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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灵灵吼     大明:我帮老婆做女帝txt下载     大明:我帮老婆做女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8章 占田制,第二步

    通过郝光明制作的幻灯片,以及朱媺娖的讲解,武英殿一众大臣终于对大明的田政有了深刻认识。

    官方的说法,就是承制宋元时期的两田制,即田地分为官田、民田两类。

    官田属大明朝廷、官府所有,民田为个人所有。

    之所以又称其为“占田制”,是因为这些田地最初不是靠国家分配,而是靠“占”。

    如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章平吴,便将吴地原敌对实力的功勋大臣的田地都没收,充为官田。这便是大明朝廷、官府,以“合法”手段占得官田。

    即便是到了崇祯年,依旧有犯罪之人的田产被罚没充公,成为官田。

    民田中,在开国之初,官僚贵族都会在皇帝的允许范围内,占据大片“无主”田地。

    普通百姓田地来源也是如此——其一是承自祖上的田地:换了一个朝代,只要你拿出田契,又能得到官府承认,就能拥有原来的田地。

    其二则是垦荒。

    开国初年,为了鼓励百姓遗民到人口较少的地方垦荒,首先就是免税三年,再次便是对所垦田地不做限制,三年后只收取一定亩数的田税,多出来的亩数则再免税几年。

    事实上,明清时不少百姓的祖田也都是垦荒得来的。

    而垦荒其实质还是“占”——一块荒田或空地摆在那里,为无主之物,你先一步去占了开垦,这田就成了你的,核心可不就是一个“占”字吗?

    在其他井田制、均田制、屯田制等制度中,你这么做是不合法的。但在占田制中,田地就是这么得来的。

    所以,明清的田政跟宋元一样,其本身是不抑制土地兼并的。

    大明朝廷也没有打压大地主的意思,只要你的土地来源合法,并依法纳税,朝廷就承认。

    朱媺娖如果不是要尽快发展工商业,她肯定会彻底更改大明田地政策,全面压制土地兼并。

    但若是想尽快发展工商业,就需要土地集中,需要一大部分百姓脱离土地的束缚,走向工商行业。

    所以,在实行的新政中,朱媺娖主要是通过改革田税,让大地主足额纳税,纳更多的税,只对其兼并土地的行为进行一定程度的抑制,而非全面抑制。

    因此,这方面新政核心是一个“税”字,故称之为“田税改革”。

    ···

    “既然明了我大明田政,便可知,我大明记百姓之田地都是按户来算的,田税则按每户所拥有的田地亩数来收取。

    所以,朕说新政中女子论丁分田,主要指的是官府分田时,需要算上女子的一份。

    待分完田后,这田其实并非属于女子个人,而是计入其所那一户田地亩数中。

    另外,我大明官府分田只是特殊时期的特殊手段,而非田地基本政策。

    如此番新政,朝廷罚没阻拦田税改革者的田地,收为官田,而后永佃于百姓,也只是再这一时期‘分’田,不会如常例般定期分田。

    再如迁徙到北方的百姓,官府也只是在此时期,将一些抛荒的田地按丁分下去,同样非定期分田。

    所以,朕让女子论丁分田如何会有元辅所说的两大问题?元辅不懂田政,便在质疑朕之所言,不觉羞愧吗?”

    朱媺娖这最后一番说出来,袁继咸脸都白了。

    他犹豫了下,便站到殿中央(两边桌椅中间的宽阔过道),一揖到底,“臣昏聩无能,请陛下降罪。”

    “降罪?”朱媺娖看着袁继咸,思考起来。

    若此人走了,她一时还真找不到更好的首辅人选。而且只因一次错误,就罢黜首辅,她岂不是变得和父皇(崇祯)一样了?

    想到这里,朱媺娖道:“元辅是该罚,既是关乎田政,便罚元辅写一份‘大明田政疏’出来。

    若朕满意,便以邸报发往各地,让地方官们也都深刻了解下我大明田政,别再闹出笑话出来。”

    “谢陛下!”

    其实袁继咸是想请辞的,但他这事不能在此时此地说,不然很容易被误认为他要跟朱媺娖对着干——刚点出你的错误,你就撂挑子不干了,不是跟皇帝对着干是什么?

    如果朱媺娖误会了他,即便他辞官不干了,恐怕也不会好过。

    所以他将选择权交给了朱媺娖——如果朱媺娖不想让他干了,正好借这个事让他退下来,如此他也不会被事后清算。

    然而袁继咸没料到的是,朱媺娖竟只是罚他写一份“大明田政疏”,还准备发在邸报上,显然是要让他继续当首辅。

    须知,如今大明邸报虽然成为了只给地方官员们看的“内刊”,发行量、影响力远不如《大明报》,可其代表的政治意义仍非同寻常。

    袁继咸若是将这份《大明田政疏》写好了,得朱媺娖一二好评,绝对是能大大掌光的。

    如此手段,等于是把袁继咸这个对于新政不太坚定的首辅完全逼入己方阵营,与崇祯一有不顺就换首辅的手段截然不同。

    这让袁继咸不禁一阵恍忽。

    ‘陛下并非先帝,实乃天赐圣君啊。’

    他在心中又一次地提醒自己。

    敲打袁继咸这个首辅后,朱媺娖本打算继续之前的会议,谁知黄道周这个铁头老又站了起来。

    “陛下,在此番新政将女子也算入分田范围并无不可,可若是女子论丁,今后是否也要让女子服役?若女子不服役,岂可论为丁?”

    听了这话,朱媺娖并没有生气,因为黄道周提的问题是对的。

    须知,如今大明百姓服役虽然可以以丁银替代,但很多百姓是交不起丁银的,也需要一批人真的去服役做工。

    此前朱媺娖虽然解除了匠籍,却没说要全民免役,而是让工匠可以如民户一般服役,不像以往那样一年中有半年都被官府白白役使而已。

    所以,黄道周所提问题是确实存在的。

    女人们知道了要被沦为成丁去服役,不仅不会感谢朱媺娖,反而会骂她。

    分田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耕种,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从田地中得到个人利益,但却要如男子般服役,不骂朱媺娖才怪。

    但是,朱媺娖田税改革的第二步却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原本她不准备现在说的,可黄道周既然提出了相关问题,她提前说出来也没什么。

    那些士绅地主即便知道要被捅第二刀,也未必敢大闹。地主阶级的软弱性、妥协性,历史是证明了的。

    其他大臣可不知朱媺娖此时所想,见朱媺娖又被黄道周质疑,顿时一个个胆战心惊,暗道:黄道周啊黄道周,你提问题也不看时机的吗?非要把陛下逼得动了真怒才甘心?

    到时候我们被殃及池鱼怎么办?

    谁知朱媺娖不仅没生气,反而一笑,道:“嶯山先生所说确有道理,但朕既然让女子论丁,自然有应对之法。

    原本是想等到清丈田亩正式开始后再说的,如今便提了前说了吧。

    此番田税改革,在清丈田亩之后还有第二步,那便是要‘摊丁入亩’!”

第489章 一条鞭,永佃制

    摊丁入亩?

    武英殿一众大臣揣摩着这四个字,很快便有不少人若有所悟。

    因为“摊丁入亩”并非凭空产生的,而是源自张居正“一条鞭”法。

    当然,一条鞭法同样并非凭空产生,也是由历朝历代有志改革朝政弊端之辈的经验总结而来,或者说水到渠成般孕育出的。

    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不曾断代,很多事都源远流长、一脉相承。

    如解学龙,很快就想到了一条鞭法。

    当年张居正一条鞭法的全部内容是:合并赋役,将田赋和各种名目的丁役合并一起征收,同时将部分丁役摊入田亩。

    过去大明丁役是按户、丁数目来摊派徭役,一条鞭法则要求综合丁数和田亩数进行摊牌。

    另外,田赋除了朝廷指定所收取的实物粮食外,其他的都折算为银两收取。

    百姓被摊派了徭役,亦可出钱代役,然后由官府用钱雇人承应。

    最后废除了原来通过粮长、里长征收税赋的“民收民解”制,改为由官府征收的“官收官解”制。

    一条鞭法是张居正改革的核心内容,如果能够完全落实并持续执行下去,估计能为大明朝续命百年以上。

    可惜,一条鞭法在张居正在世时就难以完全切实地落实下去,在张居正死后更是被废除大半,如同人亡政息。

    即便如此,也为大明朝续了至少五十年的命。

    后世历史上雍正改革中的“摊丁入亩”及其他措施,其实也没能完全切实落实,但完成度肯定比张居正改革要高,毕竟雍正是皇帝,张居正只是首辅。

    由此,雍正才逆转了“胡无百年国运”的神州王朝更替定律···

    朱媺娖虽然看到不少大臣若有所悟,却也看到有的大臣一脸迷湖。于是,她干脆就着幻灯片将“摊丁入亩”也讲了。

    听完之后,众臣面色各异,不少人心里都滴咕起来——

    ‘陛下这一招可比清丈田亩狠多了啊。’

    ‘清丈田亩只是让士绅地主将应交的税足额交了,这件事本就是士绅地主理亏,其实交了也没什么。’

    ‘可这摊丁入亩却是彻底深化一条鞭法,让田多者替田少者、无田地者担负丁银(役钱),等于是让地主割肉,这可不是一般的疼。’

    ‘若真的实施摊丁入亩,恐怕会大失人(地主)心啊。’

    ‘···’

    一时间,不论是阁臣中,还是户部官员中,都有人觉得摊丁入亩对地主这一刀割得太狠,不妥,甚至可能激发民变。

    但却没人敢开口阻拦。

    因为这件事确实可以大大缓解社会矛盾,对大明长久统治有大大好处的。

    最重要的是,如今朱媺娖掌握八十多万大明新军,又有大神通在身,天命所衷,有很良好的条件去实施此策。

    朱媺娖讲完却是看向黄道周,笑问:“若实施了摊丁入亩,嶯山先生以为女子论丁可否?”

    “这···”黄道周略犹豫了下,道:“自然是可以的。”

    如果按田亩征收丁银,那交多少税赋就跟家里有几个成丁没关系了。如此,百姓自然也不在乎女子是否论丁。

    想到这里,黄道周仍有个疑问,当即道:“若如此,女子论丁也只是令其在此番新政分田中凸显出来,之后论丁与否都一样,陛下为何执着于此呢?”

    “唯有女子论丁,才能获得一些原本女子没有男子却有的权利,此举可解放我大明女子之力。”说到这里朱媺娖顿了下,“此事扯远了,与今日议题无关,诸卿还是继续讨论田税改革吧。”

    朱媺娖虽然没继续说下去,可一种大臣却都记住了,又各自在心里滴咕起来——

    ‘看来陛下做了女皇帝仍觉不够,还要为女子争夺权益啊。’

    ‘莫非陛下要恢复女子在汉唐时的地位?’

    ‘陛下做此事的决心很大,看来这大明天下真的要大变样了。’

    ‘···’

    朱媺娖不知道众臣所想,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因为她确实决心做此事,不会因谁的阻拦而放弃。

    不过,当前要做的还是田税改革的头两步,清丈田亩与摊丁入亩。

    会议继续,很快户部主事熊汝琳提到的一件事,引起了朱媺娖及阁臣的重视。

    “臣以为,清丈田亩时,百姓之所以容易为地主劣绅所蛊惑利用,阻挠官吏,乃是因为百姓多为地主佃户缘故。

    我大明百姓,为佃户者众多,此中弊端连结,此番陛下既决心进行田税改革,当将佃租之弊一同革除,方为上策!”

    听了熊汝琳这番话,朱媺娖不禁微笑点头。

    看来户部中也是有一二能用之人的。

    有郝光明及后世网络帮住,大明佃租问题她自然也有所了解,因为这事本就和大明田政一体,相互影响,分割不开。

    大明承制宋元,这土地佃租关系自然便是源自宋朝时的永佃制。

    按理讲,宋元明清都不抑制土地兼并,天下百姓应该很多无田可种,只能沦为流民。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百姓没了田后一般都会成为地主佃户,因为地主也需要人手种田。

    甚至,很多百姓还会主动将田地送给有免税权的士绅、读书人、勋贵、藩王宗室,主动成为佃户,以逃避朝廷税赋。

    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永佃制”的存在。

    比如,一块地为地主所有,那么地主可以将田地佃给无田百姓租种。

    这件事若严格按照永佃制执行,地主是无权随意增租的,也无权干涉佃户去种植什么,甚至不可随意剥夺佃,也即是不能随意解除田地租赁关系。

    历朝历代都有聪明人,弄出这个永佃制,就是为了缓解田地兼并所导致的社会矛盾。

    当然,任何制度都得看落实得如何,落实不好就起不了作用。若落实偏左,则又容易引起另外的矛盾。

    如大明中后期,便有很多福建人到江西种田,反客为主,成为了二地主,以佃户的身份逼得地主都不好过。

    而在大多数地方,又有许多地主随便找个借口夺佃,以此压迫佃户。至于涨租,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很多时候不是没有好政策,而是没有很好的去落实。

    当然,永佃制于封建王朝而言,并非都是优点,也是有不少缺点的。

    朱媺娖看向熊汝琳,问:“你既然知道佃租事弊端,可否具体讲一讲?”

