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先礼后兵,制度缺陷
“我们之所以称其为荷兰,是因为尼德兰各省中以荷兰省实力最强,几乎是其他各省之和。
另外,在东蕃岛建立了热兰遮城的,实际是该国一个名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份制公司。”
听到这里,军务院众人再次震惊了。
然后脸色就都难看起来。
虽说此前大明对东蕃岛也不甚重视,荷兰人是想要占据靠近福建的澎湖不可得,被大明水师击败后,退到东蕃岛上的。
可想到一个西方小国的民间“公司”竟然敢来招惹大明,众人便感觉像是作为老虎,胡须却被一只老鼠给捋了一把一样。
虽然没什么伤害,但侮辱性却极强。
至于公司是什么,并没谁去问。
因为大明如今也是有公司的,其他的不说,官方的就有淮盐批发公司、大明糖业公司。
况且“公司”也非是完全的泊来词,在古籍中是能找到的,至多语义有所区别罢了。
另外,他们还知道,朱媺娖之所以召开今天这个军事会议,除了朝廷已经决定将东蕃岛正式改名为东番府,归福建省下,容不得夷人在上面建城立寨之外。
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大明糖业公司那边上奏,认为荷兰人在东蕃岛上役使大明百姓种植甘蔗、制糖,已经和大明糖业公司产生了正面的利益冲突。
“诸卿或许不知,大明糖业公司虽然是去年才建立,但其在东蕃岛开荒种植甘蔗,又利用新技术生产白糖,然后再通过郑家商业船队贩卖到朝鲜、日本,或是南洋,利润丰厚。
仅是去年下半年,朝廷就从中分得了一百多万两白银的利润。
这还只是个开始——可以预估到,待将来大明糖业公司发展起来,很可能每年给朝廷带来近千万两的利润,甚至更多。”
嘶~
听了朱媺娖这番话,军务院众臣都不禁吸了口凉气。
虽然他们不是政务系统的官员,却也明白每年千万白银的利润是何等巨大。
须知,之前大明盐课收入最高时,一年也只能贡献两三百万两而已。盐政革新后或许可以达到五百万两以上,但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论暴利,这海外糖业还要超过盐业。
“陛下。”震惊之后,红娘子第一个开口了,“既如此,我们就更不可能让荷兰人留在东蕃岛上了。
左右荷兰也只是西方一个小国,在东蕃岛上建立城堡的更只是其国中一个公司。
俺们派出一支兵马过去,将他们赶跑就是了。”
红娘子说完,朱媺娖没说话,而是看向郑芝龙。
郑芝龙苦笑着道:“红都督(红娘子已升任陆军都督府左都督)有所不知,荷兰东印度公司虽说主要由其国内商人组办,但荷兰国家在其中亦有股份,就好像朝廷在大明糖业公司中有股份一样。
而且,荷兰给予了该公司在海外与国家近乎等同的权利,且其有战舰数十艘,一万多名陆军兵员。
我们要赶跑热兰遮城的荷兰人,甚至将他们消灭,并不难。
可在此之后,恐怕就会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报复了——近几十年,他们在南洋势力正强大,不仅有一支强横的舰队,更占据了众多海上交通要道。
一旦与他们开战,我们朝廷与民间在南洋的贸易恐怕都将受到一定影响。
另外,他们的舰队也极可能来到东蕃岛及东南沿海报复我们。”
听了郑芝龙这番话,众人再次打量东蕃岛那副地图,注意到南洋众多岛屿势力的标注,这才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一阵沉默后,李岩问:“郑都督,我大明水师如今有十几镇兵马,纵然并非所有水师都适合海战,但防御东南沿海总没问题吧?”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郑芝龙道,“甚至,若能集中金陵号、朱雀号等铁甲战舰,我们水师战胜荷兰人舰队的机会也不小。”
李岩听了一笑,道:“既如此郑都督还畏惧什么?荷兰人占据我大明疆土,役使我大明百姓,阻我大明商路,难道不该解决吗?”
郑芝龙一时无言。
其实他也不是说不想打荷兰人,他只是想告诉众人开战的后果,以免到时候朝廷、民间的海外贸易受到影响,物议汹汹,他们水师的人被拉出来顶罪。
“李督理说的不错,荷兰人必须要打。”这时朱媺娖站了起来,“不过,荷兰人如今在南洋势大也是事实。
所以,朕决定先礼后兵——先着礼部派人到东蕃岛大员,向荷兰人宣誓我大明对东蕃岛的所有权,让他们克期出境。
如果他们不离开,那就怪不得我们动武了。诸位或许不知,荷兰人与我大明亦有不少贸易关系的,且他们极其重利。
一旦双方真的开战,贸易断绝,或许他们比我们更难以承受其中的损失。”
听此,众臣再次议论起来,不过这回却是没谁出来发话。
朱媺娖一时没看明白,另一边的郝光明却不禁道:“你说的是政治问题啊,开的是军事会议,这里也都是军务大臣,就算有什么想法,他们也不好跟你提的。”
朱媺娖恍然。
随即便道:“今日会议便到这里为止吧。”
说完,起身当先离开武英殿正殿,到了后面她的专属休息室。
这时郝光明在另一边继续道:“当初你设立军务院,将军务从内阁中分离,原本是想用秘书处作为一个可以帮你处理军政要务的核心机构。
但秘书处成长起来太慢了,而这个能够同时涉及军政事务的核心机构又是君主治理国家所不能缺少的,所以你才会遇到今日这样的问题。”
朱媺娖沉默着,仔细回想登基以来处理军政事务的种种情况,发现却是如郝光明所说的一般。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对大明而言,纯粹的军政分离不可能,因为那意味着她要一个人处理太多事务,所以至少得有一个能帮她分担的机构。
组建秘书处便是为此。
然而,后面两年来,她对各方面的事务基本都能做到乾坤独断,再加上军政方面的事务都排得很紧密,却处理得很顺利,便让她忽略了最初的想法,也忽略了建设秘书处。
如今,随着她以及大明的目光投向国外、海外,同时涉及军政两方面的事务不断出现,最初所设制度的缺点就越来越明显了。
“所以,现在是加速培养秘书处人员,还是恢复内阁在军事方面的权利?”虽然知道问题是什么,但对于该怎么处理朱媺娖却拿不定主意。
郝光明沉吟了一会儿,道:“恢复内阁权利,等于制度上的倒退,也有损你的威严,最好别做。
不过,秘书处想要成长起来恐怕还需要不断时间,所以我觉得你干脆将带清的军机处制度挪过来用算了。
军机处,一个因事而设的临时机构——遇到需要军政双方联合商议、处理的事后,你觉得该让谁参与议事,就给他一个军机处参赞、行走之类的临时差遣。
至于秘书处,暂时就作为你的私人助理机构算了。毕竟秘书跟你关系这么近,要真放他们去处理军国大事,也不太合适。”
听完,朱媺娖点点头,“我明白了。”
另一边。
李岩等人从武英殿出来后,便一起回往军务院衙门所在。
路上,红娘子忍不住问李岩,“你说陛下怎么突然就散会了?”
李岩回望了眼武英殿,若有所思道:“怕是朝局将有大变动。”
红娘子,“怎的如此说?”
第609章 组军机处,南京南站
李岩道:“今日我等开的是军事会议,可事情最后却落到了礼部头上,涉及政事,我等皆不便发言。
陛下察觉这点后,便直接散会了。而若想解决这一问题,陛下很可能会恢复内阁在军事方面的权利。”
红娘子听完不禁皱眉,“俺听那些旧官军出身的将领说过,以前大明以文御武,武将在朝廷上完全说不上话。
如果恢复过去那样,军队战斗力岂不是会下降?”
李岩微笑道:“你能想到这点,陛下也能,定不会完全恢复成过去那样的。
也许会从军务大臣中拔选数人入阁,以平衡原来阁臣的权利;又或许会有别的解决办法也说不定。”
“唉,这些朝堂上的事真是烦,俺到希望能像以前那样,只需领兵驰骋沙场。”
“我现在可舍不得让娘子上沙场。”
说话间,李岩笑着看向红娘子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却是红娘子怀了身孕···
次日。
朱媺娖发了一道中旨。
言为应对大明内外军政要务,暂组军机处,以军务大臣李岩、朱大典、叶廷桂及阁臣袁继咸、马士英、黄道周、路振飞为军机处参赞。
此旨意一出,朝野震动,议论纷纷。
“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桉发,太祖罢宰相及中书省,将相权收归于皇权。
及至成祖继位,设立内阁,以为咨政之所,而后内阁权利逐渐庞大,至世宗时期,内阁首辅压制六部,已然和宰相无异。
今上继位,为了压制相权,提振大明武将士气,于是从内阁分走军权,设立军务院。
而今又设军机处,岂不是在重复仁宣时期以内阁替代中书省的老路?
可以想见,多年以后,内阁权利必将全面衰落,军机大臣则等同于昔日的阁臣。”
“这也未必吧?下面有军务院、内阁分理军政,而军机处亦是临时机构,军机参赞则是临时差遣,想要如昔日内阁压制六部那般压制军务院、内阁恐怕不容易。
何况,军机参赞本就是从军务大臣、阁臣中选拔出来的,他们如何会压制自己的本职权力?”
“现在看着是这样,但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
朱媺娖并没有管朝野怎么议论,中旨下达后,她当天就召集了军机参赞们,重新商议关于“东蕃岛以及荷兰”之事。
并在会议上定下了“先礼后兵”的政策。
同时,朱媺娖下令各船厂加紧制造海战舰船,为可能与荷兰人发生的海战做准备。
当然,目前大明最紧要的事仍是在春种后动兵出关,伐灭清虏···
朝中多出一个“军机处”对寻常百姓的生活几乎没有影响,反而是宁沪铁路姑丹段的正式开通,给南京百姓的生活带来了明显的变化。
和当初京津铁路要正式运行一个月才开通民间货运、客运服务不同,姑丹段铁路运行七日后,便开通了针对民间的货运、客运服务。
这里必须一提的是,不论是最早修建的京津铁路,还是后面其他铁路,都是双行道起步(即两条平行的铁路,可同时行驶两辆火车)。
若是单行道铁路,恐怕就只够军用,无法这般开放给民间,让百姓们感受铁路及火车的运输便利了。
因南京城广大,人口众多,火车站一开始就建立了两个。
一处在西南郊外,距离安德门、驯象门等城门数里远,实际就是在这一带外郭居民区附近。主要作为民用,被称为南站。
另一处火车站被称为北站,建立在东北郊区,距离上元门很近,距离那里的江边码头也颇近。
因为南京钢铁厂、兵工厂、枪炮厂、弹药厂都在这一带,故这个火车站主要作为军用,不对民间开放,以免民间运输影响军备的生产及运输。
不过,考虑到后面工业对环境的影响,南京这处军工生产基地朱媺娖是不准备继续扩大了,以后将走高精尖路线。
更大规模的军工生产,将设立在上游的太平府姑熟,也即是后世的马鞍山。
那里铁矿资源丰富,硫、磷、明矾、等矿产资源同样丰富。虽然缺乏高品质铁矿,但相较于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及其他方面的优点,这个缺点并非难以接受。
姑丹段铁路对民间开放这一日,南京火车站南站周围人山人海。
呜~!
随着一声亢长的汽笛声响起,许多人都循声看往西边,便瞧见铁道上驶来一条长达十几节的火车。
刚出现时速度还挺快,但当渐渐靠近火车站时,速度就越来越慢了,最终准准地停在站台前。
其实姑丹段铁路已经开通了七天,过去每天都有许多人过来看稀奇,然后次日又来,就仿佛看不够一般。
今日是姑丹段他铁路对民间开放服务之日,来围观的人就更多了。
此时,瞧见火车停下后,站内那些拥有火车票的人都在排队等待检票上车,只能在站外远远围观的许多人顿时都羡慕嫉妒起来。
“哎,这火车票也太贵了,一张从南站到龙潭站的票居然就要三个银元。要是便宜点,比如说一个银元,我肯定就买张票坐试试了。”
有人听了笑道:“一个银元你也买不到票——你瞧瞧那里面排队上车的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可见如今火车票珍惜得很,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又有人酸道:“我看这火车跑得也不如江上舟船快多少,费用还这般贵,如果不是图个新鲜,谁会去坐?
这从南京坐火车去丹徒竟然需要十个银元,那可是十两纹银。我花个几十文钱,坐船顺江而下不好吗?”
有人解释道:“如今铁路刚准许民间用,价格肯定比较高昂。待将来大家习以为常,价格应该会降下来的。
何况,你坐船去江下游顺风顺水是快,可若是回来,岂不就慢了?
这坐火车就不用管风向、水向了,还更安全,你若是做生意,它运货量也更大,比之行船还是有不少优点的。”
这话地道不少人赞同。
“火车是更安全可靠些。”
“听说现在很多地方当官的都争着请朝廷在他们那里修建铁路呢,这铁路要是不好,当官的还有哪些地方士绅能争破头?”
“这火车啊,你去越远的地方,坐起来越值。”
“说的不错···”
在火车站外的百姓们看着稀奇议论不已时,站内第一批坐火车的人则都是紧张而又激动的。
年仅十七岁的唐大陶更是兴奋得俊脸通红。
他父亲唐际泰不久前被调任为上元县令,他才能找到门道,买了一张火车票,来做这南京城第一批体验坐火车的人。
他所认识的不少朋友,可都是欲求一票而不可得的。
“请出示您的火车票。”
车门前,铁道兵的提醒声让唐大陶回过神来,忙将紧捏着的火车票递了过去。
铁道兵将火车票撕掉部分后,便递了回来,道:“您上车之后我们乘务人员可能还会检查票据,所以请您收好火车票,不要丢失了。
如果丢失,您需要找到我们乘务人员,出钱才能补办。”
“知道了。”唐大陶点头,赶紧一步迈上了火车。
他放眼望去,只觉得车厢中什么都新鲜。
一排排桌椅,垂直车厢安放,每一桌约莫能坐四人。
最令人瞩目的则是这火车的窗户——竟然都是玻璃的!
