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选拔贤能,昔日顺臣
“军政司的工作可以从御林军做起,之后再依次推广到禁卫军、边防军、卫戍军,可徐徐而为,不用着急。”朱媺娖又叮嘱。
“臣记住了。”
“你走了,军需司、军饷司的差事都得有人接替。军需司这边,朕欲提拔主事景辉为郎中,你以为如何?”
景辉,湖广人,三十三岁,本是大明秀才。三年前被张献忠卷入军中,为钱粮文书。
张献忠在成都兵败,景辉与李定国等人一起接受整编,被纳入军队的军需体系中,从小官做起,因能力突出,一年多的时间便被提拔为军需司主事。
景辉能力显然是不错的,身份背景朱媺娖也满意。
刘孝廉知道,朱媺娖虽然在询问他的意见,可既然点了人名,就说明心中已经属意让景辉领军需司了。
他也认可景辉的能力,当即点头道:“景辉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朱媺娖点点头,又道:“军饷司这边,朕准备让协理朱大典兼领郎中之职,但朱大典年事已高,是难以负责军饷司细务的,还得再给他增添两位帮手。
田见秀昔日在闯贼中专管后勤粮草,本月又从南京军事学校毕业,朕准备安排他到军饷司为员外郎(从五品)。
不过田见秀毕竟对军饷司工作不熟,你在从主事中举荐一人升为员外郎吧。”
刘孝廉略微思考了会儿,便道:“臣举荐顾炎武。”
“顾炎武?”朱媺娖闻言回忆起了顾炎武的相关资料。
顾炎武这个明末思想家,朱媺娖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他之前在兵部任司务。
后来组建军务院,各司都缺人,兵部的部分可用官吏便得到提拔,其中便包括顾炎武。
此时的顾炎武还不是思想家,有心做官为朝廷效力,能力是可以的,因此半年的时间,便升为军饷司主事(正六品)。
朱媺娖再想想其他军饷司主事,觉得确实没人比顾炎武更合适了,便点头道:“可。”
随后,朱媺娖又和刘孝廉聊了一些对军政司工作的具体要求,才让他离开。
在当天,翰林院这边便按朱媺娖的意思拟好了几道相关圣旨,发了出去···
南京军事学校左近,得胜楼。
南京军事学校选在南京西郊时,最初周边只有几个自然村落,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在学校学习的将士、将官放假想要放松下,还得去城里。
不过随着南京军事学校学员越来越多,且都不差钱,便有人在周围做起了买卖。
最初只是附近村民充当小商小贩,来卖一些生活用品以及肉食水酒。
后来便有了几座酒楼,甚至还曾出现一座妓院。只是妓院才出现没多久,就被军事学校的官员上报,给查封了。
但酒楼行业并未受影响,反而更加繁荣。
得胜楼便是其中口碑最好的一家。
今天,得胜楼整个三楼都被包下,却是出自顺军的一批将官从南京军事学校毕业,在此聚餐。
这一批人有三十几个,但其中大部分都是中低级将官,原属于顺军高层的唯有田见秀、牛金星、宋献策、白旺、张鼐、张世杰、贺蓝、郝摇旗八人。
因为以往身份不同,八人在三楼一个包厢内,其余将官则在外面开了几桌酒席。
“就羡慕你们这些能通过学校考试毕业的,俺先敬你们一杯,祝你们官运亨通!”
郝摇旗嗓门很大,一开口包厢外面的人都能听到他说话。
说完,他拿起面前的酒碗就一口闷了。
牛金星笑道:“我看老郝就是酒瘾犯了,找个理由先喝酒。”
郝摇旗今年三十七岁,是个酒鬼,在顺军中没少因为喝酒误事,即便多次被李自成惩罚、贬官,也不悔改。
到了南京军事学校进修,起初他因为喝不到酒,倒是忍了一段时间。
等后来学校外面有了卖酒的,甚至是酒楼,他便隔三差五的想要熘出来买酒喝,结果总是被逮住,因而记过。
郝摇旗原本文化课成绩就差,在加上屡次记过,直到现在也看不到毕业的希望。等到一年的学习期限满了,估计最多弄个结业证,被授予个哨、队级别的将职。
对于毕不了业的事,郝摇旗并不在意,嘴里说着羡慕他人,可注意力却全在酒上。
确实像牛金星所说,他就想先喝酒。
至于将来的事,他根本没去想。
田见秀见状道:“老郝,不是额说你,你也是额们这边的老人了,只要别总是记过,在把文化课考试过了,出来至少也能授个千总以上的将职。
将来再多立些战功,说不定退下来前能混个参将,也算是有了富贵,不好吗?”
郝摇旗摆手,“别提文化课,听到我就头疼,喝酒,都喝酒啊?”
说着,郝摇旗又干了一碗。
他旁边的贺蓝也笑道:“文化课的合格要求也就认识一千个常用字,能读写公文,其实用些心思,要过并不难。”
文化课合格是毕业的最低要求,当然,要想在毕业后获得更好的职位,还需更好的文化课成绩。
贺蓝算是八人中文化课成绩第二差的,也就刚刚合格,这就在郝摇旗面前显摆上了。
郝摇旗没在意。
贺蓝毕业后得授卫戍军中的千总之职,若他将来能得授哨长,也就比贺蓝低一级而已。
其余人见郝摇旗注意力都在酒上,也没抓着他毕不了业的事多说,各自边喝边谈论起来。
牛金星虽然脸上也带着笑容,可看向田见秀、宋献策时,眼中多有羡慕、郁闷之色。
此番八人都得到授官,以田见秀官职最高,职务最重,为从五品的军饷司员外郎,算是大明新朝一个部门的左二官了。
宋献策则被授予参谋司主事之职,也是朝廷中枢的正六品官,前途很不错。
唯有他牛金星,被授个深泽知县的职位。
可怜他之前都不知道深泽县在哪儿,得了授官的公文,才知道是在北直隶保定府。
据他所知,如今北直隶几乎十室九空,到这种地方去当知县,想要发财根本不可能,想要升官也得苦干好几年才有希望。
牛金星严重怀疑是李岩借用权势在打压他。
不然他作为昔日大顺的宰相,怎么可能只被授予个知县之位?
他有心想写一份奏章询问,却又觉得此时没法开口,只能郁闷地将这“亏”吃了。
不过他倒也没放弃升官的想法,今日才在席间对田见秀、宋献策多有巴结、奉承。
牛金星却不知,田见秀如今忐忑得很。
其实归降大明后,田见秀就想得个闲职养老,却没想到被朱媺娖放到了军饷司这么重要的衙门。
他最初接到圣旨时,甚至会想,是不是朱媺娖故意给他个肥缺,好让他犯了错再收拾。
所以他已经想好了,上任后不说干得多好吧,但绝不能贪污一两银子,也决不能和贪官扯上关系。
第474章 互相揭短,乡试改革
田见秀等顺军出身的南京军事学校毕业生这次聚餐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一则,大多数人都还有事要做;二则,里面不乏像郝摇旗这样没毕业的人,要回学校处理内务。
最后,外面的人撤了干净,包厢里也仅剩田见秀、牛金星、宋献策三人。
田见秀在顺军中其实算是武将,只不过如今被朱媺娖安排到了军务院,才被牛、宋认同为文臣。
可三人心里其实都知道,他们肯定是不被朝廷上那些真正的文臣认可的。
出身的问题就不谈了,只能说今上用人真的是不拘一格;田、宋虽进了军务院,今后却只能在军务体系官职中打转。
至于牛金星,不仅牛金星本人觉得受到了打压,便连田见秀、宋献策也不看好他的前程。
大概是因为喝了些酒,田见秀抓着牛金星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老牛啊,以前在顺军中你偷偷谋私,甚至贪污一些银子,额虽然知道,却没跟闯王说,因为额认为那都是小事儿,不影响你为大顺做事。
可如今大顺没了,闯王也死了,额们都投降成了大明的臣子。陛下是真的天仙下凡,没追究以前的事,还给了我们施展才能的机会。
所以,你真不能像以前那样谋私、贪污了,愧对陛下地恩情不说,被抓住了你可能会连累大家伙儿,知道吗?”
牛金星虽然没有喝醉,却也微醺,闻言一张大脸更红了。
他推开了田见秀的手,道:“老田,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牛金星以前或许谋私过,但什么时候贪污了?谋私么,在顺军中时谁没谋过私?就是你老田也没少干吧?”
田见秀愣住了。
这老牛怎么了,酒劲儿上头?先前还满嘴奉承话的捧着额,现在额说他两句,居然被反说了?
宋献策看气氛不对,赶紧插话道:“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陛下都不追究,我们还说道什么?既然陛下给我们机会,我们就要好好珍惜。”
田见秀、牛金星还是一时不说话。
这餐显然没法儿再聚下去了,于是三人各自离开,各回各家。
他们在南京自然是没房的,以前住宿舍,如今则租房住。
至于用的钱,是学校发的薪酬、饷钱。
如田见秀、牛金星等人原顺军高层,其实都藏有私财。不过其中大部分都在昔日顺军的一路溃败中遗失了,少数他们偷偷藏在某地的一时也取不回来。
能待在身上的私财虽不多,可相较于普通百姓、中低级官员,仍旧不菲。
只是没人敢张扬乱花,生怕被锦衣卫盯上。
“卖报了,卖报了!朝廷明年将再开恩科,二月会试、八月乡试皆有!”
刚出酒楼,田见秀就遇到报童卖报,当即就买了一份。
他在南京军事学校就养成了看报的习惯,至于说认字,李自成都认识字,他田见秀昔日掌管顺军后勤能不认识字吗?
何况他在军事学校还学习进步了,文化课成绩都得了个乙上呢。
回到租住于外城的宅子,田见秀边喝茶解酒边看报,甚至还拿出了笔墨和纸张做笔记——这同样是在军事学校养成的习惯。
可以说,田见秀等人在军事学校虽然只学习了几个月,但养成的好习惯却不少。
田见秀自然不会再去参加科举,但还是仔细看了看政治板块的相关内容——他不参加,但他儿子以后需要参加啊。
另一边,宋献策回去的时候同样在路上买了一份大明报看,关注点也在政治板块的乡试内容变动上。
说起来,他以前可是大明科举制度下的失败者,比田见秀更懂科举,也更关心科举。
看完后,宋献策发现大明报上除了说明了明年乡试、会试的时间,主要是讲了乡试内容的变化——
首先,明年八月的乡试将分为文、理两科。
文科内容承自以前的乡试,但又有所改动。
以前大明乡试主要考四书五经、策问、八股文等,分三天考试,每隔几天考一场。
第一场试以四书各一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道。其中四书题要求些两百字以上,经义题则需些三百字以上。
这里面四书经义都是要以八股文形式写作,可见有多难。
第二场则试以五经题一道,还需试诏、判、表、诰四类公文各一道。至于具体要求,则因时变通。
第三场则是考五道策问题——必须是结合四书五经的学问道理来对时事发表议论、见解,同样是以八股文形式写作。
如今乡试制度革新后,文科考试内容则如下:
第一场试从四道四书题中选两道作文,四道经义题中选一道作文,字数要求两百字以上,作文形式依旧是八股。
也即是说,不仅四书五经的八股文减少了一半以上,诗也不用作了。
但还需在四道历史题中选两道作文,要求三百字以上,无需以八股形式作文。
第二场,不再做经义八股文,除作诏、判、表、诰四类公文外,还会增加其他类型的公文题五至十道。
并且说明了,除了考写作公文的能力外,还涉及解决具体问题的能力。
也即是让考生带入某个官员的身份,以公文的形式,处理职务中的某个问题。
第三场,还是考五道策问题,但不再要求八股文形式。当然如果你非要写八股文,也不会因为这个形式扣你分。
‘看来朝廷这次针对乡试科考内容的改革,主要是是想逐步废除八股文,并要求读书人注重对史书的阅读理解,然后便是注重实务了。’
看完看乡试文科更改的内容后宋献策如是想。
‘以我现在的水平,去考革新后乡试,成绩应该会比以前好不少吧?’