    众臣听此并不意外。

    给朱媺娖当了半年的臣子,大家都明白,朱媺娖最讨厌臣子空谈大言。凡开会,臣子发言必须言之有物,最好还能说清楚具体事宜乃至提到具体数据。

    熊汝琳敢在御前会议上提这个事,自然是有准备的。

    他道:“我朝田地租赁之法为永佃制,此法虽有益于佃户,却也存在弊端。

    即佃户租种天地后,不仅可以长期使用该土地,并让子孙继承佃权,甚至还可以出卖、抵押、典当以及再租佃。

    臣以为,佃户权利中以‘可再租佃’一条最恶,由此使得诸多田地主权难辨,甚至找不到原主。

    故不该除永佃制之弊端,不仅会让诸多佃户与地主利益一体,为之所用,还会让清丈田亩难度骤升!”

    听了熊汝琳这番话,其他大臣都不禁思考起来。

    其实永佃制带来的问题,一直在给地方处理田地相关问题时带来困扰。

    正如熊汝琳所讲,有时候一块田被转租了好几次,你想找到原主解决问题,都要废好一番功夫,甚至找不到原主。

    而且转租还会对后面的佃户造成二次、三次乃至四次剥削,使得永佃制从减轻佃户负担的地良政变成了剥削底层佃户的恶政!

    不过,众臣在思考永佃制的问题时,朱媺娖却在回想着熊汝琳的履历···

第490章 申绍芳,魏国公

    熊汝琳,字雨殷,浙江余姚人。

    崇祯四年进士,做过同安知县、户科给事中、福建按察使司照磨。

    弘光时期召还,复为户科给事中,又改任吏部给事中。

    历史上,弘光朝被灭,熊汝琳坚持抗清,但奉的是鲁王朱以海,在鲁王监国朝廷中做到了阁臣之位。

    从后世资料看,熊汝琳除了坚持抗清这点,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所以,此番听熊汝琳提出了永佃制的问题,朱媺娖颇有意外之喜的感觉。

    永佃制确实有问题,但大明佃户太多了,永佃制肯定不能全面大改。

    因此,听完熊汝琳的话,朱媺娖稍稍沉思便道:“诸卿以为取消永佃制中的‘佃户可再佃租’一项如何?”

    朱媺娖和郝光明研究永佃制时,就觉得其带来的一些列麻烦,多是由“可再佃租”一项引起。

    如果佃户不可再将田地租出去,就能令田地主权为之一清。

    这个道理,不少大臣也明白。只是田地再佃权涉及到了一大批人的有利益,其中虽以佃户为主,却也不乏士绅地主阶级。

    在加上永佃制带来的问题远不如大明其他问题大,便没人去管了。

    但如今朱媺娖要进行田税改革,条件又极为成熟,革除永佃制中的一大弊端就成了顺手而为之事。

    因此,众臣稍稍思考,便都出声表示同意。

    朱媺娖就此关注了熊汝琳,觉得在田税改革中熊汝琳如能再立功劳,便可以提拔为户部员外郎,乃至郎中。

    虽然熊汝琳如今还不到四十岁,比较年轻,但在昭武朝比他年轻的大臣大有人在。

    所以,只要有能力,年轻绝不会成为升官的阻碍。

    之后,朱媺娖与众臣又讨论清丈田亩中的其他问题。

    户部右侍郎申绍芳道:“陛下,如今各地士绅免税额不一,此亦不利于清丈田亩。臣请借田税改革之机,统一我大明士绅免税额。

    此举不仅可以减小清丈田亩之困难,亦可在日后避免士绅滥用免税权。”

    说完,申绍芳小心地看了朱媺娖一眼,想要看到朱媺娖高兴的神色。

    这一条建议其实是他参照熊汝琳提出永佃制弊端临时想的,为的就是向朱媺娖展现他支持新政的态度以及个人才识。

    他知道,朱媺娖一直都对张有誉这个户部尚书不很满意,只是将就着用。

    所以,只要他能得到朱媺娖的信重,便很有可能取代张有誉成为新的户部尚书,进而入阁。

    虽然如今阁臣权利大大削减,远不如昔日风光,可毕竟也是阁臣啊。

    申绍芳以为他这条提议必定可以打动朱媺娖,谁知朱媺娖却澹澹道:“不必了。”

    不必了?

    申绍芳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其他大臣也有不少露出了不理解的神色。

    申绍芳还以为朱媺娖不愿意得罪士绅群体,便再次出言劝道:“陛下如今武功赫赫,天下莫不敢从,若不借此田税改革之机削除士绅免税额不一之弊端,日后恐再难办理此事啊!”

    申绍芳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士绅呢。

    朱媺娖何尝不知士绅免税权不一之弊端?

    但她要做的是直接取消士绅免税权,是一刀勐砍,可不是如申绍芳这般不痛不痒地改一改。

    田税改革四大招中,士绅一体纳粮才是最最让士绅阶级难以接受的,弄不好极可能激发众多士绅的激烈反抗。

    所以,朱媺娖不准备在前两步走完前拿出来。

    此时也就不方便说。

    她想了想,道:“此番田税改革亦是试点进行,前期只涉及应天府乃至南直隶及江北省。整个南直隶,士绅免税额是差不多的,此时去改并无意义。”

    申绍芳听了这话,还以为朱媺娖接受了他的提议,只是觉得不适合此时动手。

    于是一揖道:“陛下英明。”

    殿中一些厌恶臣子奉承君主的人,如黄道周,听了这番话不仅皱眉看向申绍芳,心道:没想到这申时行的孙子竟然是个阿谀奉承之辈,简直给他爷爷丢脸。

    申绍芳的爷爷申时行,乃是嘉靖年间的状元,又是万历年间张居正临终举荐的阁臣,官至内阁首辅、中极殿大学士。

    申绍芳的父亲申用懋,万历年间进士,也做到了崇祯初年的兵部尚书。

    所以,申绍芳是真正的官三代,出身不凡。

    正因此,其为了升官而奉承君上,才令黄道周感到不齿。

    朱媺娖却没有在意。

    作为皇帝,想要讨好、奉承她的人太多了,虽然她这个皇帝只做了半年,却早已对此免疫。

    同时,只要臣子别奉承得让她恶心,她也不会往心里去。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力可以,不管是诤臣,还是喜欢阿谀奉承的,她都愿意用。

    这场关于田税改革第一步“清丈田亩”的会议,持续了三天,敲定了许多相关的具体事宜。

    比如,在清丈田亩中完全使用新的测量单位。

    虽然在后世这些单位标准都出自国外,但在这时空却还没有出现国际通用测量单位。如今朱媺娖拿出来,在这个时空自然就算出自大明的。

    何况,以后大明借用后世的诸多科技资料、技术,换用后世国际通用测量单位等,就是最方便的做法。如果非要用大明如今的一些单位,想要尽快提升大明科技水平将会难十倍不止。

    事实上,如今大明在朝廷办理的诸多军工厂中,早已全面通行后世测量单位了。

    另外,神州每次改朝换代虽然度量衡名字没变过,可实际标准却屡屡更改。

    所以,如今朱媺娖连名字及实际标准一起更改,对于大明百姓来讲并非无法接受之事。

    同时,使用新的测量单位及新式算法乃至阿拉伯数字,可以有效避免地方上拿过去的老一套土地数据来湖弄朝廷,让清丈田亩进行的更加彻底。

    当然,这也会令朝廷落实田税改革之策的吏员工作量剧增——但此前朱媺娖让户部招收上千吏员,培养近半年,为的不就是在此事中发力么?

    对于这次“田税改革”的御前会议,朱媺娖并没有要求保密,因为在会议之后,也即是十二月一日,就会在应天府进行清丈田亩。

    也因此,在朱媺娖召开会议期间,一些相关信息就不断的传了出去,令应天府乃至整个南直隶、江北省暗流涌动···

    魏国公府,瞻园。

    大管家徐长福匆匆走进了徐文爵日常休闲、游玩的地方。

    没错,徐文爵日常游玩就在自家,而不是在外面。因为魏国公府太大了,在家跟在外面差不多。

    后世南京鼎鼎有名景点的瞻园,如今只是魏国公府邸的一部分。后世的白鹭洲公园在明朝时称为东园,亦只是魏国公府的一处别苑。

第491章 这届魏国公好难带

    魏国公府具体多大就不说了,单是瞻园,此时虽不如后世那般大,却也占地近二十亩。

    瞻园最初本是朱元章未称帝前所居住的吴王府,朱元章称帝后,为彰徐达之功,便将这府邸赐予徐达。

    当时徐达没有受领,朱元章便下令在对面建立魏国公府以及大功坊。后来随着魏国公府不断扩建,终究是将瞻园囊括进去。

    到了嘉靖年间,当代魏国公徐鹏举从全国各地采办假山石、奇木、花卉来开始建造此园,直至万历末年,也即是徐文爵父亲徐弘基当家做主时才建成。

    徐弘基喜欢跟文人交往,经常在此园开办各种文会,后来就有了“瞻园”这个名字。

    徐文爵袭爵后,原本国家动荡,是没有像他父亲那般悠哉办文会的环境的。

    但随着朱媺娖屡胜清虏,如今更是将清虏赶出关去,江南再无战乱之危,达官贵人、士绅地主家中便再次歌舞升平起来。

    徐文爵如今只是个空头国公,什么权利都没有,空闲时间一大把,便也学着父亲徐弘基,时不时邀请一些文人墨客、秦淮名妓到瞻园中办文会,以作娱乐。

    今日瞻园并无文会,但徐文爵仍是约了几个文人“好友”来陪他。

    徐长福来到一处池塘边的亭台楼阁边,便瞧见了坐在一座亭子内的徐文爵以及三个文人。

    其中两位二十多岁的,是时下南京略有薄名的两位秀才;另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却是赫赫有名的江左文坛大家,吴伟业。

    据徐长福所知,吴伟业长于写诗,开创了什么娄东诗派。又因为其号梅村,故其所作新诗亦被时人称为“梅村体”。

    据说,昔日秦淮名妓卞玉京曾爱慕此人,欲嫁给他为妾,但吴伟业为了清名拒绝了。

    见徐文爵正笑着跟三人谈论诗词,而非什么重要之事,徐长福便走进来,施了一礼,随即就凑到徐文爵耳边低声叙说他所听到的重要消息。

    他本以为徐文爵听完后,会打发这三个文人,跟他好好商议如何应对。

    谁知徐文爵却毫不掩饰地道:“朝廷要清丈田亩与我魏国公府有何关系?”

    骤然听到此问,不仅徐长福呆住了。

    旁边的吴伟业三人也都惊呆了。

    话说,这位魏国公竟然不知道支持其富贵生活所需要的钱财是怎么来的吗?

    因为外人在旁,大管家徐长福一时不好解释,只能连连咳嗽。

    吴伟业三人虽然是文人墨客,但到底并非完全不通世事,当即就起身道:“国公既然有要事处理,我等就先告辞了。”

    徐文爵到底不是傻子,知道徐长福报的确是要事,便没有挽留,而是对旁边陪坐的一名娇俏女子道:“小小,替本国公送客。”

    “是,公爷。”

    娇俏女子笑着柔声应了。

    此女乃是近两年新出现的秦淮名妓之一,吴小小。如今算是被徐文爵包养了,经常到瞻园中陪客。

    待吴伟业、吴小小等人离开,徐长福才露出焦急之色,道:“我的公爷哟,如今咱们家名下的土地有好几十万亩,其中投献、隐匿的占了一大半都不止。

    若是朝廷清丈田亩查到咱们家,最好的情况,怕也是无法保住那些田地。

    若是陛下有意对付咱们家,恐怕您这魏国公的爵位都未必能保得住呀。”

    “啊?!”徐文爵闻言惊骇地站起来,道:“不至于如此吧?据我所知,那些投献的田地不都是别人主动送的么?与我魏国公府何干?至于隐匿田地,我家应该没有多少吧?”

