢走了。”高壮男子说着将猫头鹰尸体丢到了地下。
左章瞅了瞅猫头鹰的尸身,正犹豫要不要搜检一下,就见矮瘦男子从猫头鹰妖精早前褪下的外袍中掏出一本书册,双手捧到了自己面前。
“你这么懂事,想必也能看到这些东西背后的凶险。”左章接过书册,一边翻阅一边问道:
“可即便如此还不愿意放手,应该是有所图谋,是吗?”
矮瘦男子坦然点头道:“大师,实不相瞒,我与我这同伴艰难化形,却都没有合用的功法继续修行。
“如今能遇到关于拳圣修行秘境的消息,我们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借着这些消息和东西,为自己争一份机缘。”
“嗯,上进是件好事。”左章忽地想起了阿黎,语气莫名的低语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手中书册的内容上。
而看着看着,左章渐渐对书册主人多了几分了解。
这本书册是一个名叫曹光林的男子所写的随笔,与日记类似,记录着些许往事和毕生的武道感悟,以及关于拳圣晚年隐居秘境的一些描述。
不过,这本书册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秘境的具体位置所在,只说他曾侥幸进入,后又不得已退出,言辞之间颇多遗憾。
“这曹光林的功法呢?”左章翻了一遍书册后将之合上,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矮瘦男子身上。
矮瘦男子心头压力陡增,连忙将另一本书册从外袍中翻出,恭恭敬敬交给左章。
左章迅速翻看一遍,将内容一字不落的记在脑中后,将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递还给矮瘦男子,“这两件东西于你而言福祸不明,慎重些用。”
见矮瘦男子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左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残瓦握在手中,双手较力猛地一掰!
只听一声玉石断裂的脆响,巴掌大的残瓦顿时断成一大一小两块。
矮瘦男子见状一惊,然后就见左章将大的那块递到自己面前,淡然交代道:“记住,你们不曾遇到贫僧。”
“呃……我等明白!”矮瘦男子顿时明白了左章的意思,忙不迭的接过残瓦点头应道:“大师放心,便是粉身碎骨,我等也没有见过大师!”
“懂事的都活得长,但愿你也一样。”左章说罢将两寸大小的残瓦收进怀中,扯出入土数寸的乌钢伏妖棍,头也不回的向着官道而去。
矮瘦男子看着左章离去的身影,心头微松的同时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这就走了?”从始至终都没什么紧张感高壮男子见左章走了,嘀咕一声便俯身处理起了猫头鹰妖的尸身,“也不难应付嘛。”
“那叫不在乎……”矮瘦男子感叹一声,回过头来一边帮着高壮男子处理猫头鹰,一边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感觉错过了一个机缘啊……”
当矮瘦男子两人处理完猫头鹰妖尸身的时候,在官道上一路奔驰的左章也追到了缓缓前行的陈泽一行。
而回到队伍中之后,所有人除了好奇地打量了左章几眼,就再没了其他反应,显然是陈泽提前有了交代。
左章暗叹陈泽办事有分寸,便特意走到策马缓行的陈泽身边,笑呵呵的道了声谢。
“左章小师傅不必客气,些许小事罢了。”陈泽也是一脸好奇,不过却没有开口询问。
左章笑了笑,转头敲了敲马车车窗,“二老安好?”
“劳左小师傅挂念,一切都好。”老叟笑吟吟的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左小师傅可是有事相询?”
“老爷子慧眼。”左章点点头,坦言问道:“您老是否知晓曹光林此人?”
“曹光林?”老叟皱眉思忖道:“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左章回忆了一下功法与随笔的内容和陈旧程度,沉吟道:“应该是怀宁府百多年前的人物,通神境高手。
“还有,他所习练的功法名叫归元劲。”
“归元劲!”老叟惊诧的瞪大了双眼,“我想起来了!万海归元曹光林!”
左章一看老叟的神色反应,就知道这个曹光林不简单,恭敬问道:“老爷子知道这人?”
“左小师傅竟然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呐。”老叟认真看了左章两眼,缓缓说道:
“现在知晓曹光林的人不多,可我曾祖却曾说过,他们那一辈人年幼之时,怀宁府上下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始终在旁听的陈泽也被吊起了好奇心,见左章有心打问,便顺水推舟地问道:“老爷子可否与我们说说这个人?”
“我也是听先辈说起,真假不定,你们听听便好,莫要尽信。”老叟也乐得有人与他聊天,兴致勃勃的说道:“说起这个曹光林,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他出身农家却好武道,因着家贫练不起武,为人以孝为先,便在父母死后才变卖家产舍身投入武道。
“然而他那时已近二十岁,不论宗门还是世家都不收他,于是他便将自己卖入一个宗门为奴。
“随后,他因着做事勤恳尽心受管事赏识,被举为外门弟子,这才得以习练正统武学。”
老叟说着顿了一下,见左章和陈泽都听得投入,便笑了笑继续道:
“成为外门弟子后,他的武学天赋也逐渐展现,又被宗门长老慧眼相中,传授了更高深的武学。
“可惜的是,那宗门的武学实在不够出彩,铁骨境便是极限,后来更被别的宗门吞并,彻底断了传承。
“而曹光林当时已是铁骨境一重天的高手,新掌门忌惮他,不会重用却也不会放他走。
“曹光林见登高无望,便果断自废修为,这才脱离了新的宗门。”
“什么!自废修为!”听得入神的陈泽顿时一声惊呼,却是不曾料到曹光林对自己竟然这般狠绝!
左章同样深感不可思议,因为随笔中对这些东西根本提也未提,仿佛曹光林根本不在乎一般!
老叟似乎也颇满意两人的反应,捋须续道:“之后,他销声匿迹三十年,再次出现时,已是一名通神境的强者。
“而那时恰逢怀宁府有妖族肆虐,曹光林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斩杀七个妖王……”
“七个!哎呦……”
一声惊呼打断了老叟的话头,却是陈泽被曹光林的战绩吓得险些掉下马来。
“陈大哥你小心着些。”眼疾手快的左章一把将他推回马上,回忆了一下随笔中的内容,摇头叹道:“妖族和武者仇怨极深,实力判断又模糊。
“灵慧之后的化血、拆皮、融骨、噬魂四境,都是针对武者后四境弄出来的,判断标准便是诛杀相应境界的武者。
“而要成为妖王,怎么也得用两个通神境武者的性命垫脚。
“若真是妖王带着妖族肆虐,我觉得斩杀两名妖王便是曹光林的极限了。”
“两个?”陈泽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见左章打了这么多折扣,不由有些可惜地说道:“会不会少了点……”
左章闻言哭笑不得摇头道:“传闻而已,陈大哥你愿意几个就几个吧。”
车厢内的老叟看了看左章,见他说得笃然,便沉吟道:“年代久远,传闻越传越离谱也是有的。
“不过,我曾祖曾一再说及曹光林此人知恩图报,并说起过数桩他报恩的事迹。
“而其中的一件事情,还与世山前些日子的来信有些许关联。”
老叟的话顿时引起了左章心中的好奇,不由顺口问道:“什么事情?”
“曹光林在宗门为奴的时候,不是被一个管事举荐为外门弟子么。”老叟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他平了怀宁府妖族之祸后,就找到了那个管事的后人,选了个资质上佳的做徒弟。
“而那个管事,姓师。”
刹那之间,心头猛跳的左章只觉一阵电流从头皮窜至四肢百骸!
曹光林……
拳圣潜修秘境……
师家先祖……
阴阳劫残篇和苍云铁流……
只一个闪念,左章脑海中一条又一条的信息接连闪过,在他心中掀起一阵阵激荡的波澜!
第四十七章 两相对照
十余日后,当陈泽一行人顺顺当当的回到古县的时候,早早接到消息的张世山已经在自家门口等候了。
不过,不论身材宽胖的张世山如何晃着胖脑袋遥遥张望,却都没能从归来的队伍中看到左章的身影。
而随着马车的靠近,张世山渐渐顾不上思索左章为何没有一同归来。
因为他心中对于两位多年未见的老仆的殷切期盼,正被带着怯歉意味的紧张局促所取代,甚至让他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负责带队的陈泽远远瞧见张世山面色有些不自然,顿时想起途经正心寺山下时,左章与他分别前的叮嘱,连忙策马快走几步赶到张世山面前。
“老爷,二老我们接回来了。”陈泽跳下马凑到张世山耳边低声道:“二老一路上挂念您的很,谈及您时总掉眼泪。
“就在刚才,二老还偷偷商量着要亲自下厨,给您做些您小时候爱吃的饭菜呢。”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落入耳中,张世山顿觉心头一暖,紧张局促瞬间消散的同时眼眶也热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朝着马车小跑着去了。
见张世山的反应一如左章所料,陈泽暗暗感叹一声左章通晓人心,便追着张世山跑向马车。
而就在张世山殷切招待两名老仆的时候,被他忘在脑后的左章则定定的坐在正心寺后院桃树下,面容沉凝目露思索。
不知过了多久,左章忽然眸光一动,随手从树后拽出一张用来与张世山饮酒用饭的矮桌,然后头也没抬的低声说道:“木听涛,让萌芽取笔墨纸张来。”
“是。”木听涛应了一声,然后便不再言语。
过不多久,松鼠萌芽嘴叼爪捧的带着一应事物,踉踉跄跄的来到了桃树下,将东西一件件的推上矮桌。
“你是越来越顶用了。”左章见松鼠萌芽颇有几分乖巧模样,赞了一句后就研墨润笔,摊开纸张挥毫走墨。
眨眼之间,数张写满了字的纸便摞在了桌上,而桃树木听涛见左章没有丝毫停笔的意思,连忙招呼松鼠萌芽再去拿些纸来。
就这样,半个时辰眨眼而过,而矮桌上也堆了两叠码得整整齐齐的写满了字的纸张。
“木爷爷,智深大师还要写多久啊?”
再一次将十几张纸放到左章手边的松鼠萌芽窜上了桃树,一边好奇的看着左章一边问道。
“应该快写完了。”
桃树木听涛不确定的低语一声,虽知左章在树下抄写便没有避讳自己的意思,却还是强忍好奇没有窥探左章所写的内容。
很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就在松鼠萌芽以为还要再去拿一趟纸的时候,就听运笔不停的左章忽然轻声道:“不用续了,去歇歇吧。”
松鼠萌芽闻言开心的搓搓爪子,嗖的一声窜下树去,影子一闪就不知去了哪里。
而就在她走后不久,左章忽然开口问道:“没看吗?”
桃树木听涛自是知道左章在问自己,立即答道:“小的老眼昏花,看不大清楚。”
“呵呵,该说你老实还是不老实呢?”左章笑了一声,一边继续书写一边从怀里掏出木灵藤,看也不看甩上枝头,“看看吧,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我就卖掉了。”
说罢,左章继续埋头默写,可还没写两个字,身后就传来桃树木听涛感激涕零的声音,“智深大师!大恩大德,小的……”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就好。”已经习惯了桃树木听涛日常感恩的左章笑笑,“怎么样?那藤枝还算得用?”
“得用得用!”桃树木听涛惊喜莫名的说道:“此藤能自行吸纳天地灵气化为精纯妖气,想来是某位大妖前辈的遗躯!
“小的得了它,不仅化形能快上几分,还能将这根树藤化为己用!”
“用得上就好。”左章笑笑不再说话,继续一边回忆一边默写,准备一鼓作气将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默写完毕。
然而就在还差数页就默写完毕的时候,桃树木听涛忽然晃动枝丫低声道:“智深大师,阿黎仙子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左章手中毛笔稍稍停顿了一下,微笑感慨道:“回来的倒是巧。”
桃树木听涛继续说道:“小的看她步履疲乏,似是久经奔波。”
“这么短的时间走遍晋国九府,自是不会轻松。”左章抬头看看天色,思忖道:“让萌芽准备些食水,她用得上。”
“是。”桃树木听涛闻言立即通过各处的桃枝去通知萌芽,眨眼间就让萌芽将清水食物放在了矮桌上。
寺门外,面露疲态的阿黎终于登上了最后一级石阶。
只见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驻足寺门外稍做休憩,接着又整理了一番头发衣饰,并努力掩去面上的疲惫,这才向寺内走去。
来到后院,阿黎探头看去,见左章盘腿坐在桃树下低头写着什么,不由心生好奇,压低足音的走了过去。
然而没等她走到近前,就见左章笑呵呵地说道:“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
“马上就写完了,坐下稍微等等吧。”
“哼!故弄玄虚!”阿黎哼了一声,自然而然的坐到左章对面,然后就看到了矮桌上摆着一个盛水的葫芦和几碟坚果。
接连奔波十余天的阿黎顿感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偷偷扫了左章一眼,见他什么也没说,眼珠一转舔舔嘴唇,然后轻轻拿起葫芦,就着坚果吃喝起来。
低头默写的左章听着对面传来的动静,嘴角微微翘起的同时缓缓放慢了默写的速度。
片刻后,当仰脖喝掉葫芦中最后一滴清水的阿黎长出一口气时,左章恰恰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阿黎,
“够吃吗?”
阿黎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眼只剩下坚果壳的碟子,俏脸一红,假作没有听到似的挪开了视线。
左章见状咧嘴笑笑,着手整理自己所默写的功法和随笔,“怎么样?打探到什么了?”
“你想知道的东西大部分都弄到了。”阿黎面带得意的微微扬起了头,取出十余张纸摆在了矮桌上,“只是不知真宝阁背后除了那些巨商,是否还有其他的主顾。”
好奇心起的左章拿起细细翻看,见纸上字迹秀美精致,越看越是让人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看了两眼之后,左章发觉其中清清楚楚的写着真宝阁的种种详细信息,所写内容分门别类条理分明,显然是用心整理过的。
而回想自己临别时仅是简单交代了一句,顿时明白这下又欠了阿黎的人情,不由无奈苦笑。
“晋国的真宝阁共有十家。”见左章面露苦笑又看得投入,阿黎心中得意,不由傲然道:“国都一家,九个府城各有一家。
“我从每一家各抽了几个杂役管事用了梦惑之术,才套到了你手里的这些东西。”
“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能办到了。”左章由衷赞了一声,细细翻阅了一遍阿黎的劳动成果后沉吟道:“单个的生意看不出异常,不过生意一多起来,就能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阿黎纳闷道:“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将记着真宝阁消息的纸张折起收好的左章笑笑,“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且底蕴很不简单。”
“怎么说?”阿黎兴致勃勃的问道。
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细细解释道:“按着你弄到的消息来看,他们每年都会卖出作为交易凭证的玉佩,且不问买主是谁。
“可当你手持玉佩上门交易的时候,即便是假冒他人,也要细细登记身份,这便说明他们想知道手中事物落到了谁的手中。
“如果只是单纯的做生意,有必要留下这些信息吗?”
阿黎心思灵动机变,略作思忖,立时明白这些消息若是运用得当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花容微变,“他们会挑弄……”
“我不确定。”左章耸肩笑笑,“不过呢,真宝阁每年发出去三百枚玉佩,可做成的生意却远比三百次多出不少。
“那么问题来了,多出来的那些玉佩,是从哪里来的呢?”
阿黎心头一动,面上露出几分懊恼,却是想起自己来去匆匆不及细思,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因而没有打问。
“怪不到你头上,怕是你问的那些人也不清楚。”左章宽慰一句后又说道:
“与他们做生意的人想要的东西虽然各有不同,但是功法、丹药和兵器却占了近乎六成。
“而要想从真宝阁换到这些东西,就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提供相应的功法、丹材药材和修行资源之类。
“能够向顾客提供功法丹药兵器,说明他们有且能供得上。而让顾客拿功法材料资源来换,则说明他们需要。
“可是既能提供这些东西又需要这些东西的势力,不应该是一个商会联盟,而应该是一个底蕴深厚的大宗门。”
“好多大国都有真宝阁……”阿黎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真宝阁的背后,是一个超级大宗门?”
“有可能。”左章点点头,旋即又摇头叹道:“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咱们现在惹不起真宝阁。
“所以先把这件事情放一边,说说你关于阴阳劫的收获吧。”
一说起能换万幻无常的阴阳劫,阿黎顿时来了精神,兴奋说道:“十家真宝阁,关于阴阳劫的消息有六条!
“而除了师家这一条,还有其他五条指向了两个武道世家、两名武道高手和晋国王室一脉!”
左章略作思忖沉吟道:“王室一脉就算了,另外的两个武道世家和两名武道高手呢?”
“其中一个高手与拳圣有些关联。”阿黎立即眨巴着眼睛答道:“另外两个世家和一个武道高手则和阴阳劫有些关联。
“而且有趣的是,和阴阳劫有关的两个世家和那个高手,分别是怀宁府周边三府的人!”
“看来这四个州府有问题。”左章说着将手中整理好的曹光林的功法和随笔递给阿黎,“幸亏我也有点收获,不然就冲着今天你拿来的消息,我就得在你面前矮一头了。”
“给我的?”阿黎诧异接过,“这是什么?”
“功法和随笔的主人叫曹光林。”左章伸了个懒腰,“是一个通神境高手,是师家先祖的师父。”
“啊?”阿黎连忙翻看起了随笔的内容,“你是说师家先祖的阴阳劫残篇,是从曹光林手中拿到的?”
“即便不是从曹光林手中拿到的,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左章点点头,将自己的经历和从老叟口中听到的往事说了一遍,
“不管怎么想,拳圣的阴阳劫和他隐居的秘境都应该有所联系。
“而师家和曹光林都在怀宁府,你说的那两个世家和一个高手在怀宁府周边三府。
“这就说明秘境很可能就在这四府之内,所以我们最好可以去秘境里探一探。”
动作极快的阿黎已经将曹光林的随笔翻了一遍,闻言眉头微蹙道:“可是咱们不知道秘境在哪里啊?
“再说这四府之地加起来都小半个晋国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过传闻,恐怕很难找吧。”
“我有办法。”左章笑呵呵的从怀中掏出残瓦,在阿黎面前晃了晃道:“这个就是线索,能不能找到秘境,就看它了。”
阿黎看着左章递来的两寸方圆的土黄色残瓦,心头越发不解,“靠这个?能找到吗?”
“找对方法就行。”左章收起残瓦,看着因太过疲累而眼底隐隐充血的阿黎,咧嘴笑笑,“连着奔波这么久,你也快熬不住了。
“索性先休息休息,等你精神头好些,我再告诉你怎么找秘境。”
“一天不装神弄鬼你就难受吗?”阿黎见左章露出了招牌式的神棍笑容,知道此时追问也是没用,索性顺水推舟站起身来,走进一间厢房。
过不多久,轻微平稳的呼吸声飘出厢房,钻进了左章的耳朵,显然疲累已极的阿黎已经睡去。
而见阿黎陷入沉睡,左章悄声叮嘱桃树木听涛莫让阿黎靠近小殿,然后就大步跨入小殿中,入定进了须弥境。
第四十八章 木灵化生
进了须弥境,左章罕见的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盘腿坐下手撑脸颊,安安静静的沉思起来。
察觉左章到来的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扫量了左章一眼,也不打搅他沉思,只是静静的看着,目光中满是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工夫,左章轻啧一声,抬头看向慧觉老僧,“老秃驴,武神座下八圣之一的拳圣,你了解吗?”
“他名叫常云山。”慧觉老僧云淡风轻的答道:“有过数面之缘。”
“卧槽!”
原本只是想打听些边角料消息的左章魂都险些被骇飞了,挑眉瞪眼呆怔足有十数息工夫才回过神来,语无伦次道:
“老秃驴……你逼格这么高吗……”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常云山当年也不过一介凡人,遇到过他的人不知凡几,我也仅仅是其中之一罢了。”
“其中之一……”依旧处于震惊之中左章脑子似乎宕机了一般,重复一句之后才缓缓恢复思考能力,眉头猛然皱起,“不对!”
慧觉老僧闻言笑笑却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左章。
“他若是个寻常人,你这说辞没毛病,见也便见了。”左章目光灼灼看着慧觉老僧,语气笃然道:“可他是拳圣!
“我不信你当年见到他的时候,看不出他未来的成就,所以你见他绝对有别的用意!”
面对左章的猜测,慧觉老僧不置可否的笑笑,目光如无波古井一般沉静,
“常云山痴迷武道,坚信将体魄神魂锤炼到极致才能达至武道极境。
“是以他修行一生都不曾碰过任何一件兵刃,素来只用双拳迎敌。
“也正是因此,他踏入武神界之后,才会被武神赐了拳圣之位。”
认真听着的左章眼珠转了转问道:“我曾经问你有没有苍云铁流,你说没有,那拳圣的阴阳劫……”
“也没有。”慧觉老僧摇摇头,笑吟吟的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常云山愿意把阴阳劫给我?”
“我觉得你若真想要,他就是不愿意给你也拿得到。”左章撇撇嘴,转而问道:“拳圣晚年在一处秘境隐居,老秃驴你知道有关秘境的消息吗?”
慧觉老僧摇头道:“不知。”
“当真?”认真看着慧觉老僧双眼的左章有些不信。
“我何时骗过你。”慧觉老僧失笑,“你要去秘境中找阴阳劫?”
