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王登库:我真是货郎,老货郎了
李来亨带着一哨边防军出城来,果然看到城墙百步外某处地面有开裂、塌陷等现象,当即让将士们拿着锄头、铁锨等工具开挖。
在城内,马旭等人同样组织人手在另一端掘挖地道。
因为地道是狭长地形,众人进入时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走,并且各人之间有意识的保留了好几步的距离。
所以火药爆炸后地道虽然坍塌了好长一段,但只埋进去了刘罡等当头的二十几人。
他们从城内挖,也许不需多久,就能救出一人也说不定。
虽然谁也不能确定地道坍塌后里面能留有多大空间、多少空气给人存活,但只要有一丝希望,自该尽全力去抢救这些同袍···
农家大院中。
范三拨派出的乔装哨探很快回来汇报消息,说边防军在城外地道塌陷处开挖,似是有意重新寻找地道出口。
听此消息,忧虑感最强的王大宇道:“真不能再等了,趁着如今边防军注意力被地道塌陷之事所吸引,咱们得尽快离开!”
老成持重的王登库也道:“是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范三拨皱眉,“可是如今外面的边防军并未撤走,我们这么出去,怕是被抓住的可能很大。”
“那就分头走。”王登库道,“阳和卫城周边几十里这么大范围,我就不信那些边防军能封了所有路。
我们分开走,也不如一起走那么显眼,即便真被边防军抓到了,也可以冒充游商昏过去。
三拨贤侄,你这里应该有用于乔装打扮的东西吧?”
“确实有。”范三拨笑了,“为了这次聚会,我可是准备得很充足。”
随即,带其他人进屋去乔装打扮。
并非像后世古装剧中易容那么神奇,只不过通过着装、发型等,给王登库等换个表面身份罢了。
于是,等过一会儿王登库几人出来时,看着已经大变模样。
原来这一众人看着都像家资尚可的城里百姓,如今不是成了卖小玩意儿的游商,就是成了柴夫、猎人、老农,总之就是那种乡野中比较常见的人。
换了个身份后,众人对于走脱之事都有了不少信心,又纷纷夸赞起范三拨来。
“三拨贤侄办事真是周祥无比啊。”
“这么一打扮,相信就算当面碰上,那些边防军也未必会怀疑我等了。”
“待安全回到张家口后,我定向永斗老哥好好夸一夸你小子···”
一番话后,王登库等人没再啰嗦,相继离开。
因为身份变了,自然没有再骑马。
待这些人一会儿走一个,相继离开后,范三拨当即来到马厩中,对几个忠仆道:“走,我们去另一处宅子。”
说完,便有仆人从马厩内打开隐蔽的另一个地道口,几个人鱼贯而入。
最后只留居住于此的两个仆人——一老头和一青年。
这两人本就是父子,常年居住于此。即便边防军查来,他们也可以推脱,说是收了钱才让范三拨等人挖掘的地道,其他的一概不知。
如此,反倒可以有效掩饰另一条逃生地道的存在···
阳和卫城三里外某分岔路口,飞鹰队第七小组,组长袁国,飞手王富贵、李思明(非锦衣卫千户,同名),以及观察员常威正操纵着两架无人机在天空中巡视。
因为只是搜查,而非战斗任务,几人表现得都颇为轻松,甚至还能闲聊。
“组长,就是抓几个商人而已,袁军门居然还让我们飞鹰队出手,有必要吗?”王富贵一边操控着无人机,一边盯着面前的平板电脑,有点不耐烦地问。
他已经在城内外搜索半个多时辰了,没有任何发现。
袁国也帮他盯着平板,闻言道:“那些可不是普通商人,而是勾结清虏,走私禁运物资卖国的大汉奸。
这些人通过出卖国家利益,个个腰缠万贯,肯定非常惜命。
敢在这种时候到阳和卫城聚会,定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陛下已下令,此番务必要将这通敌卖国的晋商八大家全部捉拿归桉。袁军门为了以防万一,让我们出手是对的。
另外,我们在这边除了偶尔监视下草原上的北虏,也没别的事可干,过来出一次勤你还有意见了?”
作为飞鹰队成员,不仅根底清晰干净,思想也都是经过考核的。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如王富贵这样的,思想上难免有些懈怠、骄傲了。
袁国作为组长,思想则要过硬得多,意志也更加坚定。
他这一番话,立即说得王富贵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另一位飞手李思明的观察员常威忽然道:“组长,这个大院有问题!隔一会儿就出来一个人,有游商、猎人还有樵夫、农夫,太不正常了!”
袁国闻言,立马过来观看。
恰好瞧见常威将无人机镜头拉近,便瞧见院子内一伙人从堂屋中走出来,进入马厩中。
结果五个人进去,却只有两个人出来。
“这里定然是那几个晋商家主在城外的藏身之处!”袁国当即断定道,“王富贵,立即将你那架无人机也调过来,搜寻这栋院子周围三里之地。
李思明、常威继续监视这院子,我想李参将报告情况!”
“是!”
袁国拿出对讲机,跟快就联络上李来亨,将那个农家大院的异常以及位置都说了。
李来亨得知后,立即通过对讲机让城外游弋的边防军注意乔装打扮的可疑人员,乃至根据飞鹰队指示直接逮捕可疑分子。
同时派出了一队亲兵直奔那农家大院···
王登库挑着并没多少货物的货挑子,边摇拨浪鼓边走,偶尔还会把挑子放下来喊一嗓子,“针头线脑换长头发啦!”
王登库觉得他学的挺像的,只是年纪大了,又有些胖,没法像真正货郎那样挑着挑子边走边喊。
毕竟他家已经是累世富商,即便是亲自走关外做生意,那都是骑着马,从不干体力活的。
走到一个路口,王登库瞧见前面来了一队边防军,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但他面上却不露丝毫,仍一片平静,甚至故意放下挑子,又叫喊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些边防军最多看他两眼就会走,谁知这队边防军却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王登库压着紧张、害怕的情绪,陪笑道:“几位军爷有何贵干?可是要什么针头线脑之类的小玩意儿?”
那队长微眯着眼看过来,冷笑着问:“老头儿,你真是货郎?”
王登库笑容有点僵硬了,道:“我真是货郎,老货郎了。”
队长翻身下马,过来抓住了王登库一只手,有扒掉了他半边衣裳,随即就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狗东西,手又肥又白,肩膀上有红印子没老茧,还敢跟我们装货郎?当我们眼瞎吗?来人,把这狗东西抓了!”
两个将士立即冲上来,将王登库绑了起来。
第534章 不打自招,威胁卖命!
王登库被抓住了后,懵了会儿,随即忽然大叫起来。
“三拨小儿误我!”
却是王登库忽然意识到,他本是富商,即便表面装的再像货郎,可只要被人仔细一看,肯定会看出端倪来,等于是在说自己有问题。
如此,倒还不如直接骑马跑,说不定能在两队边防军游弋的间隙冲出去呢。
虽然他不明白,这边防军怎么老远就怀疑上他的,但不耽误他大骂范三拨出的馊主意。
只是此时他没想过,这主意也有他的一份儿···
王登库是第一个被边防军抓住的晋商家主,却并非最后一个。之后,其他乔装打扮的晋商家主也都相继被抓。
不仅是因为这些人乔装上存在着巨大漏洞,更因为有无人机在天空中搜寻,给予边防军指引。
因此,不论是如王登库这样正常走大道,装作若无其事的;还是如王大宇那样谨慎胆小,专门走小路,甚至走荒野的,最终没有一个能逃脱。
在另一边,李来亨的亲兵队长王道亨,带着五十人来到了那座农家大院。
见大院门反锁着,王道亨并没有礼貌的敲门,而是老早让人将其包围,然后让两人翻墙而入。
“啊,什么人!”
里面的父子俩先是发出一声惊呼,随即就质疑起来。
“当兵的也不能私闯民宅吧?信不信我到官府去告你们?”
两个边防军根本不搭理他们,一人将这两人盯住,另一人则去打开了大门。
王道亨随即带着三十几人走了进来。
他看向那父子俩,发现两人貌似气愤、害怕,实则目光游离,那青年表现得尤其明显,无疑是心中有鬼。
老者则给了青年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换个套路——不打自招。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头不已道:“军爷,草民真不知道此事违法啊——半年前来了一个商人,说要用我家开凿一通往阳和卫城的地道,给了许多钱,草民一时猪油蒙了心,就答应了。
对了,那地道就在卧房里的床底下,军爷尽管进去查看,草民绝无半句谎言。”
老者这一番话是排练过很多次的,认为即便官府的人查到这里,也是来查那条被炸毁的地道出口的,他“照实”交代就是了。
这样不仅可以减轻罪责,还能误导官府的人,让他们不至于再在院内搜找,如此也就不会发现另一条地道的存在。
如此计谋,自然不是老者想出来的,而是范三拨。
老者作为范家忠仆,对此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世间绝对没有人能识破少爷的谋划。
甚至,他还等着看这些边防军盘问一番后,将他们带走,好暗暗笑话呢。
谁知王道亨只是冷冷看了他也一眼,根本不去屋里,而是指着马厩,道:“给我仔细地搜!”
十几个边防军顿时一拥而上,牵马的牵马,扔东西的扔东西,搜找效率高得吓人。
见此,那青年冷汗直流,直接瘫倒在地,磕头不已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老者还强撑着,甚至怒喝青年,“不争气的东西,瞎叫什么?”
但很快他就撑不住了。
“队长,找到了!果然还有个地道!”
王道亨瞥了眼也瘫软在地的老者,便吩咐道:“两人一组,下地道去追,连下五组,每组保持二三十步的距离,防止那些狗贼再用火药炸地道。”
“是!”
作为边防军的参将亲兵,都是百战劲卒,精锐中的精锐。应命之后,十个人立即两两一组下了地道。
王道亨则走到青年面前,道:“那几人都是通敌卖国的大汉奸,罪该万死。你们作为帮凶,也难逃一死。
但若现在就告知这第二条地道的出口所在,便算是戴罪立功,兴许可以减轻些许罪责。”
青年摇着头道:“我不知道,父亲从不让我下地道去那边。”
王道亨皱眉,看向老者,问:“你不愿意说?”
老者则反问:“你们怎么知道马厩里有第二条地道的?”
王道亨道:“人在做,天在看!晋商八大家通虏卖国,帮着清虏造了多少杀孽?陛下已下令捉拿他们归桉,即便他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王道亨这番话虽然答非所问,却正义凛然,直接击溃了老者的心灵防线。
因为老者也明白,范家走私,通虏卖国,确实害了很多人。
他叹了口气,爬起来指向西南方,道:“地道出口就在西南边那片小山林中,军爷们去快些,兴许正好可以截到我家少爷。”
王道亨并没有完全信老者的话,只派了十五名边防军骑马去西南边的山林。
随后他又问老者,“你口中的少爷是何人?”
“范家少爷,范三拨。”
“你可知道范家其他罪证?”
“知道一些。”
“那好,待日后你作为证人当堂招供,或许可以再减轻些罪责。”
老者叹道:“草民自认罪无可恕,只盼望着朝廷能饶我这儿子一命,他于范家所行之事知道的并不多,参与的也极少。”
王道亨道:“此事我不能做主,但我相信朝廷会对你们公正判处的。”
···
“呼!”
范三拨从地道里钻了出来,又一次弄得灰头土脸。
当即对安排在这小山林中的猎户夫妇道,“快去弄些热水、干净毛巾,给本少爷洗把脸。”
猎户夫妇同样是范家仆人出身,闻言立即去办。
另外两个手下出来后,一人道:“少爷,我们不离开这里吗?”
范三拨道:“先等等看,不着急。”
待妇人端来了脸盆,范三拨洗了脸,就对那猎户道:“你去外面打听下情况,看官军是否撤离,又是否抓住了什么人。”
猎户应声离去。
没一会儿就慌张地跑了回来。
“少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几个官军!”
“什么?!”范三拨听了一惊,随即就冷冷看向猎户夫妇,质问道:“你们是不是泄露了此处的秘密?!”
说话间,范三拨掏出了一把颇为精致的手铳。
他两个随从也拔出了随身短刀。
猎户慌忙摇头,解释道:“少爷,我们没有泄露啊——我们就是按您的吩咐,像真的猎户一样在此生活,跟外面人交流的都很少。”
范三拨冷哼道:“但愿你们说的是真的···既然官兵来了,你们就得想法保护我出去。若是我出了事,你们在张家口的儿女会有什么下场,想必无需我说你们也该想得到吧?”
