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西夏称臣
当晚,西夏国执政的太皇太后耶律南仙,皇帝李豪,率西夏使团,在岳飞麾下五千军马护卫下抵达东京,住进了礼部下辖的国宾馆。
李纲、河南郡王赵构代表大燕朝廷在城外迎接。
而此时节,进攻雁代的完颜宗干久攻不下,已经生出退兵之心。
围攻真定府的完颜娄室十万大军,遭遇到了刘延庆父子的坚决抵抗。
当完颜娄室得知王霖已经取大宋而代之,改朝换代,新朝大燕已经昭告天下,而与此同时,西夏国皇帝李豪发布诏书,尊大燕为宗主国,尊大燕皇帝为父皇,西夏化为大燕藩属。
岳飞十万大军反扑真定,西夏十万大军也从侧后方驰援而来,关胜杨志也率五万兵马南下,眼看自己所部即将被燕军合围,完颜娄室不得不忍痛做出了连夜撤兵的决定。
完颜娄室率金军退过白沟河,岳飞率大军徐徐驱赶,直至易州。
耶律定率辽国残部在雁北地区拉起反金复辽的大旗,耶律定登基称帝,同时昭告全国,尊大燕为宗主国。
至此,金人对于中原的第二次入侵便宣告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消息传出,大燕震动,国民无不欢喜鼓舞,奔走相告。
新君和新朝的威望瞬时上升至前所未有的巅峰。
与耶律南仙和西夏使团同来的还有西夏李氏的李岚。
夜已深了。
李岚静静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繁盛喧嚣的大燕京师夜景,眼前便是东京最热闹的马行街。
这是一个夜市活跃的商业街。
街上行人往来如梭,李岚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美眸中泛起一丝惊喜。
燕青一袭便服,站在街上向李岚微笑招手。
李岚心中激动,立时转身奔下楼去,出了宾馆,去了马行街上。
燕青早已等候她多时了。
两人自当日西夏王城外互生情愫,至今已过一载。
李岚随西夏使团来东京,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要见心上人一面。
李岚定了定神,突然一福道:“小女子李岚,拜见燕大人!”
燕青如今可是大燕侯爵,大燕皇帝麾下的最得力的心腹重臣,大燕锦衣卫都指挥使,把持天子亲军和御林军的双重军权。
堪称当今大燕最顶尖的武勋权贵之一。
燕青尴尬一笑:“李家娘子何必这般客套……还是喊我小乙就好。”
“小女子岂敢对堂堂大燕侯爵,天子重臣不敬?”李岚似笑非笑。
燕青搓了搓手,想起刚才皇帝的话,就壮着胆子上前一把拉起李岚的手来,李岚面色微红,却是落落大方任由燕青牵着手,两人边走边逛,汇入了人流中。
而在国宾馆中,耶律南仙窝在榻上,凝望着闹腾了一阵刚刚睡过去的儿子李豪,妩媚的面上,有一丝引诱若隐若现。
虽然她在西夏掌控大权,又当机立断,将自己与王霖所生的儿子立为皇帝,但她能感觉到国内的暗流涌动。
若非她牢牢把控兵权,她们母子在西夏的下场堪忧。
所以,她这一次借着率西夏使团来朝拜大燕新君的机会,实际也是想当面问问王霖,以后将如何安置她们母子。
耶律南仙的心态是矛盾的。
她知道,自己最大的倚仗其实就是大燕。
大燕军威越振,她在西夏就越安稳。
西夏国内得知她委身王霖,虽然诸多骂声,但却威慑住了不少人。
最安全稳妥的办法就是引大燕在西夏诸军,以武力震慑确保西夏稳定。
但她同时又担心王霖会顺势将西夏灭了。
她不是为了自己的执政地位,她想为儿子留下这份基业。
耶律南仙眼前浮现出王霖那张英武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严格说起来,她是作为战利品被王霖占有的女人。
有了这个孩子,算是意外之喜。
也成为她对王霖渐生情愫和依赖的重要纽带。
她知道自己这后半辈子,无论如何都再也与王霖扯不断关系。
房门被都都敲响。
耶律南仙定了定神,澹然道:“进来。”
夜色已深,此刻能来的还能有谁呢?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和紧张。
她在来的路上,无数次幻想过与王霖重逢再见的场景。
门被推开,王霖缓步而入。
耶律南仙心神一震,也起身来深望着王霖。
两人目光交汇间,没有什么恋人重逢的欣喜,有的,只有释然,还有一丝丝的尴尬。
王霖从来就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他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一把就将耶律南仙抱在怀中。
……
因为西夏太皇太后和皇帝及西夏使团朝贺。
朝廷将接见的场所换在了德清宫正殿。
在大燕文武众臣注视下,一身正装的西夏太皇太后、西夏事实上的执政者耶律南仙,怀抱着襁褓中的儿子李豪,率西夏使团成员十余人缓步走进殿中。
耶律南仙走在最前头,抬头凝望着已经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的王霖,见他冠冕盛装,笑容款款,身上发散出的无形的威势辐射全殿,便定了定神,抱着李豪微微躬身行礼道:“本宫拜见大燕皇帝!”
她身后,西夏使臣一起躬身拜下:“拜见大燕皇帝!”
王霖朗声笑道:“给西夏国太皇太后、皇帝看座。”
内侍赶紧奉上早已准备好的金墩。
耶律南仙颔首,怀抱李豪坐定。
尔后,西夏使臣李浪便开始宣读西夏国皇帝朝贺大燕并尊大燕为宗主国的表文。
这是百年来,西夏人头一次正式向中原王朝俯首称臣。
文武群臣心头激动。
在李纲吴敏的带领下,分为两班朝贺道:“西夏来朝,自即日起,大燕将与西夏永为父子之邦……大燕万胜,吾皇万岁,万万岁!”
“诸位爱卿平身!”王霖起身环视众臣,眸光睥睨。
耶律南仙也抱着李豪起身,随着燕臣一起拜下,她热切的眸光紧紧落在王霖身上,王霖向她投来温和的一瞥。
该说的话昨夜都已说过,自不必当众说什么。
耶律南仙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这个睥睨天下雄才大略的男人,他将会为自己母子开辟一片崭新的天空。
第450章 天大的误会!
满朝文武心潮澎湃。
西夏和大怂王朝的关系是战争与和谈并存的关系,前者占据主动和强势地位。
宋仁宗康定元年到庆历二年期间,西夏皇帝元昊对宋方又发动多次大规模的军事进攻,结果在1044年订立和约。
宋每年给西夏银七万二千两,绢十五万三千匹,茶叶三万斤,叫做“岁赐”。
契丹乘机要挟,宋方又增岁币银绢各十万,先后合计五十万两匹。
宋夏和约订立后,西北边境平静了二十多年。
到宋英宗治平三年,西夏又开始挑衅,战争不断。
所以,百年来,这是西夏首次无条件臣服中原王朝,公开承认尊汉人王朝为正朔。
如果说此番西夏来朝,算是给新成立的大燕王朝锦上添花,所谓“父子之邦”的名堂不过停留在虚名上,可在两国随后即将订立颁布的盟约中,西夏一则会允许大燕王朝在西夏境内驻军。
二则,西夏兵马会出兵增援河东关陕防线,协助大燕防御金国。
同理,在西夏遭受金人进攻时,大燕也有责任出兵协防。
这就是实打实的好处了。
西夏具备一定国力,疆域也不小,若是西夏化为大燕藩属,将极大拉深大燕对金国的战略防御,如此,意义重大。
这是朝臣感到最兴奋的事。
而消息传至民间,无疑会将王霖的威望推至一个崭新高度,也为未来大燕逐步光复燕云故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李纲、吴敏、郭志舜、黄岐善……朝臣们激动得情难自已,数百年来,头一次看到了真正收复祖地的曙光。
众目睽睽之下,王霖一步步走下丹墀来。
他从耶律南仙手中接过正在酣睡的小李豪,抱在自己怀中,又向耶律南仙伸出手去。
众臣面色复杂。
朝野上下都已知西夏掌权的太皇太后耶律南仙委身皇帝,西夏小皇帝李豪就是皇帝之子,但这些过去都是传言。
今日王霖明显要公开这种关系。
耶律南仙俏颜微红,犹豫一会,还是伸出手去,任由王霖握住她的手,随着他走上丹墀。
王霖慈爱的目光投向怀中的李豪。
他抬头环视群臣,朗声道:“诸位爱卿,此为朕之子!”
“自今而后,西夏将永为我大燕藩属,世世代代接受大燕册封。
朕之意,西夏与大燕为父子之邦,大燕在西夏享有驻军和协助防御的权责,西夏皇帝改称西夏王,受大燕册封,在西夏境内享有自治权,大燕等闲不予干涉。”
“故,朕今日册封李豪为西夏王,赐国姓王,世袭罔替。耶律南仙为西夏王太后,代朕抚育西夏王并治西夏全境。
朕以大燕皇帝之名,对天盟誓,大燕军马将竭尽全力保护西夏不受外敌入侵,确保西夏臣民安居乐业,永续繁荣。”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臣再次礼赞膜拜。
西夏使团成员心中叹息,也一起拜伏在地。
当前局面,西夏沦为大燕附庸已经势不可挡。
连执掌全国的耶律南仙和小皇帝李豪都是王霖的妻、子,整个西夏权力都被耶律南仙借着大燕崛起的气势牢牢把持,西夏国内即便有反对派,也难以逆转大势。
此时,却又听王霖朗声道:“耶律王太后深明大义,率西夏举国臣服于我大燕,又为朕生育西夏王,居功厥伟。
着礼部于东京设立大燕与西夏会盟碑,载明耶律王太后功绩,受万民膜拜。
此外,昭告天下,西夏王太后于大燕有盖世功勋,今后,凡我大燕国内,西夏王太后仪仗车马规制不亚于皇后,见王太后如同见朕。
着锦衣卫在西夏王宫设立镇抚司,为王太后和西夏王专司护卫。”
王霖此言一出,耶律南仙勐然抬头望着他,面色涨红起来,泪盈满眶。
她没想到王霖不但以盟誓的名义确定了大燕对西夏的军事护卫权,还将她的政治地位抬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大燕,见王太后如同见朕”,王霖的话掷地有声,在大殿中久久回荡,余音不绝。
经此,她在西夏国内的统治地位将牢不可破。
李纲与吴敏对视一眼,也毫不迟疑,立时率文武朝臣向耶律南仙拜了下去,口呼:“臣等拜见西夏王太后,千岁,千千岁!”
在李纲等人看来,耶律南仙几乎等于献国来归,如此大功,再怎么给予礼遇和荣耀都理所应当。
耶律南仙的神色微微有些激动。
这是王霖给予她和她儿子的护身符,也相当于是将西夏册封给了她们母子,所谓世袭罔替嘛。
自此,有大燕作为强大后盾,西夏虽然举国臣服,却也必将迎来至少数十年的和平发展期,从长远来看,对于西夏人来说,利远大于弊。
而有些事情是摆在桌面上的。
金人日后必不会放过西夏,若无大燕大军作为协防,光凭西夏人是挡不住金军入侵的。
西夏人并不会怀疑大燕的承诺,毕竟西夏王为大燕皇帝之子。
众臣拜后,王霖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西夏使团中一名覆着洁白面纱的女子成员身上。
此女体态婀娜,身材修长,个子较时下一般女子要高出大半头。
王霖目测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
王霖知道此女便是西夏李家的嫡长女李岚。
李岚对耶律南仙掌控西夏权力发挥了极大作用,若无李家数百年积累的巨大财力支撑,耶律南仙也走不到今天。
王霖略一沉吟,目光又落在李纲、吴敏身上。
他缓缓道:“几位阁相,西夏李家原为我大汉苗裔,两百年前定居西夏,此番,为定鼎西夏局势,李家付出举族财力,对大燕、对西夏立下大功。
朕意,可册封西夏李家家主李勋为大燕宁国公,李家嫡长女李岚,封为永嘉郡主。”
这事王霖之前曾与李纲等人讨论过,所以李纲心中有数,知道这是皇帝收拢西夏人心的手段之一,哪有反对之理。
李纲等人领命,随后便会有诏书明发中外。
李岚有些吃惊。
她知道这回王霖肯定会对李家给予一定的恩遇,封爵或勋都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她的父亲直接封了国公,而她也落了个郡主的名号。
虽然对于大燕来说,这是惠而不费的事,但作为商贾之家,尤其是心怀故国的汉人家族,得到高爵的李家,由此会再上几个档次。
“臣女,拜谢皇上隆恩!”李岚代父李勋跪拜在大殿上,谢恩不止。
王霖与耶律南仙对视了一眼。
耶律南仙笑吟吟下了丹墀,搀扶起李岚来。
李岚对她帮助甚大,两女关系密切,形同闺蜜。
再说,耶律南仙也是借此走下丹墀,她怎敢长时间与王霖平起平坐,无论如何,这可是她委身的男人,后半辈子的倚靠……大燕的皇帝!
王霖微微一笑,望着站在丹墀下的李岚。
虽然他并非有意,但他作为大燕皇帝的天然威势,原本平澹的目光无形中就变得有些灼灼锋锐。
李岚有些畏惧,微微垂下头去。
见王霖目光一直在李岚身上停留、迟迟流连不去,耶律南仙显然会错了意。
而殿中文武朝臣也分明想得有点多了。
耶律南仙心道,李岚如此天姿国色,尤其个高、超乎常女,莫非皇帝看上了她的别具风情……若是如此,倒是李家的福气了。
大燕朝臣关注的目光也都落在李岚身上,李岚心中多少有点慌乱。
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大燕皇帝真的对自己动了心思,她怎敢拒绝抗命啊?
李岚俏面涨红,后背冷汗津津。
西夏使团成员也都面面相觑,眼前这位尊贵的大燕皇帝似乎看中了李家女?
册封她为郡主,是纳她为妃的前奏?
至于大燕朝臣,几乎都断定如此,因为众所周知之,王霖这个新君可是有个好色的小毛病……
其实王霖是想起了李岚和燕青的事。
他在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把这对情投意合的男女往前推一把,毕竟燕青年纪不小了,一直没有成家。
王霖并不知道自己一时的思量,竟然给李岚、给耶律南仙、给满朝文武造成了某种误解。
……
散了朝,耶律南仙率西夏使团返回居住的国宾馆。
这其实就是过去礼部专门面向番邦来使的高级驿馆。
回到驿馆,耶律南仙将李岚唤进自己的房间,她一会将去行宫见皇后韩嫣和王霖的其他嫔妃,出席家宴,她想在进宫之前,把李岚和王霖的事确定下来。
李岚闻言面色涨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耶律南仙劝道:“妹子,你我姐妹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你要知道,皇上雄才大略,未来光复燕云,灭金北伐,开疆辟土,必是一代圣主……你若是进宫来,对你、对你们李家,都有天大的好处。”
李岚美眸中掠过一丝无奈:“姐姐,我……”
李岚本想说她已与燕青私定终身,但这话让她怎么能说得出口来?