左章见慧觉老僧确实没有欺瞒自己的样子,便将阿黎要他帮忙找阴阳劫换万幻无常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认真道:
“老秃驴,把你知道的有关拳圣的事情都与我说说吧。”
“难得你竟有这么上心的一件事。”慧觉老僧笑着点点头,随手招来一本无名典籍,化作流光没入左章眉心,“都在里面了。”
骤然间,左章只觉一股庞杂的信息涌入脑海,激得他眉心微涨。
略感不适的左章皱起眉头,仔细梳理了一遍脑海中的信息之后感叹道:“这就是个武痴啊。”
“达至极境者,痴顽之辈尤多。”慧觉老僧语气莫名的说道:“你这般费尽心思的想要拿到阴阳劫,是要试探真宝阁的虚实?”
左章闻言郁闷道:“真宝阁的消息打探回来了,比我想的麻烦。”
慧觉老僧好奇道:“按说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却这般在意?”
“我……啧。”左章想了想面露纠结道:“思及他们的行事风格,总是令我心头不安,隐隐觉得他们别有所图。”
“那我却是帮不了你了。”慧觉老僧露出一个事不关己的笑容。
“也没指望你帮!”左章翻了个白眼,旋即正色道:“我想让寺里的桃树尽快化形,有什么合用的功法没有?最好是苍灵通天。”
“你胃口倒是不小。”慧觉老僧笑哼一声摆手道:“苍灵妖尊本体乃是一株通天木,他的功法与桃树不大契合。
“我这里有一门功法,名叫木灵化生,正合他用,你拿去吧。”
说罢,一本无名典籍就化作流光飞进了左章眉心,引得他眉心再次一涨。
对此已经稍感习惯的左章一边查看脑海中的功法,一边问道:“这功法成色怎么样?
“木听涛可是正心寺的保安,肩负着护佑你遗躯和正心寺的重任,可别拿次货应付我啊。”
慧觉老僧见左章没了正形,知道他没了其他事,无言笑笑闭合双目,“去吧。”
“靠!老秃驴你又来……”早已有了防备的左章连忙紧守心神,恍惚间回到了小殿中。
“当真是个老不修!”左章撇嘴站起,大步出了小殿,来至桃树下。
桃树木听涛见左章进了小殿不过顷刻便又出来,正自纳闷,就见左章神情淡然坐在树下轻声道:“这里有一门合你用的功法,名叫木灵化生。”
桃树木听涛闻言,顿时如同被雷击了一般,呆怔怔没了声息。
片刻后,直到一阵山风忽然掠过,桃树木听涛这才猛地清醒过来,连忙感激涕零的晃动枝丫道:
“智深大师!大恩大德,小的便是殒身……”
“唉,又来了。”左章哭笑不得的挥挥手,打断了桃树木听涛饱含感激的话头,“定心,我说,你记。”
“是,是是……”桃树木听涛闻言连忙摁下心头激荡,收敛心神道:“智深大师请讲。”
左章点了点头,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木灵,生生不息者也。落足腐朽,承天地日月之造化,筑自身之灵韵……”
很快,随着左章不断将木灵化生诵念出来,全神静听的桃树木听涛慢慢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他只觉鸟语无踪,虫鸣隐没,就连山风也缓缓止息。仿佛这世上除了左章的声音,再也没了其他的动静,
眨眼间,半个时辰飞速而过,左章念完一遍木灵化生之后抬头看去,却见桃树木听涛纹丝不动一声不吭,显然进入了某种不为外物所扰的玄妙状态。
左章见状,瞬间明白此时最好不要打扰木听涛,于是继续端坐树下,静静等待木听涛醒来。
然而,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的左章也不见木听涛有醒转的迹象,饥肠辘辘之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而就在他寻思是否要起身弄些饭食的时候,忽见阿黎休息的厢房门吱呀一声悠悠打开。
刚刚睡醒的阿黎缓步踏出房门,眨巴了两下犹有睡意蕴含的剪水双眸,站在门外舒展腰肢,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刹那间,阿黎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搭配上她娇俏明媚的容貌和带着几分慵懒气息的神情,顿时让左章有些口舌发干。
察觉到左章视线瞬间灼热起来的阿黎面上一红,羞恼呵斥道:“死秃驴!你看什么?信不信我戳……”
然而话没说完,她忽然惊诧的掩口看向左章身后,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左章见状心头一动,立即抬头看去,恰看到头顶茂密葱郁的枝丫开始轻轻晃动!
而在那枝丫之上,一朵朵带着紫韵的洁白桃花肉眼可见的生长绽放,眨眼间就为桃树披上了一件别具灵韵的白衫!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瞬间惊艳到了刚刚睡醒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阿黎!
只见她如飞鸟投林一般瞬间飞掠树下,仰头看着如遮日华盖般的桃树,水光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
同样颇感震惊的左章见阿黎一副看也看不够的模样,莞尔一笑轻敲树干低声道:“落些花瓣下来。”
桃树木听涛此时已将左章奉为天人,自是遵从照办,轻轻晃动枝丫。
顷刻间,数之不尽的雪白花瓣如同雪花般纷飞而下!
沉浸于眼前美景的阿黎正自沉醉,忽见漫天花瓣飘飘荡荡随风飞舞,仿若数之不尽的蝴蝶围着她缭绕飞旋,欢欣雀跃喜不自胜的同时,也生出几分置身仙境的飘渺之感!
“你倒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左章轻笑一声,随手拈住一片飞至面前的花瓣,细细查看。
只见这花瓣通体雪白,唯有与花萼相连的部分晕染着一抹浅淡却纯粹的紫色,显得很是不寻常。
而在左章眼中,这片花瓣隐隐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色气息。且随着气息的散逸,这花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缩小。
“这是妖气?”左章若有所思的碾碎花瓣,就见指尖除了紫色气息以外,根本没有任何花瓣的痕迹残留,不由啧啧叹道:“还真不是寻常的玩意儿。”
话音刚落,左章就听身后传来木听涛略含忐忑的低浅声音:“智深大师,这门功法功参造化玄妙非常,我实受之有愧……”
“老木啊,你心里的负担一直这么重吗?”左章不以为意的打断了桃树木听涛的话头,看着不远处面带痴笑雀跃不已的阿黎,轻声道:
“给了你的东西便是你的,何必活得这么不自在呢?
“若是实在感觉过意不去,便好好修行,将来有人欺负到门上的时候,好好护着点我。”
桃树木听涛听得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还是感激涕零的应了,并赌咒发誓不会让人欺上门来。
转眼间,花瓣尽数散落,面上犹带着几分沉醉的阿黎意犹未尽的站定,再次仰头看了看树上的雪白桃花,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醒了?”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阿黎。
“你对木听涛做了什么?”阿黎闻言盘腿坐定,细细打量着缓缓消散的遍地花瓣,诧异道:“这些花瓣是妖气所化?”
“给他找到了一根灵藤。”左章摸着僧帽笑笑,对于木灵化生只字未提,“只是这番变化却是我没料到的。”
阿黎闻言看了眼桃树木听涛,感慨道:“果然妖精和妖精的运气机缘是有差别的。”
“羡慕他做什么?你也不差了。”左章随手拿出蕴含拳圣武道残韵的残瓦,递给阿黎道:“找到秘境之后,你的万幻无常就有着落了。”
阿黎毫不犹豫的接过残瓦,一边细细端详一边问道:“怎么找?”
左章指了指阿黎手中的残瓦,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这块瓦片怎么样?”
“很平常啊。”阿黎眨巴着眼睛微微蹙眉道:“感觉就是个寻常的碎瓦片。”
料到阿黎会这么说的左章顿时笑了,“你见过土黄色的瓦片?”
“见过啊。”阿黎下意识的说道:“晋国国都的宫殿上就……不对!这瓦怎么回事!”
“那叫明黄色。”左章哭笑不得道:“不过民间确实见不到黄色的瓦片,并且是各种意义上的黄色瓦片都见不到。
“而你既然知道哪里有,就说明你偷悄悄的靠近过晋国王宫是吧?”
“要你管!”阿黎瞪了左章一眼后催促道:“快说怎么找秘境!”
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细细解释道:“建房子所用的瓦片砖石木材之类,一般不会从太远的地方去弄,只会在就近的瓦石木材店去买。
“而这种土黄色的瓦片,匠人们不敢烧制,百姓们不敢使用,所以除非你自己做,否则连买都买不到。
“曹光林随笔中说秘境里有拳圣居住的房子,他不可能让人进秘境帮他盖房子,便只能自己去建。
“因此这种土黄色的瓦片,八成是拳圣用秘境中的泥土自行烧制的。
“而秘境与秘境外的山川地理颇多相近之处,所以……”
话音未落,面露恍然的阿黎激动地打断了左章的话头,“找到了土!就找到了秘境!”
“聪明。”左章点头笑笑,目光灼灼道:“所以你需要拿着这块残瓦,去找四府之地的老瓦匠们打探一下。
“打探的身份和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假作官府的公人,以查探谋逆的名义,威逼利诱,追查瓦片的出产地!”
阿黎闻言蓦然握紧手中的残瓦,嘴角却翘起一个跃跃欲试的弧度,“你一个出家人,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也不怕吓到那些老瓦匠。”
“我这法子已经是最稳妥的了好吗。”左章耸肩笑笑,忽地又正经了几分,“你去打探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着些。
“除去仅剩师雪莹一人的师家不论,与阴阳劫有关的还有两个武道世家和一名武道高手,我不能排除他们也知晓秘境存在的可能。
“而一旦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以你的实力脱身不难,可难免引起对方警觉,给你寻找阴阳劫增添几分阻碍。”
阿黎闻言陷入沉思,蕴含水光的双眸轻轻转动,却无意间瞥见左章眼中隐隐藏着几分并不怎么在意的神色,不由讶然道:
“你好像并不怎么在乎两个世家和那个武道高手,难不成你已经提前想到对策了?”
“完全没有。”左章露出一个无良的笑容,“毕竟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所以你即便是搞砸了,也对我没什么影响不是?”
以为左章会说出什么奇谋妙计的阿黎顿时一滞,旋即豁然起身羞恼道:“臭秃驴!糟心烂肺不要脸皮!早晚有一天拔了你的舌头!”
说罢,阿黎便气咻咻的转身而去,眨眼间头也不回的奔出角门。
而待到阿黎的足音彻底消失,左章才侥幸的长出一口气,“差点就露馅了,话说这丫头的眼睛也太毒了吧……”
第四十九章 四府交界
陈海,自八岁起便跟着父亲烧制砖瓦,绕着砖窑泥坑跑了四十年,活活将自己跑成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砖瓦匠。
而因着他烧出来的青瓦既光亮又耐用,且每块瓦都分毫不差的重达三斤,所以人送绰号陈三斤。
久而久之,他的本名便没人再叫,而他也将陈三斤这个名号看做自身荣耀一般,每每有人叫起,总会仰着头回应。
这一日,陈三斤照例来到砖窑,因着年近五旬的他教出了不少手艺好的徒子徒孙,所以他也不下窑,只做些监督巡视之类的活计。
而当他刚刚将一个手脚笨拙的小工骂了个狗血淋头,准备稍作休息的时候,就听一个徒弟说有人找他。
“什么人?”陈三斤气定神闲的背着手,一边看着劳作的徒子徒孙一边问道:“可是定制砖瓦?”
“是衙门的公人。”徒弟忽地莫名打了个冷战,面色难看的低声道:“看着不像县里的人,一身黑色锦袍,让人看着有些后背发寒。”
“黑色锦袍?”陈三斤闻言心头一惊,问明了来人所在,小跑着便去了,再没了方才气定神闲的模样。
片刻工夫,陈三斤气喘吁吁地来到一间屋子外,稍稍整饬了一下衣着,这才小心的推门进去。
而刚进门,他就看到一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连忙跪地施礼,
“草民陈海,叩见官爷。”
“呦!陈把头这是瞧出来在下的身份了呀。”中年男子见状咧嘴笑笑,可眼眸中却泛着万载寒冰一般的寒光,“也好,省得在下多费口舌。”
说着,中年男子一抖手,一块两寸大小的碎瓦片就当啷一声落在了跪伏地上的陈三斤面前,“看看吧。”
陈三斤哪敢拒绝,连忙伸手准备拾起碎瓦片查看。
可他刚刚抬起了一丝脑袋,就见面前那瓦片竟是土黄色,瞬间便如石头般僵在原地!
“陈把头,你怕个什么劲?”中年男子见状嘿然一笑,指着碎瓦片缓缓道:“在下知道你是个知道分寸的,烧不出这种玩意儿。
“所以呢,你就仔细看看这东西出自何处,最好能给在下个准信,免得在下白跑一趟。”
陈三斤闻言心头顿时一松,连忙拾起残瓦,“草民必竭尽所能!”
说罢,他便忙不迭的拾起残瓦细细查看。
片刻后,陈三斤暗暗长出一口气,躬成一张弓一般的腰背也挺直了几分,“回官爷,这瓦不是砖窑里烧出来的,而是有人私制的。”
中年男子闻言冷冷道:“嗯,还有呢?”
陈三斤继续道:“这瓦烧制之前,当是经人用极重之物夯压过,是以才会这般沉重密实。
“而这瓦色看着虽呈土黄色,可其中又蕴含一丝细微的金石碎光,所用泥土定是出自乱石丛生且鲜有草木之地。
“有此特征之地多为戈壁或沙漠边缘,只是这些地方泥土粗糙不匀,砖瓦烧制困难,草民实不知如何烧制出这等瓦来。”
“不用你知道怎么烧出来。”中年男子点点头道:“你就说说咱们怀宁府内,与你所说特征相符的地方,都有哪些?”
“这等特征的地方……”熟知各地土壤特征的陈三斤略作回忆,立即笃然答道:“咱们怀宁府风雨顺遂,戈壁和沙漠几近于无。
“不过在咱们怀宁府与定平府、庆元府及成华府的四府交界之地,有一处极其广袤的戈壁滩。
“那里的泥土若是炼制砖瓦,当能练出与这残瓦相似的瓦片来。”
话音刚落,中年男子眸中光华一闪,顿时一抹水光荡漾开来,令陈三斤蓦然一阵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陈三斤却突然袭来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却发觉自己正手捧着最爱的紫砂壶,窝在屋中唯一的椅子里打瞌睡。
细细回忆,陈三斤立时想起自己因有些疲累而来此处暂歇,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不禁摇头道:“喝茶水也能喝睡着,真是老了……”
睡眼惺忪的陈三斤嘀咕一句又嘬了一口茶水,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而在砖窑外,离开砖窑的中年男子钻进了一个角落,随手在脸上一抹,整个人瞬间变化,变成了一个容貌娇俏的妙龄女子,正是阿黎!
“戈壁滩……四府交界之地……
“偏偏是另外两个世家和高手所在的三府,想来秘境很可能便在那里了……”
阿黎沉吟片刻,忽然面露坚定,“得去打探一番!”
打定主意,阿黎立即行动,施展遁术便向着陈三斤所说的四府交界之地去了。
同一时间,相比奔波劳碌的阿黎,左章此时却悠闲惬意的很,享受着张世山一个劲的吹捧和感激。
“左小哥,没说的!”张世山满面红光的拍着胸脯保证道:“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哥哥我绝没二话!”
“那不是和原来没区别吗?”左章揶揄一句,饶有兴趣的看着傻笑不已的张世山,感慨道:“这心念通达之后就是不一样,这才几天,你就踏进气血境了?”
张世山闻言,情不自禁的挺起了肥厚的胸膛,话语中饱含感激,“还是多亏了左小哥你。
“二老和我说了,你堂堂正正击败了张崇兴,替我出了口恶气,哥哥我这才能放下心中块垒,精进修为。”
堂堂正正?
我也想,可惜当时办不到,只能耍阴招……
左章暗笑一声,转而问道:“不过,张大哥你有后续的修行方法吗?”
张世山闻言面色一黯,摇头叹道:“没有……”
我就知道……
那探索秘境的差事,便算你一个吧……
料到张世山会落入这般窘境的左章心中瞬间有了决断,便笑着宽慰道:“张大哥,过段时间我给你找一门神功妙法,保证让你修到通神境去。”
“哈哈!那我便先行谢过左小哥的美意了!”听左章这般说的张世山哈哈笑着回应一句。
不过他虽然心头高兴,却也没指望着左章真能拿出什么神功妙法,便礼貌笑笑岔开了话题。
……
苍凉。
荒寂。
狂风肆虐,黄沙漫天。
这,便是四府交界之地的戈壁滩带给阿黎的感觉。
而当阿黎深入戈壁探索了三天之后,一无所获的她终于忍受不了从未停止过的狂风和漫天飞舞的黄沙,毅然决然的转身顺着来路折返,准备将这个苦差事交给令她不齿的某个秃驴。
“呸!”
想起左章,被戈壁滩弄得心情烦躁的阿黎越发不爽,低头吐出嘴里的沙子,掩口咒骂道:“死秃驴!都怪你,害得老娘这般狼狈,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一股狂风席卷而来,卷起漫天黄沙扑向艰难前行的阿黎,吓得她连忙裹紧斗篷伏在地上,遮掩口鼻闭紧双目,生怕沙子钻进眼鼻口窍之中。
“兄长……二爷爷究竟在哪里啊……”
“再走两天就到……”
就在阿黎闭紧双眼等待狂风过去的时候,两个男子的对话声忽然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有人!
狂风未去不敢睁眼的阿黎惊诧之下细细去听,却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和飞沙打在身上的轻响,人声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片刻后,终于熬到风沙过去,心焦难耐的阿黎立即跳起张望,却见四周依旧是黄沙遍地一片苍茫,哪里有什么人影。
“不可能听错啊……”纳闷不已的阿黎蹙眉思索片刻,纵身掠上近处一块高石顶端,以手遮阳放目四望。
片刻后,阿黎目光一凝,终于看到两个身影出现在原先视线不及的几块巨石后!
那是两个策骑着两匹高大驼兽的男子,正向着戈壁深处行进,而看那两匹驼兽身上搭载的满满当当的行囊,似乎是两个商客一般。
然而听到他们对话内容的阿黎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商客,心存疑虑之下思忖片刻,纵身掠下高石,顺着两人行进的方向潜了过去。
过不多久,遁法玄妙的阿黎来到了两人身后,仗着本命神通让两人忽略了自己,凑到近前一边尾随一边听他们聊天。
“兄长,二爷爷多久没有回府了。”两人中一名年轻些的男子好奇问道。
“自从对外宣称身死之后就没回去过。”年长些的男子答道。
“啊?”年轻男子惊道:“那岂不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十三年了?”
“马上就十四年了。”年长男子叹道:“不过若能找到秘境,一切便都值得……”
跟在两人身后的阿黎一听秘境两字,眼睛顿时一亮,连忙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年轻男子闻言撇撇嘴,“兄长,你这般语气,怕是自己都不信能找得到吧……”
面容沉静的年长男子默然片刻,轻叹一声转而说道:“二爷爷死后,就轮到我了……”
“兄长!你……”年轻男子闻言正要说什么,就见年长男子伸手止住了自己的话头。
“家里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年长男子似是没看到年轻男子愤愤不平的眼神,继续说道:
“到时候你就要负责给我送食水,所以趁着现在记熟道路,我可不想因为你的疏忽遭饥渴折磨。”
面带愤懑的年轻男子终究还是没能吞下胸中郁气,咬牙皱眉道:“徒耗一百多年都没能找到,把兄长你填进去就能找到了吗!”
“先祖既然留有遗命,你我遵从便是。”年长男子语气平淡道:“况且是抽签决定的,公平得很。”
“狗屁的公平!”年轻男子见年长男子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顿时越发恼怒了,“主家一脉已经八十多年没有派人去寻秘境了!
“一个劲的往这里送支脉弟子,任由我们徒耗年华,哪里公平了!”
“秘境的机缘就是公平。”年长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平静的看着前方漫漫黄沙,“不派人进来,便意味着放弃了秘境。
“二爷爷说过的一句话非常对,等到我们支脉找到秘境的时候,他们主家一脉就再也不会是主家了。”
年轻男子闻言不敢置信的看着年长男子,好一会后才摇头喃喃道:“兄长你疯了,二爷爷也疯了,你们都疯了……”
“也许吧。”年长男子依旧淡然,冷静的瞥了眼年轻男子便不再说话,继续驱策驼兽向着戈壁深处走去。
而在两人身后,阿黎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心悸的感觉,下意识的远离了两人几步。
两天后,当阿黎携带的食水用去大半,开始将主意打到两名男子所带的食水上时,就见两人忽然放缓了脚步,将驼兽驱赶到了一个两丈高的宽大岩石下。
接着,两人便将驼兽背上的行囊卸下,搬进了岩石下方一个一人多高三人宽的洞中。
遥遥看着的阿黎见状,顿时明白那里便是两人口中二爷爷的栖身之地,于是取出纸笔记下方位,偷悄悄的转身离去了。
数日后,当阿黎身心俱疲的回到正心寺时,却看到左章正舒服的坐在桃树下,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美食美酒。
“死秃驴!”忍饥受渴的阿黎见状,心头瞬间涌起无限恼怒,一个纵身飞掠树下,瞪着眼睛就要开骂。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左章随手将一双筷子递到了自己面前,同时满脸堆笑的说道:“辛苦了,先吃饭再说吧。”
“呃……嗯?”阿黎愣了一下,忽然发觉桌上酒菜却是一口未动。
而看现在的时辰,显然已不是用餐的时间,心头顿时一跳,不敢置信道:“这是给我准备的?”
