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协同司务
“糟了!”
丁组持弓司吏见状惊呼一声,正要搭箭再射,却见一道灰色身影骤然出现,伸手扯住即将被野猪咬中的健壮男子,挥臂一甩便将他抛向了树上!
“嗷!”
眼见同伴脱险的众人还没放下心来,就听一声惨嚎猛然爆发!
目力极佳的丁组持弓司吏骇然看去,却见自己那本已射空的利箭,竟不知何时深深扎在野猪眼眶中,仅留一截尾羽暴露在外!
“怎么会……”
持弓司吏顿时怔住了,仔细回忆,立时想起那灰色身影曾在救援健壮男子时伸手捞抓过什么,却不曾想到竟是抓住了自己的箭枝!
刹那间,知晓此人修为高深的持弓司吏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再度弯弓搭箭就要协助对方诛杀妖物!
然而那野猪遭了重创却越发癫狂起来,疯狂扑腾之间更是用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灰色身影,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
而反观那灰色身影,就见他仿若随风浮尘一般在野猪身周闪转腾挪,还顺手将扎在野猪肩头的钢叉拔了出来!
忽然,那手持钢叉的灰色身影悠然一定不再躲避,野猪见状立即嚎叫着扑上,尖锐的獠牙直直冲着灰色身影顶去!
“小心!”
“快闪开!”
两声急切的提醒忽然响起,却是两名缉妖司司吏见势不对,情急之下开口提醒。
然而一直用身法消耗野猪气力的左章却是不为所动,直到野猪那尖锐的獠牙距他不足三尺时,足下微微一转,整个人便如毫无重量般悠然闪开,手中钢叉也在瞬间刺出!
噗!
一声清晰至极的利刃破体声骤然响起,就见那三股钢叉狠狠贯入野猪脖颈之间,一路将其气管脑髓搅了个稀烂!
下一刻,连临死惨嚎都不及发出的野猪瞬间蹄下一软,在自身的惯性之下直接跌飞出去,直撞断三棵大树才停了下来!
“我佛慈悲。”
左章见状暗暗扫了眼一众面露惊骇的缉妖司司吏,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诵了一声佛号,然后淡然问道:“可曾有人受伤,贫僧略通医术……”
“大师!”被左章救下的健壮男子闻言醒过神来,立即从树上一跃而下,指着自己奔来的方向急道:“我的两名同伴先前被这妖物撞伤,还请大师……”
“这位施主请带路!”左章打断健壮男子的话头。
健壮男子闻言转身即走,眨眼间就带着左章和丁组三名司吏来到了他们先前遇袭的地方,看到了两名倒地不起哀嚎着的司吏。
“万莫移动他们!”左章见有人急切下要将两名伤者搬至一处,连忙制止道:“尚不知他们伤在何处,若在挪动间断骨刺入脏腑便药石无救了!”
众人一听顿时冷静下来,可停手了却不知该如何做,只能在一旁袖手站着。
已在一名伤者身边蹲下的左章见状,一边将伤者上衣扯去一边下指示道:“不要翻动,扯去他的衣袍。”
众人连忙飞快的将另一名伤者扒了个精光,等到就剩底裤和鞋子时才发现左章仅去了伤者上衣,顿时犹豫要不要把裤子给他穿回去。
正犹豫间,这名伤者却精神起来,只见他死死盯着捧着他衣物的同僚,卯足力气结结巴巴道:“我衣服里……有十两……银子。
“莫……丢了。”
捧着他衣物的司吏顿时脸色一黑,“你娘!这节骨眼还担心银子,就算费力气把你这抠货救回来,怕也压榨不出一顿饭钱来!”
一听饭钱二字,这名伤者立时做听不到状,闭着眼睛哀嚎起来。
另一边,左章凭着真气游丝针探明伤者伤情稍作调理,“还好,只是胸骨裂了,脏器受了点震荡,躺着歇歇缓过气来。暂且莫要奔跑,正常行走还是可以的。”
说罢,他也不管伤者千恩万谢的感激,转身来到另一个伤者身边,凝出真气游丝针开始查探伤情。
片刻后,左章长出一口气,一边运使真气游丝针,一边淡然说道:“一样是胸骨微裂脏器震荡,不过肺间有些淤血,需尽快清出来。”
说罢,左章操控真气游丝针处理淤血的同时蓦然渡入一股真气,激得伤者双肺骤然一缩!
“咳咳……哇!”
伤者只觉喉咙眼里一股腥味上涌,张口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水,紧接着胸中一畅,神智都清醒了几分。
“没事了,稍后就能起身了。”左章笑了笑站起身来,冲众人合十施礼道:“此间事了,贫僧便回庆州缉妖司向薛代司官复命去了。
“至于那野猪和余下的事情,就劳烦诸位多多担待了。”
众人见左章丝毫没有霸占功劳的意思,大喜之下连忙恭恭敬敬的回应几句,目送左章纵上树梢飞掠而去。
“真乃大德高僧啊。”
忽然一声赞叹响起,却是健壮男子望着左章离去的方向由衷赞叹。
其余几人闻言纷纷附和,言语间更是颇多崇敬。
“智深大师自是了不得。”浑身赤条条的伤者缓缓坐起身来,盯着手捧自己衣物的同僚,“不过能把我的衣服给我吗?还有里面的银子……”
过不多久,回转庆州城缉妖司的左章便将诛杀野猪一事告知了薛元昊,并狠狠替一众司吏请了功,顿时让薛元昊惊喜莫名。
“智深大师当真非凡人也!”薛元昊赞叹一声后又热切问道:“还有一条开了灵慧的蛇妖屡屡吞噬农户家畜,不知大师……”
“无妨。”正乐得多露露脸的左章笑着点点头,“其实薛施主大可多指派些司务于我,不必顾虑的。”
薛元昊闻言大喜,宛若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索性将棘手的妖物一股脑的交给左章处理,甚至将临场指挥行动的权力也放给了左章。
左章自是来者不拒,爽快利索的接了任务洒脱而去,丝毫没有犹豫不满。
就这样,左章趁着缉妖司中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员坐镇,藉由协同缉捕诛杀妖物为由,很快就与缉妖司内众多司吏拉近了关系。
再加上他展露实力的同时始终一副恬淡闲适的温良做派,让他在缉妖司众人心中的地位急速攀升。
不过几天下来之后,最让左章感到满意的收获,却是他不仅从缉妖司众人口中了解到大量关于这方世界的常识,还发现缉妖司中收储着庞杂的隐事秘闻!
而这些常识和隐秘与慧觉老僧那种宏观且极具个人主观色彩的信息不同,是让左章感觉更加的细致周详和平民化的东西。
相较起来,慧觉老僧相当于一名学识渊博的大能,而缉妖司则是一个久居闹市耳目灵通的包打听。
明确这一点后,左章便越发觉得加入缉妖司实乃一个正确的决定。
毕竟就他目前所知来看,这世间有着太多超然于凡俗的力量。
若想弄明白自己被这方世界敌对的缘由,最好是能加入一个底蕴足够深的组织或者宗门派系,否则单凭个人之力,哪来的泼天大运和海量时间去一一探索。
至于在王权凌驾一切的晋国,缉妖司无疑是最佳选择!
不过左章也知道,此时的他虽然可以仗着自己金刀客卿的身份,明目张胆的打探和调阅那些秘闻,却不能在刘青风外出的时候这么做。
因为从薛元昊对他的关注来看,显然刘青风在离开缉妖司前所留的叮嘱中,包含着一些类似于关注自己行止的指示。
于是,当缉妖司在他的帮助下迅速恢复了正常运转,深知适可而止的他便以看顾正心寺为由,暂别已习惯他存在的薛元昊和缉妖司一众司吏,在他们的热情相送下返回了正心寺。
然而,回到寺中的左章刚刚坐在桃树下没多久,就见张世山攥着一封信跑到了自己面前,面色凝重的说道:
“师家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正思索近几日得失的左章打量着张世山的神色,讶然道:“张大哥,看你的表情,这事情似乎不简单啊。”
“哎呀,左小哥,你是不知道呐。”张世山连连点头道:“师家两名铜皮境五个气血境,全是中毒身亡的!”
“中毒?”左章眉头微蹙:“能把铜皮境放倒的毒,应该不普通吧。”
“可不是!”张世山扬了扬手中的信件,向左章凑近了两份低声道:“是妖毒!”
左章面色一凝眉头皱起,略作思忖感慨道:“难怪师雪莹和刘青风都在缉妖司!”
“是啊!”张世山摸着下巴咋舌道:“我也是看了信才想到,进了缉妖司才有机会了解和接触各类妖物,顺便查师家的案子!”
左章闻言点头了点头,问道“师家中毒的七个人是分别中毒还是一同中毒?”
“一同中毒。”张世山回忆了一下信中的内容道:“师家家主寿辰当晚,包括家主在内的七名高手就全倒了!
“随后师家乱作一团,家主和另一个铜皮境高手的书房被翻的乱七八糟,苍云铁流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盗走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桃树下的左章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能下毒成功的家伙,脑子应该不差。
“因此,他若图谋苍云铁流,偷盗的首选位置就是家主书房。
“可是为什么翻了家主书房之后,还要去翻另一个铜皮境高手得书房呢?”
“啊?”张世山眼珠急转片刻,惊觉道:“除非家主书房中没有苍云铁流功法秘策!”
左章点点头道:“而没了高手坐镇,师家应该拦不住下毒的家伙。
“可是他到现在依旧在追寻师家后人,说明……”
“他始终没拿到苍云铁流的完整功法秘策!”双目圆睁的张世山惊呼一声,“在师雪莹手里!”
“难怪刘青风那么着紧师雪莹。”左章抬头看天喟叹道:“师雪莹活着,师家就能东山再起。
“而她如果死了,师家就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张世山忽然心头一动,想起只身前去查探的刘青风,正要开口问一句,就见左章目光深邃的摇了摇头,“刘青风身死的可能不太大了。
“若对方是妖怪,知晓对方会下毒的刘青风不可能没有防备。
“对方若是人,现在依旧执着于寻找苍云铁流,就说明他的修为最多只在铜皮境。
“而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想要杀心怀戒备的刘青风都很难,尤其是他如今已经跨入了铜皮境。”
就在左章和张世山谈论师家遭遇的时候,一路急行的刘青风已经乔装改扮成一名游侠,踏足怀宁府腹地的一个县城。
而来到县城后,刘青风很快根据范金龙所说,找到了他与幕后主使者约定的接头客栈,略作观察就暗暗全神戒备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并不算大的客栈,内分两层,一层是饮食的地方,有大堂有雅间。
二楼则供人住宿,客房九间,有人住的却只有三两间,显然生意不怎么兴旺。
“这位客官,敢问是吃酒还是住店?”
走进客栈的刘青风正随意打量着,就见一名店小二带着讨好的笑容来到自己面前。
“住店。”刘青风抹了把脸,打量着楼上的客房问道:“可有好些的房间,爷住的时间可不短。”
“有、有!”店小二闻言一喜,凑到刘青风身边指点着二楼的客房道:
“我们这的房间整洁干净得很,其中又以甲乙两间住着最是舒服,不知您住哪一间?”
刘青风大大咧咧的一摆手,“老子出门在外还受什么委屈?要住就住甲字房!”
“这位大爷真是有眼光!”店小二奉上一句马屁就报了房价,收了银钱立即安顿刘青风入住。
而待到店小二关门离去,躺坐在客房中的刘青风忽然面色一凝,戒备万分的四下打量。
片刻后,刘青风眉宇间生起几分疑惑,无声嘀咕道:
“看这房间许久不曾住人,为何却有血腥味?”
第三十二章 查探归来
嗅到血腥味的刘青风自知如今孤身犯险,丝毫大意不得,便悄无声息的在客房内四下查探起来。
然而仔仔细细的搜索许久,甚至从床下找到了两枚铜板,却始终没能找到任何一丝血迹。
“怎么会……”
刘青风揉了揉鼻子,确定自己鼻端确有一丝极其浅淡的血腥味,心中疑惑越发重了。
地板没有……
墙壁没有……
床褥没有……
桌椅窗棂也没有……
都没有,可血腥味还在屋内,那便只有……
思忖间,刘青风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测,缓缓抬头看向屋顶房梁,忽然目光一凝!
只见一条早已干涸的血痕贴在梁上,从上向下蜿蜒延伸了一寸长短,如同一条黑红色的细微小蛇!
曾有人带伤栖身房梁之上……
看到血痕的刹那,刘青风便明白它来源何处,悄无声息纵身跃起,蹲立梁上细细查看。
房梁上,一层因久未打扫而积累的灰尘均匀分布,同时也清晰的衬托出了三枚足印和几滴血迹。
刘青风见三枚足印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且其中两枚还略有重叠,显然是同一人所留。
于是略作思忖便将双脚踩在足印上,推测藏匿者当时的姿态。
片刻后,刘青风以一个单膝跪地的姿态蹲在房梁上,而视线所向处,恰是客房的房门位置!
血迹遗留足有半月……
戒备客房门外……
而看房梁上血迹的位置……
是口鼻出血……
刘青风思忖间掠下房梁,佯做休憩躺在床上静静思索,猜测在客房中发生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青风慢慢意识到,不论曾藏身房梁上的人遭遇了什么,当时他所面临的危险必然来自于客栈内!
而且,当时的情况定然已不允许他逃出客栈,所以只能藏身房梁负隅顽抗!
同时再看这客房内,四处不曾留有血迹,家具齐全协调且无磕碰划损痕迹,显然不曾经历打斗。
这就说明他要么逃得生天,要么就是在瞬间就被人制服。
而看这客栈不似经历什么变动的模样,恐怕对方遇险身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就这么想着想着,刘青风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以及店小二小心翼翼的问候,
“客官,巳时三刻了,可否需要小的给您准备酒菜饭食?”
“巳时三刻了?”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的刘青风眼珠一转点头应道:“准备些好酒好菜,爷吃痛快了少不了赏钱!”
“得嘞!”店小二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噔噔噔小跑着离开了。
过不多久,酒菜送进屋中。
扮做粗豪做派的刘青风大咧咧屏退店小二,闭锁房门假作进餐,却在弄出响动的同时取出一个小瓷瓶,倾倒出白色粉末洒在酒菜碗筷上。
片刻后,半数菜肴中的白色粉末在刘青风的注视下,缓缓变为浅淡的青色!
妖毒!
虽已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刘青风还是心头一骇,下意识的就想退开两步,远离那满桌丰盛的酒菜!
不过他也知道此时迟疑不得,面色一凝立即凝聚真气包裹手掌,渐渐将掌心靠近混有妖毒的菜肴。
然而就在他手掌真气触及菜肴的刹那,他就觉覆盖手掌的真气瞬间被菜肴抽走一丝,而菜肴上的粉末也由淡青色化为暗青色!
该死!
是吞噬真气的妖毒!
刹那间,师家七名高手惨死时的一幕幕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惊得刘青风骇然散去手掌真气!
“一模一样……”
片刻后,冷静下来的刘青风眼珠急转默默自语道:“吞噬真气壮大己身,这等妖毒一旦入体,真气越是雄浑便越是难以抵御。
“反之,徒具内力的凡俗武者与寻常人,却丝毫不为妖毒所伤。
“而半月之前有人在客栈遭了毒手却还如此风平浪静,且这菜肴中有半数混含妖毒,说明这客栈上下无一个是好人!
“此地……不能留了!”
思忖间打定主意的刘青云目光一定,迅速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敞口皮囊,随手抓起筷子将混有妖毒的菜肴向皮囊中划拉。
眨眼工夫,桌上菜肴去了大半,刘青风飞快的系紧皮囊,将没有妖毒混杂的酒水菜肴扑撒到面门衣领上一些,然后将皮囊藏在身上推门而出。
楼下店小二听到动静抬头看去,却见刘青风快步走下楼来,不等他搭话就将一颗细碎银子抛给了自己。
“爷出去办点事情,不几日便回来了。”刘青风说着大步向客栈外走去,“看好爷的房间,短了一件行李,仔细你的皮!”
说罢,刘青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眨眼不见了踪影。
而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的店小二则呆立原地,眼见刘青风身影消失,顿时有些慌张的看向柜台方向。
柜台内,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掌柜瞥了一眼店小二,面无表情道:“愣着干什么,去把甲字客房给收拾干净,看好里面的行李。”
“呃……我这就去。”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上楼去收拾客房。
掌柜的见状不再理会店小二,转头看向店门外刘青风离去的方向,宽而薄的嘴唇抿了抿,嘴角翘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数日后的傍晚,连日赶路的刘青风终于回到了庆州,只是他却没有回转庆州城,而是马不停蹄的奔入了正心寺中。
正与张世山吃肉喝酒的左章得了桃树木听涛禀报,手忙脚乱的让张世山将肉食酒水收好,又将铜质虎头准备好,这才将将赶在刘青风进门前切换了高僧模样。
“我佛慈悲。”上一刻还是酒肉和尚模样的左章此时一脸的宝相庄严,“刘司官安然归来,想必有所收获。”
“承大师吉言。”风尘仆仆的刘青风拱手回礼,然后就见左章将铜质虎头递给自己,双手接过笑道:“辛苦智深主持操劳缉妖司俗务。”
“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左章客气回了一句,然后就不再言语,竟是丝毫打听刘青风怀宁府见闻的意思都没有。
“智深大师不好奇?”刘青风见状不由疑惑。
谁知左章却只是笑笑,“刘司官,你短短数日便安然归来,便说明此事已然查探清楚。
“至于此间事由,想必刘司官打定主意后,会与贫僧分说一二。”
故弄玄虚的做派让刘青风顿生高深之感,不禁由衷赞道:“智深主持当真担得起高僧二字。”
“刘司官过奖了。”左章说着淡然颔首回礼,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更是让刘青风心中生出几分敬重。
两人就这般寒暄几句,无意逗留的刘青风便告辞离去,而左章也恢复了平日的惫懒模样,“刘青风被吓到了。”
“嗯?”正从黄铜钵盂中向外掏果酒肉食的张世山愣了一下,“被谁?左小哥你吗?”
“你看我像是会下妖毒的人吗?”左章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
“按说要在师家寿宴上同时精准的毒倒七名高手,几乎是没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大面积投毒,没理由别人不中毒,且这种猛毒不应该留下其他活口。
“但结果却是,除了救都救不回来的七名高手,师家满门皆存,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张世山被左章说得有些犯迷糊,思索片刻后猜测道:“会不会是寿宴上有什么东西,是只给这些高手吃的?”
“应该不会。”左章摇摇头,“师家要是有这种习俗,张大哥你拿到的信里不应该没有提及。”
“也对……”张世山闻言挠挠头,不得其解之下干脆放弃了思索,指着面前的酒肉道:“还没吃完呢,边吃边想吧。”
左章见状索性也将问题丢到一旁,端杯执筷与张世山边吃边聊。
酒过三巡,天色暗了下来,酒足饭饱的张世山拍着肚皮吹着牛,左章则笑呵呵的听着,全当张世山在讲笑话。
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山下不远处的树林中,站着一名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男子,正遥遥注视着山巅的正心寺。
而随着天光越来越暗,这名男子宽而薄的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漆黑的双眸内寒光闪烁,“师家后人,原来藏在这里啊……”
深夜,月近中天,常在正心寺中留宿的张世山困意上涌,随便钻进一间厢房就沉沉睡去。
而左章则扫撒寺院闭锁寺门后,这才准备安歇。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忽觉夜色之中有浅淡非常的雾气飘进了后院,眨眼间便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雾?
什么光景就起雾?
颇感纳闷的左章蹙眉看着缭绕在身边的浅淡雾气,心中不自觉地生出几分别扭感,让他想要远离这莫名其妙的雾气。
可是不等他有所动作,那雾气就飘荡到了他的鼻端,让他不由自主的吸入了鼻腔之中!
而那雾气刚进鼻腔,便似是活了一般,宛若一条无形小蛇,直冲着左章经脉而去!
吓了一跳的左章顿觉不妙,下意识调动真气涌入鼻窍,要将那诡异的雾气驱除体外!
刹那间,诡异雾气与左章的真气便在鼻腔中相触!
阿嚏!
莫名打了个喷嚏的左章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从鼻窍哼出一口真气,眉毛皱得越发紧了,“靠!什么玩意儿!”
“智深大师容禀。”
就在左章戒备院落中莫名雾气的时候,桃树木听涛忽然出声道:“山腰处有一男子,似正冲着正心寺喷吐气息。
“这人书生打扮,面生异相,口窍宽大,迥异于常人。”
“喷吐气息!”左章瞬间明白后院中的莫名气息来源于何处,心头豁然一惊,“糟了!张大哥!”
话音刚落,左章一个闪身如魅影般出现在张世山厢房外,却见莫名雾气已经飘进了厢房之中!
然而令左章惊奇的是,张世山呼噜打得震天响,莫名雾气不知吸进肚子多少,却不见有丝毫异样!
也没用?
这到底什么鬼玩意儿……
见自己与张世山在雾气中都安然无恙,左章便稍稍安下心来,纳闷之余转头看向桃树木听涛,“你能否看到院落中的雾气?”
“雾气?”桃树木听涛愣了一下,晃动枝丫道:“小的不曾见院落中有雾气。”
“是……妖雾?我明白了。”左章略作思忖便即恍然,咧嘴笑笑的同时眸中寒光闪过,低声嘀咕道:
“现在想来,师家那七名高手与其他人相比,也就是体内有否真气的区别了。
“只是我这罗汉金身的真气也真是牛掰,竟然能抵御其侵袭!”
说着,左章快步来到桃树下站定,仰头冷笑问道:“能否猜到他的来意?”
“小的不知。”桃树木听涛答道:“不过刘司官离去未久他便找上门来,想来可能与刘司官有些关联。”
“有些?你可真保守。”左章说着冷冷看向寺门方向,“刘青风个自作聪明的蠢货,被人缀上了都不知道!”
桃树木听涛心思机敏,又一直听左章谈说师家遭遇,闻言顿时恍然道:“小的明白了!这人就是毒杀师家七名高手的凶徒!”
左章点点头,心念急转间隐隐明白了毒雾玄机,不由暗暗庆幸罗汉金身玄妙非常,同时也头一次为张世山未入气血境而感到幸运,
“难怪师家气血境以下的都活了下来,竟是这毒对气血境以下的不起作用!
“至于气血境以上的,哼,若不能当机立断排出妖毒,恐怕便是十死无生的结局!”
“可他为何对大师下手?”桃树木听涛疑惑间刚刚问完,枝丫便是一阵乱抖,“智深大师,他上来了!”
“刘青风就是个蠢货!”左章咒骂一声,刚刚深吸一口气镇定了心神,就听敲门声远远传来。
静等片刻,左章扮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步履虚浮的向着寺门处走去。
而来到寺门后,左章打了个哈欠问道:“门外……哈……是谁?”
“劳烦小师傅开门。”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从门缝中钻进寺内,
“在下一介云游书生,赶路间忘了时辰。特求小师父慈悲,许我借住一晚。”
左章闻言心中冷笑,表面却扮为难状,“你走吧,正心寺不留人过夜。”
“多谢……呃?”门外男子话说一半突然愣住,讶然道:“不留人过夜?”
“对啊,从不……哈……留人过夜。”左章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痒的鼻子道:
“西方十里之外便是古县,那里客栈酒馆多的是,你去那里吧。”
门外男子没料到左章会这般说,顿了一下才恳求道:“小师傅,你出家人慈悲为怀,怎忍心看我徒增劳碌?
“况且夜深路险,我若是在路上被野兽袭杀,葬身它们腹中,这可就成了小师傅你的罪孽了。”
“哎?你这人好没道理!”左章闻言顿时气道:“怎个就强往出家人身上落因果!
“再说了,你若葬身兽腹,便是解了野兽饥渴之苦!那也算是一桩善事,它们还须感激我哩!”
门外男子一听顿时心生怒火,盯着紧闭的寺门冷声问道:“好你个狠心肠的出家人,我不曾招惹你,你却来咒我葬身兽腹!
