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女帝魄力定良策,钱法弊病解有期
虽然解学龙为了朱媺娖及朝廷的面子,没把话说明白,但他话里的意思众人却都听明白了。
那就是劝朱媺娖别再跟那些私钱贩子较劲了,因为不可能赢。而一旦失败,那就是国家、百姓皆输的局面。
解学龙认为他与袁继咸的一番话,算是把大明钱法问题讲得很清楚明白了,朱媺娖应该能听从建议才对。
然而,朱媺娖只是稍稍沉默,便道:“既知钱法有问题,岂可因尾大不掉就不去处理?如此岂不是将祸患遗留后人?这与躺平何异?”
众阁臣虽然是第一次听闻“躺平”一词,但这个词用在此处很形象,他们一听就懂了。
都不禁老脸发红。
心想:不躺平有什么办法呢?钱法问题根本解决不了啊。
朱媺娖就见众阁臣沉默,便又道:“钱法弊端既是国策遗留,那就更改国策。今日内阁便拟令,废除我大明之前的古钱!”
阁臣们彼此望了望,随即解学龙便苦笑着问:“陛下当我朝历代君臣不曾想废除古钱币吗?问题是如何废除呢?
民间以古钱、私钱交易者,数不胜数,如何能禁绝?朝廷下此政令,却无法实现目的,最终只会令朝廷威望受损啊。”
确实,有些事不是朝廷、国家下令就能禁绝的——国家政策有的时候可以强制实施,但有的时候却只能因势利导。
朱媺娖微皱着眉头,又一时沉默,却是在听郝光明给他出主意。
至于郝光明是否有足够的智慧——就算他没有,不还有网络以及后世的众多网友嘛。
很快,朱媺娖就开口道:“其一,朝廷有司不收取也不承认古钱币的价值。
其二,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向民间兑换古钱币。
其三,持续严厉打击私钱、伪币。凡私造铜钱者,皆按《大明律》严惩,家族三代以内,除举告者外,余者皆流放!”
其实历朝历代私造钱币都是重罪,除唐朝主犯流放外,秦汉自至明朝都是判斩首或绞死。
大明律关于此罪的处置前文已经讲过,其中对于举告着奖赏也很丰厚,或官府奖励几十两白银,或奖励私造钱币者家财。
明知是私钱,且仍使用的,也只是减罪一等处置。
同时地方官员还有连带责任,辖区出现私钱,至少也要记大过,影响升迁不说,事情太大还可能获罪。
然而,法律都是靠人去执行的,所以别看《大明律》在这方面严厉,基本过了洪武朝就没较真地去执行了。
比如说“明知是私钱却使用者,减罪一等处置”,那就是流放。
大明百姓中明知是私钱,却使用的不知有多少,难道全都流放?
朝廷根本流放不过来。
这不,朱媺娖才说了三条策略,袁继咸就将这个问题提出来了。言下之意,根本不可能按大明律严格执行,那样只会逼得天下百姓皆反。
朱媺娖听了再次皱眉,道:“那就给出一年之期,各地百姓凡持有私钱者,皆可到官府有司按市价兑换昭武通宝。
一年之后,禁绝古币、私钱流通,市面只准通行昭武通宝及我大明其他通宝···”
说到这里,朱媺娖忽然停下来。
因为另一边的郝光明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昭武通宝和私钱很好区分,可是大明其他通宝却难以办到啊。
其中较为精美的嘉靖、隆庆通宝还好说,像几年前朝廷及地方官府、军阀铸造地崇祯通宝质量甚至还不如有的私钱,怎么和私钱区分?”
听了这番话,朱媺娖不禁觉得头大。
几位阁臣将朱媺娖忽然沉默,先是不解,去也很快想到朱媺娖所言有大漏洞。
这不,解学龙便苦笑着道:“陛下,很多朝廷制钱与私币是没法区分的,那些制钱可不像昭武通宝这么精美难以彷造。”
朱媺娖闻言闭上了眼睛,像是再沉思。
大约过了十几秒,那边的郝光明还在想解决办法,这边的阁臣则在想怎么劝谏呢,朱媺娖双眸便勐然睁开,语气坚决地道:“朝廷以市价兑换古钱、私币手段作为辅助,以一年为期,勒令地方全面禁止古钱、私钱流通。
以三年为期,全面禁止昭武通宝意外的其他铜钱流通。介时,除昭武通宝之外的铜钱皆列为禁钱。
三年后,若还有百姓持有禁钱,依旧可以到有司兑换昭武通宝。但兑换并非市价,而是朝廷定价,实际价格当低于市价。
若直接在市面上用以交易,他人可向官府举告,查实,举告者即可获得交易禁钱的一半作为奖励。诸卿以为此策如何?”
这一刻,朱媺娖身上展现出了一位真正帝王的威严,令几位阁臣都不禁微愣。
随即就各自思考起朱媺娖所提策略来。
很快,马士英便开口道:“陛下圣明,臣以为此策可行——其既给了百姓一年、三年的缓冲之期,又以市价兑换作为辅助,将不再是逼迫百姓之举。
便是三年后,也给了一些无知百姓弥补一定损失的机会。
而举告者得赏之法,则可令妄图以禁钱交易者再无施展之地。实为妙策啊!”
余者,如黄道周因不了解钱法,还在沉思;张有誉、何应瑞则下意识地点头;袁继咸、解学龙、路振飞也都在沉思,但这三位却是对钱法有所了解的。
这不,解学龙起身问:“陛下此策确实可行,然如此一来,这地方上负责兑换铜钱的有司可就责任重大了,其人事若坏,良策亦难行,甚至会成为害民之策。”
袁继咸则道:“地方官府中目前最适合执行此策的便是府州县之财房,以及巡抚衙门之财务科了。然而,它们真能担此重任?”
在阁臣相继发言时,另一边郝光明则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道:“老婆刚才这番话,可不止是提了一个良策那么简单,而是表现出了超越一般帝王的大魄力呀。”
顿了顿,郝光明恰好听袁继咸讲完话,便道:“负责处理禁钱的有司,我觉得最好不要用财房、财务科。
不如趁机新建一个部门,为以后大明在地方上开办银行做准备。
你不是在财务部下挂靠了一个督钱司吗?那就在地方上建立督钱厅、督钱局、督钱所三级机构,专门负责维护钱法。
几年以后,你就可以用督钱司培养出的官吏等人才开办银行了。”
朱媺娖听得微微点头,随即就将郝光明的提议说了。
此前袁继咸、解学龙等并非是要和朱媺娖对着来,而是真心觉得之前的钱法政策有漏洞。
如今听了郝光明的提议,再结合朱媺娖所提良策讨论了一番,便纷纷表态了。
“若如此,臣以为此钱法可行。”这是如袁继咸、解学龙等说话比较中肯、为人比较矜持的。
马士英、张有誉则赞道:“有陛下与帝君之良策,我朝或许可以解决困扰大明两百多年之钱法弊端啊!”
朱媺娖暗松了口气,面上则露出微笑,道:“那接下来,你我君臣便就此事讨论出一个具体可行的详细章程来。”
“是。”
···
其实到了七月底,昭武通宝面世一个月,不仅朝廷这边发现了问题在发愁;顾大器等打着贩卖昭武通宝以获取暴利的人同样发现了大问题,更加发愁。
南京城外。
依旧是那座貌似普通的庄园。
傍晚,顾大器在庄园内瞧着仆从们将一箱箱的昭武通宝抬进一间屋子,再也没有月初时的开心,而是愁眉苦脸的。
第594章 钱贩欲出手套利,魏瑶忧百姓吃亏
顾大器这座庄园实际是充作南京这边仓库用的,本来建有四个地下钱窖。
可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他疯狂收购昭武通宝,竟然把四个钱窖都几乎填满了,如今只能把收购的铜钱放到地面仓库中。
以他最初的想法,收购了这么多昭武通宝,该欣喜若狂才对。
然而他并没有。
并非他养气功夫多么好,而是他察觉到了一个大问题:以他和诸多同行近一月的疯狂收购,按理来讲市面上昭武通宝应该已经绝迹才对。
因为在昭武通宝不断升值后,寻常百姓也在有意识地收藏囤积,这既助长了昭武通宝的升值,也加速了市面上昭武通宝的减少。
可是,如今仍有昭武通宝不断出现在市面上,甚至有几次,还有其他钱贩子找过来,将大批的昭武通宝卖给他。
这让他怀疑,是不是现在其他同行没收购了,而是趁着高价出手,直接在国内套取金钱。
否则难以解释为何这市面上昭武通宝流出——总不可能是朝廷一直在放钱出来吧?就算朝廷铸币能力比他们强,也不可能顶得住多个省份众多钱贩子和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收藏、囤积呀。
结果,他派人多方打听消息后,却得知,趁昭武通宝价值高涨直接放出囤货套利的人是有的,但只有一小部分早起囤货的小玩家;更多大玩家都和他一样,想着趁朝廷停止铸造这类昭武通宝前多收购一些贩卖到海外谋取暴利呢。
这就让他难以理解了。
等仆从们将今日兑换的几十箱铜钱在仓库中码放好后,顾大器便挥退了其他人,问:“范老,你说这市面上的昭武通宝怎么就源源不断?
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有打算,在市面上昭武通宝断绝,价格涨到最高点时,直接在大明出手一部分的。
在海外虽然能卖出更高价钱,但毕竟要给海商分利,我们最终得利其实也不比在大明卖多太多。”
灯火的映照下,范老的神容显得晦暗不明。
大热天的,他双手却拢在袖子里,道:“眼前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有其他同行在暗中出手昭武通宝,只是我们没有查到而已。
其二,朝廷并未停止铸造昭武通宝,反而在加量、加速铸造,并持续地放钱流入市面。
又或者两种情况兼而有之。
此外,一些收藏昭武通宝较早的百姓,见此时价高,或许也会忍不住出手。”
顾大器听得脸色一阵阴沉。
他沉默了会儿,道:“如今昭武通宝已经快要涨到顶了,若价格再往上涨,我们即便贩卖到日本、越南,也获利不多。”
他说获利不多,并非是没有利润。
海贸一般都是暴利,贩钱也是暴利,贩钱到海外去更是暴利中的暴利。
不过,贩钱需要承担犯罪的风险,海贸则需要承担货物遭遇风暴、海盗等情况损失货物的风险,所以贩铜钱到海外更是承担了极大的风险。
冒这么大风险,如果最终获利不够高,那就是赔本。
“家主想要收手了?”范老问。
顾大器道:“我不仅要收手,我还准备直接在大明出手一批昭武通宝。我们知道昭武通宝价格快涨到顶了,可那些普通人却未必知道啊。”
说到最后,顾大器想到从那些普通人手中赚取利润的场景,以及普通人最终受损嚎啕大哭的场景,脸上的阴郁终于散开了些,甚至嘴角还带上了笑容。
那么多人都亏了钱,他却赚了钱,哪怕赚得不如预期那么多,也是一种快乐呀。
范老闻言神色不变,只微微点头,“明白了。仆明日便照家主吩咐的办。”
···
时间进入昭武二年八月。
眼见着八月初九便是各省乡试举办的时间,却也没能盖住百姓们对昭武通宝的热议及收藏热情。
现在基本上没有百姓不知道昭武通宝黑市价高的事了,也因此百姓几乎都在收购昭武通宝。
这天,在秘书处工作的魏瑶因月事到来,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便告假回家。
结果她到家后,父亲魏松青关问了她身体几句,便道:“女儿,你这个月的薪俸呢?”
“父亲为何问起此事?”魏瑶感到奇怪。
她是独生女不说,后来更是成为家中“映春坊”的掌柜,掌了财权,父亲从来不跟她要钱的。
等到后来到宫中做了秘书处文员,家中“映春坊”交给了另外几房经营,父亲有分红在手,就更不会问她要钱了。
怎么今日忽然问起她的薪俸了?
或许是因为女儿前程似锦,还不断有人登门求亲,魏松青原本较差的身子如今也好起来。
他闻言笑着道:“你整日待在宫里,起早贪黑的,或许不知道,如今外面昭武通宝价格可涨到天上了。
就算是一般的崇祯制钱,也需要十好几文才能兑换一文昭武通宝呢。
现在外面都在疯传,这昭武通宝还会继续涨价,大家都在收藏。
为父知道这消息较晚,如今又不参与映春坊经营,所以只能派家仆到外面去看能否收购一些,结果根本收不到。
我正想着你七月薪俸该发下来了嘛,定然都是昭武通宝,那就别乱花了,爹给你保管起来,让它继续升值。
你要花钱,就直接花银子,或者用其他的铜钱。”
魏瑶作为秘书处文员,级别虽然很低,却能与闻很多朝廷大事、要事,只是她恪守秘书处纪律,从来不在家中提及朝廷政事,对于机密之事更是守口如瓶。
再加上她很少在家,如今对家中事了解也很少。
听父亲这么一说,她顿觉事情严重。
不禁严肃地道:“朝廷不是有做宣传,号召百姓不得囤积新钱吗?父亲怎么还这么做?”