须知,如今玻璃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珍奇如同宝物,却也贵得很。
唐大陶听说,有的富豪为了显露财力,会将家中书房或客厅窗户改成玻璃的。
那虽然只需要几大块玻璃就够了,却已经足够让人惊叹。没想到,这火车竟然全都用玻璃做窗户,让人如何不震惊?
第610章 车上见闻,虏探震撼
唐大陶震惊之余,开始对着火车票上的数字寻找他的座位。
这座位号都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的,贴在车厢对应的位置上,很容易寻找。
至于说他能够认识阿拉伯数字——现在读书人就没有不认识阿拉伯数字的,也必须承认,在很多方面,阿拉伯数字用起来更为方便。
瞧见同桌已经有一人,似乎是在别处上的车,唐大陶当即过去拱手打招呼,仔细一看,却发现是熟人。
“存古?”唐大陶满脸惊喜,“没想到竟会在这火车上遇见你,你我还是同桌。”
夏完淳起身拱手还礼,笑道:“能在此见到铸万兄,我也颇为意外啊。”
两人是在乡试之前认识的,彼此年岁相彷,又佩服对方学识,就交了朋友。
去年秋闱两人一起名落孙山,之后夏完淳就离开了南京,两人便没怎么联系了。
唐大陶道:“这江南第一条铁路开通,我是上来体验一番坐火车的感觉的。倒是存古看着似乎比去年黑瘦了不少,不知过去几个月在忙些什么?”
“铸万兄坐下来说。”夏完淳请唐大陶一起坐下,然后才道:“秋闱之后,我去太平府开办铁厂了。此番姑丹段铁路开通,我便是从姑熟乘坐火车过来的。
一则体验下坐火车究竟是何感受,二则是将我那兴明铁厂生产的铁运到北站卖给南京钢铁厂。”
唐大陶听了讶异,“你竟然真去办铁厂了?”
办铁厂响应朝廷大炼钢铁号召之事他听夏完淳提过,却没想到夏完淳并非说说,而是真的去做了。
夏完淳道:“我平身最不喜空谈之辈,自己当然不会做那般人。既说办铁厂,肯定会办。何况此事我父亲、老师都是支持的,还出资襄助了呢。”
唐大陶是学文的,对理工科的事也太感兴趣,此时不禁问:“那你的铁厂办得如何了?将铁卖给南京钢铁厂有的赚吗?别是赔本赚吆喝吧?”
说起铁厂的事,夏完淳话就多了。
当即兴致勃勃地说起来,“讲实话,办铁厂比我想象中难了许多倍。我最初到太平府,哪怕有父亲和老师的书信,也碰了不少次壁,甚至栽过几次跟头。
后来在几位好友的一起努力下,才将铁厂慢慢办起来。
我们办铁厂,一开始就是打主意把铁卖给朝廷,帮助我大明提升钢铁产量的。
不过,南京钢铁厂对民间铁料的收购有好几个标准,品质高价钱也就高,品质低价钱自然就低一些。
我们最初生产的铁料,品质都相当差,只能以最低价卖出去,那真的是赔本赚吆喝。
后来还是请教了自然科学院一位擅长化学的教授,才知道是铁中硫、磷含量过高,通过自然科学特刊中的化学知识,将硫、磷剔除后,铁的品质一下子就上来了。
如今,我们兴明铁厂不仅铁料卖给南京钢铁厂能赚钱,就连部分副产品,都被那边的弹药厂收购了。”
唐大陶看夏完淳谈起铁厂来滔滔不绝的样子,心中感慨异常。
夏完淳开口言利,闭口则说工匠之事,如此行径,若在以往他定然是鄙视的。
但他知道夏完淳也算是出身名门,更拜得陈子龙那样的名士为老师,如今却为了响应朝廷号召,投身工商,便让他只有敬佩之情了。
可惜他对理工、商贾之事实在不感兴趣,否则怕是也会投身其中,做出一番事业来。
在两人交谈中,火车启动了。
正如唐大陶在外面看到的那样,火车最初虽慢,却越跑越快,过了会儿,便感觉如做奔马,玻璃车窗外的景物飞快向后而去。
这让很多乘客都将目光投向车窗外,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
随即不少人兴奋地议论起来——
“这火车跑起来可真稳啊,比船都稳。”
“比船稳多了——火车是在铁轨上跑,舟船则是在水上跑,能相比吗?”
“这火车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用畜力、人力,只要车上有煤有水,就能一直沿着铁路跑。”
“咱们当了这江南第一条铁路的第一批乘客,以后也值得夸耀了,哈哈哈···”
在乘客们谈笑时,一个穿着类似铁道兵制服的年轻男子,推着一辆小推车过来了,边走边喊:“瓜子、红枣、板栗、山楂糕、山楂糖了,白开水、散茶、渴水···”
唐大陶循声望去,百年瞧见不大的小推车分作三层,多个格子,上面琳琅满目,全都是各种江南果子、糕点、饮子等。
其他乘客骤然见了也是一阵错愕,大约是没想到火车上竟然还有卖吃食的。
随即就都兴趣勃勃的询问起价格来。
价格明显比外面贵一些,有的甚至价高两三倍,但能坐上这趟火车的没谁在乎卖这点钱,纷纷图个新鲜购买起来。
就连唐大陶,都不能免俗,买了两罐酸梅渴水和两三样果子、糕点,邀请夏完淳一起吃喝。
夏完淳边吃边道:“一会儿到了北站,我就要下车,便不能陪铸万兄了。
对了,这车上还有餐箱,就跟酒楼一样,可以在那里吃上热乎饭菜,铸万兄午饭时可以问乘务员,去看一看。”
“真的?”
“当然。”夏完淳笑着道,随即看向窗外,“火车、铁道之好,想必铸万兄已经体会到了。
可如今,我大明铁路仍旧屈指可数——听说第二批铁路中,成都那边的新阳铁路去年就开通了。
京张铁路也是早几日开通的。至于陕西那边的西固铁路,怕是得几个月后才能开通。
即便都开通,于我大明广阔疆域而言,也仍嫌少了。
正因如此,我辈才需要响应朝廷号召,大炼钢铁,大建铁路,以令我大明更加繁荣昌盛!”
说到这里,恰好一缕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洒在夏完淳身上,让他仿佛度了一层金光似的,令唐大陶一时无法直视。
···
呜~!
这几日,亢长的汽笛声同样响彻宣府张家口。
马市外面,一群蒙古商人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火车沿着铁路疾驰而来的样子,依旧被震撼得魂不附体。
其中一些人甚至趴跪在地,像膜拜长生天一样膜拜火车。
实在是因为火车的存在,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想不通,如此长、如此大的铁车,都没有瞧见牛马拉,是怎么跑起来,还跑得如此快如此气势惊人的,于是只能归功于天地伟力、自然神灵。
再远远地瞧见一队队顶盔掼甲地大明将士从里面走出来,散发着幽光、寒芒的火炮、长枪也被从车厢中扛下来,这些蒙古商人心中对火车以及如今的大明就更加敬畏了。
同样趴伏着的哈丹,看了几眼火车就深深低下了头,眼底满是茫然。
他并非寻常的蒙古商人,而是出自八旗蒙古的大清探子,这次来张家口做生意只是掩饰,实际是为了打探明国的情报。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瞧见火车这般令人震撼的存在。
原本,面对忽然变得无比强大,还有神灵庇佑的明国,加入了八旗的蒙古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因和建州女真捆绑的太紧密,如今又被控制得太牢实,只能跟着走一步算一步。
哈丹作为一名探子,心中不免希望有一日大明朝廷又恢复成以前那样混乱、无能,这样的话,他们跟着大清未必不能再次雄起入关。
可此番在张家口瞧见了火车,哈丹忽然觉得,大清再也不可能入关了。
甚至,大清还能存在多久都是个问题。
第611章 张家口变化,都觉得大赚
张家口火车站建在张家口堡东南边,离马市所在的来远堡有段距离呢。
哈丹此时作为蒙古商人,都不能离开马市,更别说去到火车站那片区域了。
所以,尽管对火车敬畏而好奇,哈丹却也无法过去探个究竟,只能从马市的大明商人口中旁推侧敲一二。
还不能有太明显的打听意图。
哈丹来此前,便听闻张家口如今有很多锦衣卫探子。
最重要的是,此前张家口晋商中的一大批人都因通虏卖国被治罪,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
所以,现在张家口的大明商人心里都挂着一根弦,生怕被朝廷误认为有通敌卖国的行径,不仅对一些消息口风很紧,而且还会主动举报疑似探子的蒙古商人。
在哈丹之前,大清派遣的八旗蒙古探子已经因这种情况折进去好几个了,哈丹可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遥遥膜拜完了火车,哈丹便随一众蒙古商人进入来远堡(马市)。
作为探子,哈丹并非新手,三年前他就曾假扮商人来过几次张家口马市,甚至还乔装成汉人,深入过宣府查探。
如今再进入来远堡,哈丹赫然发现,这里从建筑到方方面面,都和他印象中有了很大不同,其中的变化说是翻天覆地都不为过。
首先一点,就是街道比以前整洁太多了。
以前马市街上到处都是骡马粪便,一些摆摊的同样到处都是,随意而杂乱。
如今刚进入来远堡这一段路,根本就看不见摆摊的。而同行的蒙古商人马匹后面都带着兜粪袋,且在进堡前,就让马匹排了屎尿,几乎没有进来后在街道上大小便的马匹。
当然,马匹不像人,在街上大小便的情况并不能完全杜绝,真的发生了,就会有小吏过来揪住马匹主人进行罚款,然后迅速把屎尿清理干净了。
马市的整洁干净,让一众脏兮兮的蒙古商人更加自惭形愧了。走路、做什么时,都小心翼翼的。
哈丹看得暗自窝气,却不得不学着其他蒙古商人的神态模样做事。
之后,他注意更多的却是地面以及街市两边的房屋。
他发现马市地面不知是用什么石板铺就的,竟然看着浑然一体。他甚至悄悄用匕首刺了刺、划了划,发现这种石板要比普通的石头还坚硬一些。
街道两边不少房屋都是新建的,最低也是两层,有的则高达三层,且基本以砖石建筑为主,不像以前多为木质建筑。
各个商铺中则出现了一些以前北边很少见的新奇商品。
不用进去看,听那些商铺的伙计吆喝就能知道不少情况。
“玻璃镜子,我大明自产的玻璃镜子,照人可清晰勒,便宜啦,一面只要三百两!”
巴掌大的一块玻璃镜子竟然要三百两,还便宜——好吧,哈丹记忆中这种原出自海外的玻璃镜在北方完全被当做奇珍异宝,如今三百两一件,确实算是很便宜了。
这不,同行商人中几个有实力的都动了心,过去问价了。
哈丹很清楚,这种玻璃镜子如果卖给蒙古贵人,价格估计能翻倍。
“松江棉布,比去年便宜多啦,五两银子一匹!”
“铁锅,上好的铁锅,有朝廷进货凭据的赶紧来买啦!”
“芦盐大降价啦!粗盐每斤十三文,精盐每斤只要五十文!”
“···”
听到食盐价格时,原本还算镇定的哈丹绷不住了。
其他蒙古商人也如他这般,纷纷看过去,然后干脆围在了那食盐商店前。
大草原上的贸易硬通货永远只有三样,盐、茶、铁,其中盐还排在第一位。
没铁,牧民们只是生活上麻烦一些,算不得什么。没茶,至多比较容易生病,也不算什么。可若是没盐,却是要死人的。
漠南草原的盐大多来自陕西盐池或是河北的芦盐,价格不算太贵,但比之大明那边的价格肯定是要贵一些的。
哈丹记忆中,大明的粗盐卖给草原一斤起码要二三十文,精盐、细盐一斤更是需要百文以上,甚至好几百文。
怎么这家铺子的盐竟然如此便宜?
是私盐?
还是他们的盐质量太差?
哈丹先排出了第一种可能——这马市中到处都是大明官吏、官兵,没谁敢在这里买卖私盐。
可当他透过人群看去,发现这铺子卖的芦盐质量不仅不差,反而比以往看着要更好些,无论粗盐、细盐,品质都很不错的样子。
“这么好的盐,你们卖的价格怎么比以前还低了?这盐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一个精明的蒙古商人问出了其他人心中的疑问。
铺子二掌柜出来,笑着道:“各位草原的朋友或许不知道,我们大明盐政革新了,如今盐的产量大大增加,质量也提升了,这价格自然就降下来了。
我们大明商人做生意都讲究一个‘诚’字,诸位从草原贩来了我们所需要的马匹、牛羊和众多皮货、草药,我们自然也不会吝啬把低价盐卖到草原上。”
一众蒙古商人并没有真信这二掌柜的话,但眼前品质好的食盐价格很低却是事实。
于是他们也不想那么多了,当即纷纷购买——盐在草原可是硬通货,他们如今低价买,回去照眼前的价格卖,不赚翻了?
瞧见这么多蒙古商人买盐,掌柜和伙计都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可是知道,这长芦盐场自从学淮盐改革后,价格也跟着一样便宜了。
出厂价先不说,在内地如今粗盐一斤只要五文而已,精盐则只要二十文。唯有卖给大明之外的商人,才不受盐业公司定价约束。
他们按出厂批发价拿的货,价钱更低,所以如今卖价看似比以前降低了,实则利润不仅没减少,反而增多了。
大赚啊。
哈丹混在人群中,谨慎地探听着各种信息。
然而了解的越多,他心中就越绝望,觉得大清怕是真要完了。
等到三天后将要离开马市时,哈丹也探听到了一个重要消息——明国确实准备出兵攻打大清了,或许在春种后,也可能是在秋收后,具体时间不是他能打听到的。
不过,当离开来远堡随着商人们的队伍往草原行去,听着同伴们的欢笑声时,哈丹却没怎么将这个重要情报放在心上。
他在想,要不就这样当一个真正的蒙古商人算了。
如今大明不仅没有因为前几年蒙古人随女真人入寇而关闭马市,反而在北疆大开马市,扩大贸易范围与贸易量。
这令蒙古牧民们这两年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与他同行的很多蒙古商人,甚至觉得如今的日子比过去几年好多了。
听说张家口的那位陈县令正在号召商人跟官府合办毛毡厂、毛纺厂,到那时候,牧民家中最便宜的羊毛都将变得值钱起来呢。
如果正正经经地放牧就能把小日子过得不错,恐怕大多数蒙古人都不见得愿意去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第612章 海陆并进伐清虏,势如破竹复辽西!
