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上京!上京!(2)
上京城外。犭
完颜永宁的庄园。
完颜永宁神色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大燕皇帝王霖,心中百念杂陈,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她看来,这位大燕皇帝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他居然舍弃大军护驾,而是直接带着她,回到了她在上京城外的寓所。
自投罗网。
旁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完颜永宁心知肚明。
一旦她出现在庄园里,朝堂上的人,包括对她美色觊觎的蒲察散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晓,而乔装改扮成她身边随从的燕国皇帝,无疑也就置身于险境之中。犭
而且,她实在是搞不明白,王霖为何这般信任她。
若是她稍稍透露出他的身份来,王霖就要陷身上京,身死恨消。
难道,他一点都不怕吗?
完颜永宁很难理解王霖的心态。
王霖如今面色黝黑,头发披散在脑后,身穿裘皮,一幅金人的打扮。
隐藏在完颜永宁的众多随从当中,还真是很难辨认出来。
估计朝上那些人,做梦也想不到,大燕皇帝王霖居然已经潜入了上京城,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犭
“陛下,你难道不怕我……”完颜永宁俏面复杂,紧盯着面前的王霖,轻道。
王霖淡然一笑:“不怕。”
完颜永宁:“……”
王霖神色平静。
其实他谈不上盲目信任完颜永宁,更不是什么色迷心窍。只是此番假借完颜永宁的身份,混在她身边潜入上京,对于王霖来说,不过是临时起意。
真要到了危机关头,他自然会一走了之。
而以他现在对于系统的熟练掌握程度,发动神行和护身等各项技能辅助,若是他想走,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犭
登基称帝后,早就不怎么使用的系统,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和底牌,而不是什么人。
所以他才敢大摇大摆出现在金国腹心之地,还潜入上京。
至于完颜永宁,若能合作自然是最好,若合作不成,杀她,对于王霖来说,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因此,在包括燕青在内的燕军军卒眼里,上京就是龙潭虎穴,可在王霖眼里,也不过就是一座异国的城市而已。
“陛下,你潜入上京到底要做什么?以我看来,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你不如赶紧走去……当然,若是能把我带走,那是最好不过了。”完颜永宁还是不死心,她此番逃婚不成,又被王霖硬扯了回来,实在是不甘心。
“你若不出卖朕,朕此番事了,会公开向吴乞买索要你去燕……朕想,吴乞买会答应的。”
完颜永宁眸光一闪:“和亲去燕吗?”犭
王霖不置可否:“随便什么名义都可,只要你想去,朕答应你,日后去了大燕,会准许你在什离和兀鲁身边生活。”
想起两位姐姐完颜兀鲁和完颜什离如今的境遇,想起她们的丈夫也就是眼前这个胆大包天世间罕有的男子,想起大燕的繁荣和中原的花花世界,完颜永宁微微有些神往。
但她旋即又清醒过来,暗暗摇头轻叹,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与这大燕皇帝一般,开始不断产生不该有的疯狂念头了。
“我帮陛下,陛下能给予我什么?”
王霖淡然一笑:“你想要的一切,朕都可以给你!”
王霖的话霸道而狂妄,完颜永宁闻言撇嘴,但旋即想起眼前人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奇男子,伟丈夫,他承诺的事,不至于放空炮吧?
完颜永宁瞻前顾后,幽幽道:“我本来都逃出了上京,结果又被陛下带回来,反正我绝不嫁给蒲察散为妾,我宁死不从。若是我死在蒲察散府上,还请陛下与兀鲁和什离两位姐姐说一声,就说永宁这辈子无缘再与她们相见了。”犭
“永宁公主不必担心,一切有朕在。”
王霖说话间游目四顾,见庄园中已经有下人开始脚步匆匆向这边行来,心知是金国朝廷方面得到完颜永宁归来的消息,派人过来,赶紧压低声音道:“沉着应对,就按照朕教你的话说,不要慌!”
……
来的人是吴乞买的皇子完颜宗顺。
完颜宗顺当然是奉皇命而来。
完颜宗顺是完颜宗磐麾下派系之人,自然希望完颜永宁能作为宗室与麾下大将联姻的重要纽带。
完颜宗顺深沉的目光从国色天香的完颜永宁那张娇俏面孔上掠过,心道:这完颜永宁果然是姿色撩人,难怪那蒲察散为了她,神魂颠倒,被迷得五迷三道。犭
完颜宗顺淡然道:“永宁,我父皇命你即刻做好准备,择日就与蒲察散将军成婚!现在燕军侵入我大金国土,上京还需蒲察散率军拱卫,你作为大金皇室,要以大局为重,分得清轻重!”
完颜宗顺摆摆手,他带来的数百亲军立时就将完颜永宁的这座府邸给包围起来。
完颜永宁怒道:“完颜宗顺,你敢囚禁本公主?”
“不是囚禁,是本皇子奉皇命请你安心在此处备嫁。”完颜宗顺事办了,也懒得再跟完颜永宁斗嘴皮子,反正这回完颜永宁要想再跑那是绝对不可能了。
现在上京有燕军入侵之危,金国朝廷上下都还指望蒲察散率军防御上京,自然现在的完颜永宁就是万众所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
“我要见陛下!”完颜永宁叫道。
完颜宗顺撇了撇嘴,扫完颜永宁一眼,无动于衷,照旧抬步行去。犭
完颜永宁虽然是大金国太祖皇帝之女,但现在的阿骨打诸子女在金国宗室中的地位已经没落。
阿骨打诸子被燕人皇帝所擒,圈养在燕。
一个阿骨打的幼女如今在上京无依无靠,孤身一人,谁能真正把完颜永宁当回事儿?否则的话,岂能将她当成拉拢军中将领的皇室工具?
这其中,包括他的父皇完颜吴乞买。
“告诉陛下,我要见他!不然,我现在就自刎,你们让蒲察散娶一具尸体吧!”完颜永宁手腕一翻,一把锋利的匕首出现在她手上,旋即瞄准了自己雪白而粉嫩的天鹅颈。
完颜宗顺皱了皱眉:“完颜永宁,陛下不会见你,你老老实实待嫁,不然的话,谁也救不了你!”
完颜永宁闻言心中一片悲凉。犭
想当年,她为太祖皇帝幼女,举国上下谁敢对她不敬?
可如今,她父皇已死,她已经形单影只,她的亲人都在燕国。
完颜永宁面色煞白,她牙关紧咬,对准自己咽喉的手稍稍用劲,一丝鲜血便渗透出来。
完颜宗顺跺了跺脚:“罢了,我去为你通传,但父皇见不见你那就与我无关了。”
……
谁都没有想到,吴乞买居然同意见完颜永宁。
连完颜永宁自己都没想到。犭
完颜永宁的城外庄园对于王霖来说,或者说对于燕人来说,实在是太过简陋粗鄙。
包括这位大金公主的寝室,陈设布置一应用度连皇宫中的女官所居的待遇都不如。
足见当前的金国,物资是何等短缺。
完颜永宁静静坐在榻上,盘腿坐着。
她目光清澈紧盯着眼前的大燕皇帝不语。
其实她心里渐渐开始有了一点底了。
毕竟从一开始到现在,王霖说的话开始逐一应验。犭
“你要随我去见吴乞买叔叔吗?”完颜永宁的声音清脆,若是不仔细听,还真与完颜什离有些相像。
王霖头上戴了一顶金人的皮毡帽,他觉得有些热,便摘了下来,握在手上,微微笑道:“朕来上京,主要目的就是想要见一见老朋友。你们的皇帝吴乞买,你们的国相完颜希尹,他们都是朕的老朋友。朕与老朋友会面,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完颜永宁苦笑不语。
其实她想问,见了又能如何?你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吗?你还能怎样?公开刺杀吴乞买叔叔?你若是这么做,那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而王霖一死,估计她的下场也不会好。
但对于大金来说,燕国皇帝陨落在上京,这绝对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大喜事了。
完颜永宁跳下榻来,两名使女开始进屋帮她洗漱打扮。犭
对于房内这个不起眼的贴身男仆,没有人怀疑什么。
半个时辰后,王霖跟随在完颜永宁的马车后头,亦步亦趋,进了上京城。一别数年,这座金国都城比过去相比,已经算是繁华了不少,城墙都已经逐渐修建起来,各种城防设施也在逐步加固。
在进进出出的商贾队伍中,王霖发现了西域的胡人,蒙古人,当然也有汉人。
皇帝吴乞买的严命之下,上京对商贾贸易施行了更为宽松和优惠的政策,没有人敢动商贾。
天下行商之人是金国尽快走出物资短缺困境的重要因素。
但城门口的检查明显在增强。
城楼上,四面城门,城外各处大营,金军摆出了整军备战和积极防御的架势,这显然是冲燕军来的,上京的气氛很是紧张。犭
城内的街道较以往扩宽了不少,两侧也建起了鳞次栉比的商业店铺,王霖默然随着完颜永宁的马车前行,直入国王寨。
一言以蔽之,这便是大金国的皇宫了。
第602章 国王寨:吴乞买陛下,别来无恙乎?
马扩统率的大燕外交使团已于前日抵达上京。
使团成员中,主要以礼部和六部官员为主,使团一共连随从带护军杂役,三百多人。
在这个年月来说,应该算是规模庞大的使团了。
礼部主事孙平志跟随马扩入了上京,包括孙平志在内的诸多大燕官员还是第一次踏上金国的土地。
只是这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让燕国官员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金国实在是太穷了。
金国都城,上京,其规模,其人流,其繁盛程度,还不如大燕的一座府城。
与巍峨高耸在蓝天白云下,伫立在华北大平原上的燕京城相比,这金国国都上京,更像是一座土匪窝。
来自花花世界东京城的孙平志等人,对来到金国看到的一切都很吃惊,但一路行来的孙平志,此时已经能按下震惊、不动声色的住进大金国的国宾馆。
所谓大金国的国宾馆只是二三十间大茅舍,室内异常简陋,里面有几个大土床,上面铺着厚厚的毡褥以及锦绣貂鼠被子,还有大枕头,看上去不伦不类很不协调,徐孙平志心中不由吐槽:如庞然大物般的大辽国,居然就被这样的穷土鳖给灭了。
其实,当下,大金国在物质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他根本不知道,金国当初可比现在穷多了,知道金国当初有多穷么?
数年前,王霖率大宋使团第一次出使来到金国。
当时的女真人生活非常简单,他们没有城镇,都是零星散居,就连皇帝贵族也没有宫殿豪宅,只不过有几间简陋的屋子,被称为皇帝寨、国相寨、太子庄等等,和平民居所没啥差别。
他们地处寒冷,秋冬经常穿动物皮革缝制的衣服,富人以貂鼠、青鼠、狐、羊羔之皮做成裘衣,贫人则用牛、马、猪、羊、獐、鹿、猫、犬、鱼、蛇之皮做成衣裤穿。夏天炎热时,不管是国主皇帝,还是平民百姓,都去河里洗澡,赤条条的谁也不比谁高贵,更没有什么尊卑忌讳。
现在的大金,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上京权贵们已经穿上了绫罗绸缎的袍子,而饮食上也有了极大的改善。
原先阿骨打建造的国王寨,现在更是修建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堡垒内,有房舍,有毡帐,房舍都是新建的,有的还没有盖好,王霖这回进上京时,金人正在大兴土木搞基建。
国王寨中,中间的大殿有七间,是用木头建成的,还没有结盖,只是盖上了瓦片,用泥把缝隙补上,屋嵴上有象征皇家威仪的木鸱吻,下面铺着帷幕,大殿匾额上写着:乾元殿,名字很威武霸气,但这大殿嘛……
王霖扫一眼,险些没笑出声来。
乾元殿前的台阶高四尺多,台阶前有一个方阔数丈的土坛,名曰:龙墀。
大殿两厢是小苇屋,屋内有青幕帷帐,大殿内有金兵数十人分立两旁,各自拿着长柄小骨朵充当仪卫。
进入国王寨的完颜永宁在龙台下马车,先来到西边的四座毡帐,客省使接待她在毡帐里稍事休息,没一会儿,听见乐鼓声,有金人来宣诏,作为贴身随从,王霖就亦步亦趋跟随心中非常紧张的完颜永宁进入了乾元殿。
……
吴乞买端坐在自己的皇帝宝座上。
他两侧并无随侍众臣,也无金国宗室,相反,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年长妇人,体态丰腴,面如满月,倒是一幅富贵相。
这便是他的皇后唐括氏。
吴乞买一如数年前,不过现在看来,比过去多了诸多深沉的威严气息。
王霖垂眸不语,他体内的气机已经开始在翻腾漫卷。
吴乞买头上弥漫着一团紫色的氤氲气团。
这便是他作为金国皇帝滋生而起的气运。
系金国气运于一身。
当年王霖曾掳夺过吴乞买的气运一次,可如今再见,显然作为天命之主,吴乞买的气运随后又在逐渐发展壮大。
而在进上京城的一刻起,王霖的体内的气机就一直没有消停过。
显然,除了吴乞买之外,金国上京还有一人具备立国之气运。
如果王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金国原本的继承吴乞买皇位的阿骨打嫡长孙完颜亶。
完颜永宁眼角的余光从身后的王霖身上掠过,按捺住突突跳动的心绪,定了定神,躬身施礼道:“完颜永宁,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吴乞买笑而不语,只摆了摆手。
唐括氏微笑着挥挥手道:“永宁,坐吧。”
金人的规矩没有汉人那么多,所以完颜永宁就随意坐在了皇帝与皇后对面的包裹着裘皮的矮凳上坐下,王霖自然老老实实立在了完颜永宁的身后。
唐括氏笑:“永宁啊,我知道你不愿意嫁于蒲察散为妾,但……你要知道,蒲察散现在是军中大将,他曾亲口对我说,他甚是爱慕于你,只要你答应嫁给他,他一定将你当正室对待,单独为你置办宅子。”
完颜永宁嘴角一撇,幽幽道:“皇后娘娘,永宁夫家已亡,我曾在神庙立誓,终生不嫁,为太祖皇帝守墓,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
唐括氏柳眉轻蹙:“永宁,你为大金宗室,也当知道为陛下分忧才是。再说你才二十来岁的年纪,这么年轻就要寡居,实在是也说不过去。”
吴乞买突然插话道:“永宁,朕知你不愿意嫁,但朕想问你,你若是不嫁给蒲察散,你当明白,从此之后,任何人都不敢再娶你,你便只能真的寡居一生。”
吴乞买的话很直白。
若是不嫁给蒲察散,那么,你谁也嫁不成。
吴乞买这是以为完颜永宁心中有了旁人。
所以才不愿意嫁。
完颜永宁幽幽道:“永宁宁愿一生寡居,宁死,也绝不嫁给蒲察散这种暴虐粗俗之人。还请陛下开恩,看在太祖皇帝的面上,给永宁留一条活路!”
吴乞买面色微动。
他倒是没想到完颜永宁的态度这么坚决。
在他看来,女人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嫁给谁不是嫁?
完颜永宁起身跪伏在地:“求陛下饶永宁一命!”
唐括氏皱了皱眉。
吴乞买深吸了一口气,威严道:“永宁,现在燕军入侵我大金国土,威胁上京,现在我大金主力都在北安州一线抗敌,国内空虚,上京防御都要指望蒲察散统率大军为国效命,在这个时候,朕实际上很难为你说话,你可明白?”
完颜永宁心中悲凉,她本以为吴乞买叔叔会看在她父皇阿骨打的面上,给她留一条出路,没想到,在吴乞买心里,一个统兵的大将,远远比自己一个没落的侄女更重要。
此时此刻,完颜永宁想起了来之前王霖的话。
王霖说她不要对吴乞买抱任何指望。
作为金国皇帝,政治利益远非所谓的亲情能比。
一念及此,完颜永宁悲从中来,重重叩首在地。
吴乞买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好了,永宁,安心待嫁,朕日后会嘱咐蒲察散,好生善待于你便是。来人,将永宁公主带下去吧。”
此时,王霖突然走到完颜永宁身后,俯身搀扶起她。
王霖握了握完颜永宁的小手,抬头缓缓道:“吴乞买陛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对于吴乞买来说,王霖这番话无异于石破天惊。
他面色陡变,森严的目光紧盯着王霖,霍然起身大喝道:“汝为何人?”
王霖摘下了头上的裘皮毡帽,散开了一头乌黑长发。
他站在原地微微笑道:“吴乞买陛下,不记得朕了吗?”
大燕皇帝,王霖!
吴乞买心中顿起了惊涛骇浪!
吴乞买还不及反应过来,王霖身形一闪,整个人就已经掠到了他的身侧。
王霖笑吟吟拍拍吴乞买的宝座,澹然道:“吴乞买陛下请坐,不要紧张,更不要闹出不该有的动静来,你要知道,朕既然敢孤身进上京,就有朕的把握,你懂朕的意思吗?”
