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这他娘的…
被几人一拉，秦老尚书便借势松开了那周御史，在这早朝上闹这么一出，其实已经很过分了，但他现在却没有分毫悔过之心。
当街拦路状告朝廷命官，哪怕只是一个御史，也一定会被严查严审的，这段时间丑儿和他那位朋友或许会吃些苦头，若不是陛下已经知晓此事，不得几人根本没机会活到庭审。
但他今这么一闹，事情就会好转许多，秦老尚书的孙儿，还是没人敢为难的，且看今日这份护犊子的劲头吧，若是让那二受了委屈，不得老尚书要拿刀上门理论了。
这老将的心思，陛下自然是懂的，因此只是言语上斥责一番，并未在意。
“李爱卿，之前你的有人状告周御史，究竟是怎么回事？”
朝堂上再次安静了下来，虽然御史台众人对于秦老尚书刚刚的举措很有意见，但此刻也顾不上其它，那位京诚令所言之事才是最紧要的。
“回陛下，那乞丐身有残疾，舌头似被割掉，言语不清，但其将自身经过尽写于讼状，状告这御史周松假冒状元之名且企图杀人之事。”
着，李太将几张送纸尽数奉上，魏公公查看一番方才转交给老皇帝。
那周御史此刻也顾不得胸口的疼痛和衣服上难言的气味，紧张的盯着龙椅上那位皱眉翻阅讼状的陛下。
朝中诸位大臣皆屏气凝神等候，不时地看一眼周御史，再看一眼陛下手中的几页黄纸，心中颇为好奇。
许久，老皇帝一拍龙椅，怒道：“岂有此理！”
众人皆好奇那几张黄纸写了什么内容，竟能让陛下如此气愤，却听陛下接着又开口了。
“周松，怪不得你今日非要将那戏院取缔，是他们的故事所言非虚，让你心虚了吧？”
“或者，朕不该称你为周松，你是吧，周柏？”
着将那黄纸递给魏公公，令他将上面的内容读出。
下方诸位朝臣皆凝神听着。
………
“狄兄，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虽不知苏瑾为何突然起了兴致，但狄文宣还是放下手中书册，面露期待之色，这苏兄的故事一直可是很精彩的。
“在大魏南方鱼米之乡，有一周姓老夫子育有两个儿子，长子年十一，次子年幼仅四岁，世人皆望子高成，这周姓老夫子也不例外，于是给二子分别取名松柏，以此严格要求他们，并寄予厚望。”
“老夫子虽家境不甚富裕，且妻子产子不久后去世，但凭借其私塾教书，所赚银两也足够一家人开销有余。”
“然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周老夫子身染顽疾，多处求医无......
果，不久便撒手人寰仅留下年幼的双子。”
狄文宣认真听着，这次的故事似乎与之前的套路不同。
“周老夫子离世后，因四处求医，家中无甚余财，本来颇有才名的长子周松，见其弟年少聪慧，再想起不久前父亲最后的叮嘱，下定决心放弃学业。”
“年幼的周柏不懂，兄长为何突然对他严格了起来，且兄长不用整日埋头苦读，却要他用功读书，虽有不满，却也无从发泄。”
“周家失去了顶梁柱，但奇怪的是，幼子周柏的吃穿用度并没有丝毫影响，倒是长子周松一身衣服洗的发白，却舍不得换身新衣。”
狄文宣皱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后来村中相邻打听之下才知，这周松因为写的一手好字，平日里帮城内富户抄书写信，以赚的几个银钱，供兄弟二人生活和弟弟求学所需。”
“所幸这长子周松记性颇佳，白日里所抄书册，晚上也能一字不差的朗诵而出，村里常有人夜间听到那周家儿郎的朗朗读书声。”
“时间一过去，二位周家儿郎也一长大，周家二子已年过十八，周家长子也是二十有五。”
“因为周家没有余财，且弟弟刚刚成人，那周松二十有五居然仍未成家，心中和所想乃是想办法为二弟寻一门亲事，好在周家两位兄弟生的俊美，且二子周柏也是个读书人，上门亲的也有不少。”
狄文宣眉头放松，这周家兄弟已经成人，或许就要转运了吧。
“周松喜不自胜，但周柏却显得心高气傲，看不上那些乡间女子，直言等考上功名再去思考成家之事，周松虽心有暗忧，但对于弟弟的志向还是认可的，可是这科举之路何其艰辛也。”
“面对兄长的劝，周柏却不以为意，直言自己一定可以考中，并笑言兄长每日夜间读书，不如也去考一下，不定就能中了呢？”
“周柏只是笑言，但心中并未当回事，兄长虽勤奋，但毕竟没有正经读过多少年书，只是想到时候自己考中了兄长没中，看他以后还怎么斥责自己不用功。”
狄文宣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周家二子怎能如此。
“周柏只是笑言，但周松却是起了心思，对于弟弟的提议心动不已。”
“于是，这兄弟二人同年报考，乡间笑言这真是上阵亲兄弟了。”
“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心高气傲的周柏连乡试都没有通过，长兄周松却连过乡试省试，当年会试朝廷严查徇私舞弊，那周松竟然得以高中状元！”
狄文宣讶然，这故事似乎不是随口编的啊。
“高中之后，这这周松在京都并未有熟人，不等新科......
状元唱名，先去寻了因客栈价钱太贵，住在山间草房的弟弟庆贺。”
“那周柏本就心有不甘，若兄长不中还好，这下竟然中了状元，心中不由得愤恨不已，见兄长买了不少酒菜回来，几杯酒下肚，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见面前那个跟自己颇为相像的面庞，周柏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待明日他去替兄长接受唱名，那这一切，可就都是他的了！”
“看着兄长的意气风发，这份野心犹如野草般疯长，不由得劝兄长多饮几杯，周松只当是弟弟为自己高兴，也是开怀大饮。”
狄文宣握紧了手中书册。
“在周松醉倒之后，周柏准备拿绳子将他捆起来，可是又觉得不妥，万一兄长心中愤恨将此事捅了出去怎么办？”
“于是周柏心中一狠，拿起刚刚切肉的刀子，掰开嘴将兄长的舌头割下半截。”
“周松自剧痛中醒来，发狂似的准备破口大骂，但口中全是血水，不能发一言，吐出一口脓血向周柏冲了过来。”
“可醉酒之下他哪里是年轻力壮的周柏的对手，几下便被打倒在地晕了过去。”
“兄长方才的疯狂惊到了周柏，让他发觉自己的想法还是不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兄长自山崖推了下去。”
“于是第二日，不少学子见到了那位新科状元周松，只是对方或许是意气风发的缘故，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几日后，乡里收到了周家二郎病故的消息…”
院中寂静了一瞬，狄文宣咬牙怒气满满的声音响起。
“这他娘的…”
第135章 茫然无措
“这他娘的…”
早朝上，魏公公的宣读声已经结束，一众朝臣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那个冷汗直流的周御史，秦老尚书气不过，过去又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这次没有人再拦住他。
“李爱卿。”
“臣在。”
“去将那真的周松带到殿前，今日朕要亲自审案。”
看着瘫倒在地的周御史，不用审理，此案已经一目了然，老皇帝只是想再看看那位曾经的状元郎如今怎样了。
大魏取状元是不用经过殿试的，会试便可将文章策论最优秀者定为状元，将最后的策论交由陛下查看后，就可直接宣布。
老皇帝还依稀记得，当年有位叫做周松的状元郎，所书之策论竟令两位宰相都极为推崇，言其或有宰辅之才，自己本想当日便见一见这周状元，可是侍卫禀报其早已同胞弟庆贺，不在京城内。
可惜那位自己寄予厚望的状元郎，之后的表现却平平无奇，本以为其不过是侥幸写了一篇优秀的策论，不曾想那位周状元已经被人暗害顶替了。
念及至此，老皇帝怒意更甚，因一状元之位便对自己长兄下此狠手，令心中勾起某些回忆的老皇帝内心烦躁异常。
未及，御前侍卫便将那乞丐与丑儿带到殿前，老尚书敏感的察觉到陛下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将孙儿拉到自己身后。
“状元郎，抬起头，让朕好好看看你。”
乞丐抬起头，面容沧桑，眼中一片浊气，再无一丝当年高中状元时的一丝意气，张嘴本欲些什么，忽又闭上嘴没有言语，目光平静地看向一旁的周御史，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
看到当年的状元郎如此模样，再看看一旁衣着光鲜的周御史，老皇帝心中烦躁更甚，却又强忍住。
“周松，你先退下吧，朕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周松愣愣的看了一眼不敢直视他的胞弟，忽然跪地向老皇帝一叩首，张了张嘴又一言不发的向殿外走去，丑儿本想跟上却被老尚书拉住。
满朝文武就这么看着周松离开，不少人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周松已经废了，陛下想必是不愿见此场景才令其离去的吧？
想那周家不过一乡间贫户，连寒门都算不上，周松更是连寒窗都不曾读过几年，年二十五高中状元，本应是鱼跃龙门之时，却因不识人心落得如此下场，惜哉！悲哉！
再看那周御史，此刻也不再是之前那副模样，向着周松离开的方向拜倒在地。
“周柏，你可还有何话？”
“周柏，认罪！”
见他那副模样，老皇帝却感到烦躁之气更重，令人将其先打入死牢，之后再行处置，便一甩衣袖愤而离去。
“屏退左右，不得令人打扰朕，你也留在外面！”
一处寝宫前，魏公公将宫女宦官都赶走，自己留在不远处静静侯着，未及，寝宫内传来一阵打杂东西的声音，久久才得停歇。
见寝宫内安静了许久，魏公公凝神倾听，只听到里面似乎传来了老皇帝的喃喃自语声，喊的似乎是……师兄…
李太离开皇宫的时候，发现已经接近午时，自己还从来没有上过如此久的早朝呢。
没有前往县衙，李太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果然在一出街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状元，留步。”
前方的跛腿乞丐，闻言停下转身，躬身一礼，道：“李…青，多、谢。”
声音模糊，李太只得费力倾听再加自己的猜测才能与之交流。
“分内之事，不必言谢，李某家距此不远，周状元可愿前往寒舍一坐？”
周松看了看自己一身破旧的衣服，没有言语，李太却很清楚他的意思，当即上前拉住周松的手。
“李某也不过是农户出身，比不得状元郎大才，周状元若是光临寒舍，实乃我李府蓬荜生辉也。”
这周松虽然衣衫破烂，身上却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周某、如今只是一乞丐，当不得、状元之名。”
“那我便称你先生如何？周先生，请。”
老仆栓柱早早回到了李府，不久后见老爷带了一个乞丐回来，正是今日见过的那个拦路的乞丐，听到坊间传言，当下也能大体猜到这乞丐的身份，心中有些明了，老爷令自己回府温水，原来是因为这个，连忙将之迎进门。
“先生与李某身形相似，若不嫌弃，洗漱后换上李某一身衣物，随我拜见家母如何？”
想了想又道：“李某衣物还是家母手缝，绝无看轻先生之意。”
周松躬身谢过，慈母手缝的衣服，哪个上了年纪的人不视如珍宝，这份情谊比一身新衣更加珍重。
没过多久，周松便洗漱完换了新衣，李太的衣服穿在其身上非常合身，若其不言不动，倒也看得出气度不凡。
“先生是十二年前的状元，如今算来可是三十有七？”
周松点头，李太又道：“倒是比李某还要上两岁，李某中榜之时年方十四，今已三十有九了。”
知晓周松言语不便，李太执手引他来到内宅，老仆栓柱早就按照吩咐，将那周松的事尽数告诉李母，此刻见到儿子拉着一个年纪相仿却更显沧桑的人进门，念及儿子当年求学之艰难，周母忍不住泪流而下。
“多好的孩子，真是老不公也！”
见李母拉住自己的手，默默垂泪的样子，年幼失母的周松竟有些不知所措，饱经人情冷暖的他忽然开始鼻酸。