“不然呢?”左章理所当然的笑笑,晃了晃手中的筷子,“你不要我可就都……”
“算你有良心!”阿黎劈手夺过左章手中的筷子,眉开眼笑的坐在矮桌另一边,捞起酒壶狠狠灌了两口,这才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运箸如飞夹起饭菜往嘴里送。
左章看着阿黎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拿起筷子也吃了起来。
盏茶工夫后,进食飞快的阿黎忽然动作一缓,饮食之间出现了几分从容,显然已经吃了六七成饱。
左章见状笑笑,语气轻缓开口问道:“怎么样?查探到什么了?”
第五十章 听涛化形
吃罢了数天来最美味的一顿饭以后,阿黎虽看着还有些疲累,可心情却好了起来,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只不过她有意让左章心中背负一些负罪感,便在言语间夸大了自己在戈壁中吃的苦头。
“所以这就是准备不足贸然踏进戈壁的下场,下次谨记,先找人了解一番,做足准备再进去。”
左章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笑容,言辞间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带有负担的感觉,甚至连都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死秃驴!要你教我吗!”
阿黎闻言心头愤愤正要发火,就见左章脸上的笑容中隐含揶揄,顿时明白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穿,面上不禁浮现一丝羞恼。
“你看你,吃饱了饭就耍心眼,小心肚子里生虫子。”左章嬉笑一声,转而问道:“那两个男子是哪一家的人?”
阿黎横了左章一眼,哼声道:“定平府刘家。”
“刘家……”左章回忆了一下手中有关阴阳劫的消息,沉吟道:“真宝阁说,他们家的功法同样是从阴阳劫残篇中悟出来的。
“只不过与师家刚柔并济的苍云铁流不同,刘家的家传功法丹阳功走的就是刚猛雄浑的路子。
“因此,他们拿到的阴阳劫残篇,很可能和师家手中的残篇残得不大一样。”
心思灵慧的阿黎心念一闪,剪水双瞳眨巴两下,“你想把所有的阴阳劫残篇拼起来?”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左章摆摆手笑道:“残得位置不一样,就说明秘境中的阴阳劫很可能比较完整。”
阿黎顺着左章的思路思索道:“那他们拿到的怎么会是残篇?”
“很多种可能。”左章摇头晃脑道:“可能阴阳劫被拆分成几部分,分别存放在不同的位置。
“也可能阴阳劫会定时展示,每个人记下的篇幅不一样。
“不过不管什么可能,我都不太担心。唯一让我比较在意的,是秘境中的阴阳劫是否还保持着完整。”
话音刚落,阿黎便是一惊,“你是说阴阳劫已经被拆光带出来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左章点点头道:“毕竟算上晋国王室,已经有六拨人拿到过阴阳劫残篇了。
“虽然不能确定他们都进过秘境,但是做好最坏的打算还是有必要的。”
眼看阴阳劫有可能泡汤,阿黎顿时有些紧张起来,“那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到秘境里看看啊。”左章见状笑着宽慰道:“不过是一个猜想罢了,难不成因为这个猜想就放弃吗?
“再说刘家现如今依旧在执着的寻找秘境,想来是不大可能被拆分完的。”
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的阿黎轻轻点点头,然后就带着几分迫切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急什么。”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就你这个样子,不休整几天怕是缓不过来。
“况且我这寺里还有些事情没办完,等到此间事了,我就全力帮你寻找秘境。”
“这可是你说的!”阿黎闻言一喜,连忙向左章确认,见他点头,放下心来的同时好奇心起,“你要忙什么事情?”
“秘密。哈哈哈……”左章故弄玄虚的做了个鬼脸,旋即大笑一声后催促道:“你去休息吧,没准你一觉醒来就能出发了。”
“装神弄鬼!”阿黎翻了个白眼,见左章确实没有明说的意思,便起身走进了自己曾休憩过的厢房。
左章见状笑笑,待到厢房中传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后,轻声自语般的问道:“化形之时,除却给你护法,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一语说罢,桃树木听涛立即晃动着枝丫答道:“能得智深大师护法已是小的三生有幸,岂敢再劳烦……”
“真不痛快……”左章不由失笑,无奈摇头道:“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就好了。”
桃树木听涛文炎连忙道:“没了……”
“这不就结了。”左章耸耸肩,看着头顶茂盛的枝叶感慨道:“没想到你竟能这般快就化形,当真出乎我的预料。”
“小的实是受了智深大师的恩泽。”木听涛老老实实的说道:“一来这株桃树生机之浓厚实乃小的平生仅见,比之小的当年也是强出不少。
“二来智深大师所传授的功法实在玄妙,仅是观想经脉便能吸收灵气,比之自行吸收灵气快了不知多少倍。”
“那也都是你的造化。”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起身回到了小殿中修行。
而因着桃树木听涛化形在即,左章便暂且搁置了去缉妖司露脸的想法,时刻关注着木听涛的变化,同时借机在寺中钻研依旧不得寸进的罗汉金身。
只不过他能耐得住寂寞,阿黎却因为挂记着阴阳劫和秘境的事情,心绪难以安定下来,便整日里带着松鼠萌芽满山的游窜,权当解闷。
就这样过了数日,当阿黎又一次带着松鼠萌芽与傍晚时分从山林间归来时,却发现这一日的桃树木听涛有些不大对劲。
然而就在她准备询问左章的时候,就见坐在桃树下静修的左章忽然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目光直指放着长寿长者木雕的树洞,
“到时候了?”
“是。”桃树木听涛立即答了一声。
正捧着松鼠萌芽的阿黎见状愣了一下,好奇问道:“到什么时候了?”
左章洒然起身,走到小殿门前的石阶上坐定,兴致勃勃的看着桃树木听涛,“木听涛要化形了。”
“什……嗯?这么快!”阿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惊诧问道:“他的功法怎么办?”
“我给他选好了。”左章云淡风轻的答道:“应该还算与他相合。”
阿黎闻言眉头蹙起,面露担忧问道:“那功法是否上乘?你不会坑害了他吧?”
“难得你这么担心他,若是木听涛知道,一定又会大恩大德的谢一通。”左章笑道:“放心吧,他要在我离开的时候护着正心寺,我自是不会坑他。”
阿黎依旧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那功法叫什么名字?”
左章闻言眼珠一转,低声道:“你能保守秘密么?”
阿黎果断点头,“能!”
左章忽然嘿嘿一笑,“我也能!哈哈哈……”
“嗯?”阿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羞恼斥道:“死秃驴!又戏弄我!早晚有一天扯……”
就在这时,阿黎忽觉四周灵气骤然一动,惊诧之下停下话头细细感受,却觉身边的灵气向着桃树木听涛缓缓涌去,仿佛那里有一个漩涡一般,在不停吞噬着灵气!
巨大的动静吓得阿黎心头一惊,赶忙护住掌心中有些懵怔的松鼠萌芽,皱眉看着不停吞噬灵气的桃树木听涛。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阿黎却是越来越心惊!
因为桃树木听涛不仅没有停止吞噬灵气,反而有越来越多的灵气向着桃树木听涛涌去,很快便从一开始的溪涓之流变成了如江河入海般的奔涌之势!
“怎会这样……”
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阿黎顿时傻了眼,惊骇之下看向左章,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然而左章却似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袖手歪头目光淡然的看着不停吞噬灵气的桃树木听涛,仿佛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阿黎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捧着有些被吓到的松鼠萌芽急跨一步掠至左章面前,“臭秃驴!究竟怎么回事!”
“化形而已,紧张什么?”左章老神在在的瞥了阿黎一眼,沉静如水的目光复又回到桃树木听涛身上,“都是木听涛的机缘,我们替他护法便够了。”
“你……”阿黎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恼人和尚瞬间变得莫测高深起来,陌生的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一般。
此时,桃树木听涛依旧疯狂的吞噬着灵气,且势头愈演愈烈,竟隐隐让正心寺中有了几分风啸之音!
而随着灵气不断涌入,那茂密葱郁的树枝树干上再一次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花骨朵!
只是这回却与上次不同,那花骨朵通体再无一丝白色,一个个从上到下都晕染着纯粹的紫色!
并且它们出现后便仿若石雕铁铸一般紧紧的闭合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开一般!
渐渐的,灵气涌动带来的风啸声越来越大,不仅渐渐与山间的山涛之音相齐,甚至有了彻底盖过的势头!
而直至这时,桃树上那密密麻麻的紫色花骨朵终于不再保持静默,像是一个个刚刚睡醒的精灵一般,一朵接一朵的缓缓抖开了花瓣!
转眼间,数之不尽的紫色桃花绽放开来,彻底掩去了桃树木听涛原本的颜色!
小殿门前的石阶上,即便是有了心理准备,左章的目光中依旧满含惊诧。
一旁的阿黎则彻底陷入震惊之中,呆呆愣愣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而就在他们两人被眼前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所震惊时,那满树彻底绽放开来的紫色桃花忽然毫无征兆的脱离了桃树,宛若蝶群一般在空中飞舞!
静静观瞧的左章眼见桃花脱离树干后,桃树上的妖气忽然淡薄下来,心中一动轻声道:“差不多了。”
近在咫尺的阿黎听到了左章的话,下意识的问道:“什么差不多了?”
然而话音刚落,那漫天飘荡的桃花忽然似是得了什么指令一般,不约而同的飞向桃树下方凝聚起来!
很快,一双桃花凝聚的双足出现了,紧接着小腿、膝盖、大腿等部位依次出现,眨眼间就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这时,漫空灵气蓦然一定,终于不再向桃树涌去。灵气涌动带来的风啸声也骤然止息,落针可闻的寂静骤然降临!
而在这令人不适的寂静之中,那个被桃花拼凑成的人形忽然一振,身上的花瓣刹那间无声剥落消散,露出了一个身穿紫袍的半百老者。
只见这名老者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头扎一个长者髻,额头微微鼓起,虽素手而立却面带令人见之欣喜的笑容,俨然一副亲厚长者的样貌。
然而这名老者刚一出现,就笑吟吟的走到了左章和阿黎面前,恭恭敬敬的一躬到地,
“木听涛见过智深大师,见过阿黎仙子。”
“怎么和那尊木雕一样?”见过长寿长者木雕的左章坦然的受了一礼,起身走到老者面前细细打量道:“竟然连相貌也一模一样。”
木听涛闻言恭敬答道:“小的成为木雕之后才有了这番机缘,自是要化成这般模样。”
而他刚刚说完,却见阿黎见鬼似的瞪大眼睛失声呼道:“纯灵妖体?竟然是纯灵妖体!
“木听涛你究竟观想的是什么功法的经窍图!”
“纯灵妖体?”左章不着痕迹的摆摆手,从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木听涛手中接过话题,好奇反问道:“很稀罕?”
犹自处于震惊状态的阿黎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草木类妖族化形艰难,一般都要用本体的一部分为基础,衍化成自身妖躯。
“然而极个别的草木类妖族顶级功法,却能让草木类妖族衍化出纯粹由灵气铸就的妖躯,为日后的修行铺就坚实的基础。
“而我所知的那些功法中,能帮助草木类妖族凝化纯灵妖体的只有一门,那便是苍灵通天!”
老秃驴还真是给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啊……
心中感慨一声,左章看了眼首次听到这种事情而越发感激自己的木听涛,摸了摸僧帽后笑呵呵地说道:“许是你看错了,木听涛的妖躯可是桃花凝化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阿黎毫不示弱的瞪着左章,指着远处依旧茂盛的桃树道:“那些桃花都是精纯至极的灵气所化,桃树上又没有短了一片叶子!
“若木听涛这还不算纯灵妖体,那世上就没有纯灵妖体了!”
左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糊弄不了阿黎了,无奈摇头道:“知道你聪明,行了吧。”
“哼!知道就好!”阿黎闻言得意的挑了挑眉毛,而见木听涛一声不吭的站着,手中萌芽又眼巴巴的盯着木听涛,便顺势将松鼠萌芽交给木听涛。
接着阿黎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左章,语气郑重道:“你不愿说木听涛修炼的什么功法,我便也不打听了。
“不过我可记得你说过此间事了便要全力帮我去找阴阳劫,你不会耍赖吧?”
“放心吧。”左章看了眼已然全黑下来的天色,想着今后木听涛能替自己守着正心寺,不由心情舒畅的伸了个懒腰,“明早便出发,帮你去找阴阳劫!”
“这还差不多。”阿黎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将一直缩身在她手中的松鼠萌芽递给木听涛,便自回厢房休息去了。
左章见阿黎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许多,不由摇头笑笑,然后转向木听涛问道:“你现在能将小殿封死吗?”
“可以。”木听涛点点头,口中默默诵念一声,就见小店周围的地面上蹿出数之不尽的桃枝,眨眼间就宛若灵蛇一般将小殿缠了个密不透风!
“不错。”左章由衷赞叹一声,认真叮嘱道:“凡我不在寺中的时候,你都将小殿这般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入其中。”
木听涛恭恭敬敬地应道:“谨遵智深大师法旨。”
第五十一章 走漏消息
“左小哥,咱们当真是去寻拳圣的阴阳劫吗?”
次日清晨,古县外的道路上,策马前行的张世山又一次犹疑不定的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第二十四遍了。”同样骑着马的左章笑着摇摇头道:“张大哥,我说的话你还不信么?”
“那倒不是。”张世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由自主地看了策马行于左章右侧的阿黎一眼,见对方绷着俏脸做不予理睬状,不由缩了缩头道:“主要是太突然了。”
左章闻言摸了摸头顶的僧帽,语气淡然道:“张崇兴没把长春功的后续功法传给你,你又没有合适的新功法,一直这么拖下去,气血境一重天就是你此生的极限了。
“如今咱们正好有机会拿到拳圣的阴阳劫,难道你就不心动吗?”
张世山闻言心头一热,咧着嘴嘿嘿笑了一声,旋即又有些犹疑道:“可这个秘境是拳圣留下的,以咱们的修为……能进去吗?”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左章神秘笑笑,视线遥遥望着前方:“曹光林曾在自己的随笔中说,他是根据拳圣遗泽自创的归元功。
“然而曹光林当初自废修为后,销声匿迹三十年,再次出现时已是通神境高手。
“可是张大哥你想想,要自创一门功法,还要修到通神境,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三十年的时光也只是堪堪够用吧。
“那这样一来,他接触拳圣遗泽的时间,应该就在他自废修为之后不久,所以他进秘境的时候修为定然高不到哪里去。”
张世山闻言稍稍放心了些许,而自从与张世山汇合后就一直绷着脸的阿黎则忽然问道:“你还没说到底怎么找秘境呢。”
“当然是多动动脑子了。”左章笑呵呵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师家的苍云铁流,有望通神境。
“刘家的丹阳功,同样有望通神境。
“曹光林的归元功,更是妥妥的能修到通神境。
“那么,另外几个拿到阴阳劫残篇的呢?”
阿黎闻言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庆元府赵家的家传功法是千重浪,也是出过通神境高手的。
“至于那个可能与秘境有关联的武道高手,据说他们的功法也是他祖师从阴阳劫残篇中悟出来的,同样有望通神境。”
“这不就结了?”左章笑呵呵地说道:“与阴阳劫残篇有关的几门功法,都是从阴阳劫残篇中悟出来的。
“至于曹光林的归元功,更和拳圣秘境脱不了干系,所以要想进秘境,恐怕在武道上的悟性就不能差了。”
话音刚落,阿黎的眉毛就微微蹙起,张世山的脸则垮了下来,“要悟性啊,看来只能靠左小哥你了……”
“我也没那种玄乎乎的东西。”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不过我觉得悟性是否满足进秘境的要求,应该有一个判断标准。
“毕竟秘境也不是具备智慧的生灵,所以由拳圣设置一个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是否有资格进秘境才最恰当。
“满足这个标准则进,不满足就滚远点,这才能解释为何这么多年只有寥寥几人能进秘境,且个个都根据阴阳劫残篇自悟了功法。”
阿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咱们怎么才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标准?”
“这就要了解拳圣常云山的性格脾性了。”左章神秘的笑笑,暗暗回忆慧觉老僧交给他的信息的同时得意笑道:
“只有弄明白常云山的性格喜好,才能知道他希望和允许什么样的人进入秘境,接受他的传承。”
见左章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张世山与阿黎忽然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一个猜想,不由同时开口道:
“左小哥你已经有定计了?”
“死秃驴你又在故弄玄虚!”
左章见状顿时失笑,“你们呀,与其有空琢磨我脑袋里的东西,不如想想如何应付戈壁滩吧!”
说罢,左章双腿较力一夹马腹,胯下骏马猛然打了个响鼻,接着便撒开四蹄奔向前方。
张世山和阿黎见状,前者无奈笑笑,后者不爽轻哼,却是纷纷催马赶了上去。
就这样,三人一路晓行夜宿奔行数日,终于在一天傍晚赶到了深入戈壁之前的最后一站,一个名叫牛角县的小县城。
然而当他们准备购买在戈壁滩中代步的驼兽时,却发觉整个县城中已经没有驼兽出售了!
不对劲!
素来谨慎机敏的左章见状顿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连忙让两人将马卖了,然后钻到无人的角落,面色凝重的看着阿黎说道:
“驼兽售之一空,说明有很多人准备进入或者已经进了戈壁滩。
“现在必须弄清楚购买驼兽的都是什么人,若都是被武人买走的,那便说明秘境之事极有可能被别人知道了!”
阿黎闻言顿时明白了左章的意思,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去往县中各地打探消息。
一炷香工夫过后,耐着性子等待的左章终于等到了归来的阿黎,却也看到了她阴沉的脸色。
“不要乱了阵脚,秘境若真的那般好找,也不会隐匿至今。”左章劝慰一句后问道:“买驼兽的都是些什么人?”
镇定下来很多的阿黎立即答道:“僧道武都有,不过武者居多,且无门无派的人占了多数。
“还有,驼兽商人说县里武人是在两天前突然多起来的,且食水价格涨得飞快,如今已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了。”
左章闻言心头一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高壮一矮瘦两道身影,眼珠一转又问道:“知道他们的修为吗?”
“不大清楚。”阿黎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不过我路上遇到几个,都没踏入气血境,且看着都有点穷酸。”
“这样的话……兴许事情比我想的要好一些。”左章心道一声果然,旋即又问道:
“阿黎,你能不能将咱们三个的相貌改改,都化作苦行僧模样?”
“我和张胖子可以,你不行。”阿黎摇头道:“我的神通是幻惑之术,其中幻术能变幻世间万物之貌,惑术能惑乱所有生灵的神。
“只是不管是幻术还是惑术,都于你无用。”
左章闻言摆摆手道:“那便只换你们两人的外貌吧,我本就是出家人的模样,乔装一番就好了。”
阿黎闻言点点头,二话不说将自己和张世山幻做两个四十余岁的苦行僧。
左章因着罗汉金身的缘故,丝毫看不到阿黎两人乔装后的模样,只看到张世山一副目瞪口呆仿若被吓傻了一般,便知道阿黎已经完工。
“唉,我要是也会这门神通多好。”羡慕的感慨一声,左章认真乔装一番,将自己弄成一名五十岁苦修老僧,带着阿黎两人向一家客栈走去。
行至半途,耳识敏锐的左章越是靠近客栈,便越能清晰地听到其中嘈杂繁乱的人声,显然其中人不少。
然而左章记得阿黎说过,牛角县地处偏远,且因为靠着戈壁滩,县中客栈和酒楼不仅没有几家,条件还着实有些简陋。
这样的客栈自然没什么人愿意居住,再加上又是荒僻之地,所以牛角县的客栈一般都很冷清。
可如今这种人声鼎沸的情况,既然与不曾走漏消息的自己和阿黎无关,那便只能是同样拿着曹光林遗物的两个化形妖精弄出来的!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咬了咬牙:
靠!
你们两个白痴是吊了多少人来!
场面搞这么大你们玩得转么!
然而郁闷之余,左章也知道此时不论如何也无法逆转局势,所以为了套取消息,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客栈。
只见客栈中,每一张桌子边都坐了人,要么三五成群围坐吵嚷,要么独坐一桌低饮浅酌,且一个个或明或暗都带着兵刃,显然满座尽是武人!
看到这些,左章不由得心中再次咒骂一句,故作淡定的无视了客满为患的客栈大堂,带着张世山和阿黎来到柜台前。
然而他们一行虽低调,可同在客栈中的人却没打算忽视他们。
只见他们或明目张胆的打量,或不着痕迹的窥探,甚至让鼎沸的人声都弱了几分。
柜台内,掌柜的正战战兢兢地翻看着已经快被翻烂了的账本。
自打开客栈以来就从没见过这么多武人齐聚一堂的他恨不得变成透明人,生怕一个伺候不好就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掌柜,不知是否还有客房?”左章怜悯的看了掌柜一眼,双手合十沉声问道。
“嗯?”掌柜吓了一跳豁然抬头,见是三名风尘仆仆却神情祥和的苦行僧,顿时松了口气道:“三位大师,对不住了,客房已经满了,三位还是去别处吧。”
左章闻言颔首又问道:“我等只求一个容身之处,不论柴房还是畜棚,都可以。”
“呃……”掌柜闻言犹豫片刻道:“大师当真不介意?”
左章淡然笑笑,合十颔首道:“有劳掌柜了。”
“那好吧。”掌柜点点头,思忖片刻却是不敢将他们安置在畜棚中,毕竟其中安置着不少住客的马匹驼兽,出了状况抑或丢失一两头便会出不小的乱子。
于是,掌柜指着客栈后院道:“柴房在后面,我这便着人稍作清扫。”
“掌柜善举,必有福报。”左章又问道:“不知所需银钱几何?”