“好,好好!今日我还非得在你这正心寺中过夜不可!”
第三十三章 又见玉佩
“我正心寺岂是你说住就能住的!”
“我云游四方,从未见过如你一般冷硬心肠的出家人!”
“那你今日便长见识了!”
“出家人不修口德,来日必下拔舌地狱!”
“出家人的便宜也想占,油锅地狱有你一口油锅!”
“……”
眨眼之间,门外男子便与门内的左章吵嚷起来!
而因着时值深夜,山巅又寂静得很,显得他们两人的破口大骂声越发高亢刺耳!
吵了片刻,就在门外男子怒火中烧杀意沸腾时,门内的左章忽然打了个哈欠道:
“我不……哈……与你吵了,反正我正心寺不留人过夜,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的转身,要向后院走去。
门外男子一听越发恼怒了,二话不说纵身一跃直接从寺门上方掠过,飘然落向寺内!
而当他身处半空之时,似欲喷火的双目飞快一扫,就见一名头戴僧帽的年轻僧人站在寺门后,看样子正要离开。
门外男子见左章低眉垂目犯着迷糊,似是根本没看到他一般,心头怒火更盛,落地后赫然站定戟指骂道:
“兀那秃驴!给我站住!”
然而话音刚落,就见左章迷迷糊糊的转头冲着寺门外喊道:
“狗东西你骂谁是秃驴!
“混账你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腌臜货!
“佛爷我从今天起天天咒你不得好死!
“定让佛祖保佑你断手断脚断子孙根!
“瞎了你的狗眼!大半夜的到我正心寺来找不痛快……”
刹那之间,数不尽的恶毒之语喷涌而出,宛若刀剑一般狠狠扎进男子耳中!
“你给我闭嘴!”
怒不可遏的男子血气上涌涨红了脸庞,暴喝一声向着背朝自己的左章冲去,“我今天定教你受尽百般折磨!”
正破口大骂的左章听得身后有动静,惊诧之下豁然转身,却见一名面白无须的宽口男子神情狰狞的嘶吼着扑向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你要干什么!”
见宽口男子狰狞可怖,左章慌张之下想要退开,却步履虚浮的倒腾不开腿,竟是自己将自己绊了一下,一个趔趄跌坐地上!
宽口男子见左章一副不中用的模样,狞笑一声在他身前三尺站定,目露凶光俯视猎物一般狠声道:
“好个满口喷粪的无德和尚,且看你今天如何死!”
“你敢乱来?”似有些被吓到的左章跌足退了两步,慌张的扯着嗓子喊道:
“我师父功法通神,你敢造次,定教你买不到后悔药吃!
“师父、师父!有人闯门,快来……”
“功法通神?哈哈哈……”宽口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狂笑一声探手成爪抓向左章,“你且喊他,看他应不应得!”
左章闻言顿时面露惊容,慌张间胡乱摸索,忽地从袖袍中扯出一个木鱼,胡乱挥舞着,试图抵御宽口男子!
“木鱼?当真是个好兵器!哈哈……”宽口男子不以为意大声讥笑着,裹挟恶风的手掌不闪不避迎着木鱼挥去!
嘭!
只听豁然一声巨响,宽口男子的手掌仿若撞在一尊迎面飞来的山峰上,猛然被弹了回来!
而那被荡开的手臂上的巨大的惯性,直接拉扯着他原地一个趔趄失了平衡!
“让你走你不走,还真是勇呐。”
就在宽口男子骤逢惊变而骇然无措的刹那,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而不等他弄明白话语中的含义,就见近在咫尺的木鱼速度不减反增,带着刚猛无匹的气势闪电般奔向自己的面门!
“你……”
啪!
只听一声脆响,就见宽口男子被左章一记木鱼狠狠拍在面门上!
刹那间,血花迸溅四方!
在左章奋尽全力的挥砸之下,木鱼下的头颅猛地向后一折,接着宽口男子便毫无反抗之力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而看着似乎要挺尸的宽口男子,正要再补几下木鱼的左章眉头微蹙,心头生出几分疑惑,
“为什么会比想象中的弱这么多……”
自从得知来人是毒杀师家七名高手的妖精以后,左章就做好了苦战一番的准备。
毕竟就实力来论,能够干掉铜皮境武者的妖族,怎么着也应该有着相应境界的实力。
可是以这名宽口男子的身手和反应来看,能有妖族化血境实力便算不错了!
念头转了几转,左章纳闷的看了眼不曾沾染一丝血迹的木鱼,便继续紧紧盯着不再动弹的宽口男子,心中戒备不曾减少丝毫。
然而躺在地上的宽口男子此时不仅整个面门塌进颅内,脖颈更是向后歪折,让他打了个转的脑袋紧紧贴在了后背上,眼见是活不成了!
“算了,敌人嘛,自然是越弱越好。”
确认宽口男子气息全无,松了口气的左章收起木鱼,准备搜索一下尸体。
可还没等他靠近,宽口男子的尸身忽然一阵扭曲,双手双腿缩回衣袖,身躯则在收缩变细的同时也延伸变长,瞬间便没了人形!
数息过后,尸身不再变化,而一条八尺长短碗口粗细的蛇尸则出现在左章面前。
而看它身上带着诡异气息的斑斓花纹,和虽然严重塌陷却依旧呈三角状的头颅,显然是一条毒蛇!
蛇妖?
难怪擅长用毒了……
左章别扭的耸了耸肩,缓缓靠近过去,拿出木槌拨拉衣物,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盘子大小的扁平包囊。
心生好奇的左章小心翼翼解开包囊,就见其中装着三本书册、一些银票银两和一枚寸许大小的玉佩。
“这是……”
眼见玉佩有些眼熟,左章拿起一看,发觉这玉佩成令牌状,一面刻着真字!
“真宝阁!”
讶然之下,左章若有所思的掏出那三本书册,却见分别是《苍云铁流》、《百毒经》与《火浪诀》。
“唉,三本功法……我是看呢?是看呢?还是看呢?”
端详着三本功法的左章语气纠结的嘀咕一句,然后就面带坦然的依次翻阅三本功法,不一会就将其中内容尽数记下。
可是在记下内容的同时,左章也发觉这三本功法都不完整!
其中,《苍云铁流》只有前三章与些许习练心得,显然是师家丢失的那一本。
而《百毒经》是一门妖族功法,虽然同样只有三章,却是由两册拼接在一起,其中第一章为一册,后续两章为另一册。
至于最后一本《火浪诀》,则又是一门人族功法,仅有一章,所以看起来是薄薄的一册。
“以真宝阁的尿性,分章兑换也不是做不出来。”左章稍作思考便即恍然,撇撇嘴思忖道:
“这百毒经总纲说有五章十层,每练成一层便能练就一种猛毒,而第一层恰是能吞噬真气壮大己身的噬真毒。
“想必这蛇妖是先用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火浪诀前一章,换了百毒经第一章。
“然后他练成百毒经第一层之后,又毒害师家高手,盗走苍云铁流,试图换取百毒经后面的几章。
“只是他没料到,苍云铁流完整传承不知怎的跑到了师雪莹手中,所以只换到了后续两章的百毒经。”
说罢,左章将三本功法放入包囊塞回蛇尸身边,又将银票银两和真宝阁玉佩揣进怀里,然后便起身向后院走去。
眨眼间,左章便来到张世山休憩的客房内,一把拽起兀自沉睡的张世山,凑到他耳边喊道:“张大哥!喝花酒去!”
“花酒!”张世山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目光茫然的站起身抬脚便走,“去哪里……喝花酒?”
老瑟批……
哭笑不得的左章连忙探手将他一把拉住,好一顿说才把张世山弄得清醒了些许。
“张大哥,帮我个忙。”左章笑吟吟的将蛇妖来袭的事情略作修改说了一遍,然后指了指庆州方向,“帮我给刘青风送个口信。”
“我?”还有些迷瞪的张世山愣了一下。
“我去也行。”左章笑呵呵的说道:“那就需要张大哥你看着蛇妖尸首了。”
张世山闻言顿时彻底清醒过来,连连摆手道:“呃……算了,我这就去。”
说罢,张世山犹豫的扫了眼蛇妖陈尸的寺门方向,咬了咬牙直接翻墙而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左章见张世山离去,返身进了小殿,入定进了须弥境。
须弥境中,慧觉老僧依旧是闭合双目盘腿端坐的姿态,似乎永远都不会变一般。
左章动作熟练地坐在慧觉老僧对面,一手撑着脸颊思忖道:“老秃驴,真宝阁是个什么组织?”
话音落后,慧觉老僧缓缓睁开双眼,淡然说道:“百余年前兴起的一个商会,许多大国都有他们的踪迹。”
“一百多年……”左章沉吟片刻将蛇妖来袭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缓缓说道:
“托了刘青风的福,那蛇妖应该是以为师家后人藏身正心寺,所以才会直接下毒杀人。
“可是他被我反杀之后,我从他身上搜到一枚真宝阁的玉佩。
“而再算上芸娘身上的玉佩,这就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带有真宝阁玉佩的妖精了。
“难道真宝阁和妖精做生意比较多吗?”
慧觉老僧闻言看了左章两眼,笑着摇摇头道:“我不知。”
而一副认真思索模样的左章似乎也不在意慧觉老僧知不知道,兀自沉吟道:
“陈希曾说及真宝阁的一些秘闻,暗示我妖族功法要用人族功法去换。
“而这蛇妖为了换一本《百毒经》,便害了师家七名高手的性命,那其他妖精呢?
“真宝阁组织严密成立百年,不会想不到此举会带来什么害处,却依旧如此行事,为的又是什么?”
见左章目光深邃自言自语,慧觉老僧低眉垂目笑道:“我不知。”
“现在想来,真宝阁十三换十的规矩颇多不妥之处。”左章似是没听到慧觉老僧的回答一般,继续说道:
“假若我要一味灵药,他要我用一件珍贵古董去换。
“我若有珍贵古董,或是能买到还好,可若没有古董又没有银钱呢?难道去偷盗强抢吗?
“真宝阁只说以物易物,却不管我拿来的那东西是何来路!如此行径,不怕仇怨四起吗?”
“我不知。”慧觉老僧摇头笑笑,语气淡然无波,“想明白了?”
“差不多了。”左章忽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颈环顾四周咧嘴笑道:
“这须弥境的静心功效当真不错,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心中有须弥,你便身在须弥,与须弥境有什么关系。”慧觉老僧失笑道:
“据我所知,真宝阁做的都是独门生意,只要有求于他们,便只能接受他们的条件。
“不过这条件却是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商量,只看你选择将何物奉于他们了。”
左章摇头道:“这般行径,不过是打着自愿交易的幌子来损人利己罢了。
“且他们要那么多东西有何用?若真只是做交易,那为何不用银两?”
慧觉老僧不以为意的笑笑,“这却与我无关了。”
“那说些可能与你有关的。”左章说着指了指四周数之不尽的书架,“《苍云铁流》、《百毒经》和《火浪诀》,有吗?”
听了左章所说的三部功法,慧觉老僧眼皮微抬,若无其事的看着左章,笑吟吟的问道:
“除却《苍云铁流》,另两个都有,想看?
“我就知道!”左章一副有所预料的样子,抓到把柄似的看着慧觉老僧,目光灼灼道:
“百毒经的噬真毒吞不了罗汉金身的真气,自创罗汉金身的你自是逃不了干系!”
“便只是说这一句?”慧觉老僧忍俊不禁,笑着抬起手道:“若是没别的事情,你便出……”
“慢着!”左章连忙喝止了准备挥手的慧觉老僧,快速问道:
“老秃驴,你与我说实话,罗汉金身究竟是什么功法?”
慧觉老僧闻言放下手掌,缓缓说道:“罗汉金身虽是功法,修的却是神通,至于真气,不过附带之物,以作遮掩罢了。”
“遮掩……”左章闻言诧然道:“为何要遮掩?遮掩的又是什么?”
“遮掩你身上的本命神通。”慧觉老僧说罢闭上双眼,刚刚放下的手轻轻抬起,“且去吧。”
“你个老秃驴又来这套……”
猝不及防的左章惊呼一声,可话音刚落就回到了寂静昏暗的小殿中。
“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自知再进须弥境也问不出什么来的左章冲着佛像骂了一声,气咻咻的走出了小殿,自回厢房休息。
……
夜色中,张世山一路策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刘青风宅邸前。
然而,好不容易拍开刘家大门的张世山刚刚说要找刘青风,就被刘府家仆以主人家已经安歇为由挡在了门外。
“安歇?你当你张爷是好糊弄的吗?”奔波一路的张世山顿时怒气上涌,揪着拦门的刘府家仆的领子,唾液横飞的瞪眼喝道:
“你这不晓事的蠢材!用你脑子里的浆糊好好想想,若没有泼天的祸事,老子用得着这个时辰拍你家的门么!
“现在就给我滚进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放毒的妖物跟着他回了庆州!
“还有,老子我只等半盏茶的时间,若他不出来,来日登门赔罪的时候,便用你这蠢才的脑袋做赔礼吧!”
说罢,张世山猛地一推,直将刘府家仆推得翻着跟头栽进了大门内!
那刘府家仆被张世山气势所夺,心中愤愤却不敢发作,爬起身来跑进院内,将此事禀报了老管家。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惹他作甚。”知晓刘青风诸多隐秘的老管家听了禀报,见年轻家仆神色愤愤,摇头起身轻叹道:
“张僧会是正心寺智深大师的挚友,老爷又格外看重智深大师,说不得他今夜来便是智深大师的意思。
“更何况咱家老爷管着缉妖司这生人勿进的地方,若没点子当紧事,谁会大半夜的登门。
“去吧,将张僧会请到老爷书房,就说老爷在那里等着。客客气气的莫再惹他,否则罚你在张府门口跪三天。”
年轻家仆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头哈腰应了下来,抬头时却已经看不到老管家的身影。
片刻后,当张世山被前倨后恭的年轻家仆请到刘青风书房中的时候,不光面色凝重的刘青风身在其中,就连被迫闭关的师雪莹也紧着一张俏脸等着张世山。
见刘青风这般看重自己,火气顿时消了大半的张世山此时也知道不该拽着家仆不放,便按着左章的交代讲起了事件的经过。
“什么?那妖物袭扰正心寺去了!”
话至半途,当刘青风听闻妖怪跟着自己到了正心寺时,面色一变豁然而起,紧张道:“张僧会,智深大师如今是否无恙?”
张世山见刘青风与师雪莹都是一脸的紧张,微微扬起下巴傲然一笑,“刘司官与师姑娘且放心,智深大师不仅安然无恙,还将那妖物就地毙杀!”
话音刚落,刘青风与师雪莹仿若中了定身术一般,目瞪口呆懵怔当场,呆若木鸡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三十四章 信守承诺
数个时辰后,天色微亮,休憩半夜的左章刚刚起来准备扫撒寺院,就听桃树木听涛禀报说张世山带着刘青风和师雪莹上了山。
“来的倒是快。”
左章闻言笑笑,略作整顿来到寺门处,静静等着张世山等人。
眨眼功夫,三道身影掠上山巅,为首的正是左章昨夜刚刚见过面的刘青风。
而他一见左章就急不可耐的奔至寺门前问道:“智深大师,张僧会说……”
“刘司官勿急。”左章双手合十淡然笑笑,侧身让出身后洞开的寺门,“那蛇妖就在门内,还请刘司官入内一观。”
急切之情挂了满脸的刘青风见左章与往日一般淡然自若,仿佛只是请他入寺饮一杯茶水一般,顿时心神平静了些许。
然而,一路疾驰思虑杂乱的刘青风心神稍定之后,却不由自主的对左章诛杀妖孽一事生出几分疑虑。
而回想张世山突然登门后所说的一切,虽然听着没什么不妥之处,可越是细思量越觉得仿若怪谈故事一般让人不敢置信。
难道是两人合伙诓骗于我?
可是他们这般做又有何益处……
且那妖孽若有不妥,怎瞒得过我与雪莹……
瞬时间,依旧将信将疑的刘青风心头疑念频闪。
只是他却不知,张世山说与他的说辞,乃是左章为了遮掩自身底牌而刻意修改过的,听起来自然像是故事一般。
也正是因此,导致刘青风越想杂念越多,足下甚至都迟疑了刹那。
不过相比疑虑丛生的刘青风,师雪莹的心思则简单得多。
只见她脸上尽是心急若焚的急切,灼灼视线投注寺门内,三两步便超过了刘青风,眨眼间跨进了寺门内。
刹那间,一条头颅塌陷的斑斓大蛇出现在师雪莹的视野内,裹着衣服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师雪莹久在缉妖司,自是一眼就看出这条大蛇是化形的妖精死后现了原形,连忙上前查看。
心怀疑虑的刘青风紧跟着也进了门,虽得了左章提醒,可骤然见到蛇尸却还是一惊,略作辨认后骇然驻足的看向左章,
“智深大师,这条小……”
面露惊容的刘青风说着瞥了眼蛇尸的个头,轻咳一声改口道:“这条玉鬼,当真是被……咳,当真没有伤到你?”
“玉鬼?”左章笑了笑好奇道:“贫僧久居正心寺,不曾见过此蛇,刘司官可否讲解一二?”
“智深大师当真非寻常人!”刘青风看怪物般的看着左章,咋舌道:“小玉鬼是咱们晋国毒性最烈的毒蛇之一,面如白玉,体型细小,行动迅捷非常。
“其惯于藏匿阴暗隐晦之处偷袭过往生灵,中毒者顷刻即死,且死状如被鬼魅吞了生气般浑身惨白,这才有了小玉鬼之称。”
左章面露恍然,看着蛇尸摇头叹道:“可这条小玉鬼却与小字不沾边了。”
岂止是不沾边……
刘青风心头苦笑,指着宛如蟒蛇一般的蛇尸面色复杂的说道:“寻常小玉鬼都在一尺长短,最长不过尺半。
“而这条小玉鬼背生异纹,更有八尺之长,虽有开启灵慧修行功法的加持,却也足见其不凡。
“智深大师能将其击毙……想来手段绝非刘某所能想象。”
“刘司官谬赞了。”左章淡然应了一声,脑子里想的却是拍死蛇妖的木鱼,心中暗叹到底还是慧觉老僧的法宝厉害。
说话间,查看蛇尸的师雪莹很快便搜出了左章放回去的包囊。
刘青风见状连忙凑到近前,就见其中的三门功法已被师雪莹翻了出来。
“苍云铁流!”刘青风惊呼一声,然后就满怀期待的催促道:“雪莹,你快看看!”
“……好。”神色复杂的师雪莹点点头,有些迫切却又有些茫然无措的翻开了手中书册。
一时间,众人具都安静下来,不论是事不关己远离蛇尸的张世山,还是装模作样假扮高僧的左章,全都将视线投注到了师雪莹身上。
然而师雪莹却似是没有察觉到一般,专注的翻看着手中的功法,似乎在认真品读其中的每一个字。
片刻后,垂首捧读的师雪莹忽然眼眶一红,双手颤抖着将功法书册紧紧合上,咬着牙不让眼眶中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佛慈悲。”左章见状轻叹一声,冲着张世山说道:“张僧会,贫僧忽然记起有件事情要与你细说,烦请移步大殿内。”
说罢,左章便转身离去。
而张世山则愣了一下,旋即醒悟左章是要给师雪莹和刘青风留下商量的空间,便快步跟了上去。
刘青风见左章和张世山主动避开,心头涌起一丝感激,连忙转向师雪莹问道:“雪莹,这真是你二叔公的遗物?字迹可相符?”
“确系二叔公的遗物……”回忆起惨死长辈的师雪莹强忍心中凄苦应了一声。
刘青风闻言顿觉悬在心头多年的大石落下,一边翻看《百毒经》,一边下意识的看了眼左章所在的大殿,深感左章高深莫测的同时叹道:
“这本《百毒经》中所记载的噬真毒,与你师家先烈所中妖毒一般无二,想来是这妖孽就是真凶!”
捧着《苍云铁流》功法的师雪莹抿了抿嘴,面上罕见的露出了几分柔弱之态,
“当年我仗着祖父宠溺,趁着他老人家寿宴偷偷拿走他书房中的功法秘策,甚至还为此洋洋自得。
“可现在想来,却是祖父宠着我,任由我胡闹……”
“唉……”刘青风叹了一声劝慰道:“想必你祖父也是看到了你的武道天赋,才有意让你拿到完整的《苍云铁流》。
“只是他却没料到,此举恰恰让玉鬼蛇妖失了算计,保住了你师家的传承。”
眼中泪珠滚动的师雪莹闻言看向已然身死的大蛇,眸中光华一凝恨道:“师父,我要将此妖炼成一件兵刃!”
“自是应当!”素来将师雪莹视若己出的刘青风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略作思忖后语重心长道:
“你此番大仇得报,全赖智深大师出手诛妖,所以你我须好生谢过大师。”
“徒儿明白。”师雪莹认认真真的应了一声,干脆利落的起身向着大殿方向走去。
熟知她性情的刘青风见状也不为怪,长身而起跟了上去。
大殿中,左章正与张世山细说昨夜反杀蛇妖的种种,忽听脚步响起,停下话头扭脸看去,恰看到刘青风师徒两人步入大殿。
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师雪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毫不犹豫的一头磕在地上大声道:
“雪莹多谢智深大师厚恩!将来但有差遣,雪莹必殒身以赴!”
我靠!姑娘你这么彪的吗……
混没料到师雪莹进门就跪的左章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起,口中连称使不得。
一旁的刘青风见状适时来到左章面前,深深地躬身拱手道:“在下莽撞,险些害了智深大师。
“好在智深大师修为高深,不曾被妖孽阴毒手段所趁,否则在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刘司官言重了。”左章摆手笑笑,见刘青风眼神中隐含打量,便主动解释道:
“也是幸得这妖孽未曾动用妖毒,且敲开寺门后张口便打问是否有出家前姓师的僧人。
“而我记得刘司官言说师家遭遇,便猜到了他的身份,生恐出了什么祸端,只得用计将其诛杀。”
刘青风闻言再次拱手,由衷赞道:“大师智慧高深,在下佩服。”
左章笑了笑客气两句,忽然正色道:“刘司官,这妖孽化形后的相貌为一名面白无须脸颊消瘦的男子,口窍宽而薄,不知可有印象?”
“客栈掌柜!”刘青风略作思忖顿时回忆起来,惊呼道:“原来竟是他!难怪……”
说着,刘青风便将怀宁府客栈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几人叙话片刻,眼见天光渐亮,左章便主动言说要开门迎候香客。
刘青风已是老江湖,一听就明白左章有意让他们善后。
而乐得如此的他便主动开口揽下一应事宜,与师雪莹收敛蛇尸清扫了血迹,客客气气告辞离去。
等到刘青风两人的身影消失,左章感慨片刻后将怀中的真宝阁玉佩取出,递到了张世山面前,
“张大哥,再帮我个忙吧。”
曾听左章说过真宝阁玉佩的张世山顺手接过玉佩,好奇问道:“你想我代你到真宝阁换东西去?”
“对,也不对。”左章摇头笑笑,“重点不在于换,而在于探。”
“打探?”张世山不解道:“打探什么?”
“帮我去探探他们都有什么东西。”左章脸上露出别具深意的笑容,“顺便再看看他们需要什么东西。”
“有什么和要什么……”张世山似懂非懂的挠挠头,然后忽然想起一事,疑惑问道:“到哪里能找到真宝阁?”