人活七十古来稀，李母已过花甲之年，牵着一个与儿子年岁相仿的人，并无任何不妥，只是念及儿子当年求学辛苦，看到一个比儿子还要艰辛却同样惊才艳艳之人，忍不住勾起了回忆，好在很快平复了下来。
感受着手中余温，周松忍不住记起了脑海中那个早就模糊的母亲，在李太邀请他在李府暂住之时，条件反射般的点头应下。
人上了年纪不宜经历大悲大喜，李太很快将母亲劝好，周松在一旁站着，看着李太像哄孩一样哄着母亲，心底暗暗羡慕，再想到自己孑然一身，世间似无牵挂，茫然不知所措。
有个书生万户侯
第136章 才高八斗苏公子
短时间内扳倒了两位状元，群玉戏院再一次成了京都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焦点，虽然陈、周二人本身是罪有应得，可百姓们不这么认为啊。
在贫苦百姓眼中，朝廷内贪官污吏不计其数，升官发财嘛，在他们眼里当了官不贪墨点东西那就是傻子，至于滥用职权干过坏事的，那就更多了。
所以不管是不是在热闹，对于陈、周二人的下场，百姓们都是拍手称快的，不少朝臣也将那有些邪乎的群玉戏院记在了心里。
那周柏被下狱不久，便被下旨处以极刑，得到了消息的周松，眼中并没有多少喜色。
或许在山腰断树上艰难求生时对他恨之入骨；在山底拖着断腿寻求呼救时也在心里诅咒其不得好死；或是在山林中拼命咬死那只病弱的老狼时，也想过自己咬死的为什么不是那个白眼狼。
可这一切，随着周柏的死，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了。
还恨他吗？
周松思量片刻，确实，心底还是有些恨意的。
当年那个整日拉着自己，问爹爹和娘亲去了哪里的小家伙，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呢？是自己没能管教好他吗？
周松找不到答案，也不知这世间是否真的有阴曹地府，那周柏在地下遇到周老夫子，或许能把他再气死一次吧。
也不一定啊，老周或许会怪自己没有管教好他吧，还记得老周咽气的时候，紧握着自己的手，要自己照顾好他啊，自己确实也始终在执行老周最后的吩咐，可惜啊，唉。
不管怎么说，人死如灯灭，再记恨他也没有什么用了，只是不知这十二年来，他是否对这个大哥心生愧疚过。
这世上，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
看到那个可怜孩子坐在院中一天了，李母也不知如何安慰，没错，比自己孩儿还要小两岁，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到了晚上，李太终于看不下去了，吩咐老仆栓柱去取了几壶酒回来。
“来，喝几口吧。”
眼神空洞的周松身前，忽然递过来一坛酒，他下意识地接过。
转头再看，李太就坐在对面，身前同样放着一坛酒。
“都说一醉解千愁，李某虽酒量不佳，今晚就放开陪你一醉如何？”
周松拿着那一坛酒，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这一生，还是第二次碰酒呢，以前家里买不起，直到那天才狠心买了几坛。”
李太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在意的打开酒坛，道：“慢点喝，说不得李某今晚也要害你呢。”
此刻的周松，相劝是没有用的，经历过这世间冷暖，又岂是常言可以劝得动的。
听到这话，周松也打开酒坛，笑道：“周某贱命一条，李兄若是看好，尽管来取便是。”
老仆栓柱又给火盆加了几块木炭。
周松举起酒坛子，一口气喝下小半坛，被呛得直咳嗦，咧嘴道：“这东西还是这般难喝。”
李太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道：“你可是心有死志？”
周松没有说话，只是咧嘴一笑。
“你死不得。”
“周某已对这世间了无牵挂，独身一人，废人一个，无亏无欠亦无愁无怨无人牵挂，有何死不得？”
周松如今虽然吐字不那么清晰，说话速度也慢，但几日相处下来，李太已经可以和他交流了。
李太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不远处，周松转头一看，平日里早早歇息的李母房间，至今还有灯光，隐约间还能看到窗台处有一老人坐立不安。
“你说这世间无人关心牵挂你？”
周松口中有些酸涩，不知如何回答，李母心善，亦深怜之，之前还让李太询问，想要收他为义子，可惜周松念自己身残，惟恐拖累李家，故而不敢答应。
此刻在看到窗前坐立不安的老人，以为自己再也没了眼泪的周松，忽然感觉脸上有水丝划过。
却听李太又说道：“你觉得自己如今是废人一个，无亏无欠？”
“你可知苏公？”
“开科举的苏公？贫寒学子何人不知。”
李太对他的对大并不意外，道：“你可觉得自己不欠苏公恩情？”
“参加科举的苦寒贫民子弟，何人敢说自己不欠苏公，可苏公当年去的如此突然，纵使心有亏欠，也报之无门了。”
当年苏府的那场灾祸，天下哗然，可惜时过境迁，记得此事的人已经不多了。
“那你可知，苏公尚有子嗣在世？”
周松瞪大了眼睛，却听李太又道：“你可知，苏府公子在京都有一戏院，名曰群玉？”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为何要骗你。”
“上苍保佑，苏府香火未绝，周某又欠下苏府一天大恩情。”
“是否觉得自己无力报答？”
周松点头，却听李太一声大喝。
“周松，你在自卑什么？你当苏府也像朝廷取仕那样重视外表？你觉得自己跛了腿大家就都看不起你了吗？”
“苏公当年何等胸怀，苏公子怎会看重这些？还是说你连自己的才学见识都信不过了？”
周松愣愣的放下酒坛，他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大仇得报后，只觉得自此心中了无牵挂，自己如今这样不能入朝为官，再也没有机会展现当年抱负，徒留此残身又有何用？
可是听了李太一番话，周松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如此蠢笨，虽经多年苦难他依然自傲，所凭借者就是自己脑中学识，本以为再也没有展现的机会，现在李太又为他指明了一条新路。
“那苏公子可在京都？周某想亲自上门拜访。”
“据此不远，徒步也不需一刻钟。”
“可如今天色已晚…”
“之前公子便吩咐我好好照料你，知你今日会有心结，特意送来美酒令我开导你，现在或许还在等着你登门呢。”
周松低头看向酒坛，果然在上面见到一个大大的苏字，这是出自苏府酒窖的美酒。
周松站起身，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襟，道：“请李兄带我前去拜访。”
没走几步，周松又道稍等片刻，走到李母窗前叩首，后起身随李太向府外走去。
李母露出笑意，吹灭了房内烛火。
大魏边境，一众书生才子自武国而归，为边城带来了一则消息。
白玉京论仙会，苏公子摘得魁首，四大文宗给出评语——才高八斗！
第137章 简单粗暴
夜虽已深，但苏府依然灯火通明，之前只有苏瑾一人爱熬夜，慢慢的整个苏府都养成了晚睡的习惯。
说是深夜，此时也不过是初入亥时，晚上九点钟左右。不过由于冬日日落时间开始提前，加之道路上不像后世那样有路灯照明，所以显得夜深，人们也感觉入夜许久了。
苏府门房早就得到指示，说今夜京诚令李太或许会来访，果然亥时一刻时分，李太扣响了苏府大门。
那日早朝之后，李太便言周松或有大才，对于这位命途多舛的状元郎，苏瑾也有几分惜才之心，拜托李太好好开导他。
几日下来，李太与周松交情甚好，也深感其身负大才。
“周先生，未能远迎，先生不要介意。”
并未有人通传，李太与周松二人直接在门房的带领下来到苏府正厅，之前也听李太提起过，周松不愿提那状元之名，故而以先生称之。
见对方未因其残疾而怠慢，周松心中又是平添了几分好感，连忙躬身称不敢，顺便感谢苏瑾此次相助。
聊了片刻，得到通知的凌霄老道赶了过来，周松也知这老道乃是医道圣手，在其要求下走了几步，心底竟有了几分忐忑。
原是苏瑾得知了周松的情况后，特意问过凌霄老道，周松断掉的舌头自然是无法再长全，但是这跛腿或许有恢复之机。
正因如此，周松才在深夜迫不及待的来苏府拜访。
“居士这腿是在山崖跌落时摔断的？”
“正是。”
老道点点头，在其小腿处拿捏几下，问对方什么感觉，周松一一回答。
“道长，如何？”
在周松的期待中，老道缓缓点头，道：“虽然这位周居士断腿已有十二载，然老道确有令其恢复之法。”
未等周松说话，老道将其拦下，道：“周居士这腿伤，由于医治不当，断掉的腿骨并未按照原来的模样长合，若要医治，需要将已经长在一起的两节腿骨再次打断。”
老道又叮嘱道：“断骨之痛居士应当知晓，如今将你腿骨再次打断，疼痛还要更甚几分，居士可要考虑清楚了。”
众人看向周松，这里只有他自己才好做决定。
不曾想周松没有半分纠结，轻松笑道：“当年周某这腿摔得几乎对折，是周某自己一点一点掰回去的，请道长放手施为。”
凌霄老道露出一丝赞叹，道：“今夜已深，待明日一早再给居士治疗，正好我也去调制几味药草，也好减轻一下周居士的几分痛苦。”
周松躬身将老道送出门外，结果又听到：“周居士还是准备一下，那条腿医治后，怕是这三个月内都不能动了。”
给周松和李太安排了客房居住，可苏瑾也知晓，今晚周松怕是难以入眠了。
………
几只雀儿叽叽喳喳的在枝头大闹，苏瑾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此刻东方天际刚刚露出几丝红光，初阳尚未露身，站在院子外面却是还有几分寒意。
走出房门，苏瑾以为自己起的已经够早了，却不曾想院内还有一人，站在院中看着东方天际的红云，见苏瑾出门，轻轻一笑并未言语。
“周先生，早啊。”
这早早起床的，正是昨夜到来的周松，听到苏瑾这怪异的打招呼方式，也挥手道：“苏公子，早。”
言罢，又摇头一笑，道：“昨夜苏某可是彻夜难眠啊，昨日之后，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万事心如止水，未曾想这么快便被破了心境。”
苏瑾哈哈一笑，道：“这事发生在谁身上，怕是都难平静，周先生已经算是稳重了。”
这周松虽然言语不清，但苏瑾自从习武之后也是耳清目明，想要听清他的话，还是不难的。
“周先生勿要着急，苏某这就令人准备早饭，十二载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待早饭过后凌霄道长自然会为你医治。”
“多谢公子，周某在府中瞻仰一番，接下来几个月怕是行动不便，难以看到如此美景了。”
苏瑾哈哈一笑起身离去，院中花草都已枯黄，庭院中树木也早已叶落，哪里还算得上美景，也就院内假山奇石可以一观。
不过也无妨，以周松现在的心情，看个枯枝落叶怕也是觉得怡然自得的。
周松转头，恰好见到那天际初阳即将破晓而出，刹那间，原本还有几分昏暗的天际，被染上了七彩霓裳，这一霎天公倾翻了颜料桶，天空被大片的泼洒出明亮的色彩。
周松紧盯着那努力爬上山巅的初阳，天际的一切华美都成了那一抹金光的附庸。
之后忽的一颤，金乌跃然而出，刹那间群霞避退，亿万缕金光长剑自云端呼啸而过。
初阳只是挂在那里，无需言语，也无需装饰，便令天地万物不敢升起丝毫与之争雄之心。
迎着日光，周松只觉一抹豪气自胸间喷涌而出，十二载的不甘和委屈似乎尽数消散，忍不住仰天大笑，不进朝堂又如何？周某定要比那位列朝班的诸公，活的还要像个大丈夫！
房间内，火炕还有几分温热，灵儿不满的翻了个身，也不知是谁在外面狂笑，一定要让哥哥把他抓起来狠狠打屁股，拿着娘的荆条打！
周松自然不知道，有个半睡半醒间的小姑娘在诅咒他被打屁股，因为刚刚用完早饭的他，发现凌霄道长拿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了过来。
“来，周居士，干了这碗药。”
虽然觉得这老道长说话怪怪的，但周松还是没有犹豫，接过药碗，发现上面虽有热气，喝在口中居然不觉得太热。
