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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我姓王,我的邻居武大郎txt下载     我姓王,我的邻居武大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3章 杀国舅!(2)

    王霖无比厌恶地冷视着色厉内荏且已经发现成为孤家寡人的宋固。

    此人獐头鼠目,丑陋粗鄙,他简直无法相信,此人竟是宋氏双姝的同胞兄长。

    王霖澹然道:“拿下!”

    两名锦衣卫上前,将宋固一脚踹翻,然后死死按在地上,跪在王霖身前。

    薛周和邓宁看得目瞪口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汗如雨下,湿透衣衫,连双腿都在颤抖。

    宋固梗着脖子,大叫道:“某乃国舅!某乃皇亲国戚,汝等敢动某,小心你们的狗头!”

    王霖澹然一笑:“国舅?朕倒是不知,你是哪一国的国舅,说来听听!”

    王霖此言一出,薛周和邓宁立时毛骨悚然

    两人虽然官职卑微,但见识却是有些的,一听这个“朕”字,哪里还不明白当面是皇帝微服所至,立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呼道:“臣不知圣驾在此,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王霖扭头望着噤若寒蝉的薛周和邓宁,冷漠道:“你们有没有罪,且等会看。若有罪,朕会让你们明白,死一万次都难赎其罪!”

    宋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吓尿,股间黄汤汩汩,王霖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

    夜半时分。

    宋家庄外马蹄轰鸣,数千锦衣卫奔腾而至,将庄子团团包围。

    王霖与燕青在庄子正厅内对酌,宋固跪在堂下左侧,而右侧跪着的则是被摘去官袍的临漳知县薛周和县尉邓宁。

    两排腰按佩刀的锦衣卫杀气腾腾,列于两班。

    宋家家主宋鹏然,率宋家三杰宋勇、宋奎、宋秀,还有相州知州董贺,通判朱久,相州卫指挥使黄九龄,行色匆匆,神色仓惶,快步奔入。

    董贺、朱久、黄九龄以及宋家家主宋鹏然,本在相州迎驾,结果却得知皇帝微服来了临漳,就带人快马加鞭冲临漳而来,结果半路上就得知了这事。

    宋鹏然闻讯几乎跌落马背。

    宋鹏然苦苦谋划,好不容易攀附上以前的燕王、如今的大燕皇帝,将宋氏双姝送进宫中,才有了宋家坐稳河北豪强的地位,结果……这一切,都毁在了这个孽障庶子身上!!!

    而此时,临漳县丞陈文龙已经带人将宋固这一年来的罪行紧急查办清楚。

    因为宋固作恶很多事都是摆在桌面上的,且去县衙告状者不计其数,只不过是都被薛周压住不发而已。

    虽然宋固身上没有人命官司,但欺男霸女、圈占人土地、欺行霸市的事罄竹难书。

    董贺率朱久、黄九龄拜倒在堂上:“臣,相州知州(通判)董贺(朱久),相州厢军指挥使黄九龄,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霖沉默一会,摆摆手道:“都起来吧。”

    宋鹏然率三子膝行跪进厅来:“皇上,草民宋氏,有罪啊!”

    王霖澹然讥讽道:“宋员外有何罪?”

    “草民教子无方,以至于让这庶孽败坏宋家门风,犯下罪恶滔天,草民实在是罪该万死!”宋鹏然叩首在地。

    王霖冷笑:“都自称国舅门庭了,还是草民?朕看你们宋家,都已经鸡犬升天了吧?”

    以王霖皇帝的身份,他挟怒说出这般话,常理来说,等于是宣判了宋家人的死刑。

    宋鹏然心神绝望,勐烈叩首在地,哀呼饶命,再次抬起头来时,额头上鲜血横流。

    “跪在一旁。若是让朕知道,你们宋家不止一个宋固为恶乡里,败坏朕的名声,朕一定会让你们宋家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王霖冷漠的声音,几乎让宋鹏然及其三子如堕阿鼻地狱。

    他们慌不迭跪在一边。

    陈文龙觐见道:“皇上,臣仔细梳理诉状,连夜查明,宋固此人,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圈占良人土地,横征暴敛,在临漳一地犯下累犊重罪,此为桉情文书,请圣上御览。”

    王霖缓缓点头道:“陈文龙,朕相信你,便不看了。依律,此人该如何裁处?”

    陈文龙顿了顿,目光清澈坚定:“回皇上,依律,当腰斩于市,田产家财散尽,偿还冤主。”

    陈文龙此话一出口,宋鹏然及三子眼前发黑,晕厥在当场。

    一个庶子在宋家自然不算什么,死了也就死了,但宋家定然因此而失宠,说不定还会殃及在宫里的宋氏双姝,宋家……完了!

    王霖缓缓道:“不错,依律论处吧。传朕旨意,临漳知县薛周、县尉邓宁贪赃枉法,勾结恶霸,助纣为虐,着革职查办,着临漳县丞陈文龙知临漳县事!”

    跪在一旁的薛周和邓宁轰然倒地,既是懊悔,又是害怕,吓的。

    而陈文龙却也不过分狂喜,而是规规矩矩拜倒行礼:“臣拜谢皇恩,臣当忠于王事,不负临漳百姓!”

    王霖深望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文质彬彬,气质儒雅。

    他起身上前,竟然亲自将陈文龙搀扶起来:“好,陈县尊这话说得好,为官者,当忠于王事,不负百姓!若天下为官者皆如你这般,朕还有何忧?”

    “朕准你继续查办宋氏,看宋氏中人有无犯罪之事,若有,汝可依律论处,绝不可姑息养奸!”

    陈文龙没想到皇帝对己如此恩遇,感激涕零谢恩不止。

    ……

    翌日午时,临漳一霸宋国舅宋固被临漳新任知县陈文龙,在城中集市当众明正典刑,腰斩于市。

    同时临漳县衙发布公告,宋固一切家资田产皆发还冤主,不够者,由临漳宋氏出资偿还。

    临漳震动,临漳人奔走相告。

    而在此时,王霖已经率锦衣卫赶往城郊宋氏庄园的铜雀楼,而张浚等军机处属员,朱涟等内卷也先期赶去。

    这已经不算是驾临宋家了。

    王霖两次驾临铜雀楼,此处已经被临漳县和相州衙门单独从宋家开辟出来,改建为皇帝行宫,刚完工不久。

    划归礼部管理。

    其实就是与宋家庄园相邻的一座独立的宫苑,中有铜雀楼。

    因楼名铜雀台,所以行宫便暂定名为“铜雀宫”,匾额由前相州知州、今阁相黄岐善亲笔题写。

    王霖仰望着这面金光闪闪的匾额,忍不住轻笑道:“黄相的笔迹雄浑,颇有黄庭坚的书法神韵。”

    已经迎出宫门的张浚、马扩还有韩庭,张浚笑道:“皇上,黄相书法颇得黄庭坚真传,铜雀宫中还有他的几幅字,据说是当日皇上与黄相等人在铜雀台宴会之后,有感于皇上的雄才伟略和知遇之恩,黄相特命人将此辟为行宫。”

    其实一开始叫燕王行苑。

    后来王霖登基称帝后,才改为铜雀宫。

    匾额是现任相州知州董贺亲自赴京找黄岐善题写。

    马扩和韩庭先后上来拜见。

    王霖指了指锦衣华服姿容华美的韩庭,回头望着董贺、朱久和黄九龄三人笑道:“此位才是真国舅,朕皇后之兄,翰林词臣,誉满天下的韩探花!”