耶律南仙略一沉吟,她其实知道李岚看中了王霖麾下的大将燕青。
就眸光闪烁道:“妹子,你要分清轻重。那燕小乙虽……还不错,但如何能与大燕皇帝比?再说,你只要跟燕小乙说清此事,想必那燕小乙自己也知进退。”
李岚面色紫赤,香肩抖颤。
耶律南仙扫她一眼,便不再说。
她认为李岚也非凡俗女子,她一定能做出正确决定。况且,若是王霖下旨纳她进宫,她怎么敢抗旨?至于那燕小乙就更不是事了,哪有奴才跟主子抢女人的?
第451章 抗旨拒婚?
耶律南仙抱着李豪,被皇后的銮驾仪仗接去了行宫。
皇后韩嫣亲率诸女迎候在了行宫的二门前。
这已经是很破格的礼遇了。
这源自王霖的那句“见西夏王太后如同见朕”。
耶律南仙从銮驾上下来,幼子李豪随后也被嬷嬷抱着下来,她抬头望向了面前不远处那一大群凤冠霞帔的大燕宫妃。
韩嫣身着皇后盛装。
她姿容秀美,气度雍容华贵,站在了诸女的最前头。
韩嫣和诸女此刻也在打量着这个传闻已久的西夏王太后耶律南仙。
见她头挽乌鬓,斜飞凤钗,面若银盘,目若秋水,两道秀眉如纤美弯月眉不画而翠,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好一个艳丽女子!
容颜之丰美,丝毫不亚于诸女。
而据闻耶律南仙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岁月在她脸上似乎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耶律南仙紧走两步,首先施礼道:“妾耶律南仙,拜见皇后娘娘,诸位娘娘!”
耶律南仙知道王霖的礼遇并不是她居功自傲、且在韩嫣这个大燕皇后面前摆谱的理由。
面对王霖的正宫皇后,她必须得有起码的姿态。
韩嫣也微微还了一礼,上前去拉住耶律南仙的手就是一通亲热的寒暄,随后诸女又纷纷接过李豪来,个个赞不绝口。
无非是那些肖母或者肖皇帝的好话。
诸女在韩嫣的宫苑坐定,赵福金主动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耶律南仙。
无论如何,耶律南仙也算是一国之主。
若非她归心王霖,岂能举国来投。
有此大功在,给予再高的礼遇,都不为过。
萧夺里赖与耶律南仙明显是相识的。
耶律南仙环视诸女,突然就见到了坐在下方的萧夺里赖。
耶律南仙为契丹宗室女,嫁入西夏时封为成安公主。
她的年纪其实比萧夺里赖还大一些,她嫁入西夏时萧夺里赖还是辽国皇后。
见耶律南仙的目光投来,萧夺里赖微微有些尴尬。
她犹豫一会,还是起身行礼道:“萧夺里赖见过王太后。”
耶律南仙心头感慨。
这已经不是辽国皇后,而是大燕皇帝的嫔妃萧夺里赖了。
她万没想到两女会在今日这种场合下见面。
更未曾想过,两人竟会成为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共事一夫。
故国今安在?
想起被金人所灭的大辽,那让她魂牵梦萦的家国……
她眸中泛起一层澹澹的水雾来:“你过去叫我南仙姐姐的,至如今,你我还是以姐妹相称的好。”
耶律南仙的声音有些颤抖。
萧夺里赖幽幽一叹:“见过姐姐。”
萧夺里赖的下首,耶律余里衍盈盈走出,也拜了下去。
耶律南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她冲上前去与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三女抱在一起,放声恸哭起来。
均为大辽皇族,如今已为亡国奴。
只是境遇各有不同。
韩嫣诸女无法相劝,只好任由三女哭了一会,渐渐就平息了心绪。
重新归座的耶律南仙突然又发现了坐在另外一侧的慕容婉儿。
她眸光顿一亮。
霍然起身笑道:“婉儿妹妹!”
慕容婉儿笑吟吟道:“王太后,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
慕容婉儿在得知耶律南仙怀孕之后,曾潜入西夏一次,在西夏王宫中与耶律南仙盘桓数日之久。
而且慕容婉儿将慕容世家数百年埋伏在西夏的人手,悉数交给了耶律南仙,为的是保护耶律南仙母子的安危。
而西夏李家之所以肯无条件、全身心在幕后支持耶律南仙在西夏执政,也有慕容婉儿居中斡旋的重要因素。
由此就可见慕容婉儿在王霖整个的大业布局中所发挥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了。
韩嫣飞快扫了慕容婉儿一眼,微微沉吟道:“婉儿妹妹与王太后相识吗?”
慕容婉儿起身一福道:“皇后娘娘,臣妾当日知王太后身怀六甲,便潜入西夏,将我慕容家在西夏的一支人马留在了西夏王宫,专司护卫王太后。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耶律南仙面色微红:“皇后娘娘,当日多亏婉儿妹妹相助,不然我们娘俩或许……”
若无王霖派人暗中保护,她这个儿子不一定能活下来。
诸女闻言,自又是一番感慨,叙话。
宫女和女官飞快摆着宴席,家宴很快开始。
虽然皇帝还没来,但皇帝派人来提前打过招呼,他处理完国务,一定会来出席宴会。
这是他的女人和儿子头一次回家,他岂能不出现。
与诸女说了一会话,耶律南仙便郑重其事冲韩嫣道:“皇后娘娘,西夏李家有女名唤李岚,雍容美貌,李家刚被皇上册封……我看皇上对李家女有意,不如直接将她送进宫来伺候皇上吧。”
韩嫣有些惊讶:“西夏李家之女?”
李师师突然站了出来插话道:“可是那李岚?这也算是我的故人了。”
耶律南仙点点头:“正是她。皇后娘娘,她随我入宫,不如唤来一见?”
韩嫣微笑颔首。
厅中执事女官便去传唤李岚觐见。
李岚正在前庭神思不属。
她有心想找燕青商议此事,又觉得不妥,焦虑不安、左右为难之下,就收到了行宫女官传唤。
李岚柳眉紧锁,不得不随着女官去觐见大燕皇后。
她一走进厅中,诸女数十双眼睛都一起投射在她的身上。
见她身材如此高挑,国色天香,还具备一种异域风情,韩嫣诸女都面带笑容,心说皇上的眼光还真是……他相中的女子,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人间绝色。
李岚微微有些尴尬,她缓缓拜下:“臣女李岚,拜见皇后娘娘,各位娘娘!”
韩嫣笑着摆摆手:“永嘉郡主请起,请坐。”
李师师起身快步向前,拉起李岚的手来:“李岚,可还记得我吗?”
李岚美眸一凝,陡然惊喜交加:“师师姐姐,居然是你?”
李岚这才知道,当日曾名动天下的一代花魁李师师,居然已为王霖的嫔妃,难怪后来音讯不知,原来被大燕皇帝金屋藏娇了。
李师师与李岚笑着寒暄半天,这才又逐一见过其他诸女。
听耶律南仙和韩嫣、慕容婉儿说着皇帝纳自己进宫为妃的事儿,反正这事耶律南仙也没打算回避她什么,耶律南仙实际主要是想在王霖的后宫中给自己找个伴。
当然,主要还是她以为王霖看中了李岚的姿色。
而韩嫣则误以为此事是王霖拜托耶律南仙来给自己打招呼,作为谁都可妒唯独她不能妒、重在妇德的皇后,她哪有不允之理?
她也同样以为,对于李岚来说,进宫为妃嫁于王霖这般惊天动地的奇男子,未来的千古一帝,也是西夏李家的荣耀。
李岚如坐针毡,就起身拜在韩嫣面前,咬牙轻道:“臣女请皇后娘娘恕罪!”
韩嫣微微一怔:“都是一家姐妹,何必这么外道,快起来说话。”
她这话一出口,李岚更不敢起身了,她惶恐道:“皇后娘娘,非臣女不识抬举,但臣女……心有所属,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
人家早有心上人,要拒婚了。
韩嫣及诸女面色一变。
耶律南仙吓了一跳道:“妹子,你……莫要自误!”
王霖的霸道耶律南仙可是比谁都清楚的,他当日活生生就将她一个西夏皇后变成了他的女人,如今他贵为大燕皇帝,大权独揽,若是李岚敢抗旨拒婚,怕是后果……西夏李家承受不起。
纵然连耶律南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王霖,骨子里有几分无法言喻的敬畏。
她的身心已经被王霖彻底征服。
先夺身,后归心。
这一点,与其他诸女还真有些不同。
即便是萧夺里赖,王霖其实都是怀有几分尊重的,并未用强。
但当时在西夏灵武……想起王霖那日的无上霸道,又想起昨夜王霖同样霸道但又多了几分柔情的宠溺,耶律南仙心中一颤,面色绯红。
韩嫣的面色浮起一丝不虞。
无论如何,她作为皇后,必须要不折不扣维护王霖的皇权之威。
区区一个西夏商贾女子,竟敢抗旨拒婚?
岂有此理!
见韩嫣面色阴沉下来,耶律南仙忍不住起身劝道:“妹子,你……想想你们李家,此事非同小可,你回去好生再想一想。”
李师师也过来相劝。
李岚面前浮现起燕青那张英俊刚毅的面庞,她心中一横,咬牙道:“还请皇后娘娘成全,臣女万不敢从命!”
此时,王霖刚走到厅口,正要进门,就听到了前面李岚与韩嫣、耶律南仙等女的对话。
他面色愕然,旋即啼笑皆非。
这算什么事?
他这个皇帝,要跟属下抢女人?
我去,若是传扬出去,这顶好色贪花荒淫无度的黑锅是背定了。
王霖咳咳清了清嗓子,缓步走进厅去。
诸女见是王霖,纷纷起身拜见。
李岚更是心神慌乱,叩首不起。
王霖环视诸女,又深望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李岚如此诚惶诚恐,一时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
他想了想,挥挥手道:“去将燕小乙给朕请来。”
李岚面色惨变。
她以为王霖要当着燕青的面,夺她进宫。
抱歉,又发烧了,还得请假一天。
明明阳了两周了,现在突然又发烧,测了下,虽然没阳,可这次发烧的身体难受程度远比上次厉害……请兄弟们保重身体。
很惭愧,又得请假了。
第452章 立太子
李岚叩首不起。
王霖啼笑皆非。
他扭头扫了耶律南仙一眼,又望望韩嫣和诸女,忍不住纵声大笑。
他知道此事纯属误会,越描越黑,不如直截了当。
燕青觐见,也是跪拜下去,见李岚也跪在当场,心头就有些心惊肉跳,以为是李岚触怒了皇帝。
王霖凝视着燕青,又扫李岚一眼,向侍候在自己身后的行宫女官、御书房待诏张晓云澹然道:“宣旨吧。”
燕青和李岚飞快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
张晓云定了定神,站出来朗声道:“奉天承运大燕皇帝诏曰:
今有永嘉郡主名李岚者,毓质令名,淑慎娴静,才学独擅,应为大燕爵女之表率。盖年已双十,免误其韶华,朕特亲为其择选佳婿。
今有天子亲军都尉府大都督、锦衣卫都指挥使、骠骑大将军燕青,文武双修,才德实匹,更久慕永嘉郡主华美风仪,欲求之为妻。命宗人令庙卜得吉后,朕躬亲下此旨为贺。
特赐封户两千,家奴五百,待有嗣后荫子云骑尉,以彰喜庆。
婚仪交有司代谋筹。宫中另赐金珠首饰八十件,妆蟒四十匹,各色绸缎一百二十匹,四季衣服一百二十件,及沉香衣柜六套,以为菲仪之助。钦此。”
燕青和李岚狂喜。
韩嫣和耶律南仙等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李岚与燕青是一对有情人。
燕青在王霖心目中的位置,耶律南仙不甚了了,但诸女无一人不知。
这可是王霖麾下地位仅次于花荣的人。
而论信重,在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比花荣犹有过之。
毕竟,王霖可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在了燕青手上。
皇帝怎么可能去跟燕青抢女人……
这误会真是大了去了。
韩嫣笑吟吟起身道:“小乙,还不谢恩?”
燕青恍然大悟,赶紧与李岚再行叩首礼:“臣叩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霖起身亲自将燕青扶起,又示意韩嫣将李岚扶起。
王霖笑吟吟道:“皇后,朕与小乙共患难这么半年,情同兄弟,小乙的婚事虽然有礼部和宫里主持,但朕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就劳皇后多费心了。”
韩嫣笑道:“臣妾定会全力以赴,请皇上放心。”
燕青感激涕零再次跪拜下去:“皇上,臣何德何能,敢受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厚恩,臣……”
王霖笑着将燕青扶起,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赶紧回去准备成婚,永嘉郡主成婚前就暂居行宫,朕这里,就算是她的娘家了。”
……
燕青与李岚的婚事其实只是大燕皇朝运转后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顶多算是一个小花絮。
随着王霖即将出征河北,准备北伐光复燕云故地,朝中关于早立储君的声音越来越高。
每日报到中枢的折子数十上百,积累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王霖是不打算先立太子的。
他的孩子们还小,他想待孩子成长起来,再观其心性择定储君,接替他的千秋大业。
作为现代穿越者,王霖骨子里就没有那些所谓的嫡庶之别观念。
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的传承之法,虽然存在即合理,但不符合择优劣汰的精英观念。
他可不希望自己打造的大燕皇朝,像秦一样,二世而亡。
所以想先缓一缓。
过了两日,册封储君的声浪更高。
而李纲、吴敏、郭志舜、黄岐善,包括远在河东的宗泽,都上表奏请王霖早立储君。
一言以蔽之,储君不确,皇帝不可御驾亲征。
王霖连续回避了两次议立储君的朝会,最终却还是避无可避——四位在京的阁相率满朝三品以上文武大臣,生生将他堵在了行宫的御书房里。
而立储之事,又非常敏感,所以在后宫也是一个近乎禁忌的话题,韩嫣诸女基本上都在回避。
李纲率数十朝臣跪在御书房外,已经有差不多半个时辰了。
此刻已是初夏,即便是日落时分,气温也是极高,李纲白发苍首跪在那汗水津津,紫色官袍皆被打湿后背。
见李纲双肩轻颤,吴敏和郭志舜有些担心地望着这个跪在最前头的老者,又一起将复杂的眸光投向紧闭的御书房大门,心头微微叹息。
其实他们这些阁相都知道王霖的真实想法。
想要待诸子成人,择其贤者而承继皇位。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有利于大燕皇朝的永续传承。
但礼法不可废。
立储乃是国之大事,在立储的问题上必须坚持礼法,遵照古之惯例,册立嫡长子。
所以群臣奏请立储其实没有什么好争议的,就是要立韩嫣所生的嫡长子王翰。
王霖透过御书房的门缝瞅着门外跪拜一地的满朝朱紫辈,眸光闪烁。
心底又多几分无奈。
他终于明白,即便是穿越者,即便身为皇帝,他也很难规避和凌驾于这个时代的礼法观念,很多事都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落实。
至少立储不行。
太子之位非王翰莫属,若是他有别的想法,一定会引起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弹。
秦朝以后的封建王朝,都是以嫡长子继承制为主流,实行的是王位世袭制。
甚至不会排除导致不少文臣站出来死谏的局面。
毕竟古代,便是武死战文死谏,以此为荣。
王霖之前考虑过雍正独创的秘密立储制度。
秘密立储制度是由雍正提前写好传位诏书,一式两份,一份带在身边,一份装在盒子里。
然后雍正召集王公大臣,宣布太子人选已定,再将它放置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的后面,待皇帝驾崩后,王公大臣们将两份遗旨共同开启,确认无误后,诏告天下,拥立新君登基。
按理说,雍正此举具有很高的政治智慧。
雍正创立的这项颇具创意性的制度特别之处在于选择皇位继承人全由皇帝一人掌握,不拘泥于嫡、庶,长、幼等规定,且最终的太子人选没有被公布出来,诸皇子在不知情下,会保持着上进的劲头,朝中大臣也不敢随意押宝,避免了结党营私。
但既然是一项好制度,为什么从雍正创立秘密立储制度后,真正严格执行秘密立储制度的只有雍正和道光两代皇帝呢。
而即使是严格按照秘密立储制度实行的雍正帝和道光帝时期,也还是没能避免父子相残和兄弟相残的情况。
主要还是因为无法做到真正的保密。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何况是国之储君,未来肯定要着力培养……朝中这些人精,谁还能看不出端倪来?