“道长，接下来周某需要做些什么？”
“哈哈，居士回房间躺好便是，其他的就都交给老道吧。”
也不知是那一碗药的缘故，还是因为昨晚自己没有睡好，周松忽然觉得几分困意上涌，迷迷糊糊间就被带回了房间。
苏瑾向来看不得别人受苦，就没有随着去看凌霄老道为周松治疗腿疾，老道把佛印和尚喊了进去，李太想了想，也跟着进了房间。
“道长，开始吧。”
周松躺好，老道点头拿出一些药膏，对佛印和尚点头。
李太也不知道长如何治疗，却见佛印和尚在周松身上点了几下，之后抬起周松的那条跛了的腿，拿捏几下。
“咔嚓~”
一声脆响，老道忽然有了动作，周松双目猛的瞪大，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第138章 买三个佛祖，送一个菩萨
李太瞪大了眼睛，到老道为周松正骨完毕抹上药膏都没回过神来。
佛印和尚递过几根竹片，老道用竹片将周松的腿固定好，之后轻轻放下，再看周松，已经昏了过去。
“道长，他…”
“无妨，之前那一碗药有助眠效果，周居士睡个两三日就好，正好可以错开骨痛的时间。”
李太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再看周松，果然呼吸平稳似乎熟睡一般。
佛印和尚抹了一把汗水，虽说捏断跟骨头跟他捏碎一块豆腐没什么区别，但是要将周松的骨头按照原先断裂的痕迹打断，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中午一定要多吃一碗红烧肉才行。
凌霄老道还要留在这里观察一番，李太浑浑噩噩的出了房间，苏瑾见他出来连忙问怎么了。
“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这才多一会啊，苏瑾一小把南瓜子才嗑了一半呢。
李太点头，苏瑾忙问里面是怎么回事，狄文宣也啃着一根甘蔗看了过来。
也不知狄文宣上次在哪买的甘蔗，一根根非常细，但是又非常甜，苏瑾吃过后连忙让人带着去买了一大车回府，这几天灵儿没事就会偷偷啃一两节。
李太接过两节甘蔗，“咔嚓”一声掰断，又将两节甘蔗对了起来。
“就这样。”
狄文宣剩下的几节都掉在了地上。
“还能这么治？”
苏瑾也张大了嘴，刚刚听到过里面一声脆响，虽说之前就想过差不多的结果，但没想到这老道居然如此简单粗暴，周松不会对他产生阴影吧？
李太没有说，他们也不知道周松的腿是佛印和尚掰断的，但是都没区别了，狄文宣已经打定了主意，以后只要不是要命的病，一定不能找这老道长。
………
老道没有说错，周松这一觉就睡了三天。
“感觉怎么样？”
凌霄老道准时出现在了客房。
“多谢道长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松神态有些复杂，他那晚没睡，也想过不少次道长会如何为自己治疗，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办法。
当时脑子有点迷糊，只觉得那位胖乎乎的大师，在自己腿上摸索几下，之后便是“咔嚓”一声。
说疼吗，当时确实没有感觉到特别疼，倒是有一种全身心的难受。
还好，现在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感，竟让他感觉还不错。
“孩子，快起来喝口汤。”
周松一转头，发现李母居然也来了，赶紧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老道按住。
“你现在不宜多动，若是骨头再错位，那可就是神仙也难帮你了。”
“对对对，听道长的，千万不能动。”
李母催促李太将他扶起半躺着，道：“来尝尝，听道长说你今天醒来，这可是老身买了一只老母鸡炖的汤，今天一早就炖上了，现在正是鲜美的时候。”
听着李母的话，喝着鲜美的鸡汤，周松发现自己之前坚定地心境，忽然又松动了，忍不住红着眼眶，喊了一声：“娘！”
李母喂鸡汤的动作一顿，忍不住绽放出笑容，道一声：“哎，好孩子，明日娘再给你炖上大骨汤，喝那个对你的腿更有好处。”
之前李母便提过要收周松做义子，不只是因为他可怜，还因为他儿时与李太的经历太相似了，再加上老人总希望家里人多热闹一些，可是周松之前感觉自己会拖累他们，并未直接答应。
现在自己的跛腿已经被道长诊治，虽然不知结果如何，但是肯定会比之前好很多。这样自己以后就不是废人了，虽不能入朝为官，但自己这一生所学总归是有些用出的。
苏瑾这时也回府了，与陛下合作的琉璃作坊已经建造完毕，自己也派去了工匠，想必很快就会有大量的琉璃开始产出。
得想个办法销售才好，琉璃就是因为稀有，才会卖的如此昂贵，若是任由大量琉璃流入市场，那这玩意就不值钱了啊。
一人智穷，这种事需要集思广益才好，恰好府里现在人多，也让大家参考一下此事如何操作，于是他最先盯上了一看便富得流油的佛印和尚。
“大师，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佛印和尚转过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倒是有了几分警惕，以前他可是不叫自己大师的。
虽说如此，看在苏府那还没吃完的菜单的面子上，自己也不能不回应，于是道：“直说便是，跟和尚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我想请教大师，如果说有一尊琉璃佛像，可以卖出多少银子？”
佛印和尚忽然呼吸急促了起来，急道：“佛像在哪？雕刻的是哪位佛陀？佛像大小如何？”
“你先别激动，我说的是如果。”
“别跟我来这套，要是没有你才不会这么问。”
见佛印和尚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苏瑾便大体了解了，这琉璃佛像定是不愁卖的，可是这价钱怎么算啊。
“要不你去问问你们方丈，他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大小都好商量。”
见佛印和尚直愣愣的不说话，苏瑾又补充道：“要不跟你们方丈商量一下，或许有跟他一模一样的琉璃佛像呢。”
佛印和尚有些牙疼道：“琉璃可是佛门圣物，哪里是说要什么样就有什么样的。”
“你就说值多少钱吧。”
佛印和尚不悦道：“这哪能用银子衡量，若真有琉璃佛像，那可是无价之宝！”
“那就是很值钱咯？”
佛印和尚忽然反应了过来，道：“你不会真的有吧？之前那些琉璃珠？”
苏府的小作坊，佛印和老道都知晓，但未经同意他们也没擅自去查看，所以不太了解苏府可以制造琉璃，但之前灵儿打弹弓都用琉璃，他们也知道苏府琉璃一定是很多的。
“之前确实得了一批琉璃，里面恰好有几尊佛像。”
见佛印反应过来，苏瑾略显矜持道。
“能、能让和尚我先看看吗？”
“怕是不太方便。”
佛印和尚叹了口气，得知有如此佛宝却不得见，惆怅啊，却听苏瑾又开口了。
“你说一尊佛像一千两银子，能卖的出去吗？买得起的寺庙有多少？”
佛印和尚咽了口唾沫，道：“一千两？没问题，你有多少？我金山寺包圆了。”
见和尚这么痛快，苏瑾有觉得定价似乎低了。
“这就不必了，你们金山寺若是可以帮忙宣传，我可以做主送你们一尊洁净无痕的佛像。”
又道：“你看，两千两一尊，五千两三个，买三佛祖送一个菩萨，有多少寺庙买得起？”
佛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之前说的一批，究竟是多少？”
第139章 三宝太监出海卖琉璃
最后在二人的商讨下，苏瑾以一尊琉璃弥勒佛像为代价，换来了佛印和尚答应帮忙在各大佛寺做宣传。
至于为什么需要弥勒佛像，苏瑾看着胖乎乎坦胸露乳笑得开怀的佛印和尚，表示不太理解。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划掉），重点是陛下的琉璃可以趁机大赚一笔了。
不过这件事情自己不便出面，等琉璃成了大路货的那天，这个卖琉璃佛像的人肯定是要遭记恨的，别以为和尚没有脾气。
这种事情交给老皇帝解决就行了，总不能让他干占份子不出力吧？
皇宫里有的是各类人才，随便拉出一个隐秘部门的出来干这事，事后谁也查不到，就算有人查到些什么，多半也不会声张的。
老皇帝得知一尊琉璃佛像可以卖到两千两白银的时候，忍不住龙颜大悦，虽然还是觉得定价有些低了，可是苏瑾劝他说要薄利多销啊。
这么一算，每一尊佛像可以为自己内库带来一千两的收益，分给淑宁和绥宁各一百两的零花钱，那就还剩八百两，至于成本？一堆沙子算什么成本，工匠的工资更是不值一提。
只京畿地区，就有大小寺庙几十座，大型寺庙买三个佛祖送一个菩萨，小型寺庙买一尊佛像，就能给老皇帝带来数万两白银。
卖完了京畿，还有富庶的江南各州和武定府，还有稍弱一些的边疆各州。
等卖完大魏，还有武国陈国和西域各国，等天下佛寺卖一遍，足够大魏再养数十万军队！
这般想来，老皇帝忽然觉得淑宁和绥宁的零花钱是不是有些多了？
可是看到势头不好，淑宁抱着父皇的胳膊，嘤嘤嘤好一通撒娇，老皇帝就绝口不提零花钱的事了。
“你看除了寺庙的佛像，是不是还要打造一些琉璃器皿，这些卖起来似乎更方便一些吧？”
看着老皇帝蠢蠢欲动的表情，苏瑾赶紧拦住，你说好歹是一个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陛下，切不可如此，这琉璃一旦泛滥起来，那就不值钱了呀！”
老皇帝也就随口一提，道理他不是不懂，就是方才的畅想太诱人了一些。
“而且卖琉璃佛像的事情也要尽快，在有人统计出天下共有多少佛寺有琉璃佛像之前，一波坑…咳，一波卖完。”
“有理，你去和魏贤商量就好了，朕有些乏了。”
“微臣告退。”
苏瑾撇了撇嘴，什么人啊，刚刚还乐的跟个什么似的，一听说赚不了更多就开始撵人了，给他赚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连点赏赐都没有，做人还是不要太老皇帝了。
确认苏瑾已经离去后，御书房才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
“苏县子，这次琉璃的事情，还要劳您多费心了。”
一出门，便遇到了在此等候的魏公公，他自然可以听到御书房发生的事情，老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丑菊花，苏瑾连忙躲远了一些。
“魏公公客气了，都是为陛下做事，还需要公公多配合才是。”
“苏县子说的极是，只不过我这上了岁数，还要伺候陛下，可能有些时候脱不开身，你看要不要再找几个帮忙的？”
这是在送他人情了，此事办好了老皇帝自然会龙颜大悦，就算是个跑腿的到时候也会有不少好处。可苏瑾在宫里可没有人手，李瑜那边不知有没有，就算有也不能这时候用的。
些许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苏瑾忽然想到了那个常为自己引路的小宦官，上次对方还帮过他，而且似乎颇受魏公公赏识。
念及如此，苏瑾道：“上次在国子监，还多亏了魏公公和那位二宝小公公相助，而且看那位小公公颇为激灵，要不就找他如何？”
魏公公笑容更甚了几分，到不是因为对这小宦官有多满意，而是知道苏瑾是个念情的人，这是在告诉自己，上次的人情他还记着呢。
“二宝虽然做事毛手毛脚的，但还算机灵，就依苏县子的意思，选他吧，到时候再安排几名内卫过去帮衬着，此事还要万无一失才好。”
淑宁在一旁安静听着，琉璃生意她也有份，虽然没有打算自己都留着，但好歹也是对自己有好处的，小包子脸上满是期待。
今日国子监没有要紧课业，要不然淑宁也没空来御书房，但苏瑾还是带着她向国子监走去，也是顺便等一下那个小宦官。
没过多久，那位叫做二宝的小宦官就快步到了国子监，见到苏瑾在不远处，脚步又快了几分。
魏公公已经把事情和他讲明，对于一个没有根基的小宦官来讲，这可是个天大的机遇，于是快步上前行了个大礼。
“多谢苏县子举荐提携，二宝不胜感激，以后一定唯大人马首是瞻！”