锦州。
自从被清庭实封为平西王,掌控辽西,吴三桂便将平西王府设在了锦州城。
这里算是处于辽西的正中央,能给吴三桂一点安全感。
自从拒绝无条件投降归明,反而接受了清庭实封的平西王爵位,吴三桂本以为他应该会过得比较开心才对。
可过去的一年多,他不仅过得不开心,反而因为整天提心吊胆,白头发都冒出来了。
须知,他今年才三十九,还不到四十岁呢。他一直锦衣玉食,生活上没遭过罪,没理由华发早生的。
如今他不仅有了白头发,还不少。
近日,北直隶明军的一系列异动,则让他更加紧张、担忧,感觉白头发又要增多了。
“大王,头发还染吗?”陈圆圆拿着特制的药水问。
“染。”吴三桂紧皱着眉头道,“不能让将士们看到孤长了白头发的样子。”
说完,吴三桂坐在凳子上,让陈圆圆给他染头发。
陈圆圆才染了一半,便有名吴三桂的亲信将领走进来,道:“大王,探子打听到确切消息了,明军确实有意在春种后出关伐清。”
吴三桂听了一下子站起来,险些把陈圆圆手中墨水弄翻,好在陈圆圆反应快,退了一步。
“可有打探到明军怎么出兵?”吴三桂急问。
亲信将领为难道:“大王,这等机密,我们的探子如何能打听到?如今大明朝廷可不像崇祯那会儿四处漏风,他们若是要保密的事,很难打听到的。”
吴三桂焦虑地左右踱步。
其实即便打听不到明军伐清的具体兵力布置,他也能猜到一二。
不管明军有几路,其中一路定然是要取道辽西的。也就是说,他们关宁军是明军必定要攻打的目标。
自昭武元年明军北伐结束,关宁军已经和明军在山海关一线对峙了一年多。
说对峙其实不太准确,以明军的实力,完全可攻下山海关的,但明军却并没有这么做。
关宁军这边即便有山海关在手,却也不敢踏入关内。
因为如今的关宁军遇到明军,比当年遇到清军时的表现还不如,基本上是有败无胜,甚至还有些底层士卒借机逃亡,投降明军。
吴三桂以及一众关宁军高级将领为笼络住中低层将士就已经耗尽心力,哪儿还有心思打大明的注意?
想到如今关宁军面对明军怕是没有一丝胜利的可能,吴三桂忽然后悔当初的选择了。
他看向亲信将领,问:“龙山,你说孤王现在同意向大明无条件投降,还来得及吗?”
夏龙山与关宁军中另外一位蒙古人将领胡心水,并称为吴三桂的左膀右臂,都是真正的心腹。
正因为是心腹,夏龙山才更了解吴三桂。
此时他闻言露出诧异之色,随即反问:“大王真的愿意无条件投降吗?”
“额···”吴三桂一时不说话了。
他其实只是没信心跟明军打,并非真愿意放弃如今的荣华富贵。
想了想,他道:“若昭武皇帝莫太过薄待孤,孤还是愿意降的。”
夏龙山没接话,心里则在想:你这不是屁话嘛,就咱们放清军入关的事,昭武皇帝不杀你就是宽容大量了。
当然,不杀你那是一年前让你无条件投降时的“待遇”,如今明军都要出关伐清了,再无条件投降,恐怕也未必能获得那时的待遇了。
想到这里,夏龙山再看向身形明显比一年前肥了些的吴三桂,眼底不禁掠过一抹异色···
昭武三年四月初六。
大明朝廷以堵胤锡总督山西、北直隶、山东三省军政诸事务,总管伐清后勤诸事。
以靖南侯黄得功为北路军主帅、以义州县男李国英为北路军副帅,领边防军第七镇、第八镇、第九镇、第十一镇、第十二镇、第十三镇及禁卫军第三镇(骑兵镇),北出山海关,伐灭伪清平西王吴三桂。
以威远伯曾英为南路军主帅,以兴平县子刘文秀为副帅,令禁卫军第二镇、禁卫军第五镇、边防军第二镇,及刘肇基、马应魁、张士仪、张鹏翼四镇江北卫戍军,乘水师舟船登陆金州、复州,伐灭伪清平南王耿仲明。
战起当日,被关宁军视为屏障的雄关山海关,在双方大炮对轰中,坚持了不到半个小时便被明军拿下。
明军出山海关后,关宁军据守各堡寨将领、士卒,皆望风而降。
不过三日时间,明军就攻到了锦州城下。
黄得功、李国英领着大军在锦州城下停驻不久,城门便打开了,却是出来一支“使者”队伍。
使者是关宁军集团一名低级文官,见到黄得功后也没敢拐弯抹角地磨叽,直接呈上吴三桂送的几担金银财宝,以及三封书信。
这三封书信分别是给北路军主帅黄得功,伐清总督堵胤锡,以及大明天子昭武皇帝的。
黄得功看了他的那份书信,发现吴三桂在信中叙述了一番同出自辽东军的情谊,恳请他将另外两封书信转送上去,让其有机会向天子表示无条件投降的诚意。
看完后,黄得功冷哼道:“想要投降就早降,等大军开到了锦州城下才说要降,不觉得晚了吗?”
使者硬着头皮道:“侯爷,我主之前也是受多方所累,才没能及时投降。如今总算没酿成大错,希望侯爷能给我主一个机会。”
说完,特意将那几担金银财宝的礼单递过去,示意是单独给黄得功的。
黄得功却是看也不看,反而道:“我看吴三桂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清虏援军吧?
你回去告诉他,若要投降,就自缚出城,老老实实等候朝廷的处置。
想要陛下看他的书信?门儿都没有。陛下早说了,她日理万机,没这个闲工夫!”
使者听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黄得功就算再不靠谱,再看不上吴三桂,也不会在军中假传天子口谕——也即是说,昭武皇帝真表示过不会看吴三桂的书信。
虽然觉得这次出使任务已经算失败了,但使者还想赖一会儿,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机会。
比如说他本人投降,弄个一官半职之类的。
黄得功却已经不耐烦了,一边示意亲兵带使者出去,一边道:“我只给锦州城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若无人开门献城,就别怪我们的大炮不客气。”
说完,就挥手让亲兵将使者带走。
使者回到锦州城,将在明军军营的遭遇及见闻说了,吴三桂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他瘫坐在一张漆金描玉的王座上,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那位是铁了心要我吴三桂的命啊···”
“将军~”
一旁陈圆圆见吴三桂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抱着他的头抽泣起来。
厅内的夏龙山见此情景,却是悄悄地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便对守卫平西王府的将士道:“将大王看好了,切莫让他想不开,烧了王府。若如此,我们对大明可就都没了交代,明白了吗?”
这些将士虽然都是昔日关宁军中的吴家家丁,可到了眼前这步,自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对吴三桂自然也没了忠诚可言。
他们听出夏龙山有拿吴三桂及平西王府做投名状的意思,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之后,夏龙山火速联系了城中胡心水、王公良等较为“可靠”的将领,杀死了吴三桂真正的铁杆嫡系吴国贵等人,在半个时辰的期限到来前,打开了锦州城门。
就此,失陷于敌手多年的锦州城再次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与此同时,南路军在金州、复州登陆后同样进军神速,势如破竹···
第613章 求稳不求全,辽长城以内
耿仲明本是辽东盖州卫人,不过清庭实封给他的并非盖州卫,而是昔日大明的复州卫、金州卫。
这两处都在辽东半岛的海边,周围岛屿环布,理论上来讲,恰好可以发挥耿仲明部水师及火炮的优势。
然而,耿仲明部昔日看起来雄壮的水师以及犀利的大炮,如今在大明水师战船面前完全就是个笑话。
其上千战船,在海战之中不是被大明水师几炮打得崩溃,便是整船整船的投降。
待曾英带领大明陆军将士登陆旅顺口,耿仲明部几乎已经没有了抵抗之兵。
曾英得知这一情况不仅没有高兴,浓浓的剑眉反而皱起来。
按照军情司、北镇抚司的情报,耿仲明部虽然多水师,但陆地军队也不该这么点才对。
何况,耿仲明那厮将平南王府设在了复州卫城,他这边才打到金州,不至于就让耿仲明放弃了抵抗。
于是让军情司的人加紧审讯俘虏。
很快得出有用情报,却是战前耿仲明就有了面对最糟糕情况的准备,如今其水师尽失,多半带着剩余兵马到北边投奔清虏去了。
毕竟名义上他平南王还是清庭的藩镇,打不过找主子实属正常操作。
得知这一情况,曾英取了金州卫后便留下一镇卫戍军驻守。
由刘文秀率领水师及禁卫军第二镇走西边海路,取复州卫下诸海岛,然后再与走陆路的他合取复州卫。
因为耿仲明果然弃守了复州卫,曾英、刘文秀几乎是兵不血刃便拿下了这里。
不过,金州卫、复州卫早年饱经战火,又因为清虏不想花费兵力抵御明军从海上的进攻,便将之废弃。
耿仲明被封藩于此,对当地少量的百姓也是极尽盘剥,以充实武备。
所以这两地根本没多少百姓,很多关城、堡寨都由军人充斥。耿仲明带着队伍一走,这些地方几乎就没了人,成为空城。
偶有少数幸存的百姓,也躲入了山林之中。
对这些百姓来讲,明军未必比清虏更值得信任。
更何况这些百姓都已经剃发多年,面对明军,心理上恐怕也矛盾得很。
估计得确定明军不是来游击一趟就走,而是确实要收复辽东,这些百姓才会与明军接触。
金州、复州没有百姓,对大明这边来讲,其实暂时省了不少事——随行官员无需在此耽搁,便可以随曾英、刘文秀等继续北上,到有百姓的地方去发挥作用。
此后,曾英、刘文秀依旧是海陆并进,不过五日功夫就抵达盖州卫。
这里已经是清虏直辖地盘,两人本以为总该要打一场“硬仗”了,谁知盖州卫竟然同样被清虏弃守了···
大军在盖州卫修整了一日,次日曾英、刘文秀等便召开了一个前线军事会议。
“如今我等连下金州、复州、盖州,却连清虏的人影到没见着,还要按原计划继续向北挺进吗?”刘文秀略有些犹豫地问。
“当然。”曾英回答得毫不迟疑,“此番伐清,我们的最终目标便是伐灭清虏,至于收复清虏伪藩王封地,只不过是最低目标而已。”
刘文秀皱眉道:“就怕清虏集中兵力,在前方哪里埋伏我等。虽说我军不惧,但若中了埋伏,终究难免损兵折将。”
曾英也不是莽夫,闻言道:“不管清虏有什么布置,我们按军务院制定的计划行军就是。
我军先走沿海,取了辽河口,然后沿三岔河北上,收取北边辽长城附近诸堡寨关城,再看情况打下海州城,之后等着跟北路军汇合就行了。”
军务院这次制定的伐清计划还是很有特色的,那便是求稳而不求一役尽全功。
正常来讲,南北两路无论哪路进军顺利,都应该勇勐突进,最好直接打到沉阳城,把清庭主要掌权者一网打尽。
这种打法很激情,但却太冒险了。
只能是一股精锐部队,不顾后勤,以战养战才能实现。
问题是,清国如今虽然虚弱,却并非无兵可用,少数精锐是不可能打下沉阳城的,反而可能折戟沉沙。
所以,军务院干脆就让大军以稳为主,南北两路汇合后,按步照搬地向沉阳平推过去。
求稳当然也有很大缺点,那就是给了清国反应、应对的时间。
清国既可以从各处调来大军据城而守,也可以选择带走沉阳等地的人口、财富,转入辽长城以外的山林中——女真诸部起于那里,辽东山林才是他们的主场。
两百多年前,大明立国之时,并没有完全消灭残元势力——元顺帝携带残余实力弃中原走漠北,其后来分化出的势力驰骋于东部蒙古草原,便成了大明在东北方的威胁。
为了抵御草原的威胁,大明便在东北地区屯兵、筑城以固边防。
一直到成化年间,陆续修建了四千多里的辽长城。
依靠在长城与大海之间屯田、冶铁、煮盐等政策供应边防军需,并设立诸多卫所、驿站,才形成了一个较为严密的辽东陆海防御体系。
辽长城西接蓟镇长城,向东不仅囊括了整个辽西走廊,向北更是抵达铁岭卫、辽海卫以北(后世昌图以北),继而折转南向,一直到鸭绿江入海口西岸的镇江堡(九连城),才算终止。
辽长城以内的这一大片土地,是明人开阔了两百多年的熟地,以农耕来论,富饶程度绝对是远超过辽长城以外那些荒莽山林的。
昔年建州女真崛起的着名战役,萨尔浒之战,就发生在辽长城东段抚顺关之外的萨尔浒。
所以,这次大明伐清认为最可能、最应该实现的战略目标,其实是恢复辽长城以内的所有疆域!