魏松青虽然宠爱女儿,可被这么一质问,脸上还是挂不住,不自然地道:“大家都在收藏、囤积,又不止为父一个。
别家不说,就咱老魏家另外几房,可都借着映春坊囤了一大堆昭武通宝。
另外,朝廷只是号召老百姓别囤积新钱,又没说此事违法。”
魏瑶听得直抚额,感觉心累。
她道:“父亲,是朝廷宣传时没说,还是告示上没写清楚?收藏昭武通宝是有风险的。
你看它现在价高,谁知道什么时候价格就跌落下去了?而且以后未必能用昭武通宝兑换其他铜钱。”
“女儿难道得知了什么内部消息?”魏青松疑惑。
魏瑶皱起柳眉,“别管我得了什么消息,你按照朝廷的号召做事就行了,别跟朝廷对着来——咱们家难道缺兑钱所得的那点利润吗?”
魏青松听了不禁小声滴咕,“屯少了是一点,屯多了可就不止一点利润了。”
“父亲说什么?”
“啊,没什么。”魏青松有点心虚,“我是说,要不要通知其他几房,让他们别屯钱了,小心折了本。”
魏瑶对家里另外几房的德性是知道的,觉得说了他们也未必会听,但还是道:“父亲说一声吧,听不听看他们自己。”
在家里喝了一碗红糖姜汤,感觉身体略微好转后,魏瑶思及父亲屯钱之事,便联想到了其他百姓。
‘若昭武通宝价格勐然下滑,怕是会有些百姓会赔得倾家荡产。朝廷虽然早就出告示,号召百姓不要屯新钱,但恐怕还不够。’
念及此处,魏瑶当即匆匆离家,又来到了紫禁城。
到了武英殿秘书处,魏瑶将她的顾虑向刘淑英讲了。
刘淑英听完不仅没有忧虑,反而微微一笑。
第595章 女子福利,钱贩落网
“玉珰有心了。”刘淑英先夸奖了一句。
玉珰是魏瑶的字,如今在大明为官吏的女子处处皆向男子看齐,故没有字的都取了字。
“你所言情况,陛下以及督钱司早有预料,也早做了准备。
朝廷宣传、号召百姓莫要囤积新钱只是其一,虽然如今看来,朝廷的号召作用并不大,但那些不听朝廷号召疯狂屯钱的百姓,即便真在此事中赔了本也是该的。
你须知,为政者即便对待百姓不可一味心慈手软,须得让他们长长记性,这样以后便会更加信任朝廷。”
刘淑英所说这番话有点残酷,但却是事实。
朝廷都劝了,百姓却不听,能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出台律法禁止百姓囤积新钱?
这个标准不好界定不说,还很容易得罪百姓。
朝廷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给百姓自己把握。
把握不住,赔得倾家荡产,也怪不得朝廷。
见魏瑶仍愁眉不展,刘淑英便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忧心,督钱司已经确定了很多私钱贩子,近几日便会展开一次重要行动。
到时候,众多私钱贩子都会被绳之以法。没了这些人在暗中收购新钱,造谣生事,新钱价格便会回落的,百姓也未必会亏损太多钱财。”
“嗯。”虽然知道刘淑英这话多有安慰成分,但魏瑶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你随我到休息室去一趟。”
说完,刘淑英带着魏瑶去了武英殿附近的宫女休息室。
此地名为室,其实却是一排廊房,既有开大窗的宽敞茶水间,又有门窗闭合的“单间”,是专门给女官、宫女临时歇息、休憩用的。
当然,宦官、官吏也有类似的休息室。
进了休息室一个单间,刘淑英便微笑道:“你今日告假是因为月事来了吧?”
魏瑶不禁低头,脸色微红,“是的。”
刘淑英从带在腰间的大荷包中拿出了一个物事,递给魏瑶。
魏瑶接过一看,便对此物用处有了猜测,不禁俏脸更红,低声问:“这是何物?”
刘淑英微笑着道:“此物名为卫生巾,其实就是我们女子用的月事带,只不过用起来要比月事带方便多了。”
随即她瞅了魏瑶下身一眼,却是露出尴尬之色,道:“不过此物需搭配内裤使用,你现在怕是用不了。”
听了刘淑英的话,魏瑶便仔细打量起手中的“卫生巾”来。
事实上,明朝妇女在解决月事问题上,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进步。
棉花虽然在南北朝时就传入神州,但其作用并没有得到开发,也没得到相应的重视,一直是在西部边疆少量种植,直到宋末元初,才开始传入内地。
到了朱元章建立大明,才下令强行在全国推广棉花,使得棉花种种作用被开发利用,成为重要农作物。
作为月事带的填充物,便是棉花作用之一。
只是月事带一般是缠绕在身上的,使用起来终究有些不方便。
所以朱媺娖就下令让人彷制后世的卫生巾。
如果不计成本的彷制,以明末的技术自然很容易。但朱媺娖要的是低成本卫生巾,因为只有这样,广大普通妇女才能用得起。
因此,朱媺娖虽然很早就下令让原针工局(大明宦官负责的十二监四司八局之一,如今并入尚衣监)研制,但直到前些日子才研制出令她满意的作品。
如今,朱媺娖已经让内务处出面,以内帑出资,成立了南京内衣厂,专门生产更有利于女性健康的后世内衣,明代卫生巾则是其拳头产品。
只是内衣厂还在建设中,其产品真正面试估计得等到九月份去了,刘淑英得到是朱媺娖赐予的样品。
此时,刘淑英略微尴尬后就接着道:“稍后你可以到尚衣监那边要个样子,回去让家人缝制几条内裤,便可以用这卫生巾了。
是这样用的····你看是不是要比月事带方便得多?而还更加卫生。”
刘淑英在魏瑶耳边一阵低语后,魏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俏脸也羞红了。
···
南京城内,顾大器坐在会仙楼三层,面前摆着一份价值几十两的酒菜。
楼内有舞台,台上有乐师、歌女、舞女,组成了一场声色俱佳的表演——这算是青楼行业遭受打击后,富贵人茶前饭后不错的娱乐了。
但顾大器的目光却并不在舞台上,而是透过窗户,看向下面的街市,仿佛能看到熙攘人群中的具体情况似的。
今日是他派人出手昭武通宝的头一天。
他坐在此处虽然无法看到手下人做事的具体情况,却可以即使得到通报。
到了中午,范老过来在耳边低语了几句,顾大器立即露出笑容,忍不住出声道:“好!范老也坐下来吃午饭吧。小二,点菜!”
顾大器之所以如此高兴,自然是因为范老带来了好消息。
今日他运到城中的昭武通宝出手很顺利,都兑出了不错的价钱,可谓小赚一笔。
按照他和范老的估算,带到日暮时,在这南京城内至少能兑出五万文。
须知,他向应天府下面的各县也派了人,综合起来,今日怕是能兑出十几万枚昭武通宝!
以崇祯制钱来算,每兑出一文昭武通宝,他能赚至少五文崇祯制钱,若是品质更差的劣钱,则能达几十文至多。
需知,他是很早就开始囤积昭武通宝的,那时候兑换昭武通宝可比现在便宜多了。
不过,如今这般兑换,确实不如卖到海外赚得多。所以,他准备出手一小部分,待价钱一回落便收手···
很快到了日暮,顾大器先一步回到城外庄园,没多久,几辆马车也拉着今日兑换的铜钱回来了。
顾大器正要亲自指挥仆从们搬运呢,庄园大门处忽然传出惊呼声。
随即一大队禁卫军就冲了进来,直奔此处。
顾大器都没多想,什么都不带,就跑到庄园偏僻处预留的狗洞,想要钻出去。
不曾想钻了一半,发现腰臀太肥大,卡住了。
他急忙道:“范老,推我一把!”
不待范老答应,前面就出现了一双军靴,同时一个男子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拽你出来就行了。”
说完,直接抓住顾大器衣领,一把将其拉了出来。
顾大器抬头一看,便瞧见几个禁卫军将他围住了,都一脸的笑容。
“伍长,我们这是抓住大鱼了吧?”
“八成是。”禁卫军伍长抓着顾大器衣领不放手,笑着道:“你看他这衣裳,这身材,即便不是这庄园的主人,也是大管家。”
顾大器很想出言收买这几个禁卫军,可左右一看,瞧见有其他禁卫军小队赶过来,便知道没戏了。
只能打别主意。
于是嚷道:“我是溧水秀才顾大器,此界乡试应考士子,你们不能抓我!”
“不能抓你?”伍长一听反而将顾大器衣领抓得更紧了,还故意狠晃了一下,“能不能抓可不是你说的算,而是朝廷说的算。”
说完,便让手下士卒将顾大器绑了。
待顾大器被带到庄园大门处,便瞧见了一个锦衣卫小旗和四名校尉。
小旗拿着画像对着顾大器看了看,点了点头,道:“顾大器,溧水秀才,铸造私钱,恶意囤积新钱,扰乱国家经济,现逮捕待审。押走吧!”
听锦衣卫小旗提到了铸造私钱一事,顾大器再也扛不住了,烂泥一般瘫软下去。
溧水顾家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一个月,应天府乃至整个南直隶及周边各省,成百上千的私钱贩子、铸造私钱者被捕。
敢武力拘捕者,则多被大明新军当场斩杀···
第596章 钱乱收尾,少年意气
抓捕钱贩并非是全天下同一时间的行动,只是大体时间段一致。
即便是应天府,各个被锦衣卫盯上的钱贩也是用了三天多时间才基本抓捕完,只有少数人在逃。
在这过程中,锦衣卫、禁卫军、督钱司出动不仅没有掩饰,反而大张旗鼓,搞得动静很大,甚至主动进行宣传。
一些胆小谨慎的百姓了解后感到害怕,便抢着出手囤积的昭武通宝。但也有些胆大的,并不着急出手。
这便让昭武通宝的价值虽然在几天内迅勐跌落,却也没跌得太狠。
毕竟昭武通宝的质量和不可彷制性摆在那里,朝廷闹大动静也只是说打击私钱贩子,没说打击囤积新钱者。
所以,等到三天后,南京的昭武通宝兑换崇祯制钱,仍可一文兑换五文以上。
保持在一个有利可图但利润不多的程度。
如郝光明了解后世一些经济知识,便能推测到,今后一段时间昭武通宝价格还会继续下跌,直至跌出其本身价格后,才会逐渐反弹回正常价格。
不过,经过这次的事件后,相信大多数普通百姓也不会再去囤积昭武通宝了。
再加上锦衣卫、禁卫军从钱贩那里缴获了众多昭武通宝,可以慢慢放回市面上,保证市面昭武通宝的一定数量。
由昭武通宝发行所引起的大明钱币灾难,还未出现,便被平息了。
之后,朝廷顺势推出了钱法新政——主要便是朱媺娖说的那几条,以及一些补充、完善的政策条款。
因为允许古钱、旧钱、私钱兑换昭武通宝,保证了百姓利益不怎么受损,钱法新政的出台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至于和昭武通宝一起面世的银元,却是在一定程度上遭到百姓的抗拒。
银元虽然精美,但它确实不足一两银子的,只不过在官方这边价作一两而已。
好在这种情况并不严重,且同样在朱媺娖及督钱司的预料之中。
按照郝光明所说,等过去一段时间,百姓发现市面上银元越来越多,且银元在官府这边确实价作一两,用起来还比银子更方便。
因为银子大多成色不一,有时候支付还需要专业人员进行鉴别、称量,很是麻烦。
相较而言,一枚银元定死了作价一两,且一般手段都无法短时间内进行磨损、剪切,除非直接熔了。
这就导致,在信任大明朝廷、官府的情况下,银元支付方面的实际信誉比银子更好。
可以预见,一年半载之后,百姓应该就会完全接受银元的存在,并令其逐渐替代银两。
···
大明乡试定在八月初九、十二、十五三天,每天各考一场,考试地点则在各省省会。除了考试场地条件差了点,其他方面还是比较人性化的。
乡试考完,考官们改卷至少需要十几天的时间,故乡试结果一般都是等到九月初出炉。
九月初的南京已经有些微凉,夏完淳走在繁华的街头,有些失落。
他乡试落榜了。
且距离上榜线只差几分,名列理科乡试副榜(副榜非中举,是鼓励考试成绩较好的秀才的)前一百名内。
与文科考试不同,理科乡试三天各考三门主要学科中的一科,初九考物理,十二考生物,十五考化学。
试卷实行的是计分制,每科都有一百分,三科满分为三百分。
此番南直隶理科上榜线在各省中算是最高的,却也仅有183分。
夏完淳则考了180分,距离上榜高中举人仅差3分。
‘主要是化学拉低了我的分数,才考了33分,看来之后几年我得多在化学上用功。
当然,物理、生物两科也不能拉下——今年是理科第一次乡试,题目按理说应该算比较简单的,下一次必然更难。’
夏完淳边走边在心中总结、谋算着。
‘如果在化学上实在缺乏天赋,那么就努力将物理学得更透,我在物理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
想着想着,夏完淳也没那么失落了,毕竟他才十五六岁,以后还有不少机会。
当年他父亲不也是二十二岁才中举的嘛。
他不急。
很快,夏完淳回到夏允彝在南京租住的府邸,见夏允彝并没有回来,心里又有点失落了。
但他能理解父亲,作为应天府府丞,今日乡试放榜夏允彝定然更加忙碌。何况,自从朝廷事实官吏打卡点卯制度开始,除非不可抗力因素,夏允彝从不迟到早退。
夏完淳为有这样一个好官父亲感到骄傲。
调整好心情,夏完淳就在书房看起自然科学特刊中的化学部分···
太阳偏西时,夏允彝还没下职回来,陈子龙却过来了。
“老师。”
“看你这样子,想来这第一次理科乡试是没过了?”陈子龙微笑着问。
“嗯。”夏完淳略带不甘地道:“距离上榜中举只差3分。”
陈子龙道:“你不必觉得可惜——只差3分,说明你即便上榜,也是侥幸吊在末尾,理科学识不足是事实。
既然如此,努力学习,等下一届乡试考个靠前的成绩,那才是好男儿当为之事。”
听了这话,夏完淳眼睛一亮,当即拱手道:“多谢老师提点。”
他知道,陈子龙如今作为大明基层制度改革事务的总督,也是相当忙的,却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他,这份师生情谊很难得了。
“没有中举,你就不能上大学,依你父亲的性子,想必也不会让你长期待在南京,后面三年你有何打算?回乡读书,还是游学?”