……
唐括氏退到了一侧,完颜永宁站在了王霖身后。
王霖就端坐在吴乞买的对面,殿上再无他人。
吴乞买深望着王霖,心潮起伏,他实在是没想到,王霖……居然敢孤身涉险,入了上京城,还潜入了他的国王寨中。
但他知道王霖从不干蠢事。
而且此人身手极高,若是他当场暴起,至少自己和唐括氏是保不住性命的。
吴乞买叹息道:“燕皇陛下,你我两国本来相安无事,如今你好端端率军侵我大金国土,岂不是要逼着朕与燕国开战?”
王霖澹然回答:“吴乞买陛下,若非你们无辜屠杀我十万汉民,朕又何至于千里迢迢,跑到你们金国来?”
吴乞买深沉道:“永州屠杀之事,与朕无关,朕也在追办元凶。”
“朕知道与吴乞买陛下无关,但一定与你国内高层有关。无论如何,十万汉民被屠杀,朕要给大燕子民一个交代。”
“既如此,燕皇陛下已经焚毁了北安州榷场,且已拿下了北安州,还屠戮了我数千女真勇士,作为报复,难道还不够?至于让陛下已万金之躯亲临我大金上京?”
第589章 朝中动荡,群情鼎沸
上京。
一队金国商队畅通无阻得离开简陋的上京城,缓缓南下。
虽然这是一支打着普通商队旗号的民间贸易队伍,并不起眼,但实际上他们是上京各家权贵家派出的贸易代表。
换言之,这并不是普通的商队。
所以在金国境内几乎是横着走。
商队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头戴斗笠,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歪着身子,似乎看起来昏昏欲睡的样子。
但当他随着商队距离上京渐行渐远,他的眸光中却隐隐透射出一丝愤怒的光芒来。
他在马上回头望着远处的上京城。
隐藏极好的冷漠眸子环视身边周遭的金人,心中涌动着近乎无穷无尽的怒气。
此人便是锦衣卫设在上京的暗哨之一,潜伏者李隆。
永州大屠杀的消息已经在上京传开,这个时候,金国朝廷想要彻底封锁消息,已经是不可能了。
况且背后还有一支黑手在推波助澜。
完颜宗磐一伙的人,恨不能这道消息早些传到燕国,早些让燕国朝野产生震动,从而引燕军入侵。
他好能率军迎敌,再立军功,以压制势头正盛的二弟完颜宗固。
十万汉民惨死在永州之野,不要说作为锦衣卫的李隆,就是普通的金人百姓,都为之毛骨悚然,流下几滴悲悯的眼泪。
所以,在李隆将消息以特别秘密渠道传递回京时,其实完颜宗磐的人早就提前出发,以八百里快马加急,飞速将消息往大燕边境扩散而去。
为了增加燕国的震荡,完颜宗磐麾下的军队还驱逐着数百被金人故意留下性命的永州汉民幸存者往大燕边境逃窜,其中就包括父弟皆死在金人屠刀下的汉民青年,孙阿牛。
大批衣衫褴褛的难民,被金兵驱逐着进入北安州境内,渐渐朝燕国边境而来。
这立即引起了古北口关隘守军主将,岳飞麾下大将牛皋的高度警惕。
牛皋当即派出探马,当发现这居然是一批幸免于难的汉民,牛皋忍不住便命一千军马前往关外接应。
令燕军奇怪的是,原本遥遥坠着汉民难民队伍后头的金国骑兵,在见到燕军大旗时突然毫无征兆地退走。
数百惊魂未定拖家带口的汉民经燕军反复筛查,确定没有金国奸细混迹其中,这才被放进了关来。
为确保万无一失,牛皋也算是粗中有细之人,专门将这数百人集中在一个地方,派人严密看管。
数百汉民侥幸活命,终于回到了离开了三年之久的故土,又想起惨死在金兵屠刀下的同胞、骨肉和乡亲,一个个都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恸哭。
数百人的悲号动静当然不小。
牛皋面色凝重站在关楼上,凝望着脚下这群哭天抢地的百姓,心头无比沉痛。
消息其实在这群难民到来之前就传进了古北口。
但牛皋毕竟有些将信将疑。
因为来自金人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心里要打个问号。
而这群难民的到来,无疑再次印证了永州大屠杀的真实性。
但即便如此,牛皋也未全信。
但就在一盏茶时间之前,锦衣卫的密报抵达古北口。
三相印证,此事就再无疑问。
牛皋重重一拳击打在城楼上,怒声道:“来人,将那难民孙阿牛带上来,本将要再仔细询问一二。”
……
两日后。
来自古北口守将牛皋和锦衣卫的双重密报,八百里加急报进京师。
两骑自永宁门飞驰进城,一路上高喊“紧急军报,闲杂人等速速退避”,京师商贾百姓狐疑退在街道两侧,望着如一阵风般掠过去的传讯军卒,议论纷纷。
燕青得到通报,面色震动。
他急急进宫去见皇帝,此时王霖正在段婉清的宫苑处午休。
本来是午休的,但段婉清姿容妖娆眉目如画,温温柔柔伺候着,王霖哪里还能忍得住,便直接吃了一回。
两三番深入浅出的感情交流,段婉清披着薄纱帮皇帝沐浴完毕,正在穿衣,女官上官清站在门外轻唤道:“陛下,古北口牛皋将军和锦衣卫紧急军报!”
古北口?王霖大吃一惊。
古北口是大燕边境上对金的重要关隘,从古北口传来的军报,不可等闲视之。
王霖不及穿戴整齐,就披着外袍猛然推开门来,上官清乍一看到皇帝黑发披散在脑后,只着外袍,里面全是中空且健美的胸膛,便知皇帝与段妃正在亲密,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不由面色羞红,微微垂下头去。
但她旋即又想起此事紧急,便忍羞道:“陛下,燕侯在御书房外候见!”
王霖眉头紧蹙,犹豫了一下,道:“朕去更衣,你命燕青到段妃这里来!”
王霖回去又让段婉清帮着更衣,不多时,燕青已经来至宫苑。
“到底怎么回事?”
古北口传来急报,王霖下意识以为是金国出兵进犯大燕边境。
燕青深吸了一口气,将牛皋和锦衣卫的双重密报,双手呈上。
王霖接过仔细看了一遍,面色大变。
金兵在永州之野,无理由屠杀了十万汉民百姓,这些汉民都是当年金人入侵中原或历年来犯边掳走的汉民,有些已经在金国腹地呆了数年。
十万汉民被屠杀!!!
王霖捏着军报的手都在明显颤抖。
他此时的面色微微有些狰狞。
足见他内心深处的震动和滔天暴怒。
金人在挑衅!!
愤怒的同时,王霖当然不会失去理智,他必须要考虑金人是否另有阴谋。
“陛下……”
王霖咬牙一字一顿道:“小乙,此事瞒不住,也不能瞒。
你即刻命人将军报和锦衣卫的奏报递交内阁,由内阁通报朝廷各部。
此外,飞速传旨各关隘,我军严阵以待,严防金兵入侵!”
燕青不敢怠慢,立时拜别皇帝出宫赶赴内阁。
王霖望着燕青的背影,眸中火光熊熊。
一旁的段婉清温柔款款递过一盏热茶来,却没有多说半句话。
她能看看得出皇帝的心情非常糟糕。
虽然她并不能理解皇帝此刻的心情。
历朝历代,汉民被屠戮事件不少。
王霖眼前仿佛显现出来永州之野那尸横遍野哀鸿遍野的惨烈场景,一具具汉民的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成河,连天空都似乎被映照成了血红色!
王霖的肩头在轻颤。
他想起了五胡乱华。
中原汉民锐减数千万。
他想起了蒙古入侵。
死亡汉人至少不低于五千万。
他想起了满洲入侵。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之屠、昆山之屠、嘉兴之屠、海宁之屠、济南之屠、金华之屠……汉民被清军屠戮超过三千万!
他还想起了东瀛寇入中华。
南京大屠杀。
原本金国灭宋,史书记载,也曾屠戮汉民近千万余人。
王霖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执政期内,居然也出现了数以十万计的汉民被屠戮事件!
这已经不能用仇恨之词来形容了,而只能说是整个汉民族和中原王朝的国耻!
但除了愤怒之外,王霖还有深深的焦虑和担忧。
金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屠戮汉民,无非是想刺激大燕发起复仇之战。
而此事一旦曝光,必定会引起朝野上下的强烈震荡,激发起上下一致的民族愤慨情绪。
而这种情绪,将对王霖正在推进的异族人入朝为官计划产生非常明显的负面效应。
可想而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舆情会再次泛滥成灾。
而刚刚通过文武两科入朝入军任职的数百异族文武官员,也将面临着举步维艰的局面。
那些反对异族人为官的朝中官员,必定会再次跳出来喋喋不休上表弹劾。
……
果然一如皇帝所料。
原本沉默低调了一段时日的陈梓宣等六部尚书,终于还是借着此事再次蹦高了。
当然,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陈梓宣六人并未选择“群体性上访”的方式,而是选择在翌日的朝会上,六人一起,率不少六部官员,统共百余人,拜伏在皇帝面前,强烈要求皇帝做到两点:
其一,驱逐已经入朝和入军中任职的异族人。
其二,整军出关,为被屠杀的十万汉民报仇雪恨。
见陈梓宣领着一群人跪在殿上吵吵嚷嚷,王霖心头烦躁,但面色不变。
其实怎么应对此事,王霖还没有完全想好。
单纯出兵挑起两国国战,无疑就中了金国某些人的阴谋,而此时大燕正在高速发展的进程当中,此时发动对金国的全面战争,会打断这种发展进程,与大燕的大局不利。
而且,此时大燕尚无彻底灭亡金国的实力。
毕竟,抗击金兵入侵和侵入金国本土那可是两个概念。
三十万金兵为了保家卫国,绝对会爆发起更加强悍的战斗意志来。
而且金人举国为战,纵然老弱妇孺,也能上马为战。
当然,对此事完全置之不理也是不行的。
至少,国内的情绪无法安抚。
而且,就王霖本心而言,若不对金人作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行动,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但他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大燕百姓,而是大燕皇帝。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首先必须要考虑国家利益。
陈梓宣见皇帝沉默不语,便又慨然道:“陛下,金人屠杀我汉民十万,如此血的教训,足以让我汉人警醒了!
陛下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异族人绝不可占据我大燕朝堂,奴役我汉民百姓!还请陛下尽快将所有入朝的异族之人全部驱逐出朝!陛下!”
董浩达、彭正宁、宫超、郑岚、蒋万海等人甚至当殿痛哭流涕,大呼异族人不可信的长篇大论,说得激动时叩首不止。
第590章 杀胡令?
王霖心中动怒。
他觉得自己前番真是瞎了眼了。
竟然选择了此六人为六部主官。
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一点心胸和气魄都没有,他们占据庙堂高位,难道不知道此事与彼事不可相提并论,不可混淆不清吗?
王霖压住火气,缓缓道:“尔等且不必喧哗。异族入朝为官,与金国屠杀汉民,这完全是两码事,不可混淆而论。
切记因噎废食。”
陈梓宣梗起脖子来激动道:“陛下,金国不是异族?蒙古不是异族?契丹人不是异族?
在臣看来,这些异族都是披着衣冠的禽兽,杀人如麻,如茹毛饮血的禽兽一般,焉能入我朝为官,这与沐猴而冠何异?”
董浩达也激动道:“陛下,若以异族官员为地方官,牧守各地,若此等异族人生出异心,屠戮我各地百姓,酿成惨案,朝廷悔之晚矣!”
王霖嘴角一抽,他觉得这六个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若非看在这六人只是头脑僵化狂悖自大之人,本质上说还不是奸佞之人,王霖早就命人将他们推出去斩了。
王霖冷笑道:“朕说过,不可混淆而论,不可因噎废食,你们听不见吗?汝等若再持这般自大心态,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不懂用天下之人,还有何面目占据朝堂高位?”
王霖的声音明显带出了怒气。
若是正常之下,陈梓宣等人已经不敢再继续下去了。
但在此刻,陈梓宣与董浩达等人对视一眼,各自下定了决心。
他们明白,若不趁此时逼迫皇帝改变心意,将来等异族人官员在朝堂上站稳脚跟,那就不可挽回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帝最近对朝廷步步紧逼,进一步压缩了朝臣的权力空间,皇权得到了无限膨胀。
陈梓宣等人以为不妥。
他们都是来自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前宋皇朝,在一个宽松的政治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官员,早就习惯了皇帝和皇权被朝臣所掣肘的氛围,也认为这便是法理正当。
眼看内阁五位老臣已经全部倒向皇帝,陈梓宣这些人便心中生出了与皇帝博弈舍我其谁的使命感,甚至生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感。
换言之,宁死也要杀一杀皇帝的气焰。
这是他们作为士大夫的光荣与使命。
一旁,李纲宗泽吴敏郭志舜和黄岐善五人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他们已经懒得再与陈梓宣六人计较了。
一来,他们知道陈梓宣未来会被皇帝拿下,只是皇帝暂时考虑朝廷稳定暂未下手而已,而以皇帝的手段,若是皇帝出手,陈梓宣这些文臣压根就不是对手。
二来,他们也非常失望,他们昔年的门生故吏,已经渐渐与他们背道而驰分道扬镳,所谓的翅膀硬了,想要单飞。但陈梓宣这些人又看不清大势,不懂得顾全大局,这样的人,主动要被淘汰掉的。
王霖有些心烦意乱地望着陈梓宣等人。
他其实很明白这些人的真实意图。
逼迫皇权让步,给朝臣争取权力和政治空间而已。
但王霖知道自己不能让步,一步都不能让,否则,他日后便要永无宁日。
干什么事,都要被文臣和所谓的士大夫阶层捆绑掣肘。
王霖深吸一口气,断然道:“异族人为官之事,已经内阁和朝廷裁定,业已推开,不可朝令夕改,朕今日将话撂在此处,谁再敢喋喋不休,逼迫朕收回成命,那就自请摘去乌纱帽,退出朕的朝堂!”
王霖这话相当重了。
而且也表达出了他绝不改易的决心。
殿上跪倒了一地的反对之臣有些情绪激动的,已经摘下了乌纱,摆在了一侧,准备展现文臣的气节了。
但多数都在面面相觑,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而陈梓宣六人更是咬牙垂首,愣是没有中皇帝的激将法。
王霖扫了陈梓宣等人一眼,冷道:“退下!”
陈梓宣率先起身,默然走回班列,其余朝臣也犹豫一会,终于也退回。
“至于永州我汉民被金兵屠杀之事,朕之意,从长计较。挑起国战不可取。你们不要狂妄自大,以为凭我大燕目前的国力和军力,就能轻轻松松灭了金国,谁要有这种想法可以主动站出来,朕会给他一支兵马,命他自去金国,看看他能否给朕带来惊喜。”
朝臣沉默了下去。
其实多数人还是头脑清醒的,知道金国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而事实上,在数年之前,中原人还是对金人闻风丧胆的局面。
现在不过是皇帝横空出世,力挽大厦于将倾。
才打了几场胜仗,仅此而已。
灭金国战,不可轻发。
因为一发不可收拾。
而非皇帝亲自御驾亲征,大燕朝野上下,无一人敢担当此任。
王霖缓缓起身,朗声道:“永州屠杀之事如何应对,请内阁会商拿出一个处置方案来,报朕批准后施行。退朝!”
王霖拂袖而去。
……
永州十万汉民被金兵屠杀,燕京震动,群情鼎沸,群情愤慨。
一夜之间,城中数十家异族人开设的商行店铺被打砸抢。
若非锦衣卫闻风而动,全城弹压,城中一定还会闹起不小的乱子来。
越来越多的士子文人聚集在坊间游行聚会,不断有人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鼓动朝野向皇帝上万民表,要求大燕举兵杀入金国,为十万汉民报仇雪恨。
甚至还有人提出,要求皇帝颁布杀胡令。
所谓杀胡令,是冉魏皇帝冉闵发布的诏书。
西晋末年,诸侯迭起,匈奴、鲜卑等少数民族不断进犯中原。
一时之间,国家动乱,百姓流离失所。
西晋南迁,衣冠南渡,胡人趁乱攻入中原,大开杀戒,疯狂屠城,屠杀汉民无数。
在此背景下,同情汉民被无情屠戮的冉闵,为了重拾汉人的信心和激起汉人的战力,就颁发了史上有名的“杀胡令”。
杀胡令共分为三道条令:
第一,“内外六夷,敢称兵器者斩之。”这句话的大概意思是:无论是统治境内还是境外,只要看见有胡人拿着兵器,一律斩杀。
第二,“与官同心者留,不同心者听任各自离开。”这句话的意思是:跟官府有着相同心思的人留下,不同心思的人任由其离开。
第三,“若有汉人斩杀胡人,可以凭此胡人的项上人头获得奖赏。”
一时间,杀胡令甚嚣尘上,燕京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少异族人包括西夏人在内,迫于无奈,开始陆陆续续离开燕京回国。
而更多的商贾也被逼率商队离去。
应该说在当时,杀胡令还是保护了一些被屠戮的汉民,也激起了汉民抗争的意志。
但在如今的大燕,推行什么杀胡令,岂非是张冠李戴,故意破坏大燕商贸繁荣的大好局面?