“到……”左章闻言一滞,忽然想起自己也不知道,眼珠一转神秘兮兮的说道:“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告诉你。”
张世山闻言不疑有他,点点头随手将真宝阁玉佩放进黄铜钵盂。
随后数日,没有闲事挂碍的左章自忖有了诛杀蛇妖一事,刘青风必然将他与其他缉妖司客卿区别对待,于是也不急着去缉妖司联络感情,整日里缩在正心寺中钻研罗汉金身。
不过他渐渐发现,罗汉金身第一重圆满以后,自己的进境再度停滞了下来,竟迟迟摸不到踏入第二重的契机。
而由于真气不能再上一层楼,第二神通的修炼也久久不能提上日程,让左章很是郁闷。
迫不得已,左章只能进须弥境求问慧觉老僧,可慧觉老僧却说了一句神棍味极浓的提示后,便笑呵呵的将他赶出了须弥境,让他越发郁闷。
“万物源起……搞什么啊!普通神棍也说不出这种玩意儿吧……”
这一日,左章正琢磨着慧觉老僧提示中的深意,就见张世山拎着食盒走进了自己所在的正心寺小殿中。
“左小哥别来无恙啊。”张世山笑呵呵的从黄铜钵盂中取出一个硕大的木箱抖搂着,摇出一阵阵银锭撞击声,“里面有白银千两,是刘青风托我带来的香火钱。”
嫌弃银箱沉重的左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还是老规矩,交给张大哥你打理吧,我这寺里用不着这些东西。”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张世山随手将银箱丢进黄铜钵盂,然后口宣一声佛号从中一拽,手中便多了一根黑黝黝暗沉沉的齐眉棍。
左章微微歪头打量着张世山手中的齐眉棍,见其一寸粗细,六尺长短,整个棍身如黑铁一般,很是不起眼。
不过看张世山刚拿出齐眉棍后便将其咚的一声墩在地上,动作僵硬吃力得很,显然这棍分量不轻。
“看着还不错。”心生好奇的左章站起身来靠近齐眉棍,一边打量一边问道:“多重?”
“九百五十斤。”张世山龇牙咧嘴的扶着齐眉棍,面带兴奋的说道:“前几日刘青风找到我,打问你喜欢什么兵器。
“我知道左小哥你不喜张扬喜好藏拙,便没说你习练剑法的事情,只说你精擅佛门棍法。
“于是刘青风便邀我去庆州武库之中,让我替你挑一件趁手的兵刃送来寺中。
“而我转遍了庆州缉妖司武库后,便选中了其中最重最不起眼的乌钢伏妖棍。”
左章闻言笑笑,探手握住乌钢伏妖棍,轻晃一下试了试手感,然后手臂轻抬将之拎起,轻飘飘舞了个棍花咧嘴笑道:
“分量还凑合,不过这不起眼的样子却是甚合我心,果然还是张大哥办事牢靠。”
张世山嘿嘿一笑拍了拍肚皮,又拿出一件东西,却是一块三寸高两寸宽的墨绿色印章。
那印章上铭刻着几个字,左章细细辨认一番,顿时诧异道:“庆州缉妖司副司官印?刘青风给我的?”
“不然能给谁?”张世山笑容满面的将印章放在左章手中,哈哈笑着行礼贺道:“左副司官,小的这厢有礼了。”
“张大哥你竟然也有笑话我的时候。”左章接过印章掂量一下,只觉分量颇沉,一边端量一边随口问道:“刘青风说什么了?”
“哥哥我羡慕还来不及,怎会笑话你。”张世山感慨一声答道:“他说你修为高深又德高望重,缉妖司缺的便是你这等有德行的人。
“至于这方印,他说知道你是潜修的高僧,所以仅代表一个职务,并不与金刀客卿的身份冲突,有空去露个脸就好,不会强制点卯。”
左章闻言,顿时明白刘青风已经知晓了自己在缉妖司中的所作所为,再加上诛杀蛇妖的事情,才会给自己这么一个玩意儿示好,不由笑道:“还真是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就是理所应当的。”张世山附和一句,口风生硬的转了一下,“况且左小哥你信诺如山是我平生仅见,着实让我钦佩。”
“唔?”左章正琢磨何时利用自己的新身份去查阅缉妖司收储的秘闻,听了张世山的话愣了一下,稍作琢磨后顿时失笑,“花魁选出来了?”
“哎呀,左小哥真是料事如神!”张世山的胖脸上挂满了殷勤笑容,凑近左章谄笑道:
“倚香姑娘不见之后,添香阁便将她们培养许久的锦蕊姑娘推出来,参加花河游会争那花魁。
“而结果也趁了添香阁的心意,锦蕊姑娘凭着琴箫书画四门绝技力压众雌,成了当之无愧的花魁。
“至于今夜,则是锦蕊姑娘会在添香阁登台露面,并选一位合她眼缘的俊才,夜话诗酒。”
这个操作……
怎么感觉有点见面会加大抽奖的味道……
左章撇撇嘴,甩走心头荒谬的念头,看着眼含热切的张世山,笑问道:“张大哥想今晚露个脸?”
“嘿嘿……”张世山搓着手笑道:“这个嘛……能露脸是最好。”
左章耸肩失笑道:“好吧,我便陪你去一趟,看看你的运气怎么样。”
“哎呀!我就知道左小哥绝对靠得住!”张世山开怀欢呼一声,向着寺外跑去,肥硕的身子灵活迅捷得很,“我这就备马!”
“唉,真个没救了……”左章见状摇头笑叹一声,缓步来到桃树下低声叮嘱道:“我明早便归,你与萌芽看好正心寺。”
“小的明白,定不让智深大师失望。”桃树木听涛闻言郑然应下。
左章满意地点点头,背着双手优哉游哉的向着寺外走去。
数个时辰后,当月牙高高挂在夜空中的时候,张世山在乔装改扮的左章的陪同下,底气十足的踏进了添香阁的大门。
第三十五章 添香阁中
据说,添香阁是广安府最有名的花楼,十里花河最耀眼的场所,府城众多青楼中的绝对霸主级存在……
据说,自打花河游会诞生以来,十年中有七年的花河花魁出自添香阁,让这一项荣誉像是被添香阁手拿把攥一般……
据说,添香阁有数以百计的美女,不论一个男人的喜好有多特殊,都能在这里得到满足……
而由于以上的种种说法,均出自被左章定义为无可救药老瑟批的张世山口中,所以真实性与可靠性都存疑。
不过,当扮做一名书生的左章走进添香阁之后,才发觉素来爱吹牛的张世山对于添香阁的描述,似乎并没有多少夸张的成分!
尤其是在有意炫耀的张世山带着他经过了其他几家花楼之后,左章越发觉得添香阁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感觉。
而抛开远较其他花楼豪奢瑰艳的装修风格不论,单就在大堂内穿梭的那些莺莺燕燕,就让左章心生赏心悦目之感。
只是抛头露面的就已经美得冒泡了……
藏在里面的还不知道要靓到什么程度……
啧,有点高级会所的意思了……
左章心中感慨几句,以绝强毅力将视线从过往美女的身上移开后,随着张世山进了一个雅间。
雅间中桌椅酒水俱全,装修精致典雅,被门外大堂中喧闹的声音一衬,就显出几分闹中取静的别样韵味。
张世山见左章面露满意的笑容,便屏退殷勤的仆役和添香阁美人,关闭房门得意道:
“左小哥,如何?哥哥我没有骗你吧?”
“还好。”左章打量了一下屋内陈设,满意的点点头,淡然笑道:“锦蕊姑娘呢?什么时候能见到?”
“哪有那么好见。”张世山闻言嘬着牙花子落了座,给左章倒了杯酒后感叹道:
“锦蕊姑娘今夜只在内楼献艺,能进去观赏的的只有三十人。
“而在锦蕊姑娘献艺之后,才会从这三十人中选一个秉烛夜话。
“至于入围这三十人,说实话,哥哥我是一次都没成功过。”
左章揶揄笑道:“倚香那次你不是做了入幕之宾么?”
“左小哥你又笑话我。”张世山闻言摇头叹道:“当时是添香阁不准备让倚香姑娘做清倌人了,所以我才能用钱开路。
“如今锦蕊姑娘首次献艺,正是打名声的时候,哥哥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左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确实,名声越大,换来的利益越多。
“不过呢,张大哥你应当也是用过心的,所以具体该怎么进内楼,想必比寻常人清楚很多吧。”
张世山一边饮酒走一边低声说道:“想要争夺这入内楼的资格,首先就是交二十两银子报请。
“而单单报请这一轮,哥哥我前前后后就花了几百两了。
“报请之后,便要按着添香阁所出的题目,与一同报请的人赛上一场,优者入选。
“至于会是什么题目,我不知具体,但基本都是吟诗作对猜谜之类。”
吟诗作对……
左章沉吟片刻犹豫了起来,并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难度,而是因为慧觉老僧曾一再警告他不要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
因此,他虽记得不少上一世的经典古诗绝对,却打定主意死也不会将它们拿出来显摆。
因为说不准曾经就有个地球老乡用这些古诗绝对人前显圣,然后又机缘巧合被人当做域外天魔灭掉,那他再显摆这些东西就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打定主意的左章毫不犹豫的排除了做文抄公的念头,笑呵呵地说道:“张大哥,你看咱俩像是能玩得转这些的人?”
“左小哥你也没法子吗?”张世山见左章点头,无奈道:“那便只有打道回府了。”
“张大哥真是丧气。”左章不以为意的悄声说道:“正经比试没有希望,作假耍赖不就行了?”
“啊?”张世山顿时愣怔,不敢置信道:“作假……耍赖?”
“不然呢?”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假发,咧嘴笑笑:“吟诗我不会,猜谜也蹩脚,只有作对最擅长……
“不过呢,我擅长的却是与人作对。”
熟悉左章的张世山眼见左章这番做派,顿时心头一颤道:“左小哥,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是践行诺言。”左章被张世山大反应逗得一乐,笑着宽慰道:“张大哥你放心,不会出乱子的。”
“那就好……”张世山闻言虽稍稍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眼珠一转半是提醒半是疑惑道:
“左小哥,素来给花魁捧场的人背景都不大简单,你准备跟哪个作对?”
然而左章却不漏一丝口风,神秘兮兮的笑道:“张大哥到时候就知道了,所以现在还是花银子报请去吧。”
张世山见状自知追问也是徒劳,不由苦笑一声起身走出雅间。
片刻后,张世山拿着两个绣工细腻形制精巧的锦囊回到了雅间,将其中一个递给左章后笑道:
“左小哥,将此物别在腰上,与我一同去雅堂吧。”
“张大哥破费了。”左章点点头接过别好,站起身笑道:“不过稍后可能还要再破费一些。”
“些许银子罢了。”张世山摆摆手,向外走的同时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左小哥你到底……”
“劳烦张大哥带路。”话没说完,左章就挥手打断他的话头。
张世山无奈,索性息了打问的心思,引着左章向雅堂走去。
就这样,左章随着张世山弯弯绕绕行走片刻,来到了一处有门仆迎候的大门外。
而两名门仆见左章两人腰悬锦囊,随手打开身后大门的同时,不约而同面带笑容的冲两人谦恭行礼,礼数很是周到。
步入大门,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出现在左章眼中。
放眼看去,大堂中错落有致的摆着二十几张方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备,甚至还放着一摞淡蓝色的信封。
而这些方桌各配了四张椅子,已有近百人各自落座。不过人虽多,却都安安静静的,即便有所交流也都着意放低音量。
也正是因此,当左章与张世山走进来的时候,瞬间便引起了这些先到一步者的注意,纷纷拿眼来看。
张世山眼见众人看向自己,又见其中有几张熟面孔,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选了张空无一人的桌子坐了下来。
左章自然随着张世山落了座,可他却明显感觉到投向张世山的个别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讥诮和鄙视。
“张胖子又来了……”
“他不来才怪……”
“也是,自知之明也不是人人都有……”
左章耳识敏锐,几声窃窃私语自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而当他顺着话语声传来的方向的看去,见讥讽张世山的人一个个衣着华贵却穿搭别扭,显然是什么贵便往身上套什么的主。
你们也好意思笑话别人……
看来自知之明确实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左章就不再关注他们,而是开始四下扫量。
片刻后,左章啧声道:“只看现如今还有人往雅堂里走,就能看出来添香阁今夜起码能收个不下两千两的报请银子。
“若再算上其他的进项,恐怕只这一晚,锦蕊姑娘便能让近万两的白银落进添香阁的口袋里。”
“那可不。要知道添香阁是咱们广安府首屈一指的销金窟。”张世山应了一声,忽见左章冲着一个角落招手,不由好奇看去。
只见那角落中有一名年约二八的俏丽女子,正自恭恭敬敬的站着,却是这雅堂中负责招待宾客的婢女之一。
那婢女见左章远远地冲自己招手,微感讶然的同时莲步轻挪迅速来到左章所在的方桌旁,屈膝一福轻声问道: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
“不敢言吩咐二字。”左章下意识抬起双手就要合十回礼,却忽然醒悟过来,连忙不着痕迹的改为作揖,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婢女声音轻柔的回道:“公子唤小奴阿宁就好。”
“阿宁姑娘有礼了。”左章面带微笑的瞥了眼四周,放低声音轻声问道:“在下左章,敢问阿宁姑娘的卖身契可是在添香阁?”
唤做阿宁的婢女愣了一下,微微垂首低声回道:“回左公子的话,小奴的卖身契自是在添香阁的。”
“唉,属实可惜。”左章扼腕叹了一声,然后又悄声问道:“不知给阿宁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银两呢?”
“……啊?”心生疑惑的阿宁越发不解了,纳闷中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左章,“左公子因何想给小奴赎身呢?”
“在下孟浪了。”左章歉然自责一句,然后表情诚恳的指着张世山解释道:“这是我兄长张世山,掌管古县僧会司。
“世山兄长家大业大,手中人手短缺严重,却总是寻不到得用的,故而时常向我抱怨。
“今日我们来观赏锦蕊姑娘的琴艺,在下却无意间发觉姑娘蕙质兰心天性良善,正适合打理我兄长的一些生意。
“因此,才有了方才的唐突之举,还望阿宁姑娘见谅。”
话音刚落,不论是心怀疑虑的阿宁,还是茫然不解的张世山,具是心头惊诧!
好在张世山与左章相识多年配合默契,恰如其分的摆出一张笑脸,冲着阿宁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却是多谢左公子看重小奴了。”阿宁说着抿了抿嘴唇,思忖片刻后声如蚊呐般答道:
“左公子若真想为小奴赎身,却需与添香阁管事商议了。
“至于需要多少银两,小奴不敢置喙,但却定超不过三十两去。”
对阿宁这一番应对极为满意的左章眼睛一亮,语气由衷道:“阿宁姑娘真乃蒙尘明珠,在下定叫姑娘得脱自由。”
“阿宁先行谢过左公子。”见左章说的认真,阿宁心中不由便信了几分,躬身回礼后款款一笑问道:
“不知左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却须阿宁姑娘帮个忙。”左章说着拿起纸笔,意态悠然的笔走龙蛇。
数息过后,左章吹干纸上墨汁封入信封,将书信与一张十两的银票一并交给阿宁,
“银票是在下为阿宁姑娘赎身的诚意,书信则需阿宁姑娘交到锦蕊姑娘手中。”
将书信内容尽数看在眼中的阿宁满脸震惊,恍然回过神时却发觉银票和书信已经落在自己手中,下意识便将其狠狠攥紧!
左章见状云淡风轻的笑了一声,拱手一揖道:“阿宁姑娘,劳烦了。”
“左公子,您……”阿宁面色复杂的顿了一下,旋即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您且放心,阿宁定将此信送到锦蕊花魁手中。”
“多谢。”左章颔首笑笑,默默目送阿宁离去后转向一脸惊骇的张世山,咧嘴笑道:
“张大哥,别发呆了,省点脑子想想怎么挣银子吧。”
同样将左章所写内容看在眼中的张世山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左小哥,你你你……”
“小心咬到舌头。”左章嘿然一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放低音量咧嘴道:“我说过我只擅长作对嘛。
“我细细思量了一下,若是以那些同样奔着锦蕊姑娘而来的人做对手,一来太过繁琐辛苦,二来事后也容易被记恨而生出许多麻烦。
“因此,索性就让添香阁委屈一下吧,反正他们也不缺花魁和银子。且若是运作得好,他们都不会察觉自己吃了闷亏。”
张世山见状心头莫名打了个颤,而想到左章是因为自己才这么做,顿时无奈摇头,认命似的苦笑一声。
然而就在他暗暗纠结的时候,左章写的那封信已然被阿宁带到了内楼中的暖阁门外。
笃笃笃。
轻敲门扉后,阿宁静等片刻,就听其中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谁啊?”
“初霞姑娘,我是阿宁。”阿宁连忙答道。
清脆女声又问道:“哦,有什么事吗?”
阿宁闻言淡定道:“我有事禀报锦蕊花魁,还望初霞姑娘行个方便。”
暖阁内静默片刻,一个温婉清雅的声音忽然响起,“进来吧。”
阿宁闻言赶忙谢道:“多谢锦蕊花魁。”
话音刚落,门扉开启,一个年岁比阿宁略小的圆脸丫头将她迎了进去,然后就轻轻合上了门。
走进门内,阿宁略做打量,立即瞧见了一名体态娇柔的女子正坐在铜镜前梳妆,便踩着小碎步来到女子身边躬身道:
“锦蕊花魁安好,有一位公子让我将一封书信送到花魁手中。”
“嗯?”锦蕊闻言轻轻转过头,黑瀑一般的头发顿时如流波般荡了一下,似有月光暗藏的杏目转向阿宁,
“那位公子下了多大的本钱,竟让你连阁里的规矩都不顾了?”
“那位公子要给阿宁赎身。”阿宁垂首跪在锦蕊面前,双手捧起书信道:“还望锦蕊花魁看罢书信再责罚阿宁。”
锦蕊细细打量阿宁两眼,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拈起信封,一边拆一边说道:“你看过信了?”
“那位公子写信时不曾避过阿宁。”阿宁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句。
“有趣。”锦蕊轻轻哼了一声,取出信纸哗啦一声抖开,露出了其中朴拙厚重却隐透锋锐的字迹,
“看这一手字,倒是个下过功……”
骤然间,锦蕊话语一滞柳眉挑起,一双杏目直勾勾盯着手中信纸,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锦蕊的异状顿时把站在一旁的丫鬟初霞吓了一跳,而不等她开口询问,就见锦蕊一把将书信揉在手中,盯着阿宁问道:
“写这信的是个什么人?坐在雅堂哪一桌?”
阿宁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依旧垂首跪着一一答了。
“你去将这封回信交给他。”锦蕊说话间写了一封回信,交到阿宁手中道:“告诉他们,若敢诓骗于我,便等着身败名裂吧!”
阿宁赶忙应了一声,接过信件匆匆离去了。
而待到房门闭合,锦蕊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揉成一团的信件轻轻展开默默看了几遍,却是连梳妆都没心思了。
第三十六章 用意所在
就在锦蕊看这着信纸蹙着眉头思索信中内容的时候,阿宁已然回到了添香阁雅堂中,将锦蕊亲手书就的信双手捧到了左章面前。
“多谢阿宁姑娘了。”左章接过信件颔首致谢,却见阿宁面带犹疑,微笑问道:“阿宁姑娘心中存疑?”
“左公子,您……”阿宁目光迅速地扫了下四周,认真看着左章道:“您真的不会诓骗我等?”
“骗你们于我何益?”左章坦诚笑道:“锦蕊姑娘少说也要风光两年,我若有欺心之举,这两年足够她让我死上个百来回。”
阿宁见状放心了些许,躬身浅笑道:“左公子坦荡,却是小奴生了小人心思了。”
“当不得阿宁姑娘谬赞。”左章客套一句,指了指四周道:“阿宁姑娘蕙质兰心,奈何此时此地却不能详谈。
“不若得了空,我等专程来添香阁,与姑娘细细分说。”
阿宁闻言按下心头波动,行礼退到了一边。
左章则抖手打开信封,迅速扫了一眼后丢给张世山道:“张大哥,背熟,藏好。”
正自好奇信中内容的张世山闻言一怔,连忙接过细看,却见上面写着一首小诗:
“寒云初扫风犹冷,
“银装未消霜叩门。
“只道今岁暖日迟,
“锦上枝头蕊争春。”
张世山见纸上字迹秀美灵动,赏心悦目的很,默默记下的同时讶然问道:“左小哥,这是锦蕊姑娘的回信?”
“不然还能是谁?”左章不以为意的笑笑,指了指张世山手中的信纸,掩口轻声道:
“这可是考官在帮着你作弊,若是连背都背不下来,那可就太丢人了。”
“左小哥真是能人所不能!”眼见有机会面见锦蕊,张世山飞快地抛却心中愁绪,将信纸放回信封,珍而重之的收入怀中黄铜钵盂内。
而他刚刚收好信件,就见二十余名婢女端着托盘井然有序的走进雅堂。
见识过好多次的张世山立马神情一整,悄声冲满脸好奇的左章解释道:“左小哥,那些婢女手中捧的就是题目。”
“倒是挺有趣的。”左章点头笑笑,然后就见一名婢女来到自己所在的方桌旁,动作轻缓的将手中托盘放下。
托盘中,一副八寸大小的扇面画铺展着,上面画的是一朵明黄色的鲜花挂在犹有霜雪附着的枝头,正吐蕊绽放。
这锦蕊写诗当真又快又应景……
就是这心气……有点高啊……
暗自对比诗画的左章心头暗赞一声,转头看向其他方桌,却见各个托盘上都是一幅绘着鲜花的扇面画,只是种类各不相同。
而张世山则看两眼画看两眼左章,心中带着紧张和兴奋静等指示。
就在这时,一名留着微髯的中年男子面带热情笑容,登上雅堂正前方的高台,冲众人拱手道:
“诸位,今日题面便是诸位桌上的画作。
“请诸位各自以画上所绘为题,赋诗一首,封入信封交予我等。
“待到锦蕊姑娘看过各位的佳作,便能定下入内楼赏琴的人选。”
众人一听顿时将目光投注到各自面前的扇面画上,而左章则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便冲着张世山暗暗点了点头。
早已按捺不住的张世山见状,立即昂首挺胸抓起纸笔,气势十足的挥毫泼墨,将锦蕊所做的诗句誊写完毕封入信封。
左章见状心头暗笑,动作极快的将诗句照抄了一遍封好,与张世山一同交给近旁的婢女。
那婢女见状不由诧然,看了看雅堂中或皱眉闭眼或垂首默念的其他宾客,又看了看满脸云淡风轻的左章两人,顿生高深莫测之感。
“辛苦这位姑娘了。”张世山见婢女眼中尽是惊诧崇敬,大方地将一锭碎银子塞到她的手中。
而待到婢女千恩万谢的离开,张世山快意的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笑道:“真痛快!”
“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往后再用就有点为难锦蕊姑娘了。”左章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品起了茶,“不过只这一次便够了。”
张世山听着颇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却并不影响他暗爽,于是顺口赞道:“所以说还是左小哥靠谱!”
两人这边聊着,婢女送诗入内楼的动静顿时引起了几名宾客得注意,而当他们好奇看去,却看到了悠闲品茶的左章和张世山。
“张胖子写完了?”
“怎么可能?他可是个草包。”
“你看,他真的写完了!诗都传进去了!”
“写完有屁用!狗屁不通的玩意儿也就占个快字。”
一时间,如蝇虫嗡鸣的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几名深知张世山底蕴的宾客纷纷嗤笑,看张世山如同在看小丑一般。
过不多久,将诗送进内楼的婢女带着满脸的震惊回到雅堂中,径自走到左章与张世山的方桌前,躬身恭敬道:
“两位请跟我来。”
左章礼貌笑笑长身而起,张世山则故意咳了一声才站起身来。
而看他鼻孔朝天目中无人的嚣张模样,显然此时已是得意至极。
这一番动静顿时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引得众人心生疑惑,也让讥笑张世山的几人心头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张胖子怎的进去了!”
“定是耍了什么手段!”
“我知道了!是与他同来的男子在帮他!”
“独自一人写了两首佳作?可能吗……”
“这人是什么来路?”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能说出左章的来历,不由对左章越发好奇。
而就在他们一个劲地议论左章和张世山的时候,先一步进入内楼的张世山已经坐在了内楼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五十两银子,一个字也不用想,就能进了内楼,当真匪夷所思啊!”