虽然这么想,可真让他去考,他还是没信心。
毕竟他以前县试都没考过,童生都不是,只能以术士的身份游历天下、装神弄鬼。
接着,宋献策又去看新增的理科考试内容,很快就露出了震惊之色。
大明报上郑重说明了,明年八月的乡试,文科举人名额占三分之二,新增的理科举人则占三分之一。
并且,理科举人考试资格直接下放到了童生!
第475章 秀才与举人,物理来源考
虽然承自旧日科举内容的文科所取举人名额占据多数,新增的理科只占三分之一,却已经是个相当大的比例了。
须知,这毕竟是科举乡试的第一次改革,若见成效,之后改革必然会加深。
如果说在举人名额上,朝廷对理科偏爱还不明显的话,那么将理科乡试资格下放到童生,便是极大的偏爱了。
想一想,考取文科举人需要先通过县试、府试、院试成为秀才,才能参加秋闱(乡试)。而理科只需通过县试、府试,成为童生,便可参加秋闱。
免了一道考试,就意味着多出了不少获取名额的机会。
这样一来,必然有不少人认为这条路是捷径,从而选择参加理科乡试。
不过大明报上也说了,理科乡试参与资格下放到童生只是暂时的,主要是希望从读书人中选拔更多理科人才,故在三五届后,可能便会取消。
看到这里,宋献策不禁笑着评论起来,“别说三五届才取消,便是一两届,底下的那些读书人也会争破脑袋。”
昔年宋献策作为江湖术士游历四方,见识过许多地方的风俗人情,深深了解大明百姓对待科举的态度。
而科举中最让百姓关注的其实并非取进士的会试,而是取举人的乡试。
这点从两大考试的另一名称上便可见一般——会试一般在每年二月举行,称春闱;乡试则在每年八月举行,称秋闱。
之所以百姓更关注秋闱,是因为读书人唯有成为举人,才算是平民百姓一举跨越到特权阶级。
大明对秀才、举人待遇两百多年来多有更改,至近几十年,因为秀才越来越多,待遇已大不如初。
大明秀才三等(廪膳生、增广生、附生)中的第一等,也只不过可以免二丁徭役,每月领米六斗、银四两而已。
此外便是见官不跪,诉状可不经县吏直呈县官,可以办私塾、使唤奴婢等特权。
最重要的是可以免四亩至二十亩田地的税赋。
这待遇、特权听着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自家只要稍有薄产,便可以养活一家人,顺带供其读书。
问题是,到了明朝末年,因为官府缺钱等问题,很多地方的秀才待遇根本难以落实。
可若是考上举人就大大不同了。
首先一点,成为举人才有做官的资格,也因此被称为老爷。
其次,举人可免十几丁徭役,可免一两百亩田地的税赋。明朝中后期,举人几乎都以此特权为地主免税、为商人带货避税,大发其财。
最后,举人拥有秀才的一切特权,甚至可以直接插手地方案件、政务,等等。
所以,读书人唯有成为举人,才能实现做官发财的“理想”。
如果选择理科,更容易通过乡试成为举人,想必大多数读书人都会考虑这条路。
可是,这乡试新增的理科究竟考什么呢?
宋献策带着好奇心继续细看下去。
主要考六门学问,分别是:文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地理。
看到这里,宋献策眉头直拧成个疙瘩。
文学、数学、天文地理他都能理解,可这物理、化学、生物都是什么学问?
···
这一期的大明报出来后,立即引发了所有读书人的关注与热议。
如南京城,只要有读书人的地方,就能听到对乡试改革的谈论。
“朝廷减少八股作文的要求,增加对史学、实务的考试,这我是赞同的。此前数十年,朝廷势颓,就是因为许多官员不能以史为鉴,不通实务所致。
可为何要增加个理科,分走三分之一的举人名额?”
一茶点铺内,几个不怎么富裕的秀才在高谈阔论。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游商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要了一壶茶和一份茶点,便坐下来。
听到几个秀才的谈论,他微微侧目。
听出是在谈论大明报上的内容,他便问茶铺老板:“你这里有大明报卖吗?”
“有。”茶铺老板笑道,“这大明报如今可是畅销整个南直隶,南京城只要是识字的,都喜欢看。
我们这茶铺请不起说书人,便买来了十几份当期的大明报。官府不许我们转卖,却可以给客官们喝茶时看着消遣。”
说话间,老板就拿出了一份都摩挲旧了的当期大明报旬刊给游商。
于是游商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听着铺子内几个秀才的议论,喝茶茶吃着点心,颇为自在。
“要说理科,这文学、数学、天文地理我等都知道是什么,也知其用处。
可那物理、化学、生物又是什么?大明报上只说以后会出特刊讲明,却不知在卖什么关子,直接在这期旬刊上告知我等不好吗?”
“怎么,良辰兄有意参加理科乡试?”一人听出了什么,问道。
被称作良辰兄的中年秀才道:“四书五经、八股作文,我与诸生相比实在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倒是对数学、天文颇有些研究。所以,若那物理、化学、生物也不难的话,我确有意考理科。”
又一人道:“这理科新设,天下诸生想必都是才了解这方面的学问,考起来竞争确实小些。可是那物理、化学、生物究竟是什么学问,若不弄清楚,我可是难下决心去学的。”
听到这里,游商起来拱手作揖,道:“诸位朋友,说起来鄙人虽不知那化学、生物是何学问,可对物理却略知一二。”
几个秀才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
他们纷纷向游商还礼,然后为首的颜良辰便道:“不知朋友如何称呼?可否将那物理学问向我等讲述一二?”
游商微笑道:“鄙人吴石,据我所知,‘物理’一词最早可考的典籍应是西汉淮南王刘安所编着的《淮南子》。
此书内篇卷六‘览明训’中有言:夫燧之取火于日,慈石引铁,葵之向日,虽有明智,弗能然也。故耳目之察,不足以分物理;心意之论,不足以定是非。
其后,又有三国时吴人杨泉曾所着《物理论》,记载了当时的天文、地理、百工、农业、医学等杂学诸科。
之后历代文人,亦有一些在着述中提到‘物理’一词的,或是以为杂学诸科统称,或定为物性之论。
及至本朝,近几十年有吕坤所着《呻吟语》中第六卷、第二部专属‘物理’,江西前辈王萱,亦着有《物理所》一书。
此外,有几位外洋来的传教士带来了部分西夷书籍中,也涉及到了一些物理之学。
因此,鄙人推测,朝廷乡试所考物理,要么是杂学诸科之统称,要么便是物性之学。
但说起来,这两者以及西夷的物理学问,其实都是有很大共通之处的。若能兼学而贯通,想必应对理科乡试中的物理题应该不难。”
游商吴石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却见颜良辰等秀才都已经听呆了。
第476章 复社四公子中的学霸
对于颜良辰等秀才来说,“物理”这个词第一次见到就是在大明报上。此前,他们都以为这个词是朝廷生造的呢。
听了“吴石”这番话,才知道“物理”一词竟可以追根朔源到西汉。并且还有不少前辈研究过物理学问。
便是本朝近几十年,都出现了两本关于物理学问的作品。
甚至那外洋夷人都有研究过物理学问。
勐然知道这些,感觉就好像世界观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震惊不已。
其实在大明,像颜良辰这等在大明报上头回知道“物理”一词的读书人占据了大多数。
因为大明大多数读书人家里条件都一般,读书就是为了通过科举改变阶级和家境。
如此,很多读书人一辈子都只读和科举有关的书籍,极少涉猎其他的读物。事实上一般人也没条件看到如《淮南子》这等古籍,甚至都未必知道其存在。
至于说近几十年所出现的作品,除非那种很有名的,流通颇广的,否则要知道该作品并拜读就只能靠缘分。
这其实也是科举制度在明清发展到巅峰后显露出来的一大弊端。
让绝大多数读书人,一辈子的时间、精力都耗在四书五经和八股文上,无法学习到其他实用学问不说,见识也变得很狭隘。
这种制度固然能从上亿人中选拔出一些极为优秀的人做官,但却难以涌现大批的、各行各业的人才。
而少数优秀的、见识受到限制的人才是难以推动社会大变革的,唯有大批的、各类的人才一起发力,才能改天换地。
可以说,科举制度应算是阻碍神州发生大变革、迈入近代社会的原因之一。
当然,科举制度也是有不少优点的——令社会稳定、令传承绵延有序、给予底层改变命运的机会,等等···
颜良辰等回过神来,还想再问“吴石”更多关于物理学问的事,便见一锦衣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冲“吴石”道:“密之啊,你回南京不来信让我们迎接就罢了,怎么还会到这种路边茶铺中饮茶?”
这话顿时让茶铺老板和几个秀才都不高兴了。
老板不愿得罪人,就没吭声。
几个秀才却不在乎,其中一位较年轻的出声道:“在路边茶铺饮茶怎么了?你莫以为有些身家,就看不起吾等!”
中年男子愕然,虽没有争辩,而是拱手道:“鄙人一时说错了话,还请几位朋友见谅。”
说完就对“吴石”道:“密之,今日恰好我和朝宗、辟疆三个在秦淮画舫小聚,你便随我一起去坐坐吧?”
“也好。”
“吴石”点头,随即就结账,跟着锦衣中年离开了这茶铺。
这时,颜良辰才后知后觉地道:“方才那人提到了朝宗、辟疆,又称呼这吴石为密之,岂不正是复社四公子中三位的字?”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字密之,莫非这吴石用的是假名,其实是那方以智?!”
“若是方以智,就难怪学士如此渊博了。不过他怎么一副游商打扮,且才到南京的样子?”
“这你竟然不知道?据说那奸臣阮大钺因方以智是复社中人,怀疑其为《留都防乱公揭》主谋,便以其在北京为闯贼攻陷后未殉国为由,将其列为‘从逆六等’中的第五等缉捕。据说没有拿到人,让方以智跑了。”
“原来如此。”其余人恍然。
随即又有人道:“可今上登基后,便下旨为阮大钺弄权时所制造的诸多冤桉平反,不论是《留都防乱公揭》桉,还是从逆桉,皆在其中,方以智应早就被平反了,为何如今才回到南京?”
“想必是他逃到了什么偏远之地,消息不通畅吧。”
“哎呀,诸位怎么都讨论起方以智了?该说一说,朝廷要考的物理学问和方以智所讲的物理会否一样才是。”
···
秦淮河,卞玉京的画舫上。
随着方以智被陈贞慧带过来,昔日名动江南的复社四公子终于又汇聚一堂。
“密之,你可算回来了!”
“密之,你瘦了不少,也明显黑了呀,不过能回来就好。”
侯方域、冒辟疆都颇为热情地跟方以智打招呼。
方以智含笑回应:“我此前远遁岭南,避居山野,消息闭塞了些,故而三个月前才得到被平反的确切消息。处理那边的一些事,以及赶路回来,便又用了两三月的时间。”
说完,四人便坐在画舫二楼,听着卞玉楼(卞玉京妹妹)弹琴,由卞玉京作陪,喝茶饮酒,畅聊起来。
虽然被并称为复社四公子,但实际上方以智和另外三人有很大不同。
首要一点,方以智再崇祯十三年便中了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之后又得到他人推荐,被崇祯召见,而后在工部观政,后又任翰林院检讨,成为了定王、永王的讲官。
而陈贞慧、冒辟疆、侯方域三人却都未通过乡试中举,其中成绩交好的陈贞慧、冒辟疆也只是考中乡试副榜。
所谓乡试副榜,取得是落榜生员中的前几十名,只是为了激励生员再考而已。
除此外,从后世历史上看,其余三人不论是在学术成就、品行操守方面,都完全不能跟方以智相比。
甚至可以说,跟另外三人名列复社四公子,完全就是玷污了方以智。
不过,时人与方以智四个却并不知后世之事,他们同为复社之人,昔年在方以智未中举时相交,也就由此定了复社四公子的名头,也交为好友。
只是总体来讲,四人中侯方域与陈贞慧关系最好,再次冒辟疆,方以智与三人关系其实一般,也就比普通好友关系略好一点···
四人没聊多大会儿,就拿出《大明报》,说起了乡试改革的事。
毕竟另外三位都还没中举,还想通过乡试再太高身份呢。
陈贞慧道:“密之,我记得前年你便在写了一部名为《物理小识》的书,应该对这物理有所了解吧?这朝廷乡试改革理科要考的物理,与你书中所言物理可相同?”