掌柜的犹豫片刻,看了眼客栈中或凶神恶煞或冷酷凌厉的一众武人,直觉面前慈眉善目的三个和尚分外顺眼,拱手叹道:“三位大师看着给就好了。”
“多谢掌柜。”左章动作轻缓的将几十枚铜钱放在柜面上,“劳烦掌柜备一些干粮热水。”
“好说。”掌柜点数了一下铜钱,一边让小二收拾柴房,一边盘算着送去多少干粮合适。
不一会,当收拾好柴房的店小二将左章三人带去柴房之后,因为左章三人的出现而降低的喧闹声才再度提升,只是众人心中对他们的戒备却不曾削减分毫。
柴房中,俏脸紧绷的阿黎扫量了一下逼仄杂乱的屋子,找了一处略微干净些的位置坐下,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左章知她不是嫌弃柴房,而是对于秘境一事走漏风声而介怀,便一边偷听客栈中的交谈声一边笑着宽慰道:
“他们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何必发愁呢?”
有些不明所以的张世山闻言,不等阿黎询问就好奇问道:“左小哥,可是有什么发现?”
“客栈中的人修为太低了。”继续偷听的左章窝身靠坐在柴堆边,悠闲的伸了个懒腰道:“锻体境占四成,其余都是不入锻体境的庸手,一个气血境的武者都没有。
“想来是那两个家伙觉得自己拿捏不住气血境的武者,这才引诱一些小鱼小虾进来帮他们找秘境。”
见阿黎面色稍霁,左章淡然继续道:“而且从进入客栈到现在,我一直都在偷听他们闲谈。
“整个客栈中不仅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拳圣、秘境、曹光林或者阴阳劫之类的字眼,反而频繁出现了沙盗和宝藏这两个词。
“所以那两个妖精应该是用什么别的宝藏,把这个些人引诱过来的。”
阿黎眼珠一转便明白了事情背后的关系,有些不满道:“这样不会干扰到咱们吗?”
“会。”左章点头道:“即便他们控制了消息的内容和手头消息的散布,可是牛角县和戈壁上出现这么多人,早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况且他们也没办法保证这些人的会保守秘密,待到消息进一步扩散和歪曲,早晚会引来气血境甚至铜皮境和铁骨境的武者。”
张世山明白过来,“所以咱们必须尽快进戈壁?”
“不错。”左章点点头,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两人,“在此之前,有两件事情要办。
“第一,打探清楚那两个妖精究竟用的是什么借口,竟能把这么多人引进来。
“第二,准备尽可能多的食水和三具大一些的沙橇,要明目张胆的用黄金结账,越多人看到越好!”
张世山闻言纳闷道:“第一个我明白,可是食水的话,我的钵盂里面已经存够了啊?”
左章脸上露出一个坏笑,“那些不够显眼。”
张世山茫然不解,阿黎则嘴角微翘,剪水双眸内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次日清晨,左章三人起了个大早,离开客栈购买了大量的食水,捆扎在三个宽大的沙橇上,一人拖着一个走进了戈壁滩。
而眼见他们这般离去,不少还未动身的武人顿时鄙夷嗤笑,断言他们活不过十天。
不过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三个装着满满当当食水的沙橇,在如今食水贵到离谱的牛角县中,就意味着左章三人拥有能够购买大量食水的钱财!
而紧接着,他们用黄金购买食水的消息就迅速扩散开来,顿时让不少人的眼神中不可抑制的浮现了一丝贪婪!
于是,在左章三人踏入戈壁没多久,那些耐不住贪欲之火炙烧的人便一波接一波的跟了进去,顺着左章三人留下的痕迹追赶而去。
只是他们不知道,先他们一步踏进戈壁的左章三人,此时正在优哉游哉的缓缓前行。
只不过三具沙橇不知何时已经首尾相连变作一个长沙橇,被步履轻松的左章一个人拖着。
而阿黎则优哉游哉的坐在沙橇上,遥遥看着后方,似在远眺风景一般。
至于身形宽胖的张世山,却是跟在沙橇旁,一边将沙橇上的食水往黄铜钵盂中塞,一边询问道:“左小哥,他们追上来之后怎么办?”
“且看追上来的是谁。”左章拖拽着三个沙橇,闲庭信步一般走着:“其他人不招惹咱们,咱们也不必理会。
“若是那两个妖精,看他们态度再决定是杀是留!”
“你这般露财的做派,追上来的人还能不招惹你?”阿黎轻哼一声,眼眸中寒光闪烁的问道:“你确定那两个傻子会来?”
左章听出了阿黎话语中的气恼,不以为意的点了点自己的僧帽,“这个帽子是我在见他们的时候戴过的。
“如果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那他们可真的就连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第五十二章 家乡俚语
“前面的和尚!站住!”
“老实交出财物,饶你们不死!”
“停下!否则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当左章三人进入戈壁半个时辰之后,第一拨心生觊觎的贪婪之徒,就顺着左章一行留下的沙橇痕迹追了上来。
然而,不等他们呼喝着靠近,坐在沙橇上手搭凉棚远眺的阿黎就翻了个白眼,扫量了两眼呼喝着追上来的一众凶悍男子后,不悦嘀咕道:“骑马来的,不是驼兽。”
“不急,驼兽脚程慢,总会赶上来的。”毫不理会呼喝声的左章拉着沙橇步履从容的走着,“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他们毫无痕迹的自行消失。”
“麻烦死了!”阿黎噘噘嘴一声静等片刻,当一众凶悍男子策马奔至沙橇后方一丈之距的时候,忽然念念有词的抬起双手挥点几下!
下一刻,直奔沙橇而来的几人忽然面色一变,原本紧盯着左章一行的视线忽然越过沙橇投向远方,仿若没有看到左章三人一般从沙橇旁疯狂策马疾驰而去!
“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很神奇啊。”左章由衷赞叹一声,继续拖着沙橇轻松前行,“他们会跑多久?”
刚刚还面露不爽的阿黎此时得意的翘起嘴角,“把马跑死为止。”
“这样一来,他们会迷路的吧?”左章饶有兴趣的看了眼渐渐远去的一众凶悍男子,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主意,这样就不会妨碍后面的人送死了。”
说罢,左章就继续若无其事的拖着沙橇缓缓走着,甚至还心情愉悦的哼起了小调。
而走在他身旁的张世山则暗暗收回打量阿黎的目光,畏惧的缩了缩头。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左章三人在往戈壁深处打发了三拨人马之后,终于等来了驾着驼兽追来的歹人。
这一次,阿黎没有再放他们向戈壁深处奔去,而是任由他们靠近沙橇。
“兀那和尚,交出身上的财物来!”
骑着一头高大驼兽的虬髯男子策骑在驼兽背上,手中长刀斜斜指着悠闲坐在沙橇上的左章。
然而左章的视线却并没有在虬髯男子和他的同伴身上停留哪怕一瞬,而是细细打量着他们一行所乘骑的驼兽。
只见这几只驼兽与左章上一世的骆驼极为相似,只是体形更加巨大,驼峰也更加宽厚,所能负载的重量远超普通马匹。
而见这几只驼兽一路追赶自己一行,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有所负担的样子,左章不由赞叹道:“好家伙,即便奔行了这么久,精神头却依然很足呢。”
说罢,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同样看着驼兽的阿黎,示意她快些下手。
“你除了使唤人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阿黎不满的百了左章一眼,挥手朝虬髯男子的同伴们遥遥戳点了几下。
“你一进戈壁滩就没走过一步路,还好意思说我。”左章立即反驳了一句。
虬髯男子见左章与阿黎仿佛看不见自己一般的自说自话,恼怒之余心头却莫名一慌,忽然想起比自己先一步进入戈壁追赶左章一行的人并不少,可一路赶来却是一个都没见到!
意识到不对的虬髯男子面色一变,扬起长刀大声呼喝着就朝左章砍去!
“秃驴受……”
噗!
话音未落,虬髯男子就听一声利刃破体的闷响从自己体内迸发,同时一把带着鲜血的刀尖从自己胸口骤然钻出,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虬髯男子艰难的转头看去,却见自己素来引为心腹的好友正神情狰狞的死死盯着自己,仿若在看不共戴天得死敌一般!
然而还没等他弄清楚好友对自己刀刃相向的缘由时,就听到一记熟悉的利刃破体声忽然从好友身上传来,同时一截三寸长的刀尖也从好友胸口猛然穿出!
眨眼间数息过去,当虬髯男子一伙穿葫芦似的一个接一个死在同伴的背刺后,因最后动手而毫发无伤的最后一人也被张世山一刀戳了个透心凉。
“驼兽到手了,下一步呢?”阿黎似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站起身来足下轻点,灵雀一般轻轻跃上最强壮的一匹驼兽。
“接下来就要碰运气了。”左章耸肩笑笑,起身跳上一匹驼兽,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忽地看到了两个黑点从极远处奔来。
心头诧然的左章细细看去,却见是一高壮一矮瘦两个身影策马前来,不由失笑道:“还真来了,看来还没有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阿黎和张世山好奇看去,顿时明白那两个身影便是左章口中所说的两个化形妖精,不由对他们的来意生出几分好奇。
片刻工夫,矮瘦男子与高壮男子缓缓来至左章等人近前,可还没等停下马匹,就看到了地上躺着的一具具胸口冒血的尸体。
及其一致的死状顿时让矮瘦男子蓦然一惊,连忙扯着高壮男子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左章所乘骑的驼兽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拜见大师!”
高壮男子见矮瘦男子这般做,便也有样学样的模仿着矮瘦男子的动作语气来了一遍。
“嗯?”此时一副五旬老僧模样的左章饶有兴趣的看着矮瘦男子,淡然笑笑,“我的乔装之术应该没什么破绽,你怎么看出来的?”
矮瘦男子闻言不敢迟疑,立即答道:“大师易容之术着实高超,只是所戴的僧帽依旧是上次见面时的那一顶。”
“果然……”左章摸了摸头顶僧帽,看了眼一脸不屑的阿黎和面带审量的张世山,摇头笑笑后忽然语气一变寒声道:“牛角县的事情是你们搞出来的?”
矮瘦男子闻言悚然一惊,正自思索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却听一旁的高壮男子点着头憨憨答道:“是啊,是我们弄出来的。”
你个憨货!
说点好听的再承认不好么!
高壮男子话音刚落,矮瘦男子就觉自己的心脏险些停了跳动,偷偷抬眼看向左章,见左章冷冷看着自己,不由心头一阵骇然,连忙解释道:
“大师容禀,小的只是想找些人打个头阵,谁知消息越传越离谱,渐渐便成了这般模样……”
“感觉局面控制不住了?呵呵。”左章闻言嗤笑一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小的……”矮瘦男子偷眼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左章,又看了看俏脸微寒的阿黎和一脸好奇的张世山,咬牙拱手道:
“小的想追随大师左右!万望大师恩准!”
矮瘦男子话一出口,不停审量他的张世山顿时咧嘴一笑,似乎很理解矮瘦男子为何会作这个决定。
阿黎则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很是不情愿,只不过却没有发作,而是暗暗看着左章,似在等他做决定。
然而左章此时却并没有表态,仅仅是在眉宇间挂着几分理所当然,似乎早已料到矮瘦男子会这般说。
停顿片刻后,左章轻飘飘的说道:“先不说收留不收留,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咱们再议其他。”
矮瘦男子闻言缓缓起身,恭敬答道:“大师请问!”
左章点点头,“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秘境在此处的吧。”
“小的本体乃是一只沙兔,对土质最是了解。”矮瘦男子老老实实的答道:“我将那瓦片掰下一块碾了个粉碎,发觉其中颇多沙地特有的细小碎石。
“而后我又多方探寻曹光林的事迹,发觉他未曾习练归元功前从未出现在其他州府,是以判断秘境就在这戈壁滩中。”
“你们看,他还是蛮聪明的嘛。”左章冲张世山和阿黎笑笑,然后又看向矮瘦男子,“牛角县中汇聚那么多武夫是怎么回事?”
矮瘦男子毕恭毕敬的答道:“我和瞎子……”
“我不瞎。”站在矮瘦男子身侧的高壮男子下意识的反驳一句,却见众人都看向了他,便缩缩头嘀咕道:“只是眼神不大好……”
矮瘦男子早已习惯了同伴的憨直,瞪了他一眼后继续说道:“我们不知秘境在何处,又担心自己身为妖族不得进,便想找些人来探探。
“但是我们不敢将实情散布出去,更不敢找修为过高的,否则我们拿捏不住便等若为他人铺路。
“是以我们便设计诱惑不入流的武夫,言说戈壁之中有沙盗遗留的宝藏,让他们替我们去寻。
“结果……”
预料到事情如何发展的左章笑呵呵的截断矮瘦男子的话头,“结果消息越传越广,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这些人中还有僧道两门掺杂其中,让你们觉得照此下去,即便找到秘境也没你们的份,对吗?”
“大师慧眼。”矮瘦男子点点头,无奈的苦笑一声。
“靠自己不好吗?非要弄这些多余的事情。”左章哼笑一声,旋即收敛笑意认真问道:“你既能把人引过来,必然有着能追踪到他们的手段。
“否则他们一入戈壁便没了踪影,就是找到秘境你们也没法子进秘境去。”
矮瘦男子闻言立即答道:“我们在牛角县的草料中做了手脚,驼兽和马匹吃了会有特殊的体味散出来。
“且它们一路行走总有秽物留在路途上,其中一样会有那种味道,所以不管他们到了哪里我们都能追得到。”
左章闻言眼睛一亮,冲目露惊异的阿黎暗暗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矮瘦男子淡然道:“按说以你的智慧,我让你跟着也没什么。
“可你此番做的事情给我添了老大的麻烦,让我心念颇不通达,你说怎么办?”
矮瘦男子闻言一惊,连忙拉着高壮男子再次跪伏于地,低头颤声道:“我等但凭大师处置!”
“为了机缘你们也是豁出去了。”左章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黎,摇摇头后指了指多余的驼兽和沙橇道:
“看顾好驼兽,将沙橇上的包囊中装上沙石,用驼兽拖着。
“记着,随后一路上要清除掉驼兽的足印,沙橇的痕迹却要尽可能的明显。记住了吗?”
“多谢大师!”矮瘦男子闻言大喜,可旋即就隐隐猜到左章如此行事的用意,心头蓦然打了个冷战。
左章见矮瘦男子脸色微变,又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几具尸体道:“挖个坑,把他们都埋了。”
“大师放心,我们这就办!”矮瘦男子连忙拽着高壮男子依着左章的吩咐行动,不一会就将事情办了个妥帖。
左章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手中缰绳一摆,率先驾着驼兽向着戈壁深处而去。
阿黎等人见状,纷纷策动驼兽跟上,不一会就消失在黄沙乱石遍地的戈壁之中。
而就在他们深入戈壁的时候,两名身穿素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忽然出现在牛角县中。
这两个道士相貌平平,不过却一个方脸一个圆脸,好辨识得很。
只见他们刚进牛角县就拦住了一名腰间悬剑的武者,笑容可掬的上下打量。
“两位道长有何见教?”眼中满是戒备的武者看不穿两人的修为,虽然心中不悦却还是礼数周全的拱手问了一句。
“态度这般好,真真运气不错,遇到了个善人。”方脸道士脸上笑容更盛几分,“我师兄弟二人听闻戈壁中有沙盗的遗宝,便想打听一些细致的消息。”
武者闻言顿时一惊,有心推说不知,却忽然瞥见了两名道士腰带上繁复的铭文,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老老实实的答道:“二位道长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但凡在下所知,绝不隐瞒!”
“你真是顶好顶好的大善人!”方脸道士笑赞一声问道:“那沙盗很了不起么?怎的这般多的人来寻他的财宝?”
武者按捺心头紧张答道:“那沙盗是百多年前纵横四府之地的一伙盗匪,人称沙狼帮,惯好掳掠过往富商。
“他们在官府的缉拿下,潜藏戈壁中逍遥十多年,据说积攒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分成五份分藏在戈壁之中。”
方脸道士闻言略作思忖,接着与圆脸道士对视一眼后又问道:“想找财宝,总得有个线索吧,不然怎能找得到?”
听音知意的武者心中生出几分不情愿,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据说财宝藏在戈壁中五个特殊之处,只是怎么个特殊法我却是不知。”
“特殊之处……”方脸道士沉吟片刻,然后又问了几个问题,便与圆脸道士自行离开了。
而当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武者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郁闷咬牙道:“代国的天耀宗怎么会来这里?看来宝藏与我是无缘了……”
离开武者的两名道士则踏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个雅间之后便在其中边吃边聊起来。
“师兄,咱们真的要去找什么宝藏吗?”圆脸道士一边吃饭一边问道:“咱们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与三师兄一同归宗的时间了。”
“你担心个什么劲?”方脸道士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看着窗外的天色笑道:“左右还有几天,咱们就当是在这里赚……呃,那个……
“三师兄说咱们这般行事是在赚什么来着?”
圆脸道士挠头想了想,不确定道:“嗯……赚外快?”
“对对!就是赚外快!”方脸道士抚掌笑笑,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后感慨道:“三师兄的家乡俚语还真是奇妙,没来由的让人觉得有趣。”
第五十三章 难缠人物
深夜,乘着驼兽赶了一天路的左章一行人用过食水围坐在篝火边,虽各怀心思一言不发,可注意力却都聚焦在默然思索的左章身上。
不过相比对左章颇为了解和信任的张世山与阿黎,矮瘦男子两人却对左章充满了畏惧。
同时,由于阿黎始终没有解除自己和张世山身上的幻术,所以在矮瘦男子两人看来,左章与另外两个僧人的关系着实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而就在矮瘦男子心中杂念纷纷猜度左章的想法时,就见左章忽然歪头看向自己,笑呵呵的问道:“日间忙着应付追杀的人,却是忘了询问你们的名字。”
矮瘦男子连忙收敛杂念恭敬答道:“小的本体是沙兔,如今依旧以沙为姓,叫做沙陀。
“至于我这伙伴,本体是一只黑熊,唤做熊大力。”
“嗯,喊着还算顺口。”左章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阿黎问道:“今天有几伙人袭杀咱们?”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黎抬起头,若无其事的答道:“你如果是问被咱们反杀的人,一共有七伙。
“如果明天还有人来,咱们就能组建一个商队了。”
“商队……”左章闻言不由自主的扫了眼不远处的近二十头驼兽,无奈笑笑后正色道:“如今我们已经深入戈壁近百里,而从现在起,我们需要格外注重保持隐秘。”
众人见他这般说,便纷纷放下了心中杂念,静静等待下文。
“打个比方,这个圆是戈壁滩。”左章在地上画了个大圆圈,随手捡起石子往圆里面丢,“一开始,里面的人不多,互相之间谁都不会干扰到谁。”
说着,左章的视线挪向沙陀和熊大力,“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散布的谣言会越传越广。
“而这种子虚乌有却充满诱惑力的谣言,会在短时间内将大量的人吸引到戈壁滩中,让这个本来没什么人的地方变得拥挤起来。”
说到这里,左章停顿一下,抓起一把石子丢到圆圈内,顿时让整个圆内遍布石子,“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彼此相遇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大。
“同时因为戈壁上地势开阔视野极好,就算两伙人相隔五六里,只要没有遮挡就会很轻易地发现彼此,这就给咱们探寻秘境的行动带来了极大的影响。”
自知行事之前欠考量的沙陀不由面露尴尬,语气诚恳的歉然道:“智深大师,我们知错了。该如何补救,还请大师示下。”
见沙陀态度良好,左章点了点头道:“两个方法,要么清除掉所有进入戈壁的人,要么把他们全部引开。
“而考虑到你们俩的实力,我觉得第二个法子更适合你们。”
沙陀同样觉得自己没能耐袭杀所有人,疑惑道:“可是如何将他们引走呢?”
“既然他们是奔着宝藏来的,就用宝藏把他们引过去好了。”左章说着将刘家也在探寻秘境的事情告知了矮瘦男子,然后循循善诱道:
“刘家有一个气血境武者长年这片戈壁之中探寻秘境,若是图谋宝藏的人知道刘家独占了沙盗的宝藏,你说他们会怎么样呢?”
沙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幅无数人蜂拥而上围杀刘家高手的画面!
而在场众人同样想到了刘家高手会遭遇什么,表情一时间都变得精彩起来。
引导众人思维的左章只看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摆手笑道:“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也没必要做到你们想的那种程度。”
“啊?”张世山率先表达了自己的不解,“为什么?这样不是能同时解决刘家和牛角县武人两伙人吗?”
左章摇头解释道:“要想让他们做到你想象的那种程度,咱们就必须出一个人把他们统合到一起。
“而这个人不仅要把一盘散沙的寻宝者凝聚起来,同时还要直面刘家的气血境高手,你觉得咱们中间有合适的人?”
话音刚落,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集中在左章身上。
而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左章顿感哭笑不得,“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去的话,秘境还找不找了?”