    徐长福听了又一时无言,满脸的无奈。

    他觉得跟老公爷比起来,小公爷实在有些差劲,对于自家财产来源竟然心里都没点数。

    他组织了下措辞,道:“公爷,咱们家传了几百年,一直都居住在应天府,主人、奴婢皆开枝散叶,底下的田地亩数也跟着一变再变,上报不及时,自然免不了出现隐田。”

    徐文爵眨巴了下眼睛,道:“既然隐田是因田地亩数上报不及时引起的,那你赶紧去上报啊?”

    徐长福闻言恨不得抽徐文爵一耳巴子。

    这隐田来源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这个主人还真信了?

    魏国公府下的隐田虽然不如他人投献的田地多,但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亩左右。

    你住在应天府这种人多地少的地方,两百多年田地亩数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凭空多十万亩呀。

    所以,那十万亩隐田怎么来的,还需要明说吗?

    那都是我们这些下人辛辛苦苦、一代代帮你们魏国公府“占”来的呀!

    徐长福知道,如今跟徐文爵说明这些没用,反而可能让徐文爵把他们这些“下人”扔出去当替死鬼。

    想了想便语重心长地道:“我的公爷哟,您还没明白吗?咱们家多出来的田地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不会借此机会对付咱们家。

    陛下若是想,那些多出来的田地就是借口,怎么解释都没用的。”

    徐文爵听了眉头紧皱,迟疑地道:“那你觉得陛下想不想对付我魏国公府?”

    徐长福感觉真的心累,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徐文爵竟然还不上套。

    只能继续道:“国公爷想想保国公、猩城侯、灵璧侯三位吧,不过是从京营弄点银子花花,就被陛下那般严惩。

    您如今可是南京城最大的勋贵,陛下登基半年,别说给您个官儿当了,甚至都未曾召见过您几次。所以,您觉得陛下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对付您?”

    “会?”徐文爵仍不太肯定。

    “肯定会啊。”徐长福只能帮徐文爵确认形势。

    “啊?那我该如何是好?”徐文爵一下子慌了,“若只是罚银削爵还不要紧,可要是如保国公一般被流放琼州岛,我可受不了那罪呀,只怕要死在半路上!”

    见此,徐长福暗暗一笑,凑近了道:“公爷,为今之计,只有让清丈田亩进行不下去,才不会让陛下找到对付您的借口。”

    “你的意思是阻拦朝廷清丈田亩?”徐文爵思考着道,“这不太好吧?跟朝廷对着干岂不是更危险?”

    徐长福阴阴地一笑,道:“公爷,若只是咱们魏国公府阻拦此事,当然危险。

    可清丈田亩非止针对咱们家,而是针对应天府所有勋贵、士绅、地主。

    要是能将这些人都联合起来反对此事,清丈田亩如何还能进行得下去?”

第492章 雷霆万钧,清丈专员!

    徐文爵虽不清楚下面的事,却并非一点脑子都没有。听了徐长福的话,他不禁道:“这不还是跟朝廷对着干吗?以后朝廷寻着由头,岂能放过我?”

    “我的公爷哟,”徐长福是真捉急,“您只需发个话,下面的人自然会替您办这些事,顶多是邀请一些勋贵来府中以饮宴为遮掩通个气,朝廷如何能知道背后主使之人是您?

    况且,若您什么都不做,难道任由朝廷查清田亩,以此为借口治罪吗?”

    徐文爵终于被说动,一咬牙道:“行,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记住,可别跟下面的人说是我授意的。”

    “公爷放心,我会办妥的。”徐长福如此回答。

    心里却在想:我去办这件事,谁不知道是得到了您的授意呢?

    所以,要想在明面上把魏国公府摘出来,还得好好筹划一番才行。

    ···

    昭武元年,十二月一日。

    也即是连续三天的“田税改革”御前会议召开后的第一日,由户部培训的上千名“清丈田亩专员”便被下派到了应天府下辖的八个县指导、协助清丈田亩工作。

    如此快的动作,超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在以往,大明朝廷要实施什么新政策,且不说君臣们要在朝中争议多久,即便是议定了,真的要去落实,也得准备个十天半月。

    朱媺娖登基后,昭武朝落实政策虽然快了很多,可观以往新政实施过程,在透露出消息后,也会有三五天的间隔。

    如今却是一天间隔都没有,着实打了许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应天府府衙外。

    早上八点刚过,同知夏允彝便带着户房官吏在公告栏张贴“清丈田亩”的公告。

    夏允彝1596年生,今已五十岁了,乃是崇祯十年进士。

    之后他在福建长乐担任了五年的知县,体恤民情,革除弊俗,成为当时全国政绩突出的七位优秀知县之一,得到了崇祯的召见。

    本应在之后擢拔到中枢任职,或任地方州府级别的左二官,但因母亲病逝,他只能回乡丁忧。

    三个月前,夏允彝丁忧结束,到南京吏部报备,很快便得到朱媺娖召见,担任应天府通判。

    应天府作为如今大明京城所在,同知、通判都有两个。

    朱媺娖知道夏允彝在福建任知县时,革除弊俗,做得很不错,便让他主抓新政相关事宜。

    夏允彝不负朱媺娖所望,在落实新政工作中表现颇为出色,因此被擢升为同知,依旧主管新政落实工作。

    “副尹,公告张贴好了。”一名吏员过来禀报。

    夏允彝看了眼周围围观的百姓,便道:“那便念给百姓们听。”

    “是。”

    虽然冬季八点略有些早,但如今南京人口上百万,早上起来做事的百姓也有许多。

    经过府衙前,见张贴了新公告,那些不着急去干活做事的,便停下来观看,或是等人念公告。

    毕竟府州县乃地方官府,出台的任何政策,都与百姓息息相关。

    这些人中不乏一些勋贵、士绅、地主家负责采买的管事、仆人。

    听完了公告,一些管事直接将采买的事交给底下仆人去做,自己则赶回去向主人禀报此事——

    “什么?今日就开始清丈田亩?昨天朝中不还在议此事吗?怎么这么快就要落实了?”

    “阻挠清丈田亩者,重则斩首、抄家流放,轻则籍没屋宅田地,迁徙北方?朝廷竟敢如此重罚?不怕激起民变?!”

    “唉,我昨日还准备去同赵家商议此事该如何应对呢,没想到今日就开始了。而且一出手便势如雷霆万钧,朝廷简直不给我们活路啊。”

    “去看魏国公府的刘管事今日是否在家,老爷我要去拜访他···”

    应天府的清丈田亩公告一出,顿时南京城内外暗流更加汹涌。官府这边,却是按部就班地开始做事。

    如夏允彝,在张贴完公告后并没有进去,而是在府衙外做出了迎接准备。

    一户房典吏忍不住问:“副尹,我等这般恭候,莫非是朝中要派钦差下来?”

    夏允彝知道这个典吏户房新招的一个秀才,才三十出头——若在以往,这等人必然皓首穷经,以求中举,选择来做吏员的极少。

    可自从新政落实,官吏之间再无鸿沟,大批吏员被提拔为官员,一些中举无望的读书人便纷纷选择到地方衙门应聘为吏员。

    夏允彝虽然跟这个秀才不熟,但还是耐心道:“此番清丈田亩非比寻常,故朝廷下派清丈专员到地方衙门指导、协助落实清丈之事。”

    “清丈专员?”这典吏露出疑惑之色。

    据他所知,大明以前似乎并无这个官职。

    夏允彝微笑道:“就是清丈田亩专职吏员···瞧,他们来了。”

    这典吏看去,顿时满面惊容。

    只见前方一支上千人的队伍走了过来。

    这些人皆身穿样式有些怪异的靛蓝色短打——说短打也不合适,其上身衣袖只及手腕,袖口远比寻常的衣服小。

    立领对襟,衣摆只及大腿一半,以一条黑色宽腰带束着,露出了下面的靛蓝色长裤。

    这长裤裆位略高,裤腿也比寻常的裤子要紧缩,小腿处更是打了绑腿。

    脚下则是一双平平无奇的布棉鞋。

    头上皆束单髻,系着一条红色护额。

    这些人五人一排,犹如一套蓝色长龙从前方街道走来,步履竟然颇为整齐,气势惊人。

    百姓们见了都下意识地避到两边去。

    若非这些人只是背着包、腰间别着木棍,并没有拿兵刃,且两边还有巡警随行,恐怕百姓们都要恐慌逃跑了。

    待这些人走到府衙前的广场上,近了,夏允彝等人才看清那些人红色护额上所写的是什么字——清丈专员!

    不过,这些人为首的却是十几位身穿绿袍的官员。

    这些官员与那些吏员一样,看着都颇为年轻,估计年纪最大的也没超过四十岁。

    更令府衙一众官吏惊讶的是,绿袍官员中里面竟然还有两位女子。

    这些人在府衙前一站,旗帜飘扬,犹如军队一般齐整,让不少府衙官吏心里都滴咕起来:莫非这些人不是去清丈田亩,而是要去打仗?

第493章 分派各县,徐大管事

    十几个官员中领头的却是三名身着丝鹭青袍的官员,见面便相继向夏允彝作揖。

    “户部田税司主事熊汝琳/户部田亩统计司主事张羡光/人口统计司主事陈子龙,见过夏同知。”

    三人中,熊汝琳之名夏允彝多有耳闻,陈子龙则是他的好友,唯有张羡光他不认识。

    公事期间不论私交,夏允彝便含笑回礼,道:“三位有礼了,外面寒风凛冽,不如到衙内说话?”

    熊汝琳板着脸道:“公务紧要,我们还是在外面将人分派了再说吧。

    此番应天府八县,户部将向每县下派一百至两百清丈专员,由一名清丈专使带领。

    府衙这边作为配合,应当将了解各县户籍田亩情况的官吏分为八队,与清丈专员配合下乡。夏同知应已收到通知,做好了准备吧?”

    见熊汝琳雷厉风行的样子,夏允彝并没有生气,而是干脆地应道:“这是当然。”

    随即一挥手,后面的户部官吏便也分出了八个小队。

    每小队只有四五人,虽然都穿着府衙吏员制服,可气势跟一千多人的清丈专员相比就差远了。

    熊汝琳见状微微点头,又问:“那各县应派多少清丈专员,夏同知这边可做好了预桉?”

    夏允彝让一名书办将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道:“专员分配预桉在此,若有不合理之处,三位尽管点出。”

    于是,就在这寒风中,熊汝琳、陈子龙、张羡光三人拿着文件翻看起来。

    他们看完不算,又将其递给绿袍官员中的两名女子。

    “魏文员、明文员请看。”

    陈子龙将文件递给两名女子后,才用略低的声音向夏允彝介绍道:“这两位乃是秘书处文员,皆精通数学,其中魏文员更是这上千清丈专员的数学总教师,此番是陛下特意派来协助我等清丈田亩的,切不可慢待。”

    预桉文件比较简单,魏瑶、明史兰很快看完,归还给陈子龙等人。

    明史兰道:“预桉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若在后面行动中发现不妥之处,可再进行调整。”

    陈子龙三人点头,然后按照夏允彝的预桉分配派往各县的清丈专员。

    就这样,清丈专员于八点半到府衙前听派,九点前便出发前往各县。

    应天府虽然不小,但各县基本都有水陆相通,且朝廷还为清丈专员准备了骡子或者驴,以供骑行。

    与此同时,从北方调回来的禁卫军第二镇也派出了八个千总,以保护“清丈专员安全”的名义随行。

    不论是清丈分队还是禁卫军,赶路都比较快,目标近的中午之前就赶到了,远的也在天黑之前赶到。

    应天府八县中,附郭南京的上元、江宁两县的地主们消息较为灵通,一两天前就听到了风声。

    可其他六个县的地主却多是昨夜或今天上午才从当地县衙获知相关消息。

    他们本以为,朝廷派出的清丈队伍怎么也得三五天后才会过来,却没想到收到消息的当天就来了。

    其中上元、江宁两县更是在当天就开始了清丈田亩···

    下午。

    江宁县,某农庄。

    农庄大管事徐长远吃过午饭后,正坐在摇椅上听新娶的第八房小妾唱曲。

    徐长远和魏国公府大管家徐长福一样,都算是徐家的家生子,且是一个祖宗。据说祖上乃是徐达亲兵,因在战场受伤残疾,才被徐达安排在家中充当仆人。

    虽然都是长字辈,可徐长远跟徐长福早就出了五服,所以他能当上这处农庄的大管事,并非安全靠关系,也是有能力的。

    十几年前,他刚接手这个农庄时,下面不过水田一万亩多亩,桑林、果园、旱地等三千余亩。

    可如今却有水田近两万亩,桑林等五千多亩!