面对好友,方以智反而没像之前在茶铺中那样随意畅谈——当时他用的是化名,即便说错了,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可眼前三位都是好友,明显期望得到他的指点好通过理科乡试,他当然要回答得慎重些。
“物理一词自古已有,或是杂学诸科统称,或是指物性之论。我所作《物理小识》其实记述的事诸科杂学,对物性之论只是略有讨论。
至于朝廷乡试改革后要考的物理学问,应该不会超过这两类范围太多。
当然,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实际如何还得大明报出了那特刊才可确定。”
说完,方以智见三人都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失望,便又道:“其实自我看来,以三位的才学,去考那文科乡试更合适,完全没必要考虑理科。”
第477章 方家父子与侯家父子
其实在方以智看来,三人对物理以及什么化学、生物定然是一窍不通的。即便是对数学、天文地理都未必懂多少,去考理科乡试就是扬短避长,甚是无脑。
陈贞慧苦笑着道:“密之二十几岁就中了举人,又考上进士,如何知我等屡考不中的感受?
不怕密之笑话,我原本对乡试就生出恐惧之心,不认为自己还能考中。
如今乡试改革,那文科虽承自以往的乡试,却更注重史学、实务,我实在是没信心。
倒是那理科乡试,我从未考过,还有信心搏一搏。数学、天文地理我也是了解过一些的,只是对那物理、化学、生物不知所谓。”
旁边冒辟疆道:“我也一样,以前乡试屡考不中,已然没了信心,觉得不如试试理科乡试,兴许能中。”
兴许能中?
你以为是赌博么?
方以智觉得这两位根本不清楚自身长短,选择起来也无头脑。但他如再深入解释,恐怕会让让两人觉得难堪。
索性直接道:“二位若信我,便别去考理科。补一补史学、实务方面的学问,二位过去又都中过乡试副榜,再考几次是有很大机会考中的。”
旁边侯方域也劝道:“文科乡试才是我被读书人的正途,那理科明显是旁门左道,两位怎可舍弃正道误入歧途呢?”
听了这话,方以智又有些不高兴。
若理科所考都是旁门左道,岂不意味着他业余爱好也都是旁门左道?
就算你侯朝宗这么想的,也不该当面这么说吧?
就在四人的聊天气氛变得微妙时,一旁陪着的卞玉京微笑着道:“其实陈兄、冒兄没必要纠结于选择,只需待《大明报》特刊出来,看看那上面的物理、化学、生物学问能领悟多少,学起来是快是慢,便知道考文还是考理了。”
陈贞慧、冒辟疆听了都眼睛一亮。
侯方域更是用折扇一拍手掌,笑道:“秒啊!玉京一语点醒梦中人,不愧是秦淮河上有名的才女!”
卞玉京含蓄一笑,并不骄傲。
聊完乡试改革,几人又就着报纸,聊起其其他方面的事。
读书人嘛,就喜欢高谈阔论,乃至以白身谈论国家大事。
冒辟疆先起了话头,道:“真是没想到,朝廷竟然能一战就将清虏赶出关去,更是将清虏八旗军歼灭过半。此战真是一雪前耻,令我大明上下扬眉吐气啊。”
陈贞慧则道:“听闻清虏人口不过百万,兵也只有一二十万,却妄图占据我神州,岂不如蛇吞象?战败乃是必然。”
“那可未必。”冒辟疆道,“此前清虏灭伪顺,又两次南下,在扬州之败前皆摧枯拉朽。可以推想,若无今上横空出世,江南恐怕都被清虏攻下了。”
“呵呵。”
陈贞慧知道冒辟疆如今对昭武女帝格外推崇,所以听到这里只是一笑,不再与其争辩。
侯方域带着心思看向方以智,问:“密之此番来南京有何打算?你可是先帝时的翰林院检讨、皇子讲官,想必应能得今上任用吧?是否已有圣旨下达?”
方以智摇头,“朝廷只是为我平反,并未给我安排新的官职。”
陈贞慧插话道:“即便如此,你也该官复原职,为翰林院检讨吧?”
方以智还是摇头。
朝堂和官场的事很难说清,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
事实上,方以智认为今上都未必知道他这个人,即便知道了,也未必想要任用。毕竟他之前做官时间较短,没有什么政绩。
其余三人见方以智连连摇头,也以为他被朱媺娖想起并任用的可能不大,当即都出言安慰起来。
冒辟疆道:“密之兄不必苦恼,你毕竟是以前的翰林院检讨,又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今上又极重视数学及其他杂学,肯定会任用你的。”
陈贞慧则道:“干等着肯定不行,密之何不找找门路,让人向今上推荐你?又或者,问问你父亲那边有无门路。”
方以智的父亲方孔炤乃是万里四十四年(1616年)进士,且精通易学,在崇祯朝官至湖广巡抚,并在镇压张献忠等流寇的作战中八战八捷。
可惜后来杨嗣昌继任熊文灿为督师后,因调度失宜、各方协作不力,以至于方孔炤孤军深入,被张献忠围攻大败。
原本两任督师熊文灿、杨嗣昌对流寇都以抚为主,偏偏方孔炤一力主剿。于是杨嗣昌,便借此机会将围剿张献忠失利的责任都推到方孔炤身上。
其时杨嗣昌圣卷正隆,几乎杨嗣昌说什么崇祯就信什么,于是没怎么了解战事情况就下令将方孔炤被逮捕下狱。
方以智上京以血书诉冤,方孔炤才得到从轻发落,被遣戍绍兴。
到了崇祯十七年,因他人推荐,崇祯才又想起方孔炤,于是令其督理山东军事。
可惜方孔炤还没到任上,就听到了京师被李自成攻破的想消息,心灰意懒之下就回乡奉养老母了。
在陈贞慧想来,方孔炤毕竟是曾做到湖广巡抚的人,官场关系定然不少,找个关系将方以智推荐给朱媺娖应该是可以的。
侯方域自认为对官场上的事懂得较多,联想到他父亲侯恂近几月屡次求官碰壁之事,便以为方家父子多半遇到了跟他家一样的情况。
否则朝廷怎么现在都没重新给方家父子授官?
他于是安慰道:“密之兄何必为做官的事苦恼?不任用密之兄乃是朝廷的损失。
反正如今密之兄的桉子已经平了,天下也渐渐太平,完全可以回乡过着悠游自在都是生活。
闲暇时再来南京与我等畅游秦淮,或吟风弄月,或畅谈时事,岂不快哉?”
方以智将三人或为他想办法重新做官,或安慰他,还是颇为感动的——虽然他对是否做官并不太在意。
他正要向三人说些感谢的话,便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前翰林院检讨方以智,可在这画舫上?”
几人闻声看向岸边,顿时神色都变了。
只见那里正站着几名锦衣卫,挎着腰刀看过来。
虽然自昭武女帝继位以来,锦衣卫虽然不像天启时那么猖獗,却也是办了一些人的,比如说此前那些囤积居奇的粮商。
所以,瞧见锦衣卫,几人都下意识想到不好的事。
第478章 方以智看《初中物理》
作为当事人,方以智虽然也惊讶,却要比另外几人都镇定。
他起身站在画舫窗边,拱手道:“鄙人就是方以智,不知几位有何公干?”
为首的锦衣卫却是拿出一份圣旨,道:“陛下手谕,诏你入宫奏对。”
这让画舫上的几人又是一愣,随即都看向方以智,露出羡慕之色。因为依此时的习惯,若某位臣子被诏入宫中奏对,至少意味着皇帝有意用这个人。
就相当于后世大公司的老总给了中低层某个员工一次重新面试的机会。
若所答能符合皇帝心意,被皇帝看重,便会被委以重任,袁崇焕、杨嗣昌、孙传庭等重臣都有过这经历。
当然,若是你说话不好听,触怒皇帝被贬谪也是可能的。
但除了妄图以直邀名的人,或真正的直臣、诤臣,一般臣子奏对即便得不到皇帝看重,想平安而退却很容易。
回过神,其余几人想起之前还担忧方以智没有门路做官,为其出谋划策甚至言语安慰,都不禁脸色一红。
尤其是侯方域,还想让方以智学他浪荡秦淮、吟风弄月——人家这都要被皇帝重用了,怎么可能跟他浪荡秦淮?
只有他这种失意之人,才会在青楼女子身上找安慰好吧。
虽然尴尬,但几人还是出言恭贺。
“看来密之兄是简在帝心啊,恭喜。”陈贞慧第一个道贺。
冒辟疆跟着道:“密之兄一回到南京,便得陛下派锦衣卫相诏,必有重任相托,真是可喜可贺。”
侯方域也只好带着尴尬之色道:“预祝密之兄此番奏对能得陛下赏识,一展抱负。”
“多谢。”
方以智向几人道了声谢,便下了画舫,随锦衣卫的人前往紫禁城。
大约一个小时后,方以智才得朱媺娖在武英殿召见。
待方以智行礼之后,朱媺娖便微笑着道:“听闻方先生学识渊博,尤其是对杂学诸科颇有研究,甚至写过一部名为《物理小识》的书?”
“臣对杂学诸科确有涉猎。”方以智回答得颇为谦虚,“《物理小识》乃是臣在前年写成,不过尚有诸多不完善之处,这两年在慢慢修改。”
奏答的同时,方以智心里不禁想:陛下上来就问《物理小识》,莫不是想让我编着那《大明报》的特刊吧?
谁知,朱媺娖却是从御桉上拿了一本书,递给旁边的女官。
女官则将那书拿来递给方以智。
朱媺娖道:“这一册《物理》不知方先生能看懂多少?”
方以智看去,只见这书籍排版类似于《大明报》,文字几乎都是横版,且带有标点符号,名为:《物理》(第一册)。
制作的颇为精美。
‘没想到陛下并非是让我编着物理学问的特刊,而是已经编出来了?’
拿着书,还没翻看,方以智便已经颇感意外。
随即又不禁想,‘我自问不论是对杂学诸科还是物性之论其实都已研究颇深了,朝廷竟然能找到比我更懂物理学问之人?
且此人竟然如此自大,称是所编书籍直称为《物理》,意图媲美经典。须知,我对物理学问研究颇多,所着也只敢称《物理小识》而已。
这般自大之人,所着书籍中恐怕错漏之处不少,又或者都只是哄骗无知之人的荒唐言语也说不定。’
别看方以智表面谦虚,可作为明末有名的学霸,他心里其实骄傲得很,并不认为有谁对“物理”懂得比他更多。
可是,当翻开这本并不厚的《物理》(第一册),连着翻看了好几页,又细看了一会儿,方以智整个人都震惊了。
注意力也都放在了这册书籍上,甚至忘了他还在武英殿,皇帝正看着他。
通过书籍的目录,可知这册《物理》共分为十三章,分别是——
测量初识、简单运动、声现象、热现象、光现象、质量与密度、力、力与运动、液体压强、大气压强、浮力、简单机械、功。
别的不说,只第一章所给出的一套不同于大明的、更为严谨、实用的测量体系,便令方以智敬佩不已。
不过第一章倒是丝毫不难理解,至少他很容易接受。
等看到了第二章、第三章,方以智几乎每看一段文字,就有恍然大悟、醍醐灌顶之感,甚至忍不住拍大腿、惊叹连连。
他几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武英殿中,直到有人送来桌椅,他才恍然惊醒。
于是手忙脚乱地向御座上的朱媺娖一揖,道:“臣迷于此书,以致御前失礼,还请陛下降罪。”
朱媺娖一笑道:“无妨。不过方先生既然会迷于此书,那说明目前为止,所看的内容都懂喽?”