“对对对,找秘境才是当务之急。”张世山一拍脑门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只要把这个消息散出去就好了。”左章看向沙陀和熊大力,“既然你们能凭借味道找到深入戈壁的人,那这个消息就由你们去散播吧。
“我也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但是你们必须保证每一个被你们引诱进来的人,都知道刘家独占了沙盗的宝藏。”
左章一番话说得认真,沙陀顿时明白自己和熊大力只有完成左章的任务,才能真正得到左章的认可,于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见沙陀答应的痛快,左章笑了笑指着驼兽说道:“食水和驼兽你们自己挑捡,除了散布消息,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有心用行动证明自己真心投靠的沙陀二话不说,恭恭敬敬与左章道了别,拉着熊大力备足食水跨上驼兽,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地。
而待他们走得远了,左章笑了笑站起身,来到篝火边架锅烧水,开始烹制饭食。
张世山则满脸期待的从行囊中取出碗筷,笑呵呵地看着忙碌的左章。
“你还真是悠闲啊。”阿黎见状哼了一声,瞥了眼沙陀两人离去的方向问道:“你想借刘家的手,把戈壁上的贪财亡命之徒清一遍?”
“在你眼里我做事那么绝吗?”左章盯着锅中逐渐升温的汤水,目光却冷静到有些冷酷,“沙陀做的蠢事,导致那些贪财不要命的家伙早晚会与刘家派进戈壁的人碰面。
“但是打死也不会把拳圣秘境说出来的刘家,和误以为宝藏被刘家独占的人之间,天然存在着永远都解释不清的误会。
“因此他们只要相遇,就注定了会在误会中彼此敌对,直到有一方彻底败退。
“这个结局是不会变的,而我,只不过是加速了这一过程而已。”
一旁的张世山听得也有些愣了,不由挠头道:“那沙陀和熊大力会不会在散布消息的途中……”
“他们弄出来的事端,自要由他们来承担因果。”左章轻声道:“活得下来,一笔勾销,我帮他们一把。
“若是运气不好……难道做了傻事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
说罢,左章就不再言语,而是静静盯着篝火铁锅,一副专心致志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
端着碗的张世山琢磨着左章的话,却觉与其费脑子强自理解左章的思路,反不如老老实实听左章的指挥来的轻松。
一旁的阿黎则蹙眉思索片刻,旋即无所谓的摇摇头,歪头看着左章烹制饭食。
片刻后,锅中汤水沸腾,左章取出一袋米,抓了两把丢了进去,可是还没等他系好米袋,就听一缕极其轻微的振翅声从夜空中传来。
心生讶然之下,左章运足目力抬头看去,却见一只翼展极宽的鹰隼类大鸟从极高远的夜空中飞掠而过!
留意着左章行止的阿黎见状,不由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这个时辰的戈壁,天上不该有大体型的飞禽。”左章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飞禽?”阿黎聪慧至极,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有人在操控它!”
看着天空中飞鸟远远消失的夜色中,左章低头沉吟道:“不论是什么人在操控它,都不是寻常人具备的手段。
“而这样一来,就说明开始出现难缠的人物了。”
……
牛角县,某间客栈的客房中,方脸道士盘腿端坐在床榻上,面上贴着一张符文繁复的明黄色符纸,一动不动如同石雕一般。
过不多久,大开着的窗外忽然想起一阵飞禽振翅声,紧接着一只硕大的苍鹰掠入屋内,直落在方脸道士脚边。
只见这只苍鹰体型巨大双目有神,背上贴着一张与方脸道士面门上颇为相似的符纸,一落地就定定看着守在房门后的圆脸道士。
“师兄且稍等。”
那圆脸道士见苍鹰直勾勾的瞅着自己,连忙起身来至床榻前,手掐印决诵了个咒,紧接着双手齐动,将方脸道士面门上和苍鹰背上的符纸同时摘下!
下一刻,方脸道士身躯微颤便又没了动静,被揭了符纸的苍鹰则双眼一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呼……”片刻后,方脸道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才睁开眼笑道:“这魂御术还真是玄妙,就连我这勾通境第一重的修为也能一尝凌空御风的痛快!”
“师兄术法精湛,师弟我着实不如。”圆脸道士奉承一句后好奇道:“师兄可发现什么了?”
“这苍鹰夜间目力远不如日间清晰明远。”方脸道士先是摇头叹了一声,然后才沉吟道:“不过这戈壁上篝火却是不少,一路点数过来不下十几伙人马。
“他们的位置我已记下了,你且去取笔墨来。”
圆脸道士点点头立即去取,回过头来却见方脸道士从被褥上扯下老大一块布来。
“纸张太小,且在这布上面画吧。”说罢,方脸道士立即挥毫泼墨,眨眼间就将一张地图画了出来。
圆脸道士凑近来看,却见方脸道士在布上圈出了很是不规则的一块图形,图形中则星星点点的点缀了十几个黑点。
画完后甩下毛笔的方脸道士随手将地图丢给圆脸道士,再次盘腿坐在床榻上,“待我暂歇片刻,等到神魂尽复,你我便动身去这戈壁滩中探上一探!”
说罢,方脸道士便闭上双眼,眨眼间便入了定。
一个时辰后,夜色依旧浓重,方脸道士却蓦然睁开双眼,长笑一声神完气足的跃下床榻,拎着依旧昏沉不醒的苍鹰,与圆脸道士一同走出了客房。
而离开客栈之后,两人既不准备食水,也不购乘马匹驼兽,只是简单辨了一下方向便徒步进了戈壁,施展遁法驰骋而去,眨眼便将牛角县抛得不见了踪影。
……
戈壁中,距离牛角县数十里的某个巨石下,五名男子围坐在篝火边,一个个面色沉凝的思索着什么。
不过其中四人说是思索,其实都或明或暗的关注着一个瘦高个男子,似在等着他做什么决定一般。
过不多久,当天色泛起一丝微白的时候,瘦高个男子忽然目光一转,从四名同伴身上一一掠过,“不管那两个家伙说的是真是假,咱们都得去探一探。
“若那刘家真的将宝藏尽数占了,说不得要和他们好好论论。”
众人闻言纷纷出言附和,显然瘦高个男子所说正合他们心意。
然而他们附和的话还没说完,就忽见一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方脸道士忽然出现在篝火边!
“什么人!”
“你是谁!”
惊呼声中,只见方脸道士满脸堆笑的冲面色不善的五人作了个罗圈揖,游移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脸戒备的瘦高个男子身上,
“这位大善人,您说刘家将宝藏都占了?敢问可否说的详细些。”
瘦高个男子愣了一下,正思忖方脸道士的来意,却忽然发觉对方的脸上虽挂着笑容,可眼眸中却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第五十四章 两个道士
烈日下,几匹驼兽驼载着人,缓缓行走于戈壁滩中。
方脸道士面带新奇的坐在行于最后的一匹驼兽背上,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冲乘骑驼兽走在他身边的圆脸道士说道:
“师弟啊,你看这荒漠之地,比之咱们秀美无双的代国,也别有几分趣味啊。”
“师兄说的对。”圆脸道士附和一句,然后便不再言语。
方脸道士见状,不由失笑道:“你呀,什么时候能改掉这闷葫芦似的性子。”
圆脸道士闻言笑笑,却是没有说话。
忽然,行于最前方的一人忽然扭转身来,冲着方脸道士恭敬喊道:“道爷!前面有一队人马!六个!”
“哦?”
方脸道士立即举目望去,却见远远地一行六人正围拢在一起不知商量什么,笑了一声看向圆脸道士,“师弟,活动一下腿脚吧。”
“是,师兄。”圆脸道士颔首应了一声跳下驼兽,一步踏出掠出老远,只几个起落便赶上了前方的一行人。
方脸道士兴致勃勃的极目远眺,只见自己的师弟话也不说便将那伙人尽数制服,然后便守在那里等待自己一行。
“真是个闷葫芦。”方脸道士摇头笑笑,接着冷冷瞥着身边众人说道:“快些走,还想我师弟徒耗时间等候你们么!”
一行人闻言顿时惊惧难当,连称不敢的同时争先恐后的驱策驼兽向前方奔去,生怕晚了一步惹得方脸道士不悦。
片刻后,当方脸道士审罢了被圆脸道士制服的一行人后,眉头微皱的端详着他们呈给自己的纸条。
只见这纸条褶皱极多,似乎曾被人团着藏在某处。
同时纸条上标着一个位置,字迹潦草十分,仿佛是什么人匆忙写下的。
片刻后,拿着纸条的方脸道士将视线挪向跪在地上的几人,“这就是你们从那具尸体上搜到的?”
几人连忙点头称是,为首的那人甚至一个劲的赌咒发誓,生怕方脸道士不信。
“你过来。”方脸道士将纸条递给站在一旁的瘦高男子,“上面的位置,和别人告诉你的刘家藏宝的位置,是否一样?”
瘦高男子连忙接过看了一遍,讶然点头道:“道爷,确实一样!”
“啧,有点意思了。”方脸道士转身走到众人所围拢着的一具尸身前,俯身查看起来。
死者是一名男子,身形矮小却壮实,衣衫寻常相貌普通,并没有什么异于寻常人的地方。
而他的死因也很简单,乃是被人用利器击穿后脑而亡。
“看这伤口,当是斧子无疑了。”方脸道士检查一番没有发现异常,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问道:“你们发现他时,他是何姿态?”
“面朝下跌扑着,头向着牛角县!”一名嘴快的男子立即答道。
方脸道士思忖片刻,无所谓的哼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笑呵呵的说道:“给你们一个不用死的机会。”
说着他顿了一下,见一群人各个面露希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将六粒赤红色药丸倒在手中,伸到了六人面前道:
“与我们一同去那刘家藏宝的地方看看,一路上老老实实听话办事,就能活着回到牛角县。
“愿意的便吞下我手中的药丸,不愿的道爷便挫成灰灰撒在这戈壁滩上,如何?”
六人闻言哪敢说出半个不字,连忙涌到方脸道士身边争抢药丸,抢到了便飞快的吞进嘴里,活似一群争夺肉食的狼狗一般!
站在一旁的瘦高男子一伙见状,顿时回想起清晨时分自己也曾吞服过同样的药丸,心头一寒的同时也对这六人莫名生出几分认同感。
方脸道士笑呵呵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待到最后一人吞服了药丸之后,意气风发的跳上驼兽哈哈笑道:“快走快走!道爷我等不及要看会上演何等好戏了!”
就在方脸道士一行向着刘家武道高手所栖身的位置行进的时候,左章一行正向着戈壁的最中心位置而去。
而由于他们拥有十几匹驼兽,所以隐藏痕迹对他们来说着实有点困难。
无奈之下,舍不得将它们屠掉的左章只能将大半驼兽放生,只留下五匹以作代步之用。
“臭秃驴,我不明白。”
行进途中,阿黎忽然驱策驼兽行至左章身边,皱着眉头问道:“刘家探索秘境这么多年,总有些心得或者收获之类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把的它们弄到手里呢?兴许能让咱们少走些弯路。”
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一百多年都没找到秘境,即便有心得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处,万一看了之后干扰到我的思路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你就是对的?”阿黎不爽反驳。
左章笑了,“我错过吗?”
“你……”有心讽刺左章几句的阿黎一开口就哑了火,不由越发不爽,“臭秃驴!”
“你看你,好端端的尽给自己找不痛快。”左章哈哈一笑,指着前方笑道:“常云山生性高傲,痴迷武道,又最好挑战自己。
“所以终其一生,都没有停止过追求武道极境的步伐。”
阿黎见左章说起常云山的事情,顿时来了兴致,羞恼不悦瞬间被好奇取代,乖巧的跟在左章身侧听着。
而一旁的张世山也来了兴致,便腆着脸紧跟了上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左章见两人这般模样,笑了笑继续说道:“当年常云山尚未成名之时,就曾以一双铁拳挑战各地武道名宿,始终未尝一败。
“而到了晚年,已经找不到对手的他,便将目光放在了身具天威的自然灾劫之上。
“什么狂风、巨浪、地鸣、雷霆等等不一而足,他都想方设法的用双拳和它们较过劲。
“但是呢,他发觉与这些自然灾劫较劲并没有什么收获,反倒是以之为师能让自己有所精进。
“于是,他就开始在自然灾劫频发之地逗留栖居,试图从中领悟武道真理。”
“从天地灾劫中……领悟武道真理?”左章的话顿时让张世山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不错。”左章啧声感慨道:“而且在常云山看来,不论是挑战还是观察领悟,都要挑选足够强大的天地灾劫,否则便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他便四处寻找足够强大的天地灾劫,哪怕经历数次濒死的重伤也没有停下过脚步。”
阿黎闻言恍然道:“戈壁上只有沙暴一种天地灾劫!”
“是啊。”左章点点头道:“不过呢,曹光林的随笔中说,拳圣秘境中有山有水绿树成荫,风和日丽的不像话,没有半点灾劫肆虐的模样。
“那么我有理由怀疑,秘境是常云山为了借助天灾感悟武道真理而栖身的‘屋子’。
“因此,只要我们找到沙暴频发的地方,应该就能找到秘境的痕迹。”
“原来如此!”张世山抚掌赞道:“还是左小哥办事牢靠!”
阿黎不屑地瞥了眼被她定义为马屁精的张世山,认真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应对狂风和沙暴?”
“这个嘛……”左章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硬扛吧。”
张世山登时色变,阿黎则翻了个白眼,显然并不相信左章的话。
不过阿黎知道,摆出这副表情的左章必然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便不再追问。
就这样,一行三人赶了三天路,堪堪在日落时分抵达了戈壁中心圈的边缘,而沙陀与熊大力也于夜间赶到了三人宿营的地方。
只是沙陀两人如今不仅一副疲惫模样,看起来还颇有些凄惨。
其中熊大力身上挂着好几道伤口,有剑创有刀伤,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还淌着鲜血,显然不是一个人留下的。
至于沙陀,身上虽看不出伤口,却步履踉跄走也走不稳,全靠着熊大力搀扶。
左章一看两人惨状,就知道他们经历了颇为惨烈的厮杀,便也不再计较他们散布流言的过失,主动将两人搀到了篝火边。
“智深……大……师……”沙陀刚一坐下就气息不稳的说道:“消息都散……出去了。”
“嗯,先治伤,其他稍后再说。”左章左右手各凝出五根真气游丝针,分别从沙陀与熊大力的后背探入,瞬间便摸清了两人的伤势。
“你们俩还真是好兄弟,一个全是外伤,另一个全是内伤。”左章哼了一声,撤回贴在熊大力背后手掌的同时冲张世山说道:“拿些外伤药给熊大力。”
张世山立马照办,从驼兽背囊中取出一罐伤药递给熊大力。
可熊大力接过伤药后却并不打开,反倒是紧紧盯着面色苍白的沙陀,眼中满是紧张。
左章见状暗笑一声,双手贴在沙陀背后,全神贯注踩操控真气游丝针,梳理沙陀体内伤势。
随着时间的流逝,沙陀只觉胸腹内的滞涩疼痛一点点减轻,浑身气血也渐渐运行无阻,不由长出一口气。
“好了。”将沙陀的伤势调理完毕的左章收回手掌,好奇问道:“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的?”
“多谢智深大师。”沙陀先是恭恭敬敬道了声谢,然后才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如何散布消息说了出来。
原来,沙坨为了尽可能的保证拿到消息的人不生疑心,只能想尽办法的变着花样散布消息。
于是,道听途说和无意说漏等较为稳妥的法子他们用过,袭杀栽赃和直接将人引去刘家高手所在位置等法子也用过。
而他们这一身伤,便是以身为饵引诱他人的途中被人追杀所致。
听罢了沙陀三天内所做的事情,左章暗暗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好好休息一夜,明早还要赶路。”
沙陀闻言顿时明白左章算是彻底接纳了他们,喜不自胜的点头应下,拉着熊大力找了个背风的位置歇息去了。
就在左章一行养精蓄锐,准备探索戈壁中心圈的时候,方脸道士两人正带着几十名被他收服的武者,遥遥看着一处不起眼的岩穴。
“想来就是这里了。”
方脸道士细看了看,见岩穴周遭确实存在一些有人活动的痕迹,便看也没看的随手拽过一人,一把推向岩穴方向,“去,让里面的人出来说话。”
那人畏惧方脸道士已极,闻言忙不迭的奔至岩穴前三丈处站定,朝着岩穴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出来,我家道爷有话与你说!”
片刻后,见始终没人回应自己的喊话者心头渐慌,可他也不敢回头去看方脸道士,犹豫一下张口就要再喊,却见岩穴中走出一名年约六旬的老者。
这老者满头白发面容沧桑,身形瘦小干枯,仿佛已在这戈壁上生活了许久。
只见他走出岩穴后环目四望,视线随意扫过站在远处的几十人,最终定在了脸上挂着兴致盎然笑容的方脸道士身上,拱手施礼问道:“这位道长,不知深夜至此有何见教?”
方脸道士遥遥看着白发老者,并没有立即答话,反而想着一路来此的途中,所收服的每伙人都被人用不同手段引到此处,心念一转故弄玄虚道:
“阁下倒是装得一手好糊涂。
“我等既已来了,所求的东西是什么你应当也清楚。
“所以你也莫要抵赖,老老实实将东西拿出来,咱们怎都好说。若是不识趣,道爷我也不在意用强。”
白发老者心头一突,眼底显出几分凝重,冲着方脸道士摇头道:“在下不过一介武夫,心思愚钝得很,还请道长明言。”
“当真不识趣。”方脸道士不以为意的笑笑,冲着身后数十人挥手喝道:“去!把他给我擒了!”
众人见状哪敢迟疑,纷纷挥舞兵刃便冲了上去!
而白发老者见方脸道士二话不说便动手,眸中怒火一闪,足下一跺便如离弦的箭般激射而出,直朝着方脸道士冲去!显是打着擒贼擒王的主意!
“不识好歹!”
方脸道士见状却是丝毫不慌,冷哼一声后掐诀站定,抖手便甩出一张金光闪闪的符箓!
那符箓迎风即变,瞬间化作一只丈余大小的金光巨掌,狠狠朝着白发老者拍去!
第五十五章 落入敌手
白须老者眼见方脸道士祭出符箓,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谨慎!
于是当那符箓化作一只金光巨掌时,白发老者足下飞转一个横跃,便轻巧灵活的避过了金光巨掌,继续向着方脸道士冲来!
“自作聪明!”
方脸道士见状也不急躁,不屑的哼了一声后手中印诀骤变,就见那金光巨掌猛然一个转向,以更快的速度继续拍向白发老者!
感觉身后恶风袭来的白发老者心头一惊,身形一转一个侧闪堪堪避过拍来的巨掌,可不等稳住身形就见那巨掌悠忽一转再次向自己抓来!
“喝!”
白发老者惊怒之下一声暴喝,面上红光一闪,倾尽全力双足一跺!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沙尘猛然暴起的同时,白发老者整个人便如出膛的炮弹一般,奋起双臂砸向方脸道士!
“不知死活!”
方脸道士依旧一脸冷笑,再次闪电般祭出一张符箓!
那符箓刚一出现变化做一张金光闪闪的薄膜,堪堪赶在白发老者袭来时挡在方脸道士身前!
轰!
震天巨响骤然响起,却是白发老者汇聚全身功力的双掌结结实实拍在薄膜上!
然而巨响过后,那薄如蝉翼的光膜分毫未动,白发老者则痛哼一声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恰被追来的金光巨掌抓了个正着!
方脸道士冷冷看着落在金光巨掌中的白发老者,随手将面前的薄膜恢复成符箓收好,冷笑道:“哼,差着一个境界也敢动手,真真不知死字如何写法!”
“道长妙法齐天,举世无敌!”
“刘家不尊道令,自取灭亡!”
四周一众武者眼见兔起鹘落间白发老者就败下阵来,顿时高呼起来,讨好的意味掩也掩不住。
见众人这般谄媚的讨好自己,方脸道士不由得意起来,印诀一掐操控金光巨掌将白发老者送到自己面前,冷声笑道:“事到如今,还要一味隐瞒么?”
白发老者咬牙吞下因巨掌压迫而涌上喉头的鲜血,死死瞪着方脸道士,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嘴硬?嘴硬好啊。”方脸道士不以为意的笑笑,指着岩穴冲众人喝道:“去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
众人正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岩穴中子虚乌有的宝藏,闻言顿时兴奋起来,发足向着岩穴狂奔,竟比方才方脸道士命令他们擒捕白发老者时还要迅捷!
眨眼功夫,食水、几个包袱和几本书册就被他们翻了出来,乱糟糟的堆在地上,却是没有丝毫宝藏的踪影。
而这些事物自然没办法让奔着沙盗宝藏而来众人满足,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不善的盯着白发老者,似乎只要方脸道士下令,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对白发老者施以重刑!
“瞧瞧你们那点出息。”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的方脸道士不屑的哼了一声,看了几眼食水后看向咬牙硬挺的白发老者,老神在在的说道:
“你的食水快用完了,差不多也该有人给你送来了吧?”
白发老者蓦然一惊,睚眦欲裂的的瞪着方脸道士,恨不得目光能化作利剑,当场将方脸道士刺死!
“所以才说嘴硬好嘛。”方脸道士不仅对白发老者饱含杀意的眼神全然不在意,甚至还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反正有的是人替你说。
“至于他们会缺眼睛还是耳朵,你便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吧!”
说罢,方脸道士便不再理会白发老者,召集众人一一分派了埋伏的位置,只等着给白发老者送食水的人出现,便一拥而上将其制服!
而就在他们准备埋伏运送食水的刘家人时,踏入戈壁中心圈的左章一行,却遭遇了进入戈壁以来所遇过的最大的沙暴!