···
沉阳。
清国“皇宫”。
多尔衮正在跟代善、济尔哈朗议事。
只见代善句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咳嗽几声,显得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了——前年从关内撤出来,一路行军上千里,年事已高的代善终究是落下了病根。
“事到如今,不能战,亦不能求和,就只能退回林子里了。”多尔衮叹着气道。
当上了大清皇帝,多尔衮老得更快,才三十多岁却也长出了不少白头发,面上皱纹深刻。
前些日子,平西王吴三桂、平南王耿仲明相继派人前来求援,他都没有搭理。
因为他很清楚,如今清军与明军战力差距有多大。虽然明军此番出关分为南北两路,可即便大清倾尽兵力攻其一路,赢面也不大。
清军退出关才一年多,当初在关内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如此短的时间根本没恢复多少。
既然明知打不过,他当然不想一座城一座城的去守。因为稍微想想便知道,那样只会人城俱失,最后怕是连退入山林自保的能力都不再有。
如此,倒不如保全实力,直接退入山林中。
辽长城以外山林茂密,赫图阿拉一带更是地形复杂,险关重重。如今明强清弱,他们唯有依赖老巢的复杂地形,才有可能挡住明军。
代善闻言还在咳嗽,没吭声。
济尔哈朗则满面愁容地道:“按理讲,如今退回赫图阿拉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问题是,有不少人怕是不愿意退回是山林过苦日子啊。
而且我们真这么一仗未接就退走了,恐怕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人心都要散掉,便是女真各部也要起异心。
人心若散了,我们大清可就真的完了。”
多尔衮无奈地道:“郑王,你所说道理朕何尝不知?朕又何尝想回山林过苦日子?可除了回赫图阿拉,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第614章 沈阳克复!辽西辽东!
济尔哈朗也知道,除了回赫图阿拉,大清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于是一时无言。
多尔衮则又道:“至于八旗蒙古、八旗汉军还有女真各部···告诉他们,明国抓到我大清俘虏,不是斩杀,便是当做奴隶。
他们若不想死,也不想世世代代在大明当奴隶,就只能跟我们去赫图阿拉。”
“各部头领可不蠢,他们会信吗?”停下了咳嗽的代善问道。
多尔衮闻言眼中掠过一抹寒光,道:“他们若是不愿意走,就永远留在沉阳好了。”
济尔哈朗神色一惊。
他明白,多尔衮是不准备给那些留恋沉阳等地繁华之人活命的机会了——这些人活着,将来必定会成为赫图阿拉的带路党。所以,他们若不愿意走,就只能死!
在这场仅有三个人的秘密会议结束后,整个沉阳城立即动了起来,哭喊声四起。
不知多少女真人不愿意离开生活了几乎一代人的沉阳,如今要搬家,女人们都嚎啕大哭起来,磨叽着不愿意搬。
不仅城内,就连城外各个庄子,也都被要求迁走。
人走之后,庄子则通通被焚毁或捣毁,就连水井都被掩埋,刚种下的麦田同样被大片踏毁。
多尔衮等清国高层,已经做好几十年内都不再踏足这片土地的准备了。既然如此,当然什么也不准备给大明留下,或者说,只留给大明一片荒土···
昭武三年四月二十日,南路军曾英、刘文秀克复海州卫城。
昭武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北路军艾能奇部克复辽阳城。
昭武三年五月初二,朱媺娖在南京收到了黄得功与曾英的联名电报,大军克复沉阳!
朱媺娖当即将捷报传了出去,当日整个南京城都陷入欢乐的海洋中,鞭炮声响,锣鼓喧天!
紫禁城,武英殿。
朱媺娖却是召集了几名军机大臣,商议如何处理后续事宜。
比如说,是否要继续追剿逃到辽东山林中的清虏,以及辽西、辽东该如何治理,等等。
“清虏肯定是要继续追击的。”李岩先开口说起了军事方面的事,“虽说辽东山林中险隘重重,地形复杂,我军炮火优势被抵消一部分,但战力上仍是绝对超过清虏的。
如今清虏刚逃入山林,正是人心不稳之际,我军继续追剿下去即便不能令其八旗制度彻底崩溃,也会令其势力大为削弱。”
叶廷桂当即表示赞同,“除恶务尽,如果能趁着清虏虚弱之际将其彻底剿灭,确实比以后清剿起来更为容易。
况且,如今清虏退回赫图阿拉的老林子中,我们也不需再动用那么多兵力了,三四个镇便足矣。”
朱媺娖听得点头,问:“那么诸位以为谁可担当此任呢?”
几位内阁阁臣都没发话。
一则他们才获得资格参与军事相关会议,不想太过表现,惹得几位军务大臣警惕乃至敌视。
二则,他们对军中之事确实了解不够多,不希望错误的发言在朱媺娖这边减了分。
李岩、朱大典、叶廷桂三人对视了眼,李岩便先开口道:“臣以为曾英可担此任。”
朱大典道:“臣亦荐曾英。”
叶廷桂则道:“臣无异议。”
“那便由曾英负责吧。”朱媺娖心中其实也属意曾英。
这里面涉及很多问题。
此番南北两路伐清,其实最终剿灭清虏的任务不是落在黄得功手中,便是落在曾英手中——其他将领或许也有此能力,但终究不如这二人叫朝廷放心。
不过,黄得功北伐之战前便爵至靖南侯,经历了北伐之战,如今又有出关伐清之功,怕是可以晋升为公爵了。
其若再主导灭清之功,未免功劳太重,于朝廷及其本人来讲都不太好。
另外,黄得功到底是旧官军将领出身,曾英则算是新军出身,于朱媺娖来讲,曾英到底要比黄得功更嫡系一些。
最后,曾英虽是武将,但在文治方面是要强于黄得功的。
后续灭清将会是一个政治、军事、后勤方面的综合问题,由曾英去主导确实更合适些。
“接下来,我们再说一说战后辽西、辽东如何治理。”朱媺娖换了话题,然后用激光笔指向立架屏风上的东北地图,道:“朕准备设立辽西、辽东两省,诸卿以为如何?”
袁继咸道:“陛下,我大明在辽西、辽东的实际占有区域加起来,也没有北直隶大,设立两省会否多了?”
朱大典也出声道:“陛下,昔日辽东不过是作为一都司归属山东布政使司下,今即便独立设省,一省就足够了。”
见其他人没再说什么,朱媺娖才用激光笔在地图上辽西走廊西北部画出一大片区域道:“若只论辽长城以内,辽西、辽东设一省确实足够。
但朕此番收复辽东,可不只是想恢复旧有区域——这一点诸卿是知道的。
设立辽西、辽东两省,便是方便今后几年将漠南蒙古地东部区域纳入我大明疆域内。
至于辽东这边,且不说向东还有与朝鲜之间的大片山林未曾收复,向北同样有辽阔的疆域可以扩展。
昔日我大明太祖、成祖时期,曾将卫所设立到极东、极北之地,今日我大明复兴,若不思恢复太祖、成祖时的辽阔疆域,又何谈超越?”
面对朱媺娖这一番话,袁继咸、朱大典等人再无从反驳,也只能拱手道一声“陛下雄心壮志,臣等不能及”了。
实际上他们心里清楚,昔日太祖、成祖在东北山林中设立的卫所,其实类似于册封西南土司——很多卫所军官都是由当地部落头领世袭的。
至于真正的统治区域,也就辽长城以内的部分土地而已。
但朱媺娖开疆扩土决心已定,大明如今军力、国力也确实颇为强大,且蒸蒸日上。
倘若大明真的打出一个远迈汉唐的广大疆域,他们作为大臣,也是能名留青史的,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跟朱媺娖对着干。
接着,众臣就商量起辽西、辽东的具体军力布置,以及辽西、辽东两省巡抚的人选来···
在大明沉浸在收复了沉阳的巨大喜悦当中时,一队清国使者穿越了草原和大漠,来到了漠西蒙古,也即是瓦剌(清译:卫拉特)的地盘,并最终到达了如今瓦剌联盟管事的盟主部落之一,准格尔部。
西元1634年,准格尔部首领哈喇忽刺去世,其子和多和沁继任,不仅振兴了准格尔部,而且开始大肆对外扩张。
1638年,和多和沁在博克塞里建立了自己的城,两年后又联合瓦剌众部落,制定了《喀尔喀——卫拉特法典》。
和多和沁还两次击退了俄罗斯的侵略,迫使俄罗斯承认了准格尔汗国,之后更是被达赖喇嘛加封为“额尔德尼巴图尔珲台吉”。
在博克塞里,索尼见到了和多和沁。
“大清一等伯兼内大臣索尼,见过额尔德尼巴图尔珲台吉。”奢华的蒙古式宫殿内,索尼用草原人的礼节,毕恭毕敬地向巴图尔行礼问候。
“哈哈哈,”和多和沁高兴地大笑起来,“索尼是吧?来人,赐予美酒!”
和多和沁快五十岁了,如今正是好名声、好面子的年纪。
在大草原上,认真计较起来,他作为准格尔部首领,实际上只能算是台吉,后来因为他连续击败沙俄的入侵,才得达赖喇嘛封为“额尔德尼巴图尔珲台吉”。
该称号意思是:珍宝般勇士一样的黄台吉。黄台吉则又与汉语音译有关,有“皇太子”的意思。
珲台吉和黄台吉含义类似,是草原上仅次于汗的称号,而台吉则是又次于珲台吉(黄台吉)的称号。
如今索尼作为大清使者,当面称他为“珲台吉”,就是说大清承认了他仅次于汗的称号——须知,大清皇帝在蒙古这边其实也就是汗而已。
所以,和多和沁高兴是有理由的。
虽然如今大清国好像不行了,但再不行,那也是曾被草原各部落承认过的汗啊。
如今上位的汗都认可他这个准格尔“珲台吉”,就意味着他珲台吉的名位彻底坐实了。
第615章 准格尔部,大清出路
和多和沁又当面查看了索尼带来的众多珍宝、财货,表示还算满意,然后请索尼入坐,直问:“不知清使来博克塞里是为了什么呢?”
索尼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是奉大清皇帝之命,请巴尔图珲台吉出兵对付明人的。”
和多和沁微笑着道:“听说你们前年冬天才被明人赶出关去,折损了好多兵马,连喀尔喀不少部落都跟着吃了大亏。
怎么,你们这么快就恢复实力,准备再次攻入明国境内了吗?”
显然,和多和沁的消息是滞后的,并不知道如今明军实力到底有多强,也不知道是明军伐清之事,还以为清国又要攻入大明境内。
也不怪和多和沁会这么想,实在是过去一二十年中,女真人攻入大明的次数太多了,简直就跟进自家后院一样。
虽然前年清军在大明境内大败,被赶出了关,但和多和沁并没有仔细了解过大明近两年的种种变化,只知大明出了一位女皇帝。
至于明军究竟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他并没有准确的认知,潜意识认为,至多就和以前的大明边军精锐差不多。
另外,大明近几十年政局向来多变,倘若是大明政局有了什么大的变动,军队战力迅速下滑也是有可能的,清军趁机再攻入大明境内并不稀奇。
索尼是在三月份出发的,走了一个多月才到瓦剌,因此并不知道如今明军已经收复了辽东,还以为明军多半还在和吴三桂、耿仲明打着呢。
所以,他便按原计划执行出使瓦剌的任务。
他道:“尊敬的巴图尔珲台吉,如今明国那位女皇帝胃口很大,她一直在国内查抄富人的钱财当做军费,就是为了军事扩张。
如今,她正在发动大军,准备攻打我们大清。
之前我们大清在明国内受创,尚未恢复实力,这次如果再被攻打,很可能会让明国得到辽西之地。
那样的话,明国实力将会更加强大,昭武女皇的野心也会进一步滋长。她绝不会满足于东边的疆土,还会将目光投向西北。
尊敬的巴图尔珲台吉应该知道,如今准格尔游牧的部分区域,在很多年前,也曾是汉人的地盘。
所以,明人如果看中了准格尔的牧场,便有着充足的理由发动战争。
聪明的猎人不会等到熊狼来袭击他时才动手,而是会看好时机,先下手为强。
所以,尊敬的巴图尔珲台吉,为什么不趁着明国还没有真正强大起来,趁着他们将军队都集中在东部攻打我大清,先狠狠教训一下他们呢?”
索尼在清国青年一代算是有名的学霸了,会满、蒙、藏、汉、朝鲜等多国语言,口才很不错。
这次又是有备而来,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目的也很明显——就是希望准格尔部带着瓦剌联盟出兵攻打大明。
作为执政十数年,将准格尔部带上一个新高度的首领,和多和沁或许见识有限,但并不缺少智慧。
他原本确实没怎么重视大明的变化,可听索尼这么一说,他便敏锐地感觉到,大明正在产生的变化或许并不简单。
于是,他掐着长着络腮胡须的下巴,看了索尼一会儿,道:“攻打明国的事很大,不是能轻易决定的,况且如今卫拉特并非只有一个盟主···所以,还请清使先去歇息吧,有了决定我会告诉你的。”
没有得到和多和沁的当面承诺,索尼有些不甘,也有些着急。
他虽不知明军已经克复沉阳,却也知道,清国无法在明军攻势下支撑太久。
‘如果三日后准格尔部还没有答复,我就去找卫拉特的另一位盟主,和硕特部首领鄂齐尔图。’
当被准格尔部的人安置下来时,索尼如此想。
和硕特上一任首领去世,本应该由其弟弟固始汗继位,但固始汗带兵去了青藏高原,成为了那里的统治者,和硕特首领之位就落到了固始汗的侄子,即固始汗哥哥的长子鄂齐尔图手中。
也即是说,如今的和硕特部实际是分为两部分的。
一部分跟随固始汗去了青藏高原,另一部分则在鄂齐尔图的带领下,在天山南北的故地继续游牧,仍是瓦剌联盟四大部落之一。
如今更是与准格尔部并为瓦剌联盟的盟主。
所以,和硕特部首领鄂齐尔图在瓦剌也是有很大话语权的。
另一边,和多和沁在索尼离开后,却是让人叫来了他看重的几个儿子,最后又道:“让人把噶尔丹也带过来吧。”
不一会儿,和多和沁的长子车臣(智慧)、次子卓特巴以及五子僧格相继赶到宫殿内。
三个儿子中,车臣、卓特巴同母所生,但他们的母亲已经去世,两人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车臣更是三十多岁。
但草原人并不重视长子,而是更重视小儿子,且车臣速来缺乏勇名,如今在准格尔部并没有多大的势力。
他的弟弟卓特巴则因为勇武过人,再加上车臣的有意帮助,在部落中声望颇高,被认为有很大希望继承首领之位的人。
僧格与噶尔丹为同母所生,其他们的母亲是尊贵的固始汗的女儿。
因此,僧格虽然才刚年过十六岁,却很受和多和沁重视,已经赐予了很多牛羊、部众等财产。
至于三子、四子,其母出身十分平凡,都属于“庶子”,完全不受和多和沁重视,也没有资格参与部落重大议事。
车臣、卓特巴对僧格的到来并不意外,但对于不足三岁的噶尔丹也被带来却很不满。
可再不满,两人也没有办法。
和多和沁将索尼到来的事说了,然后询问三个儿子的看法。
卓特巴抢先开口道:“我认为清使说得对,优秀的猎人不会等被狼袭击了才想到猎狼,应该看好机会抢先下手。
明国既然在变强大,又有可能威胁到我们,就该趁它还没强大起来前打痛甚至打残它!”