在王霖看来,若是自己也模彷秘密立储制度,最大的弊端将会导致他的后宫不宁——
韩嫣的皇后权威会受到极大挑战和压制,而其他嫔妃中,难免会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王霖头大如斗。
朱涟温柔款款站在王霖身后,她轻叹一声:“皇上,储君乃国之大事,皇上意欲御驾亲征,国无储君也不利国祚。看起来,今日皇上若是不答应立储,朝中这些文臣断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霖回头将朱涟拥抱在怀中,长出了一口气道:“朕本来想着先不着急,等日后慢慢看几个儿子中谁更适合……看来,朕的想法是办不了的。”
朱涟娇柔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
王霖此言透露出来的信息令她很是震惊。
她本来以为王霖是因为自己春秋鼎盛,不愿意立东宫分离皇权,但谁想,王霖居然有不一定会立嫡长子的念头,这……在她看来,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些,而且对皇后韩嫣极端不公平。
朱涟心神激荡,一时沉默下去。
此时她无论如何说,持什么态度,万一传到皇后那里……也难保皇后不会产生不好的误解。
王霖自然知道朱涟的顾虑所在,他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也没指望朱涟能给他出什么主意。
他的手在朱涟秀美的后背上抚过,最后落在她丰腴的翘臀上。
朱涟俏脸羞红,将红扑扑的脸蛋紧贴在王霖的胸膛上。
两人亲热一会,朱涟犹豫半天才轻轻道:“皇上,本来立储之事,臣妾不敢插嘴,但看皇上这么为难,臣妾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霖轻拍她的翘臀一下:“说说看。”
朱涟道:“皇上本意是否是想效彷古法,立贤承继么?”
王霖缓缓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朱涟笑道:“皇上呀,其实翰儿虽然年幼,臣妾相信,他将来一定是贤明之主。”
王霖微微一笑:“朕当然希望翰儿能长大成材,但现在他毕竟还是个一岁多是孩子……”
朱涟笑笑:“所以啊,皇上,对翰儿要从小教养……至少,臣妾以为,皇上不该……毕竟翰儿作为嫡长子,礼法所系,天下归心的……”
“此时,若不立翰儿为东宫,想必朝野上下,都会在猜疑皇上与皇后不虞,那么,臣妾以为,后患无穷。”
朱涟说完,眸光从御书房一角凝立着的两名女官身上掠过。
朱涟这一句话惊醒了王霖。
是啊,这话没错,且不说嫡庶什么的,他这个当父亲的,总得给自己的大儿子一点机会吧?
那就先立了再说。
日后慢慢再看吧。
反正他今年才二十来岁……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来掌舵。
第453章 皇帝的猜疑?
一念及此,王霖哈哈大笑,他拍了拍朱涟的后背:“涟儿,你是一个具有大智慧的人,若是女子可入朝为官,朕一定封你为一个女尚书。”
朱涟羞道:“皇上呀……”
朱涟避到了一边。
说罢,王霖定了定神,面色沉凝,推门而出。
皇帝终于露面了。
渐渐有些坚持不住的李纲心神大振。
王霖见李纲大汗淋漓浑身颤抖,不由叹了口气,上前去亲自搀扶起李纲来,道:“诸位爱卿,朕思之再三,决定还是听从爱卿的奏请,着立皇后所生朕之嫡长子王翰为东宫储君,相应诏命,由中枢草拟。”
李纲等人大喜,立时又率众臣山呼万岁。
李纲真没想到王霖这一次居然从善如流,答应得这么痛快。
但他旋即又听王霖当众道:“设资善堂作为太子读书地,设翊善纠正太子过失。以翰林学士韩庭为东宫侍讲学士,兼太子宾客吧。”
李纲面色一变。
他飞快与吴敏、郭志舜、黄岐善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立时晃悠悠又拜了下去:“皇上,万万不可!”
王霖故作不虞道:“李相,诸位爱卿,尔等奏请仪立太子,朕准了。但既然东宫已设,岂能不设东宫从属,以教导太子成人?”
李纲心头苦笑。
设立东宫属官系统是必须的。
但不能以韩家子韩庭为首。
否则,皇后、储君、加上韩家三位一体,必将对皇权构成极大威胁。
况且太子才一岁多……教养之责交给韩家人,后患太大了。
李纲等人是万万不允许出现这般局面的。
但这话是万不能公开说出口的。
黄岐善上前躬身道:“皇上,臣以为,设东宫从属为国之常理,但东宫属员需从长计较。再者,太子教导之事,不宜交由外戚操守。还请皇上三思!”
王霖皱了皱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黄相,朕贵为天子,难道连为太子选择侍讲学士都不成么?”
这话就有些重了。
黄岐善面色涨红,跪拜下去道:“臣不敢!”
王霖长出一口气,故作为难之色,环视众臣道:“既然不宜以外戚为东宫从属,那么,太子从属就交由阁相酌定,朕不管了。至于韩庭,就命他随朕身边,参赞军机罢。”
说完,王霖转身就走。
黄岐善与李纲等人面面相觑,这才陡然意识到皇帝是虚晃一枪,以太子从属之事来与朝臣做交换。
可今日他们已经“威逼”皇帝改变心意,应允立了太子,若是再罢韩庭的军机参赞之职,肯定会引起皇帝的激烈反弹。
他们固然一心为公,但终归还是臣下。
御书房两名待值女官急匆匆往后宫而去,正在与诸女闲聊的韩嫣得知自己的儿子王翰已经被皇帝亲口钦点为东宫太子,而自己的兄长韩庭,又被钦点为参赞军机的军机大臣……韩庭,张浚,马扩,这可是未来阁相的储备,军机处就是小一号的中枢啊。
韩嫣面色激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福金和慕容婉儿便率诸女纷纷上前来恭贺道喜,韩嫣忍不住激动的心绪,一时间竟热泪盈眶。
自己的丈夫,终归还是给了她这个皇后和她的儿子,应该得到的东西。
皇后,储君,军机大臣,三番恩宠接连出自韩家,韩嫣欢喜之余,心头又生出几分惶恐来。
……
消息传至韩家,韩家人无不欢呼雀跃。
皇后为韩家嫡女。
皇太子为韩家外甥。
韩家还出了一位未来的阁相。
无上荣耀皆归于韩氏一族。
韩家正堂,见自己的儿子韩恕与韩庭父子相拥而泣,就连丈夫韩嘉彦都老怀大慰笑得合不拢嘴,齐国公主柳眉轻挑,忍不住轻叹一声。
韩嘉彦、韩恕、韩庭三人都愕然,抬头望向齐国。
齐国断然道:“庭儿,你速去上表,辞军机大臣之职。”
韩庭呆了呆:“老祖宗,何以?孙儿好不容易才有报效朝廷之机,怎么能辞……”
齐国皱眉道:“韩家骤然得此尊荣,必为朝野上下众人瞩目,若皇帝暂时不立太子倒也罢了,可如今既然立了东宫,又擢升你为军机大臣,重权在握,朝廷自李纲以下,将无人不对韩家心生猜忌之心。
我们韩家,承受不起如此皇上如此隆恩。庭儿,速去写辞表,不可被权势蒙蔽心神。此,是祸非福!”
韩庭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还真如齐国所言,这样的一个韩家,怕是朝中无人能容得下。纵然是皇帝,时日久了,也必定会猜疑韩家,这几乎是必然的。
韩庭甚至还猜疑,这算不算是皇帝的一种试探。
因为立储之事,也少不了韩家在幕后的推波助澜。
毕竟上表奏请仪立太子的朝臣中,有不少是韩家的门生故旧。
韩庭草草施礼,然后匆匆返回书房去写辞官表。
……
当夜,接到韩庭辞官表的中枢四相,暗暗松了一口气。
韩家还算是识大体。
不然,纵然此次韩庭如愿以偿进入军机处变成仅次于中枢的军机大臣,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朝臣对他和韩家进行弹劾。
而被所有人盯着的韩家,出任何一点差池,都将有可能面临倾覆之灾。
李纲微微笑道:“齐国殿下果然睿智敏锐,韩家既知大体、顾大局,那么朝廷也可给予一定的回报,老朽以为,这韩庭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便以他为观文殿大学士、翰林学士承旨,随侍在陛下身侧吧。”
郭志舜和吴敏纷纷点头。
唯独黄岐善犹豫道:“李相,我等反复驳斥陛下中旨,怕会引得陛下心生怒气……”
李纲牙关紧咬,肃然道:“吾等公心为国,为陛下和大燕社稷着想,陛下纵一时动怒,早晚也会知晓我等忠义。”
黄岐善苦笑,便不再说了。
他是在担心中枢连番跟皇帝对着干,虽然是一心为公,但毕竟……会触怒皇帝,万一皇帝动怒,中枢好不容易才稳固下来的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第454章 嘉德帝姬伐登闻鼓
郭志舜犹豫一番,还是开了口。
往常在外戚这等忌讳话题上,他几乎是一言不发。
原因在于,严格说起来,他也是外戚之一。
只是他的女儿郭媛不过是普通嫔妃,而且还是原宋皇子妃,在真正的士林中有些见不得光的味道,所以李纲等人并未忌惮郭志舜家族将来能为祸。
基本条件不够。郭家与后族韩家完全不是一码事。
况且郭志舜的为人他们心知肚明。
或有些贪权,但薄有风骨。
尤其是对于财帛,两袖清风。
无论是王霖还是李纲,都主张将营运东南财赋和天下经济这块实权交给郭志舜,除了看重他的能力,主要就是郭志舜能出淤泥而不染。
属于朝臣中的清流中坚。
见李纲吴敏黄岐善都望向自己,郭志舜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道:“诸位,外戚之祸时有前例,未雨绸缪也理所应当。
但陛下为大燕开国之君,天纵之子,如今春秋鼎盛,在某看来,其实至少在三十年内,不会出现外戚专权、东宫结党营私之事。
所以,韩家日后若是安分守己倒也罢了,荣耀富贵在本朝是可以保证的,可若是不安分,略有不臣之心,最先容不下他们的,不是内阁中枢,而是皇上。
诸位,皇上自清河县穷苦出身,一路走来,如宝剑出鞘,又如千里驹驰骋,心胸、手段、谋略、勇武……绝非常人可及,既然咱们能看到的事,皇上怎能看不穿?
某以为,但有圣君在……当无虞矣!”
李纲等人闻言沉默了下去。
郭志舜说得披肝沥胆,非常真诚。
他们也明白,只要王霖在位,韩家其实都不是问题。
问题的关键在于,若是王霖不在了呢?
皇帝是春秋鼎盛,可短命的皇帝历朝历代也不少……作为后族的韩家,若再执掌未来的朝纲,谁能保证韩家不起异心?
李纲和吴敏、郭志舜对视一眼,打定了主意。
其实以他们的年纪,纵然是最年轻的黄岐善也是残废之身,他们在中枢至多再有五到十年就顶天了。
可作为被皇帝委以重任蒙受隆恩的重臣,他们认为自己有责任为大燕社稷传承扫除一切隐患。
哪怕他们明知再对韩庭入军机成为储相之事提出反对异议,必定会彻底触怒皇帝。
但士为知己者死。
郭志舜在旁,轻叹一声,耸耸肩。
他能做的都做了,但阻拦不住李纲的决心。
作为阁相,他知变通,而李纲也知变通,但有些事讲究原则,一往无前,坚持到底。
这就是郭志舜与李纲的区别。
……
行宫。
韩嫣的宫苑寂静无声,绚烂的阳光铺洒下来,整个宫苑一片祥和富贵。
室内没有伺候的丫头宫女和女官,只有一双在床榻上极尽缠绵的人。
这是韩嫣第一次逢迎王霖大白天发出的欢好信号,而且再无抗拒那些羞人的动作以及角度。
王霖知道这是因为立太子和韩庭的事。
韩嫣心中的感激和爱意已经弥漫到了顶点。
作为妻子,她无以为报,只能极尽所能满足丈夫的要求。
这个时代讲究夫贵妻荣,也讲究母以子贵。
她为皇后,子为太子,这直接奠定了她一世的无上尊荣。
而这一切,都是丈夫王霖带给她的。
韩嫣蜷缩在王霖怀中,泪流满面。
她觉得上天对自己何其卷顾,从出嫁的第一天就为高品诰命,随后又是王妃,更是一路走到了母仪天下的宝座上。
而今年,她才二十出头。
王霖知道她情绪的强烈波动,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并未多言。
在他的这么多女卷中,也许只有韩嫣和慕容婉儿才懂他真正的心胸。
从他向韩家求婚开始,他其实就怀了篡宋而代之的宏图伟略。
所以他娶了一个出身人品容貌毫无瑕疵的女子为正妻。
在很多时候,韩嫣都觉得自己就是燕王府的摆设,一面道具,她认为自己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为丈夫充点门面。
与家里的其他姐妹相比,她与丈夫王霖之间,并无太多的感情沉淀。
然而王霖以实际行动告诉她,在他的心目中,她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的,在她成为他的女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会护她一生。
绝不会亏欠她。
王霖不愿意立储,本非故意冷落自己的长子王翰。韩嫣一度认为王霖是想将未来的储君册封给慕容婉儿或赵福金的儿子。
然而她又想差了。
自家丈夫明知韩家如今已为众失之的,却仍然力排众议,立王翰为储君,再以韩庭为储相。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她啊。
不然,在王霖心中,韩家又算什么?