这猎户夫妇闻言立马脸色苍白。
随即猎户咬牙道:“少爷放心,我们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着您出去。只希望少爷日后能善待我那双儿女,抚养他们长大成人。”
范三拨道:“放心,我范家从不亏待忠仆。”
猎户不再多说,提着猎弓、列刀,奔了出去。
这一小片山林,可是他的猎场。
第535章 狡如狐,财通神?天网恢恢终不漏!
猎人原本就是范家下面的一猎户,拥有者几十年的狩猎技艺。因此,他虽然被安排到这片山林不过几个月,却在这一小片山林中布置了不少陷阱。
一则用来俘获猎物,二则是用来保护其住处,及地道出口的安全。
猎人有信心借助这些陷阱,以及他手中弓,还有对山林地形的熟悉,拖延那些边防军一段时间,给范三拨争取逃出去的机会。
很快,他就在山林中瞧见了三名边防军将士。
只见他们皆身着精良棉甲,不仅持弓带刀,腰间还有一柄手铳,装备极其精良。
这让猎人有点发憷。
但想到他那双可爱的儿女,他看向这三个边防军将士的眼神终究变得狠厉起来。
他并没有冒然出动,而是等着对方踏入陷阱再动手。
没多大会儿,走在最前面的一人忽然脚下踩空,往坑里栽去!
坑内都是尖锐的竹桩,哪怕边防军身着棉甲,可如面部等甲胃护佑不到的地方被戳中也会重伤,乃至身死。
但这名边防军将士并没有如猎人想的一般惊慌惨叫,而是瞬间用刀插住了坑边,没有直接掉下去。
眼见其就要爬出来,猎人当即射出一箭,直取其手臂!
噗!
这一箭却被后面冲过来的另一名边防军打飞,插入土中。
第三名将士则盯住了他,张箭便射!
‘这些边防军也太厉害了!’
猎人头皮发麻,闪身躲过了这一箭,不敢再露头。
他却不知,这些人都是边防军中的亲兵,为百战劲卒,都是从死人堆走出来的,反应、身手自然非同寻常。
另一边,三人聚在一起,警惕地盯着周围,小声商议——
“刚才那好像是个猎人。”
“猎人为什么攻击我们?难道不知道袭击官军是死罪吗?”
“我看八成是那些晋商的狗腿子。抓住他,或许可以问出地道出口所在,以及逃跑的晋商下落。”
三人商量一番,当即向猎人藏身的地方突进。
速度虽快,却很小心,竟然连续看破好几处陷阱,避了开来。
猎人见状,冒险露头又射出一箭,就向别处跑。
却不防其中一人几乎是立即反射他一箭。
这一箭又快又狠,若非被一根灌木枝挡了下,就会射到猎人腿上。
猎人更加惊骇,跑得也更快了。
···
“少爷,我们现在就走吗?”一名随从见范三拨要下山的样子,不禁问道。
“当然。”范三拨微皱着眉头,“难不成你真以为一个猎人能挡住那些边防军多久?那些可是连清虏都能打败的精锐。他能稍微吸引一些边防军的注意力就不错了。”
临走时,范三拨又对那猎户妇人道:“你去那边,边走边放火烧山!”
妇人听得一愣,随即道:“少爷,如今已经是仲春,前几天还下过一场春雨,山林烧不起来啊。”
“你蠢吗?”范三拨怒道:“烧不起来不会想办法?”
旁边一个随从道:“烧不起来,能冒烟也行——这能帮我们吸引官军的注意力。”
另一个随从则提醒道:“香林嫂,想想你那双儿女。”
香林嫂略一沉默,还是低头应道:“我明白了。”
说完,进屋拿了放火的用具,往另一边去了。
范三拨三人则赶紧从另一边下山。
半路上,范三拨道:“此番只要能护着本少爷安全脱逃,回去后给你们家中至少万两白银。”
范三拨说给家中,而非给个人,让两名随从明白,在关键时刻要牺牲他们保范三拨的命。
他们本就是范家忠仆,如今又有范三拨重赏许诺,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当即双双应是。
三人走到半山腰,便瞧见另一边冒出了烟柱。于是,他们在某处稍稍停留、观望,果然瞧见有三名边防军被吸引,从前面经过,向冒烟处赶去。
待这三名边防军走过,三人赶紧下了山。
却不防有两名边防军骑兵在不远处看到了他们,立即纵马追来。
“少爷快走!”
两名随从喊了一声,一起迎向那两名骑兵。
他们都拿出了手铳,准备连人带马一起打。
谁知两名骑士隔着三四十步远就在马上张弓射箭!
嗖嗖!
两箭射来,一名随从被射中右肩,另一名侥幸避开。
就这么一耽搁,两名骑兵已毕竟十几步,又拿出手铳打来!
两声枪响,顿时两名随从都倒了下去。
说起来,这两人在范家培养的随从中也算是身手很不错的了,说是武功高手都可以。
可惜他们一无甲胃在身,二无马匹,也并未像边防军亲兵那样经历过不知多少厮杀,若是能打得过这俩边防军亲兵,那才奇了怪了。
范三拨虽然知道边防军厉害,却没想到两名身手不错的随从居然照面就被解决掉。
他下意识地连滚带爬地跑了一段,可见两名骑兵追来,便知道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了,干脆坐在了地上歇息。
待两骑兵近前,范三拨从身上掏出了一叠银票,还有随身的两枚玉佩、一些碎银子,道:“两位军爷,只要你们当做没见过范某,这些便都是你们的了。另外,只要范某能回去,日后还会有重金酬谢,决不食言!”
范三拨的应对,让两名骑兵都微微一愣。
随即一人看着那些银票、玉佩、银子露出了犹豫之色。
另一人却是盯住了范三拨,目中带着仇恨之色。因为这名将士,在跟李自成之前,就被一富绅弄得家破人亡,还以钱财羞辱。
范三拨这番作为,恰好勾起了他那些痛苦的回忆,激起了他的仇富心理。
“狗汉奸,以为有钱就能保命吗?老子告诉你,今天你就是搬来一座金山银山,也逃不出去!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说着,就要下马将范三拨绑起来。
范三拨能被范永斗当做下一代家主培养,可是聪明机灵得很。
如此危急时刻,他敏锐地看出了另一骑兵动心了,当即不停地对那骑兵使眼色。
这名骑兵确实动心了。
他很清楚,此时只需他从背后给同伴一刀,就可以独吞范三拨所给的好处。
但同袍只义梗在他心中不说,这之后他又该怎么办?跟范三拨一起逃跑吗?
范三拨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如今两架飞鹰队无人机都在附近巡视,范三拨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恰好,这时候天空中隐约传来无人机嗡嗡的声音,于是这名骑兵不再犹豫,跃下马来,快同伴一步,一脚将范三拨踹翻个跟头,又抢上前去给了两拳,打得范三拨弓成了一个虾子。
“以为用钱就能收买你老子?你他娘的侮辱老子是吧?”
仇富的骑兵上来也加入对范三拨的拳打脚踢中。
不过两人都把着分寸,把范三拨打成了鼻青脸肿的猪头后,就停下手,将其捆了起来。
随即相视一笑。
“兄弟,这回咱俩可是立了大功!”
第536章 地道开掘锦衣卫获救,双堡变迁范永斗享乐
虽然抓捕晋商很重要,但有对讲机指挥麾下将官,李来亨并没有亲自带人去,而是一直盯着坍塌地道救援现场。
因为他知道,此番朝廷布下天罗地网,来阳和卫的晋商八大家家主不可能逃脱。
即便真的逃脱,也不过是让朝廷多费一番手脚而已。
因为锦衣卫已经掌握了晋商八大家走私通虏及卖国的重要证据。
今日不仅他们在大同府阳和卫这边对聚会的晋商八大家家主采取了抓捕行动,在宣府的张家口等地,黄得功也将指挥边防军在锦衣卫的引领下,对卖国的八大晋商展开全体抓捕及抄家的重大行动。
陛下既发圣旨,这卖国的八大晋商便只有覆灭一途!
但陷在塌毁地道中的刘罡等人生死却还是个未知数,反而更让李来亨关心。
“挖通了!”
“快找人!”
连续几声惊呼传来,让李来亨回过了神,他立马来到掘挖坑洞旁边,亲自指挥将士们对陷在里面的人展开救援。
结果先捞出来的却是一名锦衣卫南镇抚司校尉的尸首,看其尸体迹象,显然是被活生生憋死的,这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暗想:都过去好一阵了,里面的人怕不是都被憋死了吧?
这种想法,让一些将士的开掘动作都慢了起来。
李来亨注意到这些,立马大声道:“怎么动作都变慢了?都快点,再快一点!
想想,如果里面还困有活人,如果被困的是你,外面人动作慢一分,也许就会要了你们的命!”
听了这话,一众将士立马又加快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快了。
至于说科学开挖,防止二次坍塌之类,在此时自然是谈不上的。
况且地道多是泥土,也并不是很深,即便二次坍塌,也坏不到哪里去。
人被挖出来才有得救的可能,其他都是次要的。
在几百边防军将士联手施为下,很快又挖出一具尸体,这次确实被炸伤后憋死的。
然而士气没有再低落,众将士反而被激起了斗志,挖掘动作更快了。
终于,他们就出了一个半清醒的锦衣卫。
这锦衣卫虽然脸色难看,气息微弱,但还是坚持说道:“快,快,刘小旗他们还困在里面···”
“快,再快点挖!”
李来亨听了一声令下,众将士皆全力以赴。
最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挖掘,终于是将埋在塌毁地道中还活着的人及已经牺牲的,都找了出来。
一统计,足足牺牲了十三人,重伤五人,只有六人存活,却也都受了轻伤。
小旗刘罡侥幸也只是小伤。
但此时面对死伤的锦衣卫弟兄,他却是满脸惭愧,觉得是自己太过心急立功,疏忽大意了,才导致锦衣卫弟兄伤亡这么多。
稍稍恢复了些气息、体力,他便跪在十几具尸体前,不愿意起来。
马旭见状,想过来安慰刘罡几句,却不知如何安慰。
因为他明白,对他们这些人来讲,生死本无常。
刘罡在意的并非弟兄们的牺牲,而是他的心急、大意,才造成了弟兄们的死亡。
这时,李来亨走过来道:“刘小旗、马小旗,来阳和卫的晋商八大家家主都都已抓住了,接下来的事就该交给你们了。”
听见这话,刘罡终于抬起了头。
满是泥土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眼中森寒如狱!
···
也是这一日。
早上。
宣府张家口。
此时的张家口,与后世的张家口市有着不小的区别,准确来讲,应该称呼其为张家口堡。
其最初建造于宣德四年,也即是公元1429年。
选址于清水河畔的一处高地上,整体位于冀西北山间盆地中,蒙古坝上草原与冀西北坝下平原的交界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河,易守难攻,位置险要之极。
大明最初修建张家口堡,乃是为了防范北虏,以及西面之敌威胁京师。
因此整个张家口堡都是按照中式战争堡垒设计的——堡城城墙周长四里,墙高三丈五尺,堡内仅开设了东边永镇门、南边承恩门,并且还设计了盒城,及堡内还有一座小城。
宣德年间,堡内设守备一人,把总两人,兵力五千。另配备有守备署、粮仓、草场等军事设施,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座军事要塞。
可惜,再好的堡垒也得由人来守,人若不行,要塞、堡垒修得再好也没用。
除了再宣德年间,张家口堡作为明军进攻蒙古的桥头堡发挥了一些作用。
之后,不论是正统年间的土木堡大败,还是嘉靖年间的俺答汗叩边,张家口堡都没能发挥出其应有的防守作用。
到了公元1571年,俺答汗封贡,与大明和谈,迫使大明在大同、宣府等地开启互市,张家口便成了宣府的互市之地。
大明自然不可能拿一座军堡作为交易的马市,于是便在其北边修建了来远堡,作为马市所在,与张家口堡形成了特殊的双堡结构。
直至今日,因隆庆年间至今的近百年互市贸易,使得张家口越来越繁荣,人口、贸易方面甚至超过了不少内地县城。
不少商人为了方便进行口外贸易,或者通过互市赚钱,都选择在张家口购买房产,乃至整个家族移居于此。
这些商人自然不可能住在作为军事之用的张家口堡内,而是都住在用于互市的来远堡内。
只不过双堡如今常被统一称为张家口。
范家,作为如今张家口最大的晋商家族,没有之一,大宅也坐落于来远堡城内。
仲春的太阳升起时,已经吃过早饭的范永斗正坐在自家院落一处平台上晒太阳。
如今他已经退居二线,逐步放权给最出色的嫡子范三拨,待范三拨完全掌权,他也就可以彻底退下来养老了。
这一次从大同那边另开商路,重新打通对北虏、东虏的贸易通路,表面上看都是范三拨再主持,实则幕后有他不少指点。
虽然清虏未能入主神州,让范永斗觉得,范家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蜕变良机,可他也没办法。
谁能想到大明竟然会有一位女帝横空出世,扭转乾坤,再续大明统治呢?