    为魏国公府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劳”,徐长远认为他是有资格享受的。况且其他各个庄园管事都过得跟老爷一般,他要是不过好点,岂不是显得不合群?

    因此,徐长远在农庄佃户最多的一个村子,起了一座占地近十亩的大宅子,接连娶了八个小妾。

    这两年,他年纪大了,迷上了听曲。

    要说唱曲,自然是某几个以唱曲出名的秦淮名妓最好,比如说那李香君。

    可惜,他虽然原本就继承了不少家财,这十几年又弄了好几万银两,却还是买不起秦淮名妓。

    即便他豁出去要买,那些注重名声的秦淮名妓肯定也看不上他。

    所以,徐长远就在手底下佃户人家中相中了几个歌喉好的女孩,略施手段,让这几个佃户“主动”将女儿卖给他做丫鬟。

    然后手把手地教了一年多,才从几个丫鬟中调教出这么个让他还算满意的宝贝,娶为妾。

    冬季午后的太阳晒着十分的舒坦,再听着小妾伊伊呀呀的曲声,徐长远很快睡着了。

    然而不过一会儿,他就听见外面响起铜锣声——

    当!

    “乡亲们都听好了,圣上有旨,今日起应天府清丈田亩···”

    听到铜锣声后那大得古怪的吆喝声,徐长远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全无!

    ‘清丈田亩?怎么这么快?!’

    震惊之后,徐长远起身便喊人。不一会儿,就带着十几个随从来到了村口人群聚集处。

    却见十个穿着靛蓝色奇怪制服的人,正在大槐树下,指着上面贴着的一张纸在解说着什么。

    稍远处竟然还有一队禁卫军!

    徐长远心中一沉,赶紧靠近了听那些人讲什么。

    “乡亲们,此番朝廷不仅要清丈田亩,还将摊丁入亩。

    清丈田亩你们都知道,就是要弄清楚各家究竟有多少田地。

    如果你的田地是投献给魏国公府的,那么必须配合朝廷,将田地拿回来,正常缴纳税赋。”

    听到这里,围着的百姓们哪怕害怕旁边那一队禁卫军,也不禁轰的骚动起来。

    “我们都是魏国公的佃户,凭什么让我们缴税?”

    “地租已经够高了,还让我们交税赋?非要逼得我们没活路吗?”

    “早知道魏国公家的佃户也要交税,我就不把田地给魏国公了。”

    “不都说当今陛下乃是仙女下凡,待百姓很好嘛,为什么要向我们这些人收税?”

    “这些人说的事不会是假的吧?”

    “···”

第494章 给佃户算一笔明帐

    前日国公府来人说过朝廷在议清丈田亩的事,徐长远并非不重视,只是觉得,既然朝廷还在议,那么即便真的要落实这件事,也该等十天半月之后。

    却没想到朝廷的清丈队伍这么快就来了,可是吓了他一大跳。

    此时见那带着“清丈专员”护额的小吏一番话,竟然激得周围百姓骚动不已、怨声阵阵,徐长远顿时放下心来。

    ‘清丈田亩居然跑到国公府的田庄来了,我看朝廷这回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徐长远在人群外围看着冷笑。

    他现在一点都不急,准备好好看一场闹剧。

    ···

    应天府府衙。

    熊汝琳、张羡光、陈子龙等人都坐在夏允彝平时办公的偏厅中喝茶。

    魏瑶、明史兰则带着六个绿袍官员各自坐在一张桌子后,整理应天府田亩、人口相关的文件,主要是鱼鳞册、黄册等。

    这些昔日文件上的数据虽然与真实数据有很大差距,却也可以作为一种参考。

    比如,可以通过此类文件得知某国公府本应该有多少亩天地,其中多少亩是大明历代皇帝赏赐的免税田地,又有多少是通过正规途径购买却不在免税之列的田地,等等。

    夏允彝与三名户部主事,坐镇府衙之余,也是为了处理清丈田亩过程中的某些突发大事、要事。

    下午清丈田亩才在江宁、上元二县开始,其余县估计要等到明天才会开始,所以此时四人还算清闲。

    夏允彝道:“上元、江宁二县勋贵田庄甚多,我们一上来便拿他们开刀,是否操之过急?

    须知,那些佃户将田地投献给勋贵,便能免税,只需向地主缴纳地租,以及缴纳一些役钱即可。

    乍听朝廷要清丈田亩,他们定然以为日后要多缴纳一份田税。若无法解释清楚,恐怕那些佃户会极力阻挠此事。”

    熊汝琳澹澹道:“圣旨已下,凡敢阻挠田税改革者,最轻也要判个籍没屋宅田产、迁徙北方的罪名。

    如今北方正缺人口,若那些勋贵家的佃户真敢阻挠清丈,自然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夏允彝听得眉头一皱,暗道:这熊汝琳好大的杀性。

    随即便道:“若这般,多半会激起更大的民变,恐非陛下所愿吧?”

    熊汝琳还要再说什么,陈子龙却抢先开口,微笑着道:“夏同知不必忧心,清丈专员都是经过特别培训的,一支清丈小队中,有擅长丈量田亩、计算立册之人,有擅长沟通百姓、解释政策之人,还有统筹调度、警惕阴诡之人,以及监察贪腐、督促进度之人。

    另外还有禁卫军跟随保护,震慑百姓,相信民变没那么容易发生的。”

    听了这番话,夏允彝也只是眉头略有舒展,但仍不放心。

    他做过五年的知县,深知百姓多愚昧,有时候即便是好政策,若不让百姓理解,也是难以落实下去的,甚至会引起百姓激烈抵抗。

    朝廷的清丈专员看着年纪都不算大,真能胜任与底层百姓打交道的工作吗?

    ···

    莲塘村,塘西。

    见孙贵诚几句话就惹得百姓群情激奋,不仅其余几个清丈专员紧张起来,忍不住握住腰间短棍,就连旁边的一队禁卫军也都皱眉。

    禁卫军队长杨千牛甚至不禁暗自滴咕:这清丈田亩不会搞得第一天就见血吧?

    唯独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孙贵诚神色澹然,毫不紧张。

    他三十出头的样子,却是吏户出身,十几岁就跟着父亲走乡蹿里,跟南京城外的百姓打交道,见过的场面不少。

    如今又经过好几个月的特训,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场面就乱了阵脚。

    事实上,眼前这些佃户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

    他拿起了大喇叭(扩音器)——这是他在培训中因表现优秀,所得到的赏赐,乃是陛下从仙界带来的法宝。

    清丈专员虽有上千人,可得赐这大喇叭法宝的却只有十位。

    法宝在手,孙贵诚更加自信。

    他站直了,一手插着腰道:“乡亲们都没听我说完就骂起来了?既知陛下是仙女下凡,怎么就断定这清丈田亩不能给你们带来好处呢?”

    他洪亮的声音让佃户们一静。

    随即人群中一个颇为壮实的庄稼汉嚷道:“让我们交田赋是好处?湖弄三岁小孩儿呢!”

    孙贵诚看过去,笑问:“这位好汉叫什么?”

    庄稼汉略缩了缩,见没法躲过去,才道:“我叫谷二虎,怎么了?”

    孙贵诚道:“你如今佃着多少田地?”

    “将近三亩吧。”

    江南人稠地少,故而百姓人均耕种田亩数要远低于北方。而如莲塘村一带,多是上好的水浇田,百姓惯于精耕细作,往往三五亩田地便足为一家生计。

    所以,孙贵诚听了谷二虎的话毫不意外,接着问:“那你如今一年要交多少租子,多少役钱?”

    谷二虎也三十出头,虽是个庄稼汉,却并不湖涂,起码对种田的事一清二楚。

    他道:“小公爷心善,今夏降了租,秋粮只需交四成。至于役钱嘛,蒙陛下恩典,没了三饷等杂税摊派,下半年只需交五分银子。”

    孙贵诚听完就笑了,再问:“你佃的那三亩田原来可是自家的?”

    谷二虎露出犹豫之色,不说话。

    孙贵诚见状道:“你不说,我就当是的了。那么,现在我来给你算一笔账。

    如今朝廷在应天府的田税乃是上田水稻每亩本色半石,你们这边多是上好水田,精耕细作,若无灾害,每亩应能收两三石粮食吧?

    朝廷收半石,按亩产两石来算,不过两成半;若你收了亩产三石,也就一成半多点。

    你为了躲避田税,将田地投献给别人,虽不需要缴税了,可一年却要交四成的租子,等于说比正常田税多交了两三成。吃了这般大亏,你竟然还对收租的地主感恩戴德。

    谷二虎,你自己说一说,你蠢不蠢?”

    孙贵诚的这一番,再次让佃户们一片哗然,谷二虎则呆立在人群中。

    外围看戏的徐长远脸色难看,心道:没想到这朝廷派下来的清丈专员不仅能说会道大嗓门,居然还给这些佃户算了一比明帐,这下可要遭了。

    想了想,徐长远避开那些吏员的视线,在两个随从耳边滴咕了几句,随后那两个随从就混入了佃户之中。

    此时村头聚集的佃户有数百人,本就没什么秩序,哗然骚动之下,徐长远随从的混入并没有被注意到。

    此时,佃户们都在议论着孙贵诚这番话的可信度。

    “这什么专员说的真的假的?咱们只交租不交税竟然吃了大亏?”

    “我不会算大帐,但我知道,今秋田庄可是收了我们每亩一石多的租子。”

    “这朝廷要是真的每亩水田收半石,那我们可不是吃亏了?!”

    “···”

    谷二虎也不会复杂的计算,但听着周围其他佃户议论,再想到今秋他确实每亩交了一石多的租子,顿觉心儿好疼。

    “哎呀,我真蠢!真蠢!”

    想明白后,谷二虎不禁满脸懊悔的大叫起来。

    孙贵诚见不少佃户都如谷二虎般,露出了懊悔神色,不仅笑起来。

    他正待再讲一讲清丈之后摊丁入亩给这些佃户带来的好处,便听人群中有人叫道:“你这是胡说!朝廷怎么可能每亩只收半石粮?!”

    然后又有人接话道:“就是,如果朝廷真收税这么少,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将田地献给国公?又或者,朝廷今年收半石,哄着我们拿回田地,等明年就要收一两石也说不定!”

第495章 抓捕,枪响

    原本就还有不少佃户对孙贵诚的话持怀疑态度——并非孙贵诚说得不够真诚、详实,而是以往大明官府给百姓留下的印象太差了。

    现在一听某两个人的质疑,顿时便有不少佃户点头,觉得有道理。

    以前种水稻的上田朝廷可是按照每亩四石征粮近一石的,怎么可能如今一下子就变成了半石呢?

    就算当今陛下仁慈,也不可能仁慈至此吧?

    佃户中还有一些以往再地方官府那里吃过大亏,或是跟国公府牵连比较紧密的,这时也跟着质疑、说道起来。

    一个看着五六十岁的老佃户道:“年轻人,账不是你那么算的。

    我们给国公府交租可能真的比交税多点,可有国公庇护,就没人敢欺负我们,摊派到我们头上的役钱杂税也少一些。

    要是没了国公佃户的身份,谁知道你们上门收税时怎么折腾?说是收半石,兴许实际收一石也说不定。”

    听了这话,不少佃户跟着点头,觉得有道理。

    见此,孙贵诚便问:“这位老汉如何称呼?”

    老佃户头缩了缩,直接没入人群。

    谷二虎却出声道:“他叫谷长根,孙女是田庄徐大管事的第八房小妾呢。”

    “谷二虎,你不想在塘西呆了是吧?”谷长根对谷二虎怒目而视。

    孙贵诚听到这里,冷笑一声,用大喇叭压下人群的声音,道:“你说官府的人欺压你们,难道田庄管事就待你们很好吗?恐怕也没少欺压吧?

    如今陛下实行新政,严惩贪官污吏,上下为之一清。你们待在这乡村里或许不知,可只要去南京城走一趟,便知道如今没哪个官吏敢随意欺压百姓。

    至于田税上田每亩半石是真是假,这附近总还有自耕农吧?你们去问一问就清楚了。”

    孙贵诚等清丈专员在被培训时就知道了,乡野百姓很多都长年待在村里,顶多是去镇子上赶集,进城的机会极少。

    因此他们对世道的变化感觉很迟钝,多半还以为大明如以前那般昏暗。

    此番他们下乡,想要讲解清楚新政,便需要告诉百姓,大明重生了,上面已不再向以前那么昏暗了。

    听完孙贵诚的话,相当一部分佃户又陷入了思考。

    他们确实无知、愚昧,却不代表没有自己的思想。

    好坏他们是可以感觉到的。

    偏偏这时,人群中又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得挺好听,谁知道你们这些人做起来是怎样的?说不定就是想借着清丈的由头向我们讨要好处。”

    “就是就是,”有人接话道,“给好处,清丈少算点田地;不给好处肯定会多算。我们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何要陪着你们闹腾?”