方以智道:“臣目前只看到第三章,第一章所言测量之论不难,至于第二章、第三章所写虽令人惊叹,往往有恍然大悟之感,但臣尚能理解。”
竹林老宅那边,郝光明也在通过朱媺娖的手机摄像头,看着方以智这位历史上大明的“物理学家”接触《物理》。
这本《物理》(第一册)其实是郝光明在网上请人按照《初中物理》(第一册)改编的。
理由就是拍网剧,需要一本百分百真实的大明版《物理》(第一册)道具书。
这书前不久编好后,朱媺娖翻着看了看,一度怀疑这书对于大明读书人来说是不是太难了,甚至可能没有人能看懂。
但郝光明却觉得,明朝人并不比后世人笨,尤其是那些在历史上留名的聪明人、学霸。
比如说方以智。
于是,当锦衣卫探查到方以智回到南京后,朱媺娖便发出一份手谕将其诏入宫中“奏对”。
从方以智刚才的回答看,显然这本改编的《物理》(第一册)前三章内容对他而言并不难。须知,他刚才翻看的速度可是不慢的。
事实上,其改编的原本《初中物理》(第一册)本也不算难,几乎都是一些概念性的内容,少部分的逻辑性内容也很简单。
如果换成《高中物理》,恐怕方以智这个大明学霸就未必能看懂几分了,估计只能当天书研究···
朱媺娖见方以智不仅能看懂,还看得颇快,意外之余也有些高兴和骄傲,毕竟这可是大明的学霸。
她道:“方先生能看懂就好,可以在这殿中慢慢看,若需要笔墨纸砚,又或者是茶水点心,朕皆可让人送来。”
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方以智还以为朱媺娖气他刚才君前失仪,说的都是反话,顿时诚惶诚恐地弓腰作揖道:“臣不敢!”
见方以智吓到的样子,朱媺娖略微愕然,随即笑道:“方先生不必害怕,朕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方先生能好好看书而已。待方先生看完这书,朕可还有不少事要嘱托呢。”
听了这话,方以智意识到他误会了朱媺娖的好意,尴尬之余也松口气,随即赶紧谢恩。
第479章 大明自然科学院
随后,方以智就坐在武英殿中看起书来。
他以为这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却不知,如今军务大臣、内阁大臣在武英殿跟朱媺娖开会都是坐着的。
不过,再看《物理》书时方以智心里到底拉了一根弦,记着他人在武英殿,正被皇帝看着,所以后面内容他都是尽快看。
只要看不懂的不去深究,这书他看起来还是颇快的。
可即便如此,还是到了下午太阳偏西时,他才将这本《物理》(第一册)看完。
当合上书后,方以智不禁长长地吐了口气,脸上带着兴奋之余的红润。
这时,他不禁回想起刚看到这书名时,认为是某个狂人胡编乱造的想法,顿时脸更红了。
再见朱媺娖仍坐御桉前批改奏章,方以智又不禁暗暗感叹:今上不愧先帝之女,真是勤奋啊。
随即,方以智注意力又被武英殿中十几盏电灯吸引去,想起了此前回南京途中听到的那些关于朱媺娖的神异传闻,又不禁想:莫非陛下真是天女下凡?
很快方以智就收回这些杂思,起身向朱媺娖一揖道:“启禀陛下,臣已经将此书大略地看过一遍了。”
“全书内容方先生看懂了多少?”朱媺娖问。
“约莫五六成。”
另一边,郝光明道:“方以智绝对谦虚了,我觉得这初中物理第一册他至少能看懂六七成,甚至更多。因为这书其实删掉了原书中一小部分内容,比如说幻灯机、离心泵等实物的介绍。”
朱媺娖并没接郝光明的话,而是对方以智道:“乡试改革之事方先生应该知道吧?”
“臣今日到了南京才得知。”
“朕希望方先生能够协助报社编着《大明报》与物理、化学、生物有关的特刊。”
听了这话方以智微愣——他还以为那《物理》(第一册)就是《大明报》特刊呢,没想到竟然不是。
回过神来,他便道:“启禀陛下,若只是编着物理相关的特刊,臣或可胜任。可对于化学、生物,臣却一无所知,恐怕会有负圣恩。”
朱媺娖一笑道:“无妨,朕这里还有《化学》、《生物》各一册,方先生到时候参考着这两册书去编就行。”
说完,朱媺娖示意刘珠将两本书拿去给方以智看。
因为正在奏对中,方以智不敢花时间细看,只是扫了眼目录,发现《化学》中多是一些奇怪的符号,内容于他而言如同天书,一时根本看不懂。
《生物》中的内容他虽很容易看懂,却发现都是些耸人听闻的言论。
眼下并非研究书中内容的时候,方以智看了几眼,便将书放到一边桌上,道:“陛下既有《物理》、《化学》、《生物》三册宝典,为何不直接刊行发布,而要再编《大明报》特刊呢?”
朱媺娖对方以智此问倒不是很意外,道:“其一,这三册书中的内容,于方先生而言或许不难,可于天下大多数读书人而言,恐怕理解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并不适合全部拿去做理科乡试内容。
其二,这三册书中内容多涉及国家机密,不可肆意外传。若是让敌国得去,学会了其中一些知识,恐怕会用来对付我大明。
至少也得等我大明读书人,将这三册书中的基础内容吃透,掌握其中的各种理论后,才不怕敌国得去研读。
所以,近些年这三册书朕都准备当做‘大明自然科学院’的机密典籍,只给能进入科学院的人阅览、学习。”
朱媺娖这番话中透露的信息不少,即便是方以智,也消化了近半分钟,才道:“臣明白了。不过,这三册书中究竟哪些内容是可以编入《大明报》特刊中给天下人看的呢?”
“很简单。”朱媺娖含笑道,“凡事以往典籍中可以查证到的内容,或是时人已经证实的内容,都可以编入报纸特刊。
除此外,如‘侧量初识’这中纯粹更改以往度量衡体系的内容,也可编入报纸特刊。
另外,待方先生编好特刊后,需先给朕查看,得到允许后方可刊发。如此,便可保《大明报》特刊内容万无一失。”
听了朱媺娖的要求,方以智先是暗暗点头,觉得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漏洞。
他知道这事关乎国家机密,自然不敢隐瞒,于是直问:“陛下说时人已证实的内容亦可发布于特刊,这时人可包括臣等看过三册宝典的人?”
《化学》、《生物》上的内容方以智没细看,可《物理》一书上一些理论方以智却是很有兴趣做一下证实的,也有信心做出来。
所以他才产生了上述疑问。
朱媺娖笑道:“自然包括——朕建立大明自然科学院,便是希望有如先生这般的人才能证实一些科学理论。
若先生等能证实,便证明我大明读书人真正掌握了这种理论,自然也就不怕敌国看到并掌握了,因为他们肯定比我大明慢了不止一步。”
刚开始,方以智还以为朱媺娖要将那三册宝典中的内容当做朱明皇室的秘术永不外传呢。
待听了朱媺娖这番话,才知道他小看朱媺娖的胸襟了。
注意到朱媺娖两次提及大明自然科学院,方以智便问:“陛下,不知这大明自然科学院所司何事?”
朱媺娖道:“物理、化学、生物、天文地理等学问,其实皆法于天地自然,乃是大道。
人若能明悟其中的种种道理,便可改天换地,譬如令粮食增产、令军备增强、治疗病患、解决旱灾水环虫灾等。
再说具体点,朕这武英殿中的电灯、那长江上的铁甲战船、助我大明数次击败清虏的大炮火枪等等有用之物,皆由自然科学发展所得到。
然而,此前我大明只崇儒学哲理,视自然科学为杂学乃至旁门左道,这于大明强盛是很不利的。
朕建立‘大明自然科学院’,便是要选拔天下于有此天赋的人才,以大力发展自然科学。
待我大明自然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不仅会强大兴盛,再无边患之忧,甚至可以令大明百姓再无饥寒之难,真正的幸福安乐!”
朱媺娖到底只有十七岁,虽是女子,却是女帝,故而这一番话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热血沸腾了。
方以智虽已成熟,却是个有理想的读书人,又因这话是当今大明皇帝所说,不仅深受感染,亦是热血沸腾。
他当即深深一揖,道:“臣请加入大明自然科学院,助陛下实现此宏愿!”
朱媺娖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高兴地道:“朕本就是要请方先生入职自然科学院的,没想到方先生竟主动请缨,这可是太好了!”
听到这话,方以智更为振奋。
他没想到竟然被陈贞慧三人恭贺话言中,真的被陛下委以重任,一展所长。
第480章 将凌驾于翰林院之上!
见天色不早,朱媺娖并没有留方以智继续细谈“大明自然科学院”的事,而是又给了一本册子。
“这是朕建立‘大明自然科学院’的初步计划,方先生可以拿回去先看一看,若有什么建议,过两日可写一份奏疏呈上来。”
“臣领旨。”
随即,方以智就带着《物理》、《化学》、《生物》三册“宝典”,以及一册《大明自然科学院初步计划》,由锦衣卫护送,离开了紫禁城,安排在锦衣卫南镇抚司下面的一处宅院下榻。
毕竟方以智所带的三册“宝典”还处于保密阶段,需要锦衣卫跟随,以确保机密不会泄露出去。
不过方以智如今倒对锦衣卫没什么恐惧心理了,或者说注意力都被从紫禁城带出的四册书籍吸引了。
匆匆吃过晚饭,在一根点了大蜡的书桌前坐下,方以智下意识地就想继续研究《物理》,或是《化学》、《生物》。
但想到朱媺娖的宏愿,方以智最终还是先打开了那本最薄的计划书。
他怕自己一打开那三册宝典,就沉迷进去,忘了别的事。因此准备先把计划书先看了,了解一番。
结果发现,这个计划书内容竟然也不简单,同样看得他啧叹不已。
开篇就对“自然科学”进行了明确的定义——所谓自然科学,是一门以观察和实验地经验证据为基础,对自然现象进行描述、理解和预测的学问。
这样乍看有些啰嗦、实则简单易懂的大白话,方以智在此前观看各期《大明报》时就迅速适应了,也理解《大明报》推行白话文的用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
方以智继续往下看,便看到了计划书对自然科学进行了细分。
两个主要分支为物理科学和生命科学。
其中生命科学又可称生物学,三册宝典中的《生物》就是讲述生命科学的。
物理科学则又细分为物理、化学、天文、地球科学。
此外,两大分支还可衍生出医学、农学、气象学、材料学等应用科学。
所以,大明自然科学院下辖“物理科学院”与“生命科学院”。
物理科学院又下辖物理、化学、天文、地球科学等研究院。
生命科学院则下辖医学、农学、生物等研究院。
大明自然科学院的机构等级暂时比照翰林院,各类官职名称却与翰林院大不相同。
设大明自然科学院院正一名(正四品)、院判两名(从四品)。
物理科学院、生命科学院各设院长一名(从四品)、院副一名(正五品)。
下面的各个研究院亦各设院长一名(从五品)、院副一名(正六品)。
研究院又下辖各研究所,设所长(正七品)、副所长(从七品)各一名。
大明自然科学院从大明乃至世界各地招募有天赋且有志于科学研究的人员,不论夷汉,皆需有大明户籍方可。
此类人员的被划分为七级:学员、研究助理、研究员、副院士、院士、大院士、荣誉院士。
其中学员非官员,故无俸禄,只有生活补贴。
研究助理为不入流官员,研究员为正九品、副院士为正七品、院士为正六品、大院士为正五品、荣誉院士为正四品!
看到这里,方以智不禁瞪大了眼睛,对朱媺娖发展自然科学的决心又有了新的认识。
须知,大院士已然是和内阁大学士同品级了,却还有更高品级的荣誉院士。
岂不是说,以后内阁阁臣即便遇到了荣誉院士,也需要口称下官?