如今,范家只能蛰伏下来,继续偷偷摸摸地做以前的走私生意,以待时势。
范永斗关内关外经商几十年,见多识广,他认定了,大明已经病入膏肓,即便有这位昭武女帝中兴大明,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如唐朝安史之乱后几位皇帝那般,为大明再续几十年命罢了。
病根难除,大明迟早还是要玩完。
也许等到那时,他们范家便可重新得到蜕变的机会。
只可惜,他太老了,看不到那一天了。
如今只能教育下一代,顺便享受下天伦之乐这样子。
“给父亲大人请安!”
“给爷爷请安!”
“父亲,这是我煲的养生汤,您尝一尝。”
不多时,范永斗的几个儿子、儿媳,带着孙子辈过来问他早安。
如今他虽退居二线,但仍掌握着范家最大的财权。剩余几个儿子将来能分得多少财产,又能在范家获得什么样的职位,可都是他一句话的事,自然对他百般讨好,就连儿媳、孙子辈也不例外。
“好好好。”
范永斗看着面前二十几个儿孙辈,只觉得因清虏被大明赶出关以来的郁闷都消散了不少,不禁满脸笑容。
在贴身丫鬟的伺候下,品尝了一口三儿媳煲的养生汤,又摸了摸最宠爱的嫡孙范毓馪的小脑袋,范永斗正待说什么,就瞧见门房管事快步走了进来。
来到亭台内,门房管事恭恭敬敬地向范永斗躬身作了个揖,才道:“老爷,县令派人请您到县衙参与商议来远堡马市扩建之事。”
第537章 范氏望族?张网以待!
【直接派人去晋商宅子抓人太无脑,可能抓不到范永斗,因此上章末尾改成了“请去开会”。】
张家口本来是没有县令的,但今年开春大明朝廷在朱媺娖决议下,在京师周边重置宣府、延庆、蓟州三府,后面便在张家口设了县。
且之后又下来一条政令,在宣府、大同等地恢复与北虏的互市政策。
这对晋商、陕商等做北方口外生意的商人而言是大好事。
虽说在大明条例规定内的正经生意,无法像范家等晋商八大家那样走私禁运物资般牟取暴利,但只要生意做得好,也能获利颇多。
范家虽然以走私禁运物资及在内地贩卖辽东珍惜的人参、东珠等珍宝为主,但明面上也是参与了正常互市生意的,甚至规模也做得不小。
否则如何能遮掩范家巨大的财富来源?
既是张家口的正经商人之一,官府号召的事当然得参与,何况扩建马市对众商人来讲还是好事。
因此,闻言范永斗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并非他自己站不起来,只是养成了有人服侍的习惯而已。
他看了眼周围的子孙们,笑着道:“这官府说是要扩建马市,其实不过是要我们这些商人输捐而已,最后也许只用一小部分银子顺带扩建下马市,做做样子。
至于那输捐所得的大部分银子去了哪里,你们想必都知道的吧?”
庶三子范华抢先道:“那还用说,当然是被当官儿的装进了囊中,以公肥私嘛。”
说的不错,范永斗笑着点头。
心里则在想:三儿子不错,经常煲养生汤给他喝的三儿媳妇更不错,以后可以安排个好位置,多分点财产。
“所以,以后你们不论是在张家口,还是在别的地方,碰到当地官府要输捐,千万不能小气,尽可能的多捐。
一则,可以给我范家留下善名、美名,二则也可以趁机让那些当官儿的知道我范家的诚意,以后逢年过节的送送礼,与其加深合作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
几个儿子听了纷纷应是,顺带着拍范永斗马屁。
“父亲大人说的都是至理名言啊,儿子一定谨记。”
“父亲大人这番话,真是让儿子茅塞顿开,以后再也不愁无法跟那些当官的搭上关系了。”
“听父亲一席话,感觉比自己跑十年生意都管用呢。”
“···”
范永斗知道儿子们在故意奉承他,但还是很受用。
等儿子们说完,他才摆摆手,笑着道:“好了,不过是一点儿人生经验而已,不算什么。
来人,为我换身衣服,我要去会一会那位陈县令了。”
这张家口的首任县令姓陈名屿,字凌涛,三十来岁,已来了一个多月,范永斗自然是把能打听到的相关消息打听了。
据说这位本是浙江一秀才,游学四川,恰逢昭武皇帝在成都监国,举行了一次乡试,其便在那次乡试高中第五。
至于之后一年时间,这人做了什么官,有什么政绩,范家也没打听到。
想来应该是颇有些政绩的,不然不会被调到张家口这么重要的地方为县令。
陈屿刚到任时,范家和其他大商户都按照以往的习惯,派遣管家去送了礼,但陈屿一份都没收。
这一情况,当时令所有商户都瑟瑟发抖。
因为新官上任收地方士绅富商礼物已成大明惯例,若是对方不收,很可是想要的更多,或者想要办什么大事。
总之,当官的不收礼,在商人们看来情况就很糟糕。
可后面张家口众商户战战兢兢了一个月,却发现陈屿只是整日里带着随从到处闲逛,什么也没做,且不论是见到士绅富商,还是平头百姓,都笑呵呵的。
甚至还跟人学习蒙语。
有大胆的百姓与其打招呼,陈屿还会回应,表现得很亲民。
直到前些日子,朝廷下来了恢复与北虏互市的政策,陈屿才开始正经做事。
此番召集张家口大商户到县衙商议扩建马市之事,也是几天前传出了风声的,因此范永斗对此行几乎没有任何疑虑。
只是换好衣服临出门前,才问了句,“除了我家,其他几家县衙也都招呼了吗?”
管事知道范永斗所言的其他几家,指的是他们八大家这个走私团体,当即道:“我问了句,说是张家口但凡有固定商号的都邀请了。”
“嗯。”
范永斗点头,不再多说,出门上了马车,直往县衙而去。
因为张家口才设县,县衙还没建好,目前陈屿与下面的官吏都住在一座被官府没收的大宅中。
这大宅原本属于一富商,结果却被黄得功手下查出贩卖超量铁锅给北虏,于是抓捕定罪,没收了家产——铁锅虽非大明禁止出口关外的物资,但每年出口多少是有定数的,各家都只能拿一定数目的铁锅去卖。
如果从其他途经将铁锅走私到关外,自然就违法了。
事实上这生意范家也做,只不过他们看出黄得功这些大明新军不好搞定,于是便打通了大同那边的门路,结果赚了一大笔。
毕竟去年北虏随清虏入关,没抢到太多东西不说,临了还损失惨重,丢盔弃甲地逃跑,如今各类铁具可缺的很。
进入大宅院中后,范永斗发现已经来了不少大商人,都坐在那里喝茶。
粗粗一看,竟然就有四五十号人了,也难怪不安排在厅堂坐,因为根本坐不下。
张家口这边所谓的大宅一般都比较小。
“哎哟,范家主也来了?”
“永斗老哥近来身体可还好啊?”
“范老先生,还请这边坐,毕竟在场许多都是您的晚辈呢。”
“···”
从这些人打招呼时的热情便可知道,范家如今几乎成了张家口的望族,名声也相当不错,人脉更是盘根错节。
范永斗并不倨傲,跟谁都笑呵呵地打招呼,有的还会聊一两句。
陈屿在堂内遥遥望着这一幕,微微一笑,心想:这范永斗不愧是八大晋商团伙的缔造人,很不简单啊。可惜走错了路。
又过了一会儿,在堂内座钟走到近十点的位置,一位随从过来低声道:“县尊,张家口七十三家固定商号的老板都来齐了。”
陈屿却问:“那八大家都来了吧?”
“除了范永斗,其余七家来的都是少东家,到齐了。”
陈屿点头,“那行,去通知徐千户吧。”
如今大明卫所军名实具亡,不复存在,所以小旗、总旗、百户、千户之类的称呼,基本特指几大情报机关内的人员官职。
陈屿知道上面对这次行动有多么重视,因为不仅南镇抚司徐智虎这位凶名赫赫的千户来亲自指挥具体行动,就连黄得功都秘密来此坐镇。
张家口表面看着一派平静,与往日并无不同,实则周边已经布置了千军万马。
这般天罗地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张家口以八大家为主的晋商通虏卖国走私团伙一网打尽!
第538章 故作慷慨实则善财难舍,雷霆之势捉拿国贼汉奸!
陈屿让人去通知徐智虎等人准备动手后,他便带着县衙左二官吏来到了院子中。
几十个商号的东主见了纷纷起身,待陈屿在廊檐下站定后,便一起拱手作揖道:“见过县尊老父母!”
陈屿微笑着道:“诸位有礼了,请坐。”
说完,当先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下。
众商人这才跟着落座。
陈屿道:“诸位都知道,朝廷有旨意下来,与北虏重开互市。此举虽说亦可增加朝廷税入,但主要还是希望诸位惯于做互市生意的商户能经营下去,惠及一方。”
听了这话,一众商人心中不论怎么想,皆纷纷称是。
陈屿又道:“张家口乃是我大明与北虏互市的要地之一,然来远堡建立了一两百年,近年来又屡遭战乱破坏。
故本官希望重新修建,顺带扩大马市规模,以适应张家口日渐繁荣的商贸。
这马市是为大家伙儿做生意建的,朝廷让大家伙儿表一份心意,想来不过分吧?”
听到这里,众商人都松口气,心道:果然是让输捐的,那就没问题了。不就是钱嘛,我们有,给一点打发了就是。
“既是重建马市,理应由我等出钱啊。”
“对对对,为我们好的事,我们不出钱谁出钱?”
“朝廷这般为我等张家口商户着想,我等若不出钱,哪里过得去?”
“···”
一时间,众商人纷纷表态,好像非常愿意输捐一样。
陈屿微笑不变,道:“既然诸位都愿意出钱重建马市,那便趁着今日都在,各自报个数目,我也好让人统计一下。”
陈屿说完,他旁边第一个书吏直接拿出了笔墨纸砚,一副等着记数据的样子。
众商人看到了,心想:还真是直接啊。
随即,众人却没有先张口报数的,其中大多数人都隐隐看向范永斗,显然是在等着范永斗先报。
在任何地方,官府让地方士绅富商输捐都是如此,必须要由名望最大的那个人起头,给其他人定一个标准。
其他人若是先报,未必能讨好到官员,但肯定会得罪原本应定标准的那个人。
范氏在张家口经营七八代人,已然成了张家口最有实力的商家,众人自然唯他马首是瞻。
在众人的注视下,范永斗微微一笑,道:“重建马市,我等商户出钱是天经地义,范某便托大打个样,出三千两。”
说完,做出一副隐隐肉痛的样子。
其余商人见了纷纷暗笑。
范氏的生意,如今怕是每年都能赚十几万两,甚至几十上百万两都可能。如今只出了三千两,居然还要装出肉痛的样子,真是···真是我辈商人之楷模啊,值得学习!