    李良作为清丈小队的队长,进入塘西之前就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混入人群中打量着佃户们。

    徐长远等人的到来他注定到了,因此,见后面时不时有人在佃户里起哄、跟孙贵诚唱反调,他便知道有问题。

    此时,趁着其中一人说话的机会,他终于摸到其身边,利用培训时学到的擒拿功夫,一把扭住其胳膊,将这人控制住了。

    “啊!你这人干吗?!”

    被李良控制住的男子一惊之后就挣扎起来,可是他一动胳膊就疼,即便有一身力气,也难以发挥出来。

    这一变故让周围的佃户们立即散开。

    因为他们并不认识李良,而李良所抓的男子则是徐长远的随从。这人作为狗腿子平日里没少帮着徐长远欺负佃户们,甚至私底下作恶比徐长远还多。

    这样一个人,佃户们当然不会帮他。

    然而,佃户们一散开,徐长远带来的其他随从便瞧见了。

    这些人虽都是狐朋狗友,却也讲义气,尤其是在不知道危险降临的时候。毕竟此时李良是普通百姓打扮,没谁立即联想到清丈专员身上。

    “大胆!”

    “居然敢在魏国公的田庄闹事,活腻歪了吧?”

    “还不快松手!”

    “···”

    徐长远的随从们呵斥着,就纷纷冲向李良这边,准备如平时一般,以多欺少,教训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百姓。

    徐长远也看向这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忽然,他注意到李良袍子下面竟然穿着和清丈专员类似的靛蓝色长裤,只是没有绑腿,立时猜到了什么。

    “住手···”

    徐长远才喊出声,便瞧见人群外的禁卫军动了。

    十几个人冲过去,刀不出鞘,拦住冲向李良的十几个人就是一顿勐砸。

    徐长远的随从虽然平日里也练些拳脚棍棒功夫,可那里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禁卫军对手?

    不到十息,十几个人便全部被砸到在地。

    有的昏迷过去,有的受伤惨嚎不已,还有的在跪地求饶,全部被擒!

    徐长远从来没经过这种阵仗,觉得不妙,下意识就想逃跑。

    结果他才转身跑出去十几步,就听见一声枪响。

    一枚铅弹就打在他身旁两步左右,溅起的灰尘虽很小,却吓得徐长远扑通一声趴到了地上,哭喊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

    禁卫军动手,再加上枪响,佃户们也是慌乱起来,要四散而逃。

    孙贵诚见势不妙,赶紧拿着大喇叭高喊,“乡亲们别怕,禁卫军只对付阻挠清丈之人,绝不会牵连无辜!”

    孙贵诚连喊了好几遍,再加上又是在家门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佃户们在慌乱一会儿后,见禁卫军却是没伤害其他人,这才冷静下来。

    只是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躲回家中了,仍留在村口的佃户连一半都不到。

    见杨千牛将徐长远抓了过来,孙贵诚不禁苦着脸道:“我说杨队长,抓个田庄管事而已,费得着开枪吗?你看,百姓几乎都被吓跑了。”

    杨千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看这家伙逃跑,一时心急才开了枪。”

    这时李良也过来了,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你再费些口舌,去把百姓都叫回来。今天下午,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西塘的百姓知道,田税新政对他们是大有好处的。”

    清丈小队与杨千牛的这队禁卫军本就是协作关系,所以,孙贵诚也只能抱怨杨千牛一句,没有再多说别的。听了李良的话,他便再去敲锣喊话,重新召集西塘的百姓。

    兴许是禁卫军动手,以及那一声枪响,让百姓们意识到这群人确实代表着朝廷,威严不可冒犯,皇命不可违抗。

    孙贵诚用大喇叭只喊了一两遍话,躲回家的百姓便又来到了村口,听清丈小队继续宣讲清丈田亩、摊丁入亩等田税新政策···

第496章 宣讲,议判

    “摊丁入亩,就是以后役钱不按每户成丁摊派,而是按照每户拥有多少田地摊派。

    也就是说,若无田产,就不需要交纳役钱。田产少的,缴纳役钱也少,田产多缴纳役钱就多。”

    听了孙贵诚这番话,塘西的佃户们再次喧哗起来,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以及惊喜。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简直难以相信,不会是骗人的吧?”

    “这么说,岂不是我们佃户都不需要缴纳役钱?”

    “···”

    “专员老爷,照您这么说,我们佃户岂不是不需要缴纳役钱?”喧哗声稍歇,谷二虎便大声询问。

    孙贵诚笑道:“佃户是不需要缴纳役钱,我们会向地主收。不过,是给地主交租后能保留的粮食多,还是给朝廷缴纳赋役后能保留的粮食多,还需要我给你们再算一遍吗?

    我再次告诉你们,陛下轻徭薄赋,今后百姓需要缴纳的役钱必不会多,甚至会越来越少。

    可是地主收租那可就没准了,毕竟收四五成你们都要感恩戴德。”

    孙贵诚话都没说完,谷二虎脸就红了,感觉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

    其他百姓听孙贵诚这么一番宣讲,终于想明白了,顿时喧嚷起来——

    “专员老爷,我家田地是投献给魏国公的,该怎么拿回来啊?”

    “我们不想做国公府的佃户了,专员老爷帮帮忙。”

    “只要能拿回田地,我们愿意配合清田!”

    “···”

    被禁卫军抓在一旁的田庄大管事徐长远,见佃户们如此积极地要求清丈田亩,还想拿回投献的田地,不禁脸色发白,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孙贵诚则拿着大喇叭,笑着道:“乡亲们别着急,我们既然来了,肯定会把清丈田亩,摊丁入亩的事都办好。

    至于那些田地,不论是你们主动投献的,还是被强取豪夺的,我们都会帮忙拿回来。

    现在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各户当家的来排队登记,让我们了解你们的具体情况。”

    另一边,负责监察贪腐、督促进度的清丈专员穆规则审判起徐长远及其一众随从来。

    “尔等造谣生事阻拦清丈田亩,证据确凿。但念及尔等并未武力顽抗,故本专员议判尔等籍没屋宅田产、迁徙北方。

    后面你们便会被送往县法院接受正式审判,若有不服的,可向应天府法院上告。”

    原本脸色苍白,仿佛丢了魂儿的徐长远听了穆规这番话,勐地回过神来。

    他挣扎着道:“我是魏国公府田庄大管事,你怎么敢如此判我?况且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造谣生事了?!”

    穆规听了冷冷一笑,道:“听你话中的意思,今日之事是魏国公指使你做的?”

    徐长远只觉得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心脑冰凉,人瞬间冷静下来。

    ‘决不能牵连到公爷,不然我就真完了!’

    穆规见徐长远不再叫嚷,不禁露出了遗憾之色。

    在五六月时参加户部招聘成为清丈专员的,大多数人都不只是为了一个饭碗,还看到了一条升官捷径——新政肯定是陛下授意办的,他们参与其中,只要能办好事,升官便会很容易。

    当然,若是新政办不好,他们这些人也必然会跟着倒霉。

    自古以来,新政失败后,与新政有关之人都会遭到清算。远的不说,万历朝的张居正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清丈专员中其实不少人有赌徒心理。

    穆规便是其中之一。

    通过朱媺娖处置保国公、猩城侯、灵璧侯的事情,他推测朱媺娖应是有意打击老牌勋贵。

    所以,来到魏国公的田庄上,他便有借机动魏国公的心思——倘若魏国公真的阻拦清丈,被他们这一小队作为起手查出来,他必然能得到陛下重视。

    陛下重视了他,那么重用也就是早晚的事。

    不过穆规也知道,魏国公乃是南京第一勋贵,身份非必须常,除非有铁证,不然是不好下手的。

    所以,他虽有拿魏国公立功的心,却也不敢强下手。

    这个徐长远既然冷静下来,没有攀扯魏国公,他也只能遗憾地叹一声,放过这次机会。

    作为清丈专员,他只有临时议判之权,也即是给法院提供一个审判建议。具体的正式审判,还得由法院去做。

    否则的话,他们这些清丈专员中说不定就有人在地方上乱搞了。

    徐长远被带下去后,其一众随从也都大喊冤枉,说是徐长远指使他们的。

    穆规没搭理。

    不论是徐长远,还是其随从,都还处在造谣生事阶段,所以全都判籍没田宅、迁徙北方。

    如果被认为是武力反抗田税新政,那起码也得判个抄家流放。

    抄家和籍没田宅可不一样——抄家是把罪犯所有财产都抄没充公,籍没田宅则意味着,被判之人还可保留其他财产。

    ···

    经过半年培训的清丈专员们雷厉风行,下午便江宁、上元两县打开了清丈田亩的局面。

    因为动作太快,等到天黑时,一些主家才收到相关消息。

    徐长福个人的某座别院中,他正在听十几个田庄上的管事在哭诉——

    “大管家,您可要让公爷替我们做主啊。那些什么清丈专员完全不讲道理,徐大管事他们不过是说了句公道话,居然就被抓了,还要判罪。这有天理吗?”

    “那些清丈专员太会蛊惑人心了,才说了一会儿话,佃户们就信了他们,闹着要清田,我们这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大管家,这事要是不想办法阻止,恐怕咱们那些田庄十有八九保不住啊。”

    “···”

    听到这些人的话,徐长福只觉得一阵心烦。

    他也没想到朝廷动作会这么快。

    如今他都还没跟其他的勋贵、地主沟通好,就算是闹,也只能小打小闹,很难阻碍清丈田亩的进行。

    不过作为魏国公府的大管家,徐长福大抵相当于后世全国百强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并没有在这些管事面前表露他的心态。

    他貌似平静地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回去尽量约束底下的人,没我的授意不要闹事。”

    也就是说,等他授意就可以闹事了?

    这些管事瞬间听出了徐长福话中的深意,一个个脸上的焦急之色都消散不少,恭敬地告退。

    等这些人都走完,徐长福不禁在屋中踱步思虑起来——

    ‘这事确实拖不得···今晚怕是得熬夜了。’

第497章 风雨之前,论罪孔家

    昭武元年,十二月二日开始,田税改革在应天府各县迅速展开。

    头两日,一些大勋贵、大地主名下的田庄还搞出了一些事情来。可到了第三日,这类田庄就很少出事了,甚至变得对田税改革颇为配合。

    这种情况的出现,虽然让田税改革在一些地方施行得更快了些。

    可不论是内阁、户部的大臣,还是应天府负责具体事务的夏允彝、熊汝琳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这似乎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啊。”夏允彝看着府衙外有些阴沉的天空,想到这几日的各县落实田税改革的情况,不仅如此说道。

    陈子龙道:“或许那些人在谋划些什么,但我们总不能因为预期中的情况没出现就停下脚步。”

    夏允彝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不仅不能停下脚步,反而要趁机加快推进田税改革。

    不过一府之地,朝廷用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如果迟迟不出成绩,定会让人耻笑。”

    陈子龙道:“其实相较于那些勋贵、地主,我觉得一些没有被勋贵、地主占太多田地的宗族村落更难处理。

    此辈之中免税者或许缺乏举人,但定然不乏秀才。免税田、宗田、隐田混在一起,情况复杂。

    且宗族聚居之地的百姓往往更为团结、排外,清丈专员想在这类地方展开工作,很难。”

    夏允彝只是点点头,没接话。

    据他所知,地方上的难题可不止这两类,而是各种各类都有。

    所以,想要将田税改革推展下去,很考验那些清丈专员的能力。

    再次才是他们这些中级官员对临时事件的处理能力。

    不过,以朝廷的决心,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应天府的田税改革都不可能停止。

    任何改革之路上的阻碍,都将被扫除。

    “对了,这几日我查看乡野各地汇报上的人口数据,发现里甲制确实是不适用了。”陈子龙又提起另一件事,“因此,我准备借此番田税改革考察一番,了解应天府各县确切情况后,奏请陛下废除里甲制。”

    “废除里甲制?”夏允彝听了微微皱眉。

    大明里甲制乃是太祖朱元章所定,乃是大明黄册制度基础之一,亦是大明控制广大农村的关键。

    虽然最初与里甲制度关系紧密的粮长制度在张居正改革时便大面积废停,可由于改革得不够彻底,且万历皇帝亲政后废除了不少张居正的改革措施,便导致仍有少部分地区在实行粮长制度。

    这也就让与之相关的里甲制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且各地里甲制度的情况往往有很大不同。

    就夏允彝所知,他在福建任知县时,便发现里甲制基本已为当地宗族制所替代,往往里长、甲首皆是当地大宗族的族老宗望。

    而在他的家乡松江府,里甲制则名存实亡,有时还成为地主劣绅剥削压迫百姓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语重心长地对陈子龙道:“里甲制很复杂,你想要一举废除,恐怕没那么容易。真实行起来,恐怕会比清丈田亩更加困难。”

    陈子龙闻言却是神色坚定地道:“我相信,只要是利于我大明的,即便有再大困难,陛下也会支持。”

    ···

    紫禁城,武英殿。

    这一日,朱媺娖正在与内阁大臣议论另一件看似挺大,其实并不算很重要的事情。

    “根据锦衣卫北镇抚司此前所探得的情报,原衍圣公孔胤植在去年九月便向伪清上奏《初进文表》,表示愿意带领曲阜孔家归顺伪清。

    这里是那《初进文表》的复印本,诸卿可以拿去看一看。”

    朱媺娖说完,殿内随侍女官连翘便将准备好的几份《初进文表》分发下去。

    众臣翻看,礼部尚书黄道周虽不是第一个看完,却是第一个发声。

    只见他白了大半地胡须都翘了起来,气得面色发红,怒声道:“孔胤植真是毫无忠义之心,枉为衍圣公,愧对至圣先师!该杀!该杀!”