夏完淳闻言想起考试前的计划,便道:“我准备响应朝廷号召,寻个地方办铁厂。”
??
陈子龙听得一愣,随即问:“存古,你可是认真的?”
“我怎会在老师面前虚言?”夏完淳神色认真,“说起来,我还想让老师入股一份,支持学生开办铁厂呢。”
陈子龙迟疑着道:“你若忙于办铁厂,哪有时间学习?可别下一届理科乡试又名落孙山啊?”
夏完淳道:“我准备依照自然科学特刊上的指导,以及一些理科同道的讨论开办新式铁厂。
这其中是要用到一些化学知识的,或许可以让我对化学认得识更加深刻。
况且,我又不是事事亲力亲为,待铁厂办起来,我抓总就是了,是有时间学习的。”
陈子龙道:“此事怕是还得得到你父亲允准。”
“学生知道。”
两人正说着,夏允彝终于回来了。
夏完淳当即将办铁厂的想法一说,令陈子龙惊讶地是,夏允彝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很支持。
“陛下有言,我大明以前就是喜欢空谈的人太多,能办实事的人太少,才日渐衰落。
你能响应朝廷号召办铁厂,利国利民,是大好事,为父怎么会不允准呢?
不过,你想要让为父和你老师入股支持,还需写一份关于办铁厂的计划书来。
若你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腔热血,浪费了钱财事小,还浪费了大好光阴,传出去也惹人笑话。”
陈子龙其实也不太反对夏完淳办铁厂,听了夏允彝这番话,便笑着点头符合道:“你父亲说的不错,你得拿出办厂的计划书来。”
朱媺娖登基后,朝廷各部门都进行了各种革新,下面的人想办事得写计划书、申请书等文件,也是一大特色。
只是夏完淳没想到父亲竟然将这规矩套用在他身上。
但他并没有退缩,而是果决地点点头,道:“父亲和老师请给些时间,我会拿出一份合格办厂计划书的。”
第597章 盐工白老六,淮盐进万家
淮安府,盐城附近。
淮南盐厂。
“中级盐工白老六,月薪三两三钱,实发三枚银元、十五枚当拾文大钱。”
在盐厂一个大院子里,数百名盐工排队领薪俸,两支队伍一直排到了院子外面。
负责发工资的乃是盐厂财务室知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官员。
此人名叫胡我琨,贵州人,今年会试二甲进士。他中进士后现在南京政事学院学习了三个月,以较高的成绩毕业,然后便被委任为淮南盐厂的从九品小官。
过去三个月,淮南盐厂进行诸多改革,他表现出色,由是盐务总署总务林佳鼎看中,在不久前官升两级,成为了从八品知事。
此时他面前桌子上放着账簿,笔墨纸砚,神色平和,让一众盐工感觉不到官员的威压。
“会写字就在这里签上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
头发微微有点花白的白老六实际才三十来岁,光棍一条。他闻言不禁不好意思地道:“咱一个底层的灶户,哪里识字呢?咱按手印就行了。”
说着,白老六认真将手中昭武通宝大钱点了点,左手用了两次才确定是十五枚无误,不禁咧嘴露出笑容。
可看到手中银元,他又不禁微微皱眉。
见胡我琨挺和气的,他壮着胆子道:“知事老爷,这银元能兑换成银子不?”
胡我琨听了微微皱眉,但还是道:“你等是盐工,而非官吏,朝廷并没有条令要求给你们发银元做薪俸。
不过我这里只有银元,你若要银子,可就得等其他人领完工薪,我空闲下来,才能领到你那一份了。”
白老六犹豫起来。
后面的盐工等得不耐烦,道:“白老六你到底领不领?不领让一边儿去,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又有人道:“就是,这不耽误大家休息时间吗?”
“银元怎么不能要了?不喜欢出了盐厂,就可以到外面督钱所兑换成银子。”
听到这话,白老六终于咬牙领了,并在工薪账册上按下了他的手指印。
胡我琨见他手指印都出表格了,不禁微皱着眉头道:“回头盐厂会在夜里办识字班,你既然不会认字,就去上夜班学习。”
白老六根本没听明白,但还是点头哈腰地道:“知道了。”
看了眼白老六离开的背影,胡我琨摇了摇头,并不看好白老六读书识字这事。
据他所知,白老六虽然因为精熟部分制盐技术,被评为中级盐工,比一般的初级盐工多领一两银子。
但他在这淮南盐场赶了近二十年,除了制盐,什么都不懂,老子也有些不灵光。
不过,按照林总务的说法,让盐工们学会识字读书是进一步提高盐厂生产效率必走的一步。因为唯有盐工们识字了,学习能力才能增强。
却说白老六,离开盐厂,走了近一个小时才进入盐城。
打听了一下,他很快找到了盐城督钱所衙门所在。
看样子是个挂牌儿没多久的新衙门,这让他有些犹豫。
‘别咱进去了官老爷不仅不给兑成银子,还没收咱的银元吧?’
就在他这么想时,便瞧见一衣着普通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把钱袋揣进怀里,满脸高兴。
白老六只是看着呆,其实并不傻,他当即拦住老者问:“大哥,这督钱所真的能把银元兑换成银子吗?”
“真的不能再真了。”老者笑着拍了拍胸脯,“咱就是刚去兑换的,一厘都没少咱的。”
听了这话,白老六终于不再犹豫,走进了督钱所。
里面布局跟当铺有点类似,负责兑钱的吏员都在里屋,透过窗户和外面的人接触。
瞧见白老六过来,其中一个吏员向外面墙壁张贴的红纸一指,道:“兑钱吗?一百两以下免费兑,一百两以上要收取一定手续费。具体收取多少,自己看。”
白老六不识字,自然认不得那红纸上写的什么,但听了这话却不禁道:“不是说免费兑吗?”
“百两以下是免费兑啊。”
白老六微愣,随即想到自己就三个银元,对三两银子而已,是免费的。
当即就拿出来堆了。
只是瞧见那吏员给了一堆成色不太好的碎银,再看看那即将被吏员收走的银元,白老六忽然后悔了。
‘既然督钱所真的保银元对银子,拿我急着兑干啥?银元不更好拿,更好花吗?’
这么一想,他立即喊道:“老爷恕罪,咱不想兑了,这银元用着挺好的。”
“到底兑不兑啊?”吏员有点不耐烦道,“消遣咱们是吗?”
“不敢不敢,”白老六点头哈腰地道歉,“咱是真不兑了。”
说完,收回了银元,离开了督钱所。
之后,他只是在盐城买了点米面带回去,大部分工资都留着,准备攒足了十两娶媳妇。
以前,他想要攒十两银子,那时做梦都别想。
可如今他成了中级盐工,一个月有三两多银子的工薪,最多半年就能攒足十两。
‘咱老白终于要娶媳妇开枝散叶了。’
‘如今这盐厂的工作是真的好,咱可要好好干,不能弄丢了。’
‘盐厂变成现在这么好,都是因为天子下了命令。这样好的天子,菩萨可一定要保佑她长命百岁啊。’
想着心事,哼着快乐的小曲,白老六回到了盐厂盐工宿舍,准备做饭。
如今盐厂的盐工不仅工作比过去轻松很多,不用在卤水中泡得浑身是病,待遇也提高了许多。
高工薪是一项,这盐工宿舍则又是一项。须知,以前他们很多灶户都是直接在芦苇丛里随便搭个窝棚居住的。现在却是住上了地主老爷才能住的砖瓦房,简直跟做梦一样。
···
在盐工宿舍不远处,是不同于盐厂的另一个衙门,淮盐批发公司。
此时,盐业公司工人们正将从盐厂送来的一包包盐分别送入不同的仓库——有专门装粗盐的,也有专门装精盐的。
盐业公司的办公大厅内,盐务总署总务林佳鼎、淮盐批发公司提举刘中藻,以及盐厂厂长孙枝蔚,正透过大门看着那一代代食盐,笑得开怀。
“这个月淮南盐厂产盐量又有所增长啊,已经超过改制前产量的十倍了吧?”林佳鼎笑问。
孙枝蔚拱手答道:“回禀总务,准确说这个月产量是原来的十三倍!”
“好啊,有这么多盐,我们就可以将盐价降下去,大明的老百姓就不会吃不起盐了。”
一旁的刘中藻道:“上个也,徽州汪家已经服软了,答应做我们淮盐批发公司的经销商。
这个月,程氏、方氏、吴氏也都准备服软。如此,我们就可以借助这些盐商的销售渠道,让更多的百姓尽快吃到价低质优的淮盐。”
说到这里,刘中藻神采奕奕,仿佛已经能看到淮盐走进千家万户,解百姓用盐之困了。
林佳鼎则问,“这些与公司合作的盐商中没有枉法害民之辈吧?”
第598章 只能合作,平民盐事
“当然没有。”刘中藻道,“之前锦衣卫都把两淮盐商查了底儿朝天,有罪的都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据林中鼎猜测,陛下估计是暗示过锦衣卫严查两淮盐商。
而在之前的几个月中,前后有近半的两淮盐商被缉拿抄家,听说单是抄得的白银就多达三千多万两,黄金也有好几十万两。
这种程度的严查下,剩余的盐商确实不可能有问题了。
当然,也正是锦衣卫大肆缉拿违法盐商,让两淮盐商们风声鹤唳,胆战心惊。
再加上朝廷有权收回各个盐场,盐商们在失去盐场后就更没有与朝廷唱对台戏的能力了。
如今这些两淮盐商要么不再做食盐生意,要做就只能跟淮盐批发公司合作。
总体来看,历经几个月,两淮盐场的改革算是成功了。
但于整个大明的盐业而言,还只是开了个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其他诸多盐场同样要进行改革,盐务总署任重而道远啊。
···
扬州城某座庭院中。
三名富态的中年男子聚在一起,都愁眉不展,却又带着无可奈何的神色。
“吴兄,你确定要跟朝廷合作了?”方闵文问。
“难道我等还有别的选择吗?”吴志贵苦笑着道。
旁边的程奋道:“怎么没有?我们不做食盐生意就是了。如今各地皆相应朝廷号召,大办各类厂子,其中一些还能得到朝廷有司的技术支持。
我们有钱,有人脉,只要办个好厂子,难道还怕赚不到钱?就如今卖盐那点利润,讲实话,我还真看不上。”
“厂子可没那么好办。”吴志贵摇头,“我们进去,就属于新人,以前的人脉也未必用得上。
相反,若是与朝廷合作卖盐,虽然利润比以前少多了,却可以薄利多销,难道不比冒险去办什么厂子稳当吗?”
听到这里,方闵文终于有了决定。
“吴兄说得有道理,生意做生不如做熟,我们跟朝廷合作吧,安安稳稳地赚钱。”
程奋对于去办厂子其实心里也没底,想拉着两人一起来着,如今两人都决定继续卖盐,他也只能一叹,道:“行,那就跟朝廷合作吧。”
几天后,各家盐商都从淮盐批发公司进了食盐,转运到各自“经销区”店铺,开始零售···
除州,来安县城。
“当家的,盐又没了,赶紧去买些盐回来。”
正在和面的丁七听了便解围裙,洗手,却忍不住道:“你个败家娘们儿,用盐这么快,不知道盐多贵吗?”
原来,丁七家再来安县城中开了一个食铺,专做普通百姓的生意,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也就比湖口好一些。
估摸着攒个十来年,应该够给儿子娶媳妇了。
开食铺这么多年,丁七觉得消耗较大的一项里面就有食盐。因此,每次盐用完了,要去买时,他就忍不住说道一句。
他媳妇却道:“咱们这小食谱手艺一般般,要是盐油料再不足,谁来吃你的?”
“行,你有道理。”
丁七懒得跟媳妇争,拿了几十文钱就走了。
很快,丁七就来到了城里他日常买食盐的杂货铺。
往里面扫了眼,发现竟然只有精盐,没有粗盐。
据丁七所知,如今精盐一斤要上百文,他家那小食铺可用不起,平时都是买粗盐用的。
相较起来,粗盐就便宜多了。
前几年天下大乱,粗盐最贵的时候也就三四十文钱一斤。待到当今陛下平定清虏、流寇,粗盐价格更是应声而降,降到了十几文一斤的价格。
不过,丁七听人一些老人说,万历年间粗盐还要更便宜,不需十文钱就能买到一斤。
丁七不敢想粗盐价格恢复到万历时期,只要别在上涨就行了。
杂货铺掌柜抬头看了丁七一眼,道:“如今只有精盐,,至于粗盐,要等段时间才能有了。”
“啊?”丁七听了眉头裹成一团,“我家盐没了,这可怎么办?”