锦衣卫的奏报,让王霖暴怒而起。
以诸胡人为假想敌,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王霖马上就意识到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居心叵测。
正在此时,皇城内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正在不断聚集而来,被锦衣卫和御林军封堵在三道门之外。
但呼唤求见皇帝的声浪却是直入云霄,王霖纵在深宫,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在宫门外,一群朝臣也跪在了空场上,痛哭流涕,恳请皇帝颁布杀胡令,发兵为惨遭屠戮的汉民报仇雪恨。
如果说民间一些书呆子炮制出杀胡令的馊主意来,还不至于让王霖动气,但朝中一些官员也有这般恶毒的心思,实在是让皇帝无与伦比的愤怒。
蠢不可言!
杀胡令一开,等于是大燕与诸国为敌。
自绝于天下人。
见皇帝面色不好看,燕青躬身道:“陛下,内阁五位阁相正兵分两路,李相宗相两人在朝天门前劝阻群臣,其余三人在宫城外劝阻蜂拥而来的京城文士。”
王霖冷漠道:“朝天门外是谁领头?又是陈梓宣那六人?”
王霖此刻是真动了杀机。
燕青摇头道:“倒也不是,是于忠朝那老贼!”
王霖闻言眸光闪动。
这老贼终于还是忍不住,自己主动跳出来了。
他等待这一天可是很久了。
王霖向燕青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
燕青心领神会,躬身领命而去。
……
朝天门外,面对一群跪在地上请愿的朝臣,望着打头的似乎摇摇欲坠的于忠朝,李纲和宗泽颇为无奈。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都没有说服这群一根筋的朝中言官和谏官。
而主持御史台和谏官系统的邓品忠面色尴尬,焦躁不安站在一旁。
李纲叹息道:“于大人,你年事已高,且病体缠身,何必在此纠缠?永州屠杀汉民一事,内阁正在拟定对策,陛下自有主张,尔等又何必操之过急?”
于忠朝声音嘶哑道:“李相,金人无道,无辜屠戮我汉民十万,这可是十万生灵!我大燕皇朝为汉民正朔,若不为汉民张目报仇,我大燕国体何存?
老臣以为,还请陛下开恩,恩赐万民,颁布杀胡令,驱逐异族之人,以安慰十万生民的在天之灵!”
此时,皇帝的声音淡漠传来:“于忠朝,你倒是给朕讲讲,这所谓的杀胡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591章 石破天惊,破局关键!
于忠朝貌似浑浊的眸光一闪。
他今日在幕后操控京师读书人和部分言官谏官行此逼宫之事,高举着大义和万民的旗帜,其实是想要将朝野上下的水进一步搅浑,再给自己镀上一层不朽名臣的外衣,作为保护伞。
于忠朝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妙了。
他察觉到无论自己怎么乞骸骨,以进为退,或者以退为进,想尽办法,皇帝都不肯放他归隐。
而且,这些时日他明显察觉到锦衣卫对他在暗中的监控。
他已经果断封死了他在城外的销金窟,一次也没有去过。
有几次,他甚至借故出城准备逃离燕京,但都被无处不在的锦衣卫给封住了去路。
于忠朝其实并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对他起了猜忌之心。
他并不认为自己的伪装已经暴露。
但他此刻确实意识到了危机正在临近。
所以,金国永州汉民屠杀案的爆发,正好给了他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他于幕后于前台,准备最后搏一把,至少达到他辞官归隐的目标。
若皇帝还是不肯放他走,那么,他便要借万民之力和朝臣之力实现自己的华丽转身,将个人声望再上层楼。
“陛下,杀胡令为五胡乱华之时……”
于忠朝正理清着自己的思路,准备给皇帝上一堂历史课,却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了:“行了,这些历史常识,朕还懂。你就给朕和他们说说,你是怎么样在背后操纵民意,行此逼宫之事的吧。”
王霖话音一落,众臣皆惊。
味道不对劲纳。
李纲和宗泽也是愕然。
于忠朝心中轰然巨震。
他抬头颤巍巍望着肃穆而隐藏杀机的皇帝。
“陛下何意,老臣实在不知……”
王霖纵声冷笑:“你不知?你这老贼,惯于在幕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这杀胡令一夜之间沉渣泛起,你敢说你不知道?”
于忠朝重重叩首在地,再次抬头来满面血迹,哀声道:“陛下何以如此羞辱老臣?老臣为官数十载,自问两袖清风,对家国社稷忠心耿耿,年迈体弱,反复求告陛下乞骸骨而不准,如今老臣不惜此残躯,为万民开口请愿,又何错之有?
若陛下不给老臣一个明白,老臣今日便舍弃此身,一头撞死在这朝天门外,自证清白!”
于忠朝大义凛然,身形颤抖,他的话旋即引起了在场官员的共鸣和同情。
百余名言官和谏官集体叩首大呼道:“陛下,何以如此羞辱当朝名臣?于大夫年高德劭,为官清廉,直追上古名臣,如此百官楷模,陛下亦不能轻易辱之!”
就连李纲和宗泽都拱手求情道:“陛下,于忠朝此举或有不妥,但念在他一心为民的份上,还请陛下开恩饶他归家自处吧。”
王霖忍不住冷笑起来。
他命锦衣卫分开诸人,淡然道:“你不是要自裁以证清白吗?不是要一头撞死在这朝天门外,让朕和万民看看吗?来,你去撞!朕在这,谁敢阻拦他,便为欺君之罪!
去撞!撞!”
于忠朝明显有些蒙了。
皇帝这般不按路数出牌,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表演了。但一头撞死又怎么可能,他可还有几辈子受用不尽的财富等着他去享受呢。
他还要再纳几房美貌小妾,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其实才五十出头。
众臣其实也蒙了。
皇帝今日这般行径,与过去大相径庭,一反常态。
但王霖心知肚明,像于忠朝这种人无比惜命,他怎么可能自裁?他没有这个胆量。
于忠朝颤巍巍跪拜下来,叩首道:“陛下何以如此逼迫老臣?”
王霖撇了撇嘴,心道这个无耻的老贼。
“朕逼迫你了吗?不是你口口声声要自裁,一证清白吗?”王霖奇道。
于忠朝:“……”
于忠朝真是演不下去了。
此时,燕青率一队锦衣卫拉着数十辆大车缓缓驶进宫门,车后,还有十余锦衣华服的男子,百余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个个绫罗绸缎满头珠翠。
与此同时,军机处张浚等朝臣率满朝五品以上官员数百人列队而入朝天门。
于忠朝面色陡变,瞬间由铁青变得煞白。
这十余男子是他隐在幕后替他主持家业的子嗣,分布各地。而这群年轻美貌女子,则为他安置在东南沿海于城中的姬妾。
满朝文武悉数来到,原本朝中言官谏官逼宫死谏的局面瞬时就被打破。
所有朝臣都面面相觑,不知皇帝又要做什么。
燕青命人将数十辆大车上的铁箱子抬下,规整在皇帝和朝臣面前。
足足上百个大箱子。
锦衣卫军卒上前打开,众臣面前一亮,忍不住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箱子里满满当当都是黄金白银和珠宝古玩,视野所及中一片金光闪闪珠光宝气,让人目不暇接。
于忠朝见状已经瘫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的事败露了。
王霖沉默了片刻,也给了群臣稍稍平静心神的时间,然后才缓缓道:“诸位爱卿,可知这批财物价值如何?”
户部侍郎孟长科砸吧砸吧嘴,出班拱手震惊道:“陛下,据臣目测,怕不有数十万贯之巨?”
王霖淡然道:“孟爱卿不愧是署理庶务之人,精于算计,你说得没错,这批黄白之物,起码价值数十万贯,乃至上百万贯!”
“诸位爱卿,不想问问朕,这批财物从何而来么?”
王霖淡然冷笑,扬手指了指瘫坐在地上的于忠朝道:“此物,是你们口中这位比上古名臣还要清廉的百官楷模于忠朝于大人所有!”
皇帝的话如同石破天惊,引得诸臣面色呆滞,心中起了滔天巨浪。
于忠朝的钱财?
他居然这么有钱?
皇帝又道:“其实,这只是于忠朝在京师城外销金窟中的财物,他在原籍还有一座于氏庄园,在广州还有一座于城,家中财物不可计数。
朕用句富可敌国都不夸张。
而且,眼前这百余名美貌女子,都是于忠朝的姬妾。这十余名男子,都是于忠朝的私生子嗣,于家在各地拥有良田不低于数十万顷、店铺数百家,他的庄园内奴仆成群,美女如云,奢靡陈设,比朕这个皇帝要强上太多了。”
生活简朴的清廉之臣于忠朝,突然摇身一变为富可敌国妻妾成群的大富大贵之人,这等变化和反差之大,令在场的文武朝臣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宗泽颤声道:“陛下,可有实证?”
王霖淡然一笑:“朕命锦衣卫查了半年之久,物证人证俱在,以及于忠朝勾连朝臣和地方官员,数十年来疯狂敛财的事实,触目惊心,历历在目,朕都不忍再看。”
王霖摆了摆手。
燕青命锦衣卫再次抬出了一个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本本的账册。
这是于家多年来在各地经营与地方官还有京官勾连往来的账目明细。
锦衣卫在幕后调查了半年,又奉旨施行霹雳行动,既然今日曝光,哪有还能给于忠朝留出狡辩的空间来。
人群中,不少朝臣面色剧变。
王霖环视众臣,面带冷笑。
他知道,于忠朝案发,惊天的事实必定会形成惊天大案,而如此,则会冲减世人对于永州大屠杀的关注度。
这是王霖选择在此刻揭破于忠朝伪善面皮的关键所在。
也是皇帝开启朝堂大洗牌的鼓点被敲响。
于忠朝,早就是皇帝破局的杠杆撬动点。
……
果然,于忠朝案发,被皇帝打入锦衣卫大狱,相关犯罪事实公开,在燕京和朝堂上掀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风暴。
言官和谏官们自觉被愚弄,愤怒的倒过头来对于忠朝进行口诛笔伐,纷纷上表要皇帝严惩于忠朝,籍没全家,资产充公入国库。
不要说在朝堂上,就是在后宫,都引起后宫诸女的热议纷纭。
皇后韩嫣想起当日那于忠朝的诰命夫人进宫拜谒,穿得那么简朴,忍不住轻叹道:“我真是没想到,这于忠朝居然能伪装至此,明明是大奸大恶之人,却化身为上古名臣,号称为天下群臣楷模,清廉之冠,实在是……”
赵福金冷笑:“皇后姐姐,陛下圣目如炬,这等恶人大贪最多隐藏于一时,岂能隐瞒于一世?”
朱涟也幽叹道:“过去我在宫里,也听说过于忠朝的名头,据说此人不喜美食、不好女色、不贪钱财,颇有上古圣人之风,谁知这竟是伪装?”
“据说锦衣卫缉拿到案的专属于于忠朝一人的美貌女子至少数百人之多,这老东西实在是恬不知耻……”
崇德嘻嘻一笑,忍不住开了一个玩笑:“人都说陛下好女色,我看陛下与这于忠朝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师师在旁忍住笑,悄然扯了扯崇德的衣袖,示意她且不可玩笑过头,伤及皇帝威严。
慕容婉儿依旧是一袭白裙,她静静坐在一侧,笑而不语。
其实于忠朝的线索,还是她背后提供给皇帝和锦衣卫的。
她当年行商东南,还曾经亲自去过广州的于城。
虽然当初她并未放在心上,后来回京听闻于忠朝诺大的声望和名头,便将自己过去的所见所闻告知王霖,王霖这才生出疑心,亲自往于忠朝家里跑了一趟。
第603章 逼迫吴乞买低头
其实吴乞买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王霖你来意为何?凭你单枪匹马,潜入上京,刺杀于朕?
虽然目前的王霖是有条件行刺吴乞买的,但吴乞买还是不信作为大燕皇帝的王霖,会如此疯狂且丧失理智。
王霖笑笑:“吴乞买陛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朕就直说了吧。”
“朕来上京,无非就是想与陛下相见,面谈一二。简而言之,我大燕的条件便是,其一:交出永州屠杀案的元凶罪魁,朕知道这是一位相当有分量的人物,据说幕后主使是完颜宗磐,执行计划的人便是蒲察散。
其二:放还金国国内所有汉民,不得擅自屠戮一人。
其三:赔偿所有汉民损失,数额可由我大燕使团与金国朝廷商定。其四——”
王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乞买匆匆打断,他冷笑道:“燕皇陛下,你如此大言不惭,在朕面前大放厥词,就凭借你那所谓进攻黄龙府的数万兵马?还是凭借你在朕的皇城中,意欲行刺于朕?”
王霖淡然道:“在金人中,最熟悉朕的当属吴乞买陛下了。你当知道,朕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人,朕更无意威胁和对吴乞买陛下不利,而事实上,朕此刻取你性命如同探囊取物。”
吴乞买心生怒气,面上却非常平静:“哦?你孤身一人在朕的都城,纵你勇猛过人,堪为万人敌,但凭你一人,能敌我大金国百万雄师否?
再者,即便你杀了朕,对于大金来说,也不过是换一个皇帝坐而已。但你燕国不同,朕若是将燕皇陛下留在上京,那你燕国又该何去何从?何人可挡我大金雄兵?”
王霖淡然:“吴乞买陛下,咱们之间,就不必打嘴仗了。朕可杀你,金人留不住朕,朕既然敢来,那就有绝对的把握,不信,吴乞买陛下可以试一试。”
吴乞买瞬时沉默了下去。
在他心里,王霖确实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带有一层神秘色彩的人。
不说围绕着王霖的那些传说,关于天神下凡拯救黎庶的事儿,单是大金国大祭司俄古娜对王霖的态度,坚称王霖为神使,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吴乞买忌惮万分了。
这是吴乞买不愿意与大燕为敌的一个重要因素。
王霖突然扭头望向了殿外,微笑道:“大祭司既然来了,为何不入内相见?”
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嘟嘟嘟的铁杖敲击地面声。
俄顷,俄古娜缓步而入。
她向吴乞买微微颔首为礼,又向王霖弯腰施礼:“见过陛下,见过神使。”
俄古娜说罢,就静静站在了王霖身后,一言不发。
吴乞买嘴角一抽。
他心说,你到底是大金的大祭司,还是王霖的大祭司……
有俄古娜自动前来,吴乞买心中对王霖最后的那点想法也都压下了。
吴乞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燕皇陛下,永州屠杀案,朕可以给大燕一个交代,但如何处置,应由朕裁处,而非燕国。
释放国内汉民之事,朕前番也在思量,既然燕皇陛下亲自前来,只要燕军即刻退出我大金国土,朕可以承诺,即日放还国内所有汉民。但赔偿之事,且也莫提。”
王霖淡然一笑,所谓赔偿不过是一种谈判的技巧,他没指望金人会赔款。毕竟金国穷得头上都冒油了。
“也罢,赔款之事暂且作罢。但朕还有一个条件。”
吴乞买面色阴沉下来:“燕皇陛下,你可知道,朕答应你这两条,已经要顶着极大的压力,你莫要得寸进尺。”
对于吴乞买来说,释放所有汉民确实压力很大。
因为这么多年来,被掳来金国的汉民已经固化为了上京各家权贵家的奴隶和财产,他要释放数万汉民,就相当于是从各家权贵口中抢食,自然不是那么好办。
不论古今,但凡触及人的利益事,都异常棘手。
王霖无动于衷继续道:“遣永宁公主入燕,这算是朕和兀鲁、什离的私人要求。”
吴乞买闻言一怔,回头深望着面色赤红的完颜永宁,略一沉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难怪世人都说燕皇陛下风流多情,颇好女色,朕都不知你什么时候又看中了永宁……既然如此,朕就准了,朕会赐婚,命永宁和亲燕国。这样也是一桩美事,我大金国开国皇帝三女,悉数尽与燕皇联姻,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大金可于燕国永世友好?”
吴乞买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荡。
唐括氏面色复杂,望着站在她身侧的完颜永宁。
她心中也是满腹狐疑,完颜永宁何时勾搭上了燕国皇帝?
他竟然为了一个女子,甘冒奇险,潜入敌国都城,这要传扬出去,世人有几人会信?
真是一个好色如命的君王啊……唐括氏不由望向了王霖。
吴乞买笑声敛去,沉声道:“燕皇陛下的请求,朕都准了,可朕要知道,燕皇陛下可以给朕什么?你遣大军在我国内纵横来去,攻城略地,屠杀我子民军卒,若不给一个说法,朕如何向举国上下交代?”
王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他知道吴乞买和金国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是面子,不是赔款,而是贸易。
只有推进金国与大燕的贸易,才能缓解国内的物资短缺矛盾,而这已经是迫在眉睫的最大的国内矛盾了。
假以时日,若不解决,金国必定会爆发内乱。
本来以金国微弱的国力,统治辽人诺大的地盘,版图扩大了何止十倍,所以现在国力空虚的后遗症悉数爆发了。
“朕过去说过,我大燕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但只要金国愿意向大燕俯首称臣,朕可以准再设立三处榷场,将对金贸易扩大两倍以上。”
吴乞买面色骤变,断然拍案而求,怒斥道:“让我大金对燕国俯首称臣?绝不可能!”