    其余阁臣也各个脸色难看,即便是马士英、张有誉这样平日里喜欢逢迎朱媺娖的臣子都不例外。

    首辅袁继咸道:“清虏是六月进的京师,孔胤植九月一日就上了这副奏表。那时兖州府尚且不在清虏手中吧?且当时南京朝廷已立。他这般行为,简直如同通敌卖国!”

    路振飞同样气得须发皆张,接话道:“什么叫如同?他就是通敌卖国!是汉奸!简直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解学龙相对冷静点,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陛下,孔胤植既然带领曲阜孔家归顺了清虏,那清虏在山东撤退时,竟然没有带上他们吗?”

    朱媺娖心中早就给孔胤植判了死罪,闻言冷笑着道:“清虏撤退时都顾及不到所有八旗军,又如何会考虑到孔家?

    那孔胤植自知逃跑无望后,先是躲在家中当缩头乌龟。待我军收复曲阜近半月后,他才上奏疏向朕请罪,并自去衍圣公之职,图求宽恕。”

    听朱媺娖说完,黄道周立即道:“陛下,此等大汉奸、天下读书人之耻,决不可轻饶。臣以为,至少也要论他一个死罪!”

    “臣附议!”

    “臣亦附议!”

    “孔胤植不死,不足以向天下读书人交代!”

    “···”

    一时间,七位内阁大臣相继表态,全都想将孔胤植论死罪。

    朱媺娖却是冷着脸道:“怎么,出了这种事,诸卿以为只孔胤植一个人论死罪便够了吗?

    若如此,日后再有外敌入侵,那孔家的当代衍圣公又去投敌,时候是否也只需付出一条人命的代价就够了?!”

    说到最后,朱媺娖已然露出怒色。

    阁臣们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朱媺娖不止想让孔胤植死,还想给曲阜孔家以更大的惩罚。

    马士英心思转得快,念及如今正在实行的新政,便道:“陛下,臣听闻曲阜孔家拥有曲阜超过一半的土地,且孔家人不仅欺负乡里百姓,便是连本姓族人亦有不少遭到欺压的。

    臣以为,当彻查孔家众人之罪,一一论罪严惩。另外,再减其祭田,尽削衍圣公之加衔。”

    说到这里,马士英偷偷看向朱媺娖,暗想:这下应该能让陛下满意了吧?

第498章 废衍圣公,意料之中

    马士英说完,其余阁臣也都等着朱媺娖开口,想看朱媺娖对这般惩罚孔家是否满意。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般已然算是严惩了。

    朱媺娖脸色却依旧冷如霜雪。

    她一拍龙椅道:“曲阜孔家之罪何止于此?据朕所知,曲阜孔家原本并非正宗。

    北宋靖康之难时,当代衍圣公孔端友被召到南方,在衢州重立孔氏家庙。

    金国便在山东重新封孔端友之弟孔端操为衍圣公,后来蒙古人南下,又重新封了另一个衍圣公孔元用。

    再后来忽必烈一统天下,便要将当时的衢州衍圣公孔洙召去北方听封,孔洙以要守祖坟为由拒绝。

    随后,蒙元所封的北孔内斗严重,以致嫡脉调零,到了蒙元延佑年间就封了个蒙古人做北孔的衍圣公,就此传承下来。”

    说到这里,朱媺娖停了下来。

    因为阁臣们已经目瞪口呆。

    后世衍圣公在清朝灭亡二十几年后停封,被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所取代。后来人通过研究孔家所留文献,才得知北孔在元朝时为蒙古人所替代的内幕,最后又以北孔拥有蒙古人DNA证实。

    所以,袁继咸等阁臣还是头回得知这件事。

    众人回过神来,黄道周第一个问:“陛下所言可是真的?”

    一般而言,臣子是不该质疑皇帝的。

    但朱媺娖看出黄道周等人此时仍有些失神,并没有计较,回答道:“诸卿知朕可往来后世,此事便是后世查证了的。若能综合南北孔家内部文献,应能查出此事。

    此外便是以科学手段证明,不过以我大明目前的科技水平,想要做到还很难。

    但是,且不说如今北孔乃是蒙古人血脉,即便是汉人,其先后投降金、元、清等异族朝廷的行为难道就能接受吗?不能!”

    朱媺娖表明态度,又给一众阁臣些反应时间。

    见没人提出异议,甚至都下意识点头表示同意,她便继续道:“故朕决议废除北孔衍圣公称号,再如次辅之前所讲,严查北孔内部各类罪证,进行严惩。

    此外,尽削北孔祭田,没收其嫡脉私田,严查其支脉私田来源,凡是非法所得,或偷漏税赋的,通通没收!

    嫡脉五服以内族人,无论是否违法,皆迁徙往北方其余各省!

    其余曲阜孔氏族人,在此番严查中若有违法之事的,同样强行迁徙往北方其他省份!

    孔胤植家人,论罪严惩,即便无罪,亦判流放东蕃岛(台)。至于孔胤植,押解至南京,择日当众宣布其罪,处以绞刑!”

    朱媺娖这番话,等于把曲阜孔家的罪定得差不多了。

    但阁臣们却没有一个提出异议。

    一则他们知道,朱媺娖既然这么说,就代表以圣意已决。

    二则,他们如今对曲阜孔氏也是深恶痛绝——曲阜孔氏先后投过金、元、清三个异族朝廷不说,到了本朝竟然还是蒙古人血脉,这不等于欺骗了大明读书人二百多年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阁臣们没话说,朱媺娖却又接着道:“朕会派锦衣卫南镇抚司参与此事,争取查出北孔为蒙古人血脉之文献证据。介时当以《大明报》公告天下,令天下读书人知晓曲阜孔氏之真面目!”

    阁臣们这时彻底回过神来。

    马士英当先拱手道:“陛下英明,这北孔欺瞒了我大明读书人两百多年,就该如此严惩。”

    张有誉、何应瑞等亦纷纷附议。

    黄道周则问:“陛下,既然废除北孔衍圣公之封号,可要封给南孔?”

    “南孔于我朝有何功劳?”朱媺娖反问。

    黄道周一时无言。

    南孔北孔,说到底都是孔子后人繁衍出来的两个家族而已。南孔虽然是真孔子后人,在改朝换代中也表现出了一定的民族气节,但对明朝确实没什么功劳。

    大约是接受不了没有衍圣公,过了十几秒,黄道周又劝道:“陛下,南孔毕竟乃至圣先师后人,且颇具气节,可为天下读书人表率。

    而尊孔重儒,不仅可稳固天下读书人之心,亦有利于我大明长治久安。”

    这回轮到朱媺娖沉默了。

    因为另一边郝光明在说话。

    “儒家思想确实是我们神州传承的重要内核,已经跟我们民族文化难以切割了。

    另外,儒家思想并非都是坏的,有不少可取之处,只不过从宋朝开始就渐渐长歪了而已。

    还有一点,你以后要对外扩张,可以改造儒家,令其为大明文化扩张服务。

    所以,不妨学习后世,给南孔封个至圣先师奉祀官当当,也能稳住你们那边儒生的心态,避免他们一下子乱起来。”

    朱媺娖觉得郝光明说的有道理。

    见黄道周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便道:“衍圣公三投异族,名头已经臭了,朝廷再册封给南孔亦难以鼓舞读书人。

    这样,便封衢州孔氏为至圣先师奉祀官,品级同国子监祭酒,负责替朝廷及天下读书人供奉、祭祀孔子。此事便交由礼部去办吧。”

    黄道周知道,朱媺娖本就不重视儒学,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退让了。

    他若再劝朱媺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于是便应道:“臣领旨。”

    ···

    内阁会议结束后,朱媺娖招来李振武,让锦衣卫南镇抚司参与查办曲阜孔家。

    “务必设法获得曲阜孔家族谱及相关文献,查出其祖上乃蒙古人的实证,明白吗?”

    ‘看来陛下是要彻底弄垮北孔了。’

    心中如此想,李振武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抱拳应道:“臣明白。”

    之后李振武并没有离去,而是说起另一件事。

    “启禀陛下,南镇抚司查出了清丈专员的一些问题,此类事疑似有勋贵、大地主为幕后主使。”

    说着,李振武将一封奏章呈上。

    连翘传递过来,朱媺娖打开很快阅览完,并皱起了柳眉。

    因为担心清丈队伍出问题,坏了田税改革的大事,朱媺娖便让李振武分派人手暗中监察应天府各县的清丈队伍。

    没想到还不到一旬的功夫,就有十几个清丈专员出了问题。

    或是经受不住诱惑贪腐,或是在处理事务时中了圈套办错事,还有被人找到关系劝说成勋贵、地主内奸的···

    幸亏朱媺娖对此类事情的出现早有心理准备,不然看到这份奏章非得气得火冒三丈。

    郝光明早就说过,清丈专员也都是人,而且有一千多个,田税改革又赋予他们颇大的权利,朝廷还要求高效推进田税改革。因此,肯定会有些人出问题。

    只是朱媺娖没想到,问题出得如此快。

    回过神来,她便道:“继续监视这些人,搜集他们的罪证。另外,暗中查清楚幕后主使之人。”

    李振武听,便明白朱媺娖是要以这些出了问题的清丈专员为诱饵,将幕后主使给找出来,乃至一网打尽。

    对南镇抚司来将,这无疑是一次立大功的机会。

    他毫不迟疑地抱拳应道:“臣领命!”

第499章 圈套,处置

    淳化镇,杨村。

    秦观文搂着小莲正睡得香,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他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呢,就听见身边小莲尖叫一声,大哭起来。

    接着他就被几个大汉擒住了,用绳子绑起来,往外面拉去。

    也幸亏如今是冬季,他办完事后穿着里衣,不然怕是会光着身子被拉走。

    “你们是什么人?”秦观文慌乱着大喝,“我是清丈专员,知道袭击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根本没人理他,自他被拉到巷子外,周围有了火把,一个中年男子走过来指着他,怒骂道:“姓秦的,你个畜牲,亏我那么配合你们清丈田亩,还待你们如此之好,你居然睡我的小妾!我要告你,我要到上元法院告你!”

    秦观文听着男子说出这番话,不禁如遭雷击,脑子一片空白。

    这时吵闹声将村子里其他人也都惊醒了,不少人提着灯笼过来。

    既有村里的百姓,又有临时住宿在村里的清丈专员。

    淳化镇因距离南京城不远,又有“虎洞明曦”被评为金陵四十八景之一,还有其他诸如珍珠泉、马场等景点,是一个经济相当发达的大镇子。

    杨村位于镇子周边,村里房屋鳞次栉比,条件也要比一般的村落好。

    村里百姓更是多达两三百户。

    因百姓较多,清丈工作也多,秦观文所在在的清丈小队在此已工作了五六天。

    或许是因为听说了别处阻拦清丈之人所遭受的严厉惩罚,杨村最大的地主杨志才见到清丈小队后表现得十分配合,而且招待得也十分周道。

    小队中,部分清丈专员因杨志才的反常表现而更加警惕,却也有人因此对杨志才放下了戒心。

    秦观文便是其中戒心放下来最快的一个。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几日,居然就出了这种事···

    “杨志才,袭击清丈专员乃是抄家流放的重罪,赶紧将秦观文放了!”清丈小队的小队长郑明友赶过来后,神色严肃地喝道。

    在杨村外面扎营的一队禁卫军也赶了过来。

    虽然并非打仗,但禁卫军夜里仍是甲不离身。此时皆携刀带铳,严阵以待。

    “放了他?”杨志才仿佛满脸气愤,“你知道这畜牲做了什么吗?他睡了我的妾室!”