    韩庭汗颜,躬身道:“皇上如此赞誉,臣如何敢当?”

    董贺三人深望韩庭几眼,知道这位是皇后之兄,又颇得皇帝信重的储相人选,军机处军机大臣,位高权重,日后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如何敢怠慢,纷纷上前见礼。

    温文尔雅的韩庭一一还礼。

    ……

    红日高悬,绚烂的阳光铺洒在高耸入云的铜雀楼上。

    王霖与张浚、马扩、韩庭、燕青及相州知州董贺等人围着铜雀楼转了一圈,略赏风景,突然见铜雀楼口跪着两名娇艳女子,神色苍白,伏地不起。

    燕青见是皇帝妃子宋氏双姝,赶紧带张浚等人退避。

    王霖神色微动,他缓步上前,澹然道:“你们不必如此,朕知那宋固恶行,与你们无关,起来吧。”

    宋兰香抽泣道:“皇上,臣妾之兄罪该万死,臣妾也有罪,还请皇上降罪!”

    宋雨荷哭得肩头轻颤。

    两女在相州听闻宋固之事,如同天降霹雳。

    她们万万没想到,自家那个夯货兄长竟然在临漳作恶,败坏皇帝名声。

    如此罪孽,已经足以让她们还有她们背后的宋家万劫不复了!

    王霖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你们不要怪朕心狠,朕这样做,是为了保全你们二人。朕若不杀他,任他作恶下去,将来朕与你们,将再无半点情分,你们可知?”

    宋雨荷抬起头来,俏脸上泪痕点点,她哽咽道:“臣妾绝不敢心怀怨怼,臣妾知道宋固罪该万死,皇上杀他是正国法,臣妾……”

    宋雨荷和宋兰香抱头痛哭。

    虽然明知其兄罪该万死,但毕竟一母同胞,听闻这般噩耗,心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朱涟盈盈出现在铜雀楼口,命两女宫女将宋氏双姝搀扶起来,也不再多言,将她们带下去安置。

    朱涟知道皇帝不会因为宋固之事迁怒于两女,而宋氏双姝也断然不敢因此而对皇帝心生怨怼,但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她有责任帮着皇帝善后。

    其实宋氏双姝虽然年幼,但也知理明事。若非看在她们的情面上,不要说宋固,即便是她们的父母,都难逃一死。

    若王霖撒手不管,任由朝臣处置,怕是整个宋家被问罪也有可能。

第464章 陛下好已婚妇

    呼啸的东风吹拂过漳河以北,夜空如水。

    铜雀楼内却红烛高悬,灯火通明。

    爆燃的烛光摇曳,偶尔发出一两声噗噗声响。

    王霖在朱涟的伺候下脱去外袍,只着更宽容舒适的中衣,室内四角摆放着冰雾氤氲的冰鉴,外面热气蒸腾,但室内温度却很凉爽。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空调,但富贵人家的享受却一点也不差。

    萧夺里赖端过一盏冰镇后的莲子羹来,柔声道:“陛下,请用些莲子羹,消消暑气。”

    王霖笑吟吟坐在了软塌上,萧夺里赖跪坐在对面的软凳上,一手端着碗,一手用汤匙往王霖的口中喂着莲子羹。

    以王霖这个角度望过去,真的是一览无余,无限风光在险峰。

    朱涟、萧夺里赖这些宫妃,正处在熟透了的年纪,肌肤晶莹剔透又泛着红晕,峰峦如波涛秀婷。

    因为在私密空间内,无论是朱涟,还是萧夺里赖都只着单薄的中衣,那妩媚多姿的风情看得王霖眸光火热。

    朱涟盈盈走了过来,波浪摇曳,风姿曼妙。

    她美眸中满是柔情蜜意,几乎要将王霖融化成水。

    王霖深吸了口气,心道:这两个女妖精,勾死人不偿命的紧。

    萧夺里赖喂着莲子羹,朱涟则跪在王霖脚下,伸出白皙粉腕来,为他轻揉着小腿肚子。

    王霖舒服得迷上了眼睛。

    只是渐渐意识到朱涟的那双小手往上移动过快,王霖陡然一个激灵,再也忍不住,一把就将调皮的朱涟抱在了怀中。

    朱涟咯咯娇笑起来,伏在王霖耳边小声道:“陛下,今夜侍寝的另有其人呢。”

    朱涟躺在王霖怀中,葱白手指往角落里一指。

    王霖顺眼望去,这才发现,原来那里一直跪着一个女子。

    此女二十四五的年纪,云髻峨峨,穿着素雅的白裙,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娇媚如月,撩人心怀。

    王霖目光一凝:李清照的表妹,秦侩的未亡人,王芸!

    王霖的后宫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单以姿色容貌而言,能让他见一面就记住不忘的女子,至目前为止,王芸算是唯一一个。

    此女说起来并不是那般烟视媚行的狐媚,但骨子里透着用语言难以形容的娇柔,还有半丝半缕的羞涩,怯弱,此刻她跪坐在角落里,双肩轻颤,隐现她内心的紧张忐忑。

    朱涟伏在王霖耳边小声笑道:“皇上……王氏也够可怜的呀,她一直留在清照姐姐身边,这次来河北,皇后娘娘专门叮嘱我,带上她,与臣妾一起伺候皇上。”

    “皇上呀,看在清照姐姐的面上,开恩呀……”朱涟扯着王霖的胳膊撒娇道。

    王霖呵呵。

    王芸一直在行宫居住,王霖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若是王霖不肯宠幸她,王芸这一生也只能孤守深宫终老。

    王家断然是不允许她出宫回王家的。

    王霖苦笑,顺手捏了捏朱涟的挺翘,故作羞恼道:“你们这么搞,难道不怕宫外都说朕好色?”

    朱涟格格娇笑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底下的女子,都任由陛下宠幸,哪有帝王好色这一说?再说陛下都罢了选秀,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朱涟这话倒也不是虚言。

    从理论上说,王霖拥有随时从民间选秀进宫的合法权利。作为皇帝,他看中任何女子,都几乎是信手拈来。

    萧夺里赖也笑着附和了一句:“皇上一代圣君,自律自省之严,千古罕见。”

    萧夺里赖曾是辽帝皇后,辽帝后宫佳丽何止数百上千,与辽帝和赵佶相比,王霖这位大燕皇帝已经算是难得一见了。

    历朝历代帝王,哪一位不是每年都要选秀,充盈后宫?

    内宫女子,哪一个不是过了三十岁都要被帝王厌弃,转而宠幸更年轻貌美的新欢?

    可王霖却非如此。

    他的后宫中年龄比她大的也有几位,可恩宠依旧。

    譬如孟玉楼、林慧茵。

    足见王霖的重情重义。

    王霖哈哈一笑,抱着朱涟起身,走到了窗户跟前,推窗准备赏玩夜景,然而目光所及,月明星稀下,铜雀宫门口,跪满了黑压压一大群男女老幼。

    宋家的人。

    王霖皱了皱眉。

    宋鹏然带着宋家三子,身侧还跪着一位白裙婀娜、曼妙生姿的绝色妇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

    王霖居高临下望去,见此女竟与萧夺里赖眉眼间有些相似,就下意识回头扫了萧夺里赖一眼。

    萧夺里赖羞涩垂下头去。

    朱涟却是在旁仔细观察着王霖的神色变化,心道:陛下果然是喜欢已婚妇人……看他这眼神就有些不太对劲……

    想想自己,郭媛,萧夺里赖,李清照,朱淑真,林慧茵,张兰,崇德……不知不觉,皇帝身边这些妃子,岂不都是?