“朕来金国这一趟,发现金国国力凋零,比朕想象得更艰难。所以,若是朕整军宣战,启动举国之兵,纠集蒙古各部、高昌回鹘、西域各国兵马一起全面进攻金国,吴乞买陛下又该如何?”王霖轻道。
吴乞买冷笑:“要战便战!我大金自立国以来,灭辽也不过用了区区数载,凭你燕人,能动我大金分毫?”
“朕知道,以大燕如今之国力兵力,要灭金国,很难。但是,朕虽然暂时灭不了金国,但大兵压境之下,两国开战,金国国力会更举步维艰,到到时候,内忧外患,吴乞买陛下,你扛得住否?”
吴乞买沉默了下去。
但他旋即傲然道:“朕为大金皇帝,自然一力当支!燕国若想战,那便来!”
“朕若是举国宣战,虽然灭不了金国,但绝对会动摇金国之根基。而内忧外患之下,贵国朝廷上下想必也会生乱,那那时,是不是吴乞买陛下称帝,就难说了。”
王霖轻描淡写一句话,直接戳进了吴乞买的心窝窝里,让他非常愤怒,又非常无力。
唐括氏察觉到丈夫的愤怒和忧虑,忍不住开口道:“燕皇陛下何以如此咄咄逼人,欺我金国太甚?你可知道,你如今孤身在上京,若是我皇陛下不惜代价,一定要将你留在上京,你还走得成吗?”
王霖笑笑,他随意瞥了唐括氏一眼,突然他的身形原地掠过,殿中像是卷过一阵风,然后王霖已经再次端坐在了原地,但他手上捏着一枚金灿灿的金钗,那是唐括氏头上的发簪。
乌黑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唐括氏一时惊骇变色,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吴乞买面色震撼。
完颜永宁目光发怔,心中的惊骇不亚于唐括氏。
眼前的燕皇王霖,难道真的是神人下凡?
唯有站在王霖身后的金国大祭司俄古娜深沉的眸子里光泽闪动。
王霖的速度几乎肉眼不可分辨,超出了人类所能认知的范畴。但她还是看清了王霖行动的轨迹,只是她思量,以她的能量,也难以阻挡王霖。
大殿上一片无言的沉寂。
王霖轻笑一声道:“吴乞买陛下,朕说过,朕若是想走,无人可挡,你可信了?”
吴乞买面色变幻良久,心中的震动难以尽述。
他心中冰冷一片。
若是燕皇王霖如此不可战胜,近乎神人,大金国将来如何面对此人?
吴乞买深吸气定了定神道:“我大金臣服燕国,绝不可能。朕若作出这般决定,举国上下也不会答应。”
一直保持着异样沉默的俄古娜突然声音嘶哑道:“吴乞买陛下,既然不能臣服,那便结为兄弟之邦,以燕国为长,金国次之,金国以阿骨打诸子在燕国为质,如何?”
俄古娜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更容易让吴乞买接受的办法。
王霖不置可否,他的目的在于逼迫吴乞买低头,而并非为了什么大燕至高无上的面子。
他也心知肚明,以金人的民族本性,要让金国臣服于中原王朝,几乎是不可能的。纵然当年辽国,金人也是阳奉阴违。
吴乞买沉默权衡良久,才缓缓点头道:“罢了,就如此。”
第604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1)
一如皇帝的谋划,同时也是担心皇帝的安危,燕青率麾下三万锦衣铁骑奔袭黄龙府。
镇守黄龙府的守将只有数千兵马,燕军大军来攻,根本就措手不及。
守将率军弃城而去,败退向上京。
燕军进驻黄龙府,遵照皇帝的安排,没有屠戮城中金人,而只是象征性地将黄龙府的城防设施破坏殆尽,同时将城中的官衙一把火焚毁,在黄龙府城门楼上立起了燕军的大旗,以示占领。
燕青命大军在黄龙府休整一夜,翌日一早,便放弃黄龙府,奔驰上京城。
马扩率使团正在上京城与金国郭相完颜希尹为主的团队进行谈判,谈判已经进行了两三轮。
原本金人针锋相对,但在第二天突然就同意让步,双方终于达成了五点共识:
第一,金国朝廷严惩永州屠杀汉民案的幕后元凶,尽快绳之以法,结果通报大燕。
第二,金国朝廷释放在金国的近十万汉民,无条件放归,不得屠戮一人。大燕将派出军队进行保护。
第三,再次签订盟约协议的补充协定,两国约为睦邻友好的兄弟之邦,大燕为长,金国次之,金国皇帝上表庆贺燕皇生辰。
第四,金国遣永宁公主完颜永宁和亲大燕,与燕皇联姻。
第五,作为对上述条件的回报,大燕不但恢复开设北安州榷场和保证其他两处榷场的正常开放,还增设三处榷场,增加对金的贸易总量,与目前相比,不低于一倍。
消息传出,金国举国震动。
当然是反对之声甚嚣尘上。
反对者反对的是金国丢了国体,而对于吴乞买来说,面子都是虚的,里子才是实打实的,他得到了扩大贸易解决国内矛盾的根本好处。
所以,对于朝堂上的一切反对声浪,吴乞买置之不理,还以强力手段一概碾压。
吴乞买突然变得非常强势,一反常态。
而对于完颜宗磐麾下心腹,上京主将蒲察散来说,其他的条件都与他无关,但吴乞买将完颜永宁和亲大燕皇帝,这是他万万接受不了的事。
正是考虑到蒲察散的反弹,吴乞买最近调动了专属于大金皇室的近万御林军,这是吴乞买登基称帝以后秘密在白山黑水间组建的一支皇帝卫队,没有纳入大金军队编制,若非到了这种危机关头,吴乞买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这面底牌。
御林军将国王寨保护了一个水泄不通。
以至于义愤填膺的蒲察散根本就进不去拜谒皇帝,质问究竟。
吴乞买根本就不见他。
蒲察散怒不可遏返回军营,进入自己的大帐,便喊过心腹军将仆散俊密议此事。
以蒲察散的意思,趁完颜永宁就在城外庄子里被军卒看管,准备和亲燕国,不如直接派军抢了回来,先成亲再说。
就算是最后不得不和亲燕国,也先占了完颜永宁的身子。
想起可能要给燕国皇帝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蒲察散心头竟然滋生起一抹无言的兴奋来。
仆散俊闻言大惊失色,犹豫道:“将军,若是如此,必定会触怒陛下,将来如何收场?而且,消息已经放出,完颜永宁已经算是燕国皇帝的女人,你这般强抢了回来,怕是……燕皇不可善罢甘休啊。”
蒲察散大怒:“狗屁,明明是某先看中的女人,他一个燕人,凭什么抢了某的女人?不行,老子一定要抢在他的前头,至少也要先玩了她再说!”
蒲察散立时就命人去城外抢人,仆散俊见阻拦不住,也不敢再说什么。
蒲察散的性格他很了解,此人暴虐心狠,若是触怒他,他一定会向自己挥刀子。
……
城外庄园。
听闻蒲察散麾下的五百军卒包围了庄园,明着要抢自己进城成亲,完颜永宁面色微变,却静静坐在床榻上纹丝不动。
依旧是一袭金人随从打扮的王霖有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你居然不怕?”
完颜永宁俏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红霞:“既然我已经被陛下许给燕皇陛下,那么,我便是燕皇的女人了,有陛下在,我还怕什么?”
王霖面上的笑容更浓:“既然如此,那就换身衣服,随朕杀出重围,你可敢?”
完颜永宁轻笑:“我大金国的女子可不像是你们汉人女子,弱不禁风,上不得马,也杀不得人,陛下放心,永宁自会披挂上阵,不会拖累陛下的。”
完颜永宁挥挥手,唤使女取她的皮甲和兵器来。
红色的皮甲,明晃晃的弯刀,完颜永宁穿戴整齐,乍一看去,与完颜兀鲁极其相似。
王霖看了眸光微动。
五百金军纵马驰来,很快就将完颜永宁的庄园围了个团,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进去抢人,就听不远处马蹄轰鸣如雷,周遭的大地都在震动。
领头的谋克赤喜大惊失色。
金军熟知战阵,闻此动静,焉能不知是大军在行动,而目前驻扎在上京的也只有蒲察散所部三万人,而本部未动,制造出这般动静的大概也只能是侵入国内腹心的燕军铁骑了。
谋克赤喜在马上回头望向东南方向。
肉眼可见,旌旗招展,烟尘如龙,遮天蔽日。
再无疑问,燕军大军侵入上京!
谋克赤喜挥挥手,断喝一声,率众军纵马率先驰回城去。
大敌当前,保卫朝廷为第一要务,哪有闲情逸致帮主将去抢女人?
……
燕青三万铁骑毫发未损再袭上京,这回可不是偷袭或者突袭作战,而是在上京城外结阵,摆出了攻取上京的架势。
完颜永宁与皇帝被燕青接到军中,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燕军森然的军阵之中,居然明目张胆地树起了大燕皇帝明黄色的龙纹大纛!
他……难道还真的要攻进上京,颠覆大金朝廷吗?
就凭眼下这数万人,要取上京……完颜永宁暗暗摇头,自觉想都不敢想。
连日以来,燕皇王霖已经带给她足够的惊心动魄了。
其实不说是完颜永宁,燕皇的龙纹大纛立在城外,震动了整个上京城内的权贵百姓。
吴乞买率满朝文武及宗室众臣登临城楼,眺望着城外燕军肃杀有序的军阵,面色不变。
吴乞买心中有数,王霖此番主动亮明身份,无非还是公开震慑金国高层。
第592章 郭志舜负荆请罪,大义灭亲
于忠朝案发,堪称是自前宋立国至今,数百年间出现的最大的贪腐案,其人伪装成千古清廉名臣招摇过市,几十年间遭受朝野上下和士林的一致敬仰。
而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这无疑给很多朝臣和整个大燕的士林阶层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知道有多少人感觉难堪。
一时间,于忠朝成为朝野的热议话题。
而诸多附着于于忠朝其人的讨论甚嚣尘上。
燕京书院的学子联名给皇帝上表,发布讨于忠朝之流伪善者檄文,强烈要求朝廷彻底清除于忠朝的余党,深挖诸多如于忠朝之类的善于欺世盗名的官员,明清廉而实贪腐。
于忠朝管理下的御史台和谏官系统也群情汹涌,几乎所有的言官和谏官都在弹劾于忠朝,发誓要与其划清界限,彻底铲除朝中这等败类。
一连数日,关于于忠朝的话题热度都丝毫不减,这在大燕朝堂上,还是首次。
有人痛骂伪善之人必有恶相。
指摘于忠朝眼睛浑浊,呆而深邃,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气场阴冷,有鹰钩鼻。
云自古以来,有这种“鼻型”的人,多半性情阴冷,内心诡计多端。
还例举了两个特别明显的例子,一个是春秋时期的越王勾践,一个是三国时期的司马懿。
前者,卧薪尝胆多年,最后干掉了吴国,斩草除根。
同时,勾践还把知道他卑微经历的大臣统统杀掉,比如文种,都免不了自刎而死的下场。
后者,隐忍几十年,熬死了曹操、曹丕以及曹叡三代人,在反复无常的过程当中夺取了曹魏的江山,最后把曹家斩杀殆尽。
民间有这么一个说法,鼻如鹰嘴,啄人心髓。
所以,整个朝堂上爆发起了轰轰烈烈的“鹰钩鼻自检运动”,但凡长着与于忠朝一样鹰钩鼻的朝臣,旋即成为被众人怀疑的对象。
关于这些,皇帝听闻,不过是一笑置之。
这种当然是胡扯淡的事了,不过,任由他们折腾一阵,也就过去了这阵风,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皇帝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朝堂上那些固有的小团体内部产生猜忌和分裂,不至于形成铁板一块,从而朝臣结党,对抗皇权。
更重要的是,于忠朝到底勾结了哪些朝臣和地方官,诸多线索和实证都掌握在皇帝和锦衣卫手中,这就像是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高高悬在一些人的头顶上,让某些人惴惴不安。
所以,不少朝臣纷纷上表,要求锦衣卫将此案移交三法司署理。
皇帝不准。
奏表依旧潮水般向皇帝的御书房涌来。
最后,连内阁五位老臣都扛不住这等无形的压力,主动进攻求见皇帝,恳请皇帝将本案移交朝廷。
实际这就是一个由头,因为毕竟连李纲都不确定皇帝要查办此案查到一个什么程度……内阁阁相集体进宫,无非还是试探皇帝的态度。
李纲尴尬清了清嗓子,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于忠朝此案,若是牵连甚广,怕是要朝廷动荡,于社稷江山不利,且此人素来为朝中清流党魁,此番他栽落马下,整个御史台和谏院无人主持,还请陛下尽快裁定人选为好。”
王霖淡然一笑,又扫了吴敏宗泽黄岐善郭志舜四人一眼,“你们呐?可还有话说?”
吴敏定了定神道:“陛下,老臣倒是觉得借于忠朝一案对朝堂进行整肃清理,将一些隐藏得极好的害群之马清除出去,对大燕是一件好事。
但事关朝廷重臣,此案是否应该交由三法司来署理?”
黄岐善拱手道:“臣附议!”
宗泽也闷声道:“臣附议!”
唯有郭志舜沉默不语,静静站在李纲四人身后。
王霖深望着郭志舜,突然道:“郭相以为如何?也与李相等人一般,要求朕将此案交给三法司吗?”
郭志舜嘴角一抽,缓缓道:“陛下,臣……以为,既然此案由陛下亲自主持,当继续以陛下为主,查明真相,尽快了解此案,避免朝堂动荡。”
王霖心中大笑,心说郭志舜也算是一个真正的老狐狸。
他不像李纲这四人一样一心为公,郭某人心里还是有些个人利益的打算。
他毕竟是郭媛的父亲,算是皇亲国戚。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与皇帝站在同样的立场上,不然,他自觉郭家的地位不保。
所以,郭志舜很少在事关皇帝态度的问题上表态。
而李纲四人也知道他的难处,很多时候就故作不知,不捅破这层窗户纸。
今日若非皇帝当面追问,郭志舜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表态的。
但郭志舜的理财能力天下第一,无人可及。
有他掌控户部和工部,大燕商业繁荣,百业兴旺,蒸蒸日上,国库再无空虚之虞。
而且郭志舜头脑非常清醒。
他从未染指过公孥。
不是说他半点贪婪之心都没有,而是他与皇帝保持着默契和平衡。
皇帝不断通过郭媛给郭家输送利益。
皇帝各种形式的赐予,已经足以让郭家及其后人衣食无忧几辈子,郭志舜知道问题的轻重,自不会在根本原则上去触怒皇帝,动摇郭家立足的根基。
郭志舜本身的恪尽职守,也监督和带动了整个户部财税系统的清廉。
王霖轻轻一笑:“诸位爱卿,其实你们不说,朕也想将此案移交出去。不瞒你们说,小乙刚走,小乙再三请求,锦衣卫主动要将所有的案件卷宗和物证人证移交大理寺。
但是朕,反复衡量,没有同意,你们可知道为何?”
李纲等人拱手道:“请陛下明示。”
王霖笑笑:“其实,所谓于忠朝伪善之名,隐藏数十年、欺瞒天下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于忠朝此案,关联朝臣数十人、地方官员百余人,于家在地方飞扬跋扈,欺行霸市,在他的故里,在他担任过地方官的各地,百姓都深知他的伪善之名。
锦衣卫侦缉得知,这些年状告于家把持商贾贸易的诉状不计其数,无非都被各地官府压制下来罢了。
所以,于忠朝的清名本来就是一个伪命题,朝堂上不少人都知道其人的真面目,瞒住的,其实不过是朕一人尔!
当然,或许还有你们这几位内阁老臣!”
李纲等人面面相觑,面色尴尬。
“所以,朕才犹豫,若是将此案交给三法司来署理,那就真正会炮制成惊天动地的大案,事关朝廷国法威严,锦衣卫侦缉在侧,朕想,三法司的官员不敢在这个时候徇私。
但若在朕和锦衣卫的手上,则后果可控……尔等懂朕的意思么?”
李纲深吸了一口气,他听懂皇帝的意图了。
也就是说,本案办到一个什么程度,皇帝自有主张。
当然还要看事态的发展。
换言之,皇帝想要办的人,一定会涉案,而皇帝不愿意动的人,估计这一次也就终归会过关。
李纲和吴敏对视一眼,他们就担心皇帝会揪住不放,大刀阔斧趁机清洗朝堂,既然皇帝“有的放矢”,李纲就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李纲等人告退,但郭志舜却被皇帝留住了:“郭相,媛儿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你不如去她的宫苑探视一番。”
郭志舜微微愕然,旋即躬身道:“臣领旨!”