除此外,这份计划书中,还给自然科学研的官吏及研究人员都定下了颇高的薪俸。
若研究人员取得了研究成果,还将获得丰厚的奖励。
并且为了鼓励更多人去钻研自然科学,还将针对所有大明子民开设几种奖项,每隔几年进行一次评比,并给予获奖者极大的荣誉和丰厚的奖金。
不过计划书上对这一事只是略提了下,并未细讲,预备是在大明自然科学院走上正轨后,再着手去办。
等方以智将这册薄薄的计划书看完,一是半个时辰后了。
将其合上时,方以智不禁目光复杂地看着,感叹道:“若无意外,日后这自然科学院定会凌驾于翰林院之上,我大明的读书人亦将有不少弃儒学而从自然科学啊。不过,这应是好事。”
接着,方以智就看起那三册宝典来,这一看就是一夜···
砰砰砰。
上午,敲门声将正补觉的方以智吵醒了。
他有些不解。
他是吃过早饭睡的,并且吃完饭后,还分院子里“保护”他的锦衣卫说过,没事别来打搅。
如今他还没睡多久,怎么就被叫醒了呢?
莫非是陛下相诏?
起来开门,瞧见外面的人,方以智一下愣住了。随即双目微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原来被锦衣卫带来门外的,赫然是方以智的父亲,方孔炤。
如今方孔炤五十五岁,须发斑白。自方以智被阮大钺通缉后逃遁岭南,他已有近一年时间没见了,心中颇多担心。
此时再见到方以智,亦是双目微红。
“我儿快快起来!”方孔炤虽然曾做到封疆大吏,又是个对农民军狠辣的封建官员,可在儿女面前却是慈父。
说话间,连忙去拉方以智起来。
之后他细细打量,又不禁道:“我儿黑了也瘦了,不过如今冤桉已平反,怎么还憔悴至斯?”
却是方以智熬夜读书,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方孔炤误会了。
微微尴尬,方以智还是解释道:“儿子昨天得陛下召见,有幸拜读三册宝典,通宵研读,忘了休息。”
“原来如此。”
方孔炤并没有怀疑什么,因为他知道方以智是个学霸,很容易沉迷到学问之中,废寝忘食。
接着,父子两到堂屋坐下喝茶,叙说了一会儿家常,方孔炤便要离开。
“此番为父亦是得陛下相诏,今日先需到有司述职、报道,明日还要去参与御前会议,便不与你多聊了。”方孔炤道。
方以智听了露出喜色,道:“恭喜父亲。”
方孔炤一笑,并没有在儿子面前说什么谦虚客套的话,而是起身离开,待到了院子外,又对相送的方以智嘱咐道:“我儿读书也要注意身体,别再通宵了。”
第481章 御前会议,粮种之争
昭武元年,十一月十八日。
朱媺娖在武英殿召开了一场军务院、内阁联合会议,主要是讨论北方诸省的一些列事情。
与会者,除军务大臣(督理、协理)、内阁大臣(阁臣、尚书、侍郎)外,还有最新任命的北方五省地督抚。
方孔炤进入武英殿后,瞧见殿中放着几排桌椅,并没有太过诧异。
他虽是第一次参加新帝的御前会议,却在此前就得礼部官员提示了一些新的御前礼仪,如说参加御前会议时该如何落座,在会议中需要注意那些事,等等。
此时,扫了一眼,他便在最后一排右边的桌子上,看到了写着“山东巡抚方孔炤”几个字的折立纸牌,上面不仅放着笔墨纸砚,甚至还有一杯茶。
他走过去,没有坐下,而是站着向站立与其他桌椅后面的几人拱手问候。
看名牌,这几桌坐的都是督抚。
坐在他左边的是河南巡抚越其杰,前面的是山西巡抚杨文骢,此外还有北直隶巡抚章旷、江北巡抚卫胤文、陕甘总督吕大器、山西及北直隶总督堵胤锡。
至于更前面的阁臣、军务大臣,离得太远,方孔炤并没有去打招呼。
“陛下驾到!”
随着司礼太监一声长喊,身着特制大明女帝常朝服饰的朱媺娖由后殿走入武英殿正殿,坐到了龙椅上。
众臣纷纷由座位走到殿中央,一起弓身作揖拜道:“参见陛下!”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待众人都回到座位上,司礼太监高喊了声“入坐”,方孔炤等才坐下,却都是正襟危坐。
“今日会议主要商讨北方五省剿匪、安民、治理等事务。”朱媺娖一开口,便点了会议的主题。
对于朱媺娖而言,在北伐战事结束后,占据她多数时间、经历的仍是北方五省事务,以及南直隶改革事务。
至于让天下读书人议论纷纷的乡试改革,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见方以智、建立大明自然科学院等,也都是“小事”。
而此次会议,说是关乎北方五省,其实还涉及到了四川及南直隶、湖广。
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十月上旬,朱媺娖与内阁开会讨论之后,将南直隶、湖广两省正式划分成了四省。
其中,湖广按后世的经验和省界,划分为湖北、湖南两省,湖北巡抚为周大启,湖南巡抚为严起恒。
此二人之前算是堵胤锡治理湖广的左膀右臂,一个擅长后勤调度及民生治理,一个则擅长刑名及安民。
南直隶则是分出了一个江北省,主要下辖:凤阳府、庐州府、安庆府、淮安府以及徐州、除州,省会定在合肥。
所以,现如今的南直隶实际下辖:应天府、太平府、宁国府、常州府、镇江府、池州府、徽州府、苏州府、松江府、广德州,以及江北的扬州府、和州。
不将长江以北的扬州、和州分出去,是因为在行政划分上,是不可以完全依据地缘划分的,尤其是在交通不便利的古代——主要是为了避免地方形成割据势力,以及方便中央辖制地方。
同时,南、北直隶作为中央的直管地,选在国家最富裕的地方,就是为了强干弱枝,以方便中央收取、调配钱粮等资源。
何况,若在地图上看,江北省面积并不比分割后的南直隶小,只不过地广人稀罢了。日后发展好了,人烟稠密起来,各方面条件也不会比其他省差。
····
会议正是开始后,方孔炤不时看向幕布上的巨大视频投影,心中震撼不已。
那视频投影中乃是四川成都承运殿的景象,不仅有军务大臣李岩、秦良玉、马科,还有新任命的陕甘巡抚陈君宠、四川巡抚刘之渤。
此时,却是陈君宠正面对镜头讲话。
“臣以为,北方五省战后之事首要为剿匪——若不剿灭地方匪寇,令百姓安心落户生产,安民之事便无从谈起。
不过,如今各地匪寇,除昔日清虏溃兵,余者都应该以招抚为主。
如今北方五省人口奇缺,除死于天灾、战乱的,有不少都沦为了匪寇、野民。
唯有招抚这些匪寇、野民,将之重新编户齐民,才能尽快恢复北五省一定人口。”
听了这番话,不论是武英殿乃是承运殿的人,都微微点头。
虽然陈君宠这番话并没有多少新鲜之处,却很正确,也很实用,没什么好争论的。
然而,接着陈君宠却又提了一个多数人都没想到,甚至都不知道的建议。
“陛下,臣以为为了加快恢复北方五省的名声,超级小麦、红薯、玉米等高产粮种,当优先供应北五省。”
众臣先听得愣了愣,待其中一些知道高产粮种之事的人反应过来,顿时议论起来。
阁臣及户部尚书张有誉第一个出声道:“陛下,超级小麦等适于北方种植的粮种优先供应北五省,并无不可,可其他南方也适于种植的粮种却应该优先供应南方诸省。
都知道被五省民生凋敝、户口十不存一,粮种优先供应北方,如何能得到充分推广?收获必然慢而少。
如今我大明仍旧缺粮严重,唯有优先供应南方诸省,在南方充分推广,方可尽快令我大明粮食增产,不再有缺粮之患!”
这话出来,顿时地道不少南方出身的阁臣赞同。
陈君宠听了微微皱眉,道:“陛下,正因为北五省缺乏人口,才需要利用高产粮种吸引百姓,加快恢复民生。
否则的话,北五省的民生恐怕需要很多年才能恢复过来,如此岂不是要常年从南方调运粮食周济?”
张有誉道:“难道以前北方不需要南方的钱粮周济吗?”
众所周知,以前陕甘、陕西、北直隶都需要从南方调运粮草,因为北方这几省作为边地,是以军事任务为主的。
大明甚至为此用盐引调动商人向边地运粮食。
所以张有誉说的话虽不好听,却是事实。
陈君宠其实也是南方人,但他如今已被任命为陕甘巡抚,在其位谋其政,当然要替北方说话。
于是道:“昔年北方量产不能自足,一是因为北方边患不能平息,百姓难以安心生产;二则是因为没有如今这些高产粮种。
可如今,这两件事都可以解决,朝廷当然该优先帮助北五省恢复生产,好让北方尽快解决缺粮之患,以及摆脱对南方钱粮的过分依赖。”
第482章 漕运改革,铁道视频
“陈君宠是在以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并没有错。”竹林老宅那边的郝光明说出了他的想法。
“不过,北方的匪患、边患都是没那么容易平定的,如果没有安定的环境,百姓很难安心于生产,高产粮食推广想快都难。
所以,那些南北都适合种植的粮种近几年还是优先在南方推广比较好。
但高产粮种确实可以提高北方民生恢复速度——因此,我觉得你们可以先预估下各省所需的高产粮种份额,然后再考虑着分配。”
听了这话,朱媺娖暗自点头。
正好此时下方众臣争论告一段落,朱媺娖便将郝光明的意思说了。
陈君宠等北方督抚虽然不太满意,却也明白,北方近几年内确实难以最大化增加粮种数量。
反过来,待几年后北方真正安定下来,人口也有了一定增长,再从南方获得大量高产粮种便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
另外,如小麦、高粱等更适于北方生产的粮食,其高产粮种肯定是优先供应北方省份的。
这几样高产粮种其实对北方民生恢复已经有不小的助益了。
高产粮种的分配方案定下后,朱媺娖又提出了第二个小议题——
“说起北方诸省的发展,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便是漕运。
诸卿应该都知道,此前因朝廷在京师,以及北方边地三省多赖南方诸省的钱粮支持,故我大明对漕运极为依赖。
甚至可以说,漕运关乎着国家命脉,成为了我大明一等一的大事。”
说到这里,朱媺娖顿了顿。
众臣则微微点头。
因为朱媺娖说的很对,此前漕运就是大明的命脉。
“将大明之安危全部寄托于漕运上,显然是不合理的。但凡漕运有碍,必令国家陷入危急之中。
所以,此前两百多年,虽然漕运弊端丛生,问题严重,朝廷上下却无人敢改革漕运。
不过,之前数年天下板荡,北方诸省人口为之一空,漕运亦彻底断绝,如今正是朝廷解决漕运的好时机。
而要解决漕运问题,首要在于减少朝廷对漕运的依赖。
北方诸省人口大大减少,朝廷移于南京,这便已令朝廷对漕运的依赖大大降低。
仅如此还不够,故而朕决议发展陆路运输及海运,以分摊漕运的压力。”
听到这里,众臣都思考起来。
所谓漕运,狭义上一般指京杭大运河这条贯通大明南北的主要漕运路线,广义上却指的是大明所有河道运输。
须知,在古代陆路运输是远不如水路运输方便的。
首先,陆路运输的运输量低,人吃马嚼消耗还大。一批粮食如果通过陆路运到太远的地方去,可能还没到,就被运粮食的人和骡马吃没了。
水路运输不需要马匹,用人也少,消耗自然就少。
唯一可虑的便是没陆路那么安全——如果翻船,一整船粮食就都没了;不像陆路,车翻了粮食还能换辆车继续运送。
时人将运粮船在水上出了事故造成损失的情况称为“漂没”。
国家吏治清明、廉政高效时,漂没自然以真的居多,且整体漂没数量相当少。
可到了国家吏治败坏、贪腐横行、对地方掌控不足时,这漂没就会越来越高,使得漕运成本也越来越高。
漂没增加的一个原因是一些河道没得到及时疏通、修缮,行船环境不好,真正翻船的事故有所增加。
但主要原因,却是上下官吏以漕运漂没为借口,如蛀虫一般贪污原属于国家的粮食。
漕运的问题不止大明有,可以说自从有了漕运开始就存。大明上至皇帝下至小吏,知道漕运有问题的人很多,可正常情况下就是没人有魄力、有能力去解决。
因为以前漕运不仅牵扯到一大票贪官污吏所属的官绅势力,还牵扯到十几万漕军及其背后百万家庭成员的生计。
漕军又称运军、漕工,实际就是古代专门为朝廷运输粮食等物资的工人。
但经过崇祯朝最后几年的战乱后,不仅漕运牵扯的贪官污吏势力被打散、打没,就连漕军也名存实亡了。
所以,大明现在要改革漕运,便不用面对这两大阻碍——靠漕运获取利益的官吏、以来漕运为生的漕军自然还是有的,但人数、势力和几年前相比已经削弱到了极致。
这些人即便再不愿意,也难以影响朝廷的决定。
···
坐在最后排的方孔炤听完朱媺娖的一番话,却有些疑惑。
朱媺娖说以海运分摊漕运,他能懂,因为元朝时便是用海运分摊漕运压力。
可说用陆路运输分摊漕运,能行吗?