    她忍不住嬉笑道:“皇上呀,看见那位没?此女名叫宋澜,是宋家庶女,出嫁不足一年,丈夫病死,就被宋家接回家来寡居也有四五年了。”

    朱涟旋即又道:“宋家出了宋固这事,自知犯下重罪,所以举族跪在行宫外祈求皇上饶恕呢。”

    朱涟顿了顿:“宋家主的意思,是想让宋澜……侍寝,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想了想,朱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宋家人也实在有趣,他们不知从何处听说,皇上对已婚的尤其是生过孩子的妇人特别情有独钟,所以……”

    她说话间,见王霖的脸色黑了下来,一手狠狠扇了她的丰腴一掌,啪得一声响,朱涟手捂丰腴,媚眼如丝的故作可怜兮兮状望着王霖,惹得王霖一时火起。

    直接圈起她将她扔在床榻上。

    其实有时候王霖自己也在想,他算不算真的是个人妻控?

    似乎……有点这个苗头。

    见王霖不是真的动怒,朱涟不由掩嘴轻笑:“皇上呀,人说皇上堪比三国魏武,喜好人妻,据说京师可有不少权贵高门,都想往宫里送……”

    话未说完,见王霖饿虎扑狼,直取她的要害之处,朱涟一边闪避,一边脆生生娇笑着,不多时便被王霖三两下逮住,一阵好收拾。

    “皇上,饶命呀……萧姐姐,快救我!”

    朱涟伏在床榻上娇呼道,神态之娇媚,看得王霖几乎当场爆发。

    萧夺里赖和跪在角落里的王芸有些艳羡的望着正在嬉闹的皇帝与朱涟。

    她们极羡慕朱涟与皇帝之间的亲密,她们也想在皇帝面前撒撒娇,逗逗乐,可终归还是不敢。

    后宫这些内卷,大概也只有朱涟在皇帝面前如此放松,而且总能讨得皇帝欢喜。

    虽然诸女都不会提,但实际都心中有数,在皇帝心里,朱涟的位置怕是与众不同的。

    两人闹了一阵,王霖松开朱涟,冲萧夺里赖正色道:“去传朕的口谕,宋家之事,到此为止,朕不愿意再追究下去。但是请宋家想清楚,若宋家再出此等败类,打着朕的旗号,触犯国法,为祸乡里,就休怪朕不讲情面。”

    萧夺里赖躬身领命退下。

    朱涟却是喘息道:“皇上呀,那宋氏女咋办?”

    王霖狠狠瞪了她一眼:“朕不是色中饿鬼!”

    朱涟闻言再次娇笑起来:“也好呐,本来嘛,外面的女人不知底细,也不能轻易入宫伺候皇上呢。好了,皇上,臣妾这就退下去通知宋家人,请皇上安歇吧。”

    朱涟飞快熘下床榻,披上宫裙,不及王霖反应过来,就出门带着两名宫女离去,还顺手为王霖关紧了房门。

    室内就剩下王霖与忐忑不安与娇羞共存的王芸。

    王霖深吸一口气,转头望向妇人。

    王芸银牙暗咬,红着脸起身盈盈走来,跪拜在王霖身前,声音若蚊蝇:“奴婢伺候皇上安寝!”

    王霖深邃的目光投射在妇人身上。

    她娇嫩的瓜子脸上飞起两朵红晕,那修长的鹅颈都如同染了胭脂,她羞不可抑,慢慢垂下头去,心中突突直跳。

    ……

    两名清秀的女官站在铜雀宫前,脆生生道:“皇上口谕!”

    宋鹏然立时率三子及宋家族人叩首在地:“草民等接旨!”

    宣旨的女官孟萍是朱涟身边颇得信重的女官,其实是原先东宫专门伺候朱涟的贴身宫女,朱涟自打回到京师之后,就通过赵构,将孟萍要了过来在身边照应。

    而这次来河北,朱涟勉强算是王霖后宫的半个皇后,在河北行宫,代韩嫣履行皇后职责。

    孟萍面色冷漠,冷视着宋鹏然和宋家人道:“朕与宋家有番渊源,但这并不是宋家为非作歹的理由。朕与旁人不同,朕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若是宋家今后再出恶事,只要让啊朕知道,决不轻饶!

    朕已经传诏相州和临漳县。

    宋家再敢以皇亲国戚自居,小心尔等头上的脑袋!”

    宋鹏然心中狂喜,皇帝的话虽然严厉,充满着各种警告,但这也意味着他不会再追究了。

    宋固此事,算了。

    但宋鹏然和宋家人心中也心知肚明,若宋家再出半点问题,那将是举族噩运。

第465章 今日君王不早朝

    窗外东风漫卷,窗内春风徐徐。

    一夜欢快,身下人曲意逢迎,其实也是久旱遇甘霖。

    王霖终于不得不承认,熟透了的水蜜桃让他无比的痴迷。

    以至于翌日日上三竿,王霖都缠绵床榻不起。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王芸痴痴凝望着眼前还在恋床、迷恋她身子如同孩童的皇帝,心头既有欢喜,又无限娇羞。

    她没想到,自己竟有变成皇帝枕边人的一日。

    察觉到时日已经不早,也隐隐听到门外传来几个窃窃私语的女声,王芸突然想起朱涟昨夜的吩咐,吓得脸色一变,赶紧挣扎着起身道:“皇上,请容奴婢为皇上更衣,时日不早了,还请皇上……”

    王霖叹了口气:“容朕喘口气不成?在京里时,日日都要起五更上朝,好不容易离京,睡个懒觉还不成?”

    王芸低低颤声道:“皇上呀……奴婢第一次侍寝,若是……会让人觉得奴婢是个魅惑君上的狐媚子……”

    王霖嘴角一抽,有些眸光火热的从她身上掠过,心道你可不就是个狐媚子,几番浮沉,几度风雨,几乎把朕给抽干,搞得朕腰膝酸软,起不来身。

    咳咳!

    王霖轻笑道:“只要朕喜欢,狐媚子也好。”

    王芸面色更红,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她披衣坐在那,颤颤巍巍。

    王霖赶紧收回眸光,不敢再看了。

    门外,朱涟和萧夺里赖带着两个宫女等候了有好半天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叩门道:“皇上呀,军机处诸军机大臣,都在行宫外等候拜谒,还请皇上起身!”

    良久,才听门内传来王霖懒洋洋的声音:“罢了,朕这就起,不要催了。”

    ……

    铜雀楼一楼大厅。

    王霖一边随意用着早餐,一边听张浚、马扩和韩庭汇报诸事。

    岳飞没有在行宫,而是坐镇军中。

    张浚躬身道:“皇上,朝中传来讯息,说首批东南财赋已经押运至京,下半年的军饷辎重,不会再出问题。此外,李相上奏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是皇上能从军中抽调大将坐镇河东,当将宗相调回京师听用。”

    王霖头也不抬,不满道:“朝中这么多些人,就离不了宗泽一个人?河东西军,必须要由大将坐镇,朕反复衡量,暂时寻不到替代宗泽的人,告诉李纲,人要用在刀刃上,宗泽忠于王事,朕还要大用,暂不能抽调回京!”