……
郭媛的宫苑清幽,种植着诸多翠竹。
竹海掩映之中,郭媛一袭粉色宫裙,面上不施粉黛,却也清丽非常。
她端坐在亭台之中,正在低头读着皇帝的文集,突听女官来报,老父来访,不由有些意外和惊喜。
到了如今郭志舜这般权重的位置,他已经非常避讳很多事了。
他很少进宫探视郭媛,甚至不允许郭媛无事常回娘家。
权臣与后妃之间,往来密切,这足以能引起皇帝的猜疑了。
但今日却是皇帝主动开口让郭志舜来,其实郭志舜心里比女儿郭媛更惊讶。
“臣郭志舜,拜见娘娘!”
“女儿见过父亲。”
父女俩一番客套寒暄,见郭媛姿容秀美眉眼间满是幸福的滋润之色,郭志舜心头起了一丝暖意。
当日他主动献女给当时的齐王,本意是一种晋身之阶。但从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寡居的女儿能嫁给王霖这种人物,是她的幸事。
而且皇帝待郭媛甚好。
这让郭志舜心底的愧疚感渐渐消散一空。
“父亲多时不曾进宫探视女儿,今日为何……”
郭志舜也眉头略蹙道:“陛下方才说你身体不适,让我来探视一番,为父这心里也有些不踏实,难道是你这边……”
正说话间,女官上官清盈盈走近,笑道:“下官见过娘娘,郭相。”
上官清虽然品阶只有四品上,但她是皇帝身边的女官之首,相当于内务大总管,皇帝对上官清非常倚重。
所以即便地位悬殊,郭志舜也不敢自大,起身微微笑道:“上官女官何来?”
郭媛也对上官清微微颔首。
上官清笑道:“郭相,陛下让下官来郭妃娘娘这边,给娘娘送些东西。”
上官清说着将手中的一封信函递了过去。
然后就施礼退去。
郭媛拆开信函,见是皇帝的亲笔。
而她匆匆扫完信函上的内容,俏脸大变,肩头都在轻轻颤抖。
郭志舜心头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
他急急道:“女儿,陛下说了何事?”
郭媛面色苍白,缓缓将手中的信函交给了父亲。
郭志舜接过看去,面色骤变。
他气得浑身颤抖,当场就痛骂出声:“郭亮这个畜生,孽障,他这是要害死我们郭家!”
郭亮是郭志舜的次子。
郭志舜的长子郭鹏温文尔雅,进士出身,如今在江南任地方官,将来历练上三五年,回京必能迁转部堂高官。
次子郭亮,不喜读书,是京师纨绔公子哥中的蛮有份量的一个。
无非是呼朋唤友,狎妓喝酒,花天酒地,无事生非。
但他又不会作出太大的恶事来,所以郭志舜平时也懒得管他。
但锦衣卫却查明,郭亮居然是于家商行中重点攀交的人物之一,每年都从于家获取财物不少于十万贯钱。
郭志舜面色阴沉得可怕,因为他知道,单是这事,就足以毁了郭家。
要是曝光出去,他这个内阁大臣就不用干了。
光是天下人的唾骂口水,就能淹死他。
而这事可大可小,皇帝若是借此动刀,郭家……
郭志舜面色煞白,满头大汗。
他起身躬身道:“娘娘,还请娘娘在陛下面前说说情,郭亮与于忠朝案牵连,为父是真的不知,这个孽障,为父这就将他扭送至锦衣卫大狱,为父决不允许这个畜生毁了咱们郭家……”
这个时候,郭媛其实已经慢慢平静了下去,郭志舜也是关心则乱。
郭媛幽幽道:“父亲,二兄平素胡作非为,父亲疏于管教,导致此祸。但陛下此举,显然是让你我父女商议出一个对策来,然后……陛下应是有保全我们郭家的意思。”
郭志舜深吸了一口气:“都仰仗娘娘了。”
很显然,皇帝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悄然命郭家父女相见,这是为了保全郭家。
而皇帝的看顾,无疑是看在郭媛的面上。
不愿意自己的女眷娘家家破人亡,声名扫地。
郭媛叹息道:“父亲,陛下既然说二兄涉案罪证确凿,怕是已经难逃裁处,此番,不知父亲做何打算?”
郭志舜面色变幻,青红不定。
做稳妥的办法当然是皇帝命锦衣卫压住此事,对郭亮既往不咎,当什么事都没有。
但郭志舜深知皇帝的为人,他断然不可能因私而废公。
能让自己父女先行见面,会商对策,已经算是皇帝的恩赐了。
郭志舜良久才暗暗咬牙轻道:“女儿,为父知道如何做了。要保全郭家,唯有为父大义灭亲,将郭亮亲自押往锦衣卫大狱,明正典刑,才能挽回影响,否则,我们郭家必定会牵连进这场大案之中,为父,还有你大兄,轻则官职不保,重则家私性命难存。”
郭媛流泪满面,抽泣不止。
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皇帝提前通气,无非是希望郭志舜能作出正确的选择。但虎毒不食子,郭亮再不成器,那也是郭家的血脉,让郭志舜如何能下得了手?
但郭亮不死,郭家就完。
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选择。
而若非郭志舜这等善于决断的政治家,常人是很难在短时间内作出决定的。
……
郭志舜出宫而去。消息传回御书房,王霖叹了口气,他希望郭志舜能作出正确决定,不但要决断快,行动也要快。
不然,等案发之后,郭家就会陷于朝野上下口诛笔伐的滔天巨浪之中,再无翻身的余地。
王霖本心里是要保全郭志舜的。
目前而言,无人比郭志舜更适合执掌大燕财政。
而且他毕竟是郭媛的父亲。
太过徇私枉法的事王霖做不出来,但作为皇帝,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因为家事而伤心欲绝。
况且,锦衣卫早已侦缉清楚,郭家只有郭亮被于家人引诱上了贼船,郭家上下并无涉案。
这是个例。
而实际上,被于家拉下水的京师高官子弟中,还有陈梓宣等六部主官的子嗣。
只是这些人,王霖懒得去管就是了。
很难想象,于忠朝在这数十年官场浮沉中,通过大把大把的金钱开道,到底腐蚀了多少朝中官员。
郭志舜回到自己府上,杀气腾腾直奔此子郭亮所在的独院。
郭亮昨夜与一群狐朋狗友狎妓吟花酒到了后半夜,如今还在高睡不起,突然听到门被踹开,他皱着眉头睁开惺忪的睡眼,刚要痛斥谩骂下人不懂事,突见父亲郭志舜手持宝剑,面色不善。
郭亮陡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赤着身子一股脑从床榻上翻滚起来,一把用外袍遮挡着自己的不便处,一边大叫道:“父亲,你这是作甚?你要杀儿子吗?”
郭志舜重重一剑斩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他怒吼道:“来人,将这个孽障给老夫抓住,跪下!”
……
郭亮披衣魂不守舍被郭府下人死死控制跪在地上,老老实实交代了他与于家人私下往来,并在这三五年间收了于家多少银钱的好处。
前前后后,于家人向他利益输送不低于十万贯钱,除此之外,还有城外一座农庄,两名美貌姬妾。
郭志舜面色阴沉,冷漠追问郭亮这些年到底为于家做了什么。
果然不出郭志舜所料,于家所图的并不是郭亮一个纨绔子能干什么,而是他这个掌控户部和天下贸易的阁臣,毫无疑问,于家一定在背后打着他的旗号干了不少强买强卖的事。
让锦衣卫顺藤摸瓜揪出来,郭亮就是死路一条。
郭志舜仰天长叹。
他心中那个恨啊。
他恨不能一剑砍了这个孽障儿子。
郭家缺这十万贯钱吗?
区区十万贯钱,对于他一个财相来说,对于皇亲国戚的郭家来说,算得了什么?
郭志舜咬牙切齿道:“将郭亮房中所有浮财银钱全部装载成车,将这孽障捆绑起来,老夫亲自押往锦衣卫大狱,交由圣上裁处!”
……
不多时,郭志舜去了官袍,只着便服,背负着一捆荆棘,面色惨淡跪拜在了朝天门外。
而其子郭亮,早在一盏茶时间之前,被他亲手鞭笞得遍体鳞伤,送入了锦衣卫大狱。
第593章 朝天门,溅血!(1)
锦衣卫大狱。
囚室简陋,狱中臭气熏天。
于忠朝披头散发趺坐在这间囚室的地上铺着的稻草上,面色麻木而冷漠。
燕青缓缓走来,他沉稳的脚步声在锦衣卫大狱阴暗潮湿的走廊上微微回响。
于忠朝猛然抬头来,目光凛然望着燕青,丝毫不惧。
燕青淡然一笑:“于忠朝,你莫要以为挟持群臣便有恃无恐,但对于陛下来说,不论其他,单论你这数十年的贪腐之事,就足以定你的死罪!”
于忠朝哈哈狂笑起来:“陛下何等英明,千古圣君,老朽就不信,圣君眼皮底下能容得下一群蛀虫?陛下今日不惩处他们,日后也是一样,总而言之,这些人心里不会安稳……
所以,他们在外面会不惜一切代价营救老朽,至少,要保住老朽的一条命。
否则的话,老朽纵然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燕青撇嘴一笑。
于忠朝仰仗的无非是他心里有本账,这些年,他腐蚀贿赂过的朝臣,或者说朝中有不少京官和地方大员在他手上都有巨大的把柄,只要他在狱中还未开口,外边这些人就会想办法救他。
燕青淡道:“于忠朝,你想多了。”
于忠朝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老朽过去几十年的经营,不是燕侯所能想象的,纵然是内阁大臣,皇亲国戚,老朽……”
燕青闻言冷漠,眸光如刀:“你所言,无非是郭志舜,郭相而已。还有陈梓宣这些六部尚书。但对于陛下来说,这都不是能让你活命的筹码。”
燕青转身走去:“尽快认罪,陛下可以准你自裁,籍没全家,家资充公后不殃及家眷,且留你全尸。若是你执迷不悟,你们于家数百口人都要为你陪葬。
此外,不妨告诉你,郭志舜已经亲自将其子郭亮押入锦衣卫大狱,而其本人,正在宫门前请罪。”
燕青扬长而去。
皇帝的意思只有燕青明白。
于忠朝牵连到的朝臣地方大员太多,除了极少数大鳄外,王霖并不准备一网打尽。
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一些小鱼小虾什么的,就既往不咎了。
而且,也唯有如此,才能既实现了皇帝对于朝堂进行大洗牌的目标,又能防止朝野出现大的震荡。
本来郭志舜的儿子郭亮他也可以放过。
但于忠朝将郭氏作为底牌和倚仗,若不将郭亮绳之以法,于忠朝一定不会死心。
燕青走后,于忠朝的面色瞬时变得灰败黯淡。
其实他刚才不过是硬撑,试图以手中的筹码与皇帝进行某种交换。
但他自己也清楚,王霖并非普通的皇帝,而是千古罕见的一代圣君,他手里这点牌,皇帝根本看不上。
但狗急跳墙,他总不能引颈就戮,总要再扑腾挣扎一回,看是否还有一线生机。
于忠朝眸中闪烁着疯狂的光泽。
御书房。
杨沂中缓步走进,躬身道:“陛下,郭相正在朝天门外请罪。郭亮已被郭相亲自送往锦衣卫大狱之中。”
王霖微微颔首道:“朝中反应如何?”
“震惊者有之,但也有不少人试图将水搅浑,叫嚣郭志舜应罢相、郭亮应问斩明正典刑。”
王霖呵呵一笑:“这些人无非是想试探朕,看看朕的态度。
杨沂中,这样还不够,再给他们加一把火。你去通传燕青,命锦衣卫散布消息,于忠朝手上有一本与朝中官员勾结的账册,目前锦衣卫正在严刑拷打,威逼于忠朝招供。”
杨沂中领命而去。
王霖思量了一阵,这才扭头冲上官清道:“光抓一个郭亮还缺点火候,命锦衣卫缉捕陈梓宣等六部主官后人中涉案者到案。”
……
最后一把火被点燃了。
如果说郭志舜之子郭亮被郭志舜亲自押解自首是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那么,随后锦衣卫将陈梓宣等六部主官之后先后缉捕到案,就成为彻底推倒棋局的加速器。
礼部尚书郑岚、户部尚书宫超、工部尚书陈梓宣、部尚书董浩达、部尚书彭正宁、刑部尚书蒋万海,六位大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其实他们的情况与郭志舜类似,被于家人私下收买的无非是他们府上的纨绔。
陈梓宣六人也终于明白,皇帝已经面向他们挥起了屠刀。
从程远景之案开始,皇帝便已经动了拿下他们的心思,只是担心朝堂动荡,所以迟迟未曾动手。
而于忠朝案,是掌控在皇帝手上随时可以推出来的一张牌。
本来陈梓宣等人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认为皇帝会因为郭志舜而就此网开一面。
从郭志舜主动负荆请罪的姿态起,他们便知难以幸免。
六人心中怀有浓烈的悲凉之感。
自觉皇帝不公,为了扫除障碍,让张浚等人上位,完成对朝堂格局的大洗牌,竟然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陷阱。
而明知是陷阱,他们为了自保,还是不得不往里跳。
朝天门。
陈梓宣等六人率六部百余朝臣面色冷漠逐一聚集在朝天门,面向皇宫跪伏不起。
而在这群人的另外一侧,正是负荆请罪的郭志舜。
实际在宫门楼身上,皇帝王霖、李纲等人、军机处诸大臣,还有锦衣卫的燕青,御林军的杨沂中,女官上官清,都早已等候在此多时了。
李纲见陈梓宣六人缓缓而来,心中长叹一声。
若是陈梓宣有郭志舜的魄力,当机立断舍弃其家中涉案纨绔,不说负荆请罪,就是上一封主动请罪的奏表,恐怕皇帝都没有借口挥刀。
然而他们还是选择了这种被皇帝所深深忌惮和厌恶的表达诉求的形式,群体性逼宫。
以为法不责众,裹挟了诸多朝臣,就能免责。
然而,愚蠢至极。
他们越是这样,皇帝越是坚决。
而李纲和吴敏、宗泽等也清楚,皇帝与陈梓宣这六人为首的六部朝臣,矛盾的根源是士大夫权力与皇权之争,皇帝不可能让步。
而很显然,陈梓宣这些人也怀了必死之心。
黄岐善咬紧牙关,暗道陈梓宣这些人食古不化,现在是大燕,早不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前宋了。
当下这位君主旷古罕见,他正要大权独揽,创立不世伟业,焉能接受士大夫的掣肘?
你们还抱着旧观念,意欲与皇帝对抗,岂非自寻死路?
以卵击石。
黄岐善叹息道:“陛下,此六人虽有些迂腐,但能力尚可,不知陛下……”
王霖果断挥挥手,打断了黄岐善的话,他知道黄岐善的意思,但他的态度已经表现在这,坚决不可动摇。
能力不强的人,可以用,虽然不可大用。
但态度有问题的人,哪怕能力再强,也都不能用。
这是他的底线。
王霖站在宫门楼上淡漠道:“陈梓宣,汝等身为六部大臣,再一次啸聚宫门,屡屡行此逼宫之事,莫非是要造反不成?”
陈梓宣面色惨淡,他缓缓起身,抬头望着英明神武的皇帝。
他承认当下这位君主为千古圣君。
但他仍然想为士大夫争取生存的空间。
陈梓宣朗声道:“陛下,臣等岂敢逼宫?何谈谋反?臣等不为私事而来,臣等家中逆子若与于忠朝一案牵连,但凭陛下处置,臣等绝不敢说半个不字。
臣等今日,不过是叩朝天阙,奏请陛下裁撤锦衣卫,至少要裁撤锦衣卫侦缉朝臣之权,驱逐入朝异族之人,尽快起兵出关,为我惨死在永州的十万子民报仇雪恨!”
王霖忍不住笑了。
陈梓宣这人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明着是为公事而来,又抛出了前几日他们的老论调,翻起旧账,无非还是行曲线救国之能事。
王霖没有理会陈梓宣,但却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宫门楼来,出了朝天门。
李纲等人当然紧随其后。
王霖环视陈梓宣身后六部朝臣,淡然道:“于忠朝一案涉案多人,但朕不愿意炮制冤案,所以命锦衣卫到此为止。
这是于忠朝记录的与朝中众人、地方大员往来的详细账册,朕今日当着诸位爱卿的面付之一炬。”
锦衣卫取过火折子来,王霖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来,轻轻点燃。
眼看火光熊熊,账册化为灰烬,王霖又淡然道:“过去的事就当过去了,朕一切既往不咎。不知诸位爱卿觉得朕如此裁处,如何?”