只见上一刻还碧蓝无云的天空中,遮天蔽日的沙尘汹涌而来,仿若一堵纯粹由风沙构成的擎天巨浪,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们涌来,眨眼间便来到众人百余丈外!
“快!将所有驼兽集中过来!”
左章见状哪敢迟疑,拽着驼兽来到一处风化严重的巨石脚下,指着背风位置的地面大吼道:“在这里挖个能容下所有人和驼兽的坑!”
从未见过这等天威的众人连忙照办,臂力偏弱的阿黎主动承接了聚拢驼兽的任务,其余四人包括左章在内,一个个挥舞着铁铲,状若疯癫的在地上刨挖着!
十数息过后,拼尽全力挖掘洞穴的众人终于挖出了一个足够宽敞的深坑!
而眼看沙暴已经近在咫尺,左章二话不说直接将驼兽赶进坑中,接着从背囊中扯出一张厚重宽大的灰布迎风抖开,双臂一振覆在驼兽上!
“快钻到布下面!每个人固定一个位置,将驼兽围在中央!”
呼号的狂风之中,左章扯着嗓子呼喊一声,然后便率先扯着灰布的一角钻到布下做了示范!
而众人见状连忙有样学样,纷纷扯着灰布的边角钻到了布下,让灰布将所有人和驼兽牢牢罩住!
刹那间,沙暴席卷而来,漫天的黄沙飞石不停地落向这处深坑,眨眼间就将其填平了大半!
灰布下,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众人只觉头顶不停有沙石砸落布面,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可除此以外,便再没了别的危险和动静,仿若这张不起眼的灰布将内外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声渐渐远去,众人头顶的沙石砸落声也渐渐止息,直至于无。
不过众人还是没敢乱动,因为左章还没有开口,所以便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待到一炷香后,见左章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此时依旧被阿黎幻做苦行僧模样的张世山颇感气氛尴尬,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智深大师,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话音刚落,众人呼吸声蓦然一静,显然都屏着呼吸等待左章的回应。
“现在出去也不是不行。”左章语气轻松的笑了一声,然后提醒道:“不过要用布掩着口鼻。”
众人闻言连忙照办,很快便各自掩了口鼻,掀开灰布探头看去。
然而刚刚掀开灰布,就有黄沙碎石滚落深坑之中,眨眼便没了他们的脚面!
不过好在沙石并不多,没过膝盖后便不再落下。
然而众人此时却是没心情管脚下的沙石,一个个惊诧的环顾四周,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只见沙暴过后的戈壁上,漫天沙尘茫茫荡荡,暗沉灰黄的沙雾弥漫四周,不仅把原本湛蓝的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更将众人的视线局限在身周丈余之内!
就在众人惊诧无措之际,左章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先把驼兽弄出去。”
说罢,他便带头牵着驼兽爬出深坑,蹲坐在一旁的巨石下。
而当众人有样学样的与他蹲在一起的时候,左章指了指四周道:“如今方位难辨,只能等沙尘散去后再动身了。”
众人也知此时动身绝对会迷失方向,根本就与找死无疑,便点点头认可了左章的决定,安安静静躲在巨石下,等着沙尘散去。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让他们吃了一顿苦头的沙暴,已然袭向了方脸道士等人所在的位置,并带给他们巨大的混乱!
只见遮天蔽日的沙尘巨浪之下,无论是体型庞大的驼兽,还是行动灵活的人类,统统渺小如蝼蚁一般!
而眼见袭来的沙暴已然避无可避,原先埋伏在各处的武者争先恐后的涌向刘家白发老者栖身的岩穴,生恐慢了一步而被人排挤在外!
可不等他们靠近岩穴,方脸道士和圆脸道士便先一步冲进了岩穴之中,并将五花大绑的白发老者带了进去。
然而,当动作最快的几名武者涌入岩穴中,导致岩穴中空间骤然逼仄起来之后,刚刚还庆幸自己避过沙暴的方脸道士顿时勃然大怒!
“再敢进来!便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方脸道士抖手祭出符箓化作金光巨掌直奔岩穴外!
瞬息之间,金光巨掌挟风雷之势悍然拍出,直接将距离岩穴最近的一名武者躲闪不及被拍了个正着!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便被拍成了肉泥!
刹那间,岩穴外一众武者惊骇欲绝的止住了脚步,只觉那近在咫尺的岩穴仿若化作食人怪兽一般,不敢再靠近分毫!
但是同样近在咫尺的沙暴却并不允许他们迟疑,于是没能躲进岩穴的武者一个个发了狂似的寻找能够躲过沙暴的避风港。
只见他们或藏身驼兽腹下,或蜷缩在岩石脚下,抑或几人抱团伏在地上,绞尽脑汁的想尽一切办法,只为能够从沙暴之下逃得性命!
眨眼间,沙暴袭来!
遮天蔽日的沙石被狂风裹挟着,狠狠从大地上席卷而过,并将狂风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掩埋!
岩穴中,有些被沙暴吓到的方脸道士面色阴沉的缩身岩穴最里端,只觉鼻端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顿时心头越发烦躁,眼前的一切都极不顺眼!
“老不死的!”燥怒之下,方脸道士一把掐住白发老者的脖子,目光阴狠的咬牙道:“说!你守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呼吸不畅的白发老者顿时涨红了脸,可投向方脸道士的眼神中却尽是鄙夷和不屑,一丝一毫的畏惧都不曾显露。
“好!有种!”方脸道士见状狞笑一声,取出一粒火红的丹药放入白发老者口中,“左右无事,便试试你这老骨头究竟有多硬吧!”
方脸道士阴森中带着癫狂的语气,顿时把同在岩穴中的几名武者吓得不轻,令他们不由自主的向着洞穴口退了几分。
而蹲坐在方脸道士身边的圆脸道士则神情淡然的冷眼旁观,仿佛眼前这一幕他已经见过无数次一般。
半柱香后,沙暴过去,岩穴外狂暴的风声渐渐止息,而白发老者则面容痛苦的伏在地上挣扎着。
而看他四肢扭曲面容憔悴的模样,显然经历了一番难以想象的酷刑。
几名心头寒意大冒的武者见岩穴外恢复了宁静,再忍受不了继续在岩穴中待着,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然而,刚刚走出岩穴的他们却当即就傻了眼!
只见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足有十余人大半身子埋在沙石中,动也不动,已然没了气息。
而在目力不及的沙雾之中,凄惨的哀嚎和求救声不时传来,宛若鬼哭一般让人莫名心寒。
只可惜他们却不知道,在距离岩穴五十丈左右的位置,曾被阿黎跟踪过的两名来自刘家的男子,却从容的从跪坐岩石后的驼兽腹下钻出,细心的检点着行囊。
然而年长男子还没检点完毕,就听到岩穴方向传来了几声哀嚎。
心头顿生警觉的他动作一停侧耳细听,却发觉那哀嚎声重重叠叠各有不同,显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年长男子心念一闪心头一沉,死死盯着岩穴方向,
“出事了!”
第五十六章 鱼目混珠
“兄长,出什么事了?”
年轻男子修为不及年长男子,并没能捕捉到岩穴附近武者的哀嚎声。
不过他见自家兄长面色凝重的望着岩穴方向,顿时紧张起来,“可是二爷爷出了什么变故?”
“不知道。”年长男子将自己听到的动静简单说了一遍,同时麻利的用沙尘色斗篷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仅露出一双眼睛,“你守在此处不要轻动,我去查探一下”
“兄长小心些!”年轻男子虽有心协助年长男子,却也自知自己修为低弱,不拖累就算帮忙,便老老实实的守着两匹驼兽。
年长男子见状点点头,收敛气息向着岩穴方向伏低潜行,眨眼间便消失在沙雾之中。
过不多久,年长男子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哀嚎声的指引,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岩穴周围。
而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多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令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终于,当一声苍老的惨厉嘶吼声穿过沙雾钻进他的耳中时,年长男子身形蓦然一僵,双拳骤然攥紧,瞪大的双眼中尽是惊怒!
数息过后,匍匐地上的年长男子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原路后退一边转动念头思索对策。
正在经历酷刑,那二爷爷便尚未泄露拳圣秘境的事情……
而这些人各自哀嚎却又不曾互相援助,显然是乌合之众……
刹那间,想通一些关窍的年长男子顿时有了主意,仗着沙雾阻碍视线,向着就近处一名大声求援的武者所在的位置潜去。
盏茶工夫后,守着两匹驼兽的年轻男子忽见沙雾中窜出一个人影,心惊之下细细看去,却见正是自家兄长。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归来的年长男子还拖着一名被封了口舌的男子。
这男子满脸都是混杂着沙尘的鲜血,紧闭的双目更是不停有泪水渗出,显是被沙暴中的飞沙飞石伤得不轻。
“老老实实答话,便给你治眼睛。”年长男子一把将受伤男子丢在地上,“听懂了就点点头。”
受伤男子闻言忙不迭的点头,一副摇尾乞怜的败犬模样。
年长男子见状去掉封着受伤男子口舌的破布,不带感情的问道:“你们来戈壁中做什么?”
“恩人呐!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受伤男子连忙哭丧着脸答道:“我本是牛角县的一个镖师,押镖途中忽然遇到两个道士,说要到戈壁中寻宝。
“他们拦着我们的去路,说没有代步的驼兽和打下手的人手,要我们跟他们进戈壁。
“我们不愿意,他们便用了强,还把我们的镖头砍了脑袋弃尸荒野!
“我和我的同伴没有办法,跟着他们进了戈壁。哪知他们一进戈壁就直奔这处岩穴,不光擒了岩穴中的一名老者,还要埋伏老者的同伴。
“可谁曾想突然来了沙暴,那两个道士又占着岩穴不许我们进去,我便落得了这般惨状……”
见受伤男子经历这般凄惨,年轻男子顿生怜悯,面带犹豫的看向年长男子,期望他能施以援手。
然而年长男子却冷冷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受伤男子,目光中的猜忌和怀疑浓得化也化不开!
不过虽然不信任对方,年长男子却并没有在言语间表现出来,反而义愤填膺的怒道:“何方道士竟能做出这等有违天和的恶事来?”
“我们也不知……”受伤男子摇摇头,然后主动交代道:“那两个道士颇有些手段,恩人你可千万小心。”
说着,他便将方脸道士运使两枚符箓制服白发老者的经过说了出来。
年长男子闻言,细细记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待到受伤男子一一答过后点头道:“你眼睛被沙暴吹伤了,我现在就用清水帮你洗洗,你且忍着点。”
受伤男子闻言忙不迭的连声道谢,一口一个恩人叫的很是殷勤。
而年长男子则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缓缓走到受伤男子面前,语气轻和道:“抬头。”
受伤男子立即照办,正要再感激几句,却忽觉一只手掌铁爪般钳住了自己的咽喉!
咔吧!
只听一声骨骼端折的闷响,受伤男子的脖颈瞬间歪折,头颅转过一个夸张的角度,斜斜的折向一侧的肩头!
这一番变故顿时把年轻男子吓得不轻,骇然难当的瞪大了眼睛,“兄长!你……”
“他在骗咱们。”年长男子云淡风轻的收回手掌,任由受伤男子的尸体软软的倒在地上,目光冰冷道:“牛角县临近戈壁,在那里做镖师怎会不知防避沙暴的法子?
“况且此人衣着装扮很是随意,全然没有镖师应有的特征,比起镖师更像是一个剪径的强盗。”
年轻男子愣怔刹那,连忙俯身查看,却见一切均如自己兄长所说,不由咋舌道:“他为何要骗我们?”
“当是为了讨好那两个道士。”年长男子沉吟道:“恐怕他已经猜到我们的身份了。”
年轻男子面色顿变,“兄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回去家中报信。”年长男子立即说道:“我去试试有没有机会将二爷爷救出来!”
片刻后,在年长男子的再三强令之下,年轻男子不得不跨上驼兽,原路折返回家中报信。
而待到年轻男子离开半个时辰后,换了一声衣衫的年长男子趁着沙雾尚未散去,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岩穴附近。
只见他飞快的将自己半个身子埋进沙土之中,然后佯做昏迷的样子,伏在地上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哎呦哎呦的呻吟挣扎。
时间飞逝,眨眼间半个时辰过去,弥漫四周的沙雾总算散去大半,让侥幸从沙暴肆虐下幸存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心生重见天日的感觉。
而这时方脸道士两人也从岩穴中走了出来,且一同出来的还有被方脸道士拖死狗一般拖着的白发老者。
借着刑讯白发老者,将心中郁气发泄干净的方脸道士此时心情颇为舒畅,随意的打量着四周。
然而视线所过之处,依旧是一片荒芜苍凉的气象,只是原本被他收服的数十人却是折损了大半,只余下十余人还站着。
反倒是驼兽还存活不少,背上的物资也都还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嗬,这沙暴倒是把分吃食水的嘴吹走了几张。”方脸道士见驼兽背上的物资还在,便放下心来笑着冲众人呼喝道:“到四周查看一下,把还能行动的人聚起来。”
话音刚落,众人连忙照办,而一名用斗篷蒙头盖脸的男子却忽然出现,捧着水囊一路小跑来到方脸道士身边,殷勤谄媚的笑着,
“道爷,风沙有点大,喝点水吧。”
男子说罢单膝跪地,双手将水囊捧过头顶,递到了方脸道士面前。
“竟然还有个懂事的活着,真真运气好。”方脸道士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两眼面前的男子,接过水囊问道:“叫什么名字?”
“回道爷的话,小的名叫陈冬泉,小名狗子。”男子闻言立即自报家门,并拉下遮蔽面貌的斗篷,露出一张满是尘土的脸庞,“道爷如果不嫌弃,喊我狗子就好。”
“狗子?真是个好名字!哈哈!”方脸道士哈哈一笑,拍了拍陈冬泉的头顶笑道:“狗子,去给道爷准备些吃食。”
陈冬泉闻言谄笑着应了声是,转身跑到就近的驼兽边搜捡食水。
方脸道士见他颇为殷勤,便优哉游哉的取出一枚药丸丢进水囊,晃荡两下将药力尽数化开,这才豪饮几口。
“师弟,你也喝一点。”方脸道士将水囊递给圆脸道士,又指了指瘫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白发老者,“这老狗死活不开口,你可有什么法子?”
圆脸道士接过水囊饮了两口,瞅着白发老者思忖道:“他没有守着沙盗的财宝,而是在看守比金银财宝更重要的东西。”
“师弟所想与我相同。”方脸道士点点头,眯眼打量着岩穴沉吟道:“可是岩穴和四周都搜过了,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他就是在等。”圆脸道士的视线缓缓扫过四周,“从他乘装食水的包囊来看,最短每半个月便要补充一回。
“而那岩穴中的痕迹表明,他已在此处生活足有十几年。
“十几年不曾离开,想必他等的人或者事绝不寻常。”
方脸道士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师弟你的意思是……此处值得咱们多逗留些时日继续查探?”
“全由师兄定夺。”圆脸道士想了想道:“刘家这般着紧此处,想必这老者等着的东西在他们看来事关重大。
“所以师兄你不若弄明白刘家等的到底是什么,万一是于宗门有益的东西,师兄你禀报上去,少不得有奖励赐下。
“即便不是宗门所需,与你我而言也许便有些好处。”
方脸道士一听顿时兴奋起来,“师弟所言甚是!那咱们就好好地和这刘家做一场!”
两人说话间,陈冬泉已经准备好了吃食,动作麻利的来到两人面前,将乘装食物的包囊递给两人。
方脸道士见状,又笑赞一声陈冬泉懂事,然后就将他赶到一旁,自己则与圆脸道士商议起行止来。
同一时间,戈壁中心圈的边缘处,沙雾散去而再度动身的左章一行气氛轻松的边走边聊着,比起探寻秘境更像是在观光散步一般。
不过他们虽然悠闲,速度却并不慢,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沙暴什么时候来,所以谁也不敢迟疑,跟着左章朝着戈壁的正中心而去。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入夜时分,一行人这才停下脚步,一边整饬宿营的位置,一边准备食水,打算就地宿营。
然而就在张世山准备点起篝火的时候,时不时就要望一眼天空的左章忽然面色一变,扬起一把沙子覆灭火光的同时迅速说道:
“用遮蔽风沙的布匹盖住驼兽和自己!快!”
说罢,他便率先用一张土黄色的毡布将自己和驼兽盖了个严实,仿若变成一方岩石一般!
众人见状连忙有样学样的将自己和驼兽盖住,顿时让夜色下的戈壁滩上多出了几方岩石。
而在极高远的夜空之中,一只苍鹰振翅掠过众人头顶的天空,很快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左章从毡布下露出眼睛,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天空之后,长出一口气钻出毡布,“出来吧,眼睛飞走了。”
第五十七章 寻踪擒人
“你就不能把那只鹰处理掉吗?”
去除伪装后,阿黎郁闷的看着苍鹰消失的方向,眉头蹙起一个带着些许俏皮的纹路。
只可惜她始终没有解除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幻术,所以这副表情也只有不受幻术影响的左章能看到。
“那是苍鹰,不是苍蝇。”左章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僧帽,若有所思的看着天边,“其实我现在不担心这只鹰,反而担心放这只鹰出来的人的意图。”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阿黎眼珠一转似有所觉的问道:“你怕秘境的事情被他发现?”
“不错”左章点点头道:“其实夜行飞禽以外的鸟类,夜间的视力都算不上好,且高度越高对它们来说就越多限制。
“可是御使苍鹰的人总是在夜间把它放出来,除了寻找篝火我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图。
“而在这戈壁上,有篝火就意味着有人驻足过夜,那么他在找什么人?找到过夜的人之后又会采取什么行动?”
众人纷纷面露沉思,却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朝着好的方向去想,于是一个个的都面色凝重起来。
见同伴们理解了自己的想法,左章指了指戈壁的中心位置道:“根据牛角县中熟悉戈壁的人所说,这片戈壁的中心是沙暴频发的位置。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赶到戈壁中心,让苍鹰不敢贸然靠近的同时,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秘境的线索,甚至进到秘境中去!”
阿黎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事情会像你说的这么顺利吗?那可是拳圣的秘境。”
“不会太难。”左章闻言揉了揉下意识就要翘起来的嘴角,神秘兮兮的说道:“前提是你们都听我的。”
见惯左章这副表情的张世山顿时心头一惊,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
阿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正要再问,却见左章已经点起篝火准备饭食,摆明了不会提前说出来,不由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然而就在左章一行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的时候,从他们头顶夜空中掠过的苍鹰已经飞回了方脸道士栖身的岩穴之中。
只见他刚刚从入定中清醒过来之后,就冲着守在一旁的圆脸道士说道:“师弟,确如你所料,这戈壁上还有几处篝火。
“不过从这处岩穴到定平府刘家之间,仅有一处篝火,在从此向东四十里处,借着火光依稀能看到只有一个人和两匹驼兽。”
圆脸道士闻言立即站起,一边向岩穴外走去一边说道:“师兄且调养调养,我去去便来。”
“师弟出马,我自是放心。”方脸道士笑呵呵的点点头,然后便闭目掐诀,调养恢复损耗的神魂。
岩穴外不远处,就着水啃了几个干饼的陈冬泉始终偷眼关注着岩穴,而当他看到飞出岩穴的苍鹰返回时,便皱起了眉头。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圆脸道士在苍鹰归来不久后便冲出岩穴,以惊人的速度直向着东方而去。
“东方有什么……”陈冬泉见状不由心生疑虑,可转念一想他便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顿时惊疑不定的看着圆脸道士消失的方向,
随后,陈冬泉细细听了听岩穴中的动静,只听一平稳悠长一低沉轻浅两道呼吸声同时响起,便飞快的准备好了一些食水,笑吟吟的走进了岩穴。
岩穴中,正入定调养的方脸道士听到脚步声睁眼看去,却见满面尘土的陈冬泉谄媚笑着踏入岩穴,面带讨好的捧着食水来到自己面前。
“道爷,吃点东西吧。”陈冬泉见方脸道士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立即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将食水双手捧上。
“你倒是个殷勤的。”方脸道士看了眼陈冬泉笑赞一声,随手接过食水,“说把,这般讨好道爷我,想要什么赏赐?”
“道爷说的哪里话,狗子我是诚心觉的佩服道爷……”陈冬泉连忙表忠心,却见方脸道士不屑的嗤笑了一声,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不拘你想要什么,在东西没到手之前,且殷勤些吧。”方脸道士哼笑一声,便将注意力从陈冬泉身上挪开,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
陈冬泉闻言连连低眉顺目的道谢后退离开,态度越发恭敬谄媚了。
不过方脸道士却没看到,陈冬泉低垂而面向地面的脸上,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不停转动,不住打量昏迷的白发老者的同时似乎也在盘算着什么。
一个时辰后,当方脸道士调养完毕的时候,圆脸道士便恰从东方飞奔而来。
对两名道士尤为关注的陈冬泉见状,连忙举目看去,然后就见圆脸道士动作飘忽意态悠闲,且手中还拎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而看到圆脸道士所擒那人的面貌后,陈冬泉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可后槽牙已经紧紧地咬合在一起,缩在袖中的双手也蓦然攥紧!