掌柜的见丁七着急的样子不再逗他,笑道:“粗盐没有,买精盐啊。如今精盐降价了,一斤只要二十文。”
“只要二十文?真的假的?”丁七听了根本不信,看着那里的精盐道:“掌柜的,你这盐该不会有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掌柜的说着向南方一拱手,道:“当即圣上改革盐政,如今盐都降价了,各处也都是这个价,你爱买不买。”
此前粗盐一斤也要十三文,一斤精盐价格降到二十文,丁七还是买得起的。
但他没敢多买,道:“你给我称一斤吧。”
说完,给了二十个铜钱,有昭武通宝,也有崇祯制钱。
掌柜的皱眉道:“你这里有崇祯钱,二十个可不够,得再加五个才行。”
丁七也知道崇祯制钱不好用,抱着侥幸心理才和昭武通宝混在一起。听掌柜的这么说,他老脸一红,又加了五个崇祯制钱。
掌柜的将称好的精盐递过来,道:“以后昭武通宝以外的钱会越来越不好用,你家若有,早些拿到督钱所去换成昭武通宝。”
“知道了。”
丁七谢过掌柜的好意,提着精盐回了家。
媳妇瞧见他买的是精盐,立时叫起来,“还说我败家?你才败家好吧?粗盐不买买精盐?”
“你别急啊。”丁七倒是耐心解释起来,“精盐降价了,二十文就能买一斤,而且杂货铺那边今日也没粗盐。”
“二十文一斤?真的假的?”丁七媳妇乍听这个价格同样满脸不可置信。
接着她仔细打量那一斤精盐,道:“当家的,我瞧着这精盐比以前的还精细不少呢?不会有问题吧?”
丁七也担心这盐有问题——说到底,他还是难以相信食盐大降价这种天大的好事。
于是道:“你用这盐下一碗面给我吃,不就知道有没有事了?”
“那怎么行?”他媳妇不同意,“万一有事,不就完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做一碗喂狗?”
“喂狗就喂狗。”
丁七媳妇虽然心疼一碗面钱,但更珍惜丈夫的性命,当即煮了一小碗儿面拿到街上去喂狗。
回来后,她笑着道:“看着没问题,那狗吃着挺香呢。”
丁七道,“别那么快下结论,在等等看。”
结果等了一刻多钟,铺子里都来客人了,丁七也没见那条狗有啥问题,一直活蹦乱跳的。
于是用精盐做面给客人吃。
很快客人们就有了反馈——
“老丁,你家这油花面今天味道变鲜美了啊。”
“是啊,味道确实比以前好了。”
“老哥也这么觉得吗?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呢。”
“老丁,你媳妇这是跟哪个大师傅偷偷学艺了吧?”
听了客人们的话,丁七和他媳妇都一脸惊喜。
精盐比粗盐好吃他知道,只是没想到对铺子里食物味道的提升这么明显。
“好吃大伙儿明早就再来吃。”他笑呵呵地道。
第599章 昭武二式,欲伐清虏!
一晃眼,到了冬季。
昭武二年十二月初三,朱媺娖到南京军器局下枪械所进行视察。
实际上,这个枪械所大部分人员都是从成都调过来的,所长依旧是赵言。
主要任务是研制、改进枪械。
“陛下请看,这便是硝化纸和火帽。”
朱媺娖来到枪械所后,赵言先展示了此次枪械研制突破的两大功臣。
虽然是弹药研究所那边的成果,但他没有丝毫嫉妒之心,反而很高兴,因为他很清楚,弹药突破了,枪械研制自然也能有所突破。
朱媺娖只是粗粗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在后世,硝化纸和火帽都要等到十九世纪前中页才会被发明。她既然可以获得后世技术支持,自然不会按部就班地让大明人自己研发,而是拿出资料,让弹药厂按图索骥地制作。
所以,硝化纸、火帽虽然是制造出来了,但弹药研究所那边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大明要想真正掌握相关技术,还得等培养出真正的化工人才,建立起一定化工基础才行。
因此,朱媺娖并没有对此感到多么高兴。
赵言不像朱媺娖想的那么多,此时还是很高兴的。
他接着道:“有了硝化纸,我们便可以制作纸装弹药,直接将硝化纸包裹的弹药放入枪管就行,不用像以前那样咬开纸壳往里面倒火药,击发后也不必清理枪管中的残渣了。
这至少能让目前前装燧发枪的装弹速度提高一倍以上。
以前,一个熟练火枪兵,每分钟至多装填三发,如今却可以装填五六发!”
说着,他拿起长条木箱中的火枪交给刘珠,由刘珠交给朱媺娖。
他则继续介绍道:“这一款昭武二式燧发枪还引用了火帽和针尖发火技术,使得发火成功率大大提升。
以前燧石燧发枪发火成功率只有七成左右,如今却可以达到九成以上!”
发火成功率的提升是很重要的。
虽然弹药研究所及枪械研究所的研制取了巧,但对大明火枪兵战斗力的提升是母庸置疑的。
即便是朱媺娖,闻言也不禁露出笑意,赞道:“好。”
接着,赵言从下属那里接过另一个小木盒打开,露出了一把手枪。
是的,在郝光明看来,这把枪足够小和精致,已经足以称之为手枪,而非短铳了。
“这是依照陛下所给设计图制造的前装转轮手枪,其同样引入了火帽及针尖发火技术,还有便宜压实机关。”
说着,赵言拿起转轮手枪,示范给朱媺娖看。
他并不敢真的再天子面前装弹,而是做装弹的虚动作,主要演示压实丹药的操纵杆。
朱媺娖看了再次微微点头,道:“朕要试一试这转轮手枪性能如何。”
说完,带着这把转轮手枪去了靶场,装弹射击。
结果发现,这转轮手枪射程可达百米,有效射程则有三四十米,也就是二十几步。
射程上相较于以前的短铳并没有提高太多,但射击精度却有所提升。而其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一次装六发子弹,进行六连发!
即便六连发结束,装弹效率也要高于之前的短铳。
试枪完毕,朱媺娖对这转轮手枪十分喜爱,道:“此枪还未取名吧?”
赵言颇为机灵地拱手道:“请陛下赐名!”
“就叫昭武前装转轮手枪吧。”
赵言听朱媺娖直接将其此枪冠名“昭武”,都没有分几式几式,便知道朱媺娖已经在期待后续的后装火枪了。
不过,作为研究枪械之人,赵言也知道目前大明前装燧发枪的研制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接下来确实该突破后装枪技术了。
回紫禁城的路上,郝光明也在和朱媺娖谈枪械的发展。
“背靠我们这边的技术,大明枪械发展就是快呀。如今前装枪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极限了吧,再往后,就该研制后装枪、带弹夹的连发枪了。
哦,对了,还有机关枪,这玩意儿要是研制出来,草原上那些族群、部落就不再是对大明有威胁的外敌了,而是会成为能歌善舞的好朋友。”
说到最后,郝光明想起草原人民热情歌舞的样子,不禁笑起来。
朱媺娖也笑起来。
随即却道:“后装枪的研制,我不准备进行的那么快。毕竟,后装枪的战术和前装枪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且如今大明便是边防军都没全部列装前装燧发枪呢,再上后装火枪,对他们而言变化太快了,未必能够适应。
另外,以如今昭武二式前装燧发枪的性能,即便对上此时欧洲最先进的火枪,也占有不小优势吧?”
历史上,欧洲因为国家众多、战火连绵,武器发展进步很快,在崇祯时期欧洲顶尖火枪技术是超过大明不少的。
但并非所有的顶尖火枪都能得到普及性应用,很多因为性价比等原因,只能小规模的应用。
根据后世历史资料,目前欧洲火枪仍以火绳枪为主,其次前装燧发枪也占据一定比例。
但在稳定性上,欧洲此时的前装燧发枪并不如火绳枪,性价比就更比不了了,故火绳枪仍占主流。
所以,朱媺娖觉得武器发展没必要推进得那么快。
有了太过超前武器,她怕大明把握不住。
而且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带来更先进的武器制造技术···
几日后。
朱媺娖在武英殿召集了军务院众臣,开了一个关于“讨伐清虏”的军事会议。
“经过昭武一年、二年,我大明北方各省份虽然仍需继续休养生息,但南方多个省份已连续两年获得粮食大丰收,其中尤以四川为最。
以朝廷太仓如今积蓄的粮草,国库之钱,已经足够进行一次讨伐清虏的行动。
此番,朕决意在明年春种之后发动海陆两路大军,同时攻打清虏伪平西王吴三桂及伪平南王耿仲明。
即便最终无法彻底剿灭清虏,也要将其两大汉奸走狗剪除!”
这是大明明年军事行动的大决策,朱媺娖说出来就行,不必交给军务院众臣讨论。
所以,当朱媺娖说完,督理李岩、协理朱大典等就讨论起具体的兵力调动和布置来。
说起来,此时距离明年春种结束还有三四个月,但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很多事情肯定是要提早布置的,毕竟下面的军队、粮草调动都需要一定时间。
···
军事会议结束后,众臣退去。
朱媺娖正准备回到竹林老宅那边歇息,便见刘淑英匆匆从后面走来,手中拿着一封电文。
“启禀陛下,广西提督李定国传来电文,请求于十日后对孙可望部展开剿灭行动。”
“哦?”朱媺娖讶异一声,接过电文看起来。
李定国及其督标是在七月末抵达广西的,其既要让督标镇适应西南气候,又需要整编当地官军,按理来讲需要不少时间。
所以,朱媺娖预估中李定国对孙可望部动手的时间是明年秋季。
现在,李定国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准备动手,朱媺娖还是比较担心的。
结果看了电文,她才知道李定国这么快动手的原因。
其一,督标镇对西南气候的适应,以及官军整编,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
这里面,广西巡抚瞿式耜及其学生张同弊、还有巡查御使张家玉等,都起到了不小的正面辅助作用。
其二,据军情司及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探子所传情报,孙可望已经和云南沙定洲联系上。若不尽快将其剿灭,二者很可能会在明年春上合流,一起对抗朝廷。
第600章 李定国镇广西,杨国栋领边军
广西。
庆远府府治宜山。
如今,宜山以及周边的永安、永定、永顺三土司成为大明朝廷剿灭孙可望部势力的最前线。
因为在过去一两年中,广西官军面对孙可望部先是接连战败,后面才稳住阵脚,与之交战各有胜负,最终将孙可望部限制在庆远府西部、北部,以及泗城州北部这一片区域。
李定国以广西提督军务的身份到来,并没有说倚着身份和朝廷旨意在后方慢慢整编广西官军。
而是率领督标镇直接来到庆远府,入驻府城宜山,之后率领督标镇主动出击,先后大败怀远镇、福禄镇(应是乡镇,而非边镇)贼兵,惊得剩余流寇军连退数十里。
持此大胜战绩,李定国才以提督身份,召集广西各地官军进行整编。
不过,广西官军情况与其他地方有不小的差异。
广西官军实际分为两部分,一个是真正的广西官军,包括卫所军、募营兵;另一个则是狼兵。
狼兵起初称作“俍兵”,最初出现于大明正统时期,实为受朝廷征召的僮(明朝时壮族称僮族)、瑶等少数民族土司兵。
所以,明朝中后期及清朝前期,所谓狼兵不止广西有,广东、福建、江西、湖南等地也有,只不过以广西狼兵最多,最为出名罢了。
对于广西狼兵的安排,李定国是按照军务院商议后给出的军令来的。
凡当地土司兵,是否接受朝廷整编全凭自愿。若接受朝廷整编,士卒自然是一律与新军同等待遇,或进入边防军,或进入广西卫戍军。
土司将领则在广西军事学院将官进修班学习,达到低其他军事学院一线的成绩便可以毕业,且原则上优先分配往广西卫戍军中。
当然,如果是土司将领自愿进入其他军队中,可以申请,但也需符合进入其他军队的条件。
不愿接受整编的土司兵则按照朝廷旧例接受征召即可,但须严明纪律,不得再有抢掠百姓之举,战前朝廷会给予开拨银,战后亦会放赏,以作补偿。
看起来朝廷对于狼兵的限制极为宽松,掌控也很弱,其实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首先,广西如今有很多少数民族,汉人势力并不大,土司众多。
而土司兵,实际上算是土司的私兵。
朝廷如果上来就要求土司兵像内地官军一样无条件接受整编,不就等于强行收取土司的军权吗?这样一来,怕是广西乃至周边身份土司都会造反。
西南形势就将彻底败坏,甚至成为比东北清虏更大的问题。
大明肯定是要解决土司问题的,但不是现在。
所以才有了军务院所给的上述条件。
其中前两条,等于是给了一些有心上进,蜕变为大明正式军事勋贵的土司一个机会,可以将此类真正忠于大明的土司甄选出来。
最后一条看似朝廷做了很大让步似的,其实不然。
狼兵战斗力是很强的,但在大明中后期为什么名声并不是很显,被调用地几率也没那么高?主要原因就是狼兵纪律太差。
而狼兵纪律差的根子,则因为其为土司兵。
土司兵是没有军饷的,甚至出征所用军粮都得自备。土司笼络士卒们的方法就一个,允许他们抢劫。
大明朝廷以前既想征召土司兵,又不想像养正规军那样养着,自然只能任其抢掠,至多在朝廷钱粮充裕时给土司一些赏赐,以示恩裳、笼络。
如今朱媺娖在位,大明朝廷钱粮一时不缺,又正是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之时,出一些钱粮,若能让狼兵严明纪律,是很划算的。
并且这里还有个伏笔——朝廷既给了开拨银,又言明会战后放赏,倘若还有哪支土司兵纪律败坏、抢掠百姓,那可就怪不得朝廷不客气了。
···
宜山城外,军营连绵。
大校场上,李定国带着瞿式耜、张同弊、张家玉等广西官员观看整编后的新军演练。
作为军中参谋的陈邦彦则在旁进行介绍。
“经过三四个月的整编与集训,朝廷共得广西卫戍军四镇。另外,军门还上奏军务院,请编成边防军第十九镇。
目前,五镇将士所需装备,皆以通过海运获得,补充到位。诸位请看,目前在大校场上演练的便是边防军第十九镇。”
其实不用陈邦彦提醒,瞿式耜等官员目光本就落在大校场上,一时挪不开。
只见所有将士皆身着火红色的精良布面甲,头戴飞碟帽,即便此时进行的是最简单的阵列演练,却也显露出了威武不凡的气势。
三个营中,一个是刀牌手营,一个是完全由土司精兵组建的山地营,还有一个则是火枪营。
刀牌手营除了有钢刀、匕首各一把,内衬钢片的藤牌一面,还有标枪两把,手榴弹数颗。
山地营则土司兵惯用的弯刀,另有镰钩枪一把,弩或弓一具,匕首一把。
火枪营配置就比较简单了,火枪一杆,匕首一把,手榴弹数颗。
至于绳索、水囊、背囊等杂物,三营将士都一样,属于边防军标配。
不过,最吸引瞿式耜等官员目光的,却是镇直属炮哨的那二十门光明式火炮,以及后面由士卒扛着走的八十门钢制虎蹲炮。
在上午阳光的照射下,上百门钢炮熠熠生辉,威风凛凛!