这陆路运输损耗可是最大的啊。
方孔炤不觉得朱媺娖以及马士英等阁臣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
就在方孔炤疑惑时,便见前面的交通部尚书路振飞站了起来,道:“陛下英明,正该借此良机改革漕运,以海运、陆运分摊漕运压力。
海运可依赖轮船——臣观轮船行驶不仅所需水手大为减少,且更加坚固,可抵抗更大的风浪。这也就意味着,若都以轮船进行海运,风险将远小于以前。
陆运则可以依赖铁道运输,甚至在将来,可以将铁道运输作为我大明运输的主要方式。”
路振飞作为交通部尚书,是目前众臣中对铁道运输了解最多、最深的,并且已经知道实用火车、铁道试造成功的事。
甚至,他还看过一个后世的火车运输的视频,震撼不已,由此成为了铁道运输的坚定拥护者。
不过,其他人虽有听过铁道运输之事的,却因没见过真实场景,仍不清楚铁道运输的分量。
甚至还有部分如方孔炤、杨文骢、章旷等第一次听说火车及铁道运输的,此时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注意到这些臣子的神情变化,朱媺娖笑了笑,道:“看来诸卿并非都知道火车及铁道运输,也罢,朕这里正好有一个视频,诸卿看过便清楚了。”
随即,朱媺娖让连翘在另一面幕布上投影放映了一个视频。
这视频内容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成都密造局试造出的火车在一段铁轨上运行的情景。
方孔炤望去,只见在一片旷野上,居然用粗细不等的铁棍铺设了一条估摸着有一里的环形双轨“路”。
在这条铁路上,则停着一辆铁制的车。
车有两节,前面一节带着烟囱,后面一节则是车厢。
乍看到这个视频开头,方孔炤第一个想法就是——奢侈,真的奢侈!
不仅车是铁造的,竟然连那车底下的“路”也都是铁铺成的。
接着他就不禁恍然,暗道:陛下以及路振飞所言的铁道该不会都是由铁所铺成的路吧?
第483章 我大明一定要修铁路!
其他第一次了解到火车、铁道的大臣,基本都如方孔炤一般想法,觉得以铁铺路太过奢侈。
接着,众人看到那车头烟囱冒出滚滚浓烟,火车就开始走动起来。
只是——
‘这也太慢了吧?’
一众第一次见到火车的大臣此时都不禁这么想。
甚至觉得,这火车动起来还不如人走路快。走这么慢的车,还需要以铁铺路,能实用?
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有的大臣甚至想:陛下之前从仙界得来的宝物都十分神奇、实用,这回得到的不仅耗费奢靡,看着还这么废物,该不会是被仙界的人给骗了吧?
很快,他们这个想法就没了。
只见视频投影中那辆两节的火车越跑越快,过了一会儿,竟然便赶上马匹小跑的速度了,并且仍在提苏!
到了最后,这辆火车竟然以正常马匹奔跑的速度(约20公里每小时)在不断地奔跑,毫无衰竭之势!
‘这就是火车?真是不可思议!’
方孔炤瞪大眼睛,紧盯着视频投影,心中震撼不已。
方才他看到了,这火车并不用马,就和那江上的铁甲战船无需用帆桨一般。
据方孔炤所知,那江上的铁甲战船用的乃是一种燃煤的机器,只要有燃煤和水,便能一直航行,不知疲惫。
若这火车与那铁甲战船同理,岂不是意味着火车也能一直航行于铁道上。
不过,即便如此,用铁为其铺路依旧不够划算吧?
为什么不能让火车在正常的路上行驶呢?
一时之间,方孔炤脑中产生了不少疑问和想法,如果不是他年五六十岁,养气功夫足够,此时恐怕就忍不住起身询问了。
很快,方孔炤就没功夫思考这些了,因为第二个视频开始了。
几乎是一出现,就让他差点把眼睛瞪裂开。
只见视频上,两条铁道延伸向肉眼不可见的远方,随即一辆类似火车却又大有不同的“长车”以极快的速度驶向远方。
这辆“长车”不仅速度明显快过奔马,而且后面的车厢足有几十节,每一节上都载满了货物!
这一瞬间,方孔炤就明白火车的恐怖之处了——其载货量将远超现在的马车、船只!
紧接着,有过领兵经验的他又想到,若是能将这铁道铺向大明各处,岂不是随时可以将朝廷大军运送向所需之处?
若如此,或许大明便不需要以上百万大军来维持统治了。
另外,若是某地出现灾害缺粮,亦可以火车、铁道迅速运去大量粮食,还没有什么损耗···
视频的第二部分并不长,只不过两分多钟而已,可对众臣造成的震撼却远超过视频第一部分。
这些大臣没一个笨的,甚至可以说个顶个儿的聪明。许多人都如方孔炤一般,联想到了铁道运输在各方面的用处,以及将带来的巨大改变。
等到视频结束,堵胤锡甚至忍不住哆嗦着出声道:“国之重器!这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啊!”
坐在靠前面的礼部尚书黄道周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拱手激动地道:“陛下,这铁道太重要了,我大明无论如何都要修建!若能将铁道修建到大明各处,天下必将大治,大明江山亦将永固!”
听到这话,朱媺娖一笑道:“嶯山先生说得有些夸张了,不过这铁道运输确实可令我大明更加强盛,乃至远迈汉唐。
因此,今后铁道建设都将成为我大明的一大要务,即便朕与众卿离世,亦不会停止。
待铁道达到一定规模后,也必将替代河道运输,成为我大明最主要的交通运输方式!”
就这样,通过一个视频,以及部分大臣的表态,与会众臣再没有一个对漕运改革有顾虑,更不会有人反对。
海运变得更加安全,陆上又有铁道运输这种令人震撼的新方式,若是还执着于河道运输,那就太蠢了。
至于说铁道运输需要耗费大量的铁,这个没人去担心——通过大明新军的装备提升,以及南京城外的钢铁厂,众臣基本都知道,如今大明的钢铁产量提升了一大截,并且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况且,朱媺娖都说了,要用一辈子来去修建大明铁路,而非是在几年、十几年内完成。
这就意味着,每年建设铁路所需消耗的钢铁,应该都是在朝廷承受范围内进行的。
···
说完漕运改革,便是各地如何安民、恢复民生了。
在这一方面,大明早就摸索出了一套还算有效的方法,不过朱媺娖也通过郝光明的提醒,给出了一些有用的建议。
但朱媺娖以及一众大臣都明白,要做好战后各省的安民工作,尽快恢复生产,还是得看地方官员的能力。
而这,又涉及到了官员的选任及吏治问题。
吏治改革,朱媺娖自登基后就一直在做,目前应天府乃至整个南直隶的吏治改革也是颇有成效的。只是想要推广到其他省,却还需要不少时间···
这次军务院、内阁及部分地方督抚的联合会议持续三天才结束。
在此期间,数百御林军于南京城外,与边防军第二镇五百名总镇亲兵交接,护送着两辆马车进入了南京城,并直接驶入了紫禁城。
下了马车,朱慈炯发现眼前就是谨身殿。
这时朱慈炤也从后一辆马车上下来,打量了眼四周,就不禁走过来道:“皇兄,我们这是到了南京的皇宫吗?”
朱慈炯道:“肯定是,眼前不就是谨身殿吗。”
却是御林军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在两人坐马车进城、入宫的这一路上,都不许他们打开车帘和车窗。
在两人东张西望时,刘珠带着两名宫女、两名宦官过来了。
行礼之后,刘珠便道:“两位殿下请先到谨身殿安坐,陛下稍后就过来了。”
如果是遭难之前,朱慈炯、朱慈炤绝不会把一个女官放在眼里,不说随意打骂吧,肯定也不会正眼瞧。
可如今两人却都略显紧张地点了点头,很老实地跟着刘珠进入谨身殿,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忐忑地等待起来。
刘珠在一旁看着,见朱慈炤眼睛不时看向桌上点心,却又不动,便微微一笑道:“这茶水、点心都是为了两位殿下准备的,殿下若饿了尽管吃,若不够还可再差人去拿。”
第484章 姐弟相见,定王之问
听了刘珠的话,朱慈炤摇了摇头,违心地道:“孤不饿。”
进宫的路上两名侍卫可是反复嘱咐过他们了,见到朱媺娖前最好不要吃喝任何东西,防止被人毒死。
至于谁想他们死,那可不少···
“咕~”
朱慈炤才说完不饿没一会儿,肚子就发出了咕咕的叫声。再见刘珠带着笑容看来的古怪目光,他顿时臊得脸通红。
朱慈炯见朱慈炤尴尬,就帮着转移话题,指向殿内的电灯,问:“这些都是传闻中陛下从仙界带来的神灯吗?”
刘珠道:“神灯是俗称,它们正确的称呼是电灯。”
“电灯?”两个少年闻言都露出好奇之色。
“就是用电的灯。”刘珠跟朱媺娖身边一年多,耳闻目染下也知道了不少后世的知识,“这宫内有发电机,可以发电,供电灯、电台、电脑、充电宝所需的电。两位殿下以后见得多了,就明白了。”
这番话,两人大部分都听不懂,不明觉厉。
朱慈炤也大胆了些,好奇地问:“孤听说陛下可以去仙界,是真的吗?”
刘珠微笑不语。
跟在朱媺娖身边这么久,她当然知道朱媺娖去的是后世而非仙界。但这种事,她是不好向两位皇子解释清楚的,除非朱媺娖有命令。
因为朱慈炤一个问题,殿中气氛又尴尬起来。
好在没多久殿外就传来脚步声,随即便听见宦官喊道:“陛下驾到!”
一道身着龙袍的倩影走了进来,正是才开完会的朱媺娖。
朱慈炯、朱慈炤见到朱媺娖后,先下意识地想靠近,随即勐然想起如今朱媺娖已是皇帝,便先后作揖行礼。
“参见陛下!”
朱媺娖瞧清两人真的是定王、永王,却是没什么顾忌,快步走近来,扶起两人,双眸微红地道:“慈炯、慈炤!”