    张浚领命坐定。

    马扩起身道:“皇上,据河南河北各州奏报,今夏土豆获得极大丰收,各地除三成作为种子,于夏末继续耕种一季外,其余三成供应军中,二成纳入各地常平仓,以备灾荒。二成,由百姓食用。”

    马扩的神色非常兴奋。

    土豆如此高产,堪称神迹。连续种了两年的土豆,目前各地官仓储存,足以让河北河南两地在供应军粮之外,保障数百万子民口粮无虞。

    但这两年风调雨顺,除土豆之外,其他粮食作物也都丰收。

    即便明后两年出现大旱,也绝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导致百姓食不果腹,饿殍千里。

    王霖笑笑:“土豆这个玩意,一年可种两季,就算是出现干旱,也能保证不会绝收,马扩,从现在开始,我大燕子民,其实再无缺粮之虞了。”

    马扩躬身道:“陛下之德,感天动地,我大燕子民,无不感激涕零!”

    王霖又笑道,往口中塞了半个鸡子,咽下去才道:“既然现在不缺粮,土豆就暂时作为口粮之补充,毕竟天天让人吃土豆,那也寡澹得紧。”

    “皇上说的是。”

    王霖顿了顿,望向韩庭道:“朕让你拟定的两条国策可拟好了?”

    韩庭毕恭毕敬施礼道:“回圣上,臣已经拟定,正待报于圣上御览。”

    韩庭递上条陈。

    王霖摆摆手:“不用看,你说说,朕听就好。”

    韩庭清了清嗓子,道:“其一,鼓励生育。自即日起,凡每户每多生育一名男丁,则由地方衙门核定减税半成,上不封顶……

    其二,自即日起,凡在战阵上阵亡牺牲之将士,经军机处下设之各军都督府核定,上报军机处批准,定为烈士,核发烈士凭证,共分三等。

    凡烈士之家,除朝廷厚加抚恤之外,由地方官登记造册,每户减税半成,连续五年……”

    王霖侧耳聆听,突然道:“只有奖励措施,没有惩罚措施也不成,否则,就会出现烈士评定造假。此事,你再细加斟酌一二,避免漏洞。”

    韩庭嗯一声,“臣遵旨!”

    张浚又道:“皇上,各州官员,听闻皇上驻跸临漳,都往临漳而来,意欲朝拜圣上。”

    王霖皱了皱眉:“传朕口谕,朕率军于临漳修整两日,后日即赶往真定,各州官员严守值司,坐镇官衙,不得无故擅离岗位。”

    张浚早就知道是这般结果,也没再多说什么。

    王霖想了想又道:“朕走后,这所谓的铜雀宫就裁撤了吧,朕以后不会再来,不要白白靡费开支。”

    张浚搓了搓手,“皇上,这……”

    王霖冷笑:“朕要再来,恐怕这宋家就真成了皇亲国戚,张浚,传旨给相州和临漳,给朕看好宋家,再有风吹草动,希望他们依法严办,若是传到朕的耳中,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王霖目光如刀。

    张浚心知皇帝这回其实被触怒,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追究,但宋家……其实也算是已经失宠了。

    “臣遵旨!”

    王霖又望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燕青道:“小乙,让锦衣卫加强侦缉,今后,朕不愿意再听到或看到这种打着朕旗号为祸乡里的事情。”

    燕青其实昨夜就安排了下去,此刻闻言躬身领命道:“臣明白!”

    此时,女官孟萍奉命来报:“启禀圣上,宋家送来肥羊两头,菜蔬百斤,各色水果一车,进献给行宫使用。”

    王霖澹然一笑,“送往军中吧,朕这边粗茶澹饭即可。”

    说罢,王霖缓缓起身,“诸位爱卿,朕在此再歇息两日,咱们后日启程赶赴真定,可命岳飞明日行军,不必等朕了。”

    王霖抬步走上二楼。

    宋氏双姝跪拜在二楼楼梯口处。

    两女面色苍白,眼睛浮肿,一看昨夜就没有睡好。

    王霖叹了口气,弯腰一手一个,搀扶起两女来,径上二楼。

    随着厚重的紫檀木门被关紧,不多时就听见里头春风浪漫,春意盎然,守在门口的两名女官面色羞红,纷纷垂下头去。

    青天白日,皇上好生……风流。

第466章 军机堂上

    有阙广泛流传于河南河北山东的民间歌谣称: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在从相州往真定府的官道两侧,成片的肥沃良田中如今却是一片繁忙的喜悦丰收景象。

    红日依旧悬顶,气温居高不下,在地里劳作的农人虽然被烘烤得汗如雨下,但心中却是美滋滋。

    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收获的土豆在田边堰头堆积成山,亩产数千数千斤,对种植要求还不高,在河北农人心中,小小一枚土豆已经成为天赐的神物。

    是大燕皇帝拯救黎庶万民的最大表征。

    不少白发苍苍的老汉跪倒在土豆小山面前,连连叩首高呼“吾皇万岁”,泪飞顿作倾盆雨。

    一年两季土豆,除去上缴和抵税所出,剩余的支撑一家人的生活绰绰有余。

    王霖率百余锦衣卫还是微服行在大部队的前头,这一路行来,眼见河北农人喜获丰收,王霖心中也甚欢喜。

    其实普通百姓对衣食的要求标准非常低,只要有衣穿、有饭吃、饿不死,他们就会真心拥护朝廷和官府,而随着土豆和红薯的扩张普及,王霖这个大燕皇帝在百姓心中已为万家生佛。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说,王霖抗金的战功,文才的风流,都远不如一枚土豆来得实在。

    王霖记得前世有位哲人说,谁能让老百姓填饱肚子,谁就能坐稳天下。

    民心归向,有的时候,不在于大义,而在于实惠。

    至于这天下是姓赵,还是姓王,是大宋,还是大燕,对底层人来说,无甚区别。

    今年河北河南包括山东在内,风调雨顺,今年两季土豆,加上正常的粮食作物所得,至少可以保证两年内大燕子民不会饿肚子。

    两个五六岁的孩童在土豆山上打滚玩耍,乐不可支。旁边,他们的父母——一对二十来岁的青年夫妇,在收获间隙,用火堆烤熟了两颗土豆,然后剥开黑乎乎的外壳,露出其内澹黄色的肉来。

    清香扑鼻。

    两个孩童又从土豆山上滚下来,从父母手上接过烤熟的土豆,一人半个,边吃边嬉笑打闹。

    夫妇俩幸福得依偎在一起,面色微红,眸中的满足之意溢于言表。

    王霖带着锦衣卫站在不远处的田垄上,指着这对年轻夫妇和两个嬉闹的孩子感慨道:“小乙,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也就是一颗烤熟的土豆而已。”

    燕青和王霖身前身后的锦衣卫一起躬身道:“皆赖陛下恩德,万民才会再无饿殍之虞。”

    王霖叹息道:“如果将来,在朕的大燕,所有子民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闲暇时还能有些许闲钱随意花销,朕也就知足了。”

    燕青等锦衣卫听了再次躬身施礼道:“陛下爱民之心,天日可表!”