左章仔细端详着锦蕊即将献艺的乐台,然后环视一圈内楼后,才坐在了一个相对靠后的位置上,
“现在占便宜,将来却要放血的。”
“放血也值了。”张世山无所谓的摆摆手,毫不犹豫的起身坐在了左章旁边,“左小哥,这个位置有何玄虚?”
“照顾锦蕊姑娘的感受。”左章轻弹衣袖解释道:“在乐台奏乐,不能与宾客们全无眼神交流,却也不能与某一个交流过多。
“所以呢,让三十名宾客雨露均沾,都以为锦蕊姑娘格外关注自己才是王道。
“而咱们所在的位置,锦蕊姑娘抬头即见,且不论她看向哪里,咱们都不会脱离她的视野。”
张世山顿时咋舌,“选个座位也有这么多门道吗?”
左章闻言理所当然的笑笑,“你想让人家姑娘对另眼相看,自是要多下些功夫。”
“今天这番行事也是如此?”张世山眼珠一转好奇问道。
“那是自然。”左章摸了摸头顶的假发,一边瞥着内楼入口一边轻声说道:“张大哥你也说了,能进这内楼的人只有三十个。
“你我没有吟诗作对的能耐,不能靠自己的本事见到锦蕊姑娘,便只能动一些歪门心思,让锦蕊姑娘主动来见咱们。
“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得有人递话,联系上锦蕊姑娘。”
张世山眨巴眨巴小眼睛,“可你为什么选阿宁来送信?”
“因为她真的能帮咱们打理生意。”左章解释道:“在雅堂中的时候,她所站的位置是所婢女中最安全的。
“那里远离行为放浪的纨绔子弟,左近也没有贪花好色的富豪,只有两个坐姿端正默然饮茶的书生。
“站在那里,所面对的客人好伺候,自己又安全,足见她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
张世山有些不解道:“可花楼中擅长察言观色的多的数不过来……”
“是啊,能发现那个位置安全的人有很多。”左章咧嘴笑道:
“可是她站在那里的时候,雅堂中的其他所有婢女不仅没有表露出不满,反而还很认同和维护她。”
张世山闻言顿时面现惊讶,“她真有这般手段?”
左章点点头继续说道:“她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很擅长做选择。
“所以我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帮她赎身,她帮咱们送信。
“二是置之不理,继续待在添香阁中。”
“所以你当着她的面写了信。”张世山咋舌问道:“要是这信被阿宁交到添香阁手里……”
“我们会被赶出去。”左章扫了眼内楼入口,见没人出现便继续说道:“但是阿宁不仅不会获得赎身的机会,反而会被添香阁整得很惨。
“要知道身契在花楼手中的女子,大多都想脱身出去。而阿宁和锦蕊这种心思灵慧又有几分傲气的女子,更不会甘愿把大好年华填在这里。
“不过为了防止锦蕊心存侥幸,我特意在信中暗示她想想她那些前辈的下场,便是想让她意识到自己也不会例外。
“这样一来,她再看到我说有法子救她得脱樊笼重归自由,便会好奇我说的法子是什么,从而放咱们到内楼来。”
张世山眼珠一转瞪眼惊呼道:“你说的法子……不会是想让我锦蕊姑娘赎身吧!”
“张大哥你傻了吗?”左章无奈摇头道:“多少人排队等着呢,给人家赎身轮得到咱们吗?
“况且锦蕊现在是添香阁的摇钱树,张大哥你当添香阁是见小忘大的傻子吗?不赚够了能舍得撒手?”
“啊?”刚觉得自己猜到左章想法的张世山顿时又茫然了,“那左小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信中说救走,又没说是买走。”左章语重心长的说道:“至于法子,确需与锦蕊姑娘见上一面才能议定。”
正好奇的张世山闻言顿觉心头发痒,想要再问就见左章忽然惬意的靠在椅背上,同时竖起一根手指虚点入口方向。
张世山怔然看去,却见几名男子在婢女的引领下进了内楼,顿时住了嘴,假作观赏内楼一般来回乱看。
眨眼间,小半个时辰过去,当第三十名宾客进了内楼,先来一步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开始眼含热切的等待锦蕊现身的那一刻。
可谁知,就在最后一人坐下的刹那,四周灯火瞬间同时熄灭,整个内楼陷入了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众人顿时一慌,可不等惊呼声响起,就听一阵如淙淙流水般的琴音骤然响起,瞬间抚去了众人心头的惊慌!
霎时间,生动流畅的琴音如同清风一般,缭绕在众人身周,同时也如清润的泉水一般,濯洗着每个人的心神。
就在众人沉醉琴音之中的时候,乐台上灯光渐亮,就见一名身着粉衫的绝美佳人神色恬静的抚着琴,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花魁锦蕊!
眼看锦蕊惊艳登场,众人心中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瞬间点燃了一般,一双双眼睛之中光华闪烁,欣赏倾慕之情满溢而出。
不过在那一双双投向锦蕊的目光中,确有一人的双眼清明非常,却是从始至终都很冷静的左章。
不愧是花河青楼的龙头……
声光搭配运用很到位啊……
见识过前世种种特效的左章赞叹一声,便继续面带微笑欣赏花魁锦蕊抚琴。
随着时光的流逝,琴声节奏渐渐加快,锦蕊抚琴的动作也越发优美舒畅,让人心生赏心悦目之感。
而就在众人都沉醉于琴音和锦蕊的美貌中时,最靠近乐台的一名客人望向锦蕊的目光却逐渐迷离,神色间也显出几分狂热。
忽然,这名客人狂呼一声豁然跳起,双手飞快探出,扒着月台边缘便要跳上台去!
“呀!”
台上的锦蕊未曾料到会有这般变故,失声惊呼仓促站起,向后躲闪而去!
骤然出现的变故同样吓了众人一跳,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一道宽硕的身影就飞掠而出!
只见那身影轰然一声落在月台上,直挡在花魁锦蕊与发狂客人之间,将面露仓皇的锦蕊死死护在身后!
“闪开!”
就在这时,发狂客人翻上乐台冲着张世山急呼一声,接着便探着双手向着身形宽硕的张世山抓来!
“好个不知羞耻的狂徒!”
见对方步履虚浮,张世山怒目喝骂一声,手掌轻轻探出拨开男子的手臂,紧接着另一只手掌就印在了男子胸口!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男子瞬间倒退跌落乐台,恰被迟一步赶上前来的众人摁住!
第三十七章 天井相谈
突然的变故顿时让内楼乱作一团,不仅令美妙动人的琴音直接消散,更将内楼恬静美好的气氛破坏得干干净净!
而眼见月台上的花魁锦蕊一副委屈畏惧的模样,众人心中更是怒火沸腾,恨不得将发狂客人生吞活剥。
不过较之义愤填膺的其他人,张世山此时却是志得意满亢奋非常。
并且想到自己身后就是花魁锦蕊,他更是心生无限豪勇,无形间生出几分昂然气派。
“多谢先生相助,此恩锦蕊没齿难忘。”
就在张世山的脑海中浮现无边幻想的时候,锦蕊清婉悦耳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锦蕊姑娘言重了。”张世山连忙转身施礼,“方才情势急切,在下只能贸然登台,还请姑娘见谅。”
张世山说着光明正大的看向锦蕊,趁势近距离打量面前的美人。
花魁锦蕊察觉到了张世山肆无忌惮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带着嗔怪的羞恼,冲着台下屈膝一福歉然道:
“奴家此时心神不宁,却是没法子再抚琴了。且容奴家暂歇片刻,再为诸位献艺。”
“锦蕊姑娘自去安歇,我们等得!”
“就是就是!不碍事的!”
“此人孟浪!锦蕊姑娘放心,且看我等如何处置他!”
众人见锦蕊只是暂歇,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开口宽慰。
而距离锦蕊最近的张世山自是不会落后,殷切关心几句,直到锦蕊回转后台,这才在台下众人似欲喷火的目光中施施然回到座位。
“张大哥,锦蕊姑娘好看吗?”
张世山刚刚落座,静静看着众人整治发狂客人的左章就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美若天仙!”
张世山毫不犹豫的答道,目光随左章看去,却见那发狂客人在众人的讥讽辱骂声中,被添香阁仆役推了出去。
左章见状收回目光,“稍后你的天仙姑娘邀你叙话的时候,你就说脱离樊笼之事急切不得,需策划周全伺机而动。”
“邀我叙话!”张世山惊呼一声,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合着你就只听到这四个字了是吧。”左章撇撇嘴,语速极快的低声说道:
“张大哥,在添香阁过活,还能做花魁,锦蕊心智显然比之寻常人要高上许多。
“所以你与她叙话之时,秉持本心就好,莫做多余的事情。”
张世山挠挠头迅速记下,纳闷道:“左小哥你不和我一起去?”
“锦蕊暂时不会让我去的。”左章瞥了眼暖阁方向,无所谓的笑笑:“毕竟疑心深重,要做试探的话就要选傻一些的那个。
“况且我还有点事情要办,需暂时离开片刻。”
“哦……嗯?”张世山应了一声,忽然醒悟过来左章话语的含义,不由尴尬地笑笑,“左小哥要办什么事情?”
左章默然笑笑,没有回答,拍了拍张石山的肩膀便洒然起身,向着内楼外的天井中走去。
心感茫然的张世山见状挠挠头,却忽觉有人靠近,转头看去,却见一名圆脸丫鬟来到自己近前躬身一礼道:
“这位先生,婢子初霞,代锦蕊姑娘邀先生一叙。”
刹那之间,内楼中豁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了张世山的身上!
张世山愕然刹那便回过神来,仰着鼻子站起身,无视了那些视线中的艳羡和嫉妒,趾高气昂的跟着初霞进了暖阁。
“小人得志!”
“张草包竟有这般运道!”
“等着吧!不片刻定会被锦蕊姑娘撵出来!”
当内楼中冒出酸意十足的话语时,左章已经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天井之中。
只见他眼神淡漠的扫了眼月色下的诸多景观后,目光轻轻落在了一座丈余高的假山上,“出来。”
“嘻嘻。”
一声娇俏轻笑,一个身形曼妙的倩影从假山后面缓缓走出,面带甜美笑意看着左章,却是早已随陈希夫妇离开庆州的阿黎。
“又来作妖了?”左章面无表情的走进一方凉亭,坐在石凳上淡然道:“办不到,你找别人吧。”
“讨厌!”阿黎气结哼了一声,闪身一跃如云雀掠空飞进凉亭,轻飘飘落在左章对面的石凳上,瞪着左章恼道:
“我还没说什么事情呢!”
左章从怀里掏出一把坚果摊在石桌上,一边剥壳吃着一边说道:“不管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我让张胖子英雄救美了!”阿黎看了眼桌上颇有些干瘪的坚果,精致小巧的鼻子皱了一下,“做人要知恩图报!”
“那你让张世山帮你好了。”左章无所谓的摆摆手,咔吧一声捏开一个坚果,却见其中坚果干瘪如丝,眼角不由一抽。
“可我帮你省了力气!”阿黎站在石凳上,俯身探头居高临下的瞪着左章。
“不是站得高就有理的。”左章抬头看了眼面带恼意的阿黎,见她剪水双眸中似有水雾氤氲,不由笑道:
“就这么不甘心吗?别费劲了,你知道对我没用的。”
“哼!”阿黎噘着嘴坐在石凳上,眸中水雾散去,清澈明透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左章的笑脸,“怎样你才肯帮我?”
左章咧嘴笑笑,“首先明确一件事,那就是你即便不出手,我也有办法让张世山得偿所愿。
“所以,这件事情并不能作为你请求我帮你的条件。”
感觉左章的笑脸尤为欠揍的阿黎无奈点点头,静静等着左章的下文。
“这样的态度才对嘛。”左章笑吟吟的说道:“在我说出我的要求之前,你不妨先说说你离开庆州之后的事情。”
阿黎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左章问道:“你是对真宝阁感兴趣?还是关心陈希和芸娘?”
暗赞阿黎心思敏锐的左章无所谓的笑笑,“都有一点,所以你千万不要有所遗漏,否则很可能会影响到我的出价。”
“信你才怪!”阿黎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左章摊在石桌上的坚果,边吃边说道:
“陈希和芸娘藏在长乐府了,陈希还是做教书先生,芸娘照顾他的起居,安全得很。
“至于那天晚上来通风报信的任子杰,是陈希的师弟。
“他说文鼎山各派系争斗严重,又有人盯上了什么祖师遗册,正四处打听陈希的踪迹呢。”
左章闻言没有说话,却缓缓点头示意阿黎继续说下去。
阿黎板着脸将桌上大半坚果划拉到自己面前,做了一个报复的鬼脸续道:
“至于真宝阁,和陈希说得差不多,要我用一部人族功法和一把法器级别的兵刃,去换一部妖族功法。”
“唔……”左章正等着阿黎继续说下去,却见她安安静静的盯着自己,顿时明白她从自己的态度反映,猜到了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事情是什么,不由失笑道:
“做人太计较的话,会没有朋友的。”
“我是妖精!再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这么说我吗?”阿黎露出一个算计得逞的得意笑容,“对真宝阁感兴趣吗?想知道什么就问啊。”
左章摩挲了一下下巴,不以为意的问道:“真宝阁真正的东家是谁?”
“嗯?”正准备回答左章问题的阿黎愣怔的睁大了眼睛,犹豫片刻下意识答道:“……不知道。”
左章哼笑一声又问道:“真宝阁总共有多少据点?都分布在哪里?”
阿黎抿了抿嘴,不甘答道:“……不知道。”
“积累的大量珍宝都藏在哪里?”
“……不知道。”
“每年发出多少枚玉佩?”
“……不知道。”
“……”
接连数个问题之后,阿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诧然惊道:“你……你要对真宝阁做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左章耸耸肩,慢条斯理的继续剥着坚果。
阿黎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却只看到一个淡然自若的笑容,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意图,眼珠一转道:
“所有你想知道的真宝阁的秘密,我都可以替你去打探,但是你要答应帮我。”
“用不着。”左章别有深意的笑笑,“我如果真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打探。”
“可你没有玉……”阿黎脱口而出,话至半途却在左章的笑容中豁然一断,旋即恍然道:“你拿到了真宝阁的玉佩!”
左章不置可否的摊了摊手,默然不语的看着阿黎。
“可你怎么会拿到真宝阁的玉佩?”阿黎眉头微蹙,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掩口惊呼道:
“毒害师家高手的蛇妖!
“师雪莹从那蛇妖身上搜到三本功法!你的真宝阁玉佩是从蛇妖身上得来的!”
“嗯?你知道蛇妖?”左章轻咦一声,诧异的看着阿黎,皱眉琢磨道:
“你若要打探我的消息,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张世山,而不是比他修为高且不了解我的师雪莹。
“可你偏偏舍近求远去她那里刺探消息,就说明你要刺探的消息与我无关,却与她以及蛇妖有关。
“所以,真宝阁要你弄到的人族功法,是……”
阿黎闻言面色一紧,果断冷哼一声打断左章的话头,“你不用猜了,不是苍云铁流。”
“不是?”这次却轮到左章纳闷了,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咧嘴笑道:“那就是和苍云铁流有关联了。”
“对。”阿黎不爽的点点头,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在左章的笑脸上砸几拳。
最善察言观色的左章自是猜到了阿黎的想法,便故意腆着脸笑道:“说说,什么功法?”
强压着挥拳砸上去的冲动,阿黎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捏碎一颗坚果道:“阴阳劫。”
有恃无恐的左章笑眯眯的剥着坚果,啧啧叹道:“哇,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
阿黎虽知要让左章帮忙,这些东西早晚得说出来,可还是被左章挑起心中羞恼,银牙暗咬道:
“苍云铁流脱胎于阴阳劫,是师家先祖根据自身对阴阳劫残篇的领悟,自创的功法。”
刹那间,话语中巨大的信息量,直接让左章剥坚果的双手停顿了一瞬,“残篇?”
“没错。”阿黎似乎很满意左章的反应,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凡间习武者皆信奉武神。
“而阴阳劫,就是武神座下八圣之一的拳圣,去往武神界之前留在人间的功法。”
我靠!
这么特么夸张吗!
左章心头一惊,见阿黎神色如常不似作伪,顿时意识到阿黎所要换的妖族功法也不简单!
“我要的妖族功法名叫万幻无常。”阿黎知道左章所想,索性直接坦白道:
“是我们妖族万幻妖祖的功法,也是真宝阁能拿出来的最顶级的功法之一。”
内心激荡的左章瞬间收敛心神,表情认真的看着阿黎,一字一句说道:“你谋得这么大,一定有你的理由。
“而你找我帮忙,却也足见你真的找不到旁人来帮你。
“所以我想知道,你原先准备拿什么来说服我,去帮你弄拳圣遗留的阴阳劫。”
阿黎闻言缓缓摇了摇头,眉眼微垂轻声叹道:“我不知道……”
“哈?”浑没料到阿黎会是这般反应的左章惊诧道:“你上青楼痛快,都不提前准备瓢资的吗?”
“我准备了!”阿黎红着脸横了左章一眼,低声说道:“我准备在阴阳劫到手之后,把功法给你抄一份的。
“可是我看你好像并不在乎阴阳劫……”
“你给我打住!”左章哭笑不得道:“如果我帮你弄到阴阳劫,那这门功法本身就有我的一份。
“而你要用本就属于我的收益,来收买我给你做工。
“哇,你的小脑袋瓜还真是有够精明,能想出这么一个稳赚不赔的主意。”
在左章的嘲讽之下,阿黎的脸越发红了,梗着脖子说道:“那你说条件好了!我要怎么做你才帮我!”
“求人的态度还差……”左章轻声嘀咕一声,思忖片刻后竖起一根手指,缓缓说道:
“第一,你既是化形的妖精,那就先把化形的诀窍交给我寺里的两个妖精。”
阿黎眸光一转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左章点点头竖起第二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二,阴阳劫到手后,功法必须让我修改一下,再交给真宝阁。”
“你果然要对真宝阁下手!”阿黎闻言惊呼。
不过左章却似没听到一般,认真的看着阿黎的双眼,直到她点头后才竖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拿到万幻无常之后,给我誊抄一份。”
“可以。”阿黎答应的很痛快。
左章讶然刹那,随即竖起第四根手指,“最后一条,帮我查一些真宝阁秘密。”
“没问题。”阿黎点头。
左章见状脸上浮现了招牌式的笑容,“说说吧,怎么才能弄到阴阳劫。”
第三十八章 阿黎登门
深夜,如白霜一般的月光挥洒下来,伴随着不远处内楼中响起的轻妙琴音,让添香阁的天井莫名多了一抹清雅的韵味。
然而就在这颇显雅致的光景中,坐在凉亭中的左章一手撑着脸颊,另一手搭着铺满了坚果壳的石桌,歪头看着对面的阿黎,眼神中满是无语。
片刻后,内楼中琴声一转变得悠扬空灵,左章忽然轻叹一声,看着阿黎说道:
“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小机灵鬼,麻烦你好好地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我也不知道’,可以吗?”
面色微红的阿黎避开了左章隐含质问的目光,斜斜看着天上的月亮低声道:“是暂时还不知道……”
“那不还是不知道!”左章哼了一声坐直身子,指着桌上的坚果壳道:“白搭了我一兜子的坚果,结果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阿黎羞窘的反驳道:“一大半都是你自己吃掉的!”
“我吃自己的东西怎么了!你管得着吗!”左章似乎被阿黎气得不轻,狠狠摸了摸头顶假发嚷道:
“还以为你手里有什么了不得的秘闻消息,结果是只知道苍云铁流出自阴阳劫残篇!
“还要我帮你查?我今天才是头一次听到阴阳劫这三个字!
“你让我查什么?查这三个字怎么写吗!”
阿黎虽自知理亏,却不甘心被左章这般数落,噘嘴反驳道:“人家要是有办法,还要你有什么用!”
“哎呀!你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左章挑眉鼓掌道:“不如我们一拍两散,就当今晚相遇只是春梦一场如何?”
“春你个鬼!”阿黎一双眼睛瞪得老来大,怒道:“就你这不修口德的无赖,也好意思管自己叫秃驴?”
“诶?原来秃驴在你耳朵里是夸奖吗?”左章看了眼阿黎头顶乌黑亮泽的浓密长发,咧嘴笑道:“那我祝你早日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秃驴!”
“死秃驴!我扯烂你的嘴!”恼羞成怒的阿黎顿时涨红了脸,失了理智一般伸手抓向左章的面门!
“动我一下你就自己去找阴阳劫。”纹丝不动的左章面不改色的轻轻说了一句,却直接令阿黎的手僵在他面门前三寸!
俏脸通红的阿黎狠狠瞪着左章,银牙紧咬,“你故意的!”
“不得不说,你的手还是很好看的。”左章仔细端详着面门前纤柔白润的光洁双手,冷静的视线投向阿黎,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和我自己去找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就故意贬低我!”阿黎气咻咻的缩回双手,剪水双瞳中满是恼怒,“你又要加条件!”
左章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虽然你是提出要求的人,可是就目前看来,我要付出的辛苦却比你多得多,加条件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臭秃驴果然不安好心!”阿黎缩在桌面下的双手紧握。
“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扭头就走。”左章耸肩笑笑,“而且要加的条件也很简单。”
阿黎撇嘴,“信你才怪!”
已然通过一番试探弄清了阿黎底线的左章清了清桌面,主动拿出一把坚果放在阿黎面前,笑呵呵的说道:
“将来,如果我要对真宝阁做什么,你须全力帮我。”
“这个要求哪里简单了!”阿黎皱眉道:“真宝阁势力有多大,你都想象不到……”
“很抱歉,你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了。”左章不以为意的嘿嘿一笑,“不过我可以保证,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答应的话,我就想办法帮你弄阴阳劫。”
阿黎顿时气沮,想了想后无奈放弃了反抗,白了左章一眼后剥开面前坚果放进嘴中,撒气似的狠狠咀嚼着。
“和聪明人合作就是痛快。”自己痛快了的左章见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着内楼方向走去,“明天到正心寺细说吧。”
“不要脸皮的秃驴!”阿黎冲着左章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捞起桌上剩余的坚果,转身掠入夜空之中。
片刻后,回到内楼中的左章悄无声息的回到座位,见张世山正如痴如醉的看着在乐台上抚琴的锦蕊,不由乐了。
而当左章刚刚坐定,在众人瞩目之下的锦蕊便有所察觉,轻抚琴弦的同时不着痕迹的看了左章所在的位置一眼。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相貌俊朗的书生正面带微笑轻轻抚掌,见自己向他看去,便冲着自己颔首致意,似乎对自己的琴艺颇为赞赏。
对左章好奇满满的锦蕊见状,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表情。
然而这一下落在楼内众人眼中,却似是对他们微笑一般,顿时惹得众人心头春意升腾。
真是好手段啊……
话说这花魁都这么狡猾的吗……
暗暗感慨着,左章便也如其余宾客一般,开始让自己的视线肆无忌惮起来,狠狠打量着月台上婉约柔美的锦蕊。
一炷香过后,琴声停歇,锦蕊在众人热切到有些无礼的视线中施礼离开,空留满室意犹未尽的赞叹。
而锦蕊刚走,曾在雅堂中出现过的微髯中年男子就登上了乐台。
只见他面带微笑的冲台下众人打了个罗圈揖,让婢女给每桌摆上纸笔,然后伸手向暖阁方向虚引一下道:
“诸位,锦蕊花魁曾对在下说,今日满堂俊杰,个个气宇非凡才学惊人,她实不知该如何抉择。”
说着,微髯中年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笑吟吟的继续说道:
“是以,锦蕊花魁写下一只禽鸟封入信中,诸位之中谁能猜中其中飞鸟的品类,便能入暖阁与锦蕊花魁一叙。”
话音刚落,一名男子一边探手去拿纸笔一边开口问道:“若是两人都猜中了如何?”
微髯中年男子躬身应道:“那便先中者入暖阁。”
众人闻言顿时急切起来,纷纷去拿桌上的纸笔,生怕落人一步而失去了入暖阁的机会。
而静静看戏的左章则暗赞锦蕊心思机巧,见张世山不动笔却看着自己,便明白了锦蕊的心思,失笑提笔道:
“张大哥,锦蕊姑娘说什么了?”