片刻后,待圆脸道士拎着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来至岩穴前时,陈冬泉已经恢复了冷静,腆着脸迎了上去。
“道爷,这人也是刘家的?”陈冬泉缩腰塌肩一脸讨好的笑容,看向年轻男子的目光中满是掩不住的贪婪。
圆脸道士却是没有理他,脚下不停径自向着岩穴中走去。
然而陈冬泉却是不仅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无视,反而搓着手跟了上去,点头哈腰的主动说道:“道爷,小的修为不精,不过在刑讯上有些心得。
“若是道爷不想脏了手,便让小的试试,兴许能让刘家的杂碎开口。”
“嗯?”圆脸道士闻言足下一顿,皱眉打量了两眼陈冬泉,抬脚继续向岩穴中走去的同时微微颔首道:“跟上来。”
“多谢道爷!”陈冬泉见状顿时大喜,兴奋的应了一声,便忙不迭的跟着圆脸道士走进了岩穴中。
岩穴中,已经恢复过来的方脸道士自是听到了陈冬泉的自告奋勇,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冬泉咧嘴笑道:“你若真能问出什么东西来,道爷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罢,方脸道士飞起一脚,直接将被折磨得人事不省的白发老者踢到了陈冬泉脚边。
而眼见方脸道士表明了态,圆脸道士也随手将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丢了过去。
陈冬泉则喜出望外的连声道谢,这才蹲下身子细细查看。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冲着方脸道士两人拱手道:“道爷,趁着他们二人此时都昏迷不醒,应当将他们分开看押,以免稍后刑讯时合伙欺瞒咱们。”
方脸道士闻言点点头后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选个好下手的先审。”陈冬泉果断道:“道爷,那老狗是个硬骨头,受了这般重伤依旧不说一句实话,嘴巴难撬的紧。
“可这年轻的细皮嫩肉的,一看阅历就不深,好拾掇得很,从他下手想必更容易得手。”
方脸道士饶有兴趣的问道:“若是让你审,你准备用何手段?”
“用那老狗威胁那年轻的。”陈冬泉毫不犹豫的点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人,
“道爷若是让小的经手,小的首先要保证不让老狗知道咱们已经擒到了他的后辈,却让这年轻的知道老狗已经落在了咱们手中。
“然后小的会让一人在岩穴中折磨老狗,同时让年轻的在外面听着……”
方脸道士两眼放光的若有所思道:“不让他们见面……”
“道爷慧眼无双!”陈冬泉立即送上一记马屁,面带崇敬的解释道:“若是在那年轻的面前折磨老狗,怕是那年轻的会慑于老狗辈分和强令,死守秘密。”
方脸道士闻言嘿然一笑,“还真是有点子门道。可若是那小杂碎也不说呢?”
“那便将老狗的手脚剁下来给他看!”陈冬泉狞笑着说道:“不过须由小及大逐步恫吓,不说便斩一根手指,还不说便是一只手掌,总有他开口的时候!”
“好!”方脸道士闻言大悦,长身而起来至陈冬泉面前,抬脚踢了踢依旧昏迷的年轻男子,赞许地盯着陈冬泉,“把这小杂碎带出去,审问他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多谢道爷!小的定然竭尽全力撬开他的嘴!”陈冬泉闻言感激的连连叩头,然后拖着年轻男子便退了出去。
方脸道士看着离开岩穴的陈冬泉,嘿然笑道:“师弟啊,这荒芜之地,竟还有这等有趣的狗才,当真不虚此行啊。”
“师兄说的没错。”圆脸道士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岩穴外,陈冬泉择了个就近的位置,二话不说挖了个深坑,然后将年轻男子放进去,接着便开始填埋。
眨眼功夫,年轻男子便只有脖颈以上露出地面,活似沙土地里长了一颗人头。
做完这些的陈冬泉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年轻男子,略作思忖用布团封住了年轻男子的口舌,接着又在其脑袋上盖了一张黑布,然后就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待到天色渐亮,太阳跃出地面,年轻男子的脑袋忽然微微动了一下。
始终关注着年轻男子的陈冬泉见状,立即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岩穴方向,恰听到岩穴中传来白发老者的惨嚎声,而圆脸道士也施施然出现,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走来。
“道爷,可是有什么吩咐?”陈冬泉假作殷勤的凑上前去。
“没事。”圆脸道士说罢便径自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醒了。”
“哦,多谢道爷提醒!”陈冬泉躬身哈腰应了一声,转身蹲在被黑布盖着脑袋的年轻男子面前,阴狠道:“小杂碎,还敢装死!”
说罢,陈冬泉扬起手掌狠狠挥下,一掌掴在年轻男子脸上!
而陈冬泉身后的圆脸道士依旧木无表情的冷冷看着,只是他却不知,被黑布盖着脑袋的年轻男子面上却满是惊骇之色!
原来,因着戈壁受着阳光直照,光线极为明亮,所以站在明处的圆脸道士因着黑布遮挡,根本看不到年轻男子的表情。
可是被黑布蒙着脸的年轻男子,却因为眼睛在暗处和黑布并不厚实等缘故,反而能够将眼前的一切看着清清楚楚!
于是,当他看到掌掴自己的竟是与自己分别一天的年长男子时,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就要惊呼出来!
然而被封闭口舌的他自是喊不出任何一个字,只能发出一阵闷声闷气的哼唧声。
“老子让你出声了吗?”
化名陈冬泉的年长男子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可旋即心弦就又紧绷起来,甩手又打了年轻男子一巴掌后,在年轻男子头顶敲了两下狠声道:
“告诉你,你家守在这里的那条老狗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
“你若不想他断手断脚惨死当场,便老老实实的答话。若是答的慢了或是被我们发觉你在扯谎,管叫你二人身死道消在这戈壁之上!”
黑布下,年轻男子此时也回过味来,又见夜间突然出现并打晕自己的圆脸道士正袖手站在自己兄长身后,顿时明白兄长此时已经伪作道士的一名帮凶!
想明白这点,同样听到岩穴中惨嚎声的年轻男子心头一定,立即开始琢磨兄长话语中的每个字眼。
答的慢了或是被发觉扯谎,便会受罚……
那便要答得快些,同时不能被发觉我在撒谎!
敲两下是说有两个凶徒,这人是道士,里面那个同样也是道士?
二人身死道消在戈壁上……
兄长要利用戈壁反杀两人!
心念电闪之间,明白兄长话语中暗示的年轻男子眼珠急转两下,脑袋剧烈的点了几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眼皮底下
黑布撤去,刺目的阳光洒在年轻男子的脸上,激得他双目骤然闭合。
而不等他睁开眼,口中布团瞬间被扯掉的同时,年长男子阴狠的声音也传进了他的耳中,“叫什么名字?”
“刘、刘子亮。”年轻男子皱眉眯眼,瑟缩着答了一句。
“啧啧,听着怪顺耳的。”刘子亮兄长嘿笑一声晃了晃脑袋,伸出手指分别点在刘子亮微微眯起的双眼上,微微下压不让他睁开,“扯谎的话,抠出你的眼珠子来!”
眼皮上压了两根手指的刘子亮只觉自家兄长在说及扯谎二字时,右眼上的手指微微加了些力道,顿时明白其中深意,忙不迭的点头应道:“知、知道了!我不撒谎!”
“你倒是识趣儿。”刘子亮兄长满意地点点头,摁在刘子亮双眼上的手指纹丝未动,“废话少说!你们刘家为何守在此处?”
本着对自家兄长的无限信任,刘子亮扮做犹豫纠结的模样,咬牙坚持片刻,才畏惧的说道:“我……我们是奉家主之令,寻找一处……秘境。”
秘境!
骤然听到这两个字的圆脸道士心头一惊,平静无波的双眸内忽然涌起激荡的波澜!
“秘境!”刘子亮兄长顿时失声惊呼,立即扮做热切兴奋的模样,让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与此同时,他压在刘子亮右眼上的手指不着痕迹的轻轻摁了一下,“什么秘境?秘境里有什么宝物?”
“是一处山林秘境,里面有……”刘子亮内心挣扎似的抗争了一下,旋即又放弃抵抗了一般咬牙道:“里面有宝材和灵药。”
圆脸道士闻言目光一凝,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询问。
可还没等他开口,刘子亮兄长就急不可耐的开口问道:“怎样才能进入秘境中?”
“我……我不知道。”刘子亮连连摇头道:“只有我家先祖进去过,之后我们刘家就再没人进去过了!”
刘子亮兄长闻言,犹疑不定的转头看了眼圆脸道士,却见圆脸道士皱着眉头面露沉思,显然在思索刘子亮所言的真假。
“小杂碎竟敢说谎!”刘子亮兄长见状回过头来瞪着自己的兄弟,手指轻轻用力下压的同时喝问道:“你们刘家派人守在这里,定然有着寻找秘境的手段。
“再不说实话,小心大爷将你们两人戳瞎双眼丢进沙暴中去!”
刘子亮闻言惶急道:“我没有撒谎啊!我只知道那秘境和沙暴有关系,我家先祖也是在一次沙暴中误入秘境,其他的真的不知道啊!”
刘子亮兄长装模作样的细细打量了两眼刘子亮,转身凑到圆脸道士面前低声道:“道爷,比起这个小杂碎,里面的老狗想必知道的更多。
“所以若想知道更多秘境的事情,恐怕要想办法撬开那老狗的嘴才行。”
圆脸道士闻言看了眼岩穴中,却听其中嘶吼声依旧,眸光微转沉吟道:“你有什么主意。”
“小的觉得,恐怕得先让那老狗缓口气。”刘子亮兄长有些担忧道:“若是他不及交代秘境的事情就这般死了,着实有点可惜啊……”
圆脸道士闻言点点头,二话不说向着岩穴中走去。
刘子亮兄长见状扮做识趣的模样,静静等在洞外,不一会就听到岩穴中的惨嚎声骤然消失,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他知道此时方脸道士两人会商议秘境的事情,自己将获得短暂的自由时间,于是连忙扮做挖掘刘子亮的模样,在他面前的沙地上飞快的划拉起来。
刘子亮认真看去,却见自己兄长随写随抹,十余个字接连写就,且刚刚出现就被擦掉,拼在一起却是一句极简短的话:
“懦弱自保,沟通二爷,沙暴诛敌。”
刘子亮刚刚将这句话记在脑中,就见自家兄长狞笑着威胁道:“你且老老实实的,但有异动老子便就地将你活埋!”
“别别!我不反抗!”刘子亮忙不迭的点头,任由自家兄长将自己挖出来并绑了个结实。
而当刘子亮的双手刚刚被反绑身后的时候,岩穴中忽然传出方脸道士的声音,“陈冬泉,你进来。”
耳听得方脸道士对自己的称呼发生了改变,刘子亮兄长连忙欢喜地应了一声,推搡着刘子亮走进了岩穴中。
而当两人走进岩穴最里端的时候,被自己兄长推搡着走在前面的刘子亮才看到瘫倒在地的白发老者,就觉行于身后的兄长猛然一推!
刹那间,刘子亮一个趔趄跪倒在满脸血迹的白发老者身边,恰恰挡在了白发老者与他兄长之间!
“二爷爷!”早有准备的刘子亮趁机急呼一声,神情焦急关切的伏低身子凑到白发老者面前,将白发老者的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子……亮?”凄惨虚弱已极的白发老者勉力睁开眼睛,看清面前刘子亮后顿时一惊,“你怎的在……这里?”
“你这老狗痴傻了不成?”饶有兴致看着两人的方脸道士嗤笑一声道:“自是被我们擒来的。
“不过,你这个后辈可比你识相多了,所以你们刘家探寻秘境之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话音刚落,白发老者仿若被惊雷击中一般呆傻当场,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子亮,浑没想到自己受尽折磨咬牙坚守的秘密,会被自家后辈轻而易举的抖露给敌人!
“你……”惊诧过后,怒火攻心的白发老者神色狠戾瞪着刘子杰,正要呵斥,却见刘子杰哭丧着脸以头抢地,“二爷爷,子钦兄长被主家陷害,丢进死牢了!
“主家屡屡陷害咱们支脉,如今子钦兄长也遭了难,咱们还为他们守着秘密做什么!”
“啊?”尚未从刘子亮泄漏家族秘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白发老者又是一惊,“子钦被关进死牢了?”
“主家冤枉他私泄家族功法,审也未审便抓进了死牢,还不许我探望……”刘子亮不甘愤懑的哭嚎着,忽然似是跪坐不稳一般的歪了一下身子。
这一下不仅挡住了方脸道士两人投向白发老者的视线,还将扮做陈冬泉的刘子钦暴露在白发老者的视野中!
“子钦……”眼见刘子亮口中被关在死牢里的人出现在面前,接连心神震荡的白发老者只觉脑中混乱一片,表情瞬间失了控,变得怪异而僵硬!
不过好在刘子亮这番掩护极其到位,并没让白发老者的异状落在方脸道士两人眼中,反倒让短暂失神后恢复清醒的白发老者明白了这番说辞的真正目的所在!
……
“家祖当年不过是一名仗义恩仇的侠客,在追捕一伙强人的时候进入了这片戈壁滩……
“而在他老人家斩杀最后一名强人之后,不巧被沙暴席卷,随后侥幸进了秘境之中……
“只是自那之后的近二百年来,我们刘家就再没人能找到秘境了。”
岩穴中,经过刘子亮提醒暗示,瞬间想明白刘子钦兄弟两人在演戏的白发老者经过一番“劝说”和“挣扎”,终于不再咬牙坚持,而是将刘家有关秘境的秘闻说了出来。
方脸道士自是乐得白发老者屈服,于是心情舒畅的问道:“近两百年,总有些探寻秘境的收获,况且还应该有你家先祖进秘境的窍门,说来听听。”
白发老者冷冷扫了方脸道士一眼,“家祖留下的遗书中说,要在沙暴中寻到一样东西,才有机会进入秘境。”
“什么东西?”方脸道士赶忙问道。
然而面对方脸道士的急切,白发老者这一次却没有说话,而是在静静地看了方脸道士片刻后才说道:“老夫信不过你。”
方脸道士蓦然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道:“你这老狗如今倒怕死起来了?说罢,如何才愿意说出来?”
“立誓。”白发老者目光灼灼的盯着方脸道士两人,一字一句坚定道:“你们两人立下魂誓,不会伤及我刘家任何一人!”
“当真是条老狗!”方脸道士闻言狞声怒哼,阴冷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射向白发老者,“那你也立个魂誓吧,若说一句谎话,道爷便将你刘家上下屠个干净!”
“好。”白发老者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指天立誓道:“武神在上,刘定阳在此立誓,若在寻找秘境一事上对两位道长谎言相向,必不得好死举族皆亡!”
方脸道士闻言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却见自称刘定阳的白发老者眉心飘出一缕莫名丝线,刚一出现便弥散在视野中。
“谅你也不敢耍花招。”方脸道士见状冷哼一声,与圆脸道士对视一眼后,各自指天立下魂誓。
刘定阳见魂誓已成,便直接说道:“家祖说过,要在沙暴中寻到一扇由风沙所化的门扉,才有机会进入秘境中去。”
……
“进入秘境的关窍,应当是要在沙暴之中寻到什么东西。”
同一时间,已经极度靠近戈壁中心的左章忽然停下脚步,安排众人暂歇的同时表情认真的说道:
“常云山本人是一名武痴,他所认可的人自然不能是寻常武者。
“所以,他极可能将进入秘境的关键留在沙暴中,留待让同样热衷于挑战自身而不惧天威的武者发现,从而进入他栖居的秘境之中。”
众人一边安顿驼兽一边准备饮食,阿黎闻言稍作思忖后疑惑道:“留在沙暴中?可是沙暴并不是持久长存之物,起灭并不随人心意啊。”
“不错。”左章赞许地笑了笑,指了指戈壁上随处可见的风化岩石,“可若是他所留的,是这种能够长久屹立于沙暴之中的东西呢?”
“那不就和沙暴没关系了吗?”张世山闻言有些不解的挠头道。
左章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所以他留下的,应当是能够长久存在,且只在沙暴中显形的东西。”
依旧幻做苦行僧模样的阿黎眸光一转,娇俏秀美的眉毛微微皱起,“这戈壁广阔得吓人,还要在沙暴里找东西,比之大海捞针也难,怎么找?”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行为局限在寻找上呢?”左章笑呵呵地说道:“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就不能把精力放在弄清楚缘由呢?
“那东西既然会在沙暴中显形,咱们弄明白它显形的原理,不就好找了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摸不透左章话语中的含义。
左章见状笑笑,循循善诱道:“寻常时间不显形,说明平时没有显形的条件。
“那么和平时相比,沙暴具备什么平时没有的条件呢?”
心思灵慧的阿黎念头转得极快,眼睛一亮答道:“风沙飞石!”
“答对一大半了。”左章竖起一根手指,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有被狂风裹挟而激荡涌动的天地灵气。”
刹那间,众人只觉一道灵光从脑海闪过,心中疑惑宛若被朝阳下的迷雾一般瞬间消散!
见众人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左章咧嘴笑道:“所以只要能在合适的地点弄出与沙暴相同的条件,就能让常云山留下的东西显形。”
阿黎点了点头,旋即又皱眉道:“可你说的合适的地点怎么找?”
“当然要靠沙陀和熊大力。”左章摸着头顶僧帽,视线却在阿黎身上逗留了一下,才挪向言行拘谨的沙陀和熊大力。
突然被点了名的沙陀和熊大力一脸的茫然,沙陀甚至举止无措的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顿时让左章想起了前世上课不认真却突然被老师点名答题的自己。
甩去心头荒谬念头,左章摆手道:“我们三个和尚修的是佛门功法,不到一定境界,远不如妖族和道门修士善于感应天地灵气。
“戈壁上天地灵气虽然稀薄,没有沙暴的时候却还算比较平静,流动也算是有序。
“而常云山留下的东西既然能在灵气激荡的沙暴中显形,那么不论它是吞噬灵气还是抗拒灵气,周围的灵气必然与其他地方的有所不同。”
“智深大师真乃大智慧者!”沙陀闻言顿时明白过来,郑重点头应道:“我与熊大力必定竭尽全力,将灵气有所异常之处尽数找出!”
左章闻言顿时满意地笑笑,眼角余光却瞥向了阿黎,“那便看你的了。”
一旁的阿黎与左章视线一触,立即回过味来,明白若是沙陀和熊大力不出现,探寻灵气异常的便是她。
而如今有了沙陀和熊大力,她则要负责监督两人,以免被他们欺瞒!
臭秃驴,心眼恁多……
心中暗暗嘟囔一句,阿黎冲左章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打算,然后就做沉思状不再言语。
见阿黎明摆着了自己的意思,左章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指着戈壁的中心豪气万千道:“出发!”
第五十九章 各自探索
戈壁的正中心,一座底部宽厚广阔顶部尖锐高耸的岩山傲然屹立,远远看去形似圆锥亦似利剑,直直指向天穹。
然而这座岩山虽与戈壁中的其余岩山一样都有着严重风化的痕迹,可是远远看去,它却让人感觉很是有些突兀。
只因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它都完全没有自然形成的痕迹,仿若是被无数只巨手围拢住一片大地,同时向中心发力而强行堆挤起来的一般。
而也正是因此,来至岩山下的左章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甚至有点想把它强行摁平的冲动。
“你很在意那座山?”
阿黎正暗暗监督着沙陀和熊大力感应天地灵气,见左章频频仰头打量圆锥形的岩山,不由好奇道:“这座山有古怪?”
“看着有点别扭。”左章皱眉道:“戈壁上风沙极大,岩石风化严重,不应该有太过高耸的岩山。
“可是这座占地广阔的岩山足有三百多丈高,山体还有风沙侵蚀的痕迹,足见其原先的高度更加惊人。
“而且它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
“被人堆捏出来的,对吗?”左章话没说完,阿黎就笑吟吟的截断了他的话头,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揶揄味道,“你很少出门吧?”
左章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失笑道:“你是在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吗?”
“对啊。”阿黎娇笑一声坦然承认,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种石山虽然不常见,可却并不是什么太过稀罕的景观。
“要知道任意流派的大神通者,都有提山跨海改变地貌的能力。这岩山既然不是天地伟力弄出来的,自然就是某位大能造出来的。”
“这样啊,看来我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左章闻言摇头笑笑,遥望岩山顶端沉吟道:“坐在上面感悟天地,一定是种很奇妙的感受吧?”
阿黎眨巴眨巴眼睛,“你觉得这座山是常云山弄出来的?”
“有这个可能,不是吗?”左章点点头后收回目光,“毕竟是武神座下八圣之一。”
“那你不上去查探一下?”阿黎眸光一闪怂恿道:“兴许上面就有秘境的信息呢?”
“一天到晚总想着戏耍我,你觉得你能成功吗?”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这么明显的位置,刘家怎么可能放过?