于是,接下来众张家口商号的东主们纷纷演技爆发,露出了各种肉痛、不舍的神情报输捐银两数目。
“哎,虽然过去几年连番大战,我家没做成多少生意,但建马市的钱我老王家是必须要出的。不过我家终究不如范家,便出两千八百两吧。”
说这话的是王登库嫡子王新科,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胖子。
“我家生意已经亏本三年了,说起来都是泪啊。重建马市的钱我家也只能挤出两千两了。”
“这年景,大家都不好过···我翟家出两千三百两吧。”
“···我梁家出两千两。”
“唉,我田家也出两千···回去我便让人卖两个铺子把钱凑出来。”
“···”
见众商号的东主一个卖惨作秀、洗精上身,陈屿依旧澹澹笑着,似乎并没有被骗到,却也毫不在意。
他来张家口一个多月,什么也没做,一直在察访众商户的底细。如今虽不敢说对众商户知根知底,却也了解颇多。
就他所知,这些商户中私通清虏、北虏的绝不在少数。
历次清虏、北虏入寇,这些商户受到的损伤都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
因为女真人、蒙古人也需要这些商户帮着处理他们从关内抢到的一些财物,换取一些他们所需要的物资。
所以,在过去两三年中,这些商号中,或许有一部分真受到了战乱的负面影响,但却有一部分毫无底线、通虏卖国的趁机大发国难财,赚了以往十倍、百倍的钱。
在场的七十三家商号东主,身价最差也有十万两白银,大多数身价都几十万上百万。其中如范家、王家等大晋商,家资很可能上千万。
修建马市虽说事情不大,可这些人先表现得康慨大方,临到出钱却又一个个卖惨,最多只出两三千两,最少的只出几百两。
这钱虽说修建一个常规马市已绰绰有余,但却让陈屿彻底看清了张家口这些商户的真面目——善财难舍。
商人唯利是图,乃是本性,他并不意外。
因此,带众商号东主都报了数目,陈屿便起身,向众东主团团一揖,“作为张家口的父母官,今日本官便替所有张家口的百姓,谢谢诸位东主康慨解囊了!”
“老父母客气了!”
“怎敢受老父母谢礼呢。”
“这都是我等应该出的钱···”
一时间,众东主纷纷起身回礼。
陈屿却没有坐下,而是环视众人,待所有东主都不自觉地安静下来后,他面上微笑忽然撤去,一脸严肃。
“本官相信,我张家口大部分商户做的都是正经营生,为的是养家湖口,乃至造福一方。但是——”
见陈屿变了脸色,突然讲出这么一番话,还在“但是”两字处停住,顿时不少东主都露出了紧张乃至恐慌之色。
范永斗也是一脸的意外,紧张地盯着陈屿。
“但是,有些人却丧尽天良、通虏卖国,不仅将我大明禁运的物资卖给北虏、清虏资敌,甚至为清虏入寇提供种种消息,与汉奸无异!
诸位都说说,这样的人,配与诸位为伍吗?或者说,他们还配活在这世上吗?!”
这话一出来,等于图穷匕见。
立时让范永斗等八大晋商,以及与他们有关的一些商号东主,冷汗涔涔,甚至软倒在椅子上。
范永斗惊骇之余,却是立即给跟在身边的老仆一个狠厉的眼神。
这老仆会意,竟然借着范永斗位置较为靠近廊檐的便利,忽地直扑四五步之远的陈屿!
这老仆虽然看着头发花白,五六十岁的样子,但伸手却极为矫健,出手也狠辣之极,明显是个老练家子。
然而他才动,就被一直盯着范永斗这边的人针对了。
彭的一声枪响。
这老仆直接僵在扑击的动作上,下一瞬,他看了眼胸前大大的弹孔,便不甘地倒了下去。
同时,无数边防军涌了进来,持刀携弓拿枪,大声呵斥——
“都不准动!”
“动则死!”
“边防军奉命捉拿通虏卖国之汉奸国贼!余者不究!”
“···”
在黄得功麾下的边防军亲兵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控制住场面时,范永斗竟然还想作乱。
只见他将茶杯勐地砸向不远处另一个商号东主,砸得其惨叫引起混乱,他则抽出一柄匕首,又捅向离他最近的王新科!
王新科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倒在地,反而避开这一刀。
范永斗还想再有动作,却被乔装为陈屿随从的锦衣卫,从背后一脚踹趴下,摔了个狗吃屎。
随即便被这锦衣卫死死控制住。
之后,如王新科等其他七家通虏卖国大晋商的少东家,也都被纷纷擒拿。
那些与他们有瓜葛,或者说,帮着走私、销赃的商号东主也不例外,同样被捉拿了。
等到最后,前来参与会议的七十三家商号东主,竟然只有三十一人没被抓,尚且不足一半!
第539章 残余晋商踊跃输捐,质变杨展理会圣意
因为现场是县衙,边防军、锦衣卫捉拿了范永斗等通虏晋商后,便都带走了,只余下未通虏,或者没有证据证明他们通虏的三十一名商号东主。
院子中虽然桌椅散乱,陈屿却坐回了太师椅上,泰然自若。
他含笑看着剩余的商号东主们,道:“修建马市的事还没说完,我们接着说···这修建马市的捐款,本官可都是要记录在桉,报与朝廷知晓的,以后本县在政策上还会有相关回馈,诸位东主确定就捐之前那点钱吗?”
剩余的东主们惊魂未定,听了陈屿这番话又不禁一阵错愕。
但敢做口外生意的,胆子都不小,且这年月没见识过杀人场面的几乎没有。
因此很快就有人镇定下来,想明白了陈屿所说话的意思。
再加上方才范永斗等人被边防军、锦衣卫一网成擒,注定张家口将会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大概率由朝廷主宰各方面事务的时代。
所以,这时候抱紧朝廷大腿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常家愿捐款三万两!”
一个青年东主回过神来,最先开口喊道。
他这一喊,其余人都不禁露出诧异之色,因为据他们所知,常家商号总资产估计也就二十几两而已,竟然愿意捐出三万两。
真是舍得呀。
其余人虽然不舍得,可这个常家东主都开了个“好头”,他们不论怎么想都得跟上,否则岂不是不给官府、朝廷的面子?
于是咬牙重新汇报了捐款数目——
“我渠家也捐款三万两!”
“我侯家捐两万两!”
“亢家捐款两万五千两!”
“···”
在幸存的张家口商号东主们踊跃捐款时,大批待命多时的边防军在锦衣卫、军情司人员的引领下,奔向八大家等通虏卖国的晋商大宅。
在包围的同时,就冲进去武力拿人。
这些晋商因做关外生意需要,都是养了不少护院、保镖的,甚至藏有甲胃、弩箭、火枪。各自大宅也都修建得如同迷宫、坞堡一般,具备着一定的军事工能。
可是在精锐的边防军面前,这些皆不堪一击。
任何但凡武装拘捕之人,都被就地格杀。
有据守屋宇反抗的,则直接被手榴弹招呼。
一时间,整个张家口诸多晋商大宅中都响起了喊杀声、爆炸声、惨叫声、哭嚎声。
其余百姓则被巡街的边防军勒令待在家中,不得外出走动,只能听着这些声音瑟瑟发抖。
也有那些小商户,或是早就看通虏晋商不顺眼的人,甚至是这些晋商的仇人,欢欣鼓舞,拍手称快!
···
在大同阳和卫、宣府张家口针对通虏卖国之晋商的抓捕行动,对于庞大的大明来讲,并非一件很重大的事。
起码在它正在发生时,并无多少人知晓。也许要过些天,等这件事通过《大明报》传达天下,其影响才会扩散开。
朱媺娖也并未紧盯着这件事。
该嘱咐的她都嘱咐了,如果这件事最终办砸了,那就是锦衣卫、军情司,以及黄得功、袁宗第等边防军将领的问题了。
此时,她正在武英殿召见新任云南军务提督杨展。
接到正式的调任圣旨后,杨展是从海路来南京的,速度要比李定国快很多。其来南京已经有几日,今日才被朱媺娖召见。
礼毕后,朱媺娖直接道:“此去云南任提督,平定沙定洲之乱,你可有什么想法?”
杨展摇头,“臣对云南之事所知不多,此时并无什么想法。”
朱媺娖微微点头。
杨展没再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夸夸其谈,这是好事。
她其实挺担心杨展在北伐之战后变得骄傲自大,不把云南土司放在眼里。历史上,杨展本就有骄傲跋扈、目中无人。
如今看来,大约因为经历不同,让杨展相较于历史上更具备一位合格统帅的素质了。
朱媺娖道:“关于云南之事,朕与军务院众大臣有过一些研讨,朕在这里先说一些,你姑且听着。
更详细的,后面你可以到军务院那边了解,如有什么不懂的,也当寻问清楚,切不可不懂装懂。”
杨展点头,“臣明白。”
“你初去云南,可先让边防军第三镇将士适应那里的环境、气候,实在有适应不了的,便将他们调往边防军其他军朕,再从当地官军中补充缺员。
另外,就是要着手整编云南官军为卫戍军——在云南作战最大的困难便是其环境、气候,唯有利用本地士卒,方能克服此类困难。
沙定洲之乱,朝廷并不是多么着急平定。或许沐国公会急、会催,但你不必理会。
至少得练出足够的云南卫戍军,才可发动战事。在此之间,朝廷会下令文官那边,让他们不妨给沙定洲等叛乱土司一些允诺,好稳住他们。”
杨展并非蠢人,相反聪明得很。
他一听,就知道朝廷这是要借机收揽云南沐国公手上的兵权,好在平定沙定洲之乱后直接掌控云南。
因为据他所知,云南的兵权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流官及相关将领手中,一部分则在沐国公及归顺土司手中。
如今沐天波被沙定洲驱逐出昆明,显然手中掌握的兵力已不剩多少。
他去之后,将云南所有官方武装都整编为卫戍军,等到最后平定了沙定洲之乱,这沐天波也就成了个空架子国公了。
虽然同为勋贵,但杨展没有丝毫同情沐天波的想法,更不会为沐天波考虑。
毕竟沐家是两百多年前的老勋贵,他则是跟随朱媺娖的新一代勋贵,两者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当朱媺娖讲完,杨展露出会意的神色,道:“臣定谨记陛下嘱托,用心练兵,徐徐图之。”
“好,”朱媺娖满意点头,“那你去军务院吧,在那边你可以获得更多关于云南沙定洲之乱的相关信息。”
“是。臣告退。”
待杨展退下去不久,礼部尚书黄道周便来到了武英殿。
“启禀陛下,此番会试已完成阅卷及评定,这是所有贡士名单,请陛下过目。”
说完,黄道周呈上一份卷轴,由连翘递给朱媺娖。
之所以用卷轴,一则是因为贡士名单字数算是比较多的;二则出于对此事的重视。
朱媺娖打开卷轴,细细地看起来。
郝光明也借助手机摄像头,看到了这份名单,赫然发现,这里面竟然有好几个历史名人···
第540章 昭武取士,商务侍郎
大明的会试三年一次,共有三场,每场皆考一整天,分别定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进行,相对而言,算是比较人性化的。
而考官改卷,一般都需要较长时间,当然,具体需要多少时间视情况而定。
比如考生有多少,评卷的考官又有多少,皇帝是否催急,又是否有其他时间致使评卷延期,等等。
朱媺娖登基后开办的这第一次春闱(会考),考生人数其实相较于之前天启、崇祯朝要少得多。
原因是经历之前数年的战乱,不少举人身死,或是投降伪顺、伪清,被革除功名,没有了参考资格。
根据礼部之前的统计,此番参加会考的举人数目也就往届的四分之一左右。
就这,还是因为许多人知道此番乃是旧式会考的最后一次,以后会考内容将有大变,有许多人抱着圆梦想法来参考的缘故。
否则参考人数还会更少。
因为是完成科举改革前的最后一次会考,又是朱媺娖登基后的第一次会考,她特下旨此番增加两成取士名额,以示对天下举人的恩宠,也算是安抚。
同时,礼部此次以黄道周为主考官、以陈子壮为副考官,同考官则选了十八人之多。
考生少,考官多,这评卷自然就快了。
今日不过是二月二十八,尚未到三月,这会试评卷结果便出来了。
若是在往届,会试结果往往会迁延到三月份,甚至四月份。
朱媺娖望去,只见这誊录着贡士(通过会试者的称呼)卷轴上共有108个名字——其实原本只能取士一百的,但为了更吉利,就又增加了八个名额。
排在第一的,也即是会元,名为杨廷枢。
另一边,郝光明直接道出了此人资料。
“杨廷枢,1595年生,今年已经51岁了,是复社领袖之一。他在崇祯三年乡试中,获得第一名解元而中举。
后来清虏下江南,他因反清事泄,被抓捕后不屈而死。在你们这时,以及后世,都是算有些名气的。”
除了第一名有会元之称,其他贡士的排名是没有意义的,这卷轴上也只有考官对其考卷的评阅信息。
在郝光明看来,其中在后世名气最大的几位,莫过于王夫之、黄宗羲、张煌言。
剩余的人中或许还有些小历史名人,但名气比起这三位来,就不算什么了。
这时,黄道周在下方道:“陛下,若会试结果没什么问题,我礼部建议再三月初九举行殿试,以定此次科举之三甲进士。”
“可以。”朱媺娖心里对这次会试重视程度其实有限,闻言点头道:“殿试就定在三月初九吧。”
“臣告退。”黄道周禀报完会试的事便要离开。
朱媺娖却道:“嶯山先生且慢——如今三府既已试行三年义务小学制,当考虑后续教育改革之事。
因此,朕准备三日后召开一次教育改革专题会议,礼部主事以上官员皆需参加。”
“是。”
黄道应了后,心中却微微一叹:陛下对会试不怎么关心,对教育改革之事却如此上心,看来教育改革势在必行啊。
他也知道大明要发展强大,靠以前的那一套育人、取士制度是不行的。
事实上,从万历年张居正改革半成功半失败后,很多人有识之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积极地寻找着出路。
只不过之前的读书人囿于时代限制,终究没能冲破儒学的桎梏,考虑完全用另一套知识、教育体系替代旧有的东西——或许多给明朝读书人一些时间,可能会出现对抗儒学,至少是大规模改良儒学的新圣人。
可惜,明末的战乱破坏了这种自我蜕变。
随后清替明,把明朝这一套已经腐朽的知识体系、取士制度完全继承,甚至补充得更完美,彻彻底底地将神州子民思想给禁锢住,在没有外力作用的下,再也没有了一丝自我突破、改变的希望····
黄道周对这方面问题了解得虽然没这么深刻,却是有所意识的,因此哪怕他是旧式文人的文宗,依旧愿意支持朱媺娖进行教育改革。
···
在黄道周离开后,朱媺娖又召见了一个人。
“臣,沉廷扬参见陛下!”