说到最后,卓特巴挥舞着手臂,展示着他强壮的臂膀与坚硬的拳头。
车臣则简单地道:“父亲,卓特巴说的有道理。”
“僧格,你怎么看?”和多和沁期待地看向年少的僧格。
僧格想了想道:“我们不能只听清使说,还要派人去明国那边打听更多、更具体的消息。
另外,我们在北边已经有了沙俄这个强大的敌人,如果在南边也有一个强大敌人正在崛起,我想我们要做的不是得罪它,而是设法跟它交好。”
卓特巴听了立即嘲讽,“跟明国交好?僧格,你果然太年轻了,不知道明国官员有多么的傲慢。
他们傲慢而又虚弱,哪里值得我们交好?这样的势力,就应该打疼它,才能让它安分!”
僧格到底年少,直气得脸色胀红,却一时组织不好言辞反驳。
和多和沁则笑着道:“你们说的都不错——卓特巴,你和车臣下去后可以和清使多接触,想办法套出清国的底细来。
僧格,你可以派人去明国探查更多的消息,就像你想得那样做。”
“是,父亲!”
等几个儿子离开,和多和沁不禁拿出了一张羊皮地图,看着上面东南方的庞然大物,喃喃道:“明国,昭武女皇···”
赫图阿拉。
刚撤到这里的清国果然如济尔哈朗所说的一般,表现出了各种人心不稳的迹象。
八旗蒙古、八旗汉军的将士都在鼓噪着,希望家人得到更好的安置。
一些八旗满洲的原各部落首领,已经开始为一些土地、猎场、矿场等财产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至于那些被强掳过来的汉人奴隶,也终于搞清楚了外面的形势,变得很不安分。
整个赫图阿拉底下都暗流涌动。
面对这种情况,多尔衮跟代善、济尔哈朗又秘密召开了几次三人小会议,并很快在想法上达成一致。
大清如今这个情况,不仅要在抚顺关一带挡住明军对赫图阿拉的进攻,还需为大家找一条弥补损失,或者说发财的路子才行。
况且,他们还面临着粮食危机。
以大清目前的处境,要解决这些问题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到朝鲜去征兵征粮···
第616章 汗王称号动人心,荷兰双堡以为强
“这次对付朝鲜,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只征兵、征粮,还要经营朝鲜北部山区,使那里成为我们的大后方。
而且,万一将来赫图阿拉也挡不住明军,我们总不能退到北边去跟野人女真抢地盘吧?
那里冰天雪地,根本就没有我们的活路。只有去南方,去朝鲜,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在赫图阿拉“皇宫”,一个有些狭窄、逼仄,且年久失修的房屋中,多尔衮皱着眉头如此说道。
“咳咳咳,”代善连咳了好几声,才道:“这些又是那个洪承畴说的吧?”
“不错。”多尔衮并没有隐瞒,“针对治理朝鲜,他还提出了一套颇有意思的方法。”
“什么方法?”代善、济尔哈朗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多尔衮难得露出一丝微笑,道:“我们在平壤东北方的山区进行直接统治,勒令那里的朝鲜百姓剃发易服。只要剃发易服,那就是我们大清的百姓,税赋将按照我大清子民的标准收取。
若不剃发易服,那就是朝鲜百姓,纳税得按照朝鲜的标准来。
同时派出一支军队向南,威逼朝鲜王室及大臣,让他们帮我们在南部征兵、征粮——压迫朝鲜百姓的事都交给他们去做。
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较快、较多地从朝鲜获取兵员、钱粮,还能让朝鲜普通百姓心向我大清,逐渐成为我大清子民。”
听完,代善、济尔哈朗不禁对视了眼。
随即代善便道:“汉人真是诡计多端啊。”
济尔哈朗则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朝鲜那边要派谁去呢?”
多尔衮道:“经营东北部山区的事,我只能交给郑王你了。至于逼迫朝鲜王室的事,就交给洪承畴和鳌拜吧。
这计策既然是洪承畴提出来的,他肯定能掌握好度,不至于让朝鲜王室失控。”
“只怕明国那边不会坐视,会出兵干预。”济尔哈朗却是有另一重忧心。
多尔衮微眯的眼掠过一抹寒光,道:“明国若干预,再看情况应对就是了。
何况,我已经派索尼出使卫拉特(瓦剌),数月之内必有所得,只要我们挺过这几个月,明国就不会只盯着我们了。”
代善道:“陛下似乎对索尼很有信心?”
多尔衮神色异样地答道:“准确说,是朕对给他的底牌有信心。”
···
索尼再准格尔部待了三天,并没有获得和多和沁的任何允诺,倒是和多和沁的长子、次子动不动就邀请他饮宴,明显是想从他这里套取大清的底细。
索尼知道,决不能让卫拉特人知道大清现在有多么虚弱,否则卫拉特可能不仅不会攻打明国,还会趁机和大清争取对蒙古各部落的控制权。
虽然大清如今对蒙古各部落已经失控,但与蒙古各部落被卫拉特控制却又是另一回事。
见无法说服和多和沁,索尼当即辞行,前往和硕特部。
相较于准格尔部,和硕特部的游牧区域要更加靠近明国,如今甚至与明国的甘肃省接壤。
另外,相较于老成持重的和多和沁,和硕特首领鄂齐尔图如今三十多岁,处在壮年,正是一个男人最容易滋长野心的年纪。
索尼认为,说服鄂齐尔图或许比说服和多和沁更容易些。
在乌兰伯勒奇尔,索尼见到了和硕特部首领鄂齐尔图,并得到了盛情款待。
对于鄂齐尔图,索尼先也是对和多和沁那一番说辞。
待说完后,又故作叹息状,道:“道理是很明白的,但巴图尔珲台吉可能已经老了,居然一直拖着,久久不给下使答复。
卫拉特作为漠西强族,本应该趁势成为驰骋于草原的骏马,翱翔于蓝天的雄鹰,可却因为有两个头,困顿于阿尔泰山与天山之间,实在令人惋惜。
我主曾说,或许只有真正的卫拉特汗王,才能挣脱这牢笼的束缚,甚至进而成为整个大草原的共主!”
雄狮一般高坐于首领位置的鄂齐尔图听到索尼这番话,不禁呼吸急促起来,强壮的胸膛也剧烈起伏着。
索尼这番话的意思虽然略有些委婉,却并不含湖,显然是在表示:如今卫拉特有两个盟主,是不应该的,如果鄂齐尔图能够出兵攻打大明,那么大清将承认其为卫拉特唯一的盟主,甚至是整个大草原的共主!
鄂齐尔图虽然是和硕特部首领,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内心颇为压抑。
因为在他的前面,既有以蒙古人身份获得卫拉特盟主身份的爷爷、父亲,又有舍弃和硕特首领位置不要,带着一支军队统治了整个青藏高原的叔叔固始汗。
而原本衰弱下去的卫拉特老大哥准格尔部,却又在他当上首领之前,出现了巴图尔珲台吉这样一个颇有才略胆识的首领。
这些优秀的长辈、邻居,都成了让他压抑的原因。
因此,他做梦都想得到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超越这些优秀的长辈、邻居,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珲台吉”甚至“汗王”的称号。
现在,他要等的那个机会似乎来了···
昭武三年,五月九日。
邝露乘坐大明水师的战船来到了东蕃岛大员。
这是邝露第二次来此处,第一次是在两个多月前,他被朝廷启用为鸿庐寺从七品外交使者,到东蕃岛大员向在此建城、役使大明百姓种植的荷兰人问责,令他们在三个月之内离开东蕃岛。
如今距离最终期限到来只剩十几日,可根据水师将士观测,荷兰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所以,邝露再次来了。
对于东蕃岛于大明的重要性,邝露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同时也知道天子有向海洋开阔,以获四海之利的雄心壮志。
他邝露虽然已年过四十,却也愿学一学那汉之班定远、唐之王玄策,出使国外,扬大明国威!
当水师战船停留在海面上,远远地与荷兰人战船交涉时,邝露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眺望大员的这处海湾,不禁再次感叹。
这个海港的位置实在太有利于防守了。
此处海湾凹进去一大块,却又被一连串岛屿将里面与外海分割开,实际形成内港、外港两部分。
这一连串的岛屿由南向北依次是长链状的大员岛、横在海湾与外海正中间的北线尾岛,以及鹿耳门沙洲群岛。
荷兰人的热兰遮城就建立在大员岛的最北端,扼守大员岛与北线尾岛之间的航道(南部航道)。
根据熟悉这里的船主、水手说,更北边的航道虽然宽阔,但实际很浅,只能走轻、小舟船,无法走大海船。
南边大员岛与北线尾岛间的航道虽然看着窄一些,但却很深,适合大海船。
荷兰人再大员岛北端建立了热兰遮城,便是为了控制住这一重要航道。
同时,其在更南边的海岸边,还于昔年西班牙人的圣多明哥城堡旧址上建立了安东尼堡,与大员岛上的热兰遮城相互照应。
当然,汉人并不称呼其为安东尼堡,而是称作“赤嵌城”或“红毛城”。
在邝露看来,荷兰人的双堡防御体系虽然有点东西,但想要挡住大明水师大军是不可能的。
朝廷之所以先礼后兵,只是不希望与那个“荷兰东印度公司”全面交恶,致使大明在南洋的贸易受到影响。
可若是荷兰人不识趣,不肯离开东蕃岛,朝廷就只能发大军剿灭之了。
在邝露观望大员岛上的城堡时,经过一番交流,荷兰人答应像上次一样,只放大明外交使者所乘坐的战船进港。
第617章 福尔摩沙好奶牛,荷兰人绝不放手
东蕃大员,热兰遮城。
在得知大明水师战船出现的时候,总督欧沃德·瓦特就紧急召集评议会成员、高级商务员以及几位高级军官开会。
作为公司在福尔摩沙(原意“美丽的”,这里是荷兰人对东蕃岛的称呼)第九任总督,他是去年才上任的,对这里的很多事还无法做到一言而决,又或者永远也无法做到。
比如对明国要求他们限期退出福尔摩沙的事,巴达维亚那边一个多月前就给了回复,本没什么需要讨论的。
但考虑到最近明国水师出现在附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战船数量也很多,欧沃德便觉得还是开会讨论一番比较保险。
这样,如果真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也不至于让他这个上任不久的总督背全锅——没错,对于总部给予明国的答复,欧沃德并不看好。
总部那边对明国的印象肯定还是以前的样子,但他上任以来,却感觉这个神秘而古老的国度正在发生某种巨大的变化。
可惜,目前无论是公司总部,又或者是福尔摩沙这边,并没有几个人正视这种变化···
眼见与会人员到齐,欧沃德便用烟枪敲了敲桌子,道:“会议现在开始——明国的使者又来了,不用想,肯定是询问我们是否主动从福尔摩沙撤离的。你们都有什么看法,说一说吧。”
一位较为年长的评议会成员先笑道:“亲爱的总督,这事还需要开会来耽误大家的时间吗?
总部那边不是早就给了回复——让我们撤离福尔摩沙?明国人简直是在做梦。
不,他们即便做梦,也不该梦到这样的好事。”
高级商务员格尔德则认真地提起了一系列数据。
他道:“目前公司在东印度(东亚)有25个商馆,除了每年获利最高的日本商馆,福尔摩沙商馆一直都位居第二,占公司每年总利润的25.6%左右。
如今,这里每年只是收税就能收到十几万荷兰盾。每年从这里运回荷兰的财富总数更是高达四五十万荷兰盾,那可是近乎四五吨黄金的价值。
可以说,福尔摩沙对公司来讲是一头非常好的奶牛——奶量多,挤起来又不费力。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明国人一句话,公司就放弃福尔摩沙?不可能的。”
另一位评议员,也是在此工作多年的重要官员德龙接着道:“公司在二十几年前就开始经营福尔摩沙,在此期间击败了西班牙人、日本人乃至明国郑家三个竞争对手。
又驯服了众多土着以及渡海而来的明人。如今将这里划分为七个行政区,建立了诸多据点、城堡、炮楼,甚至还有很多教堂、学校,让数万人都得到洗礼。
可以说,我们已经在这里建立起了成熟而牢固的统治,明人凭什么一句话就让我们撤走?这绝不可能!”
作为一个在此工作多年的官员,德龙似乎对这里有了一定感情,说起话来情绪颇为激动。
其余人受到德龙情绪带动,也纷纷发言表态——
“明国人一句话我们就撤离?这简直是开玩笑。”
“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们就不走,看明国人能怎么办。就凭他们那些破船,那些彷造我们的大炮,如果敢来攻打热兰遮城,一定会崩掉大牙!”
“那些黄皮猴子就是一群猪猡,估计也只会叫嚣了,根本就没能力过来攻打我们,依我看,都不必理会他们。”
“其实他们来攻打也好,我们正好狠狠教训他们一顿。然后顺势攻打他们沿海,让他们允许我们上大陆做生意。
那样的话,我们就能获取更多的利润,不用再分给那些狡猾的明国商人一部分。”
“···”
听出所有人都不想撤离,欧沃德并不意外。
事实上,他也不认为应该撤离——如果真撤了,他福尔摩沙总督的位置不就没了吗?