“既然他们现在还在找秘境,就说明上面并没有什么异常。
“再说这玩意儿真要是常云山留下的,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被风沙侵蚀了大半,上去除了能看看风景之外恐怕也没别的收获了。”
“无趣!”阿黎见左章不上当,哼了一声翻个白眼就不再理他,一门心思监督沙陀两人感应天地灵气去了。
而在前方一边乘着驼兽缓缓行走一边感应天地灵气的沙陀两人,丝毫没有察觉阿黎对自己二人的监督,老老实实的将全部心神放在感应天地灵气上,片刻不敢松懈。
就这样,一行人散步似的行走半日,刚刚绕着巨大岩山周围扫了一遍,就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不得不停下脚步。
不过他们虽然迫不得已的短暂停下了探索秘境的脚步,方脸道士一伙却热火朝天的整队出发,浩浩荡荡向着戈壁的中心圈而来。
只见烈日之下,方脸道士两人带着化名陈冬泉的刘子钦,以及在沙暴下幸存的十余名武者,策骑驼兽跟着刘定阳一路前行。
而为了防着刘定阳耍花招,方脸道士直接将刘子亮交给刘子钦看管,他与圆脸道士则一左一右跟在刘定阳身侧,明目张胆的监视着刘定阳的一举一动。
“两位道长,在下一介老朽,修为低弱不堪一击,哪用得着你们这般重视?”刘定阳见方脸道士两人这般做派,哼笑声中的嘲讽意味露骨至极。
方脸道士眯着眼睛沉着脸,瞥了刘定阳一眼后冷笑道:“你刘家在这戈壁上摸索了百多年,谁知你会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苍松道长言重了。”刘定阳眼神冷淡的斜了方脸道士一眼,语气中的敌意不带丝毫遮掩,“我们刘家辛苦寻找秘境百余年,已将大半的戈壁探索了一遍,如今只有部分位置尚未探索。
“只是不曾想,我刘家行事隐秘,却还是被豺狼之辈找上门来,真真时运不济。”
苍松道士闻言目光一凝,面色微寒却没有说话。
因为他忽然想起,他们一行之所以找上刘定阳,完全是因为有人说刘家独占了沙盗的宝藏,并将刘定阳的栖身之处散布的人尽皆知!
而如今回想起来,若没有人散布消息,刘定阳与他们一行就不会起冲突,而他也拿不到有关秘境的消息!
想到这里,苍松道士不由对散布消息的人多了几分忌惮,心中暗暗思忖道:
初始向他人散布消息的两人始终没有现身……难不成他们是要借我们的手找秘境?
若真是如此,他必然有追踪我等的手段,以及确保我们不会将他们反杀的实力!
想着想着,苍松道士心头疑虑渐重,不由警惕起来,细细环顾周围,却恰看到自家师弟也皱着眉头暗暗四下扫视,显然与自己有着同样的想法!
而苍松道士身后不远处,始终暗暗关注着他的刘子钦见状,也暗暗看了看四周,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然而虽说什么也没发现,他却对苍松道士的心思颇为了解。
毕竟除了讨好苍松道士两人以外,他常常混迹在一众寻宝的武者之间套取消息,所以已然知晓苍松道士为何会找上门来,同时也对引来苍松一行的幕后之人怨恨仇视的很。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最大的威胁还是苍松等人,于是暂且压下对散布消息之人的怨愤,眼珠一转驱策座下驼兽来至圆脸道士旁边,双手捧上水囊的同时谄笑道:
“苍柏道爷,太阳毒,且用些水吧。”
道号苍柏的圆脸道士见状,接过水囊拧开闻了闻,然后才轻轻饮了两口。
刘子钦见状,知道苍柏道士对于自己依旧没有全然信任,便仍然扮做忠犬模样,准备乖巧的退到后面。
可是还没等他驱策驼兽,就觉一阵劲风骤然兴起,卷起地面上的沙尘荡去后方。
“嗯?”时常深入戈壁运送食水的刘子钦心头一动,恰如其分的纳闷哼了一声,惊疑不定的看向劲风吹来的方向。
他这一番表现恰到好处的引起了苍柏道士的好奇,“怎么?”
“苍柏道爷,小的也有点说不准……”刘子钦挠挠头腆脸笑道:“小的记得上一次沙暴出现之前,就有过一阵突然兴起的大风。”
苍柏道士闻言神色一凝,立即转头看向一脸若无其事的刘定阳,却见刘定阳不屑地嗤声道:“放着人不做,偏去做狗!”
话音刚落,同样听到刘子钦话语的苍松道士寒声问道:“老东西,沙暴是否真要来了!”
刘定阳先是冷冷瞥了刘子钦一眼,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扫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苍松道士,指着劲风吹来的方向道:“苍松道长,你双目俱全,不会自己看么?”
说罢,他便扯动缰绳驱使座下驼兽,向着就近一块高大岩石的背风处奔去!
苍松道士见状哪还不知沙暴即将来临,恼怒跟上的同时放目眺望,却见一道如浪潮般的沙尘风暴已然出现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苍松道士恼怒的骂了一声,急忙招呼自家师弟追着刘定阳去了。
而刘子钦则冲着其余十余名武者振臂高呼道:“沙暴来了,快去寻背风处藏身!”
众人正因刘定阳和苍松两人一同跑开而倍感疑惑时,就听到了刘子钦的高呼声,登时大惊失色乱作一团!
刘子钦却是没心思教他们怎么做,一把扯住背负刘子亮的驼兽,朝着一处宽大的岩石奔去!
一众处于混乱中的武者见状,连忙有样学样的驱赶驼兽寻找藏身的岩石,乱哄哄的仿若受了惊吓的羊群一般!
这时,赶至岩石背风处的刘定阳从容不迫的跳下驼兽,让驼兽伏坐地上后便用斗篷遮掩脑袋,俯身钻到了驼兽腹下,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紧随而来的苍松两人恰将这一幕清清楚楚看在眼中,对视一眼后立即学着刘定阳钻进了驼兽腹下!
而就在他们藏好身形之后,刚刚还在极远处的沙暴已经来至近前,裹挟着无边无际的砂石肆虐而过,直将原本晴朗的天地吹了个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当风沙声渐渐止息,茫茫荡荡的沙雾也渐渐散去,刘定阳这才从驼兽腹下钻了出来,若无其事的帮着驼兽清扫落在身上的沙尘。
“老东西,真当道爷没有收拾你的手段么!”
忽然,一记阴狠的骂声过后,苍松道士灰头土脸的从驼兽腹下钻出,咬牙切齿的瞪着刘定阳。
“与我何干?”刘定阳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戈壁中的沙暴便是如此迅猛狂暴,能有反应的时间已算是难得了。
“而比这更加难应付的沙暴多的是,两位道长若是没信心应对便回去吧,也省得我一大把年纪还要受你们的呵斥。”
苍松道士闻言心头怒意更盛,狠狠咬牙正要说什么,却见苍柏道士忽然皱眉摇头,心念一闪便哼了一声没有言语,默默学着刘定阳清扫驼兽身上的沙石。
然而,当一行人整点人员准备再度启程的时候,苍松道士这才发现,这场规模远不如上一次的沙暴,直接让他们折损了两名武者和一匹驼兽!
这样的折损虽然并不会让视人命如草芥的苍松道士在乎,可是却成功的加重了他对于沙暴的忌惮。
于是,在师弟苍柏道士的一再提醒下,他罕见的放下了心中的傲慢和对刘定阳的蔑视,开始在监视刘定阳的同时观察学习如何应对沙暴。
然而这样的变化却不是刘子钦愿意看到的,于是刘子钦趁着众人整顿行装的空档,拖着刘子亮来到了苍松道士等人身旁。
“苍松道爷,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啊!”刘子钦狠狠瞥了刘定阳一眼,咬牙切齿道:“咱们不晓得应对沙暴的法子,若是遇上比方才还难应付的沙暴……”
话至半途,面带担忧的刘子钦没有再往下说,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他话中隐含的深意,只是这深意在刘定阳和苍松苍柏心中却是截然相反的意味!
第六十章 同入秘境
数日后的晌午,戈壁中心圈的某个位置,左章一行驻足在一处巨大的沙丘下,一个个伸着脖子瞪着眼睛,朝空无一物的沙丘背阴面的阴影中乱瞅。
片刻后,始终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的左章挠挠头,不着痕迹的向阿黎投去一个带着征询意味的眼神。
阿黎见状,心头暗暗得意的同时微微颔首,表示此处确有异常。
左章见状稍作思忖,然后神色一定抬脚向阴影,眨眼间便跨入了阴影中。
然而,他细细打量阴影中的一切,只觉得这处位置完全就是一副寻常沙丘的模样,与其他地方并无区别。
就在他细细查看的时候,面带紧张言行拘谨的沙陀也来到了近前,恭恭敬敬的说道:“智深大师,我与熊大力都感觉这处位置没有一丝灵气存在,劳烦您感应一番确认一下。”
“没有灵气?”左章眉头微微蹙起,见面带期待的阿黎和一脸好奇的张世山也跟了过来,便点点头盘膝坐定,默运罗汉金身。
眨眼间,入定的左章就发觉了此处的异样!
只见在他的感知之下,阴影四周的灵气虽然稀薄,却在缓慢而流畅的飘荡着。
可唯独这阴影之中,仿佛有一个丈许方圆的无形空洞一般,不仅其间没有丝毫灵气,就连飘荡至此处的灵气也会在无形之间消失殆尽!
“想来是这里没错了。”左章脱离入定状态,起身就地画了个大大的圆圈,将空洞的范围在地面上圈了出来,“且等一场沙暴吧。”
然而话音刚落,一缕极其细微的交谈声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与此同时,始终一副憨厚木讷表情的熊大力忽然抽了抽鼻子,面带疑惑的扭头四下张望,最终探着头将目光投向阻隔着他视线的巨大沙丘!
左章和熊大力的异样顿时引起了其余三人的注意,可还不等他们开口询问,就见左章神色凝重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立即意会,面色一肃的同时不约而同的悄声走向驼兽,默契的控制着它们,不让它们发出一丝声响。
而左章则伏低身子,手脚并用的缓缓攀上巨大沙丘顶端,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运足目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距离沙丘三里之外,一伙七人各自乘骑着驼兽在阳光下缓缓前行。
因着距离较远,再加上那七人各自用斗篷遮着头脸,导致左章看不清他们的相貌。
不过即便遮着面貌,当先三人中有两人却身着显眼的道袍,且道袍形制纹饰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同门的两个道士。
然而让左章感觉有些麻烦的,不是对方不甚明确的身份,而是他们的行进方向!
因为左章看得出来,那一行人若是不转变方向,必然会在不久后从自已一行的近侧经过!
偏偏还有道门的人,麻烦了……
左章皱眉心语一句,估算了对方抵达自己一行近侧的时间后便蹑手蹑脚的退下了沙丘。
而依旧不敢开口说话的众人见他下来,纷纷目含好奇的看向他。
左章见状无奈的摇摇头,示意众人围拢在一起后用极细微的声音迅速说道:“七个人,其中有两个道门弟子,一盏茶后从咱们旁边经过。”
阿黎闻言一惊,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珠急急转动。张世山、沙陀和熊大力则有些无措的看着左章,不知该如何应对。
“咱们是不可能退开的。”左章先是坚决的摇摇头,然后神情冷峻的说道:“各走各路还是不留活口,只看对方如何选……嗯?”
话没说完,一阵迅猛的狂风骤然兴起,直接将左章的话头截断!
“沙暴要来了!”在戈壁上探索多日的左章自然知道突如其来的狂风意味着什么,略作感受皱眉道:“这阵风前所未有的大,随后而来的沙暴恐怕也小不了!
“顾不得理会那些家伙了,赶快把驼兽安置好,行囊带在自己身上,稍后即便有什么变故也好应对!”
左章说着便麻利的让驼兽跪伏地上,自己则背着行囊蹲伏在先前画下的圈内,遮掩口鼻静等沙暴来临。
众人也知此时犹疑不得,闻言连忙照办,眨眼间就各自背负行囊蹲伏在了左章身侧!
而他们刚刚做好这一切,上一刻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滚滚沙暴,就如海啸般向众人席卷而来!
浩浩天威之下,惯于借助坑洞驼兽躲避沙暴的左章等人头一次直面沙暴,只觉神魂被无边威压镇得颤栗不已,胸中心脏也似迫于天威要罢工停跳了一般!
须臾间,倾天巨浪般的沙暴便来至左章面前,数不尽的沙尘飞石在狂风的裹挟下恶狠狠撞向了他!
轰呜!
头一次硬扛沙暴的左章心头惊骇难当,在沙暴席卷自己的刹那本能的猛然闭上双眼,甚至将头颅偏转低垂,期望能稍稍抵御一下狂猛的沙暴!
然而,预料中的狂风却没有来临,沙石迅猛的撞击也没有出现,就连沙暴过境时空气中的轰鸣声也没有响起,仿若刚刚的沙暴只是一场错觉一般!
怪异的宁静顿时让左章心生诧异,而待他睁眼打量,却见沙暴依旧在身周肆虐,天地间飞沙走石昏沉暗淡,一派末日景象。
可是相比四周的慑人景象,自己一行所在的圈内却宁静的很,除了阵阵连沙尘都卷不起来的微风之外,便再没了别的动静!
这时,察觉到异常的众人也纷纷睁开了眼,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满怀诧异的四下打量。
可是还没等他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座由沙尘筑成的门扉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门?”左章诧异轻呼,连忙靠近几分细细打量,却见面前的门八尺高七尺宽,除了一副门框两扇门板再无其他。
“还真是简陋。”左章知道此时不是研究这扇沙石门的时候,嘀咕一声疾走两步来至门前,抬手便推。
谁知就在他接触门扉的刹那,一股难以抵御的吸力骤然袭向他的手掌,不仅将他的手牢牢吸在门上,更在眨眼间便将他体内的真气抽去三成!
猝不及防的左章心头一惊,仓促间正要收回手掌,却见沙石门扉悠然打开!
而在门后,晴空朗日草木葱郁,还有虫鸣鸟语隐约传来,比之荒凉苍寂的戈壁,全然一副仙境模样!
众人见状顿时呆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内,足下却是动也未动。
“你们还等什么!”左章顿感哭笑不得,急急开口催促道:“这门在吸我的真气,再不进去我就成人干了!”
众人闻言顿时醒过神来,急匆匆向门内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跨门而过的时候,手掌贴在门扉上的左章忽觉每过一个人,手掌上的吸力就会蓦然增大!
且阿黎、沙陀和熊大力通过时被吸走的真气,比之张世山通过时被吸走的要多得多!
该死!
这是什么鬼门!
难不成还会分辨人族妖族么!
眼看行于最后的阿黎也即将完全进入门内,左章正要疾步跟上,却忽觉体内真气已然所剩无几,足下一软就要栽倒在门外!
就在这时,一只纤柔秀美的手掌蓦然探出,死死攥住了左章的手腕,猛地一扯将他拉进了门内!
而当左章消失在门内的刹那,失了真气支撑的沙门轰然闭合,将内外再度隔绝开来!
与此同时,这丈许方圆之外的沙暴之中,一声蕴含无边怒火的暴喝猛然响起,
“陈冬泉你个狗杂种!贫道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与沙石门扉一丘之隔的沙丘另一端,滚滚沙尘如激流狂涌,将天地遮蔽得严严实实!
然而就在这奔涌的沙浪之中,三道人影艰难的趴伏在地面上,翻滚着撕扯扭打在一起,却是刘子钦刘子亮兄弟和苍松道士!
只见苍松道士用来遮蔽头脸抵御风沙的斗篷已经不知所踪,只能狼狈的用道袍袖摆勉强掩着口鼻耳目,抵挡无孔不入的飞沙走石!
而在他后腰上,一柄短匕深深的扎着,仅余一节短柄露在外面!
可他此时一只手被刘子钦狠狠压着,双腿则被刘子亮环抱束缚,不仅完全顾不上后背的伤势,就连腾出手来逼退刘子钦兄弟两人也做不到!
而借着沙暴突然偷袭得手的刘子钦深知苍松道士强于术法弱于体魄,所以绝不能给对方结印诵咒的机会,否则一切努力眨眼间便尽付东流!
于是偷袭之时趁势扯去苍松斗篷的刘子钦咬紧牙关,借着风沙狂猛肆虐封闭苍松道士口舌的机会,拼尽全力压制着苍松道士的手臂!
然而苍松道士到底有着道门勾通境的修为,趁着袖摆勉强掩面的机会,强忍着被风沙灌入口鼻所带来的呛咳不适,运转真气张口就要诵咒!
可刘子钦哪敢给他机会,察觉苍松道士有所异动,便立即攥紧拳头猛然捣出,狠狠砸在苍松道士后颈!
这一砸极其狠重,虽因着境界差距未能重伤苍松道士,却直将他尚未出口的咒言生生砸回腹中!
而就在刘子钦兄弟与苍松道士撕斗纠缠的时候,在他们身后的滚滚沙尘中也传来一阵争斗声!
只听一声声拳掌交击声如炒豆一般接连爆发,其中间或夹杂一两声闷哼,显然战况异常激烈!
忽然间,一声含混不清的咒声过后,争斗声骤然止息,紧接着刘定阳的急喝透过风沙传来,
“子钦子亮闪开!”
话音刚落,刘子钦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滚滚沙石中冲了出来,正是长着一张圆脸的苍柏道士!
只见苍柏道士同样没穿戴斗篷,腰间扎着一把入肋寸许的短匕,双目紧闭的脸上挂着沉凝阴冷的表情,刚一出现就足下不停的向着刘子钦一伙冲来!
刘子钦见状一惊,骇然之下果断放开了苍柏道士的手臂,扯着刘子亮俯身躲进了漫天沙尘之中。
好在凭着听觉冲来此处的苍柏道士没有追击两人的意思,只见他飞快搀起刚刚脱困的苍松道士,头也不回的逆着沙暴向沙丘背阴面冲去!
而当他们翻过沙丘之后,落后半步的刘定阳才带着刘子钦兄弟两人追了上来,毫不犹豫的同样翻过沙丘,准备拼尽全力将苍松道士两人毙杀当场!
然而他们刚刚落足沙丘背阴面,就觉四周蓦然一静,同时一扇沙尘所筑的门扉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是先祖遗书中提及的沙石门扉!”
骇然一惊的刘定阳稍作打量,立即认出沙石门扉就是他们刘家搜寻百多年的秘境入口,无边惊喜顿时涌上心头!
然而紧接着他就看见沙石门扉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滴尚未凝结的鲜红血迹,显然是刚刚才落下不久!
“那两个狗杂毛进了秘境了!”刘定阳惊呼一声,二话不说抬手推门,“必须趁着他们重伤,将他们毙杀在秘境中!否则后患无穷!”
话音刚落,门扉吞噬真气豁然洞开,密林溪流出现在门后,甚至有湿润的水汽沁润而出。
瞬间被吞去九成真气的刘定阳膝头一软就要跪倒,却也深知迟疑不得,强自一步跨入门内,眨眼不见了踪影,而失了真气支撑的门扉也骤然闭合
刘子钦和刘子亮见状也不含糊,依次推开沙门跳了进去!
……
秘境中,某处草坪上,一男一女静静坐在一棵大树投射下的巨大阴影中,正是阿黎和险些因真气耗尽而没能进入秘境的左章。
然而奇怪的是,与他们几乎同时进入秘境的张世山、沙陀以及熊大力却不见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左章此时确实没兴趣理会三人的去向,只因如今他感觉体内真气着实有些不对劲!
原来,在左章刚刚进入秘境之后,体内真气被生生抽干的无力感险些让他直接昏厥过去。
于是为了摆脱那催他昏睡的无力感,左章索性就地运行罗汉金身,希望可以尽快恢复行动力。
然而就在他体内诞生出的一丝真气的时候,他却发觉这次新生的真气虽依旧是气态,却比之前凝实许多!
与此同时,随着这凝实的真气在体内流转,不仅他停滞许久修为再度有了精进的迹象,无形之间更是轻轻松松踏过了罗汉金身第一重圆满,进入了罗汉金身第二重!
而这一番变化也让惊喜莫名的左章豁然开朗,明白了慧觉老僧先前一番暗示的真意!
我脑子秀逗了!
万物源起……不就是源起于空么!
老秃驴真真是个神棍!
话说明白点会死么!
不对,他已经死了!
瞬间想明白其中关窍的左章心中骂了几句,然后就一门心思运转罗汉金身,抓紧时间恢复真气。
过不多久,体内真气迅速恢复充盈的左章长出一口气,定下心神细细感受自己踏入罗汉金身第二重的变化。
很快,左章就发现自己的五识比之进入秘境之前又增强一分,且本命神通不坏,因为修为提升的缘故,也更上了一层楼!
“嘿嘿……”意识到自己真气耗尽反而因祸得福之后,左章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嘴角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憨笑。
“噫……好恶心!”一边戒备四周一边关注左章的阿黎见状,秀美的眉毛蹙到了一起,满脸嫌弃道:“那道门把你的脑子抽走了?怎的突然痴傻了?”
左章闻言笑得越发开怀,眨巴着眼睛看着阿黎笑道:“若真是因为帮你弄万幻无常而把我搞傻了,你会负责吗?”
“死秃驴你休想讹人!”俏脸微红的阿黎呵斥一声挪开了目光,语带羞恼的哼道:“再发癔症胡言乱语,我拔了你的舌头!”
“哎呀,吓死我了。”左章贱兮兮的摆摆手,伸个懒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好奇道:“想来那门送人进来时,每个人的位置都会随机变化。
“只是我被你拉扯着,才被送到了一处,却不知张大哥和他们去到哪里了。”
阿黎眼珠一转也看了看四周,然后提醒道:“张世山位置不明,我施加在他身上的幻术便自行解了,若遇到沙陀和熊大力……”
“不碍事。”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张大哥看着脑子不大灵光,可那也是与你我相比。他此时定会觅地隐藏,不至泄了你的本命神通的底细。”
阿黎闻言放下心来,不在思索张世山的事情。
只是她与左章都不知道,他们口中脑子不大灵光的张世山,此时正收敛声息藏身于一颗大树上,小心谨慎的看着树下,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而在树下,两名身穿青色道袍的身影歪歪斜斜的坐在地上,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向口中丢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