陈梓宣身后六部朝臣陡然山呼万岁不止。
王霖挥挥手,这些朝臣陆续起身向皇帝深躬为礼,然后坚决退走。
陈梓宣六人面面相觑,面容更加惨淡。
原来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想要搞成株连大案,要动的不过还是他们六人。
陈梓宣一时间心灰意冷,绝望之下,他陡然躬身一头向朝天门中的石狮子撞去。
众人惊呼连声。
众人旋即眼前人影一闪,皇帝挺拔如山的身形横在了陈梓宣的面前,他一手死死握住了陈梓宣的肩膀,使之动弹不得。
“你要寻死,朕不拦你。但你要想清楚,你若在此溅血宫门,就是要逼迫朕大开杀戒,将尔等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王霖说完,松开手,好整以暇退往其后。
第605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2)
金国权贵,宗室,满朝文武大臣,簇拥着金国皇帝吴乞买凝立在上京并不雄伟高大的城楼上,眺望着远端燕军的军阵。嶙
众人面色都不好看。
燕军军阵中那一面明黄色的龙纹大纛高高飘扬,代表大燕皇帝的旗帜可要比金国皇帝吴乞买的大纛要拉风多了,硕大的旗面,由名贵的杭锦制成,旗面上的五爪飞龙栩栩如生。
完颜希尹凝目望去,良久,他突然惊呼道:“陛下,竟然真的是燕皇王霖!”
完颜希尹隐隐绰绰看到了那骑乘一匹白色雪夜照狮子,手持龙胆亮银枪,身穿银甲的英武青年,那正是燕皇王霖。
完颜希尹周遭金国权贵们闻声而色变。
打起皇帝的大纛,与皇帝亲临上京,那完全是两个概念。
不说战与不战,但是王霖这般石破天惊的行动,就足以震撼整个金国。嶙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金国的国耻。
完颜吴乞买面色淡然。
他当然并不吃惊,前日他刚与王霖面对面谈过一回。
只是吴乞买没想到王霖胆子实在包天,居然公开在上京亮相。
以完颜宗顺为首的主战派见状,无不怒声连天,吵吵嚷嚷,要出城将燕皇及其麾下这支军马就地歼灭在上京城外。
上京守将蒲察散更是面色阴沉,他虽然默不作声,但眸中都在喷火。
他看中这么多年的女人,居然被燕皇夺走,如今情敌就在城外,他如何能按捺得住?嶙
完颜宗顺躬身道:“父皇,燕人如此放肆,燕皇居然敢率军兵临我上京城外,儿臣以为,当命蒲察将军即刻率军出城,将燕皇斩杀当场,以告慰我大金万千阵亡勇士之英灵!”
完颜希尹皱了皱眉,道:“上京只有这两三万兵马,加上陛下专属的御林军也不过三四万人,守城都有些艰难,还要出战,一旦兵败,上京危矣。”
完颜宗顺忿忿不平道:“国相,难道我大金已经怯懦到坐视敌人逼到眼皮底下而不敢出战了吗?燕人欺人太甚,我大金勇士如何能忍?”
周遭一群金国权贵也嚷嚷起来,附和完颜宗顺的话。
无非是宁死也要一战,宁死不辱国体。
完颜希尹沉声道:“诸位,本相非畏战,而是此刻上京关乎大金江山永固,此刻我主力大军都在北安州一线,目前上京当以防御为主,燕人远来,久攻不下,便自会退去。”
蒲察散突然出列躬身道:“陛下,国相,某愿意率护军五千,与燕人血战,不死不休!末将宁肯战死在城外,也绝不忍受这种羞辱!”嶙
吴乞买淡然一笑,扫蒲察散一眼,见他情绪激动,知道他所为何来。吴乞买又环视众人,心中冷笑起来,暗道:打一场也好,也好探探王霖和燕军的虚实。至于蒲察散,此人若能死在燕人手上,也让朕少费不少心思。
一念及此,吴乞买慨然道:“也罢,蒲察将军,朕与你五千铁骑,准你出城与燕人战一场。朕亲自为你擂鼓助阵,切记,若事不可为,便及时撤回城中,不可恋战。”
蒲察散躬身领命,抓起自己的狼牙棒,昂首挺胸走下城楼而去。
蒲察散径自去整军出城作战。
蒲察散是完颜宗磐麾下的第一勇将,手中一杆狼牙棒,无人能挡。
金军大将中,大多数都未曾与燕军作战,蒲察散就是其中之一。从骨子里,蒲察散根本就瞧不起中原的汉人,而对于在金国传说甚多的所谓当世第一勇将燕皇王霖,蒲察散更是嗤之以鼻。
当然,他现在出城邀战,与他轻敌和狂傲没有关系,而与完颜永宁有关系。嶙
金国上下谁都知道他对完颜永宁的觊觎心思,如今完颜永宁被和亲给了燕皇,他若是无动于衷,岂不是让金人笑掉了大牙。
蒲察散走后,吴乞买与完颜希尹悄然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只有两人才心知肚明的眼神。
实际上,将上京的安危交在蒲察散手上,一个动辄仰仗兵权来威胁皇权的大将,这已经让吴乞买和完颜希尹这等金国朝廷的核心高层感觉到了危险。
别的不说,单是蒲察散上京安危为要挟,变相请吴乞买赐婚完颜永宁,这般行径已经触怒了吴乞买。
但蒲察散掌握兵权,不可轻动。而且,他还是完颜宗磐的心腹。
可若是蒲察散能死在上京城外,为保卫上京而死,死在燕军手上,那只能是他色迷心窍,罪有应得。
完颜宗顺等金国权贵紧紧趴着城楼上,等待着蒲察散这一战的结果。嶙
否则,燕人这般打脸,他们实在是面上无光。
……
上京城门洞开。
一名三十上下身材雄壮的金将挥舞着狼牙棒,率五千兵马出城。
王霖在龙纛下忍不住轻笑道:“小乙,想必此人便是那完颜宗磐麾下第一勇将蒲察散了,此人……”
王霖说着笑吟吟望向了在自己一侧的完颜永宁,完颜永宁俏面微红。
燕青躬身道:“陛下,末将愿意出战,定斩来将将其首级献于陛下!”嶙
王霖淡然一笑道:“小乙,此人怕是来寻朕的。”
话音未落,就听上京城楼上传来低沉若牛吼般的军鼓之声,而随着密集的鼓点,蒲察散纵马阵前,大声骂道:“燕皇王霖,汝来上京,莫非自寻死乎?若有种,便出阵与本将一战!”
燕青及锦衣诸将闻言勃然大怒,纷纷都要催马上前,取蒲察散性命,王霖淡然摇头,“朕亲自出战,小乙,擂鼓,为朕助战!三通鼓不息,朕便要斩来将首级昭示诸军!”
王霖白马银枪催马而出。
无论是人,还是坐骑,亦或者是他手里的兵器,都实在是太醒目扎眼。
王霖骤然出阵,己方军阵中顿时爆发起海啸般的山呼万岁之声,而上京城楼上,吴乞买及金国权贵们为之动容。
燕皇,竟然真的亲自出战了!嶙
不说别的,这份勇气和胆魄,就足以让金人震撼了。
王霖在马上银枪轻扬,淡然道:“你便是那蒲察散吗?”
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蒲察散心中怒起,杀机涌动,他也不答话,立时催马冲上前来,兜头冲王霖就是泰山压顶般的雷霆一击。
狼牙棒本来就是重兵器,加上蒲察散的蛮力在金将中也数一数二,力量加上惯性,裹夹着风声的呼啸,若是被击中,王霖定会连人带马化为一滩肉泥。
王霖嘴角一晒,挥抢向上挡去。
铛啷啷!!
激烈的兵器碰撞声传来,震动四野,但谁都没有想到,更没有反应过来,众人眼前只是一道光芒掠过,蒲察散手中的狼牙棒居然被格飞,凌空飞去,然后重重落在地上,砸起一地烟尘!嶙
蒲察散面色惨变,就在兵器相接的瞬间,他陡然察觉到一股澎湃的巨力传来,在他的身体内疯狂肆虐着,他虎口崩裂,忍不住仰面喷出一口鲜血!
蒲察散没有想到,对方燕皇的神力比传说中的更要惊人,连一个照面都不到,他就被格飞了兵器,不得不狼狈逃窜而去。
燕军军阵中传出一阵阵的哄笑之声。
而上京城楼上,则是此起彼伏的惊呼。
蒲察散面红耳赤,埋首子在马上疯狂往回逃去。
王霖愕然:“这就走了?不是嚷嚷着要与朕一战吗?这便是大金国勇士的风采?”
蒲察散耳边传进不远处燕皇的讥讽之声,心中羞愤,却是自觉性命更重要。嶙
到了方才那种生死系于一线的瞬间,他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不惧生死。
城楼上,吴乞买面色阴沉。
燕皇的勇武无人可及,他早就心中有数,但麾下大将如此一击便逃,实在是大丢了金人的颜面。
眼看蒲察散就要逃入金军阵型之中,王霖深吸一口气,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从背上摘下神臂弓,然后搭弓引箭,嗖嗖嗖接连三箭如同奔雷般射至,就在金军陡然爆发起的惊声尖叫下,三支羽箭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跨越超长距离,同时射中蒲察散的左右两肩和背心要害处!
蒲察散发出凄厉惨叫,旋即翻身滚落马下,被金军紧急救起。
但王霖何等神射,接连三箭命中,焉能还有他的命在。
……嶙
与燕军欢声雷动相比,对面的金军就显得狼狈而仓惶得多,五千兵马出战,对面是数万燕军精锐,而己方主将,居然一个回合不到,就被燕皇射死在阵前……这对于金人来说,简直是从无仅有的事!
而在上京城楼上,金国权贵们目瞪口呆,面色如土。
完颜希尹心中叹息,难怪燕皇敢亲临战阵,深入金国腹心之地,此人如同天神一般勇猛,凡俗之人如何能敌?
有此人为燕皇,为燕军统帅,金人未来……
完颜希尹心中突然泛起一抹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凉感。
王霖催马持枪,面向上京城楼朗声大笑道:“吴乞买陛下,金国此无良将否?可还有人敢出城与朕一战?”
吴乞买面色难堪,环视左右。嶙
方才那些叫嚣着要死战要血战要与燕人不死不休要生擒活捉燕皇的金国大将们,一个个都垂下头去,不敢做声。
第606章 拜朕,可不死!!!
燕军阵中,燕皇明黄色的龙纹大纛下,完颜永宁在马上凝望着阵前神采飞扬,睥睨天下的燕皇王霖,心中起了惊涛骇浪。
但旋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有些茫然,有些震撼,也有些庆幸。
阴差阳错之下,她居然成了燕皇的女人。
而现在看来,以燕皇之神勇,当世无人可敌,能与这样的一个奇男子相伴终老,怕也是一件值得让她欢喜的事儿。
她似乎这才明白,为何当初二姐什离不顾举国反对,执意要远嫁燕皇。
而大姐完颜兀鲁又为何不顾世人诟病和金国上下的微词,留在燕皇身边。
这样的男人,足以让天下女子如同飞蛾扑火哪怕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了。
上京城楼上,吴乞买环视众将冷漠道:“谁去与燕皇一战?我大金国勐将如云,如今竟然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为朕分忧吗?你们方才不是嚷嚷个不停,说是事关国体,不能任由燕人嚣张,为何此刻竟无一人敢出战?”
诸将沉默。
他们自忖不是蒲察散的对手,很难在蒲察散手下过上三个照面。而蒲察散只一个回合不到,就葬身燕皇箭下,此人非人力所能敌,他们怎敢明知必死还去送死。
吴乞买心中大为失望。
城楼上这些金国权贵,当日都曾经纵马驰骋在灭辽的疆场上,哪一个没有战功在身?可如今面对跃马提枪的燕皇王霖,居然一个个都心惊胆丧,连出战都不敢了。
吴乞买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是朕亲自出战了。来人,取朕的战马披挂和兵器来!”
吴乞买不过是一种姿态,他怎么可能亲自出战。
金国众将闻言,面色羞愤难耐。
终于还是有人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儿臣愿意出城与那燕皇一战!”
是吴乞买皇子完颜宗雅。
此人也为完颜宗磐麾下主战派的大将之一。
完颜宗顺见完颜宗雅出列请战,眉头紧蹙,却是没有去阻拦。
吴乞买沉吟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道:“也罢,宗雅出城一战,事关大金国体,但燕皇神勇过人,当世鲜有人能敌,你切莫大意,反而害了自家性命。”
完颜宗雅以某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慨然领命,出城迎战。
吴乞买望着完颜宗雅离去的瘦削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王霖所来为何,正因如此,王霖想必不会伤及完颜宗雅的性命,但…………吴乞买想起前日与王霖的互相妥协,忍不住轻轻一叹。
完颜希尹复杂的眸光也投射过来,两人目光交汇间,各自点头。
事实上,借王霖之手除掉蒲察散,是两人与王霖达成的某种默契。
心照不宣而已。
吴乞买又想起王霖当日所提的另外一个条件,心头非常复杂。
但事关大金国家利益和举国安危,作为大金皇帝,吴乞买也不得不作出让步。
……
王霖纵马持枪,迎风而立。
北风呼啸漫卷过茫茫天地之间,数万大军压阵,阵前一骑,白马银枪,威风凛凛,如同天神。
见金军阵前又驰出一名壮年军将来,披甲金盔,手持两把弯刀。
王霖嘴角轻挑,朗声道:“来者何人,速通名姓,朕枪下不斩无名鼠辈!”
王霖话里的讥讽之意溢于言表,完颜宗雅虽不是什么万人敌,但也曾在灭辽国战中身经百战,见王霖如此轻视他,不由勃然大怒。
完颜宗雅大叫道:“某乃当今大金皇帝之子,北肃王完颜宗雅是也!”
完颜宗雅催马加速挥刀向王霖冲来,上京城楼上的军鼓之声愈加勐烈。
而金军的呐喊咆孝之声也不绝于耳。
王霖在马上岿然不动。
只是待完颜宗雅纵马挥刀眼看快到近前时,才陡然暴喝一声:“冲!”
早已与王霖心念相通的照夜玉狮子四蹄窜空,腾云驾雾般勐冲出去,而王霖在马上顺势轻描澹写刺出一枪。
因为速度和力度,长枪掠过半空的破空之声呼啸作响。
完颜宗雅不敢怠慢,奋起全力,挥舞双刀挡去。
但王霖有意威慑金军,刻意全力以赴之下,不要说完颜宗雅,就是过去的完颜娄室号称金国第一勇士,都不敢正面格挡王霖的兵器。
电光石火间,双刀与银枪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完颜宗雅面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呆滞住,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还是被接踵而至如同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直接摧毁了他的抵抗之力。
双刀脱手,凌空飞去。
又是不到一个照面,完颜宗雅兵器脱手,等于是败了。
完颜宗雅面色煞白,但他催马行进加速,此刻仓促间也很难拨转马头逃走,只能眼睁睁看着王霖手中那杆枪若灵蛇出洞直刺向他的咽喉之处。
风声呼啸,势若流星,杀机腾腾。
森然耀眼的枪尖在完颜宗雅眼前无限放大,他面目惨澹,自知必死无疑,便下意识仰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
良久。
失魂落魄的完颜宗雅才回过神来,眼前的王霖近在迟尺,寒光闪闪的枪尖已经抵达了他的下颌处。
完颜宗雅冷汗直流,浑身抖颤,在马上几乎坐不住,摇摇欲坠。
“完颜宗雅,你不是朕的对手,你出城迎战,就是送死。”
王霖澹然道:“向朕跪拜,朕可以饶你一命。不然……”
王霖说话间枪花一扭,完颜宗雅眼前血花崩射,王霖的手中枪已经刺穿了他坐骑的咽喉。
完颜宗雅坐骑发出惨烈嘶鸣,旋即激烈挣扎,将完颜宗雅掀翻在地后,整具马的尸体轰然倒下,血流满地。
完颜宗雅陡然遇此惊变,三魂七魄都被吓去了大半。
王霖的目光轻蔑,手中枪不动,却是抬头望向了上京城楼。
“吴乞买陛下,这便是你所谓的大金勐将如云,勇士如雨吗?”
王霖又执枪冷漠道:“完颜宗雅,拜朕,可活命,不然,死!”
王霖身上的杀气和威势如同火山一样当场爆发,完颜宗雅整个人的心神都被王霖的气势所夺,他有些惊惧交加地居然当场跪倒在地,叩首不起。
金国皇子向燕皇叩拜!
燕军中先是一阵沉默,旋即爆发起铺天盖地的欢呼之声。
上京城楼上,金国各路权贵以手遮面,无言以对。
吴乞买以手扶额,长叹一声,面上浮起羞愤与惊恐相互交织的神色。
完颜宗雅实在不该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但他却在燕皇的威势下,心神被夺,毫无抵抗之力。
第607章 燕皇的古怪嗜好
上京城楼上,一个五六岁眉清目秀的男童被带了上来。堒
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男童面色平静,表现出了超乎同龄儿童的成熟,他被他的母亲蒲察氏牵着小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径自走到了皇帝吴乞买身前。
男童中规中矩向吴乞买施礼拜见:“完颜亶拜见陛下。”
男童便是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完颜宗峻的儿子。
实事求是地讲,自打包括完颜宗峻在内的阿骨打诸子因为战败相继被燕皇活捉囚禁在燕国之后,作为阿骨打一脉的骨血,完颜亶母子的境遇并不好。
蒲察氏也诚惶诚恐地拜倒在地。
母子俩其实一头雾水,燕军大军压境,兵临上京城下,皇帝为何将自己母子带到城楼上来?观战吗?