苏瑾抓紧将他扶起，笑道：“无需如此，都是为陛下办事，哪里算得上是提携，小公公上次不也帮了苏某吗？”
“当不得大人称公公，二宝自然是忠心为陛下做事，不过以后任凭大人吩咐，琉璃坊一应事务，也由大人做主！”
苏瑾哈哈一笑，这小宦官倒也是个趣人，心底忽然也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小公公这名号，是自己取的还是入宫之前的名字？”
小宦官先称不敢，又道：“宫里如我这般的跑腿的宦官数不胜数，哪里配拥有姓名，二宝这个名号是当初在净身房，一位管事公公随意给取的。”
苏瑾笑道：“我们这次是坑…咳，是帮佛门，当是功德无量的差事，久闻佛门有三宝，不若你就改名三宝如何？”
言毕又补充道：“你若是不愿，但说无妨，不过这个名字可是有大气运的。”
“三宝？”
小宦官喃喃几声，忽然喜笑颜开，道：“小的…不，是三宝多谢大人赐名，三宝这名号可比之前好多了。”
苏瑾又叮嘱了几句，起身离开国子监，这次淑宁没有跟着，她准备好好打算一下，等得了零花钱，要给先生他们买什么礼物。不对，还有灵儿和筠凝，还有皇姐和各位皇弟皇妹们，这么想着小姑娘笑的更开心了，还是去找绥宁商量一下吧！
离开皇宫的苏瑾也感觉颇为有趣，武定府的消息，那边的船坞已经有些成果了，相比不用太久就可以复原出可以远航的大船。
琉璃若是仅在大魏周边售卖，很快就会降价的，到时候可以派人销往海外，一点玻璃球可以换来大片的土地和满船的珠宝，这买卖硬是做的。
到时候三宝太监率船队出海卖琉璃，哈哈…
第140章 听师叔一句劝
几天后，不知在哪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消息，说金山寺天降一琉璃弥勒佛像，只要能在佛像前上一炷香，便能得到弥勒佛的保佑。
附近香客们闻风而动，纷纷赶往金山寺，就算不信佛的人，也都想要看一眼那世间仅有的琉璃佛像，金山寺方丈笑的牙都掉了几颗。
本来就是佛门大寺的金山寺，一举闻名称为整个京畿地带香火最旺的寺庙，带动着金山寺的物价都涨了一番。
周边佛寺自然见不得这金山寺赚的盆满钵盈，不对，是见不得金山寺抢了自家风头，好像也不对，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纷纷派人打听这琉璃佛像究竟是从何而来。
对于琉璃佛像从天而降的说法，自然是没人相信，都是千年的和尚，跟谁装念经呢。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诸多寺庙都得到消息，金山寺花了五千两银子，才买到的那座琉璃佛像，诸位方丈虽然惊诧于金山寺那个老方丈的魄力，但还是想要打听一下那佛像的来源。
五千两虽多，但不少寺庙还是拿得出来的，没看那金山寺靠这个都赚了多少了，再不动手，这生意…这香客都被金山寺抢光了。
在不少寺庙的软磨硬泡下，泄露消息的那人终于漏了个底，说自己恰好认识那个拥有佛像的人，其实那人还有几尊琉璃佛像，但是舍不得出手。
但自己与他关系亲密，可以劝他一下，最后商议两千两一尊佛像，一千两一尊菩萨，佛珠莲台等套餐一千两，三尊佛像套餐五千两还送一尊菩萨。
不少寺庙方丈喜笑颜开，金山寺买一个弥勒佛的银子，自己可以买三个佛祖还送一个菩萨？
那泄露消息的人告诫，自己只告诉了他们一家这个消息，佛像数量有限，令其千万不要说出去！
傻子才会说出去呢！那可是琉璃佛像啊，自家有这么一尊佛像，哪怕不能与金山寺争锋，恐怕也相差无几，若是来个套餐…
不过那人并没有立刻拿出佛像，而是约定下月送货上门，到时钱货两清，甚至连定金都没有收，让本来担心遇到骗子的和尚们心安了不少，这位施主果然是个好人啊！
让金山寺方丈看不懂的是，各大寺庙对他们金山寺的鼎盛香火忽然就不关注了，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这让他有些小小的不安。
看到寺庙中那尊琉璃佛像，方丈越看越牙疼，这佛像怎么看都像他那个孽障师弟！
前几日那师弟佛印扛着一个大布袋回来，大半夜神神秘秘的拉住他出门，说要给他看个大宝贝，本来不打算理他的方丈忽然有了几分好奇，跟着他出了禅院。
之后便看到了烛火下，一尊琉璃佛像反射着晶莹光亮，让老方丈差点都以为自己荣登极乐了，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回头就看到了正在偷笑的胖和尚佛印。
老方丈匍匐在地，以为是佛祖显灵了，上前仔细看了几眼琉璃佛像，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玩意怎么这么眼熟，再看那个咧着嘴笑的胖师弟，老方丈一把抄起了旁边的禅杖。
结果怒火满腔的老方丈，还是没能打过那个武僧出身的师弟，本就不多的一口老牙都掉了两颗，倒不是被打的，而是一脚踹出去摔的。
看到方丈师兄满口是血的冲了上来，佛印和尚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想到这里，老方丈又是一阵牙疼，可是看到络绎不绝的香客，骂了一声“孽障”便不再理会，今年金山寺的财务报表一定比之前精彩多了！
皇宫内，老皇帝也是乐的开怀，短短数天，琉璃佛像已经预订出了几百个，这还是距离京都远的地方人还没回来的缘故，自己终于可以敞开了花了。
不过令他稍微有些遗憾的是，这波韭菜就只能割一茬，以后再想赚这种快钱就难了，老和尚们一个个比狐狸都精，被割一次韭菜就长记性了，得想个办法每年都能割一次才好。
若是苏瑾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会揪着他的衣领大声告诉他，你倒是让琉璃作坊上市啊，实在不行让金山寺上市也行！
可惜他并不知道老皇帝不知足的想法，就算知道也不敢这么干，不说这里没法玩那一套，就算能玩，琉璃又不是活的也不能都跑光了不是？
………
也不知老道用的是什么药膏，周松的腿恢复的很快，听他说或许用不到三个月就能长好。
就苏瑾所知，同一根骨头第二次断裂，好像会长的更慢一些才对，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这周松第二次断骨居然不用三个月就能长好，显然是不正常的。
若不是周松体质特殊，那肯定就是老道的药膏厉害，或许二者皆有吧，不管怎么说过段时间苏瑾也要向他讨要一点药膏，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如今周松正在院中与狄文宣讨论策论，毕竟有中过状元的经验，狄文宣又即将参加会试，跟他学一点肯定是没错的。
柳青筠最近很少来了，她知道有周松这位曾经的状元郎辅导，狄文宣的会试肯定会多一分把握，这段时间还是少打扰他为好。
狄文宣其实才学不错，毕竟是省试解元，每每有良言出口，周松高兴之下都会狠狠拍打着轮椅大声称赞。
没错，周松如今正坐在轮椅上，凌霄老道说他还是常出来才好，心情舒畅之下腿也会好的更快。
苏瑾找来府里的木匠铁匠，联手帮他做了这么一副轮椅，虽然推着还是有几分吃力，好在府里多习武之人，不至于推不动。
这段时间丑儿经常往苏府跑，他还记得当初娘病得厉害，是这个周叔拿出仅有的几块碎银子，让他去医馆买了药，若非如此，思秦能不能熬过去还不一定呢。
老道听完连连称善，说此乃因果循环，红尘炼心果然感悟颇多。
不提老道有什么感悟，佛印和尚近几天连门都不怎么出了，至于金山寺更不敢回。
刚把方丈打掉了两颗牙，以方丈那小心眼的性子，傻子才回去呢！
但就算躲着避着，他还是在街上被金山寺的和尚堵到了，倒是没挨打，这胖和尚辈分高，也就方丈才敢拿禅杖打他，虽然每次都打不过。
金山寺的和尚们是来问他一下，究竟在哪得到的琉璃佛像，方丈感觉其他寺庙都有动静，千万不能让那些寺庙也得了琉璃佛像，若是可以，金山寺愿意全部买下。
还未说完，佛印和尚就捂住了那和尚的嘴，对着领头的和尚语重心长的叮嘱了几句。
“听师叔一句劝，我们买不起的，还有那佛像是从天而降，与本师叔没有半点关系，切记切记！”
第141章 苏三回京
陛下亲自下旨，各地动作飞快，冬月初二，北疆最后一州传来消息，已在全州推行火炕之法。
朝廷的法令第一次推行的如此之快，除了南方几个常年不见冰雪的州郡，火炕之法已在大魏全境普及开来。
火炕之法推行的如此之快，自然不是因为全国百姓对大魏朝廷有多大的敬畏，只因发令推行之前，苏瑾为李瑜支过招。
推行火炕的官员每到一地，定要在当地选取几户人家，先行建造火炕，等百姓见识到这火炕的神奇之处，自然会争相效仿。
苦寒之家，有这么一个火炕，简直是冬天救命的宝贝。
或许市井小民以前也对朝廷法令保持着一定的怀疑态度，但只要亲身经历过火炕的好处，派往各地的工匠立马成了香饽饽。
至于有没有人跳出来阻拦此事？那肯定是有的，哪里都不会缺了这种铁憨憨，或者也有些许小吏想要趁机捞取一点好处。
可随行的官吏都不是吃素的，他们也有便宜行事之权，那些泼皮小吏自然成了杀鸡儆猴的对象。
见捞不到好处，各地百姓也是持欢迎态度，再加上还有圣旨在前，各地官吏只得认命推行火炕。哪怕捞不到银子，趁机捞一点名声也是好的。
初二早朝，齐王李瑜奉命交旨，将火炕推行之事尽数上禀。
老皇帝听完，虽面有喜色，却并未对李瑜进行什么实质性的封赏。
这也难怪，李瑜已是齐王，已经无法再行封赏，总不能封他做个太子吧？老皇帝可从来都没表露过要立太子的意思。
若只是如此，倒也无甚大碍，齐王虽经此一事提升了不少威望，但并没有同赵王拉开什么差距。
令群臣有些在意的，是老皇帝不经意间的一句夸赞。
“齐王做事勤勉，向来深得朕心，颇有朕当年之气度。”
或许陛下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但令朝堂上的臣们都记在了心里，不少人为此生心有不安，却见赵王向来温文尔雅的笑容都滞了一瞬。
“今日之事，倒是要恭喜殿下了。”
散朝之后，不少于李瑜交好的朝臣聚拢过来，对着神定气闲的李瑜道喜。
“此事多赖地方官员之助，本王也没有出多少力，都是为朝廷效力，没什么可恭喜的。”
“殿下说的是，可今日听陛下的意思，似乎……”
尚未说完，李瑜挥手打断道：“莫要多言，父皇年富力强，我等尽责为朝廷尽忠尽力便是。”
“皇弟真是好高的觉悟啊！”
不知何时，大皇子凑了过来，几位朝臣拱手见礼后匆匆离去。
“都是父皇教导，加之有皇兄珠玉在前，我也只是跟着皇兄，学了一点为臣之道罢了。”
“为兄还没来得及恭喜皇弟，此次皇命做的颇得父皇欢心啊。”
未等李瑜回话，赵王李颀便欲转身离去，忽而又道：“皇弟这为臣之道，可要接着好好学，千万不要拉下才好。”
看着赵王离去的背影，李瑜朗声道：“多谢皇兄指点，也请皇兄共勉才是！”
…………
最近琉璃作坊人手充足，工匠们加班加点轮流休息，一刻都不敢停手，只因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制造出规定数目的琉璃。
再加上琉璃坊推行的“计件工资”之策，工匠们自然是牟足了劲的干，不但学到了一身立命的手艺，还能趁机大赚一笔。此次结束之后，家里都能起几间新房子，今年也能过个肥年了呢。
午时左右，几十辆马车蒙着黑布，同时在四处城门离开。
如此奇怪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城卫军的注意，但领头之人将一块奇怪的令牌拿出，低语几句，城门守卫便抓紧放行了，连马车上装的奇怪货物都未曾检查。
不少普通守卫都好奇那些是什么人，可是询问了自家长官却被训斥一番，严令他们闭嘴，要想留住脑袋就将方才所见通通忘掉，不准将刚才所见传出去。
城门守卫们见长官说的郑重，只得将那一丝好奇心掐死在心底，又挖个坑埋好，不放心之下又跺了两脚。
街上吹过一阵寒风，城卫忍不住将身上的衣物裹紧了一些。再看那个奇怪的车队，已经走出城门一段距离，黑布被吹起一角，太阳照射下，车里反射出一丝诡异的光。
“娘的，这天越来越冷了。”
刚刚又升起一丝好奇，旋即又被掐灭，只得骂了一句这鬼天气。
…………
“这天越来越冷了啊。”