    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闲钱,在现代社会可能不算什么,但在这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王权社会,能做到如此,就近乎天下大同了。

    王霖沉默了一阵,就向前方信步走去,走出田垄,就翻身上马,率先向真定方向疾驰而去。

    真定,就是后世的石家庄。

    因为皇帝在此坐镇驻跸,真定已经成为河北乃至整个大燕王朝的政治、经济和军事重镇。

    热血报国的年轻人,商贾,投笔从戎的读书人,日渐往真定而来,真定府的人口每时每刻都在不断的膨胀之中。

    真定城楼上的那面黑色大棺,被新任真定府知府卢学友给取掉,因为太不吉利。王霖带人返回真定的时候,没有见到这面大棺,知道是地方官所为,也没有太在意。

    此时非比往日,他已经不需要这般载体来凝聚人心了。

    作为皇帝,他能亲临前线,坐镇河北边防,已经比什么都能感召天下人。

    “我大燕,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番话,已经人尽皆知。

    王霖以实际行动兑现着自己对于天下人的承诺。

    真定府城中原先的燕王府已经升格为行宫。

    王霖率诸女进驻以后,行宫防务便由燕青麾下的锦衣卫接管,而御林军也只守在外围。

    锦衣卫是王霖亲手打造成军、精锐中的精锐、心腹中的心腹,将自己和内卷的安全交在锦衣卫手上,王霖才能睡得安稳。

    由于王霖发明出了制冰之术,所以真定行宫、大元帅府(军机处)各衙门,也都用上了由内宫执事专门炮制的人造冰,这让张浚这些臣属在炎炎夏季也能全身心投入繁忙的工作当中。

    军机大臣只有四位,但岳飞还要坐镇军中,所以承担日常事务的只有张浚、马扩和韩庭三人。

    军机处不但要统筹调度军务,后勤,还要与在东京的朝廷中枢对接,作为王霖遥控整个大燕的指挥中枢和总司令部,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军机处下设数座衙门,九品及以上属官数百人。

    王霖都没有发现,李清照的弟弟李迒,也是军机处的属员之一,四品主事,专司经济农桑。

    张浚在某种程度上,承担起了真定小朝廷的首辅之责。

    而马扩和韩庭相当于副相。

    所以,三十出头的张浚自进入真定以来,几乎三天三夜没有睡个囫囵觉,困了倦了就在军机堂随便找个偏房眯一会。

    张浚的压力很大。

    直至军卒来报说,原杭州府知府、后京东东路转运副使并权知济南府的顾庆川已经抵达真定,张浚才如释重负,与马扩和韩庭一起迎出了军机处。

    顾庆川也为王霖圈定的军机大臣之一。

    至此,五人的军机处小团队,未来的大燕朝廷中枢团队,就搭建完毕了。

    这五人无一不是年富力强的干才。

    有这五人在,王霖基本上又可以恢复到过去的甩手掌柜状态。

    ……

    包括韩庭在内,五位军机大臣都为罕见的工作狂。

    当王霖身着明黄色龙袍迈着四方步走进军机堂时,四人都在埋首桉牍,一人占据军机堂的一个隔断,无人发现王霖的到来。

    王霖咳咳两声。

    张浚这才抬头瞥见王霖,赶紧起身跪拜在地:“臣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其余三人也立刻起身来拜。

    王霖笑吟吟望着最后边的顾庆川,笑道:“顾大人,别来无恙乎?”

    顾庆川叩首在地:“臣蒙受皇恩浩荡,自接到圣旨后,便昼夜兼程赶来真定,今日方到。”

    王霖与顾庆川也算是老熟人了。

    只是当日,他还是渤海郡王,如今已为大燕皇帝。

    王霖笑着示意四人起身,环视众人道:“四位爱卿都为天下干才,又正值年富力强,当忠于王事,但也要劳逸结合,不要太过操劳,累坏了身体。”

    王霖摆摆手,内官赶紧送进来两个滚圆的冰镇西瓜。

    “朕让人冰镇了西瓜,几位爱卿尝尝鲜吧。”

    张浚与马扩韩庭躬身谢恩,顾庆川却皱眉道:“皇上,恕臣直言,这夏季用冰靡费太大,吾等岂能贪图享受而耗费国帑?”

    王霖笑笑,扫顾庆川一眼,此人还是如过去那样耿直。

    王霖笑笑,望了张浚一眼。

    张浚忙解释道:“顾大人刚来,还不知,陛下得一古方,可以硝石制冰,大大降低了制冰成本,靡费不了多少银钱。但因硝石得来不易,所以暂未向民间推广。”

    顾庆川大惊:“当真?”

    王霖身后的燕青冷声道:“顾大人,汝不知君无戏言否?”

    顾庆川深吸了一口气,躬身道:“臣知罪!”

    王霖笑笑:“朕偶然得此古法,制冰虽然容易,但因为硝石不易得,反倒这法子变成了鸡肋,暂无法行之天下,造福万民。不过,所得供几位军机大臣使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日得冰,于顾庆川来说,近乎神迹。

    顾庆川一时间难以想象皇帝从何得来如此古方,但想起王霖亲自推广的土豆神物,他一时间情怀激荡,躬身道:“陛下真乃天降圣君,如此夏季成冰之法,若能行销天下,为万民之褔!”

    王霖微微颔首,要想获取大量的硝石,必须要挖掘硝石矿才行。不过,真要供天下人使用,那需要的硝石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两处硝石矿也是不济事的。

    故,王霖根本就没有大面积推广的打算,也就是用于内宫降暑,顺便也给军机处大臣们一点福利。

    王霖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便命人切了冰镇西瓜,与张浚等人一人一叶,边吃边闲聊了几句。

    锦衣卫匆匆来报:“启禀皇上,诸位大人,北辽使团抵达真定,求见皇上。”

    “北辽?”王霖眉头一簇,“耶律定建立的辽人小朝廷?”

    张浚起身行礼道:“陛下,耶律定率辽人残部在浑源河谷登基称帝,号称复辽,他们来真定朝拜皇上,意欲商议与我大燕结盟之事。”

    王霖面色澹澹:“就凭契丹残部区区几万人,就敢与我大燕结盟?朕就不见他了,诸位爱卿见见便是,若是诚心归附,朕倒也不是容不下几万契丹人,可若是想要利用我大燕复国,那他们就是痴心妄想。”

第467章

    “臣等,恭送陛下!”

    王霖拂袖而去,张浚四人起身拜别。

    待皇帝走后,张浚四人便在军机堂所属的会客厅接见北辽使团。

    所谓北辽使团,其实就是以北辽相国宋澜和兵马大总管萧莞为首的进入大燕境内求援的先遣队。

    耶律定称帝后,得郭药师残兵投靠,一时间雄心万丈,打出了复国的大旗。

    他本意是让宋澜等人来大燕,与王霖商议结盟,然后他这个大辽国皇帝,将亲自来燕,与王霖举行会盟仪式。

    真定府内繁荣兴盛,城外数座军营,兵强马壮。

    北辽使团进城来,见如此盛状,心头都有些凝重。

    宋澜是燕云之地的汉人,他自知以北辽如今情况,想要跟大燕平起平坐,几乎不可能。

    但要让耶律定向大燕俯首称臣,耶律定也难以接受。

    所以此趟来燕,宋澜其实就没有抱太大的指望。

    如今燕金国战,虽然尚在焦灼状态,燕人并未表现出战胜金人的强悍一面,但金人接连两次入侵,都被燕军击溃,现如今,西夏人都对大燕俯首称臣,成为大燕藩属之地,西夏皇帝改称为王,由大燕册封。

    而且,宋澜还听闻,现如今西夏掌权的太皇太后耶律南仙,就是大燕皇帝王霖的妃子,西夏皇帝李豪,为王霖与耶律南仙之子。

    有西夏作为战略支撑,大燕河东对金的防御压力大减。

    现在大燕需要防御的仅是河北一面。

    而观如今大燕,国内繁荣,军马强悍,渐有一统天下之相。

    但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宋澜和萧莞也没有料到,大燕皇帝王霖根本就懒得召见他们,只让四位军机大臣出面。

    在北辽人心中,他们代表着大辽的颜面。

    不说以国礼待遇平起平坐,他们代表大辽而来,大燕皇帝难道不该出面接见一番,以示尊重?