吴乞买深望着年幼的完颜亶,摆摆手道:“平身。”堒
吴乞买心中也是纳闷得紧,王霖为什么会关注宗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孩子。
阿骨打的孙子辈不说数十,十几个还是有的。整个宗室的第三代,更是多如牛毛。
完颜亶在其中,毫不起眼。
吴乞买狐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完颜亶母亲蒲察氏的身上。
见此女身姿曼妙,颇有颜色,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不由心头一动。
吴乞买不是起了色心,而是突然想起了燕皇王霖众所周知流传甚广的嗜好,喜好已婚少妇,正如蒲察氏这种。
吴乞买面上浮起一抹无言的古怪。堒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城外这位当世无敌的堪称神将的燕皇,如此英雄人物,在女色上的需求似乎也远超普通人。
但吴乞买还是难以理解。
若是燕皇开口索要美女,金国美女虽不如中原女子温柔秀美,但婀娜多姿别有风情,送他几个几十个又能如何?
可他却偏偏点了完颜亶母子的名。
完颜希尹也面色古怪得望过来。
两人相视苦笑,很明显,完颜希尹也想到了此处,两人不谋而合。
但……无所谓了,对于吴乞买来说,若是能付出不足挂齿的完颜亶母子,就能换来大金的繁荣稳定和江山永固,那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心理压力。堒
吴乞买深吸一口气道:“蒲察氏,燕皇点名索要,朕不得不让你们母子随燕人归燕。不过,完颜宗峻就在燕京,你们母子此去也好与之一家团聚。”
蒲察氏大惊。
去燕?燕皇索要他们母子?
蒲察氏同时又觉得国主的神色有些诡异,她正在猜疑间,却听吴乞买索性直说了:“蒲察氏,若是燕皇看中了你,你可留在燕皇身边伺候,你的家人,朕可以保他们一世富贵。”
蒲察氏愕然,旋即有些回过神来,满面涨红。
可她大脑中一片空白,有些手足无措。
她从未见过燕皇,燕皇也未见过她,谈何看中二字?堒
站在蒲察氏旁边的完颜亶却眸光透亮:“陛下,完颜亶此去燕国,可以见到父王吗?”
吴乞买缓缓点头:“然。”
完颜亶满面欢喜,尽管他早熟,却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情绪。
吴乞买叹了口气,又道:“来人,赐蒲察氏衣裙,首饰,安排人带下去梳洗打扮,再带出城去,送与燕人。”
……
茫然间被盛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蒲察氏无声流泪,怀抱着年幼的儿子,乘坐马车出了上京城。
完颜亶愕然望着自己的母亲,轻道:“娘,你为什么哭呀?去燕国见父皇,不是挺好的吗?娘不是一直牵挂着父王吗?”堒
蒲察氏哽咽着,悲从中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儿子。
母子俩日子过得好好地,突然间祸从天降,居然被当成了礼物和交换皇子完颜宗雅的条件,送给了燕皇,听吴乞买那意思,明显是要她留在燕皇身边为侍妾。
她与完颜宗峻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实际上,自打生下完颜亶之后,两人见面的时间就很少了,如今完颜宗峻作为战犯被囚禁在燕国,所谓的夫妻感情早就淡漠不堪。
不过,照此情况,即便她不被送给燕皇,将来也会被其他金国权贵觊觎姿色,迟早的事。
只是可怜自己年幼的儿子完颜亶。
蒲察氏一念及此,抹干了眼泪轻道:“合刺,你要记住,要是娘今后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地,将来长大成人,想办法回到金国来投奔娘的娘家,蒲察家家大业大,总有你一口饭吃。”
完颜亶惊讶道:“娘,你为什么要离开合刺呢?你不去与父王团聚吗?”堒
蒲察氏幽幽一叹,顺手将完颜亶抱在怀里,哽咽道:“娘被国主送给燕皇了,合刺,你还小,不懂这些。你要记住娘的话,等到了燕军中,一定要乖……”
完颜亶面色微变。
他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才轻道:“娘,合刺懂的……娘也要听话才是,我们娘俩要先保住命再说别的。”
蒲察氏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般话来,一时间百感交集,涕泪不止。
燕军阵型中,王霖在马上立在大纛之下,旁边的完颜永宁柳眉轻蹙,她不知道燕皇为何要释放了完颜宗雅去换一个她都从未见过的孩子,完颜亶虽然是阿骨打的嫡长孙,但现在的阿骨打一脉,早已没落了。
燕国以完颜宗雅皇子为质,与以完颜亶为质,那完全是两码事。堒
燕军的视野中,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敞篷,里面端坐着一个姿容秀美盛装打扮的美貌妇人,她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估计便是皇帝点名索要的阿骨打嫡长孙完颜亶了。
马车直入燕军阵型之中,燕青命人将蒲察氏母子带下车来,带到了皇帝跟前。
蒲察氏匆匆扫了皇帝一眼,见面前的燕皇如此英武年轻,倒是微微一怔。
她慌不迭带着完颜亶跪拜在地,学着燕人的礼仪山呼万岁。
王霖淡然一笑:“起来吧。完颜亶,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完颜亶抬头来望着眼前的燕皇。堒
眼前的完颜亶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倒是与普通的金国小孩气质迥异。
王霖暗暗点头。
史上,完颜亶就是吴乞买的继承人,金熙宗。
他即位前曾受学于汉人文士韩昉,能用汉文赋诗作字,喜雅歌儒服。即位以后,尤勤于汉文典籍的学习。
此人对后世金国的国祚延绵具有重大贡献。
主要是推进汉化。
完颜亶命令百官详定仪制,在前后七、八年时间里,在宗庙、社稷、祭祀、尊号、谥法、朝参、车服、仪卫及官禁制度等等方面进行了大量的建设,制定了周密详尽的礼仪制度。堒
置屯田军,将契丹、女真人自东北迁入中原地区,与汉人杂处。
按户授予官田,使业耕种,春秋量给衣物、马匹,以资接济;若遇出军,始发给钱米。
“凡屯田之所,自燕山之南,淮、陇之北皆有之。多至六万人,皆筑垒于村落间“。
所以,当前的完颜亶帝星虽然还未呈现,但气运之力已经隐隐绰绰,笼罩在他的头顶之上,尤其是遇到王霖气运的牵引,那一小团淡紫色氤氲气团便开始跃跃欲试。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
他纵身跃下马背,走到近前。
蒲察氏惊惧非常,垂首不敢吭声。堒
但年幼的完颜亶却丝毫不惧,抬头望着皇帝,轻道:“燕皇陛下,合刺听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皇帝,我父王在燕国可好吗?”
王霖缓缓点头,微笑道:“尚好。不过,他又娶了两房妻室,又生了两个子女,如今在五国城,逍遥自在得紧。”
完颜亶呆了呆,又道:“燕皇陛下,这是要带我和娘去燕国见父王吗?”
王霖笑而不语,伸出手去:“来。”
完颜亶稍稍犹疑了一下,还是将粉嫩的小手交给了王霖。
王霖紧握住完颜亶的手,心头微动。
完颜亶体内的气运被他身上的强大气运之龙如同长虹吸水般奔流而至。堒
完颜亶眉头紧皱,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正在涌出某种很重要的东西,而随着时间的逝去,他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王霖没有留情。
现在的局面,完颜亶拥有气运对他不是什么好事。
当完颜亶的气运悉数被洗干净之后,王霖俯身一把抱住了身形微微有些摇晃的完颜亶。
王霖怀抱完颜亶,催马而出。
他凝望着上京城楼,朗声道:“吴乞买陛下,希望金国自此之后言而有信,真正做到信守承诺。只要金国将汉民悉数放还大燕,朕一定会继续开放和增设榷场,推进两国贸易。
除此之外,朕希望金国上下要以此为鉴,若有人再敢屠戮我大燕子民,休怪朕撕毁协议,以举国之力,不惜一切代价,将汝金国屠族灭国!堒
吴乞买陛下,诸位,山高水长,容日后再见,朕去也!”
王霖策马而回,燕军中军鼓擂动,大军潮水般保持着严整的阵型,调头退去。
上京城楼上,吴乞买如释重负。
再给他三到五年的时间,等他彻底解决了国内矛盾和不稳定因素,到那时,他也不惧燕国了。
日后是和是战,还要看形势的发展。
不可一概而论。
但吴乞买心里很清楚,燕皇王霖开疆辟土的野心远甚于金人。时机成熟,怕是燕军首先就要撕毁协议,发动全面侵金之战。堒
第608章 宗磐气得吐血
北安州。瑣
韩世忠率大军五万,与姚古赶来支援的两万西军精锐对完颜宗磐疾驰北安州而来的十万大军对峙在了北安州之野。
按照皇帝的意思,这个时候,燕军应该在这个冬天最严寒的时节到来之前,退进关去,但韩世忠担心皇帝及三万锦衣铁骑的安危,与姚古反复商定之后,做出了滞留金国境内与金军周旋的决定。
前番,韩世忠奇袭滦河,趁金军过河之际,歼灭金军数千。
虽然并未伤及完颜宗磐所部的根本,但却给金军的士气予以了严重打击。
随后,完颜宗磐率军全部过河,立足未稳,就又遭遇到了韩世忠与姚古两路大军的突袭。
两军在滦河以南,血战一场。
此战,直接让完颜宗磐的傲气和对燕军的轻视之心彻底收敛。瑣
此战持续了整整一个昼夜的时间。
金军刚刚过河,整军未定,仓促应战,起初溃不成军。但这毕竟是金国主力,短时间的慌乱之后,完颜宗磐也展现出很高的指挥才能,他很快便重整旗鼓,领军结阵与燕军杀成一团。
金军的战力和斗志顽强,燕军人人心中有数。
韩世忠也做好了充分的苦战的思想准备。
韩世忠所部与姚古所部从东西两个方向突向金人阵型,激战了大半日,这才微微冲溃了金军似乎牢不可破的铁桶般的军阵。
从白日到夜间,滦河以南旷野上的喊杀声撼天动地,浓烈的血腥气在凛冽的寒风中经久不散。
这边的战事自然惊动了古北口的牛皋。牛皋听闻金军势大,当机立断,率一万守军飞驰驰援滦河。牛皋援军的到来,终于变成了压垮金人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瑣
金军开始大面积的溃败,在燕军的掩杀之下,伤亡惨重。
而燕军本身,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韩世忠与姚古两部共伤亡一万余人。
当然,金人的损失更大。
当完颜宗磐逃进北安州这座被烧毁的空城时,再次清点军马,愤怒地发现,十万大军至少有两三万人折损在了滦河以南。
硬碰硬,燕军并未输分,而号称过万则无敌的金军铁骑也没在完颜宗磐素来瞧不起的汉人手上占到便宜。
北安州。瑣
完颜斡离面色阴沉,低道:“宗磐,此番我军惨败,损兵折将,可宗固这厮却迟迟按兵不动,眼看我军与燕军死战而不顾,待本王回到上京,一定狠狠参他一本!”
完颜宗磐脸色铁青。
他心知肚明,此事还真不能怪完颜宗固不来救援参战,而实在是他过去太过轻视燕军,轻敌冒进所致。
这个时候的完颜宗固率领的右路军,还在大定府,救援也是不及。
但为了掩饰战败之责,完颜宗磐也只能将锅甩给完颜宗固。
完颜宗磐深吸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到军事舆图下仔细打量了半天,这才斟酌道:“斡离皇叔,此刻燕军似乎尽出主力,韩世忠部,姚古部,还有一部古北口的守军,摆出了与某死战到底的架势……连某现在都有些迷惑了,难道燕国皇帝当真要与我大金倾国之战吗?
而且,前前后后,也只见到燕皇的大纛,而并非见到燕皇本人。皇叔,某有一种预感,咱们似乎中了王霖的诡计了。”瑣
完颜斡离沉吟片刻,面色一变道:“若是如此,宗磐,我军需立即回防上京,不然的话,上京与黄龙府怕是要危矣!”
完颜宗磐摇摇头道:“不,不能撤兵!现在的情况是,即便咱们中了燕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也只能死扛到底。不然的话,让这十余万燕军长驱直入,里应外合,内外夹击,我大金国这才真正是危在旦夕了。
至于上京和黄龙府,某估摸着,有蒲察散在,当可无虞。
燕军就算是有军马潜入我国腹心,但也一定是轻骑,凭这点人马,就想拿下上京,岂非痴人说梦?
皇叔,立即传书宗固,命他即刻出兵至北安州,告诉他,他又不是娘们,凭什么总是躲躲闪闪藏在某的后头?”
实际上,就算是完颜宗磐不传书,完颜宗固也准备进军北安州了。
完颜宗固行军速度略缓,等他来至大定府时,完颜宗磐的左路军已经与燕军主力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滦河之战。瑣
一则是救援不及,二则,完颜宗固也没想到完颜宗磐会败,且败得这么惨。
完颜宗磐与燕军正面相抗,损兵折将数万人的紧急军报传至大定府,完颜宗固立即就坐不住了。
他虽然乐于见到完颜宗磐兵败,但他与完颜宗磐不同的是,他的大局观和国家利益整体观要比完颜宗磐强得多,为了大金,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完颜宗磐麾下的这十万大军,葬送在宗磐手上。
而且,到了此刻,完颜宗磐能想到的东西,完颜宗固怎可能想不到,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进退两难。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上京的蒲察散能发挥关键作用。
还有皇帝麾下还有一支秘密力量,这是宗固知道的事。
鉴于此,完颜宗固在这一点上,倒是与完颜宗磐达成了一致,必须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将来犯之燕军驱逐出境,然后从速回援上京,避免国都有失。瑣
完颜宗固率军急上北安州,但就在路上,完颜宗固接到了金国皇帝的紧急诏命。
与此同时,北安州的完颜宗磐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
吴乞买的意思非常明确,而且非常坚决和严肃。
其一,命完颜宗固与完颜宗磐即刻回撤上京,北安州交还给大定府守将完颜兀蓝。
其二,通报了大金与燕国再次结为盟国,永为兄弟之邦。为表诚意,大金愿意释放所有在金国的汉民归燕,而燕国愿意增设三处榷场,加强两国贸易,并承诺尽快撤兵,两国罢兵。
其三,以宗室子完颜亶为质,随燕皇入燕京。
其四,阿骨打女完颜永宁赐兴宁公主,和亲燕皇。瑣
这是冠冕堂皇来自于官面上的正式消息,还有通过不同渠道传来的“小道消息”——燕皇王霖率铁骑三万,在金国腹心之处纵横来去无人可敌,轻取黄龙府,包围上京,上京城外射杀守将蒲察散,活捉皇子完颜宗雅。
从而逼迫大金皇帝吴乞买妥协让步,两国再定盟约,虽不为称臣纳贡,但实际上是以燕国为长。
……
完颜宗磐捏着诏命的手不住地哆嗦着,他的面色煞白,肩头都在激烈颤抖。
搞了半天,自己这场仗白打了。
数万儿郎白死了。
那燕皇王霖率军兵临城下,居然逼迫父皇吴乞买作出这等在宗磐看来近乎丧权辱国的让步……变相称臣,送公主献媚和亲,释放汉民表示诚意,就差让金人喊王霖一声爹了。瑣
完颜宗磐心中怒火熊熊,他忍不住大叫一声,仰面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一头栽倒在地。
第594章 朝天门,溅血!(2)
陈梓宣面色惨淡,抬头望着渊渟岳峙气势若虹的皇帝王霖,心头一时绝望透顶。
皇帝并非怜惜他之性命,而是以他的态度来警告其后诸人。
与陈梓宣一样寻死可以,回家尽可以去自裁,但若是想要在朝天门前喋血宫门,来作为最后的挣扎,那必须要考虑一下满族性命。
陈梓宣嘴角嗫嚅着,他跪拜在地,重重叩首,哀声道:“陛下,臣这就去了……但臣临别之前,还有几句话想要说,还请陛下……”
陈梓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生硬冷漠打断:“到此为止。陈梓宣,朕可以全你们六人的体面……你当懂朕的意思!”
陈梓宣仰天长叹一声,“臣告退!”