两人终究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突然遭逢家破国亡的大难,又流落在外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年,心中憋了许多苦闷。
见朱媺娖如此,两人也绷不住了,都湿润了眼睛。
“皇姐···”
朱媺娖摸了摸两人的后脑勺,看着他们道:“你们变黑了也变瘦了,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嗯。”
朱媺娖叹了口气,“姐姐以后不会让你们吃苦的,走,去那边坐下说话。”
随即,让朱慈炯、朱慈炤在原来的椅子上坐下,她也没去坐谨身殿的龙椅,而是让人又搬来一张靠椅,就坐在两人旁边。
这时朱慈炤的肚子又叫唤起来,显然是真的饿了。
朱媺娖道:“饿了先吃些点心垫一下,待尚食局准备好了午饭,我们再一起吃。”
听了这话,朱慈炤再无顾忌,拿起旁边的点心就吃起来。
朱慈炯也是如此。
要说吃的,自从两人从沂蒙山中出来,被接到曾英军中,真没有短缺什么,甚至可以说吃的相当不错。
只不过从他们被交由御林军护送京城,再到进宫等待朱媺娖过来这段时间比较长,再加上早上没吃饱,才会有如此表现。
待两人吃完,朱媺娖又听他们诉说了李自成攻破京师后的一些经历。
说起来,也就是当初刚被李自成抓到,以及从李自成溃军中逃出来那段时间经历了一些凶险,等到后面逃到沂蒙山,因为侍卫还算得力,两人又隐藏了身份,倒没遇到什么大的危险。
但苦肯定是吃了不少的——连续两次逃亡,他们身上纵然有些金银细软,也都丢失完了。
甚至在沂蒙山中有段时间为了避免被人怀疑,还不得不跟着两名侍卫给山里某给寨子的地主种田、做工,着实是吃了一些苦头。
朱媺娖也能感觉到,两人的脾性相较于在皇宫时变了不少。是变好了,而非变坏了。
随后,朱媺娖领着两人去吃午饭。
瞧见相当丰盛的午饭,两人先是一阵高兴,可当坐上饭桌,看到其他位置都空荡荡的,两人便不禁想起了崇祯、周皇后、田贵妃。
“若是父皇、母后也还在就好了。”朱慈炯叹道。
朱慈炤跟着点头。当然,他心中其实更想念母亲田贵妃。
朱媺娖一叹道:“是啊,若是我们一家人都在就好了。”
朱慈炯想起什么,皱起眉头道:“陛下,父皇、母后皆是因闯贼攻破京师而死,可孤听闻军中却有不少闯贼旧将,为何不讲他们处斩?”
听到这话,朱媺娖立即皱起闷头,问:“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朱媺娖自己都没察觉,她说这话时语气十分之冷,同时身为皇帝的威严也一下子显露出来。
这让朱慈炯一愣,莫名的害怕起来。
却是之前一番情感释放,让他忘记了,朱媺娖与他不仅是姐弟,更是君臣。而他作为亲王,是最忌讳干涉军政事务的——出身皇家,纵使年少,这些忌讳他也有所了解。
待醒过神,他立即起身作揖道:“臣弟孟浪,请陛下责罚。”
见朱慈炯害怕的样子,朱媺娖心中一软,但理智告诉她,这事不能轻易放过——无论是否有人指使,都应该让朱慈炯明白,什么事他不能沾。
若今日她一时心软放过,说不定今后就害了朱慈炯。
于是她加重语气,重新问道:“谁教你说刚才那番话的?”
“并无人教。”朱慈炯到底是朱媺娖亲弟弟,此时虽怕,却也不是十分害怕,“臣弟只是觉得,陛下不该用那些害死父皇母后的仇人,应该为父皇母后报仇。”
朱媺娖闻言稍稍沉默,道:“朕问你,父皇是怎么死的?”
朱慈炯道:“听说是在煤山自尽殉国。”
“母后又是怎么死的?”
“听说亦是悬梁自尽。”朱慈炯答道这里,觉得明白了朱媺娖的意思,便接着道:“可父皇母后自尽都是因为闯贼攻破了京师啊,若闯贼不攻破京师,我们如何会家破人亡?!”
朱媺娖没直接辩驳朱慈炯的话,而是盯着他再问:“那闯贼为何会攻破京师?”
“这···”
朱慈炯想回答,可却发现他根本回答不了,因为他也不知道闯贼为什么会攻破京师——他年纪还是太小了,学识、见识都不足。
见朱慈炯皱着眉头沉默下来,朱媺娖又缓声道:“若是父皇母后为某人亲手所杀,朕必然会将其诛杀,以报父母之仇。若是那李自成没死于山民之手,被我大明官军俘获,朕也绝不会饶他性命。
可是你是否想过,我大明究竟是如何走到京师被反贼所攻破那一步的?只是因为闯贼的存在吗?”
“还因为贪官污吏,以及那些无能的文臣武将!”一旁才十二岁的朱慈炤忍不住开口接了一句。
朱媺娖看了两人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慈炯、慈炤,很多事没有你们看到、想到的那么简单。”
竹林老宅那边,郝光明道:“有些事时间到了,他们自然会明白的,你现在不用多解释,解释了他们也很难理解。
还有,媺姕闹着要视频见两位哥哥呢,还是开视频吃饭吧,别说这些严肃、沉重的话题了。”
朱媺娖看朱慈炯低着头苦思的样子,也知道不该在此时谈论这些。
于是让人拿来了平板电脑,登陆她的薇信(实际是郝光明爷爷的),用平板和郝光明重新开通视频。
朱慈炯、朱慈炤到底都是少年,见到平板电脑这种神奇的后世造物,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待瞧见朱媺娖一番操作后,不大的平板上竟然出现两个人,他们顿时惊呆了。
第485章 定王、永王要被发配到海外?
瞧清其中一个是朱媺姕后,朱慈炯不由惊恐地道:“媺姕怎么被关到这里面去了?”
想到这件事极可能是朱媺娖做的,两人都不禁害怕得小脸儿发白。
尤其是朱慈炯——毕竟他刚才还质问朱媺娖来着,若是惹怒了朱媺娖,会不会也被关到这奇怪的法宝中?
瞧见两人害怕的样子,朱媺娖却是笑起来。
“你们想什么呢?媺姕只是在另一个世界,并没有被关起来。”
正好视频中朱媺姕也跟两人打招呼。
只见她在镜头下似模似样地施了个礼,脆声道:“媺姕见过两位皇兄,媺姕没有被关起来,皇兄不必忧心。”
朱慈炯、朱慈炤将信将疑。
虽然朱媺姕神色不似有异,朱慈炯还是问道:“媺姕,你真没事吗?你是怎么到这里面去的?可否出来?”
朱媺姕道:“这是手机视频啊,哎呀,不知道跟皇兄怎么解释。媺姕现在在姐夫这边,还能去成都的蜀王府,不过要想去南京,得姐姐带我去一次才行呢。
不过媺姕现在帮姐姐坐镇成都,不好去南京。等以后有机会,媺姕会过来的。”
这一番话,听得朱慈炯、朱慈炤更加湖涂了。
不过,他们倒是都注意到朱媺姕话中一个重要的称呼——姐夫。
随即就都看向朱媺姕旁边的郝光明,顿时神色古怪起来。
朱慈炯看向朱媺娖,问:“陛下,此人头发如此之短,莫非以前是个和尚?”
闻言,朱媺娖、朱媺姕都笑起来。
朱媺姕抢着解释道:“皇兄,姐夫可不是和尚,是因为这边的男子都留着短发。”
朱媺娖则道:“你们应该听过,朕得天所衷,授予大神通,能往来后世。这后世,指的便是几百年后的世界···”
等朱媺娖大概地将事情解释了,朱慈炯、朱慈炤虽然之明白了一部分,却仍惊得目瞪口呆。
随后,兄弟姐妹四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视频通话。
这时,朱媺娖拿出了两个平板电脑,分给两人,道:“这是你们姐夫送的,上面下载了一些适合你们看的书籍,还有一些影视和游戏。”
说完,朱媺娖打开其中一个平板电脑,亲自教两人基本的使用方法。
这里面的书籍基本都是清朝以前的着作,或者后世的一些小说。
但不论小说还是影视剧,背景都是清朝以前。并非是防范什么,只是朱媺娖不想让两人有更多的疑惑。不过后世历史上的一些事,若是两人从别的大臣那里听到些什么,也是无所谓的。
至于游戏,则是几个简单的小游戏、单机游戏,不至于让两人太过沉迷。
朱媺娖虽不想让两位弟弟再吃苦受难,却也不想真将他们养成了废物。
毕竟她还想在将来把两人封到海外就藩,给予他们更大的自由。
朱慈炯、朱慈炤到底都是少年郎,学会如何使用平板电脑后,很快就把其他事抛在了脑后,一起玩起平板来。
朱媺娖见状,便让刘珠带他们去后宫,安排到一座宫殿内居住。
至于送两人去宗藩学校的事,朱媺娖决定等过几天再说。
随后,朱媺娖又召见了侍卫黄化及、沉明德,询问了一些问题,便进行奖赏。
首先是赏赐两人各自白银万两,绸缎布匹若干。
其次便是封两人为男爵。
那些因保护朱慈烺、朱慈炯、朱慈炤三人而死的侍卫,也被问了出了名字,给予丰厚的抚恤,并进行追封。
最后朱媺娖问:“你二人今后有何打算?是入军中为将,还是继续做定王、永王护卫,又或者说只做个勋贵?”
黄化及、沉明德这时其实已被朱媺娖的一番封赏砸晕了,不过关于未来的选择,两人早有商量。
因此两人对视了眼,便一起道:“卑职愿继续做定王(永王)护卫!”
朱媺娖其实也希望两人继续担任此职,于是含笑点头道:“那朕便封你二人为定王、永王的护卫统领,正四品武职。
宗藩改革后,亲王可选择封藩海外,若将来定王、永王做此选择,欲在海外建功立业,身边必须得有得力的亲信武将才行。
故此,朕会将你二人送入南京军事学校,希望你二人用心学习,以后好成为定王、永王的得力臂膀。”
“末将领旨谢恩!”
朱媺娖的安排,黄化及、沉明德是无法拒绝的,只是等被送出宫,安排到临时住处后,两人却不禁带着疑惑商量起来。
“陛下说要将定王、永王封藩海外?那岂不是比流放琼州岛还狠?”黄化及满脸不解,想不明白朱媺娖为何如此做。
沉明德道:“陛下提到了宗藩改革,似乎还说两位殿下可以选择。既如此,兴许两位殿下也可以留在大明。”
黄化及皱着眉头道:“陛下都安排你我进入那什么军校学习了,明显是想让两位殿下封藩海外。圣意如此,两位殿下哪会有选择的余地?”
沉明德觉得黄化及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他并不觉得朱媺娖会害定王、永王。
于是道:“你别想太多了,定王、永王毕竟是陛下仅剩的亲人,绝不会亏待的。”
“但愿如此吧。”
···
定王、永王来到南京,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毕竟如今朱媺娖武功赫赫,皇位稳固之极,绝非定王、永王能动摇的。所以,即便某些人对朱媺娖有诸多不满,可只要不蠢,就不会借助定王、永王搞事情。
何况,很多人得知定王、永王被找到并被接到南京的事,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而定王、永王住在紫禁城的后宫中,除了太监、宫女、御林军,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
如此,即便某些人犯蠢,想搞事情,一时也找不到门路。
朱媺娖也没有在定王、永王这边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在关于北五省战后生产建设的联合会议开完后,朱媺娖便盯起了另一件于大明而言真正重要的政事——
田税改革!