“左小哥真非常人也。”张世山啧声赞叹一句,然后低声道:“谜底是鹤,锦蕊姑娘央我让你进去叙话。”
“知道了。”运笔飞快的左章说罢便停了笔,拈起纸张抖手甩了出去!
刹那之间,那纸便如穿花蝴蝶一般飞过众人头顶,直直落向乐台之上!
正在乐台上静等的微髯中年男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眼见纸张冲着自己飞来,虽惊却不乱,伸出双手便去接。
眨眼间,纸张轻飘飘落在微髯中年男子手中,而待他细细看去,却见其上写了一个巴掌大的鹤字!
“嘶……”
微髯中年男子顿时一惊,抬头看向左章,却见他意态悠然的好奇看着自己,似在询问是否猜中。
而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许多人,他们好奇的视线在左章与他丢上乐台的纸张间来回游移,显然也想知道左章是否猜中。
“这位先生所书乃是一个鹤字。”
只见中年微髯男子深吸一口气,先将左章所书展示给众人,然后才拆开信封拿出锦蕊所写的字,展示给众人道:
“这是锦蕊花魁所书。”
众人纷纷看去,却见三寸见方的信笺上,写着一个灵动秀美的鹤字!
“竟然中了!”
“这人是谁!当真运气!”
“可恶!我也猜是鹤字!”
“我也是!只恨慢了一步!”
一时间,众人或惊讶或嫉妒或懊悔,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锦蕊的贴身丫鬟向左章走去。
“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圆脸丫鬟初霞躬身施礼。
“有劳姑娘。”左章彬彬有礼的起身回了一礼,随着初霞向着暖阁走去。
眨眼工夫,左章进了暖阁,而随着房门闭合,内中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一般,蓦然一静。
“公子请坐。”初霞引着左章坐在一张圆桌边,便退去了一旁。
而左章刚刚坐定,就觉一阵浅淡幽香飘至鼻端,引得他心中一动,似在他心头挠了一下。
“左公子是第一次逛青楼?”
忽然,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身穿粉衫的锦蕊便从一张屏风后走出,面带微笑坐在了左章旁边。
“锦蕊姑娘何出此言?”左章面带微笑好奇问道。
“公子不喜欢青楼。”锦蕊轻轻同样好奇的打量着左章,浅笑说道:“公子信中颇有贬损添香阁的说词,自是不会常来。”
这是上一世频繁参加打扫行动留下的病根……
左章心中喟叹一句,转而问道:“姑娘邀我进来,是想知道什么?”
锦蕊闻言认真看着左章问道:“奴家想知道,左公子与奴家素昧平生,为何要助奴家脱离添香阁?”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左章反问一句,见锦蕊面露诧然,便笑了笑道:“张世山进来时,相信姑娘应该已经问明白了。
“此时再问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我们是否欺瞒于你罢了。”
锦蕊点点头道:“奴家实不敢相信,左公子为了友人一诺,便要将我带出去。”
“其实我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左章耸肩道。
“哦?”锦蕊好奇道:“是何目的?”
“我都说不可告人了。”左章哈哈一笑,旋即收敛笑容郑重道:“锦蕊姑娘,你久在添香阁,自是知晓越是无缘无故的善意,便越要提防小心。
“所以不论我等如何解释,你都不会放下心防。既如此,何必强寻理由说服自己?索性便带着防备与我等打交道。
“到最后,若是有朝一日得脱樊笼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你难不成还会遇到比困居添香阁更糟的结局?”
锦蕊只觉即便用上在添香阁中所有所学的东西,也完全把握不到左章的心思,只能顺着说道:
“左公子你这般说法……确也别有一番道理,着实令人深省。”
看出锦蕊依旧心怀犹疑的左章笑赞道:“锦蕊姑娘真会说话。”
锦蕊闻言摇头笑笑,“若不会说话,奴家此时恐怕就是那为了十两银子,便能任人摆布的可怜之人了。”
“在下相信姑娘终能得脱樊笼。”左章颔首宽慰一句,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姑娘离开此处之后,准备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锦蕊手撑脸颊,慵懒的看向窗外,眸中似有月光闪动,
“若真能离开此地,奴家便去看看湖光山色,领略一下四时风光。”
“不错。”左章见状点点头,“还有吗?”
锦蕊眨了眨眼,继续看着窗外说道:“奴家还想学骑马,试试策马草原的滋味。”
“也可以。还有呢?”
“奴家还想拜个师父,学一身高深本领,行侠仗义……”
“还有呢……”
“奴家还想……”
“……”
就这样,两人一个轻声询问,一个随性回答,屋内时不时响起锦蕊的雀跃欢笑,笑声自由飘荡,不受丝毫拘束的飞出窗外,飘入夜色之中。
一个时辰后,左章告别了隐露疲态却目光湛湛的锦蕊,也告别了在某处寻快活的张世山,独自离开了添香阁。
而待到他回到正心寺,恰是清晨时分,索性便直接打开寺门收拾寺院,换回往日的装束准备迎候香客。
然而,香客还没有登门,刚刚与他分开不到四个时辰的阿黎,就板着脸进了正心寺。
只见她进门后随手从香盒中拿起一炷香,也不进殿,就站在大殿门外虚应其事的祷念起来,
“佛祖,佛祖。你这寺里有个不修口德的臭秃驴,快快将他发落到拔舌地狱去吧!”
正站在阿黎身旁不远处的左章顿感哭笑不得,“你这妖精好不晓事,哪有当着佛祖的面骂秃驴的。”
“要你管!”阿黎说着随手将根本没有燃着的香丢回香盒,翻了一下眼睛,“说吧,怎么找阴阳劫。”
“真就一句客套话都不说啊。”左章摸了摸僧帽,啧声道:“先说说你知道的东西吧。”
“昨晚都说完了。”阿黎理所当然的答道。
“不是昨晚那些。”左章摇摇头,坐在寺门外的石阶上,“是谁告诉你苍云铁流出自阴阳劫残篇的?”
“真宝阁啊。”阿黎眨了眨眼睛,“他们白给的消息。”
左章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还给什么不要钱的消息了?”
第三十九章 行止初定
阿黎见左章说的郑重,轻轻走到他身后,一边顺着他的目光向山下看去,一边认真的答道:“没有了。”
“所以是真宝阁限定了你得到阴阳劫的方向。”左章目光遥遥投注山下。
不知左章想表达什么意思的阿黎颇感莫名其妙,“你在看什么?”
“看你。”后脑勺对着阿黎的左章指着山下出现的一名香客,语气莫名,“你看他像不像你?”
“又在装神弄鬼。”阿黎不满的哼了一声,“你脑袋坏掉了?把话说明白很难吗?”
左章闻言摇头笑笑,继续看着一步一步沿石梯而上的香客,“香客拜佛,都是有所欲求的。
“假若他想要一袋米,佛祖告诉他,只要将一个扁担供奉上来,便能得到一袋米,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微微蹙眉的阿黎很快答道:“当然是拿扁担去换了,扁担又不值钱。”
左章继续说道:“若佛祖说他只要用了两年的扁担,且他邻家恰好有一根,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去买,去换,大不了去偷去抢。”阿黎明白了左章的隐喻,皱眉问道:“你将我与真宝阁比作香客与佛祖,是要说教么?”
“并不是。”左章闻言笑了笑道:“在这个故事里,有两个地方你没注意到。
“第一,是佛祖想要一根用了两年的扁担。
“第二,佛祖告诉他,恰好有一根两年的扁担在他邻家,很轻松就能拿到。”
左章说着顿了一下,将视线从山脚下的香客身上收回,转头看向面露思索的阿黎,笑着问道:
“但是,两年的扁担很难找吗?”
“不难。”阿黎本就聪慧,被左章一点瞬间明白过来,坐在左章身边的石阶上沉吟道:“你是说真宝阁想让我从师家身上找阴阳劫。”
“说对一半。”左章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事实是,你去的那家真宝阁,认为从师家下手去寻找阴阳劫,是最快捷方便的法子。”
阿黎闻言眼珠急转,只觉左章的话虽说得明白,可却总有几分难以琢磨的深意藏在字面意思之下。
“小心点,那么好看的眼珠子,掉出来就可惜了。”左章打趣一句,主动解释道:
“以你的心智,现在应该能猜到,真宝阁让你找的阴阳劫,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之一。
“而他们的店面遍布各国,有人找他们换东西,大多不会舍近求远,只会到就近的真宝阁交易。
“那么问题来了,同样是想要阴阳劫,他们会让万万里之外的人,来咱们晋国从师家下手吗?”
话音刚落,阿黎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左章笑了笑道:“阴阳劫是拳圣遗留的功法,自是珍贵至极,想要断了传承都不可能。
“而人间广阔,这么多年下来,师家先祖都能拿到阴阳劫的残篇,想必阴阳劫也不可能只在一人一脉手中流传。
“所以,不同国度的真宝阁,应该都掌握着各国有关阴阳劫的流传信息。”
阿黎纳闷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弄到一起交给我呢?”
“人家辛辛苦苦拿到的消息,凭什么白送给你?”左章笑着反问一句,旋即冷哼道:
“只能说他们也想自己找到阴阳劫,不过一直没有得逞罢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阿黎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左章。
“这是我的事儿吗!”左章哭笑不得的指着阿黎道:“是你该怎么办。”
“鸡贼秃驴!”阿黎见偷换概念没有得逞,哼了一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让你踏遍列国显然不太现实。”左章伸了个懒腰笑道:“所以先把咱们晋国的真宝阁跑一遍吧。
“咱们晋国九府三十八州,不可能只有师家先祖拿到阴阳劫残篇。
“等到你摸清楚其他有关阴阳劫功法的消息,咱们再汇总起来议定行止。”
阿黎点点头站起身来,“也好。”
“别急着走。”左章见状喊住了准备离去的阿黎,站起身指了指后院道:“把化形的窍门留下。”
“你倒是真为他们考虑。”阿黎哼了一声,跟着左章向后院走去。
行至半途,左章忽然问道:“对了,当初你为什么让萌芽练成惑心之术?”
阿黎忽然脚步一顿,诧异道:“我没有啊。”
前面走着的左章闻言豁然一惊,猛地停下脚步直勾勾看向阿黎!
见左章一副见鬼的模样,阿黎脸上惊诧的表情瞬间消散,变成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叫你一天到晚算计我!吓死你个臭秃驴!”
说罢,阿黎就撇下一脸呆滞的左章,步履欢快的向着后院走去。
“唉……女人……”左章见状顿觉心累的很,无奈苦笑一声跟了上去。
来至后院桃树下,听闻会有人来传授化形之法的桃树木听涛紧张不已,即便山风拂过,满树枝叶也是动都不动。
而松鼠萌芽则满是好奇兴奋,蹲在枝头上下打量着缓缓走来的阿黎,黑漆漆的大眼睛满是羡慕,“好漂亮啊……”
来至近前的阿黎听到松鼠萌芽的赞叹,笑嘻嘻的将手掌平摊探向枝头,“小丫头,到姐姐掌心来。”
松鼠萌芽只觉面前的阿黎莫名亲近的很,毫不犹豫窜上阿黎的手掌。
阿黎喜笑颜开的挠了挠松鼠萌芽的下巴,坐在树下缓缓抬头,看着枝叶繁茂的桃树问道:“你叫木听涛?”
“回阿黎仙子,小的有幸,得智深大师赐名木听涛。”桃树木听涛恭恭敬敬答了一句。
“名字不错,也是个会说话的。”阿黎笑着点点头道:“我将化形的窍门说一遍,你心思缜密敏捷,记得指点萌芽修行。
“至于你们能否化形成功,就看你们的机缘了。”
桃树木听涛立即感激应道:“谢过阿黎仙子大恩!”
阿黎微微颔首,瞥了眼站在一旁明目张胆偷听的左章,轻哼一声不予理会,认真说道:
“妖族与人族不同,人族天生经脉俱全,自蕴灵慧,所研习的功法走得都是由内而外的路子。
“便拿武者来说,他们先强健身躯进入锻体境,然后用内力沟通气血,化为真气,便是气血境。
“之后借助灵材宝药和独门功法锤锻体魄,踏入铜皮境和铁骨境。接着沟通天地灵气凝练神魂,进入通神境。
“而道宗佛门乃至文脉,修行理念大体相同,只是练气锻体凝神的侧重与顺序有所不同罢了。”
阿黎说着叹了一声,然后才继续道:“我们妖族本体乃是人族以外的万千生灵,只有开灵启智方称得上妖。
“是以天生便与人族迥异的我们,一开始只能依靠沟通天地灵气,淬炼妖躯凝化气息。
“而唯有化形之后,我们才能真正将天地灵气所化的自身气息敛入体内,生化经脉修习妖族功法。”
左章闻言眉头微挑,忽地想起自己看不到阿黎、芸娘以及蛇妖身上有莫名气息缠绕,想来就是他们化形后将气息收敛体内的缘故。
桃树下,阿黎没有注意到左章的异样,继续说道:“世上妖族功法繁杂,且大多粗劣得很,优者少之又少。”
“而一个妖精化形之后能练何种类型的妖族功法,在他化形之时就注定了,再没了更改的机会。
“因此,化形虽然是我们修行路上的一道天堑,却也是我等妖族改天换命的机缘……”
随着阿黎的讲述,桃树木听涛和松鼠萌芽听得越来越痴迷,渐渐完全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
可是站在一旁的左章,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阿黎所讲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完整细致,就像是经过千百年的总结一样!
同时左章笃定,能总结到这种地步的,要么不是普通人物,要么不是普通势力,抑或二者皆有!
而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阿黎的背景极不简单!
想到这里,左章不由有些疑惑,毕竟背景复杂的阿黎如今要去真宝阁换取功法,且除了找自己以外似乎找不到其他能帮衬的人手……
“啧……”左章看着一脸痴迷的松鼠萌芽和纹丝不动的桃树木听涛,默默咋舌道:
“狡猾啊,搞得我欠的人情变大了。”
专心讲解化形窍门的阿黎似是察觉了左章的郁闷,眸光微转打量了左章一眼。
而见左章眼神中隐含纠结,略作思忖旋即恍然,得意的瞥了左章一眼后,继续毫无保留说道:
“化形的诀窍,一在厚积薄发,二在提前观想,三在运气好坏。
“千万莫要信什么顺应天势遵从本能,化形本就是逆天而行,顺应天势与自取死路有什么分别?
“至于观想,便是要观想你化形后的经脉窍穴和妖躯,且不同妖族各有得宜的经窍妖躯,对应各族适宜的妖族功法。
“而最后的运气,却需提前准备,若能有人在你化形时护持一二,便会顺利很多。”
说罢,阿黎看着桃树木听涛道:“我手中只有走兽一族的两种妖躯经窍图,其中一种恰适合萌芽。
“至于你,却要想办法弄到草木一族的妖躯经窍图了。”
桃树木听涛闻言立即抖动枝丫感激道:“多谢阿黎仙子指点迷津,再造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先别急着谢。”阿黎闻言瞥了眼面色越发纠结的左章,嘴角微翘道:“你合用的妖躯经窍图我虽没有,却也不是没法子弄到。
“只要弄到一门草木类妖族功法的总纲和前两章,便能反推出妖躯经窍图。
“只是这功法却要仔细筛选,否则还不一定有你自己所化的经脉窍穴好。”
站在一旁的左章看了眼桃树木听涛,回想自己今趟欠下的人情,索性本着债多了不愁的原则问道:“最好的草木类妖族功法是什么?”
“最好的?你拿不到的。”阿黎干脆的摇摇头,却见左章面色笃然,皱皱鼻子耸肩道:“苍灵通天。
“三大妖尊之首的苍灵妖尊的看家功法,据说早就断了传承,一个字都没留下。”
“这样啊。”左章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后转而问道:“你准备让萌芽修习什么妖族功法?”
“不告诉你。”阿黎神秘兮兮的做了个鬼脸,然后主动问道:“你想让我去真宝阁打探什么?”
左章无奈的摸了摸头顶的僧帽,看着笑得像一只偷到鸡的狐狸一般的阿黎,轻叹一声道:
“先趁着你打探阴阳劫消息的机会,帮我探一探真宝阁有什么和缺什么。”
阿黎闻言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眉开眼笑的爽快答应下来,然后便开心地离开了正心寺。
“啧……”左章纠结的看着阿黎离去的背影,郁闷道:“被抓到软肋了,不好办了啊……”
寺门外,阿黎脚步轻快地一步一个石阶向山下走着,一边走一边笑嘻嘻的念叨着,
“原来臭秃驴害怕欠人情啊,哼哼!且看本姑娘怎么炮制你!”
说罢,阿黎就纵身一跃,如飞鸟般从对她视而不见的香客头顶飞掠下山,眨眼不见了踪影。
“智深大师,阿黎仙子走了。”正心寺后院中,桃树木听涛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知道了。”站在树下沉思的左章点点头,然后便一声不吭的坐在树下沉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日近中天又缓缓向西滑去时,左章才长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向小殿内走去。
然而还没动脚,他身后的桃树木听涛就忽然说道:“智深大师,张爷来了。他神色急切,似有急事。”
“来得倒是巧。”左章笑着摇摇头,停下脚步回到桃树下,轻轻问道:
“木听涛,我若寻一门合适的功法给你,你觉得自己何时能化形?”
桃树木听涛蓦然激动起来,心知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于是努力按下心头激荡,紧张答道:
“得大师之助,小的如今伤势尽愈,一年之内便能化形!”
“果然还是你可靠。”左章笑着轻轻拍了拍树干,“那你便努力些吧。”
桃树木听涛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忙不迭的抖动枝丫应道:“多谢智深大师!
“小的在此立下神魂之誓,但存一日,智深大师凡有差遣,必定竭力以往!殒身不回!”
誓言刚落,左章就见一缕浅淡丝线从桃树上飘落,直直钻入自己掌心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左章感觉一股源自桃树木听涛的臣服之意涌入脑海,仿佛不管自己下什么命令,对方都会不打一丝折扣的执行一般。
“你这是何苦。”左章心知木听涛套饱经世事,担心自己猜忌于他,于是索性用魂誓表了忠心,不由哭笑不得的叹道:
“你们这一个个的,就不能让我活的轻省点吗?”
“小的不敢。”桃树木听涛发完誓后,反而如同卸下心中巨石一般,感觉浑身舒畅得很。
“算了,随你吧。”左章说罢不再纠结此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角门,恰看到一脸急切的张世山大踏步进来。
而不等左章开口打招呼,张世山急匆匆的奔到左章面前,神情惶急的说道:
“左小哥,这次你千万助我一臂之力!”
第四十章 接人受阻
左章细细打量张世山,忽然发觉与他相识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表现得如此焦急慌张,好奇之下沉稳劝道:
“张大哥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办法我来想。”
“唉……”张世山闻言镇定些许,一屁股坐在树下,长叹一声解释道:
“左小哥,我甚少与你提起老家之事,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没什么光彩可言。”
心中纳闷的左章摆摆手道:“张大哥说的哪里话,自家兄弟,见什么外。”
张世山闻言面色好看了许多,缓缓说道:“我生于怀宁府固州张家,也算是武道世家。
“只是我不算嫡系,父母又早早亡故,小小的便没了依靠。
“好在我父母留下的一对老仆不曾离弃于我,视我若己出,将我照顾长大。
“后来及至成年,我感念他们辛劳,便应下了他们为我说的一门亲事,打算与妻子好好侍奉他们终老。”
说到这里,张世山停顿下来又叹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下思绪后才继续说道:
“可谁知,就在互换婚书的前一日,我要迎娶的那女子竟临阵悔婚,不几日就嫁了他人。
“两位老仆气不过,寻上门去理论。可这一理论,才发觉我们遭了无良媒人的骗,竟成了仗势强娶而险些坏人姻缘的恶人。
“最终,那无良媒人卷了钱财逃了,抚育我的两位老仆也是无地自容,落得个人财两空。”
左章不知张世山还有这等过往,不由暗暗咋舌。
瞧见左章表情的张世山摇头苦笑道:“再后来没过几天,这件事不知怎的忽然传扬开来,不仅越传越离谱,还弄得人尽皆知。
“结果,两位老仆与我都受了家主责罚,他们二老被罚了银钱,我则被夺了习练家传功法的资格。”
“嗯?”左章纳闷道:“这个责罚……不太对吧?”
“没什么不对的,我在张家时便是那般地位。”张世山无奈的摊摊手,旋即脸上浮现了懊悔的表情,
“只是我当时年轻气盛,诸般不顺之下生了愤恨,与两位老仆顶撞了起来。
“到得最后,我一气之下离了家,带着满腔怨气漂泊不知多久,最终来到古县定居了下来。”
“原来如此。”左章恍然,回想起初见张世山时的情景,顿时明白了当时张世山为何会是一副吃了炮仗似的做派。
张世山似是也想起了当年往事,愁苦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也是多亏了左小哥你的教训和慧觉大师的开导,我才消解了心中怨愤。”
“你当时确实被整得比较惨。”不知想起什么的左章忽然咧嘴笑了一声,旋即问道:
“那这次让张大哥犯难的事情,却与那两位老仆有关了?”
“没错。”张世山点头道:“定居古县的这些年,我虽屡屡想要写信向两位老仆认个错,却总是提笔情怯。
“前段日子,你说我该与家中联系,我便下定决心给两位老仆去一封信。
“一来呢,可以趁着打探师家的事情与两位老仆认个错,二来也想把他们接来古县居住……”
随着张世山的讲述,左章渐渐明白了张世山急切寻上门来的原因。
原来,两位老仆收到信后很是欢喜,所以当初的回信才会那般快,且他们也曾在回信中说愿意来古县定居。
于是,收到信的张世山大喜过望,二话不说直接派手下亲随赶往怀宁府,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两名老仆接来古县。
然而,就在他今早从添香阁回到家中之后,亲随通过官驿快马送来的信中却说,接两名老仆归来的事情,出了变故!
“张大哥,信呢?”左章想了想伸出手掌。
“在这里。”张世山立即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到左章手中。
左章抖开信笺,却见其中潦草的写着几行字:
张家不放人,反拘了去接二老的兄弟,老爷千万别来!
“这个字迹……”左章看着信沉吟道:“是陈泽?”
“正是他。”张石山点头道:“派别人去我放心不下,便让他带几名家丁去了。”
“这信字迹潦草,行文仓促匆忙,显然写的时候很是急切。”左章思忖道:“陈泽身为家丁首领,性子沉稳,功夫也不算差。
“把信写成这般模样,看来能给他写信的时间极短。
“且他深知张大哥你身边事,言说你千万别去,一是警告你不要贸然过去,二便是在说让我过去。
“而之所以没有在信中写明,就说明这信有被人截下拆阅的可能。”
分析间,左章脑海中自动浮现了一幅幅画面,冲着面露紧张的张世山摇头叹道:“看来他在被张家的人追捕。
“这封信写好后仓促赶往官驿之时,又怕这信落入追捕他的人手中,便没敢提及我。”
张世山闻言一惊:“那可如何是好?”
“我去一趟吧。”左章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道:“只是张大哥你需做一回家贼,把你张家的人和事清清楚楚与我说一遍。”
“这却好办!恰好二老在信中与我说了许多!”张世山毫无负担的应了一声,然后就迅速说道:“张家家主张崇兴,张家唯一的铜皮境三重天高手。
“不过他近来冲境失败,境界跌落,如今只有铜皮境一重天的修为……”
一个时辰后,口干舌燥的张世山直到将自己所知事无巨细的尽数说了一遍,这才停了口舌,从黄铜钵盂中拿出一壶果酒狠狠灌了几口。
左章则琢磨了一遍张世山所说的东西,失笑道:“张大哥,你们张家还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算了。”
“左小哥你还给他们留什么面子。”张世山面露不屑,咬牙道:“张家就是个鳖塘子!”