不过,朝廷军训司对将士们的集训也确实卓有成效,阵列演练中,上万将士在令旗指挥下,进退几乎犹如一人,动作干脆利落,呼应口令则有雷霆万钧之感。
在李定国身后的杨国栋,瞧见这一幕,尤其满意。
他便是军务院委任的边防军第十九镇总兵官。
他是四川成都人,名臣杨廷和的族孙,少年时应募从征奢崇明,因功授职为募营兵把总。
其后多年或是在川南、贵州一带平镇土司、贼匪,或被调去参与围剿李自成、张献忠,多徒劳无功,但也累功升为参将。
詹天颜入贵州,他被调去协助整编当地官军,后授职为贵州卫戍军总兵。
不过,此番能被授为边防军总兵,他还是颇为意外的。
边防军比卫戍军高一个序列,他其实等于升官了。
杨国栋不知道是,他之所以能当上边防军总兵官,其实是他在后世历史上的作为给加了分。
历史上,堵胤锡起兵抗清,授杨国栋为总兵,加都督同知衔。之后他在永定卫大破清兵,麻河之战又通过伏击再次大胜清兵,因功封为武陵伯。
可惜永历四年,与李定国内斗失败退至贵州的孙可望降清,杨国栋固守永定卫多日,援兵不至,兵败被杀。
朱媺娖调他随李定国剿灭孙可望,也算是了结一桩历史因果了。
大校场上,边防军阵列演练完成后,有序退下,轮到是个卫戍军镇一一过来演练。
相较于边防军,卫戍军在军容上虽然稍稍逊色,却也不算差。
瞿式耜看着便忍不住感慨道:“这卫戍军亦可比昔日官军精锐啊,甚至犹有胜之。”
张家玉在一旁笑道:“这是自然,毕竟卫戍军兵员也是从之前的官军中遴选出来的,又经过三四个月的集训,且粮饷足给,自然斗志昂扬,更胜往日。”
张同弊看着大校场及周边的大明新军,威武之师,则不禁双目有些湿润,喃喃道:“我大明能养此强军,皆因陛下再造乾坤啊。”
第601章 明军威武!冲撞王驾?
很多人都以为,张居正改革为大明续了命,结果才死就落了个被鞭尸的凄惨下场,家人也是流放的流放,饿死的饿死,张家子孙必然深恨大明,深恨皇室朱家。
其实不然。
主要原因是,对于张居正的清算,其实主要出自万历皇帝一人,至多在加上一些张居正的仇家。
就好像,天顺年间堡宗对于谦进行清算,几乎也是皇帝个人行为,朝廷绝大多数大臣以及民间对于谦都是持肯定态度和褒议的。
张居正在个人道德方面虽然不能和于谦比,可在明朝大臣、士人经历了万历后期及天启朝的恶劣政治环境后,心怀国家之人却多是对张居正怀念起来。
事实上,万历皇帝在位时,便迫于朝野舆论压力,对张居正余党的迫害没能继续下去。
等到天启二年,又有叶向高、邹元标等上奏,请求给张居正平反。
于是天启皇帝给张居正复官复荫。
待到崇祯三年,崇祯则全面、彻底地为张居正平反。后来崇祯还曾感慨: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之相一也。
张同弊便是作为张居正曾孙,在崇祯十三年直接阴补为中书舍人的。
须知,即便是一甲进士,进入翰林院,正常情况下要做到中书舍人,起码也得两三年功夫。
张同弊得到此荫补,不异于在官场上一步登天。
所以,说张家人恨万历,那肯定是恨的,但说他们连着也很其他朱家皇帝,却未必。至于恨大明,就更不可能了。
祖辈呕心沥血为大明续命几十年,子孙如何不希望大明能国祚绵长、国运昌盛?
张同弊在广西接触到《大明报》后也是每期必看,因此对如今大明的种种变革都是有所了解的。
在他看来,朱媺娖登基后进行的很多项改革,似乎都是在深化当年曾祖的新政措施。
相较于天启、崇祯二帝的平反,这无疑是对曾祖(张居正)所创功绩的更大肯定!
所以,今日看到由新政所供养出的强军,张同弊情绪远比其他人要激动得多。
这边,李定国让瞿式耜等官员留在点将台上观看阵列演练,他则带着亲兵走下去,来到了一侧众广西土司面前。
此前愿意接受整编的土司兵不足五分之一。
虽然在大明,广西土司接受朝廷征召,出兵助战已有上百年历史,信誉还不错,但李定国还是不太放心。
此番便将一众没接收整编的土司都请过来观看新军演练。
“诸位以为我大明新军如何?”李定国笑问。
这些土司基本都是会汉话的,也不用人翻译。只是他们原本都在震撼中,此时便没反应过来。
好在他们当中有机灵人。
一个青年土司道:“真是威武之师!有李帅和新军在,孙贼旦夕可灭!”
其余人这才跟着发言。
“边防军、卫戍军都是精锐啊。”
“这么精锐的军队,实是我等平生仅见!”
“大明新军威武!”
“···”
待四个卫戍军镇都演练完,便和边防军第十九镇一起在大校场上站列成五个大方块。
李定国则回到了点将台上,拿出了一个扩音器,开始讲话。
“众将士,本督已收到朝廷电令,让我等于七日后对孙可望部发动进攻。
此战贵州亦有军队相助,我等实力又强于流贼不知多少。
因此本督希望,诸位将士在战场上皆能勇勐果敢,争取在过年前尽灭孙部流贼!众将士可有信心?!”
“有!”
众将士大声相应。
李定国却摇着头,表示不满意。
“这般小声,你们是没吃饭吗?吆喝都不卖力气,到战场上又岂能卖命?本督再问一遍,过年前尽灭孙贼,你们有没有信心?!”
听了李定国的激将之语,数万将士大吼起来。
“有!
“有,有,有!
数万将士振声高呼形成的音浪直冲云霄,又横扫四周,让一些胆小的土司骇得面无人色。
瞿式耜、张同弊等广西官员却是受到感染,兴奋得面色潮红。
这既是一次新军全体阵列演练,也是一次战前动员大会。
结束后,各镇将士自然回往各自营地,由营参将等将官进行管理。
李定国则带着亲兵护送瞿式耜等官员以及一众广西土司回城。
因为军营所在说是城外,其实距离宜山城池有几里地远。
走到半路,却见一队百余人、貌似军旅的队伍走来。
李定国亲兵中的上百骑兵立即冲上前去,将对方团团围住。
虽然百余人的队伍不可能对李定国等人造成威胁,但对方莫名出现在这里,岂不显得他们亲兵失职?
上百精骑奔袭的气势还是颇为惊人的,尤其广西这边少见骑兵。
这只队伍中虽然也有马匹,但不过二三十匹而已,为主的是一架马车。
骑兵奔来,队伍中的人慌乱起来不说,两匹拉车的马儿也惊了,直往斜侧冲去——那里不远处赫然有一个小湖泊。
即便马儿不会拉着车冲入湖泊,可冲到骑兵面前,会有怎样的遭遇也是说不定的。
这时队伍中举着大旗的旗手忽然跳下马来,腾起如飞,过去后先是推翻一匹马,又生生拽住另一匹惊马,接着一脚踹过去,硬是让要倒下马车正过来。
不远处,李定国瞧见这一幕不禁赞道:“好身手!好气力!”
但是瞿式耜等广西官员脸色却有点难看。
陈邦彦凑到李定国身边道:“军门,看旗号似乎是靖江王的队伍。”
“靖江王?”李定国听了剑眉一皱,“其封地不是在桂林吗?怎么来庆远府了?”
“是这样的,军门···”陈邦彦解释起来。
说起来,如今朱媺娖虽然要求郡王子嗣必须再宗藩学校毕业才能继承爵位,另外又收回了郡王封地的田产、税权等特权,却也给了一些好处。
其中一项,便是郡王向礼部报备后,可出封地前往另一地行走。
虽然这个行走只限于省内,且只能是报备之地,又有一定期限,但到底改变了宗藩不能出封地的规矩。
李定国常年领军,对政事虽有关注,却并不全面,比如宗藩改革之事,他就仅限于知道有这个事,对于细节并不了解。
此时听了陈邦彦的解说,才知道靖江王是有可能来庆远府的。
那么,这算是他的亲兵惊了王驾?
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李定国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瞿式耜等官员虽然脸色不好看,却不失针对李定国的,而是针对靖江王的。
“这靖江王,虽曾传书于本院,说得到礼部允准,将来游庆远府,却没说会今日到宜山,险些与军门亲兵冲突,造成误会。
此事李军门莫要理会,本院去处置即可。”
作为领兵大将,李定国本就不好与宗藩交流,闻言便点了点头,什么也不多说。
说起来,大明宗藩有时候、有的人能量不小,但大多数在巡抚甚至是知府眼中,都不算什么。有的知府、巡抚、御使等,甚至会通过参宗藩一本,以刷政绩。
如今大明皇室虽然威严又竖起来了,但宗藩权势却被进一步削弱了。
今天这事儿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在瞿式耜等官员看来并不算什么——只要靖江王朱亨嘉不是故意想跟李定国制造个偶遇,进而图谋别的,那就一切好说。
所以,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李定国,而是靖江王朱亨嘉才对。
第602章 靖江后事,勇将投军
靖江王朱亨嘉年近五十,只不过保养得不错,看着好似四十来岁。
虽然马车及时被那个勇力惊人的护卫停住,可在极短时间的颠簸中,他仍受了点轻伤。
刚从车上被扶下来,他是又惊又怒,正准备逮着谁大骂一顿的。
可瞧见板着脸过来的巡抚瞿式耜,立马蔫儿了。
如果说在广西他最怕谁,广西巡抚绝对排第一个。
瞿式耜也是爱惜羽毛的,同样不愿跟靖江王多接触,来了就开门见山地质问:“靖江王欲结交领兵大将呼?”
朱亨嘉一愣,随即脸色煞白。广西的十二月也已经颇冷了,汗水却很快沁满他的额头。
这要是坐实他欲结交领兵大将,就等于说明他意图谋反啊!
这可是藩王也免不了一死的不赦之罪!
回过神来,他连忙哆嗦着道:“孤没有!抚台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瞿式耜道:“既无此心,王驾还滞留在靖西伯军前作甚?”