“平身。”
眼前人不高、偏瘦,看着五十许的样子,正是朱媺娖早就看好的商务部侍郎人选,沉廷扬。
其为苏州府崇明人,少年时考中秀才,之后却一直没能中举。
但沉廷扬慕忠义大节、崇尚侠义,好谈经济之学。
因为他家本就是富商,又与崇明的沙船群体多有交集,在天启年间,便以商船屡次协助朝廷运输物资以平辽事。
到了崇祯年间,沉廷扬因为义举,先被选为国子监生,之后又被擢拔为武英殿中书舍人。
后来他还曾上书,建议恢复元代海运以补充漕运之不足,并且向崇祯进献了《海运书》、《海运图》等,可见对此事是做了很多准备的。
可惜漕运牵扯了太多的利益群体,而崇祯又忙于处理内乱外患,根本没心思做这件事。
另外,崇祯对海运也抱有一定的怀疑。因为以崇祯的见识,海上多风浪、海运很不稳定——当年教导他的那些人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最终他只是让沉廷扬先小规模的试行。即便是沉廷扬试行成功,也只是开启了从淮安府至登州、天津、宁远等地的海运,也即是局限于今日的渤海、黄海一带。
到清虏入关,弘光朝廷建立,沉廷扬这个崇祯提拔起来的亲信并没有得到重用,最后加入了鲁王监国朝廷中,在抗清战事中被俘,不降而死。
朱媺娖去年入主南京,登基前组建十部时,就考虑到了让沉廷扬任商务部侍郎。
然而,沉廷扬对朝廷的忠义虽无可置疑,但是否有能力掌管商务部,朱媺娖并不清楚。
于是在登基后,朱媺娖召见了沉廷扬一次,言明了商务部的重要性,并给了沉廷扬一道考题,让他考察南北商务之事,写一分关于“以商富国”的大奏疏。
此事已过去半年有余,沉廷扬才来复命,足见他是对朱媺娖交代的事有多重视。
沉廷扬所写的《商务富国疏》在前几日就呈了上来,洋洋洒洒近十万字,昨日朱媺娖才看完。
总体而言,沉廷扬在以商业富国之事上的见识虽然没能超脱时代的局限,但相较于绝大多数明朝人,已经强出一大截了。
朱媺娖在跟郝光明商量过后,觉得有后世知识、经验指导,让沉廷扬掌管商务部应该不成问题,这才有了今日的召见。
“五梅先生的《商务富国疏》朕已经看过了,写得很不错。其中一些言论,也相当发人深省。
但对有的事,却没有说透——人可经商致富,国自然也可经商致富!五梅先生以为如何?”
听这话,沉廷扬双目一亮,恨不得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但又觉得这样太谄媚了,最终激动地道:“陛下圣明!国确可以经商致富!”
第541章 财政仍是大明的主要内政问题
召见沉廷扬,一番奏对后,朱媺娖下旨授沉廷扬为商务部侍郎。
并将国营局改为国营司,为商务部下属机构之一。
又将原财务部下国资经理司移于商务部下——这一机构是专门处理朝廷没收充公的固有资产的,如房产、商铺等。当然,田地并不在此列。
此外,还成立了商业统筹司、海贸司,其职能通过名字就能知道。
毕竟是新成立的部门,暂时就这四个下属机构,官员都还得慢慢招选,吏员甚至需要自己培养,下属机构以后也可以看情况再增添删改。
事实上,即便是这样一个只有四个下属机构的商务部,估计都够沉廷扬忙活好长时间了。
因为商务部不像前六部一样,什么都有经验可循。相反,商务部的事都要慢慢摸索着来,急也急不得···
待沉廷扬奏对完退下去后,已经是中午了。
朱媺娖便回竹林老宅吃中午饭。
吃饭时,郝光明想起晋商八大家的事,道:“听说晋商八大家很有钱,不知道这次你能查抄到多少。”
朱媺娖笑道:“这八大卖国贼今日是成功抓捕了,但要查抄出他们的财产并统计完毕,估计还需一段时间。”
“大明朝廷现在应该不缺钱了吧?”郝光明问。
“相公每日看着我处理国事,对大明的财政情况还不清楚吗?
如今国库虽然存有数千万两白银,但我大明如今每年军饷就需要四千万两往上。
再算上军事上其他方面的花费,单军费一项,每年保守估计都得八千万两左右,若是打大仗,军费支出极可能破亿。”
说到这里,已是一代女帝,被大明那边称为中兴圣主的朱媺娖也露出了无奈之色。
郝光明主要是没费脑子去想,此时听朱媺娖这么一说,心中便了然了。
如今由朱媺娖掌握的大明新军多达八十多万,如果再加上两广、云南等地尚未改编的旧式官军,朝廷要养的军队绝对再一百万以上。
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夸张,但相对于大明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来讲,其实已经算少的了。
因为大明相较于神州历代王朝来讲,如今统治的区域还有不少残缺的,如西域、青海、乌斯藏等地。
有这么大的地盘,就必须得有足够多的军队,才能占有。
须知,即便是后世郝光明所属的大夏国,科技都这么发达了,在编军人也多达两百多万呢。
古代统治成本更高,要想维护国家领土完整与社会稳定,只会需要更多的军队。
军饷方面,以新军为例,大抵可将百万军人的年饷平均为40两,也即是每个人每月三两多——这在当下其实并不算多高。
如此一算,可不是单军饷支出每年就需要四千万两?
而要维持将士的战斗力,其甲胃、兵器破损得维护乃至更换新的吧?
如今行军中火枪兵比例越来越高,各部中火炮也都有所增加。
火枪兵、炮兵即便没有战事,也需要进行一定的训练以维持战斗力,即便不是每次都实弹训练,也是需要消耗物资的吧?
如果打起大仗,枪支弹药、弓箭、粮草等物资的消耗都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朱媺娖登基大半年来,虽然抄了不少钱财,可大明财政其实依旧不富裕,甚至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毕竟如今北方各省恢复民生,也是需要朝廷拨付一定经费的。
另外,张国维奉命在江北修理诸河道,为将来更改黄河入海口做准备,也一直在花钱。只不过是一笔一笔的向朝廷要钱,不那么明显而已。
最后,在三府实行三年小学义务教育,也需要朝廷拨款。只是目前规模小,用的钱还不多罢了。
以后义务教育要推广,同样会成为一个恐怖的吞金兽···
因此,跟郝光明说了下财政问题后,朱媺娖便不由叹道:“虽然对范永斗等卖国晋商痛恨之极,但此时我倒是希望他们以前走私确实赚了不少,能让朝廷多查抄一些银两来。”
旁边一直在干饭的朱媺姕这时忽然道:“姐姐又缺钱了吗?媺姕可带货去大明卖钱帮姐姐的。”
见朱媺姕一副认真的神情,朱媺娖、郝光明都笑了。
朱媺娖道:“不是姐姐缺钱,是大明缺钱。”
“这不一样吗?”朱媺姕不解地问。
“当然不一样。”朱媺娖想解释,但又觉得向现在的朱媺姕解释起来比较困难,便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事实上,朱媺娖个人确实不缺钱——她内帑积攒的银子如今都破亿了。
只是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之前在四五月份粮食危机时,卖后世“宝物”换取粮食的拍卖会中顺带获得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从蜀王府分来的遗留,再就是从几家以她个人名义投资的厂子中所获得的利润。
如果大明朝廷财政真到了很困难的时候,她当然会拿出内帑周济。
但大明朝廷决不能指望着她的内帑去补充财政缺额,必须想办法自己解决才行。
事实上,随着北伐之战结束,各地贼匪之患也被新军迅速平定,渐渐恢复安稳,再加上新政的推行,各地财税都能正常解押到中央,给国库增加了不少收入。
又有几次查抄大收获作为补充,目前朝廷财政还是能勉强维持的。
当然,也仅仅是勉强维持,不然朱媺娖也不会跟沉廷扬讨论商务富国之事了。
···
考虑到财政问题已然是大明需要面对的主要内政问题,吃完午饭后,朱媺娖没有去大明那边,也没有午休,而是跟郝光明聊起这件事来。
“大明要想解决财政问题,目前最快最直接的手段应该就是利用国营厂赚钱了吧?除了目前已有这些厂子外,相公觉得还有什么厂适合在大明这边开办?”
郝光明就坐在堂屋平时朱媺娖在这边办公的书桌对面。
闻言,他拿出一张纸,用水笔边写边说。
“其实办厂赚钱最快最暴利的就是军火生意,但大明现在新军的军火装备都没配置齐全,周边小国也还没宾服,肯定是无法向外走私军火的。
所以,大明要开厂赚钱,还得走民生方面,从民间富人的口袋中、地窖里掏钱。”
说到这里,郝光明停了下来。
因为他想到了很多穿越线小说中的聚财套路,开银行、创股票等等。
但他本人对这些其实一知半解,也就不敢轻易提出来,因为银行、股票的事搞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
第542章 财政未来,从治理盐业开始
郝光明回过神,见朱媺娖正看着他,美丽的眸子中满是期待,便决定敞开了说。
“要说国家赚钱,开厂赚不了大钱,赚钱也快不到哪里去,主要是赚得实在。
在我们这边,国家真正赚钱的方法有这几种,开银行印钱,发行债券乃至股票聚集民间的钱财。
但话说回来,你在南京登基还不足一年,地方各省没有真正稳定下来不说,朝廷中枢各部门机构职能也一直在调整中。
所以,现阶段发行股票肯定是不用想了——这方面我并怎么懂,只知道股票弄不好会引起金融灾难。
大明就算要弄,至少也得等我们俩学习了几年,把股票、股市的事多了解一些,然后限制性的弄。
至于债券,如果朝廷财政真到了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尝试性地发行一些,但同样需要慎重,尤其是第一次。
毕竟如今大明朝廷的信誉在全国来讲还是比较低的吧?如果第一次买债券的人没有收益,反而吃了亏,以后再发就没人买了。
至于开银行,你们那边倒是可以准备起来了。银行的事,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朱媺娖点头,“感觉银行就像是将我们这边朝廷的铸币、印钞机构和民间兴起的钱庄、票号结合了起来,但似乎又不太一样。”
郝光明笑道:“当然是不一样的,它们本质上是有所不同的。
铸币古已有之,到了你们大明时期,对这一事物的运用其实依旧没怎么改变,就是铸铜钱方便百姓日用,根本没挖掘这一权利背后更多的用处。
印纸钞本是铸币的延伸,但你们大明在洪武时期就没玩明白,以为朝廷的信誉可以无限透支,结果就是一二十年间就把纸币玩的没人要了。”
想起大明宝钞那些历史,朱媺娖一张俏脸不禁通红,觉得她向来敬佩的太祖朱元章在财政、经济方面见识确实短浅了。
“至于你们那时的钱庄,基本以放贷为主要业务,其实就是贷款行业。票号则主要为极少数的大商人、富绅服务,跟现代银行就不是一回事。
你现在要在大明开银行,我们俩能否整明白先不说,大明一时间肯定是找不到相关人才的。
所以,我建议你从铸币开始,恢复大明对铸币权的掌控,选拔、培养一批钱政人才。
然后再尝试挖掘国家铸币权背后更多的功用,将其发挥出来。再让这个过程中突显出的人才,接触我们这边的银行理论。
差不多过个两三年后,时机合适了,应该就能开办银行了。
银行开办起来后,国家发行债券的时机应该也成熟了。至于股票,还得往后等。”
听了郝光明这番话,朱媺娖先下意识地微微点头,随即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道:“相公说了那么多,朝廷要想现在就增加财政收入,不还是靠国营厂吗?”