“也罢,事不宜迟,我稍作准备便出发。”探出了张世山心意的左章笑了笑,“不过这正心寺却需要张大哥你守着了。”
“自是应该!”张世山闻言一喜,爽快应了下来。
左章也不犹豫,拎着乌钢伏妖棍便离开了正心寺。
而就在左章离开正心寺的同一时间,怀宁府固州城外,县中一户羊倌家宅的院落中,一垛一人多高三人合抱的稻草垛子静静伫立在角落中。
随着时光流转,红日西斜,羊圈外远远传来羊叫声和皮鞭挥舞声。
而这声些响刚刚传进羊圈,那稻草垛子骤然轻颤一下,一只眼睛从稻草的缝隙中露出,谨慎的打量着四周。
渐渐的,羊叫声越来越近,一道男子的身影忽然从草垛中钻出,狸猫一般悄无声息的几个起落跳进羊圈!
只见他在羊圈中就地滚了两滚,沾了一身的草屑羊膻,纵身一跃攀上了羊圈上方并不算粗的横梁,收敛气息不再动弹。
片刻后,一名羊倌赶着三十余只羊回到羊圈中,然后闭锁圈门直接回了卧房,丝毫没有察觉房梁上藏着一个人影。
而满圈的羊也因着这人满身稻草与羊膻味道,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还好……
梁上男子见状松了口气,将草木搭就的棚顶拨开一道缝隙,静静看着不远处一栋砖石砌就的宽阔院落。
就这样,男子仿佛化作木雕一般,接连数个时辰动也不动,视线也不曾离开那院落一刻。
及至深夜,当更夫敲响丑时的梆子声时,一道身影忽然来到了那没有一丝灯光的院落外。
藏身羊圈中的男子目光一凝细细看去,却因着月色朦胧看不大分明,只能看出那是一个身形结实匀称的男子,拄着一根黑漆漆的齐眉棍。
而正待他犹豫是否要凑近去看的时候,就见院落外的男子驻足院门前,扭头四处打量起来。
他在看什么……
藏身羊圈的男子心生疑惑,却忽见院落外男子将脸转向自己所在的羊圈,然后就不再转移视线!
“出来吧。”
熟悉的声音遥遥传进羊圈之中,令藏身其中的男子豁然一惊,却也让他喜出望外的翻身出了羊圈!
“左章小师傅!”
男子带着满脸惊喜来至院落外,眼看着风尘仆仆的左章,大喜过望的同时也心生疑惑:“你怎知我的藏身之处?”
左章打量了几眼出现在面前的男子,忽然捏了捏鼻子道:“陈泽大哥,你来信不说碰头地点,便是要我来官驿找你。
“可你若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我到了官驿,就只能就近选个位置蹲守。
“而那处羊圈,恰是四周唯一能让你藏身且窥探官驿的位置。”
“左章小师傅果然智慧非凡!”被左章叫做陈泽的男子赞了一声,却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歪倒。
左章见陈泽一副疲惫模样,便建议道:“陈大哥,先找个地方歇歇吧。”
“哪有地方安歇……”心神松懈下来的陈泽很快疲态尽显,走到个无人的角落直接坐在地上,无奈道:
“张家派人盯着客栈酒楼,即便青楼赌坊等能暂歇的地方,也都有人看着。”
左章见状跟了上去,将准备的食水递给陈泽后纳闷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陈泽接过食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苦笑摇头道:
“老爷让我们接两位老人家回去,我们便快马赶来,找两位老人家商榷。
“本来已经说好了,就连新买的马车都停到张府门外,谁料那管事的却忽然反了悔。
“他不但把着两位老人家的身契不给,还污蔑我们偷窃张家财物,直接让家丁来拿我们。
“我见势不对直接逃了出来,其他兄弟则慢了一步,被扣在了张家。”
“毫无征兆便起了变故?”左章皱了皱眉头,见陈泽点头,想了想问道:“那管事的叫什么名字?”
陈泽摇头道:“不知名讳,只知他姓王,是个白脸的瘦高个子。”
按着陈泽的描述,左章比对了一下张世山所说的张家各号人物,瞬间对上了号,
“王管事,张家三管事,贪财势利,管着张家仆役,两位老人的身契自然在他手中。
“不过,能让家丁这般追索于你,想必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吃饱喝足的陈泽长出一口气,抹了抹嘴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不必理会他们。”左章笑吟吟的摸了摸僧帽,“你且告诉我张家在什么位置。”
陈泽闻言有些愣怔无措,不过他也知道左章智计拔群,于是立即指着一个方向道:“十里外,一个大庄园,牌匾上写着张府二字。”
“知道了。”左章说着将一张银票拍到陈泽手中:“陈泽大哥,你去最近的青楼外守着。
“一旦发现追索你的人撤走了,便进去好生歇歇,然后静观好戏就行了。”
牢牢记下左章叮嘱的陈泽点点头,接过银票转身离去了。
左章则朝着陈泽所指的方向,在月色中哼着小调慢慢走着。
过不多久,左章找到了陈泽所说的庄园。
抬头看去,见其占地广阔气派非常,门口两尊八尺高的石狮子一左一右蹲着,耀武扬威活灵活现,似在守着身后的高大结实的院门。
“材料还是现成的。”左章笑呵呵的嘀咕一句,来到一尊石狮子脚下,一边搓手一边坏笑着嘀咕道:“来,劳驾试试我现今的力气。”
说罢,左章抬手顶住石狮子的颈侧,用力一推,那石狮子便轰然侧倒,砸出老大一声闷响!
而左章也不等荡起的尘土落下,弯腰探手扳住了石狮子张开的嘴,拖着它来到大门正前方站定,手臂奋力一悠,便像转流星锤一般转起了石狮子!
只见那沉重巨大的石狮子在左章手中急速旋转,不仅荡起阵阵恶风,更激出一阵阵鬼哭似的怪声!
两息过后,双足如同钉在地上的左章蓦然松手,石狮子顿时如同流星一般飞向张府的大门!
轰隆!
只听一声震天雷霆般的巨响,硕大无朋的石狮子狠狠撞在了张家朱红色的大门上,直接将其中一扇门板撞了个粉碎!
“动静应该够了。”
左章扫了眼裹挟着大门碎片跌入门内的石狮子,冷哼一声调转身形,拎着乌钢伏妖棍离开了。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张府内亮起大片大片的火光,更有不少人呼喝着从府内各处奔至大门处!
然而,当他们看到撞入门内的石狮子和散落各处的大门碎片后,口中的呼喝声瞬间消散,心头怒火也被一下子浇熄!
霎时间,一众人个个惊骇噤声,宛若一只只被惊雷吓傻了的鹌鹑一般!
第四十一章 梅开二度
张家大门被左章轰然砸碎之后,仅过了一个时辰,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而因着张家乃固州大家之一,这种被人狠狠打了脸面的事情,最是让旁观好事者兴奋!
于是在清晨时分,便有人兴冲冲的带着这个消息窜进了固州城,并努力的让张家被人打上门来这件事,成为了固州百姓日间的新鲜谈资。
不过相比兴奋吃瓜坐看好戏的固州百姓,张家的应对则低调得多,仅仅是打扫了前院和找人修缮大门,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的动作。
只是明眼人都知道,张家看似冷静应对无有异常之举,可仅从他们迅速召回内外族人家丁上,就能看出张家上下都已经紧张了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家一处用来议事的静室之内,年逾五十的家主张崇兴豹头环眼,坐在主位上顾盼生威,问过一句后就面色阴沉的看着左右下首。
在他左手下位坐着一名男子,四十余岁,与张崇兴相貌相似,是他的胞弟张崇宁。
见自家大哥发问,张崇宁立即摇头道:“我不知道,昨夜正睡着就被惊醒,我赶去的时候崇杰堂弟已经到了,即便知道……”
“崇宁堂兄此言差矣。”坐在张崇兴右手下位的一名瘦高男子立即出言反驳道:
“我与你是前后脚到的前院,去了已是狼藉一片,所知并不比你多。”
张崇杰说罢扫了眼首位的张崇兴,眸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就低头琢磨起了自己的指甲。
至于张崇杰身旁的另一名男子,则始终面容沉静的端着一盏茶,时不时地嘬一口,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将众人神态举止尽收眼底的张崇兴心头莫名升起一丝烦躁,眉头微蹙转向胞弟张崇宁问道:“石狮子呢?”
“我让下人搬回门外了。”张崇宁冷哼一声,瞥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声音忽然大了一丝,“我不操持,别人怕是想不起来。”
张崇兴似是没听到胞弟的后一句话,思忖问道:“狮子是如何撞进门内的?”
“我不知道。”张崇宁愣了一下摇摇头。
颇感无奈的张崇兴咬牙吞下一股郁气,转头看向右手下首位置。
然而,张崇杰依旧低头抠着指甲,认真的仿佛在钻研大道真理一般,另一人则低眉垂目嘬了一口茶水,任谁都没有一丝答话的意思。
刹那间,张崇兴心头怒意升腾,面上血色一闪而过,怒哼一声长身而起,大步走出了静室。
张崇宁见状,眨巴眨巴眼睛立马跟了上去,口中还一口一个兄长的喊着。
眼见两人走得远了,抠着指甲的张崇杰轻哼一声放下双手,目光斜斜投向身旁的男子,轻声问道:
“崇飞堂兄,冲击铜皮境的修行资源准备的如何了?”
话音刚落,男子送至唇边的茶盏蓦然停顿,始终低垂的双目闪过一丝精光,冷冷瞥着一脸嬉笑的张崇杰!
“这么紧张做什么,放松些。”张崇杰不以为意的笑笑,“咱们家修行资源定数发放,没点私货如何精进?
“便是张崇宁那蠢材,也藏着不知多少,更何况你我了。”
张崇飞闻言将茶盏轻轻放在一旁桌上,冷冷问道:“你想说什么?”
“昨夜我第一个赶到前院,细细看了看大门内外的痕迹。”张崇杰意味深长的笑笑,
“那人先是推倒石狮,然后拖至大门前三丈处,接着站立原地不动,将石狮甩向大门。”
“门前三丈……”张崇飞眉头微皱嘀咕道:“撞碎大门,去势不止落入院内六丈处……”
“是啊。”张崇杰带着嬉笑啧啧叹道:“五千斤的石狮子,甩飞九丈之远,还撞碎一扇五寸厚的门板,妥妥的铜皮境修为。
“而若单以力道论,即便是咱们家修为最高的家主大人,怕也仅是将将胜出一丝。”
张崇飞闻言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道:“家主冲境失败,修为跌落,否则不会有今天这等局促。”
“所以才说砸门的人来得巧嘛。”张崇杰意味深长的笑笑,“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张崇飞略作思忖,目光在张崇杰与和张崇宁所坐的椅子上转了一下。
“可不是我。”张崇杰摆了摆手,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张崇飞和自己面前的空椅子,
“不过呢,谁是下一个铜皮境,谁就是下一任家主。”
“鬼蜮伎俩。”张崇飞冷着脸豁然起身,走至门前忽然脚下一顿,扫了一眼静室主位,冷笑一声语气莫名道:
“你怎知不是家主联络友人做的戏码?”
说罢,张崇飞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静室,徒留惊疑不定的张崇杰胡思乱想起来。
当张家上下似定实乱的时候,在青楼睡了一觉的陈泽才将将睁开惺忪的睡眼,在一名女子的殷切侍奉下洗漱穿戴。
很快,换了一身新衣衫的陈泽容光焕发的坐在了饭桌前,在女子的陪侍下享用青楼为他准备的饭食。
吃了两口,陈泽见陪侍女子只是一味的陪笑敬酒,忽地想起左章让他看好戏的叮嘱,便咧嘴一笑道:
“来,给爷说说下酒的趣事儿,说得好有赏。”
女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趁着给陈泽斟酒的空档,心思闪动琢磨着说些什么能拿到赏钱。
一息过后,女子放下酒壶,眸中春意流转:“爷您兴致这般好,奴家便给您说说昨夜间张家的趣事如何?”
“张家?”陈泽心头一动,点头笑道:“说说。”
女子见陈泽感兴趣,顿时喜滋滋的说道:“昨夜呀,有人看到一个身高八尺腰围一丈的汉子,找张家的麻烦呢……”
身高八尺腰围一丈!
你家镇山石成精了?
陈泽闻言险些将嘴里的酒从鼻孔里喷出来,正觉荒谬,就听女子信誓旦旦的说起张家大门被人用石狮子砸了个粉碎的事情。
那般厚重的大门被砸得粉碎?
是左章小师傅做的?
他这般打人脸面,还能将人救出来么?
若是惹怒了张家家主……
想着想着,陈泽不由有些担忧,想要找到左章询问一二。
可是他忽然想起分别之时左章也没说会去哪里落脚,顿时发觉自己只能从信口夸张的女子口中打听昨夜的事情。
眨眼间,在天上溜了一圈的太阳兀自落下,让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而随着夜色渐浓,路上没了行人,各家各户也熄了灯火,让县城归于寂静。
然而,就在这寂静之中,拎着乌钢伏魔棍的左章忽然出现,熟门熟路的哼着小调来到了张家庄园大门附近,面带微笑远远的站定。
遥遥看去,就见那缺了一扇门板的门洞只余下另一扇门板别扭却固执的关着,仿佛被人砸豁了一颗板牙的巨口一般,将聊胜于无的滑稽感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相较昨天,明显已经挡不住任何东西的大门前却多了两名家丁,想来应该是在大门彻底修复前充当一下守卫。
这两名家丁各持棍棒站立,目光却有些呆愣,显然深夜时分泛了困顿,都没看到正站在远处的左章。
“才两个……啧啧,是笃定我不会再来了吗?”
浑不在意的左章哼了一声,返身走入夜色中。
张家大门前,两名持棍家丁中的一人努力的抑制着不断涌来的困意,却不由自主的拄着棍棒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打起了哈欠。
啪。
忽然,一声掌肉相击的轻响传进了他的耳朵,让困顿不堪的他恢复了些许清醒,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然而只这一眼,就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对面不远处,上一刻还好端端站着同伴,此时已经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家丁骇然之下彻底清醒过来,张口便要呼喊!
可还没等他发声,一个蒙面遮发的黑衣人如魅影似的骤然出现在他面前,闪电般探手扣住了他的咽喉!
“乖一点,不叫的狗,才不会变成死狗。”
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铁钳的手掌,立即将家丁嗓子眼里的呼声硬生生堵了回去!
“对嘛,活着多好。”左章歪了歪头,空着的另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挥起,轻轻拍在家丁脑门上。
待到家丁翻着白眼昏厥过去,左章找回藏起的乌钢伏妖棍,步履轻快的来到大门前,细细打量被摆回原位的石狮子。
“算了,你昨天已经出过风头了,这次就让给同伴吧。”
笑吟吟的说了一声,左章撸起袖子走向另一只石狮子。
数息后,左章拖着倒伏在地的石狮子来到了他昨天所站的位置,认认真真的将双脚落在昨天踏出来的足印上,扳着狮口的手臂猛然一甩,这头石狮子也如流星锤一般旋转起来!
下一刻,左章猛然撒手,让昨天发生的一幕再次出现!
轰隆!
震天巨响过后,剩余的一扇门板轰然破碎,大大小小的碎片与流星一般的石狮子一同落进大门内!
“对称才好看嘛,搞得我手痒了一整天。”
气定神闲的左章瞅了眼彻底没了遮挡的门洞,无视了大门内亮起的灯火和接连响起的呼喝声,纵身急掠而去,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
“欺人太甚!”
张家静室之中,张崇兴双眼通红的嘶吼一声,一掌将座椅拍了个粉碎!
同在屋中的张崇宁等三人一声不吭的坐着,或面色发白或冷眼相看或低眉垂目,却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
而他们的表现让张崇兴越发愤怒,恨不得将他们毙杀当场!
始终盯着张崇兴的张崇杰瞥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心头一惊连忙开口道:“堂兄息怒,莫中了贼人的奸计!”
张崇兴似欲喷火的双目瞪向张崇杰,“什么意思?”
“这个……”张崇杰视线游移,见另外两人一个毫无所觉一个暗松一口气,恨恨咬牙的同时念头急转道:
“堂兄你想,那人只在夜间挑衅,却不表露身份名号,显然是忌惮堂兄你。
“而他之所以接连挑衅,怕是想先用计激怒堂兄,然后寻机登门借堂兄你来扬名!”
张崇兴闻言略作思忖,稍稍冷静下来问道:“那你觉得咱们该如何应对?”
急切间甚至有点相信事实就如自己所说的张崇杰连忙答道:“我观那人似乎于自身实力并不自信,否则不必这般行事。
“是以我们绝不能自乱阵脚,尤其是堂兄你,必须从容应对,才能将此獠一举斩杀!”
随着张崇杰的分析,张崇兴也彻底冷静下来,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就任他这般挑衅?”
“自是不必。”张崇杰吞了口口水道:“现如今那人接连两天吃了甜头,想必还回来第三趟,砸落咱们张家的门匾。
“堂兄不若就埋伏在大门处,只要他一现身,立即将他就地击杀!”
张崇兴冷冷看着张崇杰,待他说完后略作沉吟,冷声道:“望你日后也能像今日这般上心些。”
说罢,他便带着尾巴似的张崇宁离开了静室。
而等到他们彻底不见了踪影,张崇杰一个激灵跳起来,瞪着张崇飞道:“张崇飞!你看见没有!张崇兴想杀咱们!”
后背微汗的张崇飞长长吐出一口气,面沉如水道:“我没瞎。”
张崇杰阴冷的目光扫了眼碎裂的主位座椅,“自从他冲境失败修为跌落之后,脑子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忍不了你可以走。”张崇飞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相信我,没人会拦着你。”
张崇杰愣了一下,冲着张崇飞的背影咬牙道:“做梦!这个家主位子我争定了,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
就在张崇兴决定依着张崇杰的计策,藏身大门附近伏杀左章的时候,张家大门另一扇门板被砸碎的消息飞快地传扬开来。
而当这个消息传进某间客栈,并引起食客住客的疯狂讨论时,离开青楼住进客栈的陈泽正在客栈大堂进餐,自然将这个消息听了个全乎。
然而周围食客议论得越起劲,心中的疑惑就不由越发浓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左章为何会这般往死里得罪张家。
总不可能彻底撕破脸皮之后,张家反而会客客气气的把两位老仆送出来吧?
“这位施主,我观你神思不属,似有心事,不如说出来,让贫僧为你开解一二。”
正当陈泽困惑不解之际,左章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泽大喜过望抬头看去,就见左章拄着乌钢伏妖棍站在自己桌前,立即起身应道:“大师慧眼无双,请到楼上雅间一叙!”
左章呵呵一笑,点头跟着陈泽上了楼。
两人进入雅间,陈泽竭力按着心头好奇,点了满满一桌酒菜,这才屏退店小二。
“左章小师傅你可算来了。”雅间的门刚一闭合,陈泽就急不可耐的问道:“张家的大门真是你砸的?”
“没错。”左章坦然点头,一边吃喝一边淡然道:“今夜我还会去砸他们的门匾。”
“啊?”陈泽不敢置信道:“为何啊?两位老人家和一众兄弟,还被张家扣着呢……”
“陈大哥,你弄错了一件事。”左章手指轻点桌面,咧嘴笑笑,“他们不是被张家扣着,而是被张家的王管事扣着。”
“呃……”陈泽疑惑刹那,忽然若有所悟,诧异问道:“你是说张家主并不知情?”
“不只是他,恐怕张家上下没几个知情的。”左章见陈泽眉头紧皱不得其解,便笑着解释道:
“张大哥在张家地位极低,两名老仆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赎出二老的身契根本惊动不了家主张崇兴。
“而从一开始的事事顺遂到后来的突起变故,始终没什么强力人物介入,只是王管事和一些家丁动手,借口还是盗窃财物。
“如此疲弱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是张家实权人物指使,否则陈大哥你根本没机会给我们报信。”
陈泽顿时恍然,可随即又有了新的疑惑,“王管事为何要这般做?”
“我不知道。”左章摇摇头,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陈泽笑道:
“不过王管事贪财,他所仰靠的嫡系子张世东也贪财,所以脱不开见财起意这四个字。
“而由此也能猜到,想必是有人凭着张大哥的财力,行事张扬了些许吧?”
“这个……”陈泽略作回忆面露懊悔,在左章的注视下尴尬道:“我们想给老爷出口气,也想让两位老人家风光一些。”
“心思没错。”左章不以为意的拍了拍陈泽的肩膀,“不过却小瞧了人心的龌龊和贪婪。”
“左章小师傅教训的是。”陈泽恭恭敬敬的认了错,旋即纳闷道:“那咱们撕扯张家的脸面是为了什么?”
第四十二章 轻松脱身
“为了让王管事放人。”
左章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思绪刚清晰了一点的陈泽瞬间发了懵:“呃……怎么放?”
“陈大哥,你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左章笑吟吟的喝了口酒,细细解释道:
“王管事和张世东两人,在家主张崇兴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勒索钱财,扣了本该离开张家的一伙人。
“随后,这伙人的帮手找上门来,也不说明缘由,出手就狠狠地打了张家和张崇兴的脸。
“那么你想想,当事情弄明白之后,最想弄死王管事和张世东的人……
“是咱们,还是张崇兴呢?”
瞬时间,顺着左章所说一路思索下来的陈泽蓦然一僵,只觉一股掺混着惊惧的心奋之情猛然涌上心头,让他心神颤动不已!
“明白了?”左章惬意的享用着桌上的酒菜,带着寒意的目光投射窗外,望向张家的方向,“事情败露,小命不保。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们一定不能让真相暴露在张崇兴面前,并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打发了咱们。
“到时候,任人拿捏的就不是咱们了。你们呢,也能真正的给张大哥和二老出一口气。”
陈泽闻言兴奋的站起身来,挂着满脸的崇敬冲左章一躬到地,“多谢左章小师傅出手相助!”
“陈大哥先别急着谢。”左章笑着将陈泽搀起,语气忽然认真起来,“要真正达成目的,还需要做到两件事。”
陈泽对左章已是万分信服,顺着问道:“哪两件事?”
左章表情郑重的看着陈泽,缓缓说道:“第一,要让王管事和张世东知道,张家被人打了脸面,是因为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而要做到这件事情,只能拜托陈大哥你自投罗网一回。”
“自投罗网……”陈泽琢磨了一下左章的话,瞬间恍然道:“可是要我回张家向他们点明?没问题!何时动身?”
左章点点头,“不宜过迟,最好用过饭之后便去。”
“好说!”陈泽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接着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左章没有立即回答,湛湛目光再次投向张家方向,注视片刻才淡然说道:“我与张崇兴打一场。”
“啊?”陈泽面露惊容,连忙劝阻道:“左章小师傅使不得啊!那张崇兴十一年前便是铜皮境二重天的高手,现如今……”
“现如今他冲境失败,跌落铜皮境一重天了。”左章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道:
“这件事情只有张家的部分人知道,两位老人家久在张家做事,自然也探听到了,便写信告诉了张大哥。”
陈泽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可心底还是有些担忧,“可他即便修为跌落,也曾经是能冲击通神境的高手……”
“所以才要趁他修为跌落踩他一脚。”左章理所当然的耸耸肩,
“你将事情向王管事和张世东点明之后,他们心怀疑虑之下,有很小的可能不会立即放人。
“到那个时候,便要将他们逼到除了放人以外别无选择的绝境,而与张崇兴打一场,就是第一步。”
“这个……”陈泽见左章主意已定,嘀咕一声便不再劝,而是犹豫一下略感疑惑道:“左章小师傅,以你的智慧……
“应该有别的法子让他们放人的吧?”
“有啊。”左章耸肩笑笑,“威逼、利诱、武力胁迫、杀手恫吓,管用的法子多的是。不过……
“你也不想看着张大哥继续蹉跎时光吧?”