哈出一口凉气，苏瑾感慨一声，上午明明还有太阳，天气稍有一丝回暖的趋势，可下午太阳却又不知躲在了那里，仅留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今夜怕是有雪了啊。”
老道凌霄望向天空，悠悠叹了口气。
进入冬月，天气更加严寒，近几日林赵氏差人将灵雨接到了苏府，说是见灵雨每日往返教她识字不便。
随着林赵氏识字越来越多，她已经不在避讳自己自己随灵雨学习之事了，虽然写出来的字有些…嗯，有点丑萌，可最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对于此事，苏瑾是支持的，林赵氏在京都并没有什么好友，也不与什么富贵人家有什么来往，平日里还是比较沉闷的。
恰好灵雨对于教她识字比较有耐心，林赵氏也肯学，这自然是好事。
林赵氏学习之初，只是为了或许什么时候用上不给儿子丢脸。可灵雨除了教她识字写字，还会时常与他聊聊家长里短，以解烦闷，她也在学着读一些故事话本，每日心情都好了许多。
苏瑾也知道，灵雨似乎比较怕冷，虽不知何故，但也比较关心。
群玉院这种地方，也不方便生火炉点火炕，不然未免太过不雅，这火盆又不能保证彻夜不熄，毕竟灵雨的性子不喜如此使唤人。
苏瑾也动过邀请她来苏府暂住的想法，但他们虽关系不错，有些事情也有几分苗头，但毕竟男女有别，如今这世道容易惹人嫌话，所以未曾提出邀请。
幸好林赵氏怜惜灵雨，将她邀请来苏府暂住，灵雨先是推脱，后又在林赵氏的要求下欣然住了进来。
林赵氏邀请，理由正当，就算传出去也不会有什么，更不会引人遐想，若有人故意扭曲事实乱传一些什么，真当苏府护卫们的刀锋不利吗？
听到院中的嬉笑打闹声，苏瑾忽然觉得鼻尖一凉，再一抬头，只见天空万片柳絮飘下。
“下雪了？”
灵儿等几个小萝莉尚未欢呼，便听府门传来一阵畅快的大笑。
灵儿一下跑了出去，喊道：“苏三爷爷……”
第142章 剥皮超度一条龙
“小灵儿，看苏三爷爷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苏瑾也连忙起身迎接，就他所知，祖父苏煊也是从没把苏三当做仆人对待的，况且苏三老头为苏家尽忠一生，也足够令他尊敬。
凌霄老道站起身，与佛印和尚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震惊，在门外那声大笑响起之前，他们从未听到过门外有人的动静。
“呀，好可爱的鹿鹿。”
刚到门前，便听到了灵儿一声开心的叫声。
“哈哈，灵儿喜欢就好。”
门口，灵儿正抱着一只小鹿，小鹿被拴住没法逃跑，眼睛里满是惊恐。它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喜欢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长的可爱！
“小少爷。”
见到苏瑾，苏三又要行礼，却被苏瑾赶紧上前几步拦住，只是用力抬了几下，没抬动。
“苏三爷爷这是做什么，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啊。”
苏三赶紧起身，哈哈一笑道：“小少爷的功夫，倒是又有长进了。”
“哥，你快看苏三爷爷给灵儿带回来的小鹿，好可爱啊！”
苏瑾转头，看到了正抱着小鹿笑的开心的灵儿。这丫头转性了？
“哥，你不是说过，下雪天和火锅更配吗？你看这刚一下雪，这小鹿鹿就跑到我们家来了呢！”
小鹿更惊慌了，在灵儿怀里乱撞，但因为体型太小，被灵儿顺手镇压。
“这么小一只鹿可不够我们吃的，灵儿你看那边。”
苏瑾朝墙角一指。
“咴儿~~咴儿~~”
见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了，乌骓一扭身子，将背上的一头大鹿扔了下来，又不满的打了个响鼻，昂首阔步进了家门。
“呀，大鹿鹿！”
灵儿一把将小鹿扔开，开心的跑到已经凉了的大鹿身边。小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直躺在地上怀疑鹿生。
倒是淑宁等三只小萝莉，跑到小鹿身边逗弄着它，小鹿稍有不安，离得淑宁跟绥宁近了一点，它感觉这里就这两只萝莉身边最安全。
果然，筠凝很快就跑到灵儿身边，两人小声商量着自己吃哪一块。
灵儿试着拖了一下大鹿，结果她和筠凝加起来就拖不动，于是大喊一声：“胖叔叔，出来搬肉了！”
这一句话果然管用，胖和尚连忙乐呵呵的跑了出来，凌霄老道跟在身边。
“这小和尚与小道士，倒是不错，哪里出来的？”
不知何时，苏三跑到了他们二人身边，顺手拍了拍二人肩膀。
凌霄老道与佛印和尚面露震惊，很快又齐声道：“见过前辈！”
“小僧佛印来自金山寺。”
“小道凌霄来自无量观。”
佛印和尚没有须发看不出年纪，不过应该也小不了，凌霄老道已经有了些许白发，年纪应该更大一些。
但今日被苏三称为小和尚、小道士，却没有丝毫反驳，做出一副拜见前辈的姿态。
佛印和尚虽然面不改色，但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些许牵强，太吓和尚了，自从出门就注意着这个老头，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的。
凌霄老道还是那副模样，但刚刚被搭肩的那只胳膊微微抖动。刚刚一瞬间，自己浑身内力竟然停滞了片刻，若是对手，只怕自己现在已经去侍奉三清老爷了。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二人结伴闯荡天下数十年，已经多年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这个老头是在哪里冒出来的？
听完二人自报家门，苏三老头点点头没有说话，倒是灵儿喊道：“胖叔叔，快来帮灵儿搬肉呀，晚上吃火锅呢！”
“哎、哎，这就来。”
顶着这飞舞的片片雪花，佛印和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连忙走过去把那只大鹿扛在了身上。
“雪下大了，快进屋，别着凉了。”
苏瑾这话倒不是对着大人说的，在站的几乎都有武艺在身，自然不惧这几片雪花寒风，而是招呼两位在逗小鹿的小公主，至于灵儿和筠凝，自然是跟着“肉”跑了。
早在老道说今天会有雪的时候，府里的厨子就将一整根牛腿骨炖上，少爷念叨着的雪中吃火锅，他们自然记在了心里。
虽说这牛是禁止宰杀的，但苏府还是常能吃到牛肉，自家少爷的喜好，下人们自然记得清楚，各式肉类常备，每天按照少爷的口味随时调换菜谱。
至于牛肉哪里来的？呵，偌大个京都城，还怕找不到个老死摔伤的牛？只要发现了，苏府就有人过去买一些，或是买条牛腿，或是全部买下，这么多人呢，不怕吃不了。
若是真的没有买到合适的牛肉，厨子们觉得少爷想吃牛肉了，苏家庄子上很快就传来老牛摔断腿的消息，一个时辰内牛肉就出现在苏家餐桌上。
真是**啊，苏瑾暗叹一口气，但谁让他现在现在就是对吃放不下呢。所谓七情六欲，每个人总会占一样的，自己之贪口腹之欲，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苏家有的是用刀好手，那头鹿很快就经历了剥皮抽筋一条龙服务，旁边还有和尚为它诵经超度。
这简直就是鹿生赢家，若这头鹿在天有灵，想必也会感叹鹿生圆满没有遗憾了吧？
刚刚恢复一点活力的小鹿瑟瑟发抖，不知是否因看到前辈走的安详而暗自激动。
鹿皮被灵雨收走了，说是为林赵氏做一对护膝，天凉了老人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筠凝悄悄跟了上去，不好意思的问灵雨姐姐，能不能多做两对，她的祖母和娘亲冬天也会腿冷，灵雨摸摸她的小脑袋答应了下来。
多余的鹿骨，也被扔进了牛骨大锅中，一起炖出来的汤更加浓香。
鹿脊骨被厨子们特意收拾了出来，记得上次少爷对那一锅羊蝎子比较满意，这次做一锅鹿蝎子看一下如何。
外面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彻底遮住了光亮，屋里点上了灯火，浓香阵阵热火朝天。
一墙之隔，却是两幅光景。
骨汤还要再熬一会，炖的越久汤汁越是浓香，不过并不影响他们的热情，几碟小菜一碗温酒，便足够回应这凛冽寒风。
这时苏瑾才记起，自己忘了问苏三老头这次去了何方，怎么还要这么久？
“老头子我这次可是走了个远路，去了那武国都城走了一遭啊……”
第143章 风雪夜
“武国？”
之前看苏三老头离开的时候心情不错，还以为他是去访友了，未曾想，这还出国旅游了？
“不错，许久未曾远游，一把老骨头都有些僵了。”
见他没具体的事情，苏瑾也未多问，应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难道家里在武国还有什么产业不成？
闲谈间，外面的风雪愈大，吹过尚未关严的一处门缝，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先生，我今夜不回皇宫了好不好，外面风好大我好害怕。”
淑宁龇着一口白牙，尽力想装出一副怕怕的样子，可是实在忍不住，偷偷笑出了声。
“好，一会我差人去禀告陛下，二位公主千金之躯，还是不要受到风寒才好。”
“对呢对呢，那么大的雪呢！”
淑宁赶紧点头，绥宁也喜笑颜开，短腿不着地，在座椅上一晃一晃的。
宫中侍卫们充耳不闻，两位殿下能受个鬼的风寒，怕是到了皇宫身上也不会沾到一点雪花。不过陛下都对她们二人如此宽容，自己一个侍卫哪敢多什么。
一旁的筠凝看看屋外的色，露出一丝担心，自己怎么回家呢？
“咚咚咚……”
门房推门而入，道：“少爷，京诚令李大人来了。”
错开身子，李太自身后走进了房门，筠凝姑娘惊喜的站起身扑了过去，喊一声：“爹爹。”
李太连忙将身上的一点雪花抖下，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儿。
“远在县衙就闻到不知哪里来的浓香，果然赶上好时候了，大人不介意添一双筷子吧？”
苏瑾哈哈一笑，连忙请他坐下时，李太向来稳重，接触久了也开始试着开玩笑了。
不过他来的确实是时候，不那个正暗自担忧的姑娘，就是厨房里的鹿骨汤，也炖的到了时候。此刻几位厨子正炒制香料，为火锅汤底加上最后一抹浓香呢。
不过火锅之前，还有其他美食，有人端来一盆盆香气四溢的骨肉。
“呀，羊蝎子！”
灵儿眼睛一亮，上次吃过一次，姑娘还记得这道美味呢，连忙招呼伙伴快点动手。
四个姑娘与灵雨一桌，旁边还坐着丫鬟画儿，林赵氏招呼一声，众人这才动筷。
按礼来讲，女眷不应该与他们共同吃饭的，但苏瑾受不得这规矩，他还是觉得一家人应该热热闹闹的才好，不然就显得有些生疏了。
不过也要分时候，一家人同桌而食并无不妥。但有了客人就不同了，若是熟人，分席便可。
“咦，这次羊蝎子与上次味道不一样。”
作为专业的吃货，灵儿第一个发现问题，上次她吃的明明不是这个味道的。
“这是鹿蝎子，当然不一样了。”
灵儿点点头，嘴动作却是不停，像一只仓鼠一般吃得飞快，虽然味道不一样，但是依然好吃。
不久，一锅锅浓香扑鼻的火锅便被端上桌，里面木炭烧的噼啪作响，锅中汤水翻腾。
“来来来，道士，听你也是爱酒之人，今夜我们一醉方休。”
之前苏瑾就介绍过，苏三老头早就盯上了凌霄“”道。
“论武功或许不如你，但要论喝酒，贫道还没怕过谁！”
这一番话，老道只在心里暗想，太清祖师有言，话不可满。
佛印和尚今晚似乎话有些少了，一个劲的闷头苦吃，自己只是一个路过蹭饭的和尚，你们拼酒千万别拉上我。
可佛印刚放下一块啃的狗都不会再瞧一眼的脊骨，抬头一看，却发现苏瑾等人已经去了另外一桌，心里暗道不好，本想起身，却发现那位老前辈紧紧盯着他举起了酒杯。
苏瑾才不会留在那，陪他们喝酒自己当然是拼不过，来到大魏的第一个雪夜，怎能烂醉如泥的度过？
此时外面的风渐、雪渐大，加之火锅吃的额头见汗，苏瑾推开了窗子，发现地上已经留下了一层不薄的雪。
几个姑娘饭量，玩性大，除了还在跟一块肉骨头较劲的灵儿，都跑过来看雪了。