朱亨嘉看了眼不远处的李定国亲兵队伍,下意识想解释:“孤只是想见识下大明新军···”
说到一半,见瞿式耜露出不耐烦之色,连忙闭口,呵斥护卫们整顿王驾,准备离开。
这时,李定国的新亲兵千总程进上前来道:“传军门一句话,方才力挽双马、一脚定车的勇士若只是给大王做个护卫未免可惜,希望大王能割爱,允其到军中为国效力。”
听到这话,朱亨嘉和瞿式耜都颇为意外,随即都看向那个护卫。
只见这护卫三十来岁的样子,虎背熊腰,此时闻言正露出惊喜、期盼之意。显然,这名护卫是很希望进入李定国军中的。
给藩王当护卫,就算不是混吃等死,要等到朝廷那什么封藩海外的政策,也不知得多少年后了,那时兴许他都已经老了。
而加入边防军,却是很快就能参与到一场战争中,建功立业。
这护卫一身本领,又能在危急时刻冒险出手,会选择哪一条路显而易见。
朱亨嘉虽然颇舍不得这个救驾的护卫,但看出护卫心已不再他这里,又不愿意得罪李定国,便摆摆手道:“他愿去便去吧。”
说完,催促其他人加快收拾,赶紧离开。
他丢了面子啊。
在此时间越长就越不自在。
很快,靖江王朱亨嘉的队伍原路返回了宜山城,只留下那名护卫。
李定国这才将其招致面前,问:“壮士如何称呼?可愿入伍?”
护卫兴奋的脸色灼红,洪声道:“草民焦琏!愿意入伍!”
李定国笑着点头,随即便对一名亲兵队长道:“送他去营地找募兵司的人报备。”
作为新军将领,李定国是没有募兵权利的,该权利掌握在募兵司手中。
所以,即便他看好焦琏,也得走一下流程。
募兵司那边会查问一下焦琏的基本信息,只要没什么大问题,基本会给李定国面子。
当然,这仅限于几个人的情况。如果李定国长期向募兵司推荐兵员,那么募兵司就有可能上奏,参他一本了。
即便募兵司不参,军内还有军政司、军情司以及传说中的东厂内线等,都有可能会向军务院乃至朱媺娖反应该异常情况。
募兵、军训、领兵作战,三者分离,是朱媺娖约束将领、掌控军队的重要手段。
李定国做完这件事后并没有在意,继续护送瞿式耜等人——护送在其次,路上还谈论到了土司兵的一些问题。
等到将瞿式耜等人送到宜山城门口,他才带着亲兵返回营地。
他所不知道的是,今日遇到的靖江王护卫焦琏在后世历史上也是个名人。
历史上朱亨嘉自任监国,广西是有小部分官员支持,欲求一个从龙之功的。
文官,如布政使关守箴、提学道余朝相、桂林府推官顾奕等。武将,如总兵杨国威(非杨国栋)等。
而且,朱亨嘉在邀请瞿式耜失败后,直接从桂林带兵到梧州,绑了瞿式耜。
这样一来,在当时的广西,朱亨嘉基本上没有对手了。
朱亨嘉会自任监国,也是有雄心的,感觉广西天太偏僻狭小,立足未稳,就准备率大军下广东。
他自以为王驾一到,各地定然会望风而降,迎头叩拜。
却不曾想,在福建继位的隆武帝朱聿键获得了当时南明更多人的支持,封官许愿也做得颇足——时任两广总督的丁魁楚就因为被封为大学士,偏向了朱聿键。
于是丁魁楚假意迎接朱亨嘉的“圣驾”,待到两军相遇却迎头痛击,打得原本就是乌合之众的朱亨嘉大军大败而溃。
再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朱亨嘉的势力就被困在桂林城中了。
但桂林作为省会城池,没那么好攻打。
这个时候,一直被挟持的瞿式耜发现焦琏这个小小的旗鼓手(传令兵),很不服气总兵杨国威,与之多有矛盾,而这焦琏也确实本事不俗。
于是瞿式耜就策反了焦琏,让焦琏在夜间通过绳索将陈邦传的兵拉上了城墙,由此破了桂林城。
后来焦琏一直随瞿式耜抗清,战功累累,威名煊赫,官至宣国公。
可惜最后被汉奸陈邦传在酒席间伏杀,借其头颅降清邀功了····
李定国在宜山城郊大营进行新军动员大会,召集关系各地土司兵,动静很不小,也并没有瞒着孙可望的打算。
因此,没过两三天,将老营安置在庆远那地州的孙可望便知道李定国要打他了。
“大王,明军势大,我等难以力拒,不如立即发令各部,拔营西进,到云南去。”孙可望的心腹将领张胜提议道。
如今孙可望部虽有六七万兵马,但精兵只有一万多,军事实力其实并不强,却不妨碍他继承张献忠的大西王位。
孙可望皱眉道:“西进云南哪有那么容易?一路险山恶水、树林茂密不说,还多是敌视我们的土司。
况且,去了云南我们就安全了吗?那沙定洲虽然在信上大包大揽的表示愿意接受我们,但我们若真的匆匆去了,岂知不会被他吞并?”
孙可望这番话是有道理的,因此张胜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孙可望麾下将领虽然不少,但却没有真正有智谋的人物,多是些江湖草莽。冲锋陷阵还马虎,运筹、参谋就差了很多意思。
论大局观,论智谋,最出众的反而是孙可望自己。
他在众将领的注视下左右踱步好几圈,最终站定,咬着牙道:“我们都已经跑到这大明南疆了,不能再跑了。
况且,我们在这庆远府和泗城州经营一两年,勉强算是有了点基业,不能就这么丢掉。
李定国那背主之徒既要来战,我们便与他们战。我们据险而守,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众将领虽然有些畏惧和大明新军作战,可孙可望既然做出了决定,他们也只能一起抱拳应是。
之后,大多数将领都散去,张胜、狄三品却被孙可望留了下来。
面对两人疑惑的眼神,孙可望低声道:“我们得找一条退路!”
第603章 流贼大溃逃,古勘洞之难
张胜、狄三品听了孙可望的话,先是惊讶,随即恍然。
他们就说嘛,以孙可望的性格,在对战明军胜算不大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非要留在广西硬拼呢?
原来刚才那番“据险而守,与明军一战”的话只是说给大多数人听的。
孙可望实际另有打算。
这时,孙可望拿出一张颇为潦草、古旧的地图,指着上面道:“云南那边我们是不好去的,却可以尝试向南穿过镇安府、归顺州到越南去。
离开了大明,明军肯定不会再追我等了。
越南那边情况我也打听过一些,虽说是国外,但很多风物跟大明差不多。
我们掌握兵马,不怕混不开。若实在不行,我们就像昔日闹大明那样,在越南闹个天翻地覆!”
孙可望这番话还是颇具蛊惑力的,说得张胜、狄三品愁眉舒展、连连点头。
张胜直接问:“大王需要我等做什么?”
孙可望道:“你二人领一部精兵,从泗城州南下,先去探出一条路来。记住,尽量别让当地土司知道你们的身份。
探好了路,就在南盘江附近等着接应本王。看好了,就是地图上此处。”
孙可望在地图上所指,却是后世百色,只是如今这里在地图上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有人烟聚集的标识。
“遵命!”
听两人应了,孙可望为以防万一,又道:“这只是以防万一之计——先前本王跟大伙儿所说那番话也不假,借助地利,我们对抗明军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若真能将明军击退,我们自然也就不用跑了。为了避免军心动摇,你们行事一定要隐秘。知道吗?”
“知道了!”
因为是探路,孙可望并没有给两人太多兵马,只拨了一千精兵,便让他们随着其他从老营出去的队伍离开了。
···
三日后,广西明军对孙可望部发动了全面进攻。
李定国与杨国栋各领一镇边防军为主力,又以四镇广西卫戍军为侧翼,由怀远镇、福禄镇一线,往西北方向直推。
人数多达四五万的土司兵,则跟在主力部队后面捡漏,或者清扫一些残余流寇。
广西是多险山恶水,一些城池、堡寨位置也很险要,易守难攻。
但明军的火炮、手榴弹乃至炸药爆破手段,却是令这些险要堡寨都如同纸湖的一般。
战争开始后,孙可望部流寇几乎都是一触即溃,一窥千里。
督战队拦都拦不住。
这种情况下,别说孙可望领兵才能一般般,即便把李定国换过去,也未必能控制局面,改变局势。
所以,孙可望也只能跟着溃逃。
待逃到泗城州的州治古勘洞,他身边仅剩一万余人,精兵不足三千。本就不多的粮草辎重等几乎丢失殆尽,倒是往日里抢的金银财宝众人还带了一些——毕竟这玩意儿更好携带。
如此凄惨的场景,可以说让孙可望欲哭无泪。
“大王,明军怕是要不了一日就会追到此处,现今该如何是好?”在古勘洞歇下来后,一众将领来到孙可望这边询问对策。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是一触即溃的大溃逃,孙可望麾下主要将领几乎都活着。少数人不在,那也是投降大明朝廷去了。
这些人都是张献忠昔年转战陕西、中原、湖广、四川等地带出来的。其中一些资格较老的,甚至经历过张献忠被朝廷大军围剿得只剩一千多人的凄惨局面。
所以,这些将领中的大部分都没觉得眼前真就到了绝路。
即便真到了绝路,他们只是大西将领,又不是大西王,可以投降朝廷,最次也能当个俘虏,又不是非要顽抗到死。
他们可是听说了,朝廷对流寇出身的俘虏并非一杀了之,而是会进行改造。
弄不好,他们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官军呢。
孙可望看向剩下的人,主要是三名在张献忠时期就曾做到都督或者一路总兵的老将,王自奇、王运行、关有才。
然后就是一些后来冒出头的将领了,如张明志、张虎、贺九仪、余大封、程万里、李定、李顺等。
听了听外面溃兵乱糟糟的声音,孙可望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道:“带着外面这些溃兵我们是逃不掉的,事到如今只能带领少数精锐走了。”
王自奇道:“大王说的有道理,可问题是,即便是只带少数精锐,我们又能往哪里走?”
“开战之前,本王已经让张胜、狄三品由此南下镇安府、归顺州探路···”孙可望当即将他所留退路说了。
他既然要带精兵走,这些将领肯定也是要带走的。有足够多的将领,又有一定数量的精兵,去了越南他的队伍才能迅速壮大。
所以,到了这时候,他前几日做的事也没隐瞒的必要了。
众将听完都不禁恍然。
他们就说怎么之前的战斗中没瞧见张胜、狄三品呢,有的人还以为他们偷偷投降朝廷了,没想到居然被孙可望派去探路了。
待众人反应了会儿,孙可望又道:“如今他们虽然没传来什么回信,但想必已经有所收获。
即便没有,我们凭借三千精兵,闯也能闯到越南去!”
听完,众将交流了下眼神,纷纷点头。
有些人虽然对去国外顾虑重重,可对投降朝廷顾虑更大。
何况,投降朝廷也不是想就行的,说不定刚露出苗头,就被孙可望等人杀掉也不一定。
出于各方面考虑,最终众将都同意了遁去越南的事。
为了顺利带着精兵和人数占大多数的溃兵分离,孙可望下令抢掠古勘洞。
这里作为州治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和繁华地区的城池难以相比,但毕竟是一座城,居住有上万百姓。
溃兵们一放抢,直接就失控了,很快变成烧杀抢掠。
很快入夜,火光、烟雾、惨叫声笼罩整个古勘洞城,让这里变得如同人间地狱。
孙可望等趁此机会,带着近三千精兵悄然离开,对这座小城没有一丝怜悯,也没又一丝留恋···
次日上午,徐佑就带着边防军第十九镇一营兵马先赶到了这里。
这时,小城中的烧杀抢掠已经结束,溃兵们大部分四散而逃,小部分死在了城中——毕竟古勘洞居民也多有土人,寻常百姓也多有彪悍之辈,不会任由溃兵抢掠宰杀。
还有极少数溃兵仍游荡在城里,寻找财宝,或者继续释放杀戮的欲望。
徐佑虽然也出自大西军,当年见过不少比这还惨的场面,可经过这两年的“军中思想教育”,他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不少。
虽然古勘洞多土人,他与这些百姓也素不相识,但瞧见城中到处都是百姓尸体,烟火处处,血流成溪,他还是不禁气得直咬牙。
“孙可望这个畜牲!”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千总问道。
徐佑恰好听见城中还有零星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便道:“搜城,将所有流寇都捉起来,交给军情司和军法司处置!”
第604章 孙可望: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交给军情司,是希望通过军情司的审问获知孙可望等流寇老营人马的去向。
交给军法司,则是由军法司裁定这些俘虏的罪名,然后依据军法处置。如这般对百姓烧杀抢掠让大明新军碰个正着的,一般都难逃死罪。
同时,徐佑也没忘记让斥候到周围探查,一则防备敌人,二则探查孙可望等人的去向。
可惜等到下午李定国、杨国栋率领大军到来时,徐佑部仍一无所获。
李定国了解全部情况后,再加上军情司从俘虏口中审问出的一些情况,便看向地图道:“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们除了向西逃入云南,便是向南遁入越南了。
这样,杨总兵带领你部及一镇卫戍军向西收取利州(州下州),本督则携带标镇及一镇卫戍军、部分土司兵南下镇安府。
西、南皆多土司,孙可望他们除非化整为零,只要人马稍众,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去,我们还是有机会追上的。”
杨国栋抱拳道:“末将领命!”