陈泽只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瞬间明白了左章的用意,惊喜道:“老爷的心结……”
“是啊。”左章无奈的笑笑,“你家老爷看似开朗放浪了些,可实际却对当年的事情很是介怀,否则也不会十一年不与两位老人家联络。
“当年张崇兴夺了张大哥修行张家家传功法的资格,让他十一年心头郁郁不得寸进。
“如今既然遇到这档子事情,咱们索性便把能办的事请一并办了,看看能不能让他振奋起来。”
陈泽闻言顿时信了左章的说辞,心悦诚服由衷感慨道:“老爷能与左章小师傅成为至交好友,实乃一生之幸!”
“这倒是真的,哈哈。”左章笑了一声,掏出一封信交到陈泽手中,交代一些关窍后说道:
“陈大哥,你且去张家吧,依着我所说与他们交涉即可。”
陈泽躬身行礼接过信件,二话不说离开雅间,步履昂扬生风,颇显豪迈。
过不多久,怀揣信件的陈泽就来到了张家的一处偏门外,略作停顿整备心绪后,咚咚咚敲响了门。
数息过后,偏门打开,一名手持棍棒的家丁出现,满怀戒备的打量了两眼陈泽,忽然惊道:“是你!”
“正是在下。”陈泽若无其事的拱拱手道:“王管事让在下来见他,说有要事相商,劳烦带路。”
“嗯……呃?”家丁愣了一下,丝毫无法将面前淡定如山的陈泽,与前几日在自己一行追索之下奔逃的人联系起来!
惊疑不定的思忖片刻后,没敢贸然动手的家丁皱眉道:“王管事让你来的?”
“不错。”陈泽镇定自若的回了两个字。
“且看你弄什么花样……”家丁嘀咕一句,自忖陈泽进了门便翻不了天,于是侧身将陈泽让了进来,带着他兜兜转转来到了一间屋子外。
家丁在屋门外站定,刚要敲门禀报,就见眼角人影一闪,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陈泽已然推门跨了进去!
“哎你怎么……”猝不及防的家丁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
谁料陈泽似是早有防备,臂膀一甩让那家丁拉了个空,然后就直直走到屋内一张书桌前,冲着书桌后的男子拱了拱手,
“王管事,别来无恙。”
书桌后的王管事四十余岁,脸宽眼细身形矮胖,正皱眉写着什么,听得有人忽然闯进屋内刚要呵斥,却在抬眼间瞧见了陈泽。
“你?”王管事短促的眉毛挑了挑,忽地冷笑道:“藏得好好的,怎么不逃了?是想通……”
而话还没说完,陈泽就从容的坐在一张椅子上,瞥了眼追进来的家丁,毫不避讳的截断了王管事的话头,
“我知道接连两夜砸烂你张家大门的人是谁。”
王管事闻言愣了一下,旋即豁然一惊,身子前倾直勾勾盯着陈泽,“是谁?”
“都在这封信里。”陈泽掏出左章交给他的信,在家丁万分好奇的目光中放在王管事桌上,吐字清晰的说道:
“还有封内容一模一样的,就藏在张家某处。”
看着陈泽突然拿出来的信,王管事忽觉有些不妙,脑中莫名闪过一个猜测,却瞬间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头皮发麻!
安坐如山的陈泽见王管事的反应与左章所说一般无二,顿时底气大增,心中莫名生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感觉,眼神中也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不屑和嘲讽。
擅长察言观色的王管事自然察觉到了陈泽眼神的变化,心头一沉拿起信件,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拆开翻阅。
同在屋内的家丁也察觉到事情不太对,不由好奇的打量着王管事手中的信纸,却忽然发觉那信纸微微颤动起来!
砰!
就在家丁好奇为何信纸会颤抖的时候,王管事猛地将信狠狠拍在桌上,豁然起身指着陈泽骂道:“一派信口胡言!”
“是吗?”陈泽敏锐的察觉到王管事横眉怒目下所隐藏的惊惧,从容看向面带惊诧的家丁,“这位小哥,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
“那我告诉你另一封信藏在哪里如何……”
“住口!”王管事情急之下惊骇大呼,然后气急败坏的冲着家丁喊道:“出去!敢传出一个字去,举家受死!”
家丁这时才明白此件事情绝不是他能探听的,连忙告罪退了出去,逃也似的远离了这处屋子。
“王管事不是说信上所言不可信么?”只觉心头畅快非常的陈泽翘起二郎腿,“难道您还害怕这一纸胡言?”
“你……”王管事愤愤咬牙道:“你待如何!”
“放人。”陈泽回想着左章平日里的言行做派,模仿着他淡然的语气说道:
“离开张家之时,我自会将另一封信的位置告知于你。”
王管事蓦然握紧双拳,面上阴晴不定的打量着陈泽,默然思忖着什么。
片刻后,死死盯着陈泽的王管事缓缓开口问道:“我怎知你不会诓骗于我?”
“王管事,你当自己还有得选吗?”陈泽指了指桌上的信纸,语气轻松道:
“不论信上所言是真是假,只要落在张崇兴耳朵里,你和张世东都难逃责罚。
“到最后,张世东因为是张崇飞的儿子,或可逃过一劫,可你呢?
“你可别忘了,张世东自私成性,为求脱身,定会说是受了你的蛊惑,将罪责尽数推到你身上。
“到时候,但愿你这个身在张家的王姓外人能命硬一点,受得住张崇兴和张崇飞的怒火。”
陈泽一句句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宛若一记记重锤一般,狠狠砸在王管事心头,令他骇然失神之下跌坐回椅子中去。
痛痛快快发泄了胸中郁气的陈泽见状,不由翘起了嘴角,哼声道:“怎么?王管事不去和张世东少爷商议一下?
“要知道,你在这里想得越久,我们藏在张府的信就越有可能被人发现呐。”
王管事悚然一惊站起身来,急切的目光看了眼门外,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陈泽,犹豫道:“你……”
“在下便在这里静候佳音。”陈泽拱了拱手,就惬意的晃起了二郎腿。
王管事咬咬牙,终是不敢冒险,攥着信件走出了门,脚步声转眼便去得远了。
而直到王管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陈泽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默默念叨道:“但愿能快点放人,好让左章小师傅少些后顾之忧。”
眨眼间,半柱香的工夫过去,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足音,陈泽凝神细听,发觉是王管事的脚步声,顿时心头一定。
很快,足音越来越近直至门外,王管事阴着脸推门而入,手中所攥的信件已经变成了两张身契。
只见他刚一进们就将两张身契递到了陈泽面前,沉声道:“另一封信在哪里?”
陈泽一言不发的看了看面前的身契,发觉确系两名老仆的身契后伸手去接,却发觉王管事的手依旧死死攥着身契。
“王管事,你的记性这么不好吗?”陈泽捏着身契的一角,微微用力的同时缓缓说道:
“我说过,我们离开张家之时,自会告诉你另一封信的位置。”
王管事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松开手的同时表情阴沉的威胁道:“别骗我,否则你定会后悔!”
“彼此彼此。”陈泽将身契揣进怀中,站起身来问道:“两位老人家和我的手下呢?”
王管事不情不愿的答道:“在你进来的侧门外,你们的马车也在。”
“王管事办事果然靠得住。”只觉浑身舒爽的陈泽笑了笑,“劳烦王管事带路。”
王管事不爽的哼了一声,转身走出屋外,领着陈泽穿门过廊,向着侧门而去。
过不多久,一路无言的两人来到侧门外,陈泽顿时看到自己的一众手下和一辆马车被十余名张府家丁围在中央。
“陈哥!”
“头儿!”
眼见陈泽出现,马车周围不明所以的众人纷纷开口,面上满是惊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泽见众人只是困顿疲乏,并没有受什么伤,顿时心头一松问道:“二老呢?”
一名手下反应快,见陈泽不是被抓到的样子,心头一喜连忙应道:“在车里!”
“好!”陈泽快步来至马车前,将手中身契交给答话的手下,叮嘱道:“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手下心头诧异还要再问,却见陈泽暗暗摇头,只能按下疑惑点头应下,扬鞭驱马驾着马车带人离开。
而待到马车离开了视线,隐隐被张家众家丁围住的陈泽才看向有些急躁的王管事,笑吟吟的说道:
“王管事,另一封信就在你张家大门的匾额后面。”
王管事闻言哼了一声,转身向门内走去的同时,冲着众家丁说道:“看着他!”
“当真小人心思。”陈泽不以为意的看了眼手持棍棒围拢上来的张家家丁,笑着警告道:“你们可别自误呐。”
一众家丁闻言纷纷面露不屑,足下不停向着陈泽围了上来。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就在王管事飞快离去之后,一个头戴斗笠手持漆黑齐眉棍的僧人忽然出现在不远处,足下无声的缓缓向他们靠近过来……
第四十三章 刀光棍影
“我佛慈悲。”
一声毫无悲天悯人意味的佛号响起,瞬间将张府侧门处得满地哀嚎声压下。
只见诵念佛号的左章轻飘飘舞了个棍花,扫了眼十余名倒地哀嚎的张府家丁,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看向其中受伤最轻的一人冷冷道:
“没把你的腿打断,是为了让你回去报信的,快去!”
那鼻青脸肿的家丁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跌跌撞撞跑进了侧门。
而眼见周围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左章压低斗笠遮了面容,冲着面露畅快的陈泽低声道:“陈大哥,该走了。”
陈泽闻言醒过神来,将视线从惨呼的张府家丁身上收回,连连点头,与左章追向马车离去的方向。
同一时间的张家庄园中,从陈泽口中得知另一封信所在的王管事足下飞快,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来到了内宅某间书房外,一言不发直接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名年近三旬的高大男子正眉头紧皱的来回踱着步子,见王管事进来,立即站定问道:“在哪里?”
王管事拱手躬身立即答道:“在大门匾额后!”
“那你还不快去拿回来!”张世东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即冲着王管事喊道:“修缮大门的人不日就来,要是被人拿了去,我扒了你的皮!”
“是!我这就去!”额头微汗的王管事缩头缩脑应了一声,转身奔出屋外,眨眼去的远了。
张世东见状心神稍定,眼眶内却忽然闪过一丝怨毒,“张世山!你等着!老子十一年前能把你踩在脚底,现在也一样!”
就在张世东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张世山的时候,心急若焚的王管事已经赶到了前院。
然而他刚刚放缓脚步,准备扮做寻常模样走到大门下,趁着没人将匾额后的信件取下时,却忽然瞥见大门后墙下的草地上盘腿坐着一人。
那人所在的位置很是耐人寻味,因为那里距大门极近,却恰在大门外看不到的死角。
谁人会在这时坐在那里……
王管事纳闷之余足下微顿,细打量那人,却见对方豹头环眼,一身黑色劲装,膝上横放一柄三尺长的单刀,远远看去别具威势。
家主!
王管事只觉心跳骤然停了一瞬,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去!
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远远坐在墙下的张崇兴已经发现了他,面无表情的远远看来!
这还如何取信……
可此时哪容得我转身……
若是出府,该用什么借口……
骇然之下心念电转的王管事暗暗叫糟,虽不知张崇兴出现在这里的原委,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再犹豫!
于是王管家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去,不过却不着痕迹的转了方向,硬着头皮直直向着张崇兴走去。
片刻后,借着行走的数息时间想到了对策的王管事来至张崇兴面前,低眉顺眼的躬身行礼道:
“见过老爷。世东少爷让小的过来,看看老爷有没有什么吩咐。”
“世东?”张崇兴理所当然的认为张世东是从张崇飞口中得知自己要埋伏贼人,便点点头淡然道:“倒是个殷勤的。
“既然来了,便着人盯着点,莫再让什么人到前院来搅扰我。”
说罢,张崇兴便闭上双眼调养气息。
而王管事一听顿时心头一沉,却只能恭恭敬敬的应了,退出前院火速奔回了书房,将事情与张世东说了一遍。
“大伯在前院!”张世东心头惊骇,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名家丁跌跌撞撞栽进了书房!
“世东……少爷,王管事……”家丁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抱着腿跌坐地面,有气无力道:“有个和……尚,把人……劫走了!”
王管事反应极快,想着自己看守陈泽的十余名家丁,心头一惊立即追问道:“就你一个人回来?其他人呢?”
“都被……打断了腿!”家丁说话间已是满头大汗,显然牵动了伤处。
“世东少爷!等不得了!”王管事深知十多名家丁被人打断腿绝不是好遮掩的,转向张世东急切道:
“我去安顿被打伤的人,您快去向三老爷解释一番,求他老人家出手,万万不可让那信落在老爷手中!”
张世东也是个狡诈人物,一听就明白了王管事的打算,看着王管事头也不回的直奔侧门而去,不由恨恨咬牙,对张世山已是恨到了骨子里!
眨眼间,半个时辰的工夫飞逝而过,正在前院墙下闭目养神的张崇兴忽然睁开眼,看着腰挎佩刀的张崇飞远远走来,心头纳闷皱起了眉头。
只见张崇飞步履沉稳的来到了张崇兴面前,垂首施礼道:“堂兄,我思忖良久,觉得有些不妥。”
“嗯?”张崇兴好奇道:“有何不妥?”
“无人看守的大门不妥。”张崇飞指了指失了两扇门板而显得空荡荡的门洞,“贼人夜间若来,见此处无人把守,心中必然生疑。
“而心怀疑虑则戒心自起,堂兄想要一举将其击杀便有了难度。
“所以咱们最好安排一人镇守大门,只是这人的修为不可太弱,身份也不能太低,否则既镇不住场面,又消不掉贼子戒心。”
“哦?”听罢张崇飞的话,自以为猜到他会提名何人镇守的张崇兴意味深长的笑笑,“你觉得应当由谁人来镇守?”
“此事既是我的提议,自然是我最合适。”张崇飞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在明,堂兄在暗。
“到时我拖住贼人,只要堂兄寻得机会,定能将贼人一击斩杀!”
张崇兴闻言顿时诧然。
他原本以为张崇飞会提议让草包张崇宁在明处诱敌,却没料到先前始终一副事不关己做派的张崇飞,这时会主动请缨以身做饵。
想到这里,张崇兴细细打量面前这个素来心思深沉的堂弟,却见其一脸坦然毫无异样,不由越发好奇。
“堂兄不必疑虑。”张崇飞如何不知张崇兴的想法,面色坦然语气诚恳道:“你我兄弟平日如何相处是自家事,如今外敌袭扰,自当一致向外。
“若是因着平日里的些许误会而给了贼人可乘之机,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兀自疑惑的张崇兴闻言,暗暗对比了一下张崇飞与另外两人的品行为人后,终究没有反驳,点头应允了张崇飞的提议。
张崇飞见状,貌似淡定实则恼怒的点点头,一边暗骂逆子惹祸,一边向着大门走去。
待到他盘腿端坐在大门匾额的正下方时,已渐渐收敛了心神,准备一有机会就将那封会害死自己儿子的信件拿走。
很快,日落西山,黄昏降临,路上行人渐次稀少,而张家甚少出面的张崇飞坐镇大门的消息,也迅速传播开来,引起了诸多好事者的议论。
与此同时,但凡知道张家接连两天被人砸了门的人,都在暗暗期待着那嚣张贼人再来一次,好让他们在日间再多一份谈资。
在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中,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到了丑时。
耳听得更夫敲了丑时的梆子,素来镇定的张崇飞也不由心头微紧,下意识就想回头看一眼藏身门内的张崇兴。
而恰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忽然远远传来,惊得张崇飞蓦然握住刀柄,凝神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黑暗昏沉的街道之中,一名头戴僧帽肩扛齐眉棍的年轻僧人缓缓向张府大门走来。
和尚?
当是世东提及的那人了……
张崇飞心头一沉,攥紧刀柄细细打量。
却见那僧人二十余岁年纪,身形匀称结实,相貌俊朗五官清秀,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剔透仿若能洞彻人心一般。
只不过不管怎么看,张崇飞都觉得这年轻僧人眉宇间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不羁之态,像游戏红尘的洒脱少年胜过像一个出家人。
“呦,今天换了个高手当值啊。”
见张家大门的匾额下有人坐镇,且正面色凝重的打量自己,面带笑容的左章也不等对方开口,就主动歪着头打招呼道:
“你是张崇什么?”
出言不逊和轻蔑的态度,顿时让素来沉静的张崇飞阴沉了脸。
只见他豁然起身,仓啷一声拔出单刀,刀尖遥指缓缓走来的左章,“毁我张家家门的便是你么?”
“不错。”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在大门前三丈处站定,双足恰恰踩在投掷石狮的位置。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张崇飞深谙言多必失道理,生恐左章说出什么对儿子不利的话来,抛却杂念来至左章身前两丈处站定。
只见他双脚不丁不八,一手摁刀背一手持刀柄,双手呈平推姿态将单刀横挡胸前,聚精会神的盯着左章的同时口中默默诵念着什么。
“我知道了。”左章忽然笑了一声,无视了遥遥对着自己的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笑呵呵的说道:“你是张崇飞。
“张崇兴自大无脑,张崇宁庸碌市侩,张崇杰狡诈无端,张崇飞沉稳谨慎。
“看你这谨慎小心的模样,当是张崇飞无疑。”
张崇飞闻言面色一变,连忙开口驳斥道:“巧言令色!我张家岂是你能挑拨的!”
“挑拨?我的声音大到传遍整个张家了吗?”左章忽然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脚下一闪退开三丈,“还是说……
“就近处便有我提及的另外三人潜藏?”
“你……”张崇飞面色一沉,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听身后响起了张崇兴的声音,“崇飞,退开吧。”
同样听到声音的左章顿时眼神一亮,带着几分期待看向张崇飞身后!
其实,执意要与张崇兴打一场的左章,虽然确实有帮着张世山解开心结的想法,可最主要的原因却是想衡量一下自身的修为到底处于哪个层次!
毕竟罗汉金身虽然玄妙,却并没有明确的实力层级划分,要想知道自己修为究竟如何,便只通过与高手过招来判断。
而张崇兴虽然冲境失败境界跌落,可是在左章看来,用张崇兴来衡量自身实力却是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里,左章按下心头兴奋,将扛在肩上的乌钢伏妖棍取下,双手斜持护在身前,“来者可是张家主?”
话音刚落,就见张府大门中走出一人,正是张家家主张崇兴。
只见他单手持刀,虎步龙行跨出大院,眨眼间已经走到了张崇飞身边。
“藏头露尾之辈,也敢妄评我张家英杰。”张崇兴无视了面色难看的张崇飞,在左章面前三丈处站定,
“阁下犯我张家,究竟意欲何为?”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左章说着瞥了眼面露紧张的张崇飞,全神戒备的同时笑嘻嘻的说道:
“遇到我,张家主自认倒霉就是了,何必问那么多?”
张崇兴面无表情的拔刀,“阁下修为精深,不是寻常人物,敢问在哪一寺出家?”
“不敢欺瞒张家主。”左章毫不犹豫的信口道:“在下法名正弘,怀宁府府城罗云寺武僧。”
张崇兴单刀扬起,“斩杀你之后,在下会着人将你的人头送回罗云寺,仔细验证一番。”
“多谢张家主。”左章凝聚心神死死盯着张崇兴的眼睛,语气依旧淡然:“在下觉得还是自己走回去舒服一些……”
话音未落,刀光乍起!
刹那间,张崇兴扬起的钢刀毫无征兆的猛然劈落,一抹弯月般的寒光闪电般离刃而出,直奔左章面门!
然而左章却似早已预见到了一般,从容侧步闪身避开,让那迅捷无比的刀罡偏离他头颅足有一尺!
可这羚羊挂角的一刀刚过,重重刀光就紧随而至!
只见张崇兴一步踏出便跨过三丈之距,手中钢刀砍削剁抹出招流畅,绽放出无尽光华,如浪潮一般涌向左章!
而在那浪潮之间,更有锋锐迅捷却总在难以预料处飞出的冷冽刀罡,如同游鱼飞鸟般出其不意的劈向左章!
靠!
一样的刀法……
不一样的人用出来……
差别这么大吗!
被刀光笼罩的左章念头都断断续续的,只能凭着被张世山多年喂招养出来的本能反应,搭配浮尘步和伏魔棍法,竭尽全力采取守势抵挡!
“张家主,突下杀手可不是英雄所为啊。”
接连挡下刀锋却连一丝反攻机会都抓不到的左章嘴上逞着强,手中乌钢伏妖棍左支右绌艰难遮挡,任谁也看得出他的狼狈。
“藏头露尾的小人也配与我论英雄?”
挥刀猛攻的张崇兴颇感游刃有余的同时也有些纳闷,因为左章虽然狼狈,却总能在毫厘之间将自己的杀招挡避开来!
这种对张家刀法熟悉至极的表现顿时引得他心头诧异,便决定擒下左章好好审问一番。
于是乎,刚刚还要置左章于死地的张崇兴刀招一变,换用了别家刀法中伤而不杀的招数,一个劲的往左章臂腿关节招呼,活似要把他削成人棍一般!
刹那间,疲于应对之下渐渐对张崇兴刀速有所适应的左章再现窘迫,狼狈招架间连足下方寸之地也守不住,被张崇兴逼得步步后退!
眨眼间数息过去,两人不仅远离了张家大门,更渐渐向夜色浓重的街道中而去!
守着大门匾额的张崇飞见状,暗暗后退到匾额下方,趁着张崇兴背对自己时纵身一跃,伸手向匾额后方探去!
可他这一探却什么也没捞到,只见匾额后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信件!
飘落地面的张崇飞顿时心头一惊,惊疑不定的看向在张崇兴刀下败象尽显的左章!
然而他目光刚刚投射到左章身上,就见左章面色发狠无视了砍向肩头的钢刀,大喝一声振臂一扫,手中乌钢伏妖棍挟万钧之势击向张崇兴!
张崇兴自是不愿与左章以伤换伤,收刀一挑拨开乌钢伏妖棍,顺势一抹向着左章手腕削去,竟是要将他双手削断!
可左章却似是输急了眼的赌徒与一般,不闪不避抡棍砸向张崇兴,竟是要再度以伤换伤!
张崇兴见状心头冷笑,自忖有把握先一步废掉左章双手,招式不变手腕发力,刀锋便如闪电般落在左章手腕上!
然而下一刻,削在左章手腕上的刀锋上非但没有传来预料之中的顺畅感,反而卡顿在左章手腕间丝毫不得寸进!
糟!他竟练成了佛门金刚不坏……
惊变之下,一刀无功的张崇兴脑海中念头未绝,左章是大力沉的一棍已经如雷霆般落下!
嘭!
咔嚓!
骤然间,乌钢伏妖棍结结实实砸在了张崇兴的肩头,带起一声骨骼碎裂的脆响!
“唔哼!”
张崇兴只觉一阵剧痛猛然袭来,手中钢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飞跌出去,直滚到张崇飞脚下才止住去势!
凭着本命神通不坏而一招建功的左章收势站定,打量着张崇兴的同时思忖方才的得失,心中暗暗琢磨道:
若论修为,张崇兴比我弱一份,可是他经验招法眼光都强过我,这才能一路压着我打。
不过伏魔棍招法简单缺乏变化,若换成慈悲剑,胜机当在七成!
如此一来,我的修为应当与铜皮境二重天相近,亦即佛门的灵台境二重天。
至于眼界经验……呸!整天和张世山切磋,我有个屁的眼界经验!
就在左章暗暗评估自身实力的时候,观战的张崇飞却被急转直下的战况惊得面色大变,连忙俯下身子查看张崇兴的伤势。
“我没事!”面色发白的张崇兴咬牙推开张崇飞,忍着肩头剧痛站起身,狠狠瞪视着左章,“金刚不坏造诣如此之深……你究竟是哪一寺的武僧!”
“贫僧说过了,罗云寺正弘。”左章揉了揉只痛不伤的手腕,冷冷看着张崇兴道:
“张家主,与我做个约定,我便放过张家满门,如何?”
第四十四章 归途之中
“什么……约定?”
咬牙忍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张崇兴便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中的愤恨却是掩也掩不住。
“给我一件东西。”左章重新将乌钢伏妖棍扛在肩上,目光灼灼道:“木灵藤。”
左章刚刚说完,张崇兴面色骤变,“不可能!”
“是吗?”左章歪头笑笑,目光不着痕迹的微微偏移,看向站在张崇兴身侧的张崇飞,“张家主真的要拒绝贫僧吗?”