郝光明有点尴尬,忙解释道:“我这可不是白说的——国家赚大钱的手段摆在那里,你作为一国之君得知道吧?就算现在不能实行,也得着手做准备吧?”
“是,是,相公说得有道理。”朱媺娖忽然抓住了郝光明的一只手,用哄人的语气笑着道。
郝光明觉得必须拿出他看历史网文多年的真本事来,不然肯定要被女帝小娇妻看轻了。
他轻咳了声,道:“要说国家办厂赚钱,也是分大小的。你目前开办的那几个厂子,应该就属玻璃厂、玻璃镜厂两个最赚钱吧?”
“不错。”朱媺娖点头,对这几个厂子的情况她很清楚,“其次是钟表厂,水泥厂目前也在赚钱,但因为没有向民间开放,赚得并不多。
至于剩下的军粮厂、被服厂、钢铁厂等,都是和军工挂钩的,生意都从朝廷这边来,钱在外面转一圈后还会亏损一些。”
这些情况郝光明其实也了解,他道:“你用玻璃、玻璃镜赚富人的钱思路是对的,但要想让大明朝廷赚更多钱,就得扩宽思路和眼界。
生意上哪些最赚钱,其实你们古人也是明白一些的。盐、铁、酒、糖、醋、茶等人民生活所必须,当然,到了我们这时代,还加了一项,那就是烟。
以前汉代、宋朝有靠朝廷专营盐铁等人民生活必需品来攥取民间钱财的,但这种方法对平民百姓,尤其是穷苦百姓很不友善。
到了大明,从你家太祖开始,除了掌握盐业,就没有一个皇帝专营其他民生产业的,我也不建议你去做,朝廷收专项税就行了。
事实上,即便是盐业,如今的利润其实都被豪商士绅所攥取,百姓实际也占不到实惠,甚至深受其苦。”
听郝光明提到了盐业,朱媺娖眸中想起了她从各方面所了解的盐业实况,以及百姓们吃盐难的情况,眸中不由掠过一抹寒光,道:“朝廷确实该整顿盐业了。”
其实对盐业的掌控及整顿,历朝历代,每一任皇帝都在做。
朱媺娖只是此前事情太多,一时没腾出手来罢了。
郝光明则继续道:“你可以用现在制盐工业对明朝的制盐产业进行革新,然后整顿行业乱状,让朝廷将该得的盐业利润拿到手里。
顺手说不定还能抄一批大盐商的家——只要这件事办好,估计大明朝廷几年内财政运转都不会有问题了。”
朱媺娖还在沉思中,郝光明顿了顿则继续道:“当然,像肥皂厂、火柴厂、造纸厂这种既能增加朝廷收入,又能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厂子,也是可以办起来的。
这方面不需要朝廷投入太多,回头我将后世的相关资料整理出来给你,然后你找人吩咐下去,应该就能办了。”
“嗯。”朱媺娖点头,心里却是在想着,该怎么整顿盐业,又或者说,找什么人去负责这件事。
因为她心底,还是觉得抄盐商的家更过瘾一些。
不过晋商的事还没结束,盐商的事她就算想办,也得往后拖一些时日了···
郝光明将适合明朝生产肥皂、火柴、造纸的近代工艺资料找出来,朱媺娖转手就交代给下面人办了。
这些都不算大事,下面的人无论办得顺不顺利,都不至于影响大局。
值得一提的是,李岩在二月中旬时,便带着成都原监国府遗留的部分官吏,以及参谋司人员,来到了南京。
同时到来的,还有成都密造局的部分人员。
成都密造局一直在招纳民间的“奇人异士”、能工巧匠,其中不乏善于炼丹的道士,想来照着资料实现肥皂、火柴生产应该是没问题的。
转眼又是两三天过去,时间来到了昭武元年三月初二。
朱媺娖在武英殿召开了教育专题会议。
会议开始,朱媺娖便向以往的专题会议那样先开启话题。
她坐在龙椅上,扫视着下方众臣,道:“此番既是教育专题会议,诸卿可有能说一说我大明教育现状的?”
第543章 教育:以新替旧,势在必行!
这次教育专题会议,几天前朱媺娖就让黄道周通知下去了,因此礼部主事以上的官员都做了不少准备。
听朱媺娖提问,却是礼部左侍郎陈子壮先起身回答。
“陛下,我大明在立国之初便十分重视教育,在太祖时期就形成了较为完备的官学体系。
在中央,我大明既有针对读书人的最高学府国子监,又有针对宗室的宗学,还有针对各地将领的武学。
在地方,很多村镇都有社学,或是私塾、族学,而后又有县学、州学、府学。
昔日,在社学学习优秀者,可被举荐进入县学、州学、府学,我大明还会给予钱粮补贴。
若在县学等官学学习优秀者,则又可被举荐进入国子监,而国子监则拥有向陛下举荐人才的权利。
此外,我大明在地方上曾有武学、医学、阴阳学等专业学府,为大明培养相关专业人才。”
说到这里,陈子壮顿了顿,露出颇为感慨的神色,接着道:“这本是一套相当完备的人才培养及选拔制度,只可惜后来随着吏治腐败,波及到官学,使得宗学、国子监、武学等皆失去其应有作用,名不副实。
到嘉靖年后,各地官学培养出的举人、进士甚至不如那些书院多。因此,不少地方的官学也渐渐废弛了。”
其余礼部官员听得都微微点头。
正如陈子壮所言,朱元章在开国之初便十分重视教育。
如今官学体系虽然远不如洪武、永乐、宣德时运转良好,但依旧在顽强的运转着,为大明培养着大量的读书人。
这让大明成了神州封建王朝中识字率最高的——后世历史上,带清开始实现近代化,在二十世纪初推行近代教育时,曾做过一次识字率统计,结果竟然只有百分之五!(有一说法是不足百分之一!)
并且这还是当时对外公布的数据,实际数据可能更低。
大明的识字率是多少呢?
在万历年间曾有过一次统计,全国成丁识字率高达百分之二十!
在大明,南方市井百姓几乎都粗通文墨。即便是在北方边省,文教不怎么兴盛的地方,百姓识字的也很多。
如李自成、张献忠这两位农民军首领,都是能识字会写字的,其他边军、农民军中识字的人也不在少数。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明很多地方都以兴办教育为要务,私塾、社学遍地皆是。
而带清为了维护统治,进一步掌控科举考试这柄禁锢读书人的利器,摧毁了全国绝大多数私塾,并对各地塾学数目进行了控制,这才让神州底层百姓识字率骤降···
待陈子壮说完,朱媺娖道:“陈侍郎说官学废弛,是因为吏治败坏,对,却不全对。
朕以为,官学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主要还是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与发展。
所以,此番朕准备抛却旧有官学制度,建立一套新的教育体系。”
说完,朱媺娖便示意连翘将准备好的小册子发放下去。
对此众臣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有些习惯了——很多会议上朱媺娖都会准备好资料,让众臣可以参看。
不得不说,这样做让众臣能够更准确地理解圣意,大大减少了朝议中的争吵,也提高了朝廷的决策效率。
今日下发的这一份白皮册,名为《大明教育发展规划初稿》。
黄道周、陈子壮等人翻看一番,发现上面确实描述了一套新教育体系——
“今后,大明各县都将设立至少一座小学,并按照朝廷所下发的教材教授小学课程。
当然,目前除了三府之外,其他地方还无法实行三年义务教育,因此各地小学需收取一定书杂费。
在各州、府则至少开办一座中学,学制四年——若小学学生通过三年级的毕业考试,便可进入对应的州、府中学读书。
其中优秀者,朝廷不仅免除书杂费、学费,还会给予一定的生活补贴。但多数人还是需要自己交纳学杂费的。
最后,近几年内,朕会在南京、北京、成都三府先创办三座综合性大学,以及几所专科学校,学制为三年或四年。
其生源则是各州府中学学生中的优秀者——至于谁优秀,自然还是通过中学四年级的毕业考试来确定。
到了大学,学生便可以根据各人地天赋、兴趣爱好,选择一门专业进行学习,可以是儒学,也可以是自然科学,甚至是军事···”
朱媺娖大概讲了下白皮册子上的内容,众人边看边听,不少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待朱媺娖讲完,陈子壮忍不住先起身问道:“陛下,若行此教育体系,将来朝廷是从大学毕业生中选拔官吏,还是通过科举选拔?
若并非通过科举,这一套新的教育体系岂不是废除了科举?”
“敢问陈侍郎,何为科举?”朱媺娖反问,“新的教育体系中,毕业考试难道没有科举选拔优秀读书人之作用吗?”
陈子壮听得一愣,随即低头看着白皮册子上的相关考试制度介绍,发现这毕业考试其实就和科举中的三次院试、乡试、会试等考试作用类似,都能起到汰弱留强的作用。
这时朱媺娖又道:“另外,朕并非是要立即在全天下实行这一套新教育体系,而是准备逐步实施。
同时,也并非要一下取消科举,而是会留下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缓冲期。
在此期间,朝廷已经会按期举办科举——新教育体系下的中学生可以参加乡试,同时拥有秀才、举人功名者,也可以报名参加中学毕业考试以进入大学。”
听了朱媺娖这一番话,礼部众官员不禁面面相觑,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见此,朱媺娖便道:“诸位可以好好想一想,议一议。”
于是十几名礼部官员就当场讨论起来。
“相较于以前的官学,这套新教育体系有何不同?或者说有何优秀之处?”
“这还不明白吗?陛下决意以新教育体系推行新学,而非像以往那样,让官学只教授儒学。”
“那为何不直接让官学教授新学呢?”
“你这问题可就有点没头脑了——官学如何会让读书人每日按时上课读书?如何会让诸科教师完全依照教材教课?
反过来讲,倘若官学完全按照这一套来,那它还是官学吗?和这白皮册中所言的小学、中学又有何区别?”
“···”
作为礼部官员,上至黄道周这位礼部尚书,下至主事级别的官员,都知道朱媺娖有意推广自然科学等新学。
而这套新教育体系显然是为推广新学服务的。
所以,除非大明不准备推广新学,依旧抱着儒学为尊不放,否则改用新教育体系便势在必行。
毕竟老一套的教育体系也就只能教授下儒学,根本适应不了多学科的教学工作。
于是,经过一番讨论后,众礼部官员渐渐安静下来,随即黄道周作为礼部尚书,直接起身拱手表态,“陛下,臣等以为新教育体系可行!”
“善。”朱媺娖露出了微笑。
这些礼部官员没跟她犟着,不枉她和郝光明费心费力地弄出了《大明教育发展规划初稿》这本白皮书啊。
第544章 传胪唱名跨马游街,政事学院再造为官
昭武二年三月初九,今次科举的最后一关,殿试,如期举行。
试后,考官们当廷改卷,而后由朱媺娖从前十名中钦点出一甲进士,即状元、榜眼、探花。
没错,一甲进士只有三位。
二甲则由皇命钦赐“进士出身”,一般而言是三甲进士中人数最多的。
三甲则赐“同进士出身”,人数若干。
殿试原则上不会黜落会试所选拔的贡士,故而此番朱媺娖登基后的第一次殿试,三甲进士共有108位。
在朱媺娖阅览考官们评定过名次的殿试考卷时,一众贡士则在奉天殿前的广场上等待着。
因为评卷时间比较长,倒也没要求这些贡士站在一处不动,而是允许他们在禁卫军看守下,小范围的走动、交谈。
这时,不少人都不禁谈论起殿试策问的考题来。
“复庵先生此番殿试感觉如何?”同为复社中人,黄宗羲找到杨廷枢聊了起来。
杨廷枢捋着胡须,却是露出了苦笑,道:“此番策问考题‘何以强国’,非经典之言,而且太大了,我也只能根据儒家治国思想泛泛而谈罢了。
若是以前,这番作答我或许还有些信心,可今上显然有意改变儒学独尊之现状。
我这一番作答,恐怕不仅无法入圣眼,还可能被圣上反感啊。”
黄宗羲同样露出了苦笑,道:“总比我稀里湖涂的,不知从何说起要好。”
这时张煌言走了过来。
他跟黄宗羲勉强算是同乡,恰好听到两人的话,道:“在下也觉得考题太大,难以全述,但我平生酷爱兵事,便从‘军强则国强’这方面写了一些浅见。
现在想来,恐怕会被诸位考官认为是好战,再加上我那篇文章也确实有些粗浅了些,多半会落入三甲之中。”
杨廷枢、黄宗羲听了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评论。
因为“强调武功、军事”的论调,从来都不被大明科举考官所欣赏,甚至会厌恶。张煌言在殿试中这么写,真的是太冒险了。
三人又听了听周围其他人的讨论,发现绝大多数人,对自己此番殿试文章都不满意。
如此一来,三人心中反倒平衡了些——既然大家殿试文章都不怎么样,那说不定矮子中拔高个儿,自家文章能被圣上看中呢?