说完,两人开始分兵。
一日后,向西去的杨国栋成功收取了利州等原来被流贼占据之地,并顺手或杀或俘了一些流贼溃兵,却并没有发现孙可望老营人马的踪迹。
另一边,李定国经过两日的行军进入镇安府,终于是获知了孙可望老营人马的消息。
这让众将士精神大振,当即加紧追击。
孙可望等人在镇安府却是前行艰难。
他们虽然在古勘洞抢了一波粮草,但汇合了张胜、狄三品后,三四千人的队伍仍是几天就将粮草消耗殆尽。
于是只能一边抢掠,一边南下。
原本,当地一些土司势力还畏惧他们人多势众,警惕地没有招惹。
可如今孙可望部动辄抢掠山寨、屠戮族人,就没哪个土司能接受了。
这些土司没有联合起来前,一个个的实力比较小,自然不是孙可望老营精锐的对手。
可他们仗着熟悉地形,又惯于丛林中战斗,那些幸存的土人战士便如跗骨之疽一般跟着孙可望等人,找到机会就放一阵冷箭,或者偷袭个别落单之人,令孙可望等将领不厌其烦不说,还大大拖慢了其队伍南下的速度。
就这样过了几日,李定国部的斥候终于和孙可望部的后哨有了接触。
孙可望本想再次舍弃部分伤、弱人员,精简部队,加快南逃的。
结果才有动作,就被几只联合起来的土司队伍纠缠住了。
李定国趁机率领督标镇来攻,再次大败孙可望。
在丛林追逃战中,阵斩孙可望麾下程万里、龚彝、王显明、张文明四员战将。
俘虏了昔日大西军大将王自奇、王运行。
另斩杀孙可望老营精锐七八百,俘虏了五百余人。
不过,死在土司势力手中的流贼精锐同样有四五百人。
因为战场是丛林,战斗时间又接近傍晚,最终还是没能抓到孙可望,让其与部分流贼骨干逃了出去。
考虑到流贼这次被击败后,最终聚集在孙可望身边的流贼大概率不足一千,甚至可能不足五百,李定国便将继续追击的任务交给了镇安府、归顺州的土司。
他则带着大军就地扎营歇息。
原本,他是想当夜就让电讯组向南京发送电文,传达此番剿贼战报的。结果电讯组却告诉他,这里无法跟电讯处联系。
“可知为何?”李定国问。
“我等也不清楚。”电讯组组长皱着眉道,“或许是此地过于山高林密,又或者是有自然磁场等能影响无线电传播的存在。”
李定国剑眉皱成一个大疙瘩。
他完全听不懂。
事实上,电讯组的人对这些也不怎么懂,不过是在培训时背诵过相关知识,如今照本宣科而已。
“有办法解决吗?”李定国又问。
“没有,只能等明日大军开拔,换个足够开阔的地方试一试了。”
原本李定国还想向军务院那边请示,要不要他率大军继续追击孙可望。
其实,如今他已算是完成朝廷所交代的剿灭孙可望部流贼的任务了。
孙可望部原本盘踞在庆远府、泗城州一带,有数万大军。如今被他打得可能只剩几百人,还在向越南逃,等其真逃去了越南,广西也就算没事了。
如果孙可望能活着去到越南,只要他不蠢,就不会再回大明。因为大明如今是没有流贼滋长土壤的,大明军队实力也越来越强,他回来只会找虐。
作为一名有着一定治理地方经验的将领,虽然李定国如今不需要治理地方,甚至也不需要担心后勤问题,但带领数万大军在复杂地形追击几百残敌本就是一件不智之事。
只因他和孙可望毕竟曾经同为张献忠义子,担心朝中误会他故意放跑孙可望,这才犹豫着是否领军追击。
如果不是这层关系,他都准备宣布这场战争结束了。
一夜过后。
李定国率领大军继续向南,准备前往镇安府府治德保。同时,他遣散了大部分土司兵,只留少部分精锐作为向导。
其抵达德保后,电讯组终于联系上了南京电讯处···
南京,紫禁城。
朱媺娖收到了李定国发来的电文战报,以及后续如何追剿孙可望残部的请示。
如果是在大明内地,如当年李自成被困于商洛山、张献忠被困于归州山,流贼容易死灰复燃,朱媺娖肯定是要不惜血本地将其剿灭得一干二净。
但孙可望这边情况明显不同。
孙可望离开了大明,再想回来就很难,即便潜回来,也不可能再拉起一支流贼大军。
另外,放孙可望去越南对大明而言其实是有用处的。
“放孙可望去越南,不管他能不能在那里闹出大动静,只要他还活着,将来大明就多一个借口出兵越南。”郝光明在另一边说道。
“嗯,我正是这么想的。”朱媺娖微笑,“而且,朝廷目前虽然钱粮充足,却也没有奢侈到动用数万大军到丛林中去追击几百残敌的地步。”
“说的不错。”
之后,朱媺娖召开了个小型的军事会议,跟李岩等人商量了下,便向李定国发去电文军令。
主要内容有两条。
一是让李定国将追击孙可望部残敌的任务交给当地土司,并向当地土司通报朝廷所给的孙可望赏格——活捉其人赏五千两,斩获其首级则只有三千两。
二是,让李定国领军在镇安府德保就地过年,待春节之后,领兵巡视广西南部边境重要关塞,担负起提督广西军务的职责。
出兵配合杨展平定云南沙定洲之事,朝廷将交给杨国栋的第十九镇去做。
至于这一战的功劳评定、奖赏发放,却不是这么快能定下来的了,需过一段时间才能有结果···
半个月后。
越南北部,某个小山村被三百多强盗袭击,村中男子被屠杀殆尽。
站在山村路口前,看着村中的血与火,须发纠结犹如野人的孙可望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后,他却不禁回望北方,情绪复杂地喃喃道:“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第605章 卞玉京看新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转眼到了昭武三年正月。
初八以后,官府各衙门都已开衙,至于商铺、酒楼、茶肆等,很多过年都没关门儿。
正月中下旬这段时间,百姓们比较闲,又处在过年的气氛中没有完全脱离出来,正是街市最为繁华热闹的时候。
上午,卞玉京正在小院里看报。
并非大明报,而是其他报刊。
以前她几乎只看大明报,因为其他野报基本就是抄大明报的内容,没什么新鲜文章,即便有,真假对错也不可知,没有阅读的意义。
但自从朝廷整顿报业,民间报刊不仅变得规范起来,自身内容也越来越丰富。
在这种情况下,各类报刊上较好的白话文章也纷纷涌现。
卞玉京作为语文老师,很清楚白话文是将来文学发展的趋势,至少是朝廷所倡导的,所以她很注重自身白话文素养的提升。
可惜目前大明除了一些白话文小说,就只有报刊上有白话文章了。
平时在学校教书,她的时间只够阅读大明报、京报等少数报刊,如今放寒假,才有时间阅读其他的报刊。
“近日,宁沪铁路姑丹段终于落成,即将开通试运行。”
“我江南第一条铁路即将部分开通,提前运行!”
她连看了好几份报纸,上面都有关于姑丹段铁路即将开通的新闻报道。
所谓姑丹段铁路,指的是太平府府治姑熟,既采石矶,至镇江府府治丹徒的铁路。
去年卞玉京虽然在《大明报》的照片上看到了火车运行的样子,但那毕竟只是照片。想到如今能亲眼见识铁路、火车,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还有机会乘坐,她也是满怀期待。
“阿姐,艺术团的戏班到我们街道附近搭台演新戏了,免费的呢,我们也过去看看吧?”卞玉楼走进来有些雀跃地道。
“是吗?那我换身衣服再去。”
说完,卞玉京进了屋里。
朝廷的艺术团,卞玉京去年就早有耳闻,据说是专门编演新戏宣传朝廷政策的。
去年刚出来时,一直在随宣传队下乡,最后更是长时间在南直隶其他州府搞宣传。故卞玉京虽然听到不少说艺术团新戏好看的,却从来没看过。
后来朝廷在南京城建立了一座剧院,百姓可购票前往观看。
谁知想要观看的人巨多,以至于一票难求。卞玉京虽然昔日有不少人脉关系,却不想因小事求人,所以一直就没去过剧院。
今日艺术团的人既然来免费演出,她当然要去看看新戏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到屋中,卞玉京将身上的内衣换了成了老式的肚兜,这才换上一身女式儒服。
虽然已经穿戴有两个多月了,可卞玉京每次看到这据说是当今陛下参照“仙界”女子衣着设计的内衣时,仍不禁脸色羞红。
因为这内衣所展现的女性身体轮廓美,与大明女子所习惯的含蓄美完全不同。若不是说日常穿一穿这内衣有助于保养女子身体,恐怕都没有女子会穿。
事实上,即便现在,和南京内衣厂的卫生巾、底裤等产品比起来,这款替代肚兜的内衣销量也相当小。
卞玉京是出于对天子的信任,以及对朝廷的支持,才选择买一些回来和妹妹穿的。
但也只敢放假居家时穿,若到外面,必然要换回肚兜的···
出门后,卞家姐妹俩很快就来到了戏台附近。
这是附近的一片相对较为开阔的地方,平时有不少人在此摆摊。如今在这片地中央出现了一座临时搭建的戏台。
戏还没开演,但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还有不少巡警在维持秩序。
趁着人还不算太多,卞家姐妹找到了一个距离戏台几十步的地方,耐心等着。
这中间,听到一些人的议论,两人才知道来此免费演出的是艺术团下的新人戏班。
原来,大明艺术团下面有不少个戏班,其中较有名气的自然是那些去年就开始演新戏的戏班,据说其中几个红角儿名头已经和民间一些有名的戏班红角儿不相上下了。
至于新人戏班,顾名思义,演戏的基本都是新人,演技也必定不如那些“老人”纯熟、好看。
虽然这么说,但周围百姓对接下来的演出仍旧充满期待——别管新人、老人来演,他们都是头一回看,都觉得新鲜。
卞玉京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声罗响,新戏终于开演了···
在卞家姐妹所住街道附近的这次免费演出,一共三场戏,都是政治宣传的样板新戏。
第一场叫做《田税改革:大田村百姓苦尽甘来乐开怀》。
讲的是大明田税改革落实前后,大田村百姓生活状态及精神面貌的变化。
这大田村的田地,原本是大明开国时均分给本地百姓的。
但后来其中一家姓黄的人家做生意发了财,就开始趁着其他村民在灾年青黄不接时低价买卖其土地。
再后来,黄家偶尔出现一两位秀才,甚至举人,官面上有了依仗,又有了部分免税特权,一些村民图小便宜更是主动将田地赠送给黄家,只求为其佃户。
最后,大田村数万亩良田便都成了黄家的。
刚开始,黄家对同村佃户还算不错,可到后面就越来越苛刻、狠毒了,甚至以不再租给田地为要挟,欺男霸女,收取的租子更几乎高达七成。
大田村虽然土地肥沃,可除了黄家外的大多数村民一直都活在饥饿之中,生死边缘。
就这,黄家还因为修桥铺路以及饥年相应朝廷号召赈济乡亲,被十里八乡称为黄大善人。
事实上,铺路修桥那都是为了方便他们黄家人出入,役使的也是本村百姓,黄家并没有出几个钱。
赈灾也只是做两天表面功夫——明明家中粮仓里的粮食都要烂掉了,却跟村民们说他家也没粮食了。
在经历过崇祯后几年的天灾磨难后,昭武皇帝登基,百姓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田税改革,清丈专员下乡,与地主黄家展开了斗智斗勇。
村民因为被黄家欺骗,对清丈专员先是不信任、敌视,最后因为清丈专员的种种友好行为而感动,改变了态度,渐渐站到了清丈专员这边,和他们一起对付黄家。
最终,清丈专员不仅丈量清楚了大田村的土地,更取得了黄家欺压百姓乃至犯罪的一系列证据。
于是不仅黄家通过各种非法手段霸占的土地被归还给老百姓,就连其通过正当手段购买的土地也被朝廷没收,变为官田,重新租给百姓耕种。
官田租子只有三成,昭武皇帝定下来的田税很低,即便是上田,每亩也只需交半石田税。
再加上清丈专员队伍在清田的同时,顺带推广了昭武皇帝带来的优良粮种,又带领百姓疏通了沟渠,当年秋天,大田村百姓可以说家家户户都获得了大丰收,粮食都从谷仓中溢了出来。
最后一幕,便是大田村百姓,欢欢喜喜杀猪准备过大年,一副全村乐开怀的喜庆场面。
虽然看戏的都是城市居民,其中有过种田经历的很少,但因为这出新戏铺垫足够,演得也很真实,让很多百姓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甚至化身其中的神奇感觉。
中间看到大田村百姓被大地主黄世仁欺骗,跟清丈专员作对,不少百姓气得直骂人,有的骂黄世仁,有的干脆骂村民愚蠢。
待看到黄世仁为了对付清丈专员,准备用美女诱惑陷害时,很多人都捏一把汗。
不过,见清丈专员经过好心村民提醒,并没有中圈套,反而将计就计拿住黄世仁把柄,观众便不禁高兴欢呼,夸赞那个提醒专员的村民。
等看到最后,大田村百姓都分得了田地,又获得了大丰收,粮食吃不完,一副乐开怀的场面,观众们也都满脸开心的笑容···
卞玉京出自官宦家庭,之后有沦落风尘,对农村百姓生活本来没有任何同感的。
可是看了这出戏,她却跟其他人一样被带动了情绪。
等到最后恍然醒悟时,她不禁暗道:这就是朝廷艺术团的新戏吗?可真是厉害!