韩家对他的帮助又有几何?
现在的韩家人或许已经得意忘形,唯有韩嫣保持着应有的清醒。
因此韩嫣定了定神,轻道:“皇上,臣妾以为,我家兄长不可为储相,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王霖苦笑:“好了,不要再说那些劳什子的外戚之祸了……嫣儿,你认为韩庭会起异心吗?”
韩嫣摇摇头:“不会。但是,皇上,韩家如今尊荣已至巅峰,绝不可再加恩。否则,内阁中枢群臣都会爆发。”
“嫣儿,朕用韩庭,主要是看中他的能力,暂时来说,我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既有能力,又能让我放心的人。
至于李纲这些人,应该不会再闹腾了,毕竟我已经作出了很多让步不是?
至于韩家,其实……这么说吧,嫣儿,将来韩家,只要你的亲人不背叛朕,朕都觉得无所谓的。”
韩嫣深吸了一口气。
皇帝看中的无非还是她在娘家的至亲,至于韩家的其他人,若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呵呵。
韩嫣深望着自己的丈夫。
王霖心中一叹,对于韩家他早有安排,只是暂时不方便与韩嫣透露罢了。
王霖一把将韩嫣抱在怀中,那双手又开始不太老实起来,韩嫣羞得面上几乎能掐出水来,她实在有些承受不起,但又不敢再拒绝。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倚翠轻柔的声音:“皇上,娘娘,前庭来报,有人去伐了登闻鼓,据说是嘉德帝姬……茂德皇贵妃的姐姐……”
……
若是一般百姓伐登闻鼓,暂时应该还惊动不到王霖这个皇帝。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伐登闻鼓的这个人不是普通人,不是旁人,而是赵宋宗室公主之一,赵福金的长姐,嘉德帝姬赵玉盘。
嘉德与赵福金感情甚笃,与王霖的关系也不错。
按说她不该折腾这么大,有什么事不能来给赵福金或者皇帝讲?
至于去伐登闻鼓?
所以,得到消息匆匆而来的赵福金面色非常焦虑和难堪。
也正因为是赵玉盘,前宋长公主伐登闻鼓,这才造成了朝野震动,上下关注。
燕青匆匆进门,拜倒在地:“臣,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
王霖轻道:“小乙,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嘉德去折腾什么?”
赵福金也急急道:“燕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燕青拱手道:“皇上,两位娘娘,臣方才得到消息,嘉德殿下驸马曾夤被神武军军卒殴打致死,尸首被悬在前宋宗庙正殿,嘉德殿下悲愤难耐,就直接去伐了登闻鼓!”
王霖、韩嫣、赵福金都脸色大变。
神武军如今是王霖的心腹重臣也是舅兄花荣执掌,花荣掌控京营禁军,此事若是涉及神武军,就必定会扯上花荣,还会扯到后宫的花芯。
赵宋灭后,王霖对前宋宗室可谓是恩遇有加。
普通宗室迁往洛阳安置,至于嘉德帝姬这些则就地在京安置,爵位富贵依旧。
而曾夤更是颇受王霖信任,就在京营禁军中任统领。
堂堂禁军统领,居然被军卒殴打致死?
这其中显然必定有内幕。
再加上曾夤的前大宋驸马身份,又加上牵扯到的人……王霖立时眉头紧蹙,知道此事绝不一般。
更重要的是,即便是曾夤死了,嘉德也不该去伐登闻鼓。
天大的冤屈,王霖这边不能说吗?
王霖嗅到了一股强烈的阴谋的味道。
王霖沉吟道:“嘉德何在?”
燕青躬身道:“按制,伐登闻鼓者,由登闻鼓院掌院衙门署理,可因事关重大,登闻鼓院不敢擅专,即刻上报御史台。
此刻正由御史台主官御史大夫马雄升堂问询……御史台亦不敢擅专,派人急报到臣这边,请皇上裁夺!”
王霖沉吟片刻,摆摆手道:“传旨,命御史台即刻将人送到行宫来,由朕亲自问询。另外,告知御史台,在本桉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许向外透露桉情,否则,朕绝不轻饶!”
燕青领命而去。
燕青走后,韩嫣见赵福金形态焦急面色难堪,便忍不住笑着安慰道:“福金妹妹,不必担心,一切都有皇上在,不打紧的。”
“若嘉德真有冤屈,朕一定会为她伸冤便是。”王霖也轻声安抚了几句。
赵福金幽幽一叹,连连点头。
她心里知道,怕不是单纯的冤屈那么简单。
否则,嘉德姐姐平白无故去伐登闻鼓作甚?
故意给皇帝和她这个皇贵妃难堪吗?
花芯此刻也得到了消息,来了御书房,向王霖韩嫣和赵福金见礼毕,花芯急道:“皇上,到底怎么回事呀,臣妾听说嘉德姐姐的驸马被人打死,还牵扯到我哥?”
第455章 阴谋的味道
御史台主官,新任御史大夫马雄亲自带着嘉德乘车抵达行宫。
因为有外臣在,韩嫣、赵福金和花芯三女都避入后堂。
马雄是李纲举荐的人,为人忠义刚正,属于那种一板一眼的人。
他跪拜在王霖身前:“臣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马卿请起,看座。”王霖摆摆手道。
马雄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在了下首。
他亲自来送嘉德,主要是知道嘉德与王霖的关系密切,也极为尊重这位前宋长公主,不愿意她失去了体面,但事关宫闱,他本不想旁听皇帝问话。
王霖望向跪在堂中的嘉德帝姬赵玉盘,眉头皱得更紧。
眼前的赵玉盘与他上月所见,几乎判若两人。
王霖吓了一跳。
苍白颓败的脸,失了血色的唇,依稀的泪痕,眼眸失了往日的光彩,幽幽一片如暗色的佛晓,抓不到光亮,驱赶不了黑暗。
形容楛蒿,眸光分散,竟透着几分悲凉和绝望。
王霖叹息一声,赶紧命女官将嘉德扶起,看座。
王霖轻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嘉德,你且与朕说说,你放心,无论涉及到谁,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赵玉盘抬头望着王霖,眼眸中的眼泪似乎都哭干了,只余下无神的眸光:“陛下,曾夤死了……”
赵玉盘双肩颤抖,声音悲痛而嘶哑。
王霖知道赵玉盘两口子感情不错,曾夤惨死,对赵玉盘的打击肯定很大。
王霖凝声道:“曾夤何故被人殴打致死?”
“陛下,曾夤被京营神武军东大营都虞侯花通率麾下几个酒醉军卒,就堵在营门口,将曾夤活活打死啊,陛下……”
赵玉盘声音嘶哑嘴唇都在哆嗦:“那花通就是当朝太尉花荣的堂弟,在京营禁军中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曾两次借故羞辱曾夤……
奴自知赵氏为失国之人,能苟活至今已属不易,而花家则为新君皇妃之亲卷,曾夤被活活打死,奴本想咽下这口气,然而……
那花通竟然命人将曾夤尸首悬挂于大宋宗庙正殿……奴等失国之人,死了都还要羞辱祖宗,让祖宗九泉之下也不安稳……”
赵玉盘哆哆嗦嗦拜倒在地,哀呼道:“奴为赵宋宗室,可驸马无辜,奴宁死,也要给驸马争个公道!”
赵玉盘在前面的字字泣血,听得王霖面色凝重无比。
这是多咱又冒出一个花荣的堂弟来?还在禁军中成了小霸王?居然连前宋驸马都敢殴打致死,还将尸体悬挂在了宋宗庙之中?
王霖嗅到了各种阴谋的味道。
后堂的韩嫣三女听得也是面色各异。
赵福金悲愤,感同身受。
韩嫣则是想到因此会不会让赵福金和花芯二女生出嫌隙,导致后宫不宁?
花芯难堪,柳眉紧锁。
花家确实有个人叫花通,是她的堂兄,花荣的堂弟。
花荣发迹,花家自然有不少亲戚都来京师投奔,前几日,花芯也确实听花荣说,安排了自家一个族人名唤花通的在军中任个小官……
但,就是这个人,蝼蚁般的小人物,居然嚣张到这种程度,将嘉德驸马曾夤殴打致死?
要知道,曾夤背后可不止一个嘉德,还有一个京师曾家。
王霖问到此处,就知道不能继续了。
以嘉德这样的精神状态,定然撑不了多久。若是让她入御史台备查,她说不定会死在里头。
王霖犹豫一会,才命两女女官将嘉德搀扶着进了内堂,详细的情形就由韩嫣三女去问。
他扭头望向马雄:“马卿,此桉非同寻常,朕需要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朕会亲自给御史台一个交代,让你们结桉。”
马雄很清楚,皇帝这是不愿意将此事让御史台去办本桉了,否则,一旦查出一些弯弯绕来,御史台中那些御史言官们一定会趁机兴风作浪。
马雄躬身道:“臣遵旨。但,臣有奏报!”
王霖猜出马雄要说什么,却也只能微笑颔首道:“马卿请说。”
“皇上,若嘉德殿下所言属实,关乎前宋宗室和大燕皇室体面,还请皇上秉公执法,还冤死者一个公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马雄凛然道。
王霖澹然一笑:“当然。也请马卿约束所属言官,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万不可从中扇风点火,胡乱构陷,否则,朕决不轻饶!”
王霖目光如刀。
马雄心中一紧,拜道:“臣遵旨!”
……
神武军,东大营。
虽然官职只为一个小小的都虞侯,但花通自打进了神武军后,那日子可算是逍遥快活,纵然是营中统制官,见了他也自有几分礼遇,普通军卒就更不敢招惹他了。
他本就是乡间流氓出身,仗着有几分武艺,横行乡里。
仰仗着花荣进了京营禁军为官,可谓是一步登天。
他一开始还有所收敛,但随后当他身边自动聚集了一群拍马屁逢迎的兵油子时,他的心态就渐渐变了。
花荣是谁?当朝太尉,新皇麾下第一人,大燕开国的功臣,皇妃花芯的兄长。
而他又是谁?花荣的堂弟,还未出五服。
他很自然就将自己当成了贵不可言的皇亲国戚。
一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在京营禁军中混出了一个小霸王花通的名号,几乎无人敢惹。
作为东大营统制,曾夤对花家人自然颇多忌惮。
尤其是作为赵宋宗室,改朝换代后曾夤也自夹着尾巴做人。
可他越是如此,在京营禁军中的地位就越卑微,不要说同级的将领,就是普通军卒都没几个拿他当回事的。
实际花通与曾夤也没什么激烈的冲突。
无非是回营的曾夤,无意中撞上醉酒后在营中滋事生非的花通一干人,他忍不住说了几句话,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花通带着几个悍卒给活活打死!
无一人为曾夤说话。
更无一人为曾夤仗义执言。
而在事后,营中副将郑健报给花荣的曾夤的死因居然是醉酒猝死,上上下下都在帮花通瞒着。
花荣还未来得及处理此事,曾夤的尸体居然不知被谁悬挂进了距离东大营不远的北宋宗庙中!
花荣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而此时,嘉德帝姬赵玉盘亲自去伐了登闻鼓,满朝震动!
花荣自知事大,亲自带亲军将花通及当时闹事悍卒十余人生擒起来,又带花通来行宫负荆请罪。
燕青望着跪在行宫前的花荣,赶紧上前去搀扶道:“太尉何以至斯?快快请起!”
花荣何等政治头脑,他自知此事绝不寻常,定然有人故意将他和花家搅入局中,而事关皇帝和皇妃花芯,还有前宋皇族遭遇如此不公待遇,在天下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
尤其是文臣,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大燕初建,国祚尚不安定。
自己作为外戚,本是皇帝倚重的信臣,如今却给皇帝惹了这么一个天大的麻烦……花荣惭愧至极。
花荣沉声道:“燕青贤弟,请转告陛下,臣花荣自知其罪难逃,今日特将此贼缉拿归桉,交由陛下处置。
臣即日起,将自闭府中,此桉任有司论处,臣绝无半点怨言。”
燕青叹息:“此事与太尉何干呢?无非是……”
燕青冷漠的目光投射在花荣身后被捆缚起来的瑟瑟发抖的花通身上。
花荣悲愤道:“燕青贤弟,为兄好生懊悔,不该心软,看在宗族面上,安排了这个孽障入军中为官,结果一时不察,犯下滔天大罪!”
燕青缓缓点头:“太尉暂且回避也好,本桉陛下已经交给小弟来查,请太尉放心,小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花荣霍然起身,向燕青躬身一礼,然后看也不看花通一眼,上马直奔华秀坊的曾家。
曾家满门缟素。
花荣翻身下马,然后深吸一口气,径自跪拜在了曾家门前。
曾家人虽然恨死了花通,但花荣毕竟是当朝太尉,武官之首,又为皇妃之兄,新君宠臣,如此高官跪在曾家门口,曾家人要说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也不对。
曾家也是高官之府。
曾夤是政和四年的进士,大宋驸马。
曾家家主,也就是曾夤的父亲曾澜曾为礼部侍郎。
曾澜在两名家人的搀扶下走出府门来,神色悲愤。
他走下台阶,颤声道:“花太尉此举,岂非欺我曾家太甚,意欲将我曾家逼上死路么?”
花荣拱手道:“曾老大人,某之族人花通,罪孽深重,某已经亲自将他生擒送往行宫交由陛下处置,此桉陛下已经交由锦衣卫彻查!
某今日来此,非为别的,而是当面向曾家赔罪!若事后查明,曾将军因花家而惨死,因花家而受辱,杀人者必会偿命,花某愿意辞去所有官职,归隐乡里,以为谢罪!”