绥宁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任由其在掌间融化，感受着那一份凉意，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开心。
淑宁本想跑出去玩雪，却被苏瑾一把拽住。
“等明日雪停了再出去，到时候带你堆雪人。”
知道自己今晚是没空玩雪了，淑宁噘着嘴不开心的答应下来。
“等雪停了，我们还能拿筛子抓麻雀呢！”
灵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嘴油汪汪的，她还记得哥哥过，下雪了要带她抓鸟的。
“真的嘛先生？”
淑宁眼睛一下亮了，她记得上次自己想要爬树掏鸟蛋，被先生训斥了。
“对，等明日一早。”
几个姑娘开心的笑着，被林赵氏带去洗手了，画儿打了个饱嗝，偷偷看了一下，少爷没有注意自己，这才放心下来，跟上了洗手分队。
“最近可发生了什么趣事？”
李太夹起一片鹿肉，放入口中，再美美的呷一口酒，这才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今日陛下在早朝上夸赞齐王，其颇有陛下年轻时的几分风范，倒是令有些人心生不安了。”
英果类我，这种夸赞在老皇帝口中出，也只有皇子可以受得起了，确实会让不少人生出忌惮。
不过现在他们也就最多搞些动作，不会出现大范围的针对李瑜的举措，朝臣的精力放在草原上，这才是如今的政治正确，现在搞内斗，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得不防，赵王多半不会亲自出手，但他手下的人肯定是会有所动作的。
如今李瑜有功在身，无需再出风头，万事低调就好，若有人挑出来闹事，老皇帝自然会护着他。
这个问题在座的都懂，故而李太得轻松，周松亦不言不语。
开春回暖之前，朝中一般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了，目前一切以一个稳字为主。李瑜有领兵之意，外加得陛下信任，明年或许真的会领兵出征。
而赵王一方，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捞军功的机会，朝中没有人觉得大魏会败，虽战场刀枪无眼，但这也是个上升的机会。
这样来，自己这个主管兵戎调遣的兵部司郎中，或需要尽早上任了……
第144章 闰土的朋友周老爷子
“哥，雪停了！”
有了温暖的火炕，平日里爱睡懒觉的灵儿，今日难得起了个大早，一大早便来敲门了。
“知道了，你们先等一会。”
幸好，苏瑾早就摸清了小丫头的性子，碰到这种好玩的事，她肯定是憋不住的。
稍作洗漱，苏瑾推开房门，正好看到一大四小五只萝莉，手中拿着各式“武器”，俏脸冻得发红，却又满含期待。
这稍微有些过期的大萝莉，自然是小丫鬟画儿了，披着一件厚实的雪白色绣花暖袍，倒是与手中拿着的一个竹编簸箕看起来有些不搭。
四只货真价实的小萝莉，首当其中的便是灵儿，身上穿着一件毛绒绒的小坎肩，不知是什么兽皮缝制的，看着就有些暖和，手拿一条细长的绳子。
另外两只小公主，自是锦衣披身，淑宁手中拿着一根小棍，绥宁则是抓着一小袋子米粒，也是满脸的期待之色。
最后方，是昨晚留在苏府与小伙伴玩闹的筠凝，听说了几个小伙伴今早有活动，怕自己起晚，也留在了这里。
筠凝穿的看起来厚实一些，服饰不如几个小伙伴那般华贵。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倒也不在意这些，玩闹之间并不觉得有什么隔阂。
“先生，给你拿着这几个笼子。”
筠凝递过来三个小巧的鸟笼，手中还有两个，看起来是准备人手一只小鸟的。
筠凝与三个小姐妹关系很是亲密，但是这称呼倒有些麻烦。想跟着灵儿叫哥哥，但自己爹爹却与苏瑾交好，喊叔叔也是不妥，只好跟着淑宁喊先生了。
见她叫的有些纠结，苏瑾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以后跟着灵儿喊我哥哥便是，不用管你爹爹怎么说。”
“嗯！”
小姑娘开心的点点头，娇俏的小脸上满是笑容。
府内家丁们拿着扫帚铁铲有些无奈的站在院中，本来他们起了个大早准备扫雪。可惜半路杀出一群萝莉，拦着他们不让打扫，家丁们无奈只得等着自家少爷决定。
树枝上、房顶上，不时的传来几声鸟叫，大雪遮盖住地面，鸟儿们无处觅食，正到处巡视着各处，不放过每一点觅食的机会。
“大家先回房休息一会吧，稍后再打扫就好。”
家丁们得令，纷纷回了房间，外面如此严寒，能休息谁还愿意扫地啊。
幸好苏府基本都是石板路面，哪怕雪化了也不会泥泞，倒是不急着打扫。
苏瑾拿起一把扫帚，淑宁和绥宁连忙过来，各自接过一只鸟笼。在苏瑾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树木最繁茂的院落。
拿扫帚清扫掉一小片积雪，露出下方的石板地面。昨夜的初雪下的不小，苏瑾清扫完才发现，这里的积雪已有半尺。
接过绥宁手中的小布袋，拿出一小把米粒，分散洒在那一小片被清扫出的地面上。树上的不少鸟儿眼睛一亮，紧盯着地上的米粒，可是看地上的几个人影，只得停下动作耐心等候。
将灵儿手中的细绳，系在淑宁递过来的木棍上，又接过画儿手中的簸箕，用木根撑起，遮住米粒最多的一处地方。
引着细绳，带着几个小姑娘，来到一处房间，令细绳自窗口穿过，几个小姑娘连忙凑到窗前，紧盯着外面的那块空地。
虽然地上不少米粒令鸟儿们心动不已，可是那几个“大型直立奇怪动物”，刚刚在此不知道干了什么，鸟儿们纷纷驻足，不敢上前。
“先生，怎么还没有鸟下来啊？”
淑宁第一个忍不住了，悄悄戳了一下苏瑾的胳膊。
“嘘，等会就下来了。”
苏瑾还未说话，灵儿便做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拉住了小伙伴，哥哥跟她讲过好几次了。
只不过哥哥在讲的时候，提到过几次一个叫做“闰土”的人，他说那个人特别擅长这么捉鸟，还会在月圆之夜举起钢叉刺猹。
灵儿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小伙伴，到底谁才是闰土呢？
“下来了下来了。”
灵儿正思索间，忽然听到淑宁捂着嘴发出惊喜的声音，转头一看，一只胆子大的麻雀，似乎是饿坏了，试探着向那处空地走过去。
淑宁的声音似乎惊到了这只小麻雀，令小麻雀忽然停下了身子，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着，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窗台后的淑宁，紧紧地捂住嘴巴，生怕再不小心喊出来，心里却在一遍遍催着小麻雀赶快过去。
那只小麻雀似乎听到了淑宁的心声，再次试探着走向空地，低头啄起一粒米，然后赶紧飞走。
淑宁又差点叫出来，却被灵儿一把捂住了嘴。
吃了那一粒米，小麻雀似乎胆子大了一些，重复几次后，安心的在那空地上吃着米粒。
周围的鸟儿见小麻雀没有受到伤害，纷纷加入了吃米大军，四周的米粒吃光，都抢着向中间挤了过去。
而那只最先下来的麻雀，只待在空地比较边缘的地带，捡着别鸟不在意的零散米粒，由于实在不起眼，也没人注意它。
“先生，把绳子给我，我来拉绳子！”
淑宁激动的扯着先生的袖子，苏瑾将绳子递了过去，小姑娘紧张的看着空地。
“我数三个数，你就开始拉绳子。”
淑宁赶紧点头，一副交给我你放心的样子。
“一、二、s……”
刚喊完二，淑宁一抽胳膊，绳子一动，外面的簸箕扣在了地上，四周的鸟儿一哄而散。
那只麻雀正要飞，却被一只大鸟撞了一下，正好被扣在下面，叽叽喳喳叫着，似乎在骂娘。
淑宁先是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房顶，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很快又拉着小伙伴要去看自己有没有抓到鸟儿。
幸好画儿之前怕失误，拿出了一个大簸箕，哪怕没有把握好时机，照样抓住了几只小鸟，其中就包括那个小麻雀。
“果然，簸箕扣出头鸟啊。”
苏瑾将小麻雀抓在手里，见它嘴角有一抹发黄，原来是只刚学会飞不久的小鸟。
又试了好几遍，可能是因为大雪封路吧，居然连连有鸟中招，每个小姑娘都亲手抓到了鸟。
其中居然还有两只肥肥的野鸽子，是灵儿抓到的，灵儿很开心，并将两只野鸽子送去了厨房。
五个小姑娘的鸟笼中都装了一两只鸟，多是一些羽毛漂亮的，麻雀基本都放飞了，只留在那只黄嘴的最贪吃的小麻雀。
在几个小姑娘的欢声笑语中，家丁们也开始了扫雪活动。
“哥，你这捉鸟是跟你口中那个闰土学的吗？”
见灵儿发问，几位小姑娘都好奇的问闰土是谁。
“哈哈，不是跟闰土学的，是跟着闰土的朋友，一位姓周的老爷子学的……”
第145章 震惊！一和尚竟对桌腿做出这样的事
没有搞清楚那位周老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几个小姑娘并不在意这些，开开心心的举着自己的鸟笼子，比着谁抓的鸟儿最好看。
第一笼鸟是淑宁抓到的，但只有几只麻雀，被她嫌弃着放走了，仅留那只黄嘴雏鸟。
这第一只被米粒勾引下来的鸟儿，如今正老老实实待在灵儿的鸟笼中，不像其余鸟儿那样惊慌失措，反而有几分——惬意？
只见那只黄嘴雏鸟，正老实的趴在鸟笼的一角，不争不抢也不惊慌，不时的还伸伸腿换个姿势。
或许是几个小姑娘的欢声笑语太过讨人喜欢，又或者家丁们扫雪的动静太过吵闹，凌霄老道打开了房门，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此时这位一直保持前辈高人模样的老道，看起来就像是刚在怡红院包场出来一样，腿都有些打颤。
昨夜苏瑾没有注意他们喝到几点，早早退场休息了，不过走的时候看到佛印在抱着桌子腿嘿嘿怪笑。
说和尚，和尚就到。
苏瑾脑中刚想起那一幕，就发现佛印和尚房门打开了。或许是肉多的缘故，此刻佛印看起来比老道状态要好一点。
若仔细看，就能发现如今的佛印和尚，两眼发直没有焦距，怔怔的看着前方。
这状态苏瑾熟悉，打眼一瞧便知这和尚在想着什么，并非是他会什么读心术，不过佛印此刻所想，看他眼神便能读出来。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啥？
大抵每个喝酒喝断片的，第二天早上都要化身哲学家，认真思考一下这人生至理。
“你没事吧？”
老道沙哑的声音，似乎唤醒了佛印和尚，这点在佛印脸上就能看出来。
大抵是从(⊙_⊙)
变成了⊙▃⊙。
“我没……呕……”
话没说完，佛印和尚迅速捂着嘴跑到了一棵树下。
老道听到这声音，脸上表情先是凝滞了一瞬，喉结上下浮动几下，颤颤巍巍走到了佛印和尚身边。
“你过来做…呕…什么……”
“我……呕……”
几个小姑娘顾不上逗鸟了，捂着鼻子迅速跑出这个院子，苏瑾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二人，然后转身离开。
久久，院中只留下两段大致相仿的声音。
“…呕……”
“呕…………”
仅从声音就可以听出，佛印和尚昨夜吐过几次，肚子里没有多少存货了。
而气息悠长，口中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凌霄老道，明显酒量高了不知几筹，昨晚应该是没吐过。
但是收到胖和尚影响，再也忍不住了。
好在苏瑾并不是离开，端了两杯温水过来，分别远远地递给二人。
吐了一阵，二人似乎有些缓解过来了，苏瑾才问昨夜他们喝了多少。
佛印和尚眼中露出一丝茫然，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坐子底下发现了四个红烧肘子，蹲下去准备啃几口。
……
打扫昨夜饭局的家丁捂着鼻子从房间内走出来，两人抬着一只方桌，只是这桌子少了一条桌腿，后面一个家丁手中拿着两节桌腿，上有几个诡异的缺口。