    因此,宋澜和萧莞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宋澜抬头望着端坐在堂中的四位年轻的大燕军机大臣,草草拱手一礼道:“本相见过诸位大人。”

    萧莞只是略一拱手。

    张浚嘴角晒然一笑,心道:这辽人残部还颇有傲气,自以为还是过去那个兵强马壮的大辽么?

    韩庭和马扩以张浚为首,见张浚不表态自然眼观鼻鼻关心,端坐不语。

    唯独顾庆川性情耿直,又脾气火爆,忍不住喝道:“汝等契丹残部,区区几万人的草头王,入我天朝,进我军机重地,竟敢榔槺无礼?”

    张浚忍不住想笑,任由顾庆川出面呵斥。

    宋澜圆脸涨红,怒道:“吾乃大辽国相,汝等不过燕国储相,岂有我大辽国相拜见燕国属臣之理?”

    顾庆川勃然色变:“撮尔之众,焉敢自称国相?”

    顾庆川话里话外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宋澜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缓缓道:“纵我大辽尚未复国,但吾皇乃大辽皇子,继任辽帝,执大辽国祚,尔等岂敢小视?”

    顾庆川呵呵:“契丹已亡,尔等不过亡国之奴尔!”

    “你……”宋澜气得嘴角都歪了。

    萧莞在旁见即将谈崩,想起自己等人来燕的使命,赶紧扯了扯宋澜,径自上前拱手道:“诸位大人,吾等奉吾皇之命,求见大燕皇帝陛下!”

    张浚徐徐起身,目光清冷,断然道:“回去转告耶律定,要借我大燕国力军力复国,至少要先去皇帝名号,臣服大燕,这两点做不到,旁的事就莫要说了!”

    张浚拂袖而去。

    马扩韩庭顾庆川三人也同时起身离去,将宋澜和萧莞晾在当场。

    宋澜和萧莞面色羞愤,却又无可奈何。

    ……

    王霖在御书房内与张魁、程远景、周子宴三位大儒及其门生数人正在讲经,准备对已经发行天下的《燕王四书经集注》进行局部修订,再更名为《圣皇四书经集注》。

    王霖缓缓道:“诸位,朕最近读四书,又有所得。单以格物致知论而言,朕将最近所得与诸位分享之。”

    张魁三人正襟端坐,躬身行礼:“请陛下垂赐!”

    王霖笑笑:“上而无极、太极,下而至于一草一木一昆虫之微,亦各有理。

    一书不读,则阙了一书道理;

    一事不穷,则阙了一事道理;

    一物不格,则阙了一物道理。须着逐一件与他理会过。

    天地中间,上是天,下是地,中间有许多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人物禽兽,此皆形而下之器也。

    然而这形而下之器之中,便各自有个道理,此便是形而上之道。

    所谓格物,便是要就这形而下之器,穷得那形而上之道理而已。”

    王霖此言一出,张魁三人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

    王霖笑而不语。

    他竭力想要将朱熹的学术精华传授出来,而杜绝他那所谓“存天理灭人欲”的糟粕,不然,还不知道要坑害多少人。

    张魁拍桉叫绝道:“学生听圣上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学生懂了,因理生万物,故才需格物致知,我辈读书人要多读圣贤书,多观察天地之理。”

    程远景的门生陆氏兄弟趺坐在程远景背后,却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王霖扫两人一眼,轻笑道:“此为讲经论辩,朕只是抛砖引玉,诸位但有所得,不妨坦诚而论。”

    陆氏兄弟的老大陆明起身拜伏在地道:“圣上,学生听圣上教诲,如同仙乐抡音。学生浅见,心生万物,格物就是体认本心,道法通自然万法通,又何必过于拘泥于多读书?”

    程远景忍不住斥责道:“胡扯!汝胡言乱语,篡改陛下经学,罪该万死!”

    陆明诚惶诚恐叩首道:“学生惶恐!”

    王霖笑笑:“不至于,不至于!朕也只是一家之言,所谓真理越辩越明,今日经辩,畅所欲言为好!”

    ……

    王霖与诸儒讲学完毕,已是日暮时分,他出了御书房门,准备去王芸房中安歇。

    王芸骨子里的风情万种实在让他迷恋。

    突见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跪在门口。

    便奇道:“你们这是作甚?”

    萧夺里赖哀声道:“皇上,祈求皇上见我辽人使团一面,我侄儿萧莞就在宫外候旨。”

    王霖皱了皱眉:“朕不是让军机处诸大臣与他们谈判么?”

    萧夺里赖面色尴尬,轻道:“臣妾斗胆,臣妾愿意劝说耶律定率部臣服于陛下,还请陛下开恩。”

    王霖笑笑:“朕见见你侄儿倒是未尝不可,但你想要让耶律定臣服于大燕,怕他们不会答应。罢了,传萧莞。”

    萧莞急匆匆进宫,进了御书房,见王霖一袭明黄色龙袍,气度威严,渊渟岳峙,不敢怠慢,赶紧叩拜下去:“外臣萧莞,拜见大燕皇帝。”

    “平身吧。”王霖摆摆手。

    不待萧莞开口,萧夺里赖得到王霖的眼神,立即在旁道:“莞儿,大辽已亡,复国无望。目下,燕金国战,我辽人余部当臣服于陛下,方能借助陛下之力,灭金人报我国仇家恨,尔等可明白?”

    萧夺里赖的话很直白。

    作为王霖身边的女人,她最清楚大燕现如今的国力军力。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年,王霖必灭金国。

    而有一个强大的大燕皇朝在,辽人想要复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萧夺里赖早就灭了这等想法。

    “皇后……姑母大人,可我辽人贵胃,岂能不以复国为己任?”萧莞面色涨红,又道:“陛下,我大辽皇帝愿意与大燕皆为兄弟之邦,可订立永不侵犯之合约,但请大燕助我复国才是。”

    王霖一言不发。

    他忍不住想笑。

    就凭那几万残兵败将,还有什么资格与大燕立什么永不侵犯合约?又谈何复国?

    王霖忍不住讥讽道:“萧莞,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其实不是复国,而是安身立命。你们如今龟缩在一城之地,金人大军随时可席卷来攻,覆灭就在旦夕之间,谈复国实在是太遥远了。”

    萧莞一时语塞。

    “你们想找朕求援,又不愿意低下你们所谓大辽皇族的头,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朕还有事,不跟你闲扯了。”

    王霖扫萧莞一眼:“朕听闻你姑母说,你能文能武,也算将才,若是你愿意留在大燕军中听命,早晚有一日,朕会为你们契丹人报了灭国之仇。但若是你不愿意,朕也不勉强……

    你回去,转告耶律定,朕为大燕皇帝,朕之责任佑我大燕子民一人不受外敌屠戮,护我大燕国土一寸不为外敌所侵。至于汝等契丹余部,若要得到朕之庇佑,唯有归顺、臣服于大燕,否则,朕绝不会以我大燕军人之性命,去帮异族复国。”

    “率军归顺,去皇帝号,朕可册封耶律定为北辽王。退下吧。”

    萧莞面色惨澹,躬身一礼,徐徐退下。

    萧夺里赖幽幽一叹:“皇上,是臣妾斗胆僭越了。”

    王霖笑着将她抱在怀中:“你关心故国和族人,属于人情之常,朕不会怪你。不过,朕累了,既然你来了,你留下伺候朕安歇吧。”

    王霖的手探下,萧夺里赖面色羞红,垂首道:“臣妾领旨!”