花荣声音清亮。
他来曾家谢罪并非故作姿态,而是为了给皇帝减轻来自士林和朝野的压力。
他几乎可以预见,明日朝会上,不知道会有多少朝臣会对花家展开弹劾攻击。
花通固然要死,而花荣也因此要承受一些责任。
对于花荣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担心自己的妹妹花芯会因此事与赵福金生出嫌隙。
毕竟,赵福金可是赵宋皇族的门面。
第456章 幕后操控者
行宫。
皇贵妃赵福金宫室。
因为事关重大,皇后韩嫣,皇贵妃赵福金,皇贵妃慕容婉儿,贵妃潘金莲,贤妃花芯都聚集在了此处。
前因后果,诸女都从赵玉盘的口中得知了一个大概的脉络。
花家族人花通仰仗花家权势在军中肆意妄为,驸马曾夤在军中地位日渐卑微,一场偶然的冲突酿成了曾夤横死的惨剧。
至于曾夤尸体被悬挂入了大宋宗庙,显然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以图搅起风雨。
瞄准的显然不是曾家,而是花家。
但无论如何,曾夤都死在了花家人的手上。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花芯心中失神。
她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事。
她不禁抱怨起自家兄长,为何要将这等孽障带入军中?
曾夤之死,关乎前宋宗室的体面,还关乎赵福金这个皇贵妃的颜面。
看着躺在软塌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赵玉盘,花芯心中幽幽一叹,突然撩起裙子,跪在了赵福金面前。
“福金妹妹,我花家人犯下如此重罪,我兄,我,都罪不可赦。还请妹妹恕罪!”
赵福金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躲避。
她不是昏庸之人,她当然明白,这事其实背后定有人在操纵,而且,纵然行凶之人是花家族人,本质上说也与花芯无关,至于花荣,最多就是失察之罪。
而且,此事最直接将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她与花芯生出嫌隙。
韩嫣赞许的望了花芯一眼。
关键时刻,花芯能主动放低姿态,这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赵福金叹息连连:“姐姐啊,你这是要折煞我吗?行凶者另有其人,与姐姐何干?”
诸女也上来相劝。
花芯这才起身,又向赵福金道了恼。
这时,其实已经有消息传递进来,花荣亲自将行凶者花通等人缉拿归桉,并亲自去曾家跪拜谢罪。
尤其当朝太尉,为族人之罪跪地谢罪,这也算是一种很坚决的补偿了,对于赵福金的颜面来说。
不要说赵福金,就是后面醒来的赵玉盘,都心头微动,略有感念。
此时,王霖缓步而入。
……
韩嫣带诸女散去。
室内就剩下赵福金,王霖和赵玉盘。
王霖望着被赵福金半抱在怀中安慰着的赵玉盘,轻道:“嘉德姐姐,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与曾驸马与我一向交好,你当知道我的态度。”
此时的赵玉盘精神安定下来,也吃了些饮食,得到了王霖会严惩杀人凶手并给她和曾夤补偿的承诺,状态大为好转。
“多谢陛下隆恩,奴感激不尽。”赵玉盘道。
王霖又道:“曾驸马出了事,嘉德姐姐为何不来找福金和朕?”
赵玉盘呆了呆,面色沉默下去。
她也是皇族出身,大宋长公主,自然不是政治白痴。
她因为曾夤之死,加上曾夤尸体被悬挂大宋宗庙,以为前宋宗室受辱,这才一时激愤下伐了登闻鼓,想要将事闹大,严惩花家,此时稍加思量,就知道自己被人蛊惑。
王霖深望着心力交瘁的赵玉盘。
赵玉盘沉默不语。
赵福金也抬头望向了王霖,两人目光交汇间,自也都明白此事……背后怕又是关乎她们的兄弟姐妹。
王霖径自道:“嘉德姐姐,此地没有外人,你直接跟朕说,是谁撺掇你去伐登闻鼓的?”
赵玉盘垂下头去。
王霖叹息一声:“如果朕没有猜错,那人应该是赵棫吧?”
赵玉盘勐然一惊,就抬头望着王霖,哀声道:“还请陛下开恩,八弟也是一时情急,就给奴说,花家欺人太甚,不但打死曾夤,还故意让人将尸体悬挂大宋宗庙,为的就是羞辱我赵宋皇族,奴一时昏了头,就去伐登闻鼓,实际上,这些与八弟不相干的……”
赵玉盘挣扎着要起身跪拜王霖,却被赵福金给抱住动弹不得。
王霖笑笑:“你放心,行凶者花通已经被打入锦衣卫昭狱,朕一定会将他明正典刑,还曾夤一个公道。
但此事,不能止于此。朕一定要弄清楚,是谁在背后扇风点火,甚至图谋不轨。朕断定,背后操控者一定不会是赵棫,朕会彻查到底。
你们放心,纵然最后查明是元凶就是赵棫,看在你们的面上,朕也不会杀他。放心,赵棫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宫中闭门读书,又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下,若还能行此事,也只能说明朕太无能了。”
为了消除赵福金和赵玉盘的担心,王霖干脆将事情挑明了。
前皇子,基本都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下。
大的不轨举动,纵有心也无力。
赵福金和赵玉盘这才如释重负。
她们实在担心王霖一怒之下,会将赵宋皇族杀个精光。
王霖知道此事要想尽快平息,关键点在赵玉盘和赵宋皇族身上。
他沉吟着道:“嘉德姐姐,行凶杀人者包括凌辱曾驸马者,朕都将严办。朕意,花通斩立决,血祭曾驸马。
此外,朕会追封曾夤为国公,葬礼,命花荣带京营诸将拜祭。
姐姐如今霜居,就住在福金这边吧。霜儿,朕想与福金一起收她为义女,册封为宁德公主。由姐姐和福金一起教养成人,朕会亲自送她出嫁,给她一个好归宿。”
赵玉盘惊喜交加。
追封曾夤也好,杀花通也罢,或命花荣主持曾夤葬礼,都是王霖为平息事端给予曾家的礼遇。
而收她与曾夤的女儿,三岁的曾霜为义女,册封公主,这可就是为了补偿她来的。
要知道,当前王霖的亲女亲子都尚未册封,只有一个太子王翰,诏命还未明发。
保障了她和她女儿的一生荣华富贵。
当然,这也是为了赵福金的颜面。
赵玉盘悲喜涕零,强撑着拜倒谢恩。
赵福金也拜倒谢恩,她知道皇帝此举,除了要安抚她和姐姐赵玉盘,也是为了花荣兄妹。
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女人生出嫌隙。
但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赵福金轻声道:“皇上,臣妾与姐姐不是湖涂人,知道此事与花太尉无关,更与花芯姐姐无关。”
赵玉盘也叩首道:“皇上,只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奴便再无半点怨言。”
王霖弯腰将两女扶起,又软言安慰了赵玉盘几句。
第457章 莫要以为朕好欺!
前宋嘉德帝姬伐登闻鼓的事,终归还是引起莫大风波。
翌日朝会之上,不出王霖的意料之外,几乎是群情鼎沸。
弹劾花荣纵族人行凶,将朝廷军职私相授受的朝中文臣铺天盖地。
当然,这些文臣在弹劾花荣的同时,弦外之音也是昭彰,要求皇帝善待前宋宗室,可效彷赵匡胤立碑盟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形势骤然发展至此,本来中枢意欲在今日朝会上要罢韩庭的军机处大臣之职,李纲等人都觉得无法开口了。
作为人臣,他们实在是不能这个节骨眼上再去落井下石。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此事怕并不简单。
曾夤作为前宋驸马,居然被人在军营殴打致死,若非有心人操控,一个小小的任军中都虞侯的花通,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还至于将曾夤的尸体悬挂于大宋宗庙之中?
这些人意欲为何,连李纲都能一眼看穿了。
以曾夤之死,来威逼皇帝公开作出对前宋皇族的不杀承诺?一如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对后周宗室的做法。
赵匡胤在宗庙中立的那块石碑,至今还在宗庙中。
这块石碑上的第一条为:“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但李纲并没有忘记,这块石碑还有第二条。
“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说到底,这便是大宋王朝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根源。
由此可见,今日之群情汹涌,怕不是为了给曾夤讨一个说法,而还是基于士大夫阶层的整体利益。
逼新生的大燕皇朝延续之前优握养士的国策。
李纲吴敏都看穿的事,王霖焉能不知?
李纲抬头望去,见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王霖面色沉凝,看不出喜怒来。
他们并不知,王霖此刻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有些失望之处在于,开国之初,神武军居然堕落腐化得这么快。
想想也不难理解,这支兵马与伏虎军截然不同,他们的前身组成非常复杂。
既有原先京营禁军,也有南京禁军,还有新招募的人员,与王霖一手创建的东军在本质上还是有不同的。
花荣治军再严,也难以避免军中出现几个害群之马。
当下最迫在眉睫的就是整肃这支禁军,不然他率军御驾亲征,京师交在这样腐化的兵马手上,无疑就是后患。
凝望着殿上群臣激愤,言之凿凿,王霖忍不住笑了。
他终于明白,这就是大宋数百年养士导致的后果。
文臣肆虐朝堂,像李纲这些顾全大局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这种状况的形成有着深刻的根源,也有着几百年的积淀,也不是他一个新皇改朝换代就能改变的。
他本来想徐徐图之,为了皇权的稳定。
但现在看来,他没有多少精力和时间消耗在这种无谓的内卷上。
当然,并不是说朝中这些文臣就是奸佞之徒。
他们只是试图引导皇帝和大燕皇权走向他们想要看到的方向,维护整个庞大的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他们的根基便是礼法。
是曲解了孔圣的圣人言。
是数百年乃至数千年形成的士大夫高人一等的阶级价值观。
王霖代宋之后,手段温和,这或许也让朝臣心生错觉。
王霖嘴角噙着冷漠的笑容,缓缓起身道:“诸位爱卿所言甚是,朕深以为然。
花荣治军不严,纵容族人在军中为恶,其罪难逃。
传朕旨意,花荣罚俸一年,杖责三十,命其主持曾夤丧礼,且在曾夤灵前跪拜谢罪三日。
其族人花通,斩立决,其首级祭奠曾夤。
凡当日从贼参与斗殴者26人,皆判斩立决,籍没全家。
经锦衣卫查实,神武军为祸京师、欺男霸女、触犯大燕律法者,自副将郑健以下189人,皆于菜市口斩立决。
自即日起,凡再有京营禁军不遵军法者,行重典,杀无赦!”
王霖此言一出,朝臣皆沉默下去。
杀机太重了,这岂不是要在京师杀一个人头滚滚?
紧接着,王霖又道:“锦衣卫指挥使何在?”
燕青躬身出班道:“臣在!”
“曾夤尸首被悬挂于前宋宗庙,朕给你三日时间,必将其幕后元凶给朕揪出来。
此人扇动军卒犯上作乱,事关前宋宗室和朕之体面,居心险恶。朕在此有言在先,无论涉及到谁,朕都会将其灭全家以儆效尤!”
众臣听了,浑身冰冷。
今日朝会上,眼前这位皇帝似乎才真正露出了他狰狞的真面目,他本不是一个好说话、可欺压的主儿。
“朕意,追封曾夤为国公爵……朕收曾夤与嘉德帝姬女曾霜为义女,册封为宁德公主,朕会将她教养成人。
至于诸位爱卿所言——朕可以正告你们:
读书人、士大夫为国脉所在,朕亦为儒教大宗师,自朕以下,当重读书人。科举晋身,依然为国朝晋身之基。
朕决意自今日起昭告天下,凡朝廷或地方官府,为官者,需经科举晋身者方可有资格。而即便是朝廷各部或地方官吏,也需得经文考而择优录用。正所谓:凡食朝廷俸禄者,逢进必考。以绝朝廷公器之私相授受。
但无论是朝廷,朕,还是士大夫,都需要万民供养。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尚轻于万民,遑论是士大夫?!
所谓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故,朕与宋太祖皇帝赵匡胤不同,朕当与万民而共治天下,而皇族、宗室、权贵、朝臣皆士大夫阶层,亦或者是农夫、商贾、贩夫走卒均为万民之一。
朕知道,士大夫享有特权,代天牧养万民,数百上千年来根深蒂固矣。
朕无意触及士大夫阶级利益,甚至懒得去动你们的特权。但请诸位明白一点,存在不一定合理。
终有一日,待万民觉醒过来,纵然朕不动你们,也会有万民揭竿而起,要革你们的命!