他只是想让众人重视明国的战船与军队,做好应对恶劣局面的准备。
于是,在众人说完后,他看向公司在这里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上校康纳。
“上校,过去这么多天了,明国人的战船数量弄清楚了吗?如果明国人真的来攻打福尔摩沙,我们的军队准备怎么应对?”
康纳是一个看起来颇为英俊的中年军官,眉宇间带着荷兰军人的傲气。
他闻言道:“明国人的战船有多少重要吗?反正他们十艘战船上的大炮加起来都未必有我们一艘战船上多。
另外总督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热兰遮城是当今世上最坚固的防御体系,上下两个城堡中各种加农炮加起来有上百门。
何况在北方沙岛、北尾线岛上我们也修建了炮楼和棱堡,明国人的战船都未必能靠近我们的热兰遮城。”
说到这里,康纳顿了顿,环视了所有人,才接着道:“愚蠢的明国人给了三月的时间让我们主动撤离,却不知反而是给了我们充足的准备时间。
如今,我们在福尔摩沙的正式军人比以前多了一倍,有一千八百多人。
另外,一支多达十几艘战舰的舰队,就在福尔摩沙周围游弋。
只要发现明国那些破旧小船有来攻打我们的迹象,他们就会及时出现,在海上进行拦截,让他们明白,我们荷兰人才是最优秀的海上猎手!”
啪啪啪!
听了康纳这一番话,与会者都不禁激动地鼓起掌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国人惨败而逃的样子。
说起来,他们对打败明国人其实是相当期待的。
自从公司在四十几年前成立以来,就一直试图打开明国的大门,让公司可以放开膀子向殖民东南亚那些岛国一样殖民明国。
然而,在过去几十年中,凡是跟明国沾上边的战争他们就没赢过。
在澎湖,他们于四十几年前被驱离,二十几年前则又被明国官军打得大败,狼狈而逃,被迫选择了福尔摩沙作为殖民中转地。
在澳门,他们二十几年前先是想直接攻击占据澳门,惨败;几年后试图封锁澳门,以达成政治、商业上的某些目的,结果又一次惨败。
仿佛跟明国沾了边,在世界其他地方被他们按着揍的葡萄牙人都变得莫名厉害了。
这让作为海洋新兴霸主的荷兰人十分不服气。
很多人都认为,澎湖、澳门几次惨败,都是因为靠近大陆,对方有众多人员、舟船作为支援,以多欺少,不计消耗,才打败了他们。
如果是在离大陆较远的海洋上发生战斗,明国人、葡萄牙人,都绝不可能战胜优秀的荷兰海军。
所以,这一次得知明国人强令公司撤离福尔摩沙,如康纳等荷兰军人都是十分兴奋的。
他们都觉得,这一场在所难免的大战,将是荷兰军人证明自己、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
所以,等到掌声落下,康纳起身道:“总督以及诸位与会者,我代表军方提议,这次就扣下明国人的使者和战船,向他们表明,我们绝不会妥协!”
第618章 想扣留使者?反抓!
指挥邝露乘坐的这艘千料战船的,是郑芝龙的堂侄郑泰。
作为郑氏子弟,郑泰虽然才二十几岁,却是十七八岁就开始随郑家长辈登船在海上做事,已有十年航海经验。
郑家水师接受整编后,他被授职千总,在郑氏二代子弟中已经算比较高的职位。
这次护送邝露的差事是他争取来的。
临行前,郑鸿逵对他千叮万嘱,与荷兰人交涉当千万提防小心,因为荷兰人狡诈得很。
他此行不仅担着外交使者及船上众人的性命,更关乎大明的颜面,若出了事,不仅无功,反而有罪。
郑泰也知道这点,因此,靠近大员岛后不仅让瞭望手在哨斗上用望远镜查看,他本人也拿着望远镜四处观望。
他所用的望远镜可比西洋人的千里镜强多了——不仅能看得更远,还能调节清晰度,而且双筒看起来视野也比单筒的千里镜更好。
当战船驶入热兰遮城的外港时,四处观望的郑泰发现岛上荷兰人似乎在进行一些不寻常的调动。
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多心了,可当看到那些荷兰士兵有的进入炮楼,有的进入棱堡,港内停着的七八艘荷兰战船上也有异常动静,他便知道并非他多心,而是荷兰人确实有问题。
当即,郑泰便找到邝露,将他的发现说了。
邝露听了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他冷笑着道:“朝廷限荷兰人三个月内撤离,如今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他们却毫无动静,打的什么主意已经显而易见了。
此番荷兰人若有异动,多半是要扣留我等作为交战时的筹码。”
“那我们是否现在就撤?”郑泰问,“如今战船虽然在荷兰人岸防大炮及战舰大炮射程内,但我们船上装有蒸汽机和螺旋桨,转向和加速都很快,安全走掉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邝露却摇头,“我等要是跟荷兰人都没接触就忽然撤退,朝廷那边如何交代?
况且,荷兰人想要趁机扣留我等作为人质,我们为何不能趁机拿下他们的人,好确定荷兰人的真实打算?”
“使者的意思是?”郑泰猜到什么,不禁兴奋起来。
“你且附耳过来。”
···
“明国人的战船过来了,都不要紧张,他们才一艘船。”
热兰遮城的码头,眼见明国人的战船靠近,在岸边“迎接”的荷兰人都行动起来。
作为岛上仅次于总督的高级官员,德龙按照正常程序,成为码头上迎接明国使者的主导官员。
不过,在他身边的却并非寻常的文职人员,而是多为低级军官。
德龙是个讲究的老官僚,他怕身边的几个军官为了立功操作起来太过粗糙,便不厌其烦地叮嘱道:“记住,等明国使者来了,我们要找个借口再动手,比如说他对我们的主不够尊敬。
不要像野蛮人一样一声不吭就动手了,我们毕竟是文明人,不是吗?”
“是的,德龙先生。”军官们答应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既然要动手了,谁还在乎文明不文明呢?
在德龙等人的注视下,明国人的战船并没有靠近码头,而是在一定距离抛锚停下,放下了两艘小船,驶了过来。
其中一艘上载着的应该是明国使者及其随从人员,另一走小船上则载着几十名士兵。
热兰遮城城堡高出的城墙后,上校康纳用千里镜看到这一幕,不禁冷笑道:“以为载着几十名士兵就能保证安全了吗?真是一群猪猡呀。”
在不知多少双异样双眼的注视下,邝露等人登上了码头。
德龙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到前面去迎接,而是等着邝露等人走过来,暗暗准备着“合理”的说辞。
谁知,明国人走近来后,不待他开口,为首的邝露就神色肃然地大声质问:“我大明限尔等三月之内撤离,为何至今没有丝毫动作?”
德龙在这里工作了十来年,其实是听得懂不少汉话的,但他故意装听不懂地看向身边的翻译官。
这翻译官是他们从巴达维亚那边招来的汉人,算是比较可靠的。
翻译官将邝露的话说了,德龙索性顺着话茬道:“明国使者,我正好也要说这件事——我们在这里经营了二十几年,与明国从来相安无事,与当地的百姓也是友好相处,明国凭什么让我们撤离?”
邝露听了之这边人的翻译,大怒,指着德龙喷道:“东蕃岛一千多年前便是我大明固有领土,历代亦皆属于我神州,其中道理我上次来已经讲得清清楚楚。
尔等如今羊装不知,还恬不知耻地说在此经营二十几年——从未曾听闻占据他人庭院多年便可以据为己有的,若有,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
诸位若承认自己是强盗,就不要怪我大明不客气,用对付强盗的手段对付你们!”
德龙是听得懂汉话的,又自诩讲究人,所以被邝露这一番话说得脸色胀红,却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
他身旁的几名军官见状等不及了,直接用荷兰语高喝一声“动手”,其中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军官就如熊虎般直扑邝露。
他们的思路很清晰,利用明国使者没有防备搞突袭,控制住使者邝露,再以大炮和邝露的性命威逼明国战船投降——兵不血刃,完美!
然而出乎荷兰人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在那高大军官扑向邝露时,邝露抬手就是一枪!
啪!
随着清脆的枪响,那已经扑到邝露身前一步远的荷兰军官瞬间被打得向后跌倒,胸前出现一个血窟窿,直接就进气多、出气少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荷兰人以及邝露身后的大明将士都是第一时间抬枪瞄准。
问题是,荷兰人这边用的还是火绳枪——虽然他们的火绳枪很精良,士兵点火也很快,可再快发射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明军这边用的却是昭武二式燧发枪,直接扣动扳机就能打发!
啪啪啪···
一连串的清脆枪声响起,码头上的荷兰士兵顿时倒了一片。
德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没有多么慌张,而是冷静地快步后撤。
然而有个人却比他速度还快。
那就是穿着明国使者官服,看着好似中年书生,动作却比士兵还敏捷的邝露。
只见他趁着周围荷兰士兵都被打倒,几步追上了德龙,这时一个荷兰军官从不远处抬起火枪试图攻击他。
却不防邝露之前用过的短铳再次打响,直接给这个荷兰军官爆了头。
直到临死,这荷兰军官都满眼不甘,想不通邝露刚打过的短铳怎么可以继续打发。
这边,邝露又打了第三枪,却是打在了德龙前面的地面,并大喝:“站住!不然我就开枪了!”
德龙这时候有些懵,却不敢赌,只能听话的站住。
几个大明将士立即冲上去将德龙擒下,又拽起了几个受伤不重没死的荷兰军官或士兵,匆匆向码头边上的小船退去。
通译边退边用荷兰话高喊:“不要开炮,不然你们的人都要跟着一起死!”
第619章 大战一触即发!德龙的恐惧
码头上在双方计划之中的“突变”说起来话长,其实前后加起来不差过三分钟。
待邝露他们带着德龙等作为人质登上小船,热兰遮城城墙上的欧沃德、康纳等人才反应过来。
“噢,天呐,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欧沃德瞪大眼睛叫道,“明国的使者怎么这么凶勐?”
“是他的枪有古怪!”上校康纳脸色难看之极,像是被人打了两巴掌,“我刚才看见了,他的短枪没有装弹就能连续发射,不然我们的军官就干掉了他!明国人竟然发明了连发火枪吗?!”
高级商务员格尔德还算冷静,见状提醒道:“总督、上校,现在不是考虑明国使者多么厉害以及他们是否发明了连发火枪的时候,而是该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德龙阁下还有好几位军官、士兵被他们劫持了,我们还要开炮攻击明国战船吗?”
康纳激动地拍着城垛道:“当然要开炮!叫那些猪猡知道我们荷兰大炮的厉害!打沉他们的船,让他们都成为水鬼!”
欧沃德则道:“冷静,康纳,我们不能开炮,不然德龙他们会被我们害死的。
这次扣留明国使者和战船的计划显然已经失败了,如果再让德龙他们因你的鲁莽而死,我们都要上法庭!”
“难道就让那些黄皮猪猡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吗?他们现在一定在对着我们嘲笑,该死的!”
康纳气得似乎要亲自去操炮,给明国人几发开花弹。
“恐怕我们真的只能看着他们离开了。”格尔德说着放下千里镜,指向远处海面,“你们看,有很多明国战船正向这边使来。”
欧沃德等人拿出千里镜一看,果然瞧见外港东北方驶来很多明国战船。
不过他们并不意外——这些明国战船原本就在大员附近的海域,这次明国使者前来交涉,明国舰队在后面跟着是必然的。
明国人发现码头上的变故,靠近港口的战船打出旗语,后面那些明国战船自然就过来了。
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来支援的舰队也在附近,注意到明国舰队的异动,很快就能进入战场,参与战斗。
可那样的话,定然会将数量众多的明国战船逼进热兰遮城前的外港,介时明国战船只有勐攻热兰遮城及内港舰队这一个选择。
或许明国人会失败,荷兰会赢,但那必定是一场极其惨烈的胜利,对公司来讲是得不偿失的。
况且,德龙等人的性命必然也会在战争中被无视,成为牺牲品。
因此,欧沃德想了想,道:“打出旗语,放明国人离开。”
“总督阁下!”康纳情绪更激动了,明显不赞同。
欧沃德道:“上校,要不要我现在就召开评事会议,大家举手表决?”
康纳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时却没话可说。
且不说召开评事会后有多少人支持现在就开战,单是召开评事会所需要的时间,就差不多够明国人的战船离开了···
邝露带着德龙等荷兰俘虏回到战船上,才稍稍松口气。
郑泰等战船人员却仍旧神经紧绷,因为战船还在荷兰人岸防大炮及港口舰船大炮的射程之内,随时可能遭到袭击。
当通过对讲机得知南边出现一支荷兰人的舰队时,船上众人就更紧张了,都意识到,一场大海战一触即发。
好在,直到郑泰指挥的战船离开外港,回到大明水师的舰队当中,荷兰人都没有发炮。
回程途中,邝露将德龙等荷兰人交给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人审问。
此番针对东蕃岛行动的随军锦衣卫北镇抚司负责人,是副千户刘伟明。
得知邝露等擒了荷兰人,他便亲自进行审讯···
德龙被带到了一艘大船的船舱中,眼见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带玻璃罩的油灯数盏,不仅没让船舱变亮堂,反而显得更阴森了。
他心中害怕,便用荷兰话不断高喊:“你们想干什么?我要求俘虏的正规待遇!”
等他下到舱底,便瞧见好几个身穿怪异服装的明人在哪里等着他,却又各做着自己的事——有的人在磨刀,有的人在擦洗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
这些工具虽然千奇百怪,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上面带着血迹。
德龙又叫了一嗓子,便听见为首的那个明人澹澹道:“德龙阁下,不用再装了,你们的翻译官已经交代,你是会汉话的。”
这个明人说着,忽然抬手向这边一甩,一柄锋利的小刀就擦着德龙的发丝钉在了后面的舱体上。
德龙吓得一颤,险些尿出来,忙用汉话道:“是的,我会汉话,但会的不多——我是公司在福尔摩沙的高级官员,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他忍不住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我们怎样对待你了?”刘伟明笑着走过来,将德龙扶着坐在了一张红凳子上,“我们只不过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难道不可以吗?”