陈梓宣说罢,转身就去。
其余五人也都面色惨淡,跌跌撞撞跟在陈梓宣的后头。
其余在场朝臣面面相觑,有些敏感的人已经猜到了陈梓宣六人的下场。
但多数人心中都是窃喜。
因为于忠朝案到此为止,以陈梓宣六人的牺牲来保全大多数人的前程和性命,在多数人眼里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
李纲与宗泽相视苦笑。
但他们知道陈梓宣六人的结局已经注定,皇帝早就打定了主意,纵然是他们这群内阁老臣,也很难改变皇帝的心意。
而且,站在大燕整体的大局面前,李纲也知道,只有陈梓宣六人的牺牲,才能真正换来朝堂的稳定。
而经此一事,所谓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概念,一去不返。
皇权至高无上,再无人可以轻易撼动。
郭志舜跪在那心里百感交集,倍觉后怕,冷汗津津。
若非他当机立断,纵然他为皇帝妃子之父,但为了大燕皇权的稳固,皇帝也一样会向他挥起屠刀。
黄岐善心中长叹。
严格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个士林阶层的代言者。
但与所谓阶层利益相比,黄岐善深知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当前的局势,只有皇帝大权独揽,定鼎朝纲,才能带领大燕这艘航船乘风破浪驶向辉煌的彼岸。
而皇帝至今,所作的一切,都有利于家国社稷和黎庶百姓。
这是黄岐善坚定不移追随皇帝的一个关键因素。
况且,大燕若是没有皇帝王霖,将凭什么抵抗金国的入侵?
更谈何开疆辟土,创建不朽伟业?
作为政治家,黄岐善精研历史,知道任何时代,一个伟大的皇帝诞生,才能造就一个伟大的时代,而如今上这等人,他要做大事,必须要集中精力,不被掣肘。
站在一旁的军机处诸臣,如张浚马扩韩庭刘琦岳飞顾庆川等人,心中却是跃跃欲试。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陈梓宣等六人让出岗位,六部尚书的岗位将由军机处六大臣取而代之。而此六人,由此才算是真正成为了储相。
但军机处六人的起事,并不代表新党的胜利。
以李纲为首的旧党,也并不因为陈梓宣六人的去职而没落,两党依旧处在某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之中,谁也很难干掉谁,这才是皇帝真正想要看到的结果。
朝政之事,想要完全破除党争,毫无可能。
你灭了这个党,也会随之冒出其他的党来。
在王霖看来,新旧两党代表着朝廷创新与守旧、保守与激进的两种思潮,这其实是非常正常的事。
只要皇帝居中平衡,朝中自再无任何隐患。
皇帝站在朝天门的高大牌坊下,抬头凝望着这座始建于契丹人时期的牌楼,自打大燕迁都至此之后,这便成为了大燕皇室的某种象征。
牌楼两侧,凝立着两座石狮子。
“朝天阙”三个鎏金大字,此刻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朝天门之后,不足百米,就是皇城的正阳门。
很显然,朝天门是皇城与内城的分界线。
而最近,朝天门屡屡成为朝臣做出逼宫政治姿态的一个重要场所了。
越过朝天门,就形成了真正的逼宫事实。
纵然是陈梓宣等人,也是不敢轻易为之的。
但在朝天门外,这个规模不小的广场上,往往会成为朝臣与读书人聚集的场所。
在皇帝王霖心中,朝天门早就变成了某种威胁皇权稳固的重要表征。
王霖沉默良久。
他突然俯下身去,挽起袖口,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喝一声,接连将四五百斤重的两个石狮子给推翻在地。
石狮子先后轰然落地,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烟尘弥漫。
一干朝臣和读书人看得面色发白。
王霖缓缓转身,环视朝臣和在场士子,淡漠道:“传旨,将朝天门牌坊拆除,在此处起建朝天殿,朕日后将在此处,接见各国来使。”
李纲等人躬身领命。
王霖深吸一口气,又缓步走向了已经跪了两三个时辰身形摇摇欲坠的郭志舜,淡然道:“郭志舜,起来吧。朕念在你为国营运财政有功,竟特赦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你的教子不严之过。但汝郭家子,多行不法之事,朕……”
郭志舜身形激烈抖颤起来。
他知道皇帝口中将决定着他次子郭亮的生死存亡。
按照常理,郭亮的性命应该是保不住了。
郭志舜尽管早就有思想准备,但真正到了这般关头,心头还是冷彻心扉。
“传旨,郭家子郭亮素行不法,但罪不及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着杖责三十,流放西南蛮夷三千里,永生永世不可归于中原,遇赦不赦。
郭志舜教子不严,着去开府仪同三司,罚俸一年。降阶一等,留任查看,将功折罪。”
皇帝此番惩罚,在很多人看起来与判了郭亮死罪没什么区别。
但郭志舜心知肚明,皇帝这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流放西南万象王国,万象国王乃是皇帝的妃子,郭亮虽被流放至此,却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郭志舜痛哭流涕,山呼万岁谢恩不止,而因为跪得太久,加上心神紧张,他喊了半天突然眼前发黑,就此晕厥在地。
王霖摆摆手,燕青赶紧命锦衣卫将郭志舜带了下去。
王霖再次环视众人,朗声道:“于忠朝罪孽滔天,欺世盗名,横行不法数十年,为我大燕皇朝屈指可数的大奸大恶之徒。
但于忠朝此案牵连甚广。朕思之再三,决定只诛首恶,不及其余,既往不咎。
传旨,将于忠朝明正典刑,各地家资悉数充入国库,发还他抢占的民女。于忠朝诸子,皆斩首示众。
陈梓宣等六部尚书,收受于忠朝重金贿赂,已为其横行不法的党羽魁首。着其六人居家自裁,家资充公,家属族人驱逐出京。”
王霖说到此处,淡道:“内阁诸相,朕之决断,可妥?”
李纲率先拜倒在地:“陛下圣明!臣遵旨!”
宗泽、黄岐善、吴敏等皆拜倒在地,山呼万岁。
王霖深邃的目光又望向了张浚等六名军机处大臣。
张浚等人心神激荡,面色涨红。
作为军机处大臣,他们相当于独立于朝廷之外的专属于皇帝的私人参谋团队,而如今若是如愿执掌六部,则便是毫无疑问的储相。
从此位极人臣。
尤其是韩庭,他心中极其兴奋。
至此,他距离韩家先祖为当朝宰相的距离,大大缩短。
从今往后,他注定要成为韩家未来几十年光耀门楣的掌舵人。
累世相门,将也有他的名分在。
王霖缓缓道:“传旨,张浚改任吏部尚书、马扩为礼部尚书、韩庭为户部尚书、刘琦为工部尚书、顾庆川为刑部尚书、岳飞为兵部尚书。
着宗泽为枢密院枢密使,岳飞、韩世忠为枢密院副使。
着燕青、韩世忠、杨沂中、张俊、关胜、刘光世为军机处大臣,参赞军机。”
众人跪地领旨。
这般任命已经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了。
李纲五人为阁相,张浚等分分掌六部为内阁副相,燕青等六人为新任军机大臣,军机处真正成了参赞军机的军事参谋机构,而非朝廷的第二内阁衙门了。
这对于李纲等人组成的内阁而言,其实是好事,重大利好。
燕青和杨沂中微微有些意外。
韩世忠为军中名将,不要说兼领军机处大臣,就是兼领枢密院副使,就军功、才干和军中地位来说,也是实至名归。
但燕青没想到自己也能入。
作为皇帝最大的特务机构掌舵人,燕青给自己的定位是孤臣。
但显然皇帝并不准备让他做孤臣。
至于杨沂中,虽然掌控御林军责任重大,但毕竟资历浅薄,此番直接领了军机处大臣衔,无疑是一种越级破格提拔。
……
皇帝还没有回宫,消息就已经传回了后宫诸女处。
对于皇后韩嫣而言,她当然对兄长韩庭正式走上朝政的前台,而且还掌控了朝廷最重要的户部,感觉非常高兴。这意味着韩家将要或者说已经出了一个新的阁臣,宰相。
而对于此刻最为紧张的郭媛来说,父亲郭志舜保住了内阁大臣的职位,郭家没有真正遭遇于忠朝一案的株连,关键是二兄郭亮保住了性命。
这对于郭家,已经算是皇帝法外施恩无尽的恩宠了。
郭媛激动泪流满面,依偎在朱涟的怀中抽泣不止。
朱涟幽幽叹息道:“妹子,你要转告郭相,凡事可一不可二,陛下此次顶着朝臣的巨大压力,保全了郭家,还请郭相心中有数,日后要小心谨慎行事为好。”
第595章 京兆府尹的人选
朝堂的纷争,关于新旧党争,关于张世儒杀母案,关于于忠朝贪腐和欺世盗名案,已经尘埃落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而皇帝成为这场持续半年之久的政治风波的最大受益者。
皇权在于相权、与朝廷士大夫集体参政议政权的博弈中胜出。
自此,王霖独掌乾坤,乾纲独断。
但新的问题又摆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金国屠杀十万汉民的事,大燕如何表态。
前面说过,轻易挑起国战,不符合当今大燕的国家利益。
但置之不理,又有损大燕的国威军威,同时也难以安抚国内的群情鼎沸。
所以,在于忠朝被明正典刑,陈梓宣六人服毒自尽退出朝堂之后的前几天,朝廷平静了几日,随后又开始了群情汹涌的上奏,要求皇帝尽快对永州大屠杀案予以回应。
御书房。
皇帝居中,李纲五人,张浚等六部尚书分坐两侧。
参加这场事关国家体面的军事会议的,还有在京的军机处大臣,燕青、杨沂中。
王霖缓缓道:“诸位爱卿,永州屠杀汉民之事,该如何裁处?朝廷物议沸腾,若不予以回应,朕担心会出乱子。”
李纲沉吟开口道:“陛下,老臣与内阁诸人商议许久,我等以为,我大燕与金国停战不久,国力正在休养生息,不宜轻易开启战端。
但战端不开,不代表朝廷对永州汉民惨遭屠戮一事置之不理。
不若派出使团入金,严厉责成金国朝廷给予大燕一个交代,采用外事斡旋的策略,要求金国方面交出元凶,同时派礼部官员出古北口,遥祭十万汉民亡灵。”
“臣等附议!”
李纲说完,宗泽四人连声附和。
王霖呵呵一笑。
李纲五人的态度其实是一种套路。
严厉抗议,责成交出元凶,这是外交辞令。
不过,双方打几个回合的口水仗,在表面上也能给予民间一个交代。
王霖又望向了张浚六人。
张浚凝重道:“陛下,臣认为,金国行此惨绝人寰之事,恐怕是金国内部有人想要主动挑起两国国战,朝廷不可上当。但正如李相所言,若朝廷对此置之不理,则有失国体。
臣觉得除了要遣使出使金国,严肃责成金国交出凶手之外,还可调动蒙古各部及契丹余部及我军军数万,部署在古北口外,做出我军随时可进攻金国的姿态,也可防备金国的入侵。”
马扩拱手道:“陛下,臣愿率团出使金国,与金国皇帝斡旋!”
此时去出使金国,危险系数还有很大的。
马扩能主动请缨,王霖心下点头,缓缓道:“无论我大燕朝廷作何反应,派员出使金国都是必要的。内阁起草朕对金国的国书,册封马扩为朕之钦差特使,率礼部官员出使金国。”
马扩起身领旨。
王霖笑了笑又道:“但光是口头上的谴责和追索凶手,并没有太大的效果。金人若虎狼一般,还是要靠拳头。
朕之意,一面调命蒙古乞颜部、孛尔只斤部、塔塔尔部和契丹余部兵马五万人,由萧莞统率,兵进古北口以北,韩世忠率我军五万精锐,出居庸关,十万大军严阵以待,以防不测。
告诉萧莞和韩世忠,动静越大越好。
更重要的是——”
王霖突然望向了燕青。
“小乙,朕意,以锦衣铁骑三万,出边塞,奇袭北安州。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在北安州给朕筑京观一座,以儆效尤!”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皇帝这还是要与金国开战啊。
若是锦衣铁骑三万人屠戮北安州,必定要引起两国国战。
黄岐善拱手道:“陛下,此举无异于向金国宣战,臣请陛下三思!”
王霖淡然一笑:“尔等多虑了。朕料定吴乞买不会与朕宣战。即便是要战,那便就战!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燕不可轻辱,我大燕子民不可轻犯!否则,若是各国蛮夷效仿之,我大燕侨民和商贾安全何在?
但朕不是金人。我大燕也非金人这等蛮夷朝廷。小乙,朕准你杀戮金兵,却不准你杀戮金民。若能效仿金人,驱逐金人牛羊牲畜和人口往我大燕来,充为奴隶,是最好。”
燕青深吸一口气:“臣领旨!”
王霖沉吟片刻,又扭头望向宗泽和岳飞道:“命关胜和杨志佯攻滦河,策应燕青进军。同时内紧外松,若金人当真敢与我开战,朕要在一个月以内,聚集数十万大军,随朕北伐灭金!”
王霖言辞慷慨,掷地有声。
众臣看到了皇帝的决心和态度,也不敢再劝。
……
诸臣离开皇宫。
其实这些大臣都是国务繁忙的。
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譬如张浚,暂时还兼任了京兆府尹。
也就是燕京首都的一把手。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和重要的位置。
虽只是三品岗位,却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如今张浚已是阁相储备,执掌吏部,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管京兆府的事了。
所以内阁正在酝酿京兆府尹的人选。
内阁倾向的是原六部尚书之一的孙志良。
但王霖最近也想起一个人来。
李清照的弟弟李迒。
李迒在地方已经任职历练已久,先后担任过青州知州,济南府尹,表现突出。
唯一的短板就是,他的资历浅薄。
王霖本来想将李迒放去云南行省任职。
后来转念又一想,京兆府更加重要,事关天子和京师安危,不放一个对他忠诚不二的人,王霖是不放心的。
王霖想用李迒,但很显然,这必定又会引起朝中对他的非议,任用外戚。
好在现在的皇帝,大权独揽,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权限牢牢掌控在手,无人敢站出来说三道四。
王霖随后发布昭命,调动西夏国相郑远水调任云南行省总督,兼任大燕西南安抚使。
这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这是皇帝自推行异族人入朝为官以来,第一个占据地方大员岗位的异族人。
紧接着,又册封那敏为福建行省总督,孙志良为四川行省总督。
两人虽然离开了六部尚书岗位,离开了朝廷中枢,却也成为地方大员,官阶从二品,至少在品阶上没有降。
两人上表谢恩。
知道这是皇帝还是念在了李纲等阁臣的面上,对两人给予的某种交代。
而既然孙志良被调任地方,关于京兆府的府尹人选就很快变成了热门话题。
但很多人都没想到皇帝会用李迒。
……
李清照宫苑。
李清照这么久了,从来都是与朱淑真住在一起,两女相伴后宫,很少分开。
两女在一起诗文唱和,倒也相得益彰。
李迒回京述职,进宫拜见李清照。
王霖的后宫不向前宋那么严肃宫禁森严,允许后妃的亲眷进宫探视,这是王霖所能给予自己的女人最大的一项福利和关爱了。
李清照和朱淑真设宴款待李迒,现在的李迒已经三十来岁,性格稳重,经过了地方主官的锻炼,颇具名臣之风了。
李迒心中其实有些不踏实。
他在济南府尹任上,呆了刚满一年,很多事才刚刚推开,不想这个时候,锦衣卫突然传达了皇帝的密旨,要他即刻进京述职。
按照常理,这是皇帝要予以重任的征兆。
可李迒却并不想当京官。
在他看来,地方主政更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而且作为外戚,他自觉还是避开朝堂上的风波和尔虞我诈为好。
这是他自保的一种方式。
“娘娘,臣这次奉旨回京,不知陛下……”李迒终归还是想从自家姐姐这边探听一下消息。
李清照倒是很意外:“李迒,你不是正常回京述职么?是陛下让伱回来的?”
李迒点点头:“正是。臣弟心中没有底,所以想问问娘娘,陛下对臣弟是否另有安排。”
李清照沉吟不语。
她没有多少政治敏锐性,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招李迒回京。
朱淑真却是聪慧过人,她举一反三,立时想起了朝中关于京兆府尹的人选纷争,不由笑道:“倒是要恭喜李大人了,陛下召你返京,想必是另有任用,你怕是要升官了。”
李迒叹了口气:“回禀娘娘,其实臣弟并不想为京官……再说以臣弟的资历,能任一地府尹,已经算是陛下隆恩浩荡,焉敢奢望其他?”
话音未落,王霖突然大踏步走来进来。
“李迒,你为何不想为京官?跟朕说说你的想法。”王霖摆摆手,止住了李清照和朱淑真的大礼参拜,也止住了李迒。
李迒面色涨红道:“陛下,臣……臣资历浅薄,又为外戚,朝中本来就有非议,若是入朝为官,臣担心臣会烦不胜烦,给陛下惹麻烦。”
“麻烦肯定是有的。但朕现在无人可用,正是缺人之时,朕思前想后,还是让你来顶上。”王霖沉吟片刻:“由你来任京兆府尹,朕心里安心。”
京兆府尹何等重要的岗位,李迒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机会坐上这等要害职位。
他面色涨红,嗫嚅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李清照主动帮他请辞道:“陛下,臣妾这个弟弟年纪尚轻,资历浅薄,也无过人才干,京兆府这等要害衙门,不可轻付,还请陛下三思!”
对于李清照来说,自己这个弟弟能有个官当,后半辈子平安喜乐,她就算对得起父母了。
这天下的官位何其之多,为什么要去沾染这等敏感和重要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