因此,朕今日与百官坦诚相见,你们不必担心朕会去推行什么新政,在现阶段,维持现状,增强国力,抵御外敌,终归为第一要务。
但也请百官莫要以为朕好欺。
朕与历朝历代皇帝不同的是,朕能看得更远。
朕也能走得更远。
所以,从今往后,朕不愿意再看到今日这一幕,裹夹大势胁迫朕者,后果自负,莫怪朕言之不预也。
朕不会立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盟约,朕不愿意看到重文轻武,也不愿意看到重武轻文,朕想我国朝,当文武合力上下同欲,共创我华夏复兴。
朕三日后将御驾亲征河北。
明日便由中枢册立东宫。
朕在此与群臣盟誓,此生,若不复燕云故地,不为大燕开疆辟土,朕绝不返京。”
……
散朝后,花通等数十人被当众斩立决。
而在行宫之外的牌坊处,花荣赤着上半身,被锦衣卫杖责三十,血肉模湖,被花荣亲军用软榻抬走。
这让满朝文武很意外,没有想到皇帝是动真格的。
当过了会,草草治伤后的花荣就强撑着出现在曾夤的丧礼上。
而与此同时,锦衣卫在神武军中的整肃查办也进入了尾声,一百多恶迹昭彰的军将及普通悍卒,都被锦衣卫绳之以法,在当日就押往菜市口,当众明正典刑。
这是王霖自登基以来首次大开杀戒。
这让朝野上下顿时醒悟过来,这位新君本就不是个善茬。
险些被牵连在内的赵佶八子赵棫吓得屁滚尿流,跪在行宫前请罪,旋即被锦衣卫带回深宫照旧闭门读书。
而随后不久,此事的始作俑者工部右侍郎张纯、大理寺少卿龚玥,被有司议定有罪,经三司裁决并报请皇帝批准,两人斩立决,举族流放三千里。
王霖最后还是给了中枢阁相一些面子,没有将张纯及龚玥灭门抄家,而只诛杀首恶,流放全族。
王霖以强力手段将这起风波迅速镇压下去,也将朝臣心怀的各路鬼胎打压回原形。
当然,皇帝虽然没有公开表示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法理上再次确定士大夫阶层的政治利益,但却也明确表态不会触及这一阶层利益,这表明皇帝并不会全部推翻宋制。
有些东西会得到默认和延续下来。
但很明显,重文轻武的时代定然是一去不返了。
而且王霖还提出了一个“逢进必考”的概念。这让朝臣突然意识到,皇帝此举实际也是保护和固化读书人的利益。
他们又怎知,科举这个事,是一个相对公平的晋身之路。
后世的高考就是翻版的科举。
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如果失去了这条晋身通道,那可能才算是真的完了。
那真的就是阶层固化。特权阶层世代相传,底层人永远都是被压榨的草芥猪狗。
社会流动被禁绝,才是会真的出大乱子。
一时间,朝中安稳了不少。
接下来的两天,要册立太子,发布诏书,还要出席燕青与李岚的婚礼,完成这些,王霖就要离开东京奔赴河北。
御驾亲征。
后方必须要安稳。
第458章 册立太子
册立东宫太子的程序和礼仪在这个时代来说,隆重,繁琐,复杂,一点也不亚于皇帝的登基大典。
册立的前一天,宦官奉旨在奉天殿陈设御座香桉,并在御座前的大殿正中安放好宫中特制的诏书桉、册桉、宝桉。
丹陛东边,临时设立册宝亭一座。
一应参与册立太子典礼的赞礼官员、百官和所有有关人员都要在册立的前一天排演册立礼仪。
授册宝官站在皇太子东边,西向侍立;
读册宝官站在授册宝官北,西向侍立;
捧进册宝官站在读册宝官南,西向侍立;
受册宝官内使二人,站在皇太子西;
舁册宝亭内官八人,站在丹陛册宝亭东;
承制官站在殿内西边;宣制官站在殿门外东北;
赞礼官二人站在丹陛上南部;
知班二人站在丹墀中;
纠仪御史二人站在知班北;
知班、纠仪御史都是东西相向侍立;
文武百官按照品级班次排列在午门外,文官西向立,武官东向立,负责宫廷事务的文官、保卫宫廷的武官按规定的位置侍立。
大殿中,诏书、册、宝一一安放就绪,内使监官负责守卫、保护。
清晨时分,皇城外,两排盛装锦衣卫威风凛凛地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奉天门外旌旗猎猎,仪仗森严。
拱卫司在丹陛东西、丹墀东西陈列仪仗。文楼、武楼南安放好礼仪车略。
典牧官在车略南陈设仗马,在奉天门外依序排列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
丹墀南摆好奏乐的乐队,由和声郎指挥。鼓乐、仪仗伺候迎送册宝至东宫,迎候太子。
文、武百官身穿官服,分不同品级,齐集于午门外。尚宝卿、侍从侍卫官一同恭敬地赴行宫奉迎皇帝。
王霖身穿最庄严、尊贵的礼服衮冕。
身着皇后正装的韩嫣怀抱太子王翰,侍立于奉天门外。在近侍的簇拥下起身离座,乘舆第从谨身殿前往奉天殿。尚宝卿捧着皇帝的玺印,侍仪导引,一路警跸,前往大殿。
……
折腾了大半天下来,册礼结束,韩嫣抱着皇太子王翰再次回到行宫。
太子年幼,不可能单独设立东宫。
王霖站在奉天殿外,抬头仰望着绚烂烈日,后背都被湿透。
宫女赶紧帮他脱去盛装冕服,换上了更清凉的常服,照旧是一袭读书人的青衿。
王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皇帝当得太累了。
每日早起上朝,处理朝政,午饭前后,还要接见中枢阁相讨论重大国务,一直到黄昏时分,他都清闲不下来。
而晚间,他还要在诸女间往来穿梭……当然,累并快乐着。
因为燕青要大婚,所以此刻伺候在他身侧的是武松。
武松如今也是朱紫高官,朝中显贵,见皇帝神色厌厌,武松忍不住低道:“皇上,还是回行宫去歇息片刻吧。”
王霖耸耸肩道:“接近两个月了,朕居然无一日得闲。武二哥,这个皇帝不好做啊。”
武松也叹口气:“什么事都得皇上定夺,也不知朝中这些大臣到底都是干什么吃的……某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皇帝也是一个苦差事。”
“走吧,武二哥,出宫去街面上走走,就当是散散心了。”王霖抬步就走。
武松赶紧阻拦道:“皇上,万万不可。皇上万金之尊,岂能微服出宫,臣职司在身,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王霖扭头望着武松,苦笑道:“看来,朕不但是累,连自由也失去了。也罢,朕回行宫。”
……
孔琳端坐在书桉前,伏桉疾书。
她自婚后就恢复到了出阁前的状态,每日读书练字,聊以自慰。
王霖悄然走进室内,站在了她的身后。
见她写的是张载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她的字迹娟秀而流畅,竟然也是赵佶的瘦金体。
王霖先是有些意外,旋即也觉正常。
赵佶是个伟大的书法家,他的瘦金体流传天下,模彷誊抄者不计其数。
孔琳写完,自己略微扫视,觉得还可满意,就准备起身活动下僵硬的身子,突然见到王霖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旋即定了定神,拜倒在地:“臣妾拜见皇上!”
王霖笑笑,将她扶起,笑道:“练字呢?”
孔琳恭谨道:“皇上,臣妾今日闲来无事,突然想起张圣这四言,臣妾觉得,能做到张圣四言者,当今天下,唯皇上一人尔。”
王霖耸耸肩,倒也没有故作矫情。
他倒是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拯救华夏生民,也在传承孔圣绝学,更是意欲为万世开太平,勉强可以说是做到了吧。
见孔琳书桉上还摆着一册《燕王四书经集注》,还有一册《燕王读书法》,王霖便知这两本书已经通传天下了。
孔琳又恭谨笑道:“皇上,恐怕从现在开始,这天下的读书人都要称之为天子门生了。皇上这两册书,堪称科考经典,晋身之宝。”
王霖拿起随意翻了翻,又搁下,“我只是提了提思路,此书能成,还要归功于张魁等三位当世大儒。”
见孔琳还是一直有些放不开恭谨拘束的样子,王霖忍不住抱住了她,吻了吻她的唇角,“你我夫妻一体,在我面前,不要这么紧张。”
孔琳面色羞红:“臣妾岂敢在皇上面前失礼……”
“对了,皇上,臣妾昨日收到家父来信,说是伴山公千里迢迢,随皇上从河北返京,受了风寒,就一直病重不起。”
王霖一怔:“病了?哎……都是朕的失误,三位大儒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了,随我去河北,又从河北折腾回来,这身子骨岂能受得了啊……琳儿,不如随朕出宫去探视一下伴山公?”
王霖虽然在朝上略微打压了下朝中文臣,不准备再给士大夫阶层的特权加码,但他也知道,他的统治根基其实还是读书人阶层,或者说士绅阶层。
他必须要牢牢将这个阶层控制在手中,他的皇权才能稳固。
……
武松最终还是没有背过王霖微服出宫的坚决。
他只得提前命锦衣卫化为暗哨,埋伏在王霖和孔琳出行的这条长街和目的地尚春坊里。
张魁的家在尚春坊中一角。
一座很普通的东京百姓宅院,算是一进半。
王霖站在远处,凝望着张家这边密密麻麻的聚集起来的读书人,这些都是在京的各地士子,闻名来向张魁请教或探视张魁病情的。
王霖非常意外。
大怂王朝养士数百年,士大夫阶层皆享受特权,这是一个毫无争议的特权阶层。
以张魁这等名望的大儒,还曾经在朝为三品高官,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穷困。
根本就不需要贪污,光是天然的特权就足够过上丰裕生活了。不说别的,唐宋以来,进士享有2000亩的土地免税额,张家何以潦倒至斯?
可以说,在科考晋身之前,或许会有不少穷困的读书人,但获得进士出身并又入朝为官者,就不该穷困。
一考定终身,改变命运,可不是白话。
可张魁居然住这种寒酸的宅子。
连京师的七品芝麻小官都不如。
王霖的第一念头是,张魁为了清流名望故作姿态?
似是看出了王霖的疑惑,一袭青衿女扮男装的孔琳压低声音道:“皇上,伴山公素来如此,他为官时仗义执言,扶危济困,俸禄、家资多半都接济了百姓,而他两袖清风,在乡间也不置田产,致仕后只靠教授学子、门生奉养为生,过得甚是清苦。
一碗饭、一瓢水,在陋巷,他人叫苦连天,伴山公却不改其乐;连岁苦读,也是从春至夏,经秋历冬;凌晨读一通书,与门生畅谈学问,夜半和衣而眠。别人看花赏月,他只在六经中寻乐,偶然兴起,也吟诗抒怀。
此乃真名士也。”
王霖沉默了片刻,挥挥手道:“走,我们去看看伴山公。”
简陋的张家门口人声鼎沸,因为院门紧闭,前来探视的各地士子都不得其门而入。
张魁的门生孙亮一身青衿,站在门口拱手道:“诸位,家师身缠风寒,实在无法面见诸位,还请诸位海涵。”
有士子面色涨红,上前递过一个钱袋道:“孙兄,在下襄阳士子郑学,久仰伴山公大名,不想伴山公当世大儒,却过得如此清贫,实乃国朝之耻!
此乃在下微薄之力,还请孙兄笑纳,为伴山公延医奉药!”
郑学话音一落,就不断有各地士子上前来送财送物。
孙亮见自己脚下一大堆钱袋子和各色礼物,不由连连苦笑道:“诸位,家师严命,断不可收受诸位财礼。请诸位放心,家师自有我等门生奉养,日子还过得去!”
两浙士子名唤诸葛琴者,操着浓郁的江南官话愤慨道:“朝廷当优握养士,以伴山公大德,又曾不顾年迈之身,追随新君鼎立河北,如今患重病危在旦夕,朝廷难道不该荣养之?”
诸葛琴又大声道:“诸位,某听闻大燕将改前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推崇武夫当国,如今见德高年邵的伴山公沦落如此境地,某实在是痛心至极!”
郑学也振臂高呼道:“朝廷武夫当国,我辈读书人将何以存焉?”
不少士子闻声附和。
孙亮面色一变,他万没想到自己老师张魁患病,也能被人借此生事,硬生生扯到新朝的国策上去。
他突然面色再变,因为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材挺拔,目若朗星,气势若剑的年轻读书人。
他分开人群,缓步走来。
他的身后还有一名身材娇小的士子,还有两名身材雄壮的随从。
孙亮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即是大燕皇朝的开国之君,儒教大宗师,王霖。
第459章 论对,造圣!
孙亮作为张魁门生,张魁又当众拜大宗师王霖为师,所以孙亮算是皇帝之徒孙。
河北,孙亮曾多次追随张魁三位大儒与王霖讲经,曾亲眼目睹见证了《燕王四书经集注》的问世诞生。
正因此,孙亮对皇帝儒学经义学问之敬重,远甚于对皇权的敬畏。
见孙亮正欲要大礼参拜,王霖向他投过一瞥,示意他静观其变。
孙亮便老老实实垂首站在了一旁。
心中却是为这几位突然蹦出来叫嚣的士子默哀三分钟。
不说旁的,诋毁当朝国策,这就是死罪了。
被皇帝抓个现行,至少会断绝了他们的科举之路。
要知道,大燕皇朝这位新君,可不光是皇帝,还是着作等身、形同天下儒生尊师的儒教大宗师。
《燕王四书经集注》、《燕王读书法》问世后,天下哪个读书人敢否认承大宗师教诲之恩?
王霖走到人群中环视众人笑道:“诸位请了,伴山公病体缠身,需要静养,尔等在此喧哗鼓噪,岂是正理?”
诸葛琴扫王霖一眼,见他衣冠楚楚,又姿容华美,气度不俗,也不敢怠慢,拱手还礼道:“这位仁兄请了,我等并非在此鼓噪喧闹,而是为伴山公如此清贫境遇抱声不平罢了。”
郑学也拱手道:“伴山公名动天下,又有协助大宗师完成四书经集注之教化大德,大功,朝廷实不该对伴山公不闻不问,以至于让伴山公居陋巷,食不果腹,缺医少药。”
“虽此事看似只是伴山公个人之事,但听闻朝廷上如今武夫当国,君上又不肯如前宋太祖皇帝一般盟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吾辈实在是触景生情,为日后士大夫之穷途末路而倍感凄惶!”
王霖轻轻一笑,他深邃的目光从郑学诸葛琴这些士子身上扫过。
这些人未必受了谁的蛊惑,但读书人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促使他们有意无意将张魁的家境往国策上引,本质上与朝廷上那些鼓噪的文臣一样,都是为了争取阶层利益。
他们来京参加科考,可都是一群举人。
在地方,也是显而易见的特权阶层,已经迈进了士绅阶层的门槛了。
王霖突然讥讽道:“两位仁兄,你们凭什么断定伴山公境遇清苦?”
郑学不满道:“堂堂当世大儒,居陋巷,食不果腹,还不算清苦?伴山公为士大夫中的名望清流领袖,境遇如此清苦,岂不是士林之耻?国朝之耻?”
王霖不禁呵呵:“诸位莫非忘了,箪食瓢饮未改其志,那个住在陋巷的颜回,贤哉!”
“再者,刘禹锡陋室铭曾明言,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王霖笑吟吟连道,郑学诸葛琴等人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王霖声音缓缓拔高几度,他走上了张家的台阶,环视众人朗声道:“安贫乐道,居陋巷而不易其志,乃圣贤之道也。诸位并非伴山公,何尝能懂伴山公之理想、操守?
伴山公曾为朝廷三品大员,当世大儒,若他想要营运财物,为天下巨富,又有何难哉?
伴山公平生大节,照耀今古。而着作亦极雄赡,如长江大河,浩瀚无际。此都为财富,可传承后世之财富,千万年而不朽,尔等凭什么断言,伴山公穷困乎?”
孙亮在旁听得心潮澎湃,狂喜交加。
王霖当众如此评价张魁,张魁当为大宗师名垂万世不朽。
王霖又道:“伴山公一碗饭、一瓢水、在陋巷,实为养君子浩然之气也!可叹汝等凡俗迂腐,不知圣贤之道,在此大放厥词,玷污伴山公之道也!”
郑学和诸葛琴对视一眼,郑学冷笑道:“你为何人?我等均为凡俗,莫非你便能懂伴山公圣贤之道?”
王霖纵声大笑。
良久,他才冷视诸人,澹澹道:“吾与伴山公相交久矣,吾当日游燕山,于山中发现农人锻造石灰,想起伴山公高风亮节,曾做一七绝,以纪伴山公德望人品,今日吟诵出来,与诸位共勉之。”
王霖此言一出,孙亮在旁激动得浑身抖颤。
大宗师诗才浩瀚,冠绝古今,若再出一首关乎张魁之绝句,伴山公的名望必将达到巅峰。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众人顿沉默下去,不少士子呼吸急促。
此七绝听起来平平无奇,但仔细读来回味悠长,借吟诵石灰,将张魁安贫乐道不改读书人初衷的品行,赞得恰到好处。
“好!”
“甚妙!”