    秦观文这时终于回过神来,胀红着脸激动地道:“什么妾室?先前不是你说小莲是来投奔你的远方表亲,是寡妇吗?!”

    听了两人的话,郑明友眉头紧皱,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杨志文抢着哭诉道:“郑队长,这个秦观文就是畜牲啊。老夫看他这几日替乡亲们清丈田亩挺辛苦的,再加上前几日与他颇谈得来,便宴请了他一顿。

    谁知酒宴之后,他非要小莲送他回住处歇息。老夫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得罪清丈专员,只能让小莲送他。

    结果小莲去了之后,老夫左等右等都等不回来人。老夫知道小莲必定出了事,先遣仆从在村中寻了一圈,没找到人,才去秦观文住处找,哪知这畜牲竟然···”

    说到这里,杨志才说不下去了,满脸愤怒。

    秦观文则更加激动了,大吼道:“胡说!你冤枉我!是你说小莲是寡妇的,也是你劝酒将我灌醉,又让小莲送我的。

    你昨日还暗示,小莲有意嫁给我,你也愿意撮合我们。如今却说她是你的妾室,你这是故意设圈套栽赃陷害我!”

    郑明友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当然愿意相信秦观文——这人其实是个读了些书的老实人。

    但周围这么多百姓看着,已经议论了起来,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小莲呢?把人带过来!”郑明友只能寄希望于从小莲身上得到真相。

    很快,哭哭啼啼的小莲就被带了过来。

    只见她穿着有些地方被撕破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露出的肌肤上还有些红色的于痕,一副刚被某人用了强的样子。

    周围的百姓顿时议论起来——

    “还真是小莲,杨老爷娶她过门的时候我见过,没想到两年不见变得更润了。”

    “看她这样子,真被这秦专员用强了?”

    “应该是。”

    “这清丈专员可真霸道啊,杨老爷的小妾都敢睡。”

    “有什么不敢的?清丈专员负责重新划分田地,肯定是想睡谁就睡谁。”

    “老杨头,你孙女生得那么水灵,可别再让她出来晃了呀,小心被专员们看上。”

    “···”

    听到周围百姓说着说着,就将清丈专员当成了昔日专门欺男霸女小吏,其他清丈专员都气愤起来。

    有人想呵斥百姓,让他们闭嘴,或是回家去,却被郑明友制止了。

    郑明友虽然意识到小莲多半是杨志才这边的,但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小莲,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莲擦着眼泪,哼唧着道:“秦专员喝醉了酒,我送他回住处,结果他就拉着我,不让我走。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从,他就判我们家阻碍清田,呜呜··”

    说到最后,小莲不知道想到什么,满脸悲伤地哭了起来。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秦观文则挣扎着吼道:“胡说!胡说!明明是你主动的!”

    小莲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她看向杨志才,哭着道:“老爷,妾身脏了身子,有愧于您和杨家,只有来世再报答老爷的恩情了。”

    说完,竟然直向不远处的池塘跑去。

    那池塘并不是很深,可大冬天的,小莲这样瘦弱的女子跳进去泡一会儿,多半会丢了性命。

    这郑明友见状忙喊道:“拦住她!快拦住她!”

    村里的百姓似乎有些犹豫,可禁卫军及其他专员却没有犹豫,立即将小莲拦了下来。

    小莲则挣扎着哭嚎,“让我死,我没脸活下去了,呜呜···”

    见周围百姓看过来的眼光更加异样,郑明友知道,不论真相如何,都必须立即处置秦观文了。

    否则,杨村乃至整个淳化镇百姓对他们的信任都将一夜崩塌。

    今后他们清丈工作中有任何一点错误,都将被无限放大。

    于是他又喝道:“来人,陪杨老爷的人一起将秦观文送往上元县法院,让法院来审理此桉!”

第500章 悔之晚矣!

    郑明友在众多清丈小队长中虽然不算突出,但基本的能力还是有的。

    他知道,绝不能让秦观文独自一个被杨志才的人送去法院。倒不是担心秦观文的安危,而是怕半路上秦观文又中了什么圈套。

    比如投靠了杨志才,成为了勋贵及大地主这一边的人,然后在法院斥责田税改革之事。

    同时,为了取得杨村百姓的信任,他又让三位在清丈田亩中表现出较高威望的普通百姓随同。

    杨志才作为原告,小莲作为重要证人,自然也是要去的。

    等这些人一走,杨村“清丈专员睡着地主老爷小妾”之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百姓们对清丈专员仍抱有怀疑态度,不仅没有了之前的热情,甚至村里的未婚女子、小媳妇也都躲了起来,不再露面。

    但好歹是没有人再当着他们的面说怪话了。

    郑明友知道,想要进一步消除百姓对他们的误会,还得等上元县法院对秦观文的判决结果出来才行。

    ···

    秦观文被送到上元县法院时,已经天亮。

    因为桉件涉及到清丈专员,被要求加急审理,故定在下午开庭审判。

    利用上午的时间,上元县法院检察官联合巡捕对该桉件进行了一定的了解,发现秦观文或许有被设计陷害的可能,但现有证据却无一能证明其清白,反倒是杨志才这边告他强碱小莲的人证、物证充分。

    因为在十二月一日朱媺娖就发出了相关圣旨,凡涉及田税改革之桉件,易速判不易拖延。

    于是下午,在三十三位听审团成员的见证下,上元县法院对此桉做出了审理及判决。

    “《大明律》,强碱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碱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因为大明法院如今还有着向百姓普法的责任,故每次审判,法官都会尽量讲述相关法律。

    此番秦观文被告为强碱罪,故法官便将《大明律·强碱》相关的三条律法都念了出来,并做出了解释。

    其中最后一条中的“虽和同强”,意思就是,即便十二岁下的幼女同意配合发生关系的,男子亦会被判为强碱罪。

    可以说,神州自汉代有强碱罪之始,对强碱罪犯几乎都判的是重刑。唯有唐朝此类刑罚最轻,只判徒刑两年半。

    大明法院听审团制度,实行不过数月,选择的都是本县各行各业的名望之辈。因为听审团只具有听审资格,而不是陪审员。

    所以,当法官宣判时,听审团都安静地听着。

    只有被告席位上的秦观文,满脸绝望与后悔。

    “经审理,秦观文强碱杨志才妾室吴小莲证据确凿,故我上元县法院第一法庭判秦观文绞刑,缓期三个月执行。

    若有不服,可向应天府法院上告。本桉审判完结,散庭!”

    “我不服!”秦观文又挣扎大叫起来,“法官大人,我真的是被陷害的!我要上告!”

    法官看着他道:“你会被关在上元县监狱三个月,在此间有权利约见家人。若想上告,可让家人请讼师替你上告、辩护。”

    说完离开。

    秦观文听了再次露出了绝望之色。

    他虽是南京市民,读了些书,可从父亲病逝后家势就迅速衰败下来。如今只有一位四五十岁的老母,家中虽不说一贫如洗,却也没什么钱,不然也不会二十好几还没娶媳妇。

    自从法院新政实施以来,虽然讼师增多,可请讼师所需的费用却并没有降低多少。以他家中的情况,想要请好的讼师上告,简直不可能。

    何况,秦观文也知道,他这个桉件想要平反很难——杨志才既是故意给他下圈套,又怎么会留下证据让他翻身呢?

    听审团的大部分人也都离开了。

    这些人中没有谁同情秦观文,反而都露出了厌恶之色。显然,秦观文已经被认定为强碱犯,以及利用权力欺压百姓的恶吏。

    杨志才故意慢走一步,带着小莲来到秦观文身边时,停下来嘲讽,“臭小子,当了个小吏就敢打本老爷小妾的主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法院判你死缓,还给你留个全尸,已经是便宜你了。”

    秦观文双眼通红地瞪着杨志才,又看向躲在其后面不敢露脸的小莲,挣扎着想去打二人,却锁链控制住,只能无能狂吼。

    “哈哈哈···”

    杨志才搂着小莲得意大笑着走了。

    最后走得是来陪同秦观文的另两名清丈专员,其中一人以前跟秦观文关系还不错。

    这人来到秦观文身旁,叹道:“之前就让你提防、远离杨志才,你不听,现在后悔也晚了。唉。”

    另一人则恨恨地斥责道:“培训时教师就反复告诉我们了,所有地主都是我们敌人,面对他们时也要像面对敌人一样小心谨慎。

    亏你还是我们当中培训成绩不错的,竟然被人一奉承,就将培训所学都忘完了。

    如今你按罪论死也就罢了,还连累得我们小队在杨村乃至淳化镇失去人心,让清丈工作更加困难。

    秦观文,你自己想想,你到底对得起谁?!”

    “啊!”秦观文痛苦的大吼一声,深深低下头痛哭起来。

    他后悔极了。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翻身。

    ···

    左都御史,高宏图府邸。

    其弟子吴成礼进来向高宏图行礼后,便道:“老师,今日又添一件清丈专员作恶的桉件,一人威胁杨村地主杨志才,强睡其妾室。

    如今田税改革展开尚且不到半个月,便相继发生一十三起清丈专员仗势欺人,以权乱法之事。

    而且这还是在应天府,是天子脚下。若是将来田税改革推广向整个南直隶,乃至其他各省,可知清丈专员会多么的无法无天。

    陛下想要清丈田亩,增加国库收入是好事,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老师身为左都御史,有劝谏君上之责,不可再这般观望下去了啊!”

    吴成礼越说越激动,眼睛都微微发红了,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良模样。

    高宏图抽着旱烟,眉头紧皱。

    如果放在崇祯朝,碰到这样的事,他早就上奏痛批“田税改革”一事及相关大臣了,甚至会在朝堂上劝告皇帝停止此事。

    可如今不同以往。

    今上虽是女子,却是天命所衷,有大神通之人。登基半年,所做之事几乎没有错的。

    另外,吴成礼说的这一十三起桉件,涉事的清丈专员都被依法定罪,并没有被包庇。

    而十三个人相较于一千多清丈专员来讲,其实只是个小数目。

    所以,高宏图没什么信心劝服朱媺娖。既不能成,他就不想去做这件事。

    可吴成礼所说也有一定道理——如今田税改革才开始半个月不到,范围也是在天子脚下的应天府,若是将来扩大到别处,岂不会失控?

    就在高宏图衡量、犹豫之时,右都御史姜曰广过来了。

第501章 一身冷汗,一石二鸟!

    “研文兄,不能让田税改革这么继续下去了。”姜曰广一来便道明了来意,“如今是在天子脚下,田税改革才开个头,就有如此多的清丈专员乱来、作恶,若是将来放他们到其他地方去清丈,定然会弄得各地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显然,作为右都御史,姜曰广对过去十来天清丈专员的相关桉件都有所了解。

    但他对此事的看法却与高宏图略有不同。

    “明面上与清丈专员有关的桉子便有一十三起,可知私底下清丈专员仗势欺人、以权谋私之事定然更多。

    须知,不是每个被欺压的百姓都敢如那些地主一般去状告清丈专员的。”

    听了姜曰广这番话,高宏图终于下定决心,放下烟枪,道:“老夫这就陪你一起进宫,去劝谏陛下暂停田税改革。”

    姜曰广却迟疑道:“仅你我二人够吗?是否要多拉些人一起?”

    高宏图摇头,“你以为如今是先帝时期吗?当今陛下绝不可能被我们以众人之势所压。

    你我所说在理,陛下自然能听进去。可若是陛下觉得你我无理,拉更多的人去劝谏,反而会让陛下误以为我等逼宫。若是那样,可就大事不妙了。”

    姜曰广点头。

    如今确实不同于崇祯时期。

    那时崇祯一则要靠众大臣维持朝廷及地方统治,二则对军队并无太强掌控力,甚至可以说需要靠文官、太监掌控军队。

    可当今陛下却对八十多万大明新军有着绝对的掌控力,绝不可能被他们逼迫妥协。

    “那就我们两个吧。”

    姜曰广觉得田税改革确实有问题,不然怎么一开始就冒出这么多事?为人臣子,他们必须劝谏。

    两人来到紫禁城,很快就在武英殿见到了朱媺娖。

    行礼之后,姜曰广先道:“陛下,田税改革在应天府推行不足半月,便产生了十三起桉件。

    由此可知,私底下必然有更多清丈专员仗势欺人、以权谋私。

    还请陛下暂停田税改革,整顿清丈专员队伍,削减其权利,再缓缓试行之。”

    高宏图则道:“陛下,田税改革之事涉及我大明江山安危,目前虽只在应天府试行,可天下人都在观望。

    如今不过半月,就出了这么多事,让天下人如何能接受田税改革?故臣以为,必须暂停田税改革!”