就这样,贡士们带着忐忑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殿试结果终于出来了。
殿试结果公布的过程,称之为“传胪大典”,并且玩的很套路——先公布二甲人员名单,再公布一甲,最后才公布三甲。
待到宦官将殿试结果公布完,不少人都颇感意外。
其中最意外的,便是新鲜出炉的今科状元杨廷枢。
他原以为最多也就在二甲中,甚至可能不幸落入三甲,没行到朱媺娖竟然点了他为状元。
在周围其他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时,杨廷枢都还是懵的。
朱媺娖对杨廷枢的殿试文章确实不怎么欣赏,她也知道杨廷枢是比较传统的读书人,还是复社领袖,在某种程度上属于今后她要打压的一个群体。
但是,杨廷枢已经五十一岁了,便是给他状元,他在大明官场上也做不了多少年的官,影响力将会很有限。
所以,相较于将状元给其他更年轻的传统读书人,她干脆给了杨廷枢。
榜眼,朱媺娖则力排众议,点了会试成绩排在三十几名的张煌言。
探花则是会试考了十几名的王夫之。
至于黄宗羲,此番不过是在二甲进士中吊车尾而已,差点落入三甲当中。
传胪大典中唱名后,新科进士们一起拜见了朱媺娖,随后便是跨马游街,接受南京城百姓的围观、恭贺,感受金榜题名的荣耀。
在游街之后,朝廷还会赐下酒宴,又名鹿鸣宴。
另外,朝廷还会在进士家乡建立进士牌坊···
一些列围绕新科进士的活动会持续好些天。
朱媺娖并没有因为要推广新学,就立即去改掉这些。因为以后新学有所成者,同样会获得极大的荣耀。
无论新旧,学有所成,得到朝廷的肯定,就应该获得相关荣耀。否则,何以鼓励人们向学以及报效国家?
···
武英殿。
朱媺娖在和内阁阁臣们商议对新科进士们的职位安排。
“我朝惯例如何?”朱媺娖先问。
首辅袁继咸道:“依我朝惯例,一甲进士如无例外,都会被选入翰林院,擢为庶吉士,当做枢臣、储相培养。
另外,还可从二甲进士中选数人进入翰林院。
多数二甲进士,会送入六部等重要衙门观政;三甲进士则会送入通政司等次要衙门观政。
待三个月至一年期满后,朝廷吏部通过进士们在观政期间的表现,授予新的职务。
其中表现优秀者,一般会正式补入中枢各衙门,为六七品官员。
表现次一些的,则会下方到地方为县令或州府左二官员,又或者在其他衙门为八九品官历练一番再行擢拔。”
说完,袁继咸顿了顿,才问:“陛下此番可要依循我朝惯例?”
朱媺娖直接摇头,“朕听闻过一句话,‘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卒伍’。新科进士虽然都是有才之士,但如何能直接当做枢臣、储相培养?
不历地方之事,如何知晓地方上是如何治理的?若不知晓,将来成为枢臣、宰相,岂不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在上面瞎指挥?”
听了这话,袁继咸等好几位阁臣都不禁脸色难看。
因为以前大明中枢重臣就是这么培养的。
倒是他们这些人,因为历经战乱,由朱媺娖亲自拔选,都有相当的地方治理经验。
如袁继咸、马士英、路振飞等,都做过地方督抚,在地方上的治政经验并不少,甚至可以说相当丰富。
所以,他们也只是脸色难看了下,并没有说什么。
朱媺娖则略一沉吟,道:“杨廷枢可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张煌言似乎对兵事颇感兴趣,也有些天赋,便让他入军务院观政吧。
至于王夫之,他本为堵胤锡幕僚,今既中探花,便令他在内阁观政三月,而后回北直隶任县令。
至于其他新科进士,送往南京军事学校,学习三月,再下放到地方从县丞、典史等左二官做起。”
“陛下,此举不妥呀。”朱媺娖才说完,袁继咸着急地反对起来。
“哦,有何不妥?”
袁继咸道:“据臣所知,南京军事学校类似于武学,且向来是用来培训降将及旧官军中将领的,怎可将新科进士置于其中?
若真如此,恐怕会让新科进士觉得颜面扫地,心生怨气啊。”
黄道周也站起来到,“陛下,那里毕竟是将领学习的地方,将新科进士送进去确实不妥。”
随后,其余阁臣也相继表示反对。
朱媺娖并不恼,事实上,她提出这事就没想过阁臣们会同意。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提出后面一个想法罢了。
“诸卿既然不同意将新科进士送入南京军事学校,那朕便下令建立一座南京政事学院,再请政绩优异的县令、知府等地方官以及中枢部门优秀的任事官员为讲官,给他们上课。
学期暂以三月至一年为限,每三月进行一次考试,唯有考试合格者,方可从政事学院毕业,再由吏部授任地方九品至七品官职。如此,总可以了吧?”
第545章 多尔衮无子,洪承畴腹诽
众阁臣听了这番话都是一愣,显然没想到朱媺娖会专门设立一座学校来培养官员的治政能力。但很快他们就想到,这多半又是借鉴后世的经验。
只是,后世的经验未必一定适合大明。
袁继咸想了想,便道:“陛下,进士皆是天子门生,若让他们再进入那政事学院学习,考试通过方可授官,那住持该学院事务者岂不是成为了这些进士实际上的老师?”
众人一听,就明白袁继咸是在提醒朱媺娖,进士为天子门生的重要性。
虽然如今这事儿只剩下一个名,但唯名与权不可轻授于人。所以,朱媺娖作为进士老师这个名义也是不能这么交出去的。
朱媺娖微笑道,“这还不简单,由朕兼任这南京政事学院的院长便是了,再找一干练之臣主持学校日常事务即可。
嗯,此事毕竟是为了培养官员,便有吏部负责去办吧。不必拘泥于学院场地建设,当尽快办起来。”
“臣领命。”袁继咸先应了,随即又不禁问:“陛下所言,政事学院三月一考,考试合格者方可授官,又说以一年为期。如此,三次大考皆无法通过者,又该如何安排?”
朱媺娖道:“学习一年,三次考试都不能通过,就说明该进士并不适合为政事官,只能派到闲散衙门任职了。
当然,若是他本人不愿意为闲散官员,也可以提前致仕回家。”
“臣明白了。”
袁继咸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其他阁臣也不再提什么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这次内阁会议之后,朱媺娖又通过军务院下令,将成都、武昌、南京三处军事学校,改名为“军事学院”,与南京政事学院,同列为大明第一批特殊“大学”。
···
辽东,沉阳。
当然,在清国此地此时被称为盛京,乃是清庭中枢所在。
沉阳的皇宫经过努尔哈赤、黄台吉、顺治两三代人修建,已颇具些规模,只是气象与北京紫禁城就完全不能比了。
没进过紫禁城前,没哪个满人觉得盛京皇宫小。可在北京紫禁城住过一段时间,再退回来,便觉得这盛京皇宫太小家子气了。
多尔衮登基之后,很想扩建皇宫,重修各大殿。可想想如今清国的情况,这事儿他都没敢向外透露丝毫。
坐在龙椅上,翻看着日期是二月份某日的《大明报》,瞧见了上面关于“三年义务教育”的内容,多尔衮不禁摇头冷笑。
“这女人当家就是不行,花钱实行什么义务教育也就算了,竟然还强制要求女童入学,简直扰乱伦常。”
在下方侍立的洪承畴闻言眼皮抖了抖,他虽还没看过这份报纸,但还是接话道:“陛下所言甚是,南明以女子为帝,本就是乱了纲常。”
洪承畴本以为这话会说到多尔衮心坎上,谁知多尔衮听了却眉头微皱,面色有些阴沉地道:“大学士就不要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了——同为天家血脉,女子若是确有才能,为帝并非不可。
就如那昭武女帝,即便我们不愿意承认,她也做得很好,起码比崇祯好了十倍、百倍。”
洪承畴微愣后,随即立即低着头道:“陛下说的是,臣谬言了。”
随后,看了眼多尔衮并不那么健康的脸色,洪承畴却是想起最近一个从宫中传出的流言。
据说多尔衮和布木布泰关系很不一般,即便是逼福临让位后,多尔衮也没有跟布木布泰断绝往来,反而去的更多了。
结果就被布木布泰给暗算了。
传闻说是布木布泰本来是想要毒死多尔衮,结果不知是剂量出了问题,还是操作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多尔衮虽然中毒,却并没有死,而是那方面不行了。
多尔衮原本就子嗣艰难,只有一个女儿东我郡主,也即是如今的东我公主。
若传闻属实,才三十五岁的多尔衮那方面真的不行了,那他就不可能再有其他儿女。
恰好前段时间,多尔衮将多铎的第五子,多尔博,抱入宫中养了起来。虽然还没公开说收其为养子,但看样子概率是很大的。
原本,洪承畴以为多尔衮应该会打定主意培养多尔博继承皇位。
可现在看来,多尔衮似乎受到了那昭武女帝的刺激,想要立亲生女儿为清国女帝?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想到这里,洪承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他的前途就跟这清国的前途一样,阴云一片,看不到未来。
这时,多尔衮忽然拿起了一本折子,让人递给洪承畴。
“野人女真那边又遭到那些名为‘哥萨克’的强盗袭击了,据说他们不仅在各个部落烧杀抢掠,还以吃人为乐。洪大学士对此事怎么看?”
“这···”洪承畴一时犹疑。
他很想说,他并非无所不知,对于什么哥萨克、野人女真他完全不了解。
可他很清楚,如今多尔衮脾气没以前好了,他要是不说点有用的,恐怕会被责骂甚至鞭打。
想了想,他道:“如今我大清正需要吸收野人女真以尽快恢复满洲八旗战力,故对此事不可不理。
臣以为,当遣一能将,领精兵千余,前往那哥萨克强盗肆虐区域将之剿灭。
此事若成,说不得可以令诸部野人女真对我大清更加宾服,吸收各部勇士进入满洲八旗之事也将进行得更加顺利。”
多尔衮皱着眉道:“你说的确有道理,只是据折子上奏报,那些被称作哥萨克的强盗并不简单,不仅擅长驾驭船只,而且多用火器,骑射也十分厉害,就怕我们派去的人剿灭不了,反遭受重大损失。”
多尔衮没说下去,但他言下之意却很明白:大清满洲八旗兵力已经所剩不多,经不起大的损失了。
听此,洪承畴只好再苦思冥想,随即道:“既不能派遣兵力支援,不如派人送去兵甲等物资,资助他们对抗那哥萨克强盗。”
多尔衮怀疑地看向洪承畴,“洪大学士不知野人女真并未完全臣服我大清吗?如此岂不可能资敌?”
洪承畴硬着头皮道:“陛下,那野人女真兵甲等物资既受我大清控制,如何能反噬?
毕竟,野人女真如今面临强敌,和昔日太祖所处形势并不相同啊。”
“也是。”多尔衮终于被说服,“此事就按你说的办吧。”
之后,多尔衮看了几份折子,忽然气得将其中一份拍到桌子上,怒骂道:“这朝鲜君臣真是记吃不记打,居然敢跟朕在征粮、征兵之事上讨价还价!”
洪承畴听了心道:大清在关内一败涂地,兵力折损大半,朝鲜没有打出旗号摆脱大清藩属身份已经算是胆小的了。
这次大清对朝鲜征粮、征兵,要求那么过分,朝鲜讨价还价一番难道不正常吗?