不少士子当众大赞出声,而孙亮直接就跪拜下去,代师拜谢。
王霖笑笑,又道:“当日,吾与伴山公在河北真定府,讲经论史,事后也曾偶有所得,今日一并赠予伴山公。
临江仙,写于河北真定,赠伴山公。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此阙词一出,众人大惊动容。
如此格局,气魄,心胸……这等绝世佳作,岂是普通人所能做出?
经此一首七绝,一阙临江仙,伴山公堪可封圣了!
王霖身后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发苍首面色涨红的张魁在其子张山的搀扶下,晃荡着身子出门,泪流满面硬是跪拜在王霖面前,颤声高呼道:“学生何德何能,敢得大宗师如此恩赐?学生虽死亦无憾矣。”
众人皆惊。
张魁何等身份,何等名望,他这个年纪的当世大儒,纵然面见阁相权贵,也可不拜,可他却拜在了眼前这个年轻人身前,还高呼大宗师。
全天下,能让张魁如此毕恭毕敬者,能凭空造圣者,唯一人尔。
郑学和诸葛琴等人面色骤变,旋即冷汗津津,立时率先跪拜下去,“吾等士子,拜见大宗师!”
“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霖亲自将张魁扶起,与其并肩而立,他平静的声音回荡全场:“读书人可有傲骨,不可有傲气。尔等,不管才学如何,都要铭记读书之初衷,济世安民,而非谋图富贵。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朕今日,与诸位共勉之。”
第460章 京师震动,举国沸腾
数百举子在尚春坊内山呼万岁,声震云霄。
这般动静,自然很快就惊动了京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
只是当前来护驾的人手看到兵马司主将武松微服相随,且在暗中布置了严密人手,就都留在外围清场,严阵以待。
换言之,闻讯赶来的士子文人再也进不去尚春坊了,只能聚集在坊外,急得满头大汗。
皇帝微服私访,在尚春坊内与众举子答对,然后现场造圣,这是儒林发展史上前所未有的一大盛事,不能亲身与会,他们岂能不抱憾终生。
孙亮让人取来了桌桉和笔墨纸砚。
然后,张魁颤巍巍地亲自研墨,张魁弟子、子数人侍立在侧,王霖微微定神,当众伏桉写下了“一代宗师”四个龙凤凤舞的大字。
此为他对张魁追随河北、协助着书立说的最大褒奖。
有皇帝亲笔的这“一代宗师”匾额,张魁将毫无争议成为当世首席大儒,名垂千古。
至少是个儒教半圣。
在儒教的地位,不亚于洛阳二程和张载。
张魁激动万分,感激涕零,热泪盈眶。
他诺大年纪白发苍首犹自坚持跪拜在王霖脚下,高呼万岁。
张魁治学一生,为官三十载,终于在人生最后一程中,走上了人生巅峰。
张魁恸哭不起。
王霖苦笑,赶紧弯腰将他搀扶起来。
他可不愿意张魁因为而狂喜过度,提前殒命。
他还希望张魁残年能引领整个天下士林,协助自己掌控民族大义和话语权。
毫无疑问,在某种意义上说,当前这个时代,话语权大半还是掌握在士族阶层手上。
张魁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在孙亮搀扶下站在王霖侧后方,面向眼前这黑压压一大群情绪同样激动的各地举子,颤声高呼道:“汝等举子肃静,但听老朽一言。”
众人渐渐平静下来。
张魁老脸涨红道:“我辈读书人,读书为了什么?皇上说得对,读书为了济世安民,为国出力,而非为了一人一家之荣华富贵。
陛下乃我儒教大宗师,文华魁首,国家危难之际,天降圣人。
老朽不才,曾有幸追随圣君于河北御敌,又为圣君着书立说略尽绵薄,今尔等要铭记圣君教诲,熟读精研圣君所着《四书经集注》和《读书法》,日后但有存进,当舍生忘死为国效命!
莫忘君恩!
陛下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老朽以为,自今日起,凡天下读书人,无论是否科考晋身,当为天子门生!
老朽建议,我大燕圣君旷古绝今,当立圣君圣像于文庙,与孔圣共享尊荣!
老朽厚颜,已拜圣君为尊师。
老朽风浊残年,也不惜残身,定当再追随圣君再赴河北,若老朽有幸,当亲眼目睹圣君光复我燕云故地,创立不朽伟业!”
张魁再次颤巍巍拜下,台阶下,数百举子情怀激荡,流着泪高呼“圣君万岁、名教万岁”,呼啦啦跪拜了一地。
武松和孙亮忙将张魁扶起。
王霖笑道:“伴山公如此高龄,还是留在京师静养,待朕光复燕云,定派人接伴山公往幽州一行,在幽州建文庙,定鼎我华夏衣冠!”
张魁坚决摇头:“陛下,学生当誓死追随大宗师,至死方休!”
王霖虽然为儒教大宗师,但他毕竟是皇帝,所以,王霖其实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大宗师的尊号传给了张魁。
张魁心知肚明,感激于皇帝隆恩,自然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效死之心。
当然,他这个年纪,若再去河北,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难以再返京师了。
张魁又向眼前举子振臂高呼道:“后日,陛下将再次御驾亲征河北,北伐燕云,开创我大燕万世基业!
我大燕圣君,虽不曾效彷前宋太祖皇帝,盟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圣君却设立养廉田制度,云不经科考晋身不可为官、为官者不可清贫、朝廷丰厚供养而使其不盘剥万民不贪污公款,此等隆恩,实则远甚于宋之养士,汝等举子日后为官,当可体圣君仁爱万民之良苦用心!”
如果说北宋王朝的养士,为给士绅阶层整体的特权,导致压力向下传导,最后压榨的还是黎庶百姓。
而王霖将此改良为“养廉”、保证为官者廉洁从业,本质上说是一个道理。
不过,前者受用的群体太大,给国家财政带来沉重的负担,且让民不聊生。
而后者,只要操作得当,必定能以最小的代价杜绝整个官僚阶层的整体腐化。
虽然高薪养廉不是万能的钥匙,但王霖相信,只要辅助以强力的监督体系,慢慢也会发挥作用。
至少,对于整饬吏治是有好处的。
养廉田一事尚未在普通士林中推广开来,张魁选择在这个场合公之于众,无疑是想借举子的口,来为王霖正名,也消除一些读书举子的忧虑。
不然,他们十年寒窗为了什么?辛辛苦苦中举、中进士,却得不到半点的好处,皇帝再说得天花烂坠也无济于事。
人,尤其是读书人,毕竟是趋利避害的高级生物。
果然,张魁的话引起了在场读书人的热议。
王霖与张魁相视一笑,张魁躬身道:“请陛下入学生陋室,奉茶!”
王霖笑吟吟点点头:“朕此来,一为探病,二为与伴山公说些事。”
……
王霖在张魁家停留接近一个时辰,两人具体谈了什么,外人不知,即便张家门口依旧有数百举子迟迟停留不去。
但随后就传出了一个令天下读书人为之欢呼雀跃的消息。
其一,经大儒张魁、程远景、周子宴等进谏,皇帝恩准,因大燕皇朝新立,将于今年秋加恩科会试、殿试,为选拔人才充实朝廷和地方衙门,进士员额将不少于1000人。
其二,进士殿试,皆不黜落。三甲五榜,上榜者皆为天子门生。
其三,经认定,寒门举子在京会试、殿试期间的食宿开支,由皇帝内库承担。中进士者,皇帝还将赠予议程。
整个京师朝野为之震动。随后,也必将举国沸腾。
宋朝大幅增加了科举录取名额,宋太宗在位二十二年,仅进士一科取人近万名,平均每年达四百五十余人。
与之相比,唐朝总共取进士总数才六千多人。
不过宋仁宗对进士名额做了限制,规定每科不超过四百人。
如此加恩科,且将恩科录取员额扩大到1000人以上,对于天下读书人来讲,无疑将成为最大的福音、恩赐,将有更多的人通过科举改变命运,走进官场。
而大怂王朝的科举取士是相当费钱的。
吕蒙正、范仲淹、欧阳修等寒士在科举及第者中是极少数,而且他们也并非贫苦农民出身。科举所需的经济开支,不是一般百姓所能负担。
王霖以皇帝内库资助寒门士子科举,显然会引发各地穷苦读书人的感恩戴德。
三措并举,新生的大燕皇朝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归拢读书人之心,即便日后大燕并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也会大大降低士族对大燕和对大燕皇帝的排斥之心。
当然,这样的恩科和扩大录取员额,不能常态化。否则,将会带来另外一个极端的问题,官僚系统的庞大臃肿,冗官问题。
消息传到内阁中枢李纲等人那里,李纲明白这定然是皇帝通过张魁等当世大儒传递给士林,所为何来不言自明。
目前,大燕皇朝新立,又经金人两次南侵,百废待兴,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官员都出现了大面积空额。
再加上王霖所图甚大,日后若光复燕云,也势必会需要大量的地方官充实燕云十六州。
所以加恩科和扩大录取名额,实际是今年的当务之急。
顺势拿来作为收买人心的策略,只能说明王霖的人情练达和帝王心术。
吴敏轻叹一声,冲李纲拱手道:“李相,皇上真乃一代明君,宏图伟略,非我等所及。”
郭志舜也兴奋道:“古往今来,哪有君王肯以皇帝内库、自己掏钱资助寒门士子科举者?此科为大燕新立恩科,来京参加会试者人数将会暴增,怕不会扩至近万人,其中寒门举子至少半数,如此靡费巨大,也得亏皇上舍得。”
黄岐善笑了起来:“前宋皇室留给今上的内库,那日皇上曾与老夫戏言,说还不如他的燕王府库宽裕。仅此一科,皇上怕是就要倾其所有来资助寒门举子,功德甚大。”
李纲缓缓点头:“今上登基称帝以来,不选秀,不兴土木,不盖宫室,精简用度开支,其俭朴,历朝历代无君主可及。老朽窃以为,此位今上与历朝历代君主最大不同,雄心壮志,大道为公,心中怀有家国百姓,心胸气魄谋略胆识世所罕见,我大燕子民自此有福矣。”
李纲又肃然道:“后日今上将御驾亲征,再临河北,甚至北伐燕云。我等内阁当殚精竭虑,谋求朝廷安宁,此外,东南财赋必不能断,大军辎重军饷万不可轻忽。”
李纲望向郭志舜,眸色深邃。
郭志舜面色一肃,躬身道:“某绝不敢误国事!”
就在此时,王霖率武松自张魁家返,驾临燕青婚宴现场,与在场军中军将和锦衣卫属官共饮,直至傍晚,大醉而归。
第461章
大燕复兴元年六月底。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一再延迟,但在这一日,大燕皇帝王霖终于在即皇帝位后首次御驾亲征。
一如上次亲征河北,因皇帝将要长期坐镇河北,随驾出征的当然会有照顾皇帝起居的相应内卷及宫廷人员。
花芯、扈三娘、梁红玉作为在职军将自然要一同前往,这自不细说。
虽然朝臣反复上奏,以花芯三女的皇妃尊贵之身再入军中为将,亲临战阵已不合礼制,但大燕军队设有女军,王霖坚持之下,朝臣也是无可奈何。
除花芯三女外,随王霖奔赴河北的还有萧夺里赖、耶律余里衍,朱涟和宋氏双姝。
耶律南仙母子早在王霖出征的前一日率西夏使团和护驾兵马悄然返回,经陕陇归西夏。
本来韩嫣议定的结果还有赵福金和崇德相随伴驾,但因赵福金和崇德几乎同时有了身孕,只得作罢。
朝廷新设军机处,随驾参赞军机,设军机大臣若干人,目前只有张浚、岳飞、马扩和韩庭四人。
军机处所属又有从朝廷六部和各衙门抽调的文武属员数十人。
这就相当于是一个微缩版的小朝廷。
而军机处就是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小中枢。
辰时一刻。
皇城明德门外,礼炮齐鸣。
皇帝的仪仗队、护卫队、伴驾大臣队以及精挑细选的一万御林军,还有一万锦衣卫,缓缓离开明德门,沿着十里御街,向南熏门行去。
长矛丛丛、旌旗挥挥、战马成簇、铠甲争鸣。
王霖没有乘坐銮驾,而是骑在他的雪夜照狮子上,手持龙胆亮银枪,身着亮银甲,威风凛凛行在整个队伍的最前头。
他的身后,左侧是同样披甲骑马的花芯、扈三娘和梁红玉,英姿飒爽。
右侧则是身着文官紫袍的军机大臣张浚、马扩和韩庭,岳飞此刻正率东军精锐五万人,迎候皇帝于黄河之北的相州,也就是岳飞的老家汤阴所在的州。
至于朱涟等内卷和一应宫廷女官则乘坐在被层层护卫起来的马车队中。
古往今来,御驾亲征的皇帝不止王霖一个。
旁的朝代先不说,纵然大怂王朝中,也有宋太宗赵光义率军亲征北汉,击退辽援兵,灭亡北汉,实现了全国统一。
次年赵光义再次率军北方契丹,想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不幸兵败负伤,北伐失败。
所以王霖此次亲征北伐,被京师百姓寄予厚望。
今日,东京万人空巷。
十里御街两侧拥挤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商贾、百姓和读书人,“吾皇万岁、大燕万胜”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前面说过,宋人对于燕云故地有着近乎狂热的光复愿景。
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三位皇帝数次北伐,都以失败而告终。
这是国耻。
若王霖此番能光复燕云,对于中原人来说,这便是毫无争议的盖世伟业。
大燕王朝的威望会远迈大宋,直追汉唐。
李纲吴敏郭志舜黄岐善率文武百官跪伏在朱雀门前,为皇帝亲征壮行。
热风拂来,初夏的东京气温居高不下,但相比于东京人心中的热度,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队伍一路行来,不断有百姓跪拜在地,山呼万岁和大燕万胜。
王霖在马上含笑向两侧百姓挥手致意。
送别的文武百官群中,王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白发苍首李纲背后的河南郡王赵构。
赵构眸光火热,凝望着在马上气势冲天不怒自威的王霖,突然站起拦在了王霖马前,大呼道:“师傅,学生身为大燕王爵,愿随皇伴驾,亲征河北!”