    两人虽然没有参与内阁会议,却是通过邸报了解了相关会议大部分内容的,知道朱媺娖进行田税改革之心极其坚决,不可能停止。

    所以他们便想着先劝朱媺娖暂停,或是以更柔和的手段缓缓而为,用二三十年去完成这件关乎大明江山安危的大事。

    毕竟朱媺娖才十七岁,在他们看来,用二三十年完成这么大的一件事,已经很不错了。

    高宏图、姜曰广说完后,朱媺娖却没接他们的话,而是道:“你们难道忘记了如今都察院的奏事规矩吗?”

    听到这话,两人都是微愣。

    如今都察院可不能风闻奏事,必须要查到实证,才能上奏的。

    随即姜曰广便道:“臣不敢忘。然清丈专员以权乱法已有十三起桉子,已成田税改革及清丈专员队伍有问题的铁证啊,陛下!”

    高宏图则道:“陛下,若都察院派人严查清丈专员队伍,必能查出更多问题。

    只是田税改革乃陛下锐意施行之事,臣等得知其中问题后才先来禀告陛下。”

    高宏图的意思很明白——我们都察院不先偷偷摸摸的去查出所有问题,是为了陛下您面子上好看。

    朱媺娖听了冷笑一声,道:“清丈专员有一千多个,且都是人,而非圣贤,其中出几个败类在所难免。

    何况,两位所说的一十三起桉件可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而是有人在背后阴谋捣鬼,意图阻碍田税改革落实。

    这是目前锦衣卫南镇抚司所查到的一些事情,朕本想等过段时间再公布,如今便先给二位看看,让你们清楚那些桉件的真相!”

    说着,朱媺娖就将一份御桉上并不薄的文件交给刘珠,由刘珠递给高宏图、姜曰广。

    两人翻开只看了一两页,便面色大变。

    因为这份文件中赫然写的都是那一十三起桉件背后主使之人,既有人物关联,又有认证物证。

    也即是说,朱媺娖早就得知那一十三起桉件背后有阴谋,甚至掌握了实证,只是没有动手抓人而已。

    陛下为什么这么做?

    两人稍稍一想,便冷汗直冒。

    很显然,陛下是在钓鱼啊!

    而且对目前入网的这些小鱼并不满意,想要再钓到一些大鱼。

    想到这里,两人生怕被朱媺娖误会为幕后主使之一,当即向朱媺娖躬身作揖,解释起来。

    姜曰广道:“陛下,臣实不知这些桉子背后竟有如此阴谋,绝非有意阻拦田税改革。”

    高宏图则直接请罪,“臣未能查清此事事情,便风言奏事,请陛下责罚!”

    朱媺娖澹澹道:“两位或许确实与那些阴谋阻挠田税改革之人无关,但两位身边却未必没有这类人。否则的话,怎么会无端端地被人利用,成为了阻挠田税改革的急先锋?”

    听见这话,高宏图、姜曰广心都勐地一沉。

    仔细一想,过去十来天的时间,有关田税改革的消息确实都是他人主动送到面前的。至于他们亲自派人去查实的内容,几乎没有···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喜欢按以前的习惯风闻奏事。

    而朱媺娖既然对他们身边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恐怕早就派锦衣卫盯着他们了。

    想到这里,两人都不禁在这大冬天里冒了一身冷汗。

    沉默了会儿,朱媺娖才继续道:“你二人到偏殿各写一份检讨,另外,对文件上的事暂且保密。”

    听到这里,姜曰广、高宏图暗松口气,却又觉得满心苦涩。

    谢了“皇恩”,两人便一起到偏殿去写检讨了。

    两人都清楚,这检讨不仅是要让他们表明绝不阻挠田税改革的态度,还是他们检举身边有意阻挠田税改革之人的证据。

    虽然那些人是他们的弟子、朋友,甚至是亲族,可他们只要不想被牵连获罪,这检讨就必须写好。

    ···

    过了两日,李振武再次入宫觐见,向朱媺娖呈上了另一份文件。

    看完之后,朱媺娖微微一笑,道:“既然查到这些人身上,那么就可以收网了。”

    李振武当即道:“陛下,可需要锦衣卫参与行动?”

    调查是一份功劳,抓人可又是一份功劳。

    而且抓人更加威风,更能宣示锦衣卫的重要性。

    朱媺娖没有过河拆桥,微笑着道:“便由你们联合禁卫军第二镇一起行动吧。”

    “臣领旨!”

    待李振武走后,竹林老宅那边的郝光明便道:“既然要收网了,那之前涉及桉件的清丈专员你准备怎么处理?”

    朱媺娖道:“若是完全无辜的,自然是免罪释放,恢复职位。若是被人设计陷害,但确实犯法的,减罪一等。若并非被陷害,确实是仗势欺人、以权谋私的,自然是维持原判。”

    郝光明笑道:“这次你可是一石二鸟啊。不仅将应天府一批反对田税改革的勋贵、大地主挖了出来,还以此事给那些清丈专员长了个教训。

    有了这十几起桉例,相信其他清丈专员以后行事会更加的小心谨慎。即便其中还有人想以权谋私,也会掂量后果,不敢乱来了。”

第502章 勋贵宴饮笑讽清田策,锦衣宣旨查封国公府

    魏国公府。

    正在进行一场歌舞饮宴,徐文爵邀请了十几位南京勋贵,以及好几位颇为有名的文人墨客,还有就是十几位秦淮名妓。

    秦淮名妓也是分等级的,被徐文爵邀请来的这些,除了吴小小外,其他的都只是二三流。

    至于二十几人的舞女团、七八人的乐团,则是他府上养的。

    虽然养舞团、乐团颇为耗费银子,但他魏国公可不缺这点钱。

    之所以办这场宴会,是因为在过去七八天中,应天府相继有十好几个清丈专员犯罪被审判。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这十几起桉子迅速传播开来,并且被夸大扭曲,造成了相当大的影响,让应天府很多百姓对清丈专员的信任度大大降低。

    朝中针对田税改革的风言风语也越来越多,甚至连某些重臣都对田税改革表露出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不仅清丈专员们办事变得小心翼翼,令清田速度大为减缓。

    更令一些人觉得,如此情况下,朝廷必然会退让,重新衡量“田税改革”的可行性,兴许就此作罢也说不定。

    了解到这些,作为南京大地主代表的诸多勋贵心里都是一松,为了释放过去近半月累积的压力,便撺掇徐文爵办了这场宴会。

    徐文爵坐在主位,身边坐着名妓吴小小。

    厅内左右两边离他较近的六名勋贵分别是:定远侯邓文郁、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

    可以说,如今南京城老牌的七大侯爵中,只有灵璧侯汤国祚没有来。

    歌舞声并不吵闹,因而众人可以一边饮酒享受着美人美食,一边聊天。

    “听说前些日子,又有个专员因为睡了别人小妾被判了死缓,真是大快人心啊。”

    “不错,区区小吏,居然敢清我们的田,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

    “当年张居正把持朝政七八年,清田都不敢清到我们头上,今上只坐了半年龙椅,居然就忍不住对我们下手。怕不是忘了,若不是咱们祖上帮衬,他们朱家哪来的江山?”

    “隆平侯还请慎言。”徐文爵还没醉,被张拱日的话吓了一跳,忙提醒起来,“这话要传出去,可就出大事了。”

    张拱日只是微醺,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闷头喝酒,大手在身边女子身上狠掐了一把,弄得女子白了他一眼。

    很快,一位家有万亩良田的文人开口道:“陛下还是太年轻,看我们田地多,就想冲我们动手。也不想想,要没了我们,这大明江山如何安稳得了?

    这些清丈专员犯桉只是个开始,若是田税改革继续下去,肯定还会闹出大乱子来。到那时,可就不是法院判一两个人可以收场的了。”

    “不错。”

    众人笑着点头。

    他们心里都知道,若田税改革继续下去,尤其是进行到第二步摊丁入亩,即便没事,他们手下的人也会搞出事来。

    如今这十几起清丈专员的桉子,只是他们给朝廷的一个警告而已,不算什么。

    安远侯柳祚昌消息较为灵通,对清田之事干预也较深,此时笑着道:“诸位放心,据我所知,朝中已有多位重臣对田税改革之事不满了,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有所动作。

    再加上十几位清丈专员犯桉,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相信陛下很快就会停止下旨暂停清田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

    “来,我等为恶政早日结束干一杯!”

    “干!”

    一众勋贵、文人身份的大地主正在高兴畅饮,狎妓作乐,便听见外面忽然出来一连串地惊呼声、喊叫声,随即便是密密麻麻的重脚步声。

    出了什么事?

    一众勋贵、文人都惊疑不定。

    其中一二有相关见识的人则惊呼,“不好!来了很多军士!”

    还有人看向徐文爵,急问:“魏国公,这是怎么回事?”

    徐文爵一脸迷茫,“我不知道啊。”

    有人想要离开客厅,却被人赶了回来。

    随即刀甲碰撞声响起,一大群禁卫军便持刀闯了进来,顿时引得厅中舞女、乐师、妓女慌乱躲避,惊呼不已。

    多数勋贵、文人也很害怕,却也有愣的,或者说不相信禁卫军敢动他的,站出来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们干什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最先进入地禁卫军根本没人搭理他们。

    但很快,禁卫军们让开,一名将领和几名锦衣卫走了进来。

    为首二人,一是禁卫军第二镇第三营参将邓鹏,一是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李振武。

    邓鹏一脸肃容,盯着厅内众人并不说话,手则一直按在刀柄上,仿佛随时会拔刀杀人。

    身着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李振武则一脸笑容地环视众勋贵,道:“哟,居然有这么多侯爷、伯爷在魏国公府上,这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瞧见李振武,这些勋贵、文人终于慌了。

    如今谁不知道,南镇抚司就是皇帝专门用来对付他们这些人的。

    此前粮商囤积居奇,南镇抚司出动,可是让不少大粮商家破人亡。

    张拱日忍不住道:“李振武,我们可都是大明世爵,与国同休的,你可不要乱来!”

    这番话看似在威胁,实则是心虚的表现。

    李振武看向他,笑容一收,冷哼道:“陛下允许,你们才能与国同休。陛下不允,你们今日便休!”

    说完,他就拿出了一份圣旨,亲自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由锦衣卫南镇抚司查知,魏国公徐文爵、定远侯邓文郁、隆平侯张拱日、安远侯柳祚昌···等人,指使仆从,阴谋策划,设计陷害清丈专员桉件一十七起。

    现由锦衣卫及禁卫军缉拿归桉,严加审问,凡敢武力拘捕者,就地格杀,生死勿论!钦此!”

    听李振武念完圣旨,很多涉及其中的勋贵、文人(大地主),直接呆了,有的甚至软倒在地。

    坐在主位上的徐文爵也呆了呆,随即就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满脸惊恐地叫喊道:“我没有主使仆从阻挠清丈啊,我冤枉!”

    其余勋贵、文人(大地主)反应过来,纷纷大呼冤枉。

    安远侯柳祚昌则指着李振武叫道:“定然是你们锦衣卫伪造证据、污蔑我等!我要见陛下,我不服!”

    李振武根本不理他,而是对旁边的邓鹏一抱拳道:“邓参将,让将士们抓人吧。”

    邓鹏点头,当即下令将士们抓人。

    此番参与这场宴会的勋贵、文人几乎都在那圣旨名单上,李振武偏偏恰住这个点来抓人,由此可见,他手下的锦衣卫早就盯住了徐文爵等人。

    瞧见禁卫军抓人,一些勋贵慌了,竟然想要从偏厅窗户逃跑,结果被轻易拿下不说,还挨了一顿胖揍。

    也幸亏这些人都是怂包,也没有携带兵刃,没谁当场武力拘捕,不然定会被格杀当场。

    待徐文爵等人被抓捕后,李振武亲自带队在查封腹中账目、库藏等重要物品。

    至于如大管家徐长福等涉桉关键人员,早就在外面被禁卫军或锦衣卫控制住了,没有一个走脱。

    等封存了库藏,带着众多账本离开魏国公府时,李振武不仅停下回头看向里面,叹道:“如此富贵之地,也不知道此番过后还能保有几成。”

    叹完,他却是一笑,带人离开。

    至于被封了的魏国公府,则由禁卫军暂时看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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