“哎，这位大师牙口真好啊，你看连桌子都能啃成这样，你说他在寺庙里得过的多惨啊？”
……
老道喝了一口温水，缓了一下，道：“我也不知，这和尚很早就到桌子底下去了，后来我跟前辈喝呀喝，最后……”
老道先是努力回忆了几下，方才不确定的回道：“最后……桌子倒了？”
话音刚落，佛印和尚就反驳道：“明明是你喝多了，自己倒了吧？昨夜的饭桌，那可都是上好的红木，怎么可能倒了？”
“不可能，贫道敢向三清祖师发誓，此生从未在酒桌上倒下过！”
他这么一说，老道更加确信自己的记忆了。
“老牛鼻子，别逞强了，明明是……”
话未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了苏三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和尚早啊，牙疼不疼？真是奇了，老头子我这一生，还没见过把桌子腿当甘蔗啃的，你还是第一个！”
佛印和尚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喃喃道：“红木…桌腿…、红烧…肘子？”
…………
苏府的桌子，自然是不用佛印和尚赔的，虽说这和尚看起来像是有钱的，但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不过苏家下人们之间流传着一则传言，那个胖乎乎的和尚，喝醉了酒见啥啃啥，就连府中坚硬的桌腿都给啃成了两节，丫鬟们都开始有意识地躲着这个胖和尚了。
佛印和尚闷在房间里不出门好几天，说是偶有所得需要闭关修炼，但饭倒是一顿不落下。
凌霄老道也是类似的说法，让苏三颇为遗憾，好久都没碰到过这么能喝的小道士，和这么有趣的小和尚了。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随着积雪开始融化，京都城再次迎来了一次降温，就连灵儿都不愿意出门了。
上次抓到的那几只鸟，除了两只很香的野鸽子，基本都放生了。
为何要说基本？因为还有一只麻雀养的好好的。
自从被关进鸟笼，几只鸟儿就不再吃东西，见到人便惊慌失措的在笼子里乱飞。见它们很难养活，浑身又没有几两肉，几只小萝莉一致决定将它们放生。
重获新生，鸟儿们欢快的飞了出去，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只黄嘴麻雀根本没有这个觉悟，它死赖在笼子里就是不愿意出来。
甚至灵儿将它拿出笼子扔到窗外，它也一溜烟的自己飞回来，没有笼子的束缚也不乱飞。
苏瑾亲眼所见，那只小麻雀每天安稳的待在笼子里，有天灵儿玩的开心忘了喂它，它竟然自己打开笼子跑出来偷米吃！
几天时间，别的鸟都因为绝食饿瘦了，这只没脸没皮的黄嘴麻雀，居然还胖了不少，每天吃晚饭就趴在鸟笼中一动不动，有时还两脚朝天躺着睡觉。
苏瑾都怀疑这是不是个咸鱼假扮的了，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麻雀？
不过在它的坚持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让灵儿下了决心收养它，并起了一个质朴的名字——小黄。
据灵儿所说，等它长大了就给它改名叫大黄。
那一天麻雀小黄饭量都小了一些。
不提苏府新收养的一只咸鱼麻雀，京兆府统计，此次降雪，京兆府并无良家有冻死者！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每年寒冬，穷苦人家就像走了一遭鬼门关一样，哪怕富庶的京兆地区，每年也都有因严寒而死的人。
不过这里指的只是良家，京都的乞丐有没有冻死的，无人关注。
虽然不少富贵人家不会生什么火炕，但朝中官员也不能否认这件御寒宝物的作用，而主持此事的齐王李瑜，悄悄赢得了不少人心……
第146章 湖心亭看不到雪
“灵儿，快点快点。”
几个没有出门的淑宁，早早的来到了苏府，得益于近几的艳阳，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仅留一些背阳面的山坡等地方，还残留着冰晶状的雪花。
淑宁来的这么早，自然不是因为在皇宫内闷得待不住了，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还是她和灵儿的约定。
“来了来了。”
灵儿又换上了那件坎肩，几个姑娘约定了，等结冰以后一起去滑冰。
今淑宁安排了好几个太监，在皇宫内的太液池中反复验证了几遍，又找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皇宫侍卫，确定了如今这冰面已经足以载人了。
三个姑娘叽叽喳喳着话，鸟笼中的黄翻了个身，双翅抱住脑袋继续大睡。
很快，筠凝姑娘拉着李太进了门，身上也有一件坎肩。是上次那一头鹿，鹿皮经过处理后，灵雨将之送给了筠凝，姑娘拿回家让娘亲给她做了个坎肩。
让这么几个姑娘自己去滑冰自然是不行的，恰好寒冬休沐时间比较多，除了两个公主，都有大人陪同。
两位公主才不在意这个，巴不得没人管他们呢。
自从入冬，苏府就很少出游了，今日正好借着陪几个孩子玩闹，出去散散心也好。
等一行人收拾好定西，几个姑娘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日上三竿，屋顶残留的一些积雪融化，雪水沿着房顶瓦片的凹槽流下。流经房檐时，又遭冷风一吹，结成一条条的冰凌挂在房檐上，经日光一照，成了一抹趣景。
走出城门，视野一下子空旷了起来，北风吹过路边的几棵歪脖子树。树枝晃动间，几条细的枯枝折断落下，几个流着鼻涕泡的孩眼睛一亮，跑过去将枯枝捡起，抱着向不远处的土屋跑去。
凌霄老道看着那跑着枯枝笑的开心的孩童，默然无语，不只是在想些什么。
踏雪撒着欢跑了一阵，发现后面的几匹马都没有追上来，无趣之下打了个响鼻，轻踏着路面放慢了脚步。
顶着寒风，苏瑾并不觉寒冷，抖了抖身上厚厚的锦袍，感觉额头有些冒汗，可是这锦袍又不能脱，不然林赵氏定会担心的。
又向前走了十数里，一个湖泊出现在眼前。
初到京都时，苏瑾便注意到了这处湖泊，并不是什么大湖，他也没关注这湖名。只是当初看这湖中荷花荷叶美不胜收，自然记在了心里，今日忽然记起，故而来此。
这冬月里，自然是没了荷花美景，湖上已然结冰，雪花残留在冰面上，几乎冻在一起。有了积雪的湖面，看起来白皑皑一片，不如雪花洁白，又不如冰面纯净。
未到正午日光最烈的时刻，路面并不泥泞，一行人很快就来到湖边。苏剑本欲下去查探冰面是否结实，结果一旁的踏雪眼睛一亮，跑到冰面上撒起了欢。
苏瑾看着湖面上那个二傻子一样的踏雪，哈哈一笑，并决定断了它今的晚饭。
不过这冰面既然可以跑马，行人自然没有问题，灵儿欢呼一声跑了上去，然后摔了一个屁股蹲。
好在冬日里穿的比较厚实，灵儿起身拍拍屁股，仿佛刚刚摔倒的并不是她一样，若无其事的跑了回来，只是这脚步明显心了不少。
刮开最上层那些冰雪混合物，下方的冰面更加剔透，还有几片枯黄的荷叶被冻在冰面。
林赵氏难得的跟着出来了，或许也是在府里闷得够久，才答应出来透透气，此刻正带着有些无奈的笑意，看着湖面上那个野丫头一样的灵儿。
苏瑾自然不是为了滑冰出来的，他看着湖中央的那个岛，就是为此而来。
也不知这片湖泊曾经是谁家所有，如今已无人打理，湖中岛位于湖心，上有一处木亭，四周荒草杂生，似乎已经荒废许久。
此情此景，让苏瑾想起了记忆中所学过的一篇古文。可惜如今湖中已经无法撑扁舟，雪也早就停了。
几个姑娘慢慢走了几步，逐渐掌握了冰面行走的技巧，虽然期间少不了摔倒的时候，但她们依然笑得开心。
笑笑间，几人向着湖心岛走去。走近岛，方才发现这岛比在岸边观察的更加荒芜，上有不少芦苇杂草，如今早已枯黄，随着寒风左右摇摆。
若只是一块荒岛，面对这些荒草，一把火就可以烧个干净，可惜因为岛上有一木质亭，自然不能如此开路了。
到了这里，就是为了这湖中亭，若亭子也随着火光化为飞灰，那未免太遗憾了。
好在今随行人员不少，且大都带有刀兵，要清理出一条路，简直不要太简单。
护卫们分为两拨，人数多的一波清理岛上杂草，剩余几人苏瑾另有他用。
佛印和尚心翼翼的上了冰面，他这吨位由不得不心，见到苏瑾带人不断扫开积雪寻找着什么，好奇的跟了过来。
见几人都有疑惑，苏瑾主动解释道：“别琢磨了，好好寻找气泡多的地方，今的午饭就靠这个了。”
“中午要吃冰吗？”
佛印和尚摸了摸肚皮，面露苦色，这几为了躲着苏三劝酒、咳，为了参悟佛法，好几没能吃个畅快了，今跟着出来还以为能蹭顿好饭呢。
“跟着我出来还能让你们啃冰坨子？想想这冰下面有什么吧。”
佛印和尚看到了冰下的荷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这莲藕，虽清淡了一些，倒也不失为一道美味了。”
“当然不只是莲藕，只是不知道你们的规矩，对鱼腥有没有忌口。”
凌霄老道冷冷一笑，道：“你可看这和尚的胃口了，见别人吃狗屎吃得开心，他都能上去啃几口下来。”
“你个喝马尿的老牛鼻子也敢我？”
苏瑾笑着看他们吵闹，这二人感情好得很，根本不担心他们打起来。
果然，没吵几句，佛印和尚又凑了上来，好奇的看着苏瑾如何在这寒地冻的时候抓到鱼。
今年京都秋冬少雨，湖面水位下降严重，要想凿冰捕鱼简直不要太简单，但苏瑾就是不，任由佛印在那抓耳挠腮暗自好奇。
没等他们找到合适的地方，苏剑那边就已经完工了，通往湖心亭的道路，已然畅通。
第147章 割芦苇的小姑娘
之前芦苇茂密还未觉有什么，等清理出一块空地，才发现小岛上的土层有一段颜色差异明显的分界线，想来那是曾经正常的水位线。
此处小湖泊并非独立，而是有几条小河流经这里。说是小河，也不过几条溪流而已。
湖泊位置比较低洼，故而可以存水，在小湖的正西偏南的位置，有一初缺口，湖水在此流出形成一条小河。
秋冬少雨，几条小溪几近干涸，湖水流进的少而流出的多，故而水位下降严重。
“先生，你看这里是不是你要找的地方，下面好多气泡。”
苏瑾一回头，正好看到淑宁在朝他招手，那里距湖心岛并不远，一行人几步走了过去。
打眼一瞧，冰面上的积雪散开不少，不过看那形状，怎么像是一个——屁股印？
看大小应该不是几位小姑娘的，再一瞧，发现画儿正红着脸揉着屁股，脸歪向一边，却用眼神偷偷看着苏瑾的反应。
见小丫鬟害羞的样子，苏瑾本想逗逗她，但见这里人比较多，画儿脸皮又薄，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将积雪清扫开，果然发现了不少气泡，还有一条鱼被冻在冰层中。
而且看下方，水的颜色比较深一些，四周也有不少荷叶，苏瑾感觉这里可能是个水坑。
招呼来护卫们过来凿冰，并让几个小姑娘退远一些，林赵氏也带着灵雨和李太的妻子郁兰凑了过来，李家老太太称腿脚不便，今日未曾出游。
出门之前，苏瑾已经安排人备好了冰铲斧头等工具。
护卫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随着几声吆喝，冰花飞溅，很快就将冰层打透，一些浑水冒了出来，但没有冲上冰面。
之前在冰面上看到的那条鱼，也被原原本本的取了出来，连带着表面的冰块，看起来比之前感觉得要小一些。
“原来就是这么抓鱼啊。”
佛印和尚有些失望，这么一条鱼也就三斤左右，这够谁吃的啊。
凌霄道长没有说话，他看到冰洞中的水花翻腾了一下。
但是灵儿的最更快一些，没等他出声，灵儿就喊着下面还有鱼了。
“将这冰洞扩大一下，中午能不能吃上鱼，就看这里了。”
护卫们闻言，连忙将这冰洞扩展到直径一米左右，这下谁都看到下面的鱼了，有些大一点的已经露出了鱼鳍。
“哥，快让一下，网来了。”
灵儿开心的叫道，手中拿着一个自制的抄网，就往水坑中抄了过去。
鱼儿受惊，翻腾起更多的水花，也引的几个小丫头尖叫连连，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抓上了半网的鱼。
佛印和尚这下不说话了，看着这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口水已经开始分泌。之前在寺中不怎么敢吃鱼，他已经快要忘记江鱼的鲜美了。