德龙很想说“聊天也不可以”,但终究没说出来。
刘伟明坐在德龙对面,用一把飞刀边剃着指甲边道:“德龙阁下,你们公司在东蕃岛目前有多少士兵?”
“我不会告诉你的。”德龙闻言露出坚定的神色,“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公司的任何机密!”
“是吗?”刘伟明笑了,忽然问:“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我们叫做锦衣卫,在大明是专门审讯敌国奸细的。
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明白,这样,我让我的手下一个个给你介绍下他们所擅长的业务。”
接着,德龙的噩梦开始了。
只见这些穿着古怪服装,年纪看着并不算多大,面相也比较斯文的明国锦衣卫,拿着一个个古怪的工具在他面前介绍起来。
“我叫做张屠夫,最擅长的是给犯人刷洗。可不是洗澡,而是——杀猪你见过吧?把人的衣服脱干净绑住,再往他身上浇开水,然后用这个铁刷子开始刷洗···”
“咱叫阎王夺,听不懂没关系,能听懂咱是干什么的就行。咱最擅长配置毒药,最喜欢的就是让人试毒药,然后在人快要被毒死前,再用解药把他救回来。
不过咱的水平不行,只能暂时把人命从阎王手里夺回来——因为服用的毒药多了,你的五脏六腑最终会烂的千疮百孔,到时候就算你们的主来了也无法把你救回···”
“人家叫琵琶公,最喜欢在人身上弹琵琶。你这人知道琵琶吗?样子就和你胸腹的排骨差不多,不过人家弹琵琶从来不用手,只用刀,你要试一试吗?
诶?人家还没动手呢,咋就晕过去了?”
等德龙醒来时,瞧见刘伟明带着澹澹笑容的脸,都不用刘伟明再说什么,他立即叫着道:“我说!你问什么我都说!千万不要对我用你们的刑具!”
“哈哈!”刘伟明高兴的用双手捧住了德龙的脸,“我就知道德龙阁下最识趣了,不像你们当中的那个军官,又臭又硬···”
刘伟明话没说完。
但这时候有两个人把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往外拖去,在船板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德龙通过发色和衣服可以确定,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就是跟他一起被俘虏的中尉军官冈特拉姆。
‘哦,可怜的中尉,但愿你还没有死——不,你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死了更舒服些。’
德龙在心中暗自祈祷了一句,便决定接下来好好配合明国人的审讯,不做任何隐瞒。
他可不想变成冈特拉姆那个样子。
第620章 南洋巡抚,精荷说客
因为恐惧锦衣卫的酷刑,德龙等荷兰俘虏倒豆子般将他们所知道的都说了,终于让大明这边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有了更多更细致的了解。
泉州府,金门所。
为了就近处理东蕃岛相关事务,福建巡抚张肯堂数月前便带着属员来此办公。
同样在此办公的,还有朝廷今年才委任的南洋巡抚陈际泰。
陈际泰,1607年生,广东番禺人,崇祯初年中举,崇祯十三年特用,授广西平乐知县,任期内平定永安贼寇。
之后累功迁临江知府,湖广左参议兼按察使司佥事。
今世在堵胤锡麾下,也是做出不少政绩。后世,其在隆武时期被苏观生推荐,授为南雄巡抚。
后来绍武帝和永历帝相争,陈际泰属于绍武帝一方,曾在三水大败林佳鼎。后又招降海贼数万,与林佳鼎再战于河口,杀之。
最后,清军攻陷广州,陈际泰不屈死。
可以说,陈际泰又是一名类似詹天颜、陈君宠那般,以举人身份特用为官,却在文武两方面都表现相当出色的明末官员。
只可惜其一生最为耀眼的“功绩”,竟然是表现在朱明皇家同室操戈之中,可叹可惜。
堵胤锡早在一年多前就向朱媺娖推荐过陈际泰,只不过因未有合适位置,朱媺娖便先将其调到福建任参政,处理福建沿海及东蕃岛相关事宜。
这次决定在东蕃岛设府县,便干脆委任陈际泰为南洋巡抚兼任东蕃知府,同时将琼州府及南海海域都划入南洋巡抚治下。
故此番针对东蕃岛的行动,明面上是以福建巡抚张肯堂为主,陈际泰为辅,实际张肯堂只负责后勤事宜,东蕃岛相关的军政事务都由陈际泰决断。
除陈际泰外,朝廷还委任熊开元为南洋监军道,既是按常例设官,也是对陈际泰和郑鸿逵的一种监督。
为了应对东蕃岛及南洋将要发生的战争,军务院委任郑鸿逵为代理南洋水师提督,督标为其原来率领的水师第七镇,另外还下辖由以福建郑家水师为主体整编的水师第十一镇、第十二镇、第十三镇。
等舰队回到了金门所,邝露、刘伟明便各自向陈际泰做了汇报。
陈际泰看完刘伟明从德龙等荷兰俘虏那里审问得来的诸多情报,不禁叹道:“荷夷在东蕃岛一年竟然可得四十多万荷兰盾,也即是四五吨黄金,也难怪他们不愿撤离。”
随即,他又看到了荷兰人在东蕃岛建立教堂、学校,划分行政区,便不由露出冷厉之色,道:“荷夷在岛上划区而治,还威逼番人、汉民受洗信教,又建立学校传播其文字、文化,显然是意图长久窃据东蕃,真是其心可诛!”
一旁的监军熊开元在了解这些后,也不禁道:“此岛水稻一年三熟,岛上各种物资丰富之极,可谓物华天宝。
然被荷夷窃据二三十年,统治竟渐渐稳固。若我朝再不将其收回,恐怕再过几十年,此岛就真不为我大明所有了。”
郑鸿逵道:“陈抚台、熊监军,如此看来,必须要出动大军武力收复东蕃岛了?”
陈际泰道:“荷夷前番收到湛若(邝露字)的传告,不仅没有丝毫撤离的意思,反而暗中增加了一倍兵力,更向其总部请调一支舰队作为海上援兵,可见彼辈已是做好了武力占据东蕃的准备。
所以,这一仗肯定是要打的了——稍后郑军门、熊监军便与本院联名将这些事电报给朝廷知晓吧。”
郑鸿逵、熊开元各自点头。
南京这边收到金门所传来的电报后,很快给出了简单而有力的回复——打!必须驱逐荷夷,收回东蕃岛!
陈际泰、郑鸿逵这边不再有任何犹疑,当即紧锣密鼓地为武力收取东蕃岛做准备。
海军方面,除南洋水师提督下辖四个镇,练兵两年御林军青龙营也来此暂受陈际泰统辖。
同时,还有两个福建卫戍军镇、两个广东卫戍军镇,都被调到福建沿海待命。
几日后,眼见当初大明给荷兰人留的最后期限就要到来,大员的荷兰人却是派来了使者。
使者中有一人恰好是郑家的熟人,何延斌。
何延斌,曾用名何斌,早年是郑芝龙的部下(实际就是海盗)。后来郑芝龙受诏安成为大明的海防游击将军,就放弃了在曾在东蕃岛经营的据点。
何斌却并没有放弃,却也彻底上岸,靠着昔日的人脉关系,在东蕃岛上当起了地主兼商人。
后来荷兰人在东蕃岛建立了统治权,何斌因通晓外文,便被荷兰人招为通译,同时又是代理荷兰人统治一方的“大结首”。
说起来,也算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编外小官了。
历史上,在十几年后,因为与主政东蕃岛的荷兰高级官员之间生了龌龊,何延斌“大结首”的职务被罢免。
再加上他知道郑成功收服东蕃岛的决心,考虑到与郑家的关系,以及郑家许诺的好处,他便借着通译之便,向郑家进献了一副当时荷兰人统治东蕃岛的行政地图,并提供了诸多重要情报,为郑成功收取东蕃岛做出了一定贡献。
不过,如今他与荷兰人的“合作”虽说不上蜜月期,却也算不错。
所以,他这次过来是真心实意想做双方说客的。
“陈抚台、郑军门,欧沃德总督说了,只要大明愿意放归德龙等荷兰官员及将士,并恢复通商,东印度公司愿意一次性支付一万两白银,并每年拿出五千两白银,作为东蕃岛的租金。”
说到这里,何延斌顿了顿,见陈际泰等人没要说话的意思,才继续道:“诸位老父母,草民也算身在曹营心在汉,这里就把荷兰人的老底交代了。
荷兰人在东蕃岛的正经士兵虽然不足两千人,但皆是精锐。另外,荷兰人在东蕃统治多年,已经控制近十万番人。
一旦我大明与荷兰人发生大战,荷兰人虽未必能调动所有番人,但调动个两三万番人参战却是可以的。
当然,荷兰人最强之处在于其舰队——荷兰人号称‘海上马车夫’,西方甚至将其类比于当年纵横东西方的蒙古骑兵,称之为海上骑兵。
据说他们有一万多艘海洋战船,占据当世海洋战船数量的四分之三多。
南洋这边虽然没有荷兰人舰队主力,却也有三、四级战列舰近四十艘,其他战船数百上千。
且荷兰人如今势头正劲,已然压过西班牙、葡萄牙等国,霸占了南洋多处海上要道。
我大明若与其交战,胜负且不论,南洋商道便都将受阻,于国于民皆有不利。
如今荷兰人肯退一步,每年交上五千两银子的租金,给予我大明体面,我大明为何不就此收场,像以往那样与之进行贸易,共同发财呢?”
这番话说完,何延斌便颇有信心的等候答复。
他虽未做过大明的官,但过去几十年中却没少和大明官员打交道,深知大明官员都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渡海攻取东蕃岛,在大明看来本就是没什么益处的事吧?毕竟二十几年前大明不就任由荷兰人占据了东蕃岛吗?
这次,荷兰人愿意每年给五千两租金,眼前这些当官儿的对大明朝廷也算是有交代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何延斌的意料。
只见陈际泰看着他冷笑道:“何延斌,本院看你此来并非是交代荷兰人的老底,而是替荷兰人耀武扬威的吧?”
第621章 十万明军待出海,铁甲枪炮复东蕃!
何延斌面对巡抚这种高官,心里其实挺害怕的,但他既然敢来,便有一定心理准备。
闻言做出一副冤枉的表情,道:“抚台何出此言?草民所言荷兰人之事千真万确,绝无一字虚言。”
陈际泰再次冷笑,道:“好,那便麻烦你替本院给荷夷带一番话。
今有我大明南洋水师四镇共五万将士,另有福建、广东卫戍军四镇亦有五万将士。
此前我大明所给期限一到,十万将士便将渡海进攻东蕃岛,铁甲枪炮之下,凡敢反抗者,皆将成为齑粉!”
说完,端起茶杯,“送客!”
何延斌一下子被陈际泰这番话镇住了,回过神来,赶紧求助地看向郑鸿逵。
郑鸿逵面无表情地道:“何老哥,圣上明旨,东蕃岛乃我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荷夷窃据二三十年,搜刮无度,过分之极。
朝廷先前给他们时间撤离,已是宽容大度。奈何他们不仅不知感恩,反而暗中增加兵力,请调舰队,意图武力顽抗。
荷夷取死有道,何老哥若能明辨时势,就该立即弃暗投明,将你所知荷夷机密都说出来,方不负大明子民的身份。”
何延斌被人往外面拉去的同时,心思电转,不断思考着郑鸿逵这番话。
再思及一路所见:金门所确实成了一座大军营,布置了不知多少万兵马。
由此可知,陈际泰所言大明将出十万兵收取东蕃岛怕是真的。
十万大军···即便枪炮、舰船不如荷兰人,恐怕也非荷兰人所能抵挡——至少东蕃岛上的荷兰人是挡不住的。
念及此处,何延斌脚一下子抵住了门槛,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草民愿意弃暗投明,尽述所知荷夷机密!”
陈际泰这才挥手,示意将士放开何延斌。
“何延斌,你既受荷夷所托来此做说客,想必是受到荷夷一定信任的,如此那荷夷的热兰遮城你应该去过不少次吧?”
“草民是去过不少次。”何延斌拱手道,“草民愿画出所记热兰遮城地图。”
何延斌本以为他画出热兰遮城地图,即便不详实,肯定也会受到重视,立下大功。
谁知陈际泰却道:“不必了,你且看看此沙盘是否有错漏之处就行了。”
说完,陈际泰抬手示意,便有几名将士抬来了一个方桌。
待他们将方桌放在厅中,掀开上面的红布,何延斌一看,顿时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这桌子上的赫然是热兰遮城极其附近区域的沙盘!
何延斌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军事沙盘虽是第一次见,却也听说过。
真正令他吃惊的是,他乍看去,这个沙盘上热兰遮城内外结构和真实的竟几乎一模一样!
就好像有一个十分了解热兰遮城构造的荷兰奸细,帮助大明制作了这个沙盘!
‘莫非是德龙等人背叛了东印度公司?’