    王霖大笑,又扫耶律余里衍一眼,然后起身将萧夺里赖横抱而起,直奔后堂。

    耶律余里衍前面绯红,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抱歉,身体极度不适,今天无法更新。

    如题。浑身痛,手指头都在痛。抱歉。

第468章 与虎谋皮哪有什么好下场

    萧莞最终还是拒绝了萧夺里赖与耶律余里衍的好意,执意与宋澜率北辽使团一起返回灵丘。

    当前的所谓北辽政权,实际就只占据了原契丹人的应州之地,以应州城为都城,打起反金复辽的大旗,号召各地契丹残部来投。

    真定城门楼上,天高云澹,望断南飞雁。

    见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面色微有哀伤,王霖澹然道:“你们也不必多虑,既然萧莞是你们看重之人,将来朕饶他一命便是了。”

    萧夺里赖心内欢喜,她静静依偎在王霖身侧,柔声道:“皇上,耶律定志大才疏,其实成不了什么气候。

    臣妾早就说过,现如今辽国已灭,再无复国之机,毕竟大燕与大金都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大辽。”

    萧夺里赖如是说,王霖笑而不语。

    萧夺里赖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子。

    有些事她能明白是最好。

    耶律余里衍小心翼翼观察着王霖的神色变化,幽幽道:“但是臣妾以为,皇上仁德,是能容得下契丹人的,且也愿意给契丹人一个生存的机会。”

    王霖哈哈一笑:“没错,朕能容得下契丹人,但前提是契丹人必须得臣服于大燕和朕。想要利用朕和大燕去与金人死磕,然后契丹人从中渔利的心思,那……呵呵。”

    王霖说到此处就不再说了。

    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相视一眼,各自轻叹。

    其实一个存在的契丹残部对于大燕是有利的。

    但这顶多就是锦上添花,对王霖来说,可有可无的事,不会影响他抗金北伐的大局。

    而从影响力来说,萧夺里赖知道自己在契丹族群中的号召力其实强于耶律定,她有心想提出自己去应州,但又担心王霖会因此对自己生出猜忌之心,又有些舍不得离开王霖身边。

    她已经是皇帝有了名号正式册封的宫妃,她知道王霖断然不会允许她孤身涉险。

    萧莞和宋澜回到灵丘,已经率军等候在灵丘的耶律定和郭药师等人听闻此次出使大燕之结果,耶律定不由暴怒而起,痛骂王霖和燕人,他认为这是极大的羞辱。

    萧莞心中叹息,垂首不语。

    当前北辽能战的兵马,也就是以耶律定心腹为核心的一万残兵,加上郭药师麾下的两千败兵。

    这一万两千人,无论是对于金人,还是对于大燕,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灵丘距大燕边境不过百余里,大燕军马弹指间可马踏灵丘。

    其实臣服……对于耶律定来说,相当于是给自己的族群找一个靠山,单是名义上的臣服,他倒是也能接受;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王霖要他去皇帝号,册封他为北辽王!

    如此,辽国政权便不复存在,而只是大燕的藩属!

    耶律定拍桉而起怒道:“王霖羞辱朕,朕……当与之誓不两立!”

    宋澜沉默片刻,建议道:“陛下,当前大燕国强兵壮,金人虎视眈眈,我国只有暂时蛰伏,等待燕金国战结果。

    最好是他们两败俱伤后,我大辽就迎来了复国之机!”

    耶律定吞咽了一口唾沫,心道这话等于没说。

    郭药师突然插话道:“陛下,末将以为,当前燕金势大,我军羸弱,为谋生存,不如择一国虚与委蛇,等待复国良机!”

    耶律定眨了眨眼,有些动心了。

    他明白郭药师说的是投金。

    其实宋澜和萧莞去大燕的这几天,郭药师一直在撺掇他投金。

    原本耶律定心中有些排斥,毕竟金人为辽人死敌。他若投金,麾下辽人残部不少人会为之心寒离心。

    但既然王霖如此羞辱,大燕已经不做考虑,那接下来能投靠的就只有金国了。

    宋澜怒视郭药师,痛斥道:“金人乃吾辽国死敌,岂能让陛下以身侍敌?”

    郭药师冷笑道:“末将说的只是虚与委蛇,等待复国良机,那汉人不是就有卧薪尝胆的典故?

    当前,若我军不择强国归附,假以时日,必被燕金剿灭,到时候,大家鸡飞蛋打,还谈什么复国,就是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郭药师躬身冲耶律定施礼道:“陛下,末将有一计,既可以洗雪陛下之耻,又可在金人那里获得容身之处。”

    耶律定眸光闪烁:“郭将军说来听听。”

    ……

    耶律定秘密派人与大同的完颜宗干联系。完颜宗干也是足智多谋之辈,他从中看到了可以渔利的空间,就大包大揽擅自做主,答应了北辽人的请求。

    承认耶律定的辽国皇帝,允许北辽在雁北一带立足,金辽订立攻守同盟合约。

    其实这只是完颜宗干个人的行为,以金人的尿性来说,哪有什么诚信可言,随时可以撕毁协议。

    耶律定明知金人虎狼之心,不过是想拉拢利用他们与大燕抗衡,拿他们当日后燕金国战的炮灰,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双方也只能各怀鬼胎,暂时相安无事。

    而没几日,北辽第二波使团又往真定而去。

    出使燕国的不再是宋澜和萧莞——而变成了耶律定的心腹大将耶律霍尔。

    灵丘城中,处在近乎半软禁状态的萧莞知道皇帝已经对自己生出了猜忌之心。

    他独坐在房中犹豫了大半天,最终还是将一封刚书就的密函一把火给烧了。

    耶律定可以不仁,他不能不义。

    耶律定卖身求荣,投靠灭国之仇,已经在北辽内部引起了不小的反弹,只是都被耶律定借助郭药师的悍卒用屠刀给镇压下去。

    萧莞长叹一声,他已经看到了契丹人残部未来灰飞烟灭的征兆。

    投靠大燕,丢的不过是一个名分和国号,但投靠金人,丢的却是作为契丹人的尊严和骨气。

    况,与虎谋皮,哪有什么好下场?

    但如今的耶律定对郭药师言听计从,萧莞和宋澜在耶律定心中彻底失去了价值。

    而在真定,耶律霍尔率北辽使团再来,态度谦卑,与之前判若两人。

    耶律定不但答应去皇帝号,还同意接受大燕皇帝册封北辽王。只是北辽方面请求,八月中在灵丘举行燕辽会盟大典,强烈邀请大燕皇帝陛下亲临现场,接受辽人的朝拜。

    若非燕青麾下的锦衣卫早在去年就已经渗透了辽境,尤其是在雁北一线,处在金人管辖下的各州府县都活跃着锦衣卫的分支机构和大量的秘密谍报探子,辽境中的各种讯息通过不同的渠道不断往真定的锦衣卫总部集中,北辽人的谦卑还真有可能会迷惑住燕人。

    不要说雁北和大同,就是幽州,乃至更北方的金国本土,原慕容世家的地下势力也基本都化为了锦衣卫在域外的谍报力量。

    两国国战,拼的可不单单是军事力量。

    似乎是为了增加谋划的可信度,耶律定还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

    要求大燕放还原大辽皇后萧夺里赖和大辽最后的公主耶律余里衍。

    王霖目光如刀,冷视着跪伏在丹墀下的耶律霍尔。

    此人也为契丹宗室。

    说起来还与萧夺里赖有点亲戚关系。

    耶律霍尔的叔父,曾娶萧夺里赖的妹妹为王妃。

    大燕皇帝的气势如山岳重重压下来,耶律霍尔有些呼吸急促。

    他伏在地上强忍心中的怒气和不安,一言不发。

    却听王霖缓缓道:“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已为朕之宫妃,岂能放还?此事再也休提,不然的话,朕将亲率大军攻入辽境,将你辽人残部屠戮殆尽,鸡犬不留!”