就在洪承畴腹诽时,宦官已经将折子递到了他面前。
果然,多尔衮又问:“洪大学士对此事怎么看?”
第546章 电讯处六组,问郑家糖业
腹诽归腹诽,洪承畴知道,既然成了叛明仕清的奸贼,他就回不了头了。
唯有让大清成为天下正统,至少和大明来个南北分治,他才有可能从奸贼变为大清开国功臣。
于是认真思考多尔衮所说的问题。
很快,他便答道:“臣以为,当先遣人去训斥朝鲜君臣,令他们先完成半数的征兵、征粮。如若不然,就派出大兵征讨。”
多尔衮一听,就知道所谓大兵征讨不过是威胁之语。
清国如今满洲八旗不过三万多,其中真正的精锐依旧一万左右。
辽西吴三桂、辽南耿仲明,皆在汉将拥护下成为割据一地的藩镇,清国同样需要有一定防范,如何能派出大兵征讨朝鲜?
所以,洪承畴这番话,其实是委婉地劝谏他放低对朝鲜的征兵、征粮要求?
多尔衮自认为他要求并不高,如今又减半,那像什么样子?
可是思及清国如今的实力,多尔衮最终还是一叹,道:“那此事便也照洪大学士说的处理吧,只希望那朝鲜君臣能够识趣些,不然朕真的要派大兵征讨他们了。”
多尔衮觉得,真要打朝鲜也不是不行。
以清国如今的实力,也就勉强能欺负下朝鲜了。
他才继位不久,此前摄政时大清又是从关内大败回来的,急需一场胜利来稳定人心,稳定他的皇位,提振大清国上下的士气。
···
南京。
紫禁城,武英殿。
黄道周道:“陛下,朝鲜使者来南京已五日有余,希望朝见陛下。”
“是吗。”
朱媺娖听闻有外国使者来朝见,并没有丝毫激动,因为朝鲜属于神州王朝的千年小弟,来朝见新帝属于十分正常的政治行为。
朱媺娖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据朕所知,朝鲜君臣十年前便投降清国为其藩属,还出兵、出粮,替清虏入寇我大明出了不少力。甚至在入关的清虏中,就有一部分朝鲜兵,此事朝鲜君臣可有解释?”
“这···”
黄道周也没想到朱媺娖直接就提起这档子事,他有心想替朝鲜解释一下,却发现根本没法解释。
朝鲜可以说是在清国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不得不叛明投清。可就像那些大明地方官员一样——难道说清虏大兵压境,你降清就有理了?
若你朝鲜真的忠于大明,就该在清虏入侵中抵抗到底。而不是直接降了清,还出兵出粮帮着清虏来打大明。
朱媺娖见黄道周无话可说,便道:“先将朝鲜使者晾着吧,等他们知道错在哪儿了,有了实质性的赎罪行为,朕才会考虑接受他们的朝见。”
黄道周对于朝鲜降清的行为也是厌恶的,闻言便没多说,直接应道:“臣明白了。”
待黄道周离开,朱媺娖起身在正殿内走了两圈,便来到后殿。
如今这里依旧是秘书处与电讯处办公之所,只不过已经让人在里面添加了两道隔墙,将之分成了三间房。
武英殿后殿大小仅次于正殿,即便被分割成三间,每间依旧不小。
最中间的是朱媺娖以及在后殿工作的近臣闲坐休息之处,朱媺娖偶尔也会在这里“下线”,前往后世的竹林老宅。
左边是电讯处,右边则是秘书处。
进入电讯处,可见里面安置了六张“办公桌”,被分成了六个办公小组。
依次简称为:御电组、军情组、军令组、军政组、督抚组、培训组。
其中,御电组就是给朱媺娖专用的电讯小组,同时负责管理、协调电讯处各组事务。
军情组则是对接北镇抚司、军情司两大情报机构的。
军令组则主要用于发布军事命令,以及协助军务院下达各类军事命令。
军政组一则对接军政司,二则是朱媺娖用于对军队进行调整、掌控的。
督抚组,顾名思义,主要负责跟地方督抚所掌控的电讯组对接。
培训组则主要用来培养电报员的——如今,只要郝光明那边买到了电报机零件,朱媺娖就会携带过来,组装好。或是发给地方军队、督抚与朝廷联系,或是留作备用。
朱媺娖的短期目标是禁卫军、边防军每个镇都能配备一个电讯小组,每省巡抚衙门都能配备一个电讯小组。
至于给每个总督、提督配备电讯小组,早已经实现了。
郝光明因为担心引起有心人注意,通过各种渠道购买电报机零件的速度并不快。所以,朱媺娖这边只是用一个培训组来慢慢培养电讯工作人员。
电讯处这六个组中,每组至少三人轮值,且皆是从南京紫禁城或蜀王府的宫女中选拔出来的。
当然,如今她们已不再是宫女,而被统称为电讯员。
同样也不做宫女打扮,而是扎着女式单髻,穿着一身窄袖、斜襟、颇为修身的明代汉服,看起来都很干练,颇有种后世特殊部门女工作人员的感觉。
在电讯处看了看,朱媺娖就转入右边的秘书处。
相较于电讯处,秘书处人员并没有多少变动,正式的秘书依旧只有两人,刘淑英、郑森。
然后就是魏瑶等十几名秘书处文员。
值得一提的是,里面大半都是女子,却有一位小宦官,名叫马程。
是司礼太监韩赞周推荐的。
朱媺娖面试之后,发现此人虽是宦官,学习能力却很强,人也很机灵,而且有着不错的文学功底,就让他进入了秘书处为文员。
朱媺娖虽不准备再收新的宦官,却也不准备搞歧视。如果现有宦官中确实有能力出众的,她也不介意任用。
视察了下秘书处的工作,朱媺娖便让郑森到中间答话。
“你郑家在东蕃岛可有经营糖业?”朱媺娖开门见山地问。
“糖业?”郑森听得一愣,随即才试问:“陛下所说可是制糖作坊?”
“不错。”朱媺娖点头。
郑森沉吟着道:“这方面微臣也不清楚,但应该是经营有几个制糖作坊的,因为不论是跑南洋还是日本,又或者是国内,糖皆是硬通货,供不应求,利润也很高。”
郑森这一番话在中,不仅有不少从朱媺娖这里学来的新名词,还将其所知的糖业相关信息也都泄露出来了。
但他并不在意。
因为在他看来,郑家如今对朱媺娖忠心耿耿,没什么不能说的。
第547章 大明糖业,问李定国
听了郑森的话,朱媺娖微微点头,随即便道:“朕这里有一套后世的制糖之法,可以更高效、更大量的生产白糖。
希望由朕出技术,朝廷出大部分银两,郑家出小部分银两及人工、销售渠道,组建一家糖业公司。
至于其中具体细分如何,还得等你郑家同意了,才能和朝廷相谈。
朕现在告诉你,是希望你询问下南安伯,看郑家是否愿意做这门生意。免得朕跟朝臣提了,你郑家却又不愿意。”
郑森一听,便觉得朱媺娖是真体谅他们郑家。
正常来讲,以朱媺娖皇帝之尊,别说是让郑家跟朝廷做一门赚钱的生意,便是让郑家做一门亏本生意,郑家又如何敢不应?
但朱媺娖却并没有霸道行事,而是先私下里问过他。
听完,郑森面带着感激之色道:“谢陛下——微臣今日下职,便将此事告知家父知晓。”
自此前郑芝龙来南京觐见朱媺娖后,便搬到了南京的南安伯府邸居住,算是南京新勋贵之一。
朱媺娖回到武英殿正殿,坐下来,却不禁问:“相公认为这白糖公司开启后,一年能为朝廷赚多少钱?”
郝光明听了有点无语,道:“这我哪里知道?总之不少就是了。”
据郝光明了解,白糖贸易绝对是明末时期最赚钱的行业之一。
说起来,甘蔗制糖技术最初并非诞生于神州大地,而是诞生于印度。
因为甘蔗这一植物,最初起源于南亚、东南亚等地,具体是哪里,已不可考,各有争论。但甘蔗制糖技术起于印度,却是被考证过的。
植物界中,很多都含有糖分,而糖分又是人类所需能量的主要来源。
在神州大地,四千多年前国人就发明了饴糖熬制技术,即用粮食制糖。
可惜粮食制的糖不仅少,而且甜味也一般,并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
而神州关于蔗糖的记载,最早出现在东汉,《续汉书》书中有言“天竺国出石蜜”。
石蜜就是砂糖。
因为那时的砂糖并非白砂糖,而是如同褐色的石块一般,杂质很多。
汉朝之后,神州人虽然一直希图获得更多的蔗糖,乃至获取这一技术,奈何后面处于南北朝时期,战争不断,也没出现大统一的强力王朝,自然就办不成这件事。
直至大唐。
据说唐太宗让王玄策出使印度,目的之一便是带回蔗糖制作技术。王玄策也不辱使命,确实将这门技术带到了神州。
由此神州掌握制糖技术,并精益求精,在唐代制糖技术便反超印度。
之后一代代进步,等到明朝已然出现了利用“瓦熘”与黄泥水制造白砂糖的先进技术。
此时,大明的白砂糖已经和茶叶一样,闻名全世界,畅销各地,供不应求了。
可以说,如今世界各个民族、国家,对糖的渴求都是无止境的。
所以,朱媺娖利用后世技术大开糖厂,利用郑家的渠道卖白糖,绝对能大赚。
郝光明提出此事,算是对之前朱媺娖让他想办法帮大明国库增加收入的重要补充。
次日,郑芝龙进宫面圣,对这门生意表示了一百个同意。
郑森不理庶务,对卖糖有多赚不太清楚,可郑芝龙却是很清楚的。
对朱媺娖提供的“后世技术”他也十分期待——如今的白糖生产虽已颇为高效,但仍供不应求。如果能开一个能大量、高效生产的糖厂,银子岂不是哗哗的来?
阁臣们及户部、财政部官员,对此事同样万分支持。
他们原本看着如今朝廷每年上亿两白银的花费,就瞅着该怎么开源节流呢,如今有一门大赚的生意可以做,岂有不支持的道理?
至于说与民争利···现在敢再朝堂上拿这个词来说事的,都不用朱媺娖开口,就会被其他大臣怀疑别有用心,给喷死。
最终,在朱媺娖的坚持下,大明皇室、大明朝廷、郑家签订了一份正式的三方合同,并为即将诞生的公司取名为“大明糖业公司”。
确定了此事,朱媺娖心情大好。
得知李定国已经来到了南京,并休息了一日,朱媺娖便于这天下午召见了他。
“臣,李定国,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还是李定国在朱媺娖登基后第一次拜见,故行大礼参拜。
“平身。”
“谢万岁!”
待李定国起身,朱媺娖发现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同时眼神中又多出了几分睿智的感觉。如果说以前李定国看着像是一个英勇的年轻骁将,那么现在已经有几分儒帅风采了。
儒可不是贬义,大多数时候它都是褒义的,尤其是用在将领身上时。
“你妻子都还好吧?朕给你安排的府邸可还满意?”朱媺娖含笑问。
李定国是在跟随张献忠时就成了家的,大约是在张献忠肆虐湖广的那两年,孩子则是在前年李定国出征没几个月后出生的,今年已两岁了。
听朱媺娖聊起家常,李定国紧绷的神色也舒缓下来,应道:“回陛下,臣妻子都很好,对府邸也很满意,只是觉得略有些大了。”
朱媺娖赏赐给李定国的府邸,是以前南京某个官绅的,其实不算太大。
她闻言笑道:“如今你家中人还少,自然觉得大。等以后你家中人口多了,便不觉得大了。”
这等于是希望李定国以后能够添丁进口、子孙绵延,从朱媺娖口中说出来,含金量尤其重。
李定国听了心中颇为感动,道:“谢陛下吉言。”
“说正事吧。”朱媺娖道,“去了广西提督任上,你可有想过怎么做?”
大约是在来南京的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李定国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先收拢广西旧式官军,将其整编为卫戍军,令其真正为朝廷所用。
之后便是练兵,待广西诸军皆可用,便可配合边防军,一举平定孙可望等流寇。”
听了李定国这番话,朱媺娖不禁满意地点头。
和杨展相比,李定国显然更擅长于思考和总结经验,已然从此前朝廷重新掌控各地的步骤中,领会了先整编旧式官军的要领。
当然,更令朱媺娖满意的是,李定国言语中直称孙可望之名,显然在心中便与其划清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