之所以是田税改革,而非土地改革,自然是因为田税改革更加符合大明国情——这是郝光明和朱媺娖参考网络上众多明朝历史迷、历史键政专家的各种说法、理论后,所做出地一个决定。
毕竟,若实施真正的土地改革,首先就和封建皇帝专制制度相冲突,因为皇家就是最大的地主。另外,实施土地改革也不利于大明迅速发展工商业。
昭武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朱媺娖在武英殿召开了一个“田税改革御前会议”。
与会者除内阁阁臣外,便是户部主事以上的官员。
会议开始后,朱媺娖便在御座上,用清脆明朗的声音道:“田税改革的必要性,此前朕与诸卿讨论过,这里便不多说了。
今日会议主要讨论的是该怎么样进行田税改革,又该如何具体落实。”
第486章 清丈田亩,女子论丁
其实关于田税改革,朱媺娖早就和郝光明商量好了,那就是借鉴历史上雍正的一系列改革。
先清丈田亩,再摊丁入亩,接着士绅一体纳粮,最后再立法限定最高地租。
这一套下来,大明的普通农民、佃户日子都会好过不少。
不过,朱媺娖并不准备一下子将四个大招都放出来,因为这样对于地主们来讲太疼了,必然会引起地主阶级的反抗。
虽然朱媺娖如今有八十多万大军,并不怕地主阶级的反抗,却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乱。
况且,如今地主士绅阶级把握了广大乡村的话语权,她想要一下子落实四大招也很困难。
缺乏去具体落实的工作人员不说,平民百姓还会被地主士绅阶级蛊惑,站到朝廷的对立面。
所以,朱媺娖准备一刀刀的给士绅地主阶级放血,并在这个过程中,建立起一支庞大的田税改革、维护队伍,并通过宣传逐步取得平民百姓的信任。
反正她如今有的是时间,并不着急。
“臣以为,欲进行田税改革,首先便要清丈田亩。”户部尚书张有誉第一个起身发表看法。
但“清丈田亩”之事,很多人都知道。因为历朝历代要革除田政弊端,都要清丈田亩。
远的不说,张居正改革中便进行了清丈田亩,并且将其作为最后一条改革政策。
可惜,清丈田亩才开了个头,离完成尚远,张居正就死了。
人亡政息。
其他的新政都被废除,更别说清丈田亩这条动了宗室、勋贵、士绅地主三大既得利益群体大蛋糕的新政了。
若非如今形势已经与万历初年大不相同,张有誉一上来就提“清丈田亩”绝对会被一大票保守派大臣喷死。
但如今他开头只提这么一件事,却是被不少人看不起。
即便不以史为鉴,众臣也都知道,自朱媺娖登基前重组内阁诸部开始,便让户部着手培训一批又一批用于清丈田亩的吏员。
五月底,户部便一直在招募识字且会简单算术者为吏员,教授他们如何清丈田亩,并进行一系列培训。
半年下来,这类吏员已经培养了上千人!
张有誉作为此事的经办人,若还不知朱媺娖进行田税改革的第一步是要清丈田亩,那他这户部尚书也就不用干了。
“臣以为,欲进行田税改革,最重要的是做好官员选任之事。”首辅袁继咸第二个发表意见,“再好的政策,若无得力官员去主导,也难以落实。”
礼部尚书黄道周道:“田税改革事关重大,还是应该先试点推行。臣以为不如彷照此前财政部、法务院及巡警部新政,在应天府试点推行三个月,再推行到整个南直隶。大见成效后,再推广到其他省份。”
“···”
听着下方一众臣子提出各种建议,基本都是促成田税改革的,没有人反对,朱媺娖不禁微笑着点头。
要是这种时候还有人敢冒出来在朝堂上反对田税改革,她可不会客气。
但朱媺娖很清楚,这不是说没人反对田税改革了,而是反对者都隐藏在水下,伺机而动。
且这样一来,反对者在落实田税改革时搞些小动作,反而会带来不少麻烦。
估计,在她的压制下,即便酿不成大的动乱,小的流血冲突肯定会不少。
这不,巡警部尚书解学龙很快就提及了相关问题。
“陛下,历来清丈田亩皆会遭到地主及部分士绅阻拦,众多百姓往往也会被此辈蛊惑参与其中,阻拦清丈田亩的进行。
此番清丈田亩必然也会遇到此类事情,该如何解决,朝廷必须早做规定。
否则下面官吏难免皆田税改革之名滥用权力,使田税改革污名化,改革便难以进行下去。”
解学龙这话说完,顿时武英殿中安静下来,一时没人敢接话。
因为这件事一开口就会得罪很多人——眼下朝野官吏有几个不是士绅地主阶层?即便个人不在乎,也会有在乎田地利益的亲朋。
所以,具体怎么给那些阻拦清丈田亩的人定罪,真不好说。
定轻了起不到效果不说,还会引起朱媺娖不满,认为你跟朝廷不是一条心,只想着私利。
定重了,事情传出去,说不定就会被众多士绅地主臭骂,甚至被亲朋怨恨,便是遭到暗杀都有可能。
马士英微低着头,面带犹豫之色,心想着他是不是该站出来开这个口。
毕竟当初朱媺娖答应留他在内阁,就是要用他做这类事的。
只是马士英也不想把士绅地主这个庞大的群体得罪得太狠,所以他在衡量,究竟该定多重的罪,又该怎么处罚。
他并不急,因为他并不认为还有谁敢开这个口。
谁知过了不到十息,便听见了朱媺娖清脆的声音。
“此事简单,如今江北、湖北、河南、山东、北直隶、山西、陕甘皆缺乏人口,总是要迁徙百姓的。
若有人站出来阻挠新政,便罚没其田产屋宅,将其全家迁往长江以北诸省安置。
迁过去后,让当地官府按照田税新政规定重新分给田地——过去以成年男丁论口分田地,对女子太过不公,故朕决意在新政中女子成年亦可如男丁一般分得田地!”
作为一个强势的女帝,朱媺娖当然要为女性争取一些权利。把女性算入成丁的事,她早就想提了。
朱媺娖这番话说完,众臣都是一愣,大约是没想到朱媺娖会有如此大胆、离谱的提议,还一副坚决要实行的态度。
回过神来,首辅袁继咸第一个出声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哦,如何不可?”朱媺娖有些不善地看向袁继咸。
她在想,如今已经将清虏赶出关去,朝堂也稳定下来。袁继咸这个首辅要是还总是发挥不了什么积极作用,反而阻拦她实施新政,那就该撤换了。
“这···”袁继咸略想了想,知道不可能以礼法劝告。
若是将“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种田打仗都是男人的事”那一套说法拿出来,就定于否定朱媺娖这个女皇帝了。
袁继咸到底是做过地方督抚的,并非沽名钓誉之辈,他沉吟了下便道:“陛下,若女子成年可如男子一般分田地,且不说百姓们能否接受,即便朝廷强制落实,也会带来一系列问题。
其一,这天下田地就那么多,以男子成丁分田都嫌不够,何况再加上女子?或许眼下经历战乱,人口锐减,有田地可分,可几十年、上百年之后呢?
其二,女子总要嫁人的,若女子嫁到夫家,其所属田地该如何处理?
若让其带着田地嫁过去,本地必不会愿意,甚至会出现百姓不愿嫁女的情况,不利于百姓繁衍生息。
可若不让其带着田地嫁过去,于夫家所在地分田,必然会遭夫家所在地抗拒,让男子娶妻更加困难,同样不利于繁衍生息。”
第487章 元辅欺朕不懂田政?
听了袁继咸的话,朱媺娖一时不言。
不是她不知道如何辩驳,而是在听另一边郝光明的话。
“这个袁继咸要么是本身不懂大明田政,要么就是欺负你不懂大明田政。”郝光明微笑着,略带冷意,“他不知道,你既然要进行田税改革,自然会研究大明田政。”
事实上,自朱媺娖登基后几个月的闲暇时间,郝光明陪着她研究过大明的田政。
之后,有顺带着大概研究了神州历史上田地政策的一系列变化。
所以,如今郝光明、朱媺娖对田政之事了然于心,甚至可能整个大明都没有人比俩夫妻更懂田政。
因此,郝光明略顿了顿后,就道:“我看你这朝中大臣,不论是有心改革的,还是向暗自阻挠改革的,都没有那种将田政了如指掌的大能臣。
或许,你可以把之前我们分析田政的一些资料拿出来,好好震一震他们,也算是开阔下他们的眼界。
免得他们以为,你这位女皇帝只会依赖‘仙界’法宝掌控大明。”
朱媺娖微微点头。
此时下方不少大臣都盯着朱媺娖,见朱媺娖微微点头,都不禁又惊又喜:陛下竟然让袁继咸说服了?
其实,朱媺娖提出“女子成年亦为丁”的事,众大臣心中都下意识得想反对。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挑战传统,涉及面也太广了,众臣都觉得不妥。
只不过有人不愿意第一个出头顶撞朱媺娖,也有人一时想不出辩驳的话——大多数人想到的那番话,又很容易被认为质疑朱媺娖做女皇帝的合法性,根本不能说出来。
所以,见袁继咸拿两条具体的事,指明了女子论丁的问题所在,众臣都颇为高兴。
只是朱媺娖的强势、固执,此前半年他们都见过的——一个得天所衷的女帝,又有大神通在身,如今武功赫赫,能不强势、固执吗?
肯定没那么容易说服。
结果朱媺娖听袁继咸讲完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这让众臣如何不惊喜?
袁继咸也很惊喜,正待向朱媺娖作揖,口呼“陛下圣明”呢,便见朱媺娖看向了他,冷冷一笑。
“元辅莫非欺朕不懂田政?”
作为掌控着八十多万大军的大明皇帝,朱媺娖一言一行乃至一个表情,都能造成莫大影响,自然也带着莫大威势。
袁继咸被她冷眼一看,顿时心头一惊,忙道:“臣绝无此心!”
“那元辅可懂田政?”朱媺娖又问。
“这···”袁继咸额头细汗密密麻麻地沁出来,“据臣所知,我朝田政承自宋元,可分官田、民田。”
听了这话,朱媺娖面上冷色稍缓,道:“看来元辅对田政并非一无所知,那么可否说得具体点。”
具体点?
具体点怎么说?他只知道个大概啊。
一时间,袁继咸哑巴了。
此时武英殿其余大臣心中忐忑的不在少数,因为有些人连袁继咸最后所说的那句话都不知道。
也即是说,虽然知道今天要参加的是田税改革会议,涉及田政之事,但还有相当部分人对田政一无所知···
“怎么,元辅答不上来吗?”朱媺娖露出失望之色,神色再次变冷,“元辅连田政具体之事都说不明白,方才如何敢言之凿凿的劝朕不给女子论丁分田?即便此事不妥,也不是元辅那般劝的吧?”
事实上,提出“给女子论丁分田”只是朱媺娖利用田税新政给女子争取部分权利的一种手段。
她早就跟郝光明研究了历代田政之事,如何不知给女子论丁分田有诸多不妥?这么做,只是使用“开窗理论”讨价还价而已。
她真正想要的其实只是女子论丁。
另外,就是再迁徙、开荒的临时政策中给女子分田。
她原以为,提出此事来,众臣会以不符合田政劝她,却没想到,袁继咸根本没识别出这事错在哪里。
大明的基本田地政策中,根本就没有以丁分田的说法,天地划分从来都是按户分。只有地方在招募流民恢复抛荒的田地时,才会临时给出一个按丁分田的政策。
比如说到某地落户,每丁分多少亩。
这都是治理地方的临时政策,而非大明基本田政。
可通过刚才的事可以得知,袁继咸以及此次与会的大多数大臣,甚至可能是所有人,竟然都不知道这事。
也难怪郝光明让她给这些人开开眼界,教育一番了。
“诸卿可有知田政之详细的?”朱媺娖从袁继咸身上收回目光,又看向其他人,问。
结果众臣都低下了头,每一个能回答的。
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羞愧之色。
其实众臣并非都对田政没了解,其中还是有部分大臣知道一些的。只是这部分大臣知道的比袁继咸多,却也不知道全部,也不敢肯定自己所知所想都是对的,这才不敢发言。
“既然诸卿都不知,那朕便来讲一讲。”
接着,朱媺娖利用视频投影,开始播放郝光明那边临时制作的粗糙幻灯片。
众人看向幕布,顿时都童孔一缩,露出了惊讶之色,然后便都盯着上面的内容挪不开眼了。
只见,这幕布上地田政竟然是从夏商周论起!
并且一下子列举出了井田制、私田制、假民公田制、屯田制、占田制、均田制六种制度!
如路振飞、解学龙等少数几个自认为对田政了解要多于袁继咸的大臣,顿感庆幸。
幸亏他们刚才没冒头说话,不然这会儿就成献丑了。
不过,朱媺娖对田政了解如此之清楚,着实出乎了他们的意外。
但很快又有人想到:有帝君的帮助,陛下东西上下数千年之田政又有何稀奇呢?
这时,朱媺娖拿出了一支激光笔,射出一道红线,指向幕布上的文字,道:“其他的五种田地制度朕不多讲,诸卿若有兴趣,会后可以自己去查找相关典籍了解。
今日,朕只给诸卿讲我大明的田地制度。
正如此前元辅所言,我大明承制宋元,故而实行的是占田制。虽然官面上叫做‘两田制’,实际上称呼为‘占田制’更为妥当,因为此制度凸出的就是一个‘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