第606章 朱媺娖指导新戏,方以智荐徐正明
第二场戏名为《解放妇女:顶梁媳妇石红梅》。
这场戏就很贴近南京普通市民生活了。
讲的是石红梅丈夫两年前到北边从军报国,至今未归,也未有消息,人们都说他死了。
家中本靠着公公做刮脸匠为主要经济来源,结果再石红梅丈夫走后没几个月,公公便生了一场大病,就此卧床不起。
家中没了主要经济来源不说,还要支撑公公的药费,石红梅又有一儿一女要养,靠她和婆婆在家纺布卖的那点钱根本维持不下去。
到了最苦难的时候,婆婆说要将孙女卖了,一则减少一份口粮消耗,二则可以换些钱供家里渡过难关。
石红梅死也不愿,跑回娘家借了点粮食,才又维持了一段日子。
然而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眼见着婆婆已经在联系人贩子了,石红梅焦急不已,却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一支神奇的部队进城了,那就是监国公主的部队。之后没多久,监国公主入主南京,登基成为新帝,南京各方面都在发生着变化。
其中一项,就是开办纺织工厂,招收女工。
南京原来虽然也有不少私人的纺织作坊,但早就招满了人,而且对女工手艺要求也颇高,想进去很难。
朝廷开办的纺织工厂不仅招人多,而且对女工手艺要求也比较低。
就这样,石红梅进入了纺织工厂,每月领着一两以上的工钱,一下子解决了家中困难。
不仅如此,她的家庭地位也随着收入的提高不断提高。原本家中什么事都是公公婆婆说了算,即便是婆婆要卖她的女儿,她也能哀求,无法阻止。
但当后面她在工厂升为生产小组的组长,每月带回近二两银子时,婆婆遇到事便主动询问起她的意见来。
最后一幕则是石红梅将一双儿女都送入小学上学,回到家中则见到了她的丈夫,却是丈夫随着将军转战南北,终于载誉归来···
这出戏虽然剧情比较平澹,但众多百姓却看得热泪盈眶、感动不已,因为其中一些事就是他们中某些人的真实经历。
也因此,百姓对这出戏的议论也更多——
“这戏里说得对,女子也要敢于走出门,才能赚大钱,赚了钱在家里说话才能硬气。”
“可不是嘛,当初要不是我和婆婆一起去了纺织工厂,我家日子哪儿能过得像现在这么红火?”
“进工厂的不算什么,那些当小学老师的女子才真好呢,工钱高,还被人尊重。等我家英子学有所成,也要让她当个小学老师。”
“···”
在百姓的议论中,第三出戏《精忠报国:周铁牛迷途知返舍身抗清》。
周铁牛是一位出身农民军的普通士卒,因见清虏入关肆虐,主动反正,投入朝廷军队抗击清虏,最终牺牲,却赢得了身后美名的感人故事。
以前,民间关于武将的故事大多讲的是大英雄大豪杰,总之不管出身怎样,最终都成了大人物,做了一番轰天动地的大事。
而且多以百姓喜闻乐见的圆满结局收场。
这第三出戏中,周铁牛到最后也只不过做到新军队正而已,一直都是个小角色,最后还在抵抗清虏的战斗中壮烈牺牲。
虽然朝廷将其名字铭刻在纪念碑上,骨灰送入英烈园供奉,更是选了孤儿继承其香火和朝廷嘉奖,但仅就结局而言这故事无疑是悲壮的。
所以,即便观看的不少百姓并未经历过战争,也没亲眼见识过清虏的凶残暴虐,但还是看得眼泪哗啦啦地流,心中对大明将士多出一份敬重来···
像这样的新戏演出,正月里在南京各区各街道轮番开展,基本上每条街道都会展开一次,算是弥补去年艺术团演出在南京城这边的缺失。
皇城外,大明艺术团“衙门”所在地。
一座占地不小的大院落。
其中一个院子中,大明艺术团主事冯梦龙、戏曲社提举阮丽珍以及其他几位戏曲编导人员,正在聆听“圣训”。
“开春后,朝廷便将对清虏用兵,即便不能一战尽灭之,也定能收回辽东不少土地。
在那之后,朝廷将对辽东进行开发,嗯,你们可以理解为大规模开荒种田。
如此必定要移民实边的。虽然朝廷有迁徙阻碍清田、摊丁入亩者地政策,但仅靠那些人是不够的,还需鼓励百姓主动前往北方开荒种田。
后面,朕会派人送来一份鼓励百姓到关外种田的政策白皮册过来,到时候你们照着上面的内容,编导出几部相关的戏曲来。
当然,百姓主动移民的话,不止能去东北,去西北也行。
总之,告诉人稠地狭之地的百姓,不要待在家乡内卷,过苦日子,要大胆的到边疆去开创更美好幸福的新生活。
听明白了吗?”
一众人听完,只有冯梦龙等少数几个人若有所思,大多数人则紧皱着眉头,似懂非懂。
他们可不敢让朱媺娖再详细地讲清楚,当即便跟在冯梦龙后面应道:“微臣等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就好。”朱媺娖微笑点头,“朕期待诸位的新作。”
说完,下令摆驾回宫。
回到武英殿,朱媺娖才坐下来歇息没多大会儿,宦官便进来禀报,说方以智求见。
方以智目前担任大明自然科学院院正,兼职物理科学院院长、大明报自然科学特刊总编辑,一身数职,平时还要带着一些理科人才做实验,可以说忙得很。
作为一个大忙人,方以智如今很少求见。
因此,听闻其主动求见,朱媺娖还是颇为好奇的,当即命人宣见。
方以智进来行礼后,开门见山地道:“微臣此来是向陛下举荐以特殊人才的。”
或许是对自然科学知识的深入学习,以及太过忙碌,方以智身上的儒生气质澹了很多,如今越发地像一名科学家了。
“什么人竟然需要方卿亲自推荐?”朱媺娖好奇地问。
心中也期待起来。
方以智道:“此人名叫徐正明,善造奇巧之物,不知从哪里打听的消息,以为可以进入自然科学院,便找到了微臣这里。
微臣观其人虽然对于自然科学方面懂的不多,但于发明创造方面确实擅长,甚至还发明过一种能载人短暂滑翔的木鸟,算是特殊人才,便来荐予陛下。”
方以智才说完,另一边的郝光明就开口了。
“竟然是这个人,你们明代‘飞机’的发明者啊。虽然他发明的‘飞机’只是失败品,但这人的想象力、发明创造能力、动手能力都是母庸置疑的。
这个人你收揽后好好培养,就算不能成为大发明家,对于实现诸多我们这边的技术、造物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听了这话,朱媺娖凤眸不禁露出喜色。
于是问方以智,“此人现在何处?”
“启禀陛下,就在自然科学院内。”
“那便宣他觐见吧。”
第607章 启发,荷兰
“草民徐正明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徐正明三十几岁的年纪,相貌没什么出奇的,衣着朴素,此时神情中带着紧张与局促。
显然,他没想到会被皇帝召见。
“听说徐先生能做出载人短暂滑翔的飞鸟?”朱媺娖像聊家常一样跟徐正明聊起来。
徐正明则紧张地对答:“只能飞十几步远···”
聊了一会儿,朱媺娖、郝光明才算是对徐正明这个只存在于后世野史中的奇人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徐正明本身算是中小地主家子弟,他父亲在世时,家中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轮到他当家做主后,因为他酷爱木工,还总想着做出能载人飞天的木鸟,靡费了不少金钱,甚至还摔断过腿。
家业也就渐渐落败下来。
即便如今他家已经落得和贫苦百姓差不多,他依旧痴心不改,一心一意研究如何制造更好的木鸟。
钱财不够用了,他就通过做木匠活儿赚取一些。
因为他“不思进取”、败了家业,他媳妇都气得带着儿子住回娘家多年,就差跟他离婚了。
但徐正明依旧不准备回头。
他本是苏州吴县人,因为平日里埋首搞发明,他对外界消息接收的要比其他人更迟一些。
不过,在骤然听闻“监国公主乃仙女下凡”、“神鸟灭清虏”、“铁甲船”之类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后来听得多了,才慢慢变得将信将疑。
近一年,得知了更多相关消息,他终于下定决心到南京城看一看。于是变卖了最后的家产,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到了南京,他四处碰壁,也没见到传说中的“神鸟”。
不过单是那些禁卫军手中的神灯,江上的铁甲船,便让他觉得不虚此行了。
于是,他还是在南京找人资助他继续研究木鸟。
可惜很多人听了他的想法后都哈哈大笑,根本不信他能制造会飞的木鸟。
不得已,徐正明只能在南京一边当木匠打工赚钱积攒资金,一边继续找门路。
直到不久前,他才听到了一些关于自然科学院的消息,并找了过去,见到了方以智···
“徐先生有没有想过,与其上来就做能飞的木鸟,不如先做能在地上跑的,由易到难,一步步来。”
徐正明闻言不禁道:“地上跑的?不是已经有了马车、推车等物吗?”
方以智在旁边捏了把汗,心想:这徐正明之前表现得还不错,怎么跟陛下聊了会儿就忘记是在御前了?
好在朱媺娖并不在意徐正明说话时的态度。
她笑着道:“现有的马车、推车等,其实都还不够方便。火车徐先生知道吧?”
“草民在报纸上见过,但并不曾亲眼见识,听说不久就要在南京出现了。”徐正明答道。
“那徐先生可知火车是靠什么行驶的?”
“听人说是靠蒸汽机,也有人说是大水壶。”
朱媺娖笑着道:“火车是靠蒸汽机行驶,那徐先生可想过造出一种能在平地依靠蒸汽机行驶的车呢?”
徐正明听了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却又不好意思道:“草民倒是想,可是草民并不懂蒸汽机。”
“不懂可以学。”朱媺娖道,“人若想有所成就,仅靠空想是不行的,还需依赖前人以及众人的经验智慧。
就比如说你要造会飞的木鸟,你若是明白鸟儿为何能翱翔于天空中,成功造出木鸟的可能是不是就高出很多?”
“确是如此!”徐正明觉得受到了很大启发,激动地应道。
朱媺娖道:“我大明当前物理学识最深者,非方卿莫属。这样,朕便做主,让方卿收你做个记名弟子,这样你就可以跟他学习物理知识了。
另外,你再到南京密造局挂职,负责为朕研制一些器物,也可以开阔眼界与思维。”
“谢陛下!”
徐正明虽然情商略低,却并不傻,知道朱媺娖这是给他官儿当了,而且还给他找了个名师。
这意味着他距离制作一只真正能载人飞天的木鸟的梦想近了一大步,自然是高兴无比。
···
几日后。
朱媺娖在武英殿召开了一场较为特殊的军事会议。
与会的除了军务院督理、协理大臣及各司主官外,还有海军都督府左都督郑芝龙、秘书处文秘郑森,另外青龙营参将宁江龙、游击阎应元也被特旨召来旁听。
殿内屏风立架上挂着一副地图,却是东蕃岛图。
“诸位请看,荷兰人建城所在便是此处,我们称之为‘大员’。其城堡,我们则译为‘热兰遮城’。”
郑森站在地图前,用教鞭指向东蕃岛上标注了“大员”的所在。
“这荷兰在西方本土有多大?人口几何?能派遣多少兵马到东蕃岛这边来?”
问出这话的是一位须发花白、身材干瘦的老者。
此老名为叶廷桂,河南归德府人,天启二年进士,曾官至蓟辽总督。在官场虽然只有一二十年,但政绩卓着,尤其是在处理军政问题上。
另外,其人在镇压流寇及抵御北虏、清虏上也都有着不俗的战绩。
因为身上多处受伤,不得不在崇祯十三年就请辞退休养病。
历史上,叶廷桂在去年就该病逝了。但朱媺娖在去年春季,就派人将其从寓居的衢州请到了南京,让待在太医院的众多名医为其调理身体。
再加上后世的一些药物,如今此老不仅没有病逝,反而身体渐渐康复——毕竟此老今年也不过62岁。
身体好了后,叶廷桂便应了朱媺娖的征召,进入军务院为协理大臣,专管军法方面的事务,同时参赞军机。
郑森听了叶廷桂的话,却不由露出古怪之色,道:“荷兰准确来讲其实是一个国家的省份。该国名为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原处于西班牙帝国的统治下。
只是近百年来,西班牙势力日趋衰落,国内危机不断,位于此处一众城市的商人、农民、手工业者因为不满西班牙王室的残暴统治,便开始闹独立。
大约是在六十多年前,他们成立了联省共和国,之后又跟西班牙断断续续打了三十几年,才在约三十年前和西班牙签订了停战协议,实际获得独立国家地位。
当然,西班牙依旧是不愿意在名义上承认其已经是独立国家的,并且对该国家的部分城市仍进行着一定地统治。”
一众大臣听着郑森的介绍,再看着旁边那副世界舆图上离大明万里之遥的一个小小区域,不禁面面相觑。
虽然众人平日里已经不充了不少世界各国的信息,可当深入了解这些西方国家时,仍对其政治上的事感觉满头雾水——因为那和神州这边完全就不是一个思维模式。
只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个荷兰领土顶多也就大明一两个省大,怎么敢横跨万里来招惹大明的呢?
就在他们如此想时,郑森又曝出一个更令他们惊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