最终,何延斌只能将这个沙盘的出现归功于德龙等被邝露俘虏的荷兰人。
他却不知,德龙等见到这个沙盘时同样很震惊,以为明国奸细早就混进了热兰遮城,才能制作出这么细致的沙盘。
事实上,这个沙盘是郑鸿逵等根据朱媺娖赐下的图所制造的。而朱媺娖的图则来自后世——郝光明的世界军史爱好者对热兰遮城可是有过不少研究的。
不过后世的热兰遮城模型和如今的终究有些差距,正因如此,陈际泰、郑鸿逵才通过德龙、何延斌等人对沙盘进行修正。
通过沙盘了解了热兰遮城构造,乃至推断出其火力布置,进行炮火打击时就会很有针对性,要破其防御体系就没那么难了。
帮助修正的热兰遮城、赤嵌城部分沙盘后,何延斌又提起另一件事。
“启禀陈抚台、郑军门,东蕃岛汉人百姓中,多有对荷兰人不满并心向我大明的。
这些百姓本就有意图谋反抗荷兰人的统治,我大明若出兵东蕃岛,或可联络此辈义士带路指引。”
其实何延斌不说,北镇抚司及军情司的人也会设法联络岛上汉人百姓。
因此,听了何延斌的话,陈际泰微微点头道:“那联络此辈义士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有什么不懂的,稍后可以和锦衣卫的人请教一二。”
“是。”
···
何延斌虽然暗中投向了大明这边,但依旧是跟使者队伍回到了东蕃岛——因为他“说服”陈际泰、郑鸿逵时是一个人,荷兰使者队伍的其他人并不在场,没人知道他已经投向了大明。
最后何延斌离开时,郑鸿逵还专门跟他在荷兰人面前演了一出戏,表示:必须五万两银子才能赎回俘虏,至于每年五千租东蕃岛则不是他们能做主的,必须禀报朝廷才行。
大明这边的反应也算是合情合理,所以当何延斌等回到大员,将交涉的结果一说,欧沃德等人并没有太过怀疑,而是筹划着越过福建官府直接跟大明朝廷谈判。
不过荷兰人也没完全相信大明这边,依旧在做着应对战争的准备。
不同于早期殖民者西班牙人的粗暴、直接,以商人为主体的荷兰人进行殖民时更讲究效率,喜欢使用代理人,自身则多一层伪善的面具,更为奸诈。
在殖民东蕃岛之初,荷兰人利用一些廉价商品收买了各番人部落的长老,并授予他们刻着东印度公司的银头藤杖,作为其职位标志。
之后每年召开各部落长老评事会议,由荷兰官员宣布东印度公司的殖民政策,还要求各部落长老对公司效忠,使其成为公司的殖民代理人。
肯定有番人长老和部落不愿意效忠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这类番人和部落往往会被荷兰人屠灭,杀鸡儆猴。
几十年下来,受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番人虽然没何延斌所说的十万之众,但六七万绝对是有的——实际上番人有多少人口荷兰人也难以统计清楚。
为了应对大明可能的进攻,荷兰人给各番人部落下了命令,一旦看到汉人军队出现在岛上,就进行袭击。
同时,为了防止汉人百姓给大明将士带路,或者趁机脱离公司的控制,荷兰人强制较为偏远地区的汉人村落迁徙到赤嵌城附近。
并利用亲近荷兰人的大小结首及少量荷兰士兵进行严密监控。
准备归准备,荷兰人还是更希望与大明“和谈”,像以前那样快乐地搜刮福尔摩沙的财富···
昭武三年,五月二十日。
大明南洋水师四镇数千艘舰船趁着海湾天气尚可,东渡至澎湖,一同被运抵的还有两镇福建卫戍军,及众多军备物资。
至于两镇广东卫戍军及后续的其他军备物资,也在运输中。
这么大规模的舰船行动,自然瞒不住一直严密监视海湾的荷兰人。
得知消息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台湾商馆上下大为震动。
热兰遮城,评事会议厅。
因为欧沃德已经在里面抽了好一会儿烟,弄得这个并不大的会议厅烟雾缭绕。
待评事会议的人到齐,不等众人全坐下,欧沃德就用烟斗敲着桌子道:“都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康纳捶了下桌子,道:“我早说过,不要期望那些猪猡会和谈。要恢复公司的贸易,要让福尔摩沙这头奶牛继续产奶,只有打怕了那些黄皮猪猡才行!”
欧沃德皱眉道:“上校,现在已经不是打不打的问题了,而是怎么打。
根据哨船汇报,明国人一下子就来了数千艘舰船,士兵不知有多少万,你告诉我要怎么打?”
第622章 荷兰人论战,村民疑做梦
康纳并非只会叫嚣的莽夫,在军事上确实是有一定才能的。
他闻言道:“很简单,就让明国人来攻打这里,热兰遮城会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
等到他们疲惫不堪,丧失士气的时候,我们在外面的舰队和内港的战船一起夹击明国人的舰队。
只要灭了明国人的舰队,他们登陆到岛上的人失去后续补给,在我们英勇的陆军士兵和土着的袭击下,很快就会崩溃,成为一头头只配被抓捕的黄皮猪!”
欧沃德又看向格尔德。
虽然格尔德并不是军事指挥官,但欧沃德更信赖他冷静、理智的脑袋,而非是看着好像军事狂人的康纳。
格尔德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道:“理论上来讲,即便有数万明人军队围攻,以他们浅陋的武器装备,热兰遮城也可以坚守半年以上。”
欧沃德提醒道:“别忘了明军有一种连发的火枪,可见他们的武器未必浅陋。”
格尔德澹澹地道:“总督阁下,我也经询问过当时码头上的士兵了,那个明国使者用的是连发短铳,其他明国士兵用的都是正常的燧发枪。
据我所知,燧发枪在欧洲使用的军队都不多——不仅是因为燧发枪不如火绳枪稳定,更因为它造价比火绳枪高太多。
明国军队装备一向简陋,因此我推测,这支明国军队也只是装备了少量的燧发枪。
至于那种连发短铳,有可能是手工艺品,价格多半高得离谱,只有明国使者那样对枪械感兴趣的官员才会弄一支防身,是不可能大规模装备军队的。”
说到这里,格尔德顿了顿,才接着道:“另外,总督阁下应该知道,明军想要攻破热兰遮城,火枪再多再厉害也没用,他们需要的是火炮。
而论火炮,当今世界还有比我们荷兰人更擅长造火炮的吗?
我听说直到几年前,明国人都在陆续地向我们购买火炮去打北边的野蛮人。所以,就算这几年明国的军工有所发展,也绝不可能在火炮铸造工艺上出超越我们。”
格尔德这一番分析无疑是有理有据的,很让人信服,绝大多数评事会成员都不禁点头表示赞同。
就连欧沃德都对这一战有了不少信心,于是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按照康纳上校的作战计划来吧。有人反对吗?如果有,请举手。”
并没有人举手。
评事会成员难得一致同意了这件事。
于是热兰遮城乃至赤嵌城及荷兰人的其他炮楼、棱堡、据点都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准备起来···
大明这边同样是按照事先商议好的作战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五月二十一日,南洋水师舰船先是护送一镇福建卫戍军在大员北边的双溪登陆。
这里荷兰人也是设立有据点的。
但明军登陆部队人数众多,又有舰船火炮支援,双溪据点的荷兰士兵却不足百人。他们在稍稍阻拦之后,见根本无法阻止明军登陆,便果断放弃据点撤离了。
于是,当日明军顺利在双溪登陆。
之后一两日间,另外三镇卫戍军也都在双系登陆,并建立了后勤营地。
同时,双溪附近的汉人百姓在何延斌事先联络的义士领导下,过来与卫戍军中的军政司、军情司人员接触,表示愿意帮助明军带路,打荷兰人。
···
牱霖是清溪村一个很普通的屯户。
他本是福建漳州人,十七八岁的时候,家乡的田地实在养不了那么多人,他便跟着同乡冒险渡海到东蕃岛种田讨生活。
如今他已经在东蕃岛种了近十年的田地。
近几年,随着从一些老屯户口中听到许多东蕃岛过去的事,牱霖时常忍不住感慨他来东蕃岛来得晚了。
早在二十几年前,荷兰人还没踏足东蕃岛时,在岛上种田的汉人是最自由的,不需要向官府交纳沉重的赋税,也不必受地主老爷的压迫,能干就能有收获。
当然,据说那时候也最危险,因为那时番人都很敌视汉人,经常来劫掠不说,还会猎头。
而且深山里的生番据说还会吃人肉。
所以,那时虽有不少来此种田的汉人发了财,却也有不少汉人死在了番人手中。
后来荷兰人踏足东蕃岛,在岛上建立据点,种田以及和汉民、番人贸易。
荷兰人还没在东蕃岛建立统治权的早期,是汉人最舒服也最容易发财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荷兰人不仅会讨好番人,对汉人也极尽拉拢。那时汉人给荷兰人建城、种田,都有不错的工钱,让汉人在种田之余多了一处外快来源。
可当后来荷兰人在岛上建好了城堡,站稳了脚跟,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荷兰人依靠他们的武力,宣布岛上所有的田地、山林都属于荷兰的,是“王田”。
从此之后,岛上的人无论番汉,种田的不仅要交地租,还要交人头税;打猎的,若用网每月需就交一里尔,设陷阱的则要交十五里尔。
当然,番人也要交人头税。
建房、经商等等都要缴税,就连不上荷兰人的学校,不信他们的教,也要交税!
到了现在,牱霖觉得在东蕃岛种田向荷兰人交纳的种种赋税加在一起,已经不比十年前在大明交的税少多少了。
近几年,不少人都觉得在东蕃岛种田赚不到钱,还背井离乡,有的便又渡海回去了。
牱霖之所以还在坚持,完全是因为他在岛上建了房子,有田可种。在家乡他则无田无宅,一无所有。
所以,他准备再忍着狠干几年,攒够了钱取个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反正在哪里都是受苦,不如就待在东蕃岛,还能活下去。
他也听说这两年大明出现不少好的变化,似乎是崇祯万岁爷的女儿登基做了女皇帝,在北边打跑了清虏不说,还大肆惩治贪官污吏,减轻税赋,给百姓好日子过。
那些近一年来东蕃岛的乡人说得太好了,好到牱霖都不愿相信。
天下乌鸦一般黑,大明怎么可能换了个新皇帝老百姓日子就好过了?
何况还是个女皇帝,说得跟戏文似的。
怎么可能?
牱霖原本打算在东蕃岛过一辈子,传宗接代,和大明再无瓜葛。
没想到大明竟然出兵来收复东蕃岛了!
按村里林大壮的说法,东蕃岛本就是大明的,是荷兰人无耻,在二十几年前趁着大明对付清虏、流寇,无暇南顾,才死皮赖脸占据了东蕃岛。
如今圣天子在位,知道岛上有不少大明百姓遭受荷兰人压迫、欺辱,便决定出兵赶走荷兰人,收回东蕃岛。
牱霖童年、少年时在大明那边的生活记忆,让他并不信任大明官府和官兵。
但他相信林大壮。
林大壮是他的同乡,不仅能干,还能打,敢跟荷兰人讨公道,是村里人的主心骨。
所以,尽管对记忆中的大明官府、官兵充满不信任,当林大壮招呼村里的男丁一起去帮大明官军打荷兰人时,牱霖跟其他人一样,提着一把柴刀、扛着竹枪就跟上了。
如果真能赶跑荷兰人,牱霖觉得就算像十年前在大明那样缴税也行,反正这边地肥,还一年三熟,交完官府的税赋也够过日子了。
而东蕃岛若真归了大明治下,他以后死在这里,也不算埋骨异国他乡了。
就在牱霖低着头赶路,默默想着心事时,走在最前面的林大壮见快要到明军营地,便大声嘱咐起来——
“待会儿官老爷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干得好,说不定官军就有赏,知道吗?”
村里男丁也不是都服气林大壮,听见这话,就有人忍不住阴阳怪气道:“那要是官军让我们顶荷兰人的枪炮当肉盾呢?”
林大壮没说这事儿不可能,因为在大伙儿固有观念中,官军砍了无辜百姓脑袋当匪首邀功都是常有的事,让百姓当肉盾更是属于正常操作。
他知道如今的官军跟过去有所不同,但他一时解释不好,便胀红着脸道:“如果是这样,我林大壮就带头冲在前面,给大伙儿挡铳子!”
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没人再说怪话了,反而很多人都为林大壮的人品折服。
“林大壮靠得住,我们都听他的。”
“对,听林大壮的,而且我们清溪村的都抱团,官军也不见得敢欺负。”
“跟着林大壮走!”
“···”
就这样,清溪村上百个男丁在林大壮的带领下来到了明军营地外。
然后他们发现,来此的百姓真不少,其中有附近村子的他们都认识,这顿时让牱霖等人安全感大增。
心想,这里怕是有上千丁壮呢,官军总不会随便欺负我们吧?
这时候,一些明军将士从营地中走出来,开始给林大壮等村民领导者交流。
其中一位像是将军模样的人站到高处,一开口就让不少村民心神大定。
这位将军说话时拿着个颇为古怪的喇叭,声音很大,好在他说的是闽南话,村民们不仅能听懂,还颇感亲切。
“诸位大多都是福建的乡亲,这次能赶来帮我们官军对付荷兰人,我们很是感谢。
不过,跟荷兰人厮杀是我等军中儿郎的事——毕竟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嘛,大家不能抢我们的饭碗不是?”
如此幽默、随和的讲话,直接让牱霖等附近的汉人村民都听愣了,都没想到官军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还是他们印象中喜欢砍无辜百姓脑袋换军功、没事就抢劫百姓财物的大明官军吗?
村民们都呆愣着,并没有因为这位“将军”的幽默而发笑。
“将军”自己尴尬地笑了声,才接着说道起来。
“当然,我们人生地不熟,要对付荷兰人,也确实有需要大伙儿帮忙的地方。
并不多,就两件事。
第一件,请乡亲中熟悉通往大员的道路、不怕危险的敢勇义士,为大军带路,指引。
待赶跑了荷兰人,带路的义士皆可以军功受封赏,可得公职,也可换成赏钱。
第二件,请诸位乡亲中的大多数人协助我们开辟大军通往大员的道路。
我们不让大家白干,而是会按照市价雇佣。
听说荷兰人现在雇乡亲们建炮台、城堡,每天给五文钱,管一顿饭。
我们官军肯定不能比荷兰人小气,因此每天给十文钱,管两顿饭!”
“将军”说到这里停了,可上千村民人的群仍是一片安静,甚至比之前更加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因为很多村民都怀疑他们听错了。
什么时候大明官府让百姓干活儿竟然还给工钱?不都应该是小吏、军爷用鞭子抽,趁机剥削勒索吗?
按照这位将军所说,如今不仅要给工钱,且工钱数目还是荷兰人的两倍!
另外还要管两顿饭!
他们这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