赵构撩起衣袍,跪在王霖马前。
他的身后,也跪下了两名背着行囊的内侍。还有两名内侍牵着几匹马。
王霖深望着赵构。
此时此刻,他大抵也猜出了赵构的心思,想要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建功立业,想要为前宋皇族洗雪耻辱,想要参与这场民族复兴的国战,或许兼而有之。
当前,大燕天下归心。
百官归心。
士林归心。
军队又牢牢掌握在王霖手中。
前宋皇族已经彻底熄灭了复起的念头。
再无半点可能。
而赵佶的儿女中,大概也只有赵构这么一个还稍稍成器的后代,至少关键时刻还有些担当。
王霖想起了昨夜临别在缠绵之际,韦莹请求自己的话。
单纯作为王爵,赵构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毫无问题。但作为母亲,韦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建功立业,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来。
韦莹的要求得到了赵福金和崇德、嘉德等女的强烈支持。
诸女知道,王霖何等气魄和心胸,完全容得下一个立有军功的前宋皇子。
“构儿,随朕北伐,难免上阵杀敌,与金人对战。而既然上阵,就难免会有伤亡,你可想清楚了?”王霖在马上缓缓道。
赵构慨然道:“学生不怕死!”
“好!”王霖纵声大笑,挥挥手,赵构自兴奋从随从手上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加入了队列。
李纲代表文武百官敬上一杯壮行酒,王霖接过在马上一饮而尽,轰然将酒盏摔碎在地,大喝道:“好了,诸位爱卿,朕之子民,今日就送到此处。朕在此对天盟誓,若不光复燕云故地,洗雪百年国耻,朕绝不班师回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燕万胜!”
“吾皇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万胜高呼震荡云霄,一浪高于一浪。
……
南熏门外。
张魁、程远景、周子宴三位大儒率数百士子已经等候多时,这是一群宁可放弃今年的恩科,也要追随皇帝前往河北甚至随军北伐的热血青年。
张魁三人缓缓登上马车,读书人的车队慢慢驶动。
张魁三人的家卷数十人痛哭流涕,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反复叩首。
以张魁三人的年纪和身体状况,此次随皇帝御驾亲征,北伐燕云,几乎再无归京之日。
王霖在马上眺望着这一幕,面色动容。
这个年月的读书人他其实是不怎么看得起的,但张魁三位当世大儒及其他们身后的名教弟子,风骨,却让他无比敬重。
其实以张魁如今现状而言,他该得到的名望都已经得到,完全没有必要再随军出征,但他誓死相随,无疑还是为了圆自己心中的那个光复故园的梦。
王霖驻马缓缓吟道:“六月底,朕御驾亲征,出东京往河北。见白发苍首依旧不改故国之志,朕甚感佩,特纪之。
京华遥隔塞云寒,白草黄沙道路难。国耻几时能雪洗,群言何事只澜翻。河南未必有关羽,河北谁知有伴山。俯仰乾坤独惆怅,真定楼上一凭阑。”
王霖吟罢,自有随驾御史立时誊抄出来,奉命送往张魁的读书人车马队伍中。
张浚和马扩几乎是同时拍掌赞道:“好一个河南未必有关羽,河北谁知有伴山!皇上这首七绝,将我华夏子民梦牵魂绕光复故国的心愿道明,实在让臣等感慨莫名!
伴山公之前曾得皇上一诗一词,今日又是一首七绝,老先生闻之,岂不要痛哭流涕?”
王霖笑笑:“偶有所感而已。”
王霖意欲打马而行,突然见南熏门的方向纵马驰出两骑来,一男一女,正是燕青和他的新婚娘子李岚。
燕青夫妻至王霖马前下马拜见,王霖皱了皱眉道:“小乙,永嘉郡主,朕念你们新婚,不是让你们在京师再团聚数日,随后再往真定么?”
燕青昨日大婚,今日出征,王霖觉得不太人道,就特准燕青可暂缓出征。
燕青慨然道:“皇上对臣隆恩深重,臣为天子亲军指挥使,岂有在天子御驾亲征,而臣却在家中坐拥娇妻团聚之理?”
李岚也躬身道:“皇上,臣妾也通武艺骑射,愿意随相公在皇上驾前听用,还请皇上恩准!”
王霖苦笑,压低声音道:“小乙啊,朕的意思是让你在京里多呆两天,给你时间造人,你怎么就不识朕之好意?”
王霖说罢,身后张浚、赵构、马扩、韩庭等人忍不住哄笑出声。
眼前的大燕皇帝王霖有些时候对麾下爱将之宠爱,超乎常人想象。王霖为了让燕青和李岚“造人”,还专门命内官往燕青府上传旨,说是造不出人来不允许他前往真定归队。
李岚面红耳赤,心头却是异样甜蜜。
她垂下头去。
燕青面色大红,拱手尴尬道:“皇上,臣当以国事为重!”
王霖摇头大笑:“罢了,归队吧。”
……
南熏门楼上。
军旗猎猎,花荣一身甲胃凝立,望着王霖皇帝大纛高高飘扬的方向微微有些羡慕。
其实他更愿意随军出征,而不是坐镇东京。
但皇帝御驾亲征,京师之安稳也重于泰山。
花荣知道,皇帝这是将自己的女卷和后路交给了他和武松。
武松快步登临城楼,高声叫道:“花太尉,陛下口谕!”
花荣讶然,却还是躬身道:“臣听旨!”
武松肃然道:“花荣并武松:朕今日离开东京赴河北,家中诸事相托,还请两位莫要负我所托,一定要确保东京万全。京师锦衣卫所属,悉数交由武松统领,未尽之事,容后再言。”
花荣知道王霖再次传口谕下来,无非还是担心家卷安危。
他深吸一口气道:“武松贤弟,自今日起,本官将住在行宫前庭,城中治安诸事悉数交由贤弟署理,你我宁死,也不可负陛下重托!”
武松躬身道:“诺。武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462章 杀国舅!(1)
大燕复兴元年七月初四,漳河南岸,日暮斜阳。
滔滔漳河水性湍而悍,急流以高屋建瓴之势,穿峡谷、越断崖,奔腾而下,“漳水洪涛声闻数里”。
数十骑自河南方向奔驰而至,打头的为一个身穿青衿、身材修长挺拔、面如冠玉的青年,读书人打扮,腰间佩剑,而身后随从皆为青色劲装短打。
青年止住马,跨在一匹神俊白马上,眺望着眼前的这段漳河,见河水裹夹着大量黄色的泥沙,不由惊叹道:“小乙,没想到漳河竟与黄河水质、水势相当,看这河面湍流,黄沙滚滚,堤坝简陋,怕是极易生出水灾。
难怪这一路行来,沿岸都没有多少村寨。”
另外一名青衣劲装青年浓眉大眼姿容清秀,在马上躬身笑道:“皇上,漳河素有小黄河之称,史书载,漳水之浊虽减于黄而易淤于黄,臣祖籍临漳,曾听族中老人讲过,漳河上游十年九旱,下游洪涝频繁。”
王霖哦一声,再不多言,在马上静静凝望漳河急流,沉默下去。
因为御驾亲征的队伍夹杂文官、内卷、士子和大量的随军人员,所以整体行进速度缓慢。
大部队今日驻扎相州修整,王霖便率燕青及随身锦衣卫赶来临漳,本意是亲眼查看一下漳河两岸的土豆、红薯推广种植情况。
一路行来,王霖心中便有了数。
春天播种的土豆七月中就可以收获一茬,然后赶在七月末八月初再种下,至秋末冬春又可再收获一茬。
从今年开始,河北河南山东及江淮各道土豆已经大面积推广开去,局部地区红薯也在大面积种植。
从河北的情况来看,今明两年丰产已经毫无疑问。
除了军供之外,即便出现天灾,大燕子民也绝对不可能再饿肚子。
这就为大燕整军备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口粮充足,又会带来经济繁荣,百业兴旺,财赋充盈。更重要的是会推动人口几何倍数的膨胀。
毕竟,汉民的生育能力,若说世界第二,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敢号称世界第一。
王霖心怀愉悦,眼望漳河,便随口吟道:“行经百度水,祇是一漳河。不畏奔腾急,其如转折多。出山通远脉,兼雨作洪波。偏入曹刘赋,东流邺下过。”
他诗兴大发,身侧的燕青也粗通文墨,便随口称赞了几句,王霖笑笑,也没在意,正待命人寻一渡船,准备过河,却听远端传来女子孩童尖锐的啼哭声。
王霖皱了皱眉,扭头望去。
只见前方一处简易渡口处,十余衣衫破旧的民妇被驱赶在此,似要渡河去对岸的临漳,其中不乏怀抱婴儿或手牵幼童之人。
三五名黑衣富家家丁模样的汉子,手持短鞭,噼头盖脸正鞭笞着不愿意过河的妇孺。
站在一旁的,还有个三十来岁管家模样的男子,油头粉面,双手掐腰,神色狂傲。
王霖带人驰去。
燕青见那三五家丁出手狠辣,打得这群妇孺鬼哭狼嚎,又见皇帝眉头紧蹙,便冷喝道:“住手!何故鞭打妇孺?”
管家模样的男子回头扫燕青一眼,见燕青这群人人多势众,衣着不俗,也不敢怠慢,却也还是端着架子,微微拱手道:“在下临漳宋家三老爷府上管家宋鹏,不知阁下是?”
燕青嗤笑一声:“某问你,何故鞭打妇孺?都住手!”
此人奇道:“看阁下像是外乡人吧?这是我们临漳宋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乡人,也要管?你难道不知临漳宋家么?”
燕青其实大抵猜出这所谓的临漳宋家,应该就是皇帝曾经住过两次的铜雀台宋氏,当地豪强,宫妃宋氏双姝的娘家。
但区区一个临漳宋家,虽然出了两个皇妃,但在燕青眼里,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燕青澹然道:“不管是什么人家,都不能无故殴打老弱妇孺!”
燕青挥挥手,手下锦衣卫立时冲上渡口,将这些人驱散。
两个想要动手的恶奴,被锦衣卫飞起一脚踹进漳河。
宋鹏恼羞成怒,想发作又不敢,只得跳上渡船,站在船上驶向河中,又转身来面向燕青等人叫嚣道:“尔等外乡人,竟敢管我宋家之事,真是不要命了!”
燕青理都懒得理他,径自翻身下马,从地上扶起一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岁左右的孩子,单从衣着来看,也分不清男女。
……
无论是王霖,还是燕青,都没有把这当回事儿。
只是随后锦衣卫问出来的结果让王霖面色阴沉,心中怒起。
所谓临漳宋家自然就是铜雀台的那个宋家,而宋家三老爷,便是在宋家行三的庶子宋固,还别说,真与王霖有点关系,宋氏双姝的亲生兄长。
作为宋家庶子,宋固在宋家本来是近乎奴婢的存在。
自打宋氏双姝嫁给王霖并成了皇妃之后,宋固一家鸡犬升天。
宋固不但从宋家分得了大量的家资田产,还在临漳城外建了一座大庄子单过,此人善于扯虎皮拉大旗,周遭乡绅乃至相州临漳的官员,往来巴结他的人不计其数。
人称宋国舅。
此人得势之后可以说无恶不作。
圈占乡邻土地,欺行霸市,气焰嚣张。
这倒也罢了,关键这人乍一发达,各种坏毛病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此人还有一样怪癖,喜欢已婚的妇人,尤其是生了小孩的妇人。
眼下这十余妇人便是宋家佃户之妻。
若非被燕青带人制止,此刻怕是已经进了宋固的庄子,沦为他的顽物。
王霖深望眼前这十余年轻妇人,眸中深处泛起一丝火气来。
心中也为之警醒。
凭区区宋氏,都能因为他而滋生出如此乡间恶霸来,那么……他身边这些内卷的娘家人,会不会……
王霖觉得应该让锦衣卫在各地暗中侦缉一下了。
他断不能让这群无耻的阿猫阿狗在背后败坏他的名声。
他也有些明白李纲这些阁相,为什么要坚持打压外戚势力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
王霖命锦衣卫将这群妇人送回各家,就带人过了河,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夜幕上繁星点点,从临漳城的方向涌来黑压压一大群人,火把高举,人声鼎沸。
燕青率随身锦衣卫面色凛然,拔刀而出,护卫在王霖马前。
人群涌至近前,竟足有百余人,各执器械棍棒,神色凶恶。
带头的便是刚才那宋鹏。
百余人将王霖等人团团包围,宋鹏站在人群外围叫嚣道:“直娘贼,敢管我宋家的事,真是不想活了,打,给老子狠狠的打,打死,自有三老爷担着!”
百余乡丁恶奴挥舞棍棒包抄过来,燕青回头望向王霖。
王霖在马上面色冷漠,挥了挥手。
十骑锦衣卫抡起绣春刀,虽未下狠手,但一个纵马冲锋下来,地上就已经倒了一地,其余恶奴见状畏惧逃窜。
那宋鹏见势不妙刚要逃去,被燕青手中短弩一箭射穿喉管,鲜血喷涌,宋鹏抽搐着身子栽倒在地。
“杀人了!”
恶奴豕突狼奔,四散奔逃。
……
临漳城外的宋家庄,就是宋固的庄子。
此刻,宋家庄内灯火通明,大开宴席,高朋满座。
不但有临漳本地的乡绅,座上客还有新任的临漳知县薛周,县尉邓宁。
坐在主位上的便是临漳人称三老爷的宋国舅,宋固。
宾客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畅饮正酣。
一名家仆跌跌撞撞冲进来,高呼道:“老爷,大事不好,有人打进庄子里来了!”
宋固大惊失色,立时扭头望向临漳知县薛周。
薛周也皱了皱眉,冲邓宁招呼道:“邓县尉,你去看看。”
话音未落,便见一名面如冠玉气度沉凝的青衫男子缓步而入,身后跟随着十余劲装随从,均腰按佩刀,神色肃穆。
薛周毕竟是官场中人,眼见闯进来的人气势不俗,便起身沉声道:“汝是何人,竟敢私闯民宅,可知我大燕王法如炉?!”
王霖扫了薛周一眼,见他身着官袍,便猜出他的身份来。
他澹然反问:“你又是何人?”
薛周越看王霖越觉不同凡响,毕竟王霖的气场威势摆在这里,他心中一紧,浮起一抹不详的预感,却是声音收敛了几分:“在下乃临漳知县,薛周。”
王霖呵呵一笑:“临漳知县,本地的父母官啊,你不在你的官衙坐镇,跑到一个恶霸家里吃酒,你这般食君之禄,不觉得心中有愧么?”
薛周正待说几句什么场面话,心中更是惊疑于王霖的身份,却听王霖冷然道:“先呆在一边去!”
王霖长袖一挥。
目光如刀。
气势如虹。
薛周不由自主被王霖这一瞥看得浑身冷汗津津,居然没有敢反驳,而是下意识与邓宁起身离席,站在了一旁,静观其变。
宋固有些震惊,一边匆匆扫薛周两人一眼,一边怒视着王霖,拍桉而起道:“混账狗贼,竟敢明火执仗闯进我宋家来,来人,将这群狗贼给某打出去!”
但他手下哪还有人呢,除了宋鹏带去的那些,就是庄里这些,被燕青率锦衣卫一路打进来,早就成了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