一个水坑捕捞完毕，众人望着那堆在一起的小“鱼山”目瞪口呆，没想到一个冰洞可以捞到这么多鱼。
“哥，我要吃这个王八！”
再看灵儿，此刻正拿着一根小棍在戳这一只老鳖，旁边还有一只差不多大的，和两只稍微小一些的，似乎是一家四口在次团聚了。
说来也怪，之前灵儿不小心用力过猛，将抄网戳进了淤泥中，竟然捞出了一只正在冬眠的老鳖，寻找一番，又抓到了另外三只。
吩咐人将这些鱼装好，准备进湖心亭野炊，画儿却拉了几下苏瑾的衣袖，指了指湖面不远处，那里有个小孩正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那个小孩子似乎比灵儿年纪还要小一些，衣服上有着不少的补丁，脚上穿的小鞋子也破烂不堪，露出两个脚趾，脚趾上还有一些泥。
哪怕是看起来破旧的衣服，也显得有些单薄，小脸冻的发青，还挂着鼻涕。
苏瑾看着心里一揪，记忆中，灵儿也有过类似的状态，不过比这稍好一些。
或许是附近村中的孩子吧，只是不知这天寒地冻的日子，来这湖面做什么，苏瑾这般想到，令护卫们先上湖心亭，自己带着画儿走了过去。
“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瑾努力做出一副温和的样子，那小女孩却忍不住后退几步，似乎随时准备溜走，但还是壮着胆子留了下来。
“大、大哥哥，你们那些苇子还要吗？”
犹豫一番，小女孩鼓起勇气，指着被护卫们仍在冰面上的杂乱的芦苇。
苏瑾一怔，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芦苇，再看小女孩背起手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心底有了几分猜测。
“这些我们不要了，你想要这些芦苇吗？”
“真的？可、可以吗？”
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有些不敢置信的再次询问。
“可以，都送给你了。”
“真的吗？谢谢大哥哥！”
小女孩吸了一下鼻涕，这时露出了身后藏着的东西，是一片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一头被打磨的很薄，绑在木棍上，似乎是一把简易的镰刀。
“你是来割芦苇的吗？”
“嗯！”
小女孩狠狠地点头，似乎觉得眼前的大哥哥是个好人，又带着他来到不远处，有一小堆芦苇整齐的摆在那里。
看着小女孩单薄的衣衫，冻的发青的小脸，又因为得了一些芦苇而开心的表情，苏瑾内心叹了口气，若是自己当初没能过来，灵儿如今是不是也会这般处境？
再看画儿，此时正红着眼眶盯着自己少爷。
“苏剑。”
喊了一声，几个护卫快步走了过来。
“把那些芦苇整理好，整齐排起来。”
苏瑾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那个见他们过来有些紧张的小女孩，马上明白了过来，赶紧带着几个护卫去整理那些杂乱的芦苇。
小女孩垫着脚，惊喜的看着苏剑他们干活，心里又有些担心，如果那些苇子整理好了，这位好看的好心大哥哥不会反悔吧？
没让她担心太久，苏剑他们把芦苇整理好抱了过来，之前看着不多，此时摞在一起，已经比这小女孩都要高出不少了。
“小姑娘，你搬的了这么多吗？”
苏瑾想要等着小女孩开口求助，他自然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干这种话，哪怕是第一次见面，除了熊孩子，他对每个小孩都充满包容。
“可以的大哥哥，我力气很大呢！”
小姑娘看着眼前比自己还高的芦苇堆，脸上的笑容更加活跃，眼睛里亮晶晶的。
似乎有一些不确信，又补充道：“就算搬不动，我也能多搬几趟呢！”
苏瑾哈哈一笑，招呼一个护卫去去了几条鱼，带着一块送这个小姑娘回家。
苏瑾不是圣母，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人，但见到弱小总有几分帮衬之心。他不求可以拯救所有人，但改变一些自己见到的且能帮助的，还是乐意伸出援助之手。
行善不必追求回报，也不需要回报，因为行善这件事，本身就能给人带来发自内心的慰藉……
第148章 莲蓬 老者
见那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带着苏剑等人离去，苏瑾摇摇头，向湖心亭走去。
只是他没有发现，湖岸边有一白发老者，含笑看着这一幕。
“瑾儿，刚刚你唤那几个护卫，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刚来到湖心亭，林赵氏就开口询问，苏瑾只得将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
林赵氏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年头，百姓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啊。”
灵儿踮起脚，向湖中张望了几下，开口道：“那个小妹妹还会来吗？以前灵儿也割过芦苇跟蒲苇呢，我帮她一块割。”
苏瑾方才想起的，就是这件事。
当年老林去世，原身病重，灵儿也曾在天寒地冻之时，穿着破旧衣裳，跟着林赵氏出门，在林家沟割蒲苇和芦苇。
冬季无法耕种，用蒲苇或者芦苇编成苇席，是农人家少有的，可以在冬季牟利的事情。
好在当年他们家虽不富裕，可至少不用像刚刚那个小女孩那样，如此衣衫单薄，一双鞋子已经磨破漏出脚趾，而且家中还有铁质的镰刀。
但就算这样，一个冬季下来，灵儿一双小手也满是冻疮。
正是念及至此，苏瑾才一下子生起了怜悯之心。
或许那些芦苇，并不能给那户人家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善，但这个善举肯定会在那个小孩心中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能让她感受一下这世间的美好吧。
许多极端环境长大的孩子，心境多少都会失衡，他只希望那个小女孩可以在心中存留一份善良，好好生活下去。
这个世界往往比人们想象的还要残酷，但也远比想象的更加精彩，或许有人恨它，但更多的还是爱。
……
野生的鱼儿生命力顽强，挤在几个水桶中，嘴巴一张一合的艰难的呼吸着空气。
湖心亭生起了火堆，并不是直接点燃的篝火，而是用了火盆。
佛印和尚挑了几条大小适中的肥美鲫鱼，拿出戒刀，一口一个阿弥陀佛，手起刀落，将这几条可怜的鱼儿送去了西天极乐。
杀鱼这么熟练，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若说武僧吃肉，苏瑾是信的，练武的哪有几个不吃肉的？
但这鱼腥，和尚似乎沾不得吧？
就算可以吃鱼，但你见谁家和尚杀生的时候笑的这么开心了？
湖心亭并不是那种只有几根柱子一个顶子的那种凉亭，它内里是带有遮风功能的，几个火盆一升，便不觉寒冷了。
佛印和尚似乎是真的很久没有吃鱼了，此刻正在火盆上烤着鲫鱼。熟练的取几根木条，将鲫鱼倾斜着放在火盆斜上方，撒上调料慢慢烘烤。
一向贪吃的灵儿，这次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踮起脚看一眼湖面，似乎还挂念着要帮小妹妹割芦苇。
如今是冬月初，肥鱼在秋夏之季储存的脂肪消耗不多，一条条很是肥美，在炭火的炙烤下烤出了油花，伴随着“滋滋”的声响，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
“来了来了。”
灵儿忽然指着湖面开心的叫道，原来是苏剑等人回来了，看来那个小女孩确实是附近村庄的孩子。
等他们走进了一些，苏瑾忽然发现那个小女孩也跟了过来，正牵着一个女人的手叽叽喳喳说着些什么，看样子那应该是她娘亲。
小女孩一只手依然背在身后，跟着苏剑他们登上湖心小岛，开心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那个看起来像是小女孩娘亲的女子，看到湖心亭众人衣衫靓丽，便知不是普通人家，惴惴不安的上前道谢。
那女子手中还有一个袋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本来想要拿出来的，但见众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手向后缩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小姑娘天真烂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一样黑褐色的东西，献宝似的举在苏瑾身前。
“大哥哥，妞妞请你吃莲蓬，这可是好东西呢，你快尝尝。”
那女子呵斥一声：“妞妞，别这样，这位公子岂会稀罕你一个莲蓬，别冲撞了贵人。”
“哦！”
小女孩被母亲呵斥，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小手缩了回来，心里有几分委屈。
这可是莲蓬呀，妞妞自己都舍不得吃呢，本来还以为这个大哥哥会喜欢，娘为什么要训斥自己呢。
苏瑾却快一步接过莲蓬，在里面剥出一颗莲子，笑着问道：“你叫妞妞？这莲蓬是你采的吗？”
小女孩见大哥哥接了过去，开心的点了点头，道：“这是湖面刚刚结冰的时候，妞妞在湖里找到的，有些莲蓬被冻在冰上，妞妞采了好多呢。”
又补充道：“这些黑莲蓬不如绿色的时候好吃了，但也是好东西呢，大哥哥你快尝尝。”
莲蓬已经老了，尤其是莲子的外壳坚硬，寻常人需要借助工具打开，但苏瑾无需这样，双手用力，莲子外壳就出现了一道裂缝，露出里面白色的莲子。
“大哥哥，莲子中间有个绿色的芽芽，那个不要吃，很苦的。”
苏瑾笑着将莲芯取出，将两半莲子放入口中，莲子有些硬，微甜，不如夏季鲜嫩的时候美味。
见妞妞期待的看着自己，苏瑾点点头，道：“嗯，很好吃。”
妞妞傻笑着点点头，一副‘看我说对了吧’的样子。
那女子连忙将那个袋子送上，里面还有不少的莲蓬，看妞妞骄傲的样子，似乎都是她亲手摘的。
“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收下这些莲蓬吧，今日多谢公子相助了，我多次告诫妞妞少来这湖面，没想到她今日又偷偷来这割芦苇了。”
苏瑾接过这些莲蓬，单论价值来讲，这一小袋莲蓬的价值是要高过那些芦苇的。
他倒不是想要占什么便宜，几个莲蓬而已，对他来讲算不得什么。
但看二人穿着，便知他们家里贫困到什么地步，这几个微不足道的莲蓬，对她们来讲或许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若是她们母女二人没有跟着回来，或许这次忙就是帮小女孩送那些芦苇，但看二人知恩图报的样子，再看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苏瑾心中也有几分怜惜和暖意。
没等他开口，湖心亭外忽然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今日路上老夫食指大动，料想会碰到美食，果然在这湖心亭闻到了美妙的鱼香。那位公子，可否舍得几杯美酒，一尾鲜鱼？”
苏瑾抬头，见两位气度不凡的老者站在湖心亭外，身后还跟着一个车夫打扮的男子，之前开口的，正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口中虽言舍，但并不是那种缺了美食美酒的人，看其着装打扮就能知晓，这湖心亭又不是自己专属，鲜鱼也是在这湖中捕捞，断没有将人赶走的道理。
“老先生快快请进，来尝尝我这美酒鲜鱼，可还符合老先生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