“正弘大师……”张崇飞受不住左章的目光,不等张崇兴开口就主动答道:“那木灵藤是我张家传家至宝,也是我张家立身之基石……”
“这样啊?”左章意味深长的笑笑,“借着木灵藤修习你们张家的家传功法长春功,确实进境较快。
“不过,知道为什么你们张家铁骨境武者极少,且从来没人能踏入通神境吗?”
话音刚落,张崇兴与张崇飞心头顿生骇然,惊疑不定的看着左章,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左章不以为意的耸耸肩,“你们不知那木灵藤的来历,还把它当宝贝一样。
“殊不知那玩意儿是妖族死后残留的遗骸,却不知怎么被你们家得了去。
“现在想想,你们家那位借着它修行自家功法的先祖也真是勇不可当,竟然敢借用妖族遗骸提升境界。
“啧啧,真想见识一下他老人家冲击通神境失败时的死状,想必一定很是壮观。”
刹那间,族志中有关先祖的只言片语猛然涌上张崇兴的心头,吓得他本就有些发白的面上血色尽退。
见张崇兴被自己吓的够呛,左章适时冷笑补刀道:“张家主,运气好捡回一条命,不代表你还能借着木灵藤冲击更高的境界。
“有的事情,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注定了的。”
惊骇之下,张崇兴眼角一阵跳动,目光犹疑不定,似在思索左章所说有几成可信。
而站在他侧后的张崇飞则在皱眉沉思片刻后,面露坚定之色,凑近张崇兴低声劝道:“堂兄,若这正弘所言为真……”
“你怎知他说的就是真的!”张崇兴瞪了张崇飞一眼,“那木灵藤与长春功最是契合,便是上不得通神境,也能降低跨入铜皮境的碍难!”
“那咱们张家便永远只能算是三流。”张崇飞罕见的不再谨小慎微,面色沉凝耳语道:
“这自称正弘的和尚熟知咱们张家隐秘,必然有族人与他私下有所沟通。
“而此时他又以族人为质,堂兄何不索性将木灵藤让与他,反正那东西已是越来越不济事了。”
张崇兴闻言不由面露纠结,思忖片刻后瞥了眼一脸坦然诚恳的张崇飞,只觉脑海中思绪繁乱如麻一般。
左章看着眼珠乱转的张崇兴,心头颇感不以为然。
在来固州之前,左章曾听张世山说张家有一件辅助修行的灵物。
只是这灵物只给张家资质上佳者使用,张世山虽然够格使用,却因为当初的受骗强娶一事被夺了资格。
一开始左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当张世山无意间说起他们张家历代先祖没一个能踏入通神境时,左章便知八成是那灵物有问题。
于是,细细打听了木灵藤的细节之后,左章便感觉这木灵藤很可能是妖族遗躯,并打定主意要将它收入手中,交给木听涛来用。
“张家主,考虑的如何了?”
就在张崇兴心念杂乱之际,左章的催促声忽然响起,弄得张崇兴心头越发烦乱。
“也罢,看来张家主还真是个不在意族人安危的狂妄自私之辈。”左章见张崇兴拿不定主意,便将杀意浓重的目光投向张崇飞,
“张崇飞,你便做第一个赴死的张家族人吧。”
左章说罢大踏步走向张崇飞,肩上乌钢伏妖棍猛然奋起,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便击向张崇飞!
浑没料到左章话不投机便悍然动手的张崇飞骇然一惊,仓促间立刀格挡的同时,另一手扯着伤重难行的张崇兴急速而退!
铛!
只听一声震耳巨响,张崇飞只觉一股浩瀚巨力袭来,闷哼一声手中钢刀一个不稳瞬间脱手飞出!
不过这刀棍相击总算为他赢得一丝机会,让他与张崇兴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拦腰一棍!
左章见状哈哈一笑,手中乌钢伏妖棍轻巧一转,折返回来又是一记横扫,直奔踉跄后退的两人,“刀都没了,看你拿什么来……”
“住手!木灵藤给你!”
命悬一线之际,张崇兴豁然一声大喝,令乌钢伏妖棍堪堪停在他腰侧三寸!
“早这样不就行了?何必吃这些苦头。”左章轻笑一声收势站定道:“张家主,劳烦了。”
张崇兴面色难看的忍痛站稳,狠狠瞪着左章,从领口内扯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玉佩,交到张崇飞手中,“在我书房画后暗格。”
“堂兄放心,崇飞去去便来。”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张崇飞躬身接过玉佩,心有余悸的偷瞥了一眼左章,转身奔进了大门内。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张崇飞捧着一个不足一尺的狭长木盒奔出大门,神色复杂的递到了左章手中。
左章将木盒打开个缝隙看了看,见其中有一根七寸长短拇指粗细的褐色短藤,周身缠绕着淡青色的妖气,显然不是凡物。
“多谢张家主馈赠。”左章视线扫过躬身退开的张崇飞和带伤站定的张崇兴,合上木盒揣进怀中,果断转身离开。
而张崇兴瞪着左章离去的背影,恨恨咬牙,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过不多久,一路不停地左章在经过一条小巷时眸光一闪,肩上乌钢伏魔棍猛然一挥,卷起一阵恶风后骤然停顿,棍端指向漆黑不见五指的巷中,
“不要碍事,没得商量,滚回张家。”
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话语飘进了小巷,没有激起一丝声响,仿若里面根本没有任何人一般。
步履不停的左章也不在乎里面有没有反应,警告一句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而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漆黑小巷中才想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瘦高身影从中走出,却是始终未曾露面的张崇杰。
只见他心有不甘的盯着左章离去的方向,有心追上去却又不敢,犹豫良久后终是无奈折返。
眨眼间,清晨再度来临,因着张崇兴着人封锁前院左右,再加上有意隐瞒,所以张家上下对他受伤一事之知者甚少。
然而,张崇兴禁得住张家,却禁不住多如繁星的好事者。
于是就在张家看起来一切如常的时候,夜间隐藏在张家大门附近的几双眼睛,却将夜间所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清楚。
紧接着,这些眼睛的主人在带着窥探来的消息兴奋离开后,便在第一时间将他们所见毫无顾忌的宣扬开来。
而由于他们窥探时位置所限,导致他们没能听到左章与张崇兴的约定内容。
再加上他们不知张家有木灵藤这等事物,所以对于左章带走的木盒中是什么,在宣扬时便多了许多带着个人喜好的猜测和杜撰。
就这样,左章手中的木盒于无形之间汇聚了众多人内心的想象和渴盼,导致传闻也变得越来越夸张。
巨额银票、功法秘籍、神兵利器、稀世珍宝……
人们把能够想象到的渴望之物都加诸于左章带走的木盒之中,却不知其中不过是一截妖族遗躯。
而就在他们心怀热切的幻想着木盒中装着什么的时候,带着木盒的左章已经与先行一步的陈泽一行回合,慢慢向着古县方向而去。
“左章小师傅,您真的不骑马吗?”陈泽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左章身侧,殷勤问道:
“这是我们挑到的最好的一匹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我验过牙口了,绝对是一匹良驹。”
“那我更不能骑了……”徒步而行的左章无奈苦笑,抬手抓着乌钢伏妖棍的一端,将另一端轻轻搭在马鞍上。
下一刻,那高头大马腰背悠然一沉,惊慌嘶吼间受不住力般足下一软,眼见就要不支跌倒!
“看到了?”左章轻轻收回乌钢伏妖棍,托着马腹助它稳住身子,然后轻拍马颈稍作安抚,摇头道:“陈大哥,好意我心领了。
“你们照常策马行进便好,我在马车边跟着,也好给两位老人家解解闷。”
陈泽见状也颇感无奈,只得招呼看到刚才一幕而倍感震惊的同伴策马加速,护佑着马车前行。
跟在马车边的左章见状,便也加快了些许速度。
只是他身具非凡身法,身识又强横得很,所以即便速度与马匹相当,可看着却是一副轻松散步的模样
“这位小师傅就是左章吧?”行进间,一名面容慈祥的六旬老妇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闲庭信步的左章。
“老人家叫我小左就好了。”左章礼貌回应道:“来的迟了点,让二老受苦了。”
“左小师傅说的什么话。”马车中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苍老男声,紧接着一名六旬老叟的脸庞也出现在车窗后,
“时间仓促,未及好好向小师傅致谢,该我们和你说声对不住才是。”
“二老客气了。”左章笑了笑:“也是多亏了二老的信件和陈大哥一行的尽心,此行才能如斯顺利。
“否则单凭我一人,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两名老者点点头,接着相视一眼后老叟关切问道:“家主他……”
“哦,没什么大碍,将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左章知道两名老者对张家感情颇深,便细细说道:“肩骨断了,但是修为还在。
“不过他的家住位子恐怕坐不了太久,而下一任家主应该是张崇飞。”
策马行于左章身侧的陈泽闻言讶然,“左章小师傅连这一点都料到了?”
“嗯,我帮了他一把。”左章说罢见众人越发诧异,便笑着解释道:“我与张崇兴交手之前,张崇飞明着做诱饵引我出手,却趁机向我道歉。
“他说会严惩张世东和王管事,只求我不将此事告知埋伏门后的张崇兴。
“我答应了他,同时暗示他适合做下一任张家家主,并让他在张崇兴面前舍身表了一次忠心。”
话音刚落,众人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左章,完全想象不到左章是如何做到这些事情的。
“不过顺势而为罢了。”左章自然明白众人心中所想,淡然笑笑解释道:“相比张崇兴,张崇飞的性子更适合做家主。
“况且张家在张大哥与二老心中的地位有些特殊,有个敬着咱们几分的家主操持,也更让人放心些。”
陈泽闻言又一次面露崇敬道:“左章小师傅智慧非凡,在下敬服!”
一行人就这么边走边聊,很快离开了固州地界。而随着日头西移,左章与陈泽考虑到两名老人不耐舟车劳顿,便决定觅地过夜。
于是,当一行人在黄昏时分途径一座县城时,便在一家客栈中落了脚,安顿两名老人休息。
由于连日困居张家心神疲累,再加上经过一天的车马劳顿,两名老人稍稍用了些饭便睡了过去。
陈泽则在安排了手下轮换服侍之后,与左章坐在客栈大堂中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而就在他们聊得起劲的时候,客栈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左章好奇看去,恰见一高壮一矮瘦两名男子急匆匆走进客栈,神色间满是竭力压抑的急切烦躁。
然而这两人的出现,却让左章目光骤然一凝,只因他看到那名高壮男子身上缭绕着一股土黄色的妖气!
只见两人进了客栈后直奔柜台,其中消瘦男子先将几颗碎银子拍在掌柜面前才开口道:“一间房,宽敞点。”
原本正抬头打量两人的客栈掌柜一见银子,嘴角顿时抑制不住的翘起,一边将银子划拉到柜台里面一边冲着店小二喊道:
“快带两位客官去客房!”
“二位客官这边请!”店小二见两人出手阔绰,带着殷切的笑容小跑着来到两人面前,热情的带着他们进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就在左章冷眼观瞧两名男子动向的时候,同样看到两名男子进店的陈泽察觉左章目光有异,不由好奇询问道:“左小哥,你在看什么?”
左章遥遥看着店小二刚将两名男子送进客房,眨眼便得了赏钱被打发出来,不由沉吟道:“那两个人……住在咱们隔壁了。”
“嗯?”陈泽闻言诧然看去,恰看到店小二眉开眼笑的闭合了一扇客房门走下楼来,而那个房间恰与他们所定的三间客房相连!
眼前的一幕再联系上左章凝重的目光,陈泽心头一动低声问道:“可有不妥?”
“我不知道。”左章皱眉摇头,“但是小心无大错。
“二老住在三间客房正中的那间应是没什么大碍,陈大哥你安排两个人与我住在与他们相邻的客房,万一有变故也好应对。”
陈泽思索片刻发觉没什么别的法子,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第四十五章 渔翁得利
深夜,左章所住的客房内,陈泽安排的两名手下一在床榻一在地板,悄无声息的抓紧时间休憩。
左章则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乌钢伏魔棍横置膝头,双目闭合面容沉静,仿如入定一般。
可实际上,他已经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双耳,细细听着两名男子所住格避客房内的所有动静。
“瞎子,伤怎么样了?”
忽然,一个略显尖利的熟悉男声传进了左章耳中,却是进入客栈定客房时开口说过话的矮瘦男子。
而他刚刚说完,一个浑厚沉闷的男声就响了起来,显然是那名高壮男子,语气中满是不爽,“说过多少遍了,老子不瞎!”
矮瘦男子似乎也有些烦躁,“你特么连个名字都没有,你说我叫你啥?”
高壮男子反驳道:“你不是也没名字吗?你就老老实实叫我大哥……”
“大个狗屎!老子化形比你早十年!”
“早十年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副只知道逃跑的怂样!”
“有本事你别逃啊!慢手慢脚,要不是老子救你,腰都给你砍断喽!”
“就他?老子腰比十个你加起来都粗,看是先累死他还是先砍死我……”
耳听得隔壁房间中的两人在正经了一句话之后,就又一次陷入了不着边际的互相掰扯之中,左章不由无奈摇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原来,左章自用过饭之后,就回到这间客房偷听隔壁两名男子的动静。
可是接连听了两个时辰,却也仅仅知道两人是化形的妖精以及高壮男子被别人砍伤这两件事。
至于其他的消息,不是这两人谨慎防备有意隐瞒,而是不管谁开口,每次都是说不了两句就将话题岔得老远!
俩憨货,就不能说点有用的么……
就在左章渐渐心生不耐暗暗抱怨的时候,隔壁矮瘦男子忽然语气郑重的开口道:“你的伤还要多久?”
“一个时辰。”高壮男子应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了?”
“马上要到子时了。”只听矮瘦男子有些紧张的说道:“他每次都能在子时追到咱们。”
高壮男子呼吸一顿,犹豫了一下道:“咱们都逃到这里了,他还能追来?”
“他会飞,肯定追不丢咱们。”矮瘦男子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可开口时却依旧带着没有丝毫减弱的紧张,“就怕他毫不顾忌的出手。”
“他敢吗?”高壮男子显然不信,“今天进来的时候我可看见了,客栈里不少人呢。真弄出大动静来,缉妖司非得弄死他!”
矮瘦男子却底气不足的畏怯道:“真要毫无顾忌的出手!不等缉妖司来,他就先把咱们弄死了!”
“那怎么办?”高壮男子试探问道:“要不咱们把东西给他?”
“不能给!”矮瘦男子毫不犹豫的否定道:“那可是拳圣的遗宝!”
拳圣!
熟悉的两个字如同旱地惊雷在左章心头炸响,令全神偷听的他蓦然睁开双眼,灼灼目光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仿佛要透过墙壁审量这条信息的真假!
“就这破瓦片子?”
隔壁房间继续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只听高壮男子疑惑问道:“就算它是拳圣房顶上的遮雨物件,可咱们留着它有啥用?”
“你个蠢才!”矮瘦男子烦躁斥道:“你没听他们说嘛,这上面蕴含有拳圣的武道残韵!在习武之人的眼里,这是至宝!”
高壮男子闻言哼道:“至不至宝我不知道,老子的腰反正是挨了一刀!”
左章听着隔壁两个身怀活宝气质妖精的对话,暗暗思忖高壮男子口中的瓦片和武道残韵是怎么回事。
可是,就在他一边偷听一边转着念头的时候,就听屋外夜空中响起一阵如微风拂过的细微声响。
这声响持续了数息工夫便自行消失,紧接着一个轻柔到近乎于无的足音从屋顶处传来,似乎有什么人落在了房顶上。
从半空落至屋顶……
难道是那两个活宝口中的他……
微微抬头看了眼头顶足音传来的位置,发觉恰是自己头顶的正上方,闪念间顿时明白对方是怕落在两名男子屋顶会引起两人的警觉。
不仅耳朵好使……
还是个谨慎的……
左章微微皱起眉头,正思忖自己要不要做些什么,就听隔壁矮瘦男子忽然长叹一声停顿了片刻,话锋一转说道:
“瞎子,我想了一下,咱们现在这么个逃法太危险了。”
“你说得对。”高壮男子闷声承认,然后好奇问道:“你有法子了?”
矮瘦男子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这样,咱们把东XZ在这家客栈里,然后离开这里。
“等到咱们彻底甩开那个家伙之后,再回来取。”
“妙计妙计!”高壮男子连赞数声,旋即疑惑道:“那咱们把这玩意儿藏哪里合适呢?”
“我想想,藏……”矮瘦男子沉吟片刻,忽地一拍大腿兴奋道:“有了!
“这东西不怕水火,咱们就把它藏在客栈的水井里!”
“好主意!”高壮男子抚掌赞叹一声后沉声道:“不过我得先说清楚,你必须等我伤好之后和你一起去藏,省得你带着宝贝逃跑!
“回来取宝也得一起回来,绝对不能独吞!”
“死瞎子,你良心呢!”矮瘦男子顿时被气得不轻,“不说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单单我救你性命都不止一回了,你竟然怀疑我?”
“哎,消消气,消消气!”高壮男子尴尬的陪笑道:“我这不是被砍的犯了糊涂么,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眨眼间,隔壁两人又进入了莫名其妙的互相掰扯中,话题也是越掰越远。
而将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话只字不落听在耳中的左章则摇头暗赞一声,饶有兴趣的目光投向屋顶上曾传出足音的位置,无声的笑了。
次日清晨,度过了宁静一夜的客栈很快忙碌了起来,小二殷勤问候房客,大厨起灶烹饪饭食,掌柜的则盘点银钱,片刻不得闲。
而相比他们,客栈内的房客们则轻松惬意得多,尤其是后半夜始终没有受到无端搅扰的左章,更是睡了个舒坦,精神好得不得了。
不过这边左章睡得踏实,心忧两名男子有异的陈泽却一夜没睡稳,直到见了神完气足的左章才松了口气,“左章小师傅,昨夜没事?”
“没事。”左章摇摇头,暗暗瞥了眼两名男子所在的客房,略作思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那就好。”陈泽彻底放下心来,见左章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识趣的不再追问两名男子有什么猫腻,而是开始让手下张罗饭后启程的事情。
很快,众人用过了饭,又从客栈中买了不少人吃马嚼的食水豆饼,细细整装一番再次踏上归途。
然而,一行人离开客栈还不到百丈,左章就忽然拉住了陈泽低声道:“陈大哥,你们先行一步,我回客栈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左章小师傅,我们等你也……”
陈泽讶然正要说什么,却见左章目光湛然轻轻摇头,愣怔了一下立即想起那一胖一瘦两名男子,不由止住了话头。
“陈大哥明白人。”左章见陈泽回过味来,淡然笑笑转身折返回去。
回到客栈中,左章见两名男子的客房依旧房门紧闭,回忆了一下昨夜间偷听到的内容,便向着柜台走去。
柜台后,掌柜的正在为左章一行的离去而感到惋惜,默默盼着再来一群大主顾,填充一下清早分外冷清的客栈时,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掌柜,贫僧需要一间安静些的客房诵经修持,角落中的最好。”
掌柜的抬头看去,就见刚刚离开客栈的左章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并将一锭碎银子递到了自己面前。
“好说好说!”掌柜的眼见生意上门,自是不会拒绝,顺手接过银子,让店小二将左章带向一楼拐角的一间客房。
进入客房中,左章屏退小二关闭房门,悄无声息的来到窗前,轻缓的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然后就收敛气息静静盯着客栈后院中的那口水井。
过不多久,左章听得二楼某扇窗户轻响一声,紧接着一高壮一矮瘦两道身影跃入后院,正是昨夜住在左章隔壁的两名男子。
只见他们蹑手蹑脚的走到井边,高壮男子站立一旁探着头四处观望,似在望风。
矮瘦男子则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打开,露出了包裹其中的事物。
左章眼识敏锐,瞬间看清楚那是一片巴掌大小的土黄色残缺瓦块,不起眼的很,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然而,捧着这块残瓦的矮瘦男子却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神情凝重不舍的端详片刻,这才轻轻将它放进井口。
扑通。
落水声响起,矮瘦男子四下扫量几眼,冲高壮男子打了个眼色,然后就一同纵身翻墙而走,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藏身客房内的左章嘴角微微翘起,却依旧纹丝不动的站在窗后,紧紧盯着水井。
数息过后,忽然一阵掠空声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飞入客栈后院,恰落在水井旁。
果然来了……
敛声屏气的左章定睛看去,顿时看清那是一名腰挎双刀三旬上下的黑脸男子。
这男子臂长、腿短、肩宽、腰窄,眉梢眼角微微挑起,看着颇有几分凌厉气势。
只见黑脸男子定定站在水井边,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显然虽对于那瓦块颇为渴望,却不愿入水去捞。
就这么犹豫了片刻,黑脸男子咧嘴暗骂了一声,解下腰间长刀褪下外袍,纵身跳进了水井之中。
咕咚!
只听一声比瓦块落井大得多的声音响起,黑脸男子已然潜入井中。
呵呵,你还真跳啊……
逮回一个来逼他替你取不是更稳妥吗……
暗暗窥探的左章心中嘿笑,目光从井口挪开,看向先前高壮矮瘦两名男子离开的方向,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而当他刚刚从一数到十五的时候,就见矮瘦男子拽着高壮男子悄声翻墙跃入院内,一持铁斧一持双匕匍匐井边,死死盯着井口!
过不多久,井中忽然传出哗啦一声,紧接着一个含糊不清的骂声传了出来,“两个狗东西,害得爷爷一身水!”
匍匐井口的两人闻言,面露怒容的同时竭力收敛声息,死死盯着井口的目光中杀意汹涌!
很快,井中传出攀爬声,仅仅两息过后,一个嘴里叼着土黄色残瓦的黑脸脑袋就探出了井口!
而就在这时,三抹寒光骤然迸发,迅捷无比的落向黑脸男子头顶!
黑脸男子猝然之下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偏头闪避,堪堪避过落向面门的铁斧,却被两柄匕首扎进了脸颊和颈侧!
“啊!”
黑脸男子一声惨嚎,头颈疯狂扭动,口中残瓦划过一道弧线落向院中!
手持双匕的矮瘦男子此时却是顾不得残瓦,死死攥着匕首,奋力将黑脸男子拖出井口的同时大喊道:“瞎子!再来!”
“老子说过……”高壮男子面容狰狞的将手中铁斧高高扬起,猛然暴喝道:“老子不瞎!”
暴喝声中,高壮男子用尽全身力量将铁斧劈下,只见一道匹练似的寒光骤然闪落,闪电般落在黑脸男子头顶!
嘭!
刹那间,如同菜刀斩瓜的闷响声直接将黑脸男子的惨嚎打断,铁斧破开天灵一路向下,之至咽喉才堪堪停住!
见黑脸男子瞬间身死,一脸紧张的矮瘦男子心头大喜。
可他也知道这一番动静很快就会将人引来,于是奋力拖出黑脸男子开始扭曲变化的尸体,一边搜索残瓦一边招呼高壮男子,
“带上尸体和宝贝!快走!”
高壮男子应了一声立即俯身背起黑脸男子的尸身,正要帮忙找瓦片,就见矮瘦男子呆愣愣僵立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身后!
高壮男子骇然转身,却见一名相貌俊朗的年轻僧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院中,正笑吟吟的打量着自己和矮瘦男子。
“你们在找这个破玩意儿?”左手把玩着土黄残瓦的左章笑了笑,右手乌钢伏妖棍遥遥虚点高壮矮瘦两名男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想要回去就跟我来。”
说罢,左章足下较力,纵身跃出客栈后院,向着县城外掠去。
矮瘦男子面露纠结,听着客栈中向着后院而来的脚步声,抬脚飞快蹭去地上血迹,抱起黑脸男子的外袍和长刀,咬牙纵身跃出后院,
“走!跟上去!”
素来没什么主意的高壮男子见状,二话不说跟着矮瘦男子跳出院墙!
而他们刚走,被掌柜打发来后院查看的店小二就战战兢兢跨入院中,却见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不由松了口气,撒腿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