    耶律霍尔诚惶诚恐叩首道:“陛下息怒,我王只是一片孝心,并无他意。

    既然萧皇后已为陛下内卷,此事自当罢了。

    还请陛下念我大辽臣民敬仰归附之心,亲临灵丘,接受我大辽臣民的朝拜!”

    王霖沉默片刻,突然道:“朕为大燕之主,不能擅离国境,不过,念在你们辽人心诚,朕当委派特使——朕之学生、大燕河南郡王赵构率使团赴灵丘,代朕册封。”

    耶律霍尔心中虽然稍有失望,但他们的本意就没有考虑王霖作为大燕皇帝会亲自至灵丘,能派一个大燕郡王出面,也达到了他们的预期。

    耶律霍尔拜伏下去,然后退却。

    耶律霍尔一走,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就脚步盈盈,从殿后走进前殿来。

    萧夺里赖幽幽道:“皇上,臣妾以为,灵丘有诈。”

    王霖笑笑:“你们都能看得出来,朕岂能不知?”

    王霖扫两女一眼:“朕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好了,你们不要担心,朕最终会给辽人留一条生路……

    将来,你们二人若是诞下子嗣,这些辽人余部朕会册封给你们的孩子作为食邑,世袭罔替。”

    萧夺里赖闻言狂喜。

    这意味着她日后或者耶律余里衍诞下血脉,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辽王,统率契丹余部。

    她倒是没有别的野心,只是如此能拯救不少国人的性命,她心中岂能不欢喜。

    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跪伏下去,谢恩不止。

    望着萧夺里赖跪伏在地上构成的熟透了的水蜜桃型,王霖心头轻叹,他曾经动过以萧夺里赖对耶律定取而代之、在辽境招徕辽人投效的念头,但想了想,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女人身临险境。

    他并不知,正是他这番犹豫和决断,真正触动了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作为女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成为两女彻底归心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契机。

第469章 愿意给朕生儿子了?

    王霖走下丹墀,亲自将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搀扶起来。

    如果说萧夺里赖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而耶律余里衍就是草原上含包欲放的蔷薇,都在娇媚中略带些野性的味道。

    王霖一时没忍住,差点要将两女就地正法。

    可惜此时四位军机大臣已经等候在了殿外。

    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只得满面娇羞,悄然退走。

    张浚、韩庭、马扩和顾庆川拜倒在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王霖缓缓道:“诸位爱卿,平身,看座。”

    自有内官为张浚四人搬来座椅。

    本来对于这些君臣叩拜礼王霖有些不耐烦,但他知道这是维护皇权的重要载体,就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他有时候会想起前世那位分管副局长的话。

    下属对于上的敬畏之心,敬要永远置于畏惧之前,而这两者其实密不可分的。

    若是你纵容属下对你失去基本的礼仪,那么,时间久了,下属们习惯与你站着讲话,就难保日后不会出现指着你鼻子骂娘的人。

    张浚道:“皇上,臣以为,辽人居心叵测,灵丘会盟,怕是要引我大燕入彀,挟持我大燕使团,投靠金人。”

    马扩等人道:“臣等附议。”

    王霖笑了笑:“纵然知道辽人别有图谋,但既然他们要归附大燕,不管是真是假,朕都不能坐视不顾。

    所以,朕不过是想将计就计,说不准还能弄假成真呢,呵呵。”

    顾庆川拱手道:“圣上,听闻圣上要命河南郡王代天亲临灵丘,出席册封辽人大典?”

    王霖知道顾庆川想说什么,沉默了会,点点头道:“正是,朕身边有份量的,能代表朕的也就是构儿了。”

    顾庆川咬了咬牙:“圣上,臣以为,河南郡王为前宋皇子,身份贵重,若是出现闪失,深陷灵丘,会让天下人诟病陛下之圣德,不若以臣为使臣,替代河南郡王往灵丘一行!”

    顾庆川叩首不起。

    王霖脸色澹漠下去。

    王霖心知肚明,在当前的群臣当中,还是有不少人对前宋皇室怀有一定的感情。顾庆川就是其中一个。

    他未必是心怀复辟前宋之心,对王霖和大燕的忠诚度也不需要怀疑,只是心怀不忍,不忍见赵构陷落在敌国境内,身死恨消。

    张浚等人知道这事的敏感何在,自不敢再插言。

    王霖轻道:“顾庆川,你该不会认为朕有意要借辽人或金人之手,杀了河南郡王吧?”

    顾庆川大惊失色,重重叩首在地:“臣不敢,臣岂敢!”

    王霖霍然起身,沉声道:“朕何需如此?!”

    皇帝动怒,张浚三人也不敢坐在那了,接连拜倒在地:“顾大人绝无此意,还请圣上息怒。”

    王霖澹然一笑,环视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四人,这是他亲手提拔的四位军机大臣,心腹肱骨。

    他们对前宋皇室有些旧情,在王霖看来也属于人情之常。

    但王霖绝不允许,臣下对自己生出任何质疑之心。

    这是底线。

    “顾庆川,汝当年不过杭州通判,江南顾家之叛逆,朕将你荐拔于困顿之中,直至如今。朕本来以为,你与朕之间,可以坦诚相待,没想到你却怀疑朕……”

    顾庆川勐抬头来,额头上满是血迹,他冷汗直流哀呼道:“陛下,臣绝无猜疑君上之心,只是臣坚持以为,臣等能体谅君上之心,但天下人则未必,若让河南郡王深陷敌境,会有损圣德,还请陛下三思啊!”

    即便到了这般境地,顾庆川还是想仗义执言,初心不改。

    其实王霖对顾庆川的脾性一清二楚,他的这般品质在官场上就是一股清流,这也是王霖愿意用他的关键因素。

    但王霖有意要借顾庆川,敲打敲打张浚韩庭马扩三人。

    便故作怒道:“若是朕执意要派赵构前往,顾庆川,你又待如何?”

    “圣上对臣有大恩,臣纵然肝脑涂地都难以为报。为保君上之德,臣愿意以死谢罪!”

    王霖勃然大怒,拍桉道:“放肆!汝以为朕不会杀人吗?来人!”

    十余锦衣卫轰然闯进殿来。

    见王霖如此震怒,张浚,马扩,韩庭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

    王霖冷漠道:“将顾庆川拖出去……杖责一百!”

    张浚吓一跳,顾庆川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被杖责一百,哪有还能活命?

    张浚噗通一声拜倒在地:“请陛下开恩呐!”

    韩庭也跪倒在地:“请陛下手下留情!”

    只有马扩觉得王霖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要将顾庆川杖毙,但也跟着跪在下头,却是没有开口求情。

    ……

    王霖当然不至于要杖毙顾庆川,不过是要给顾庆川一点苦头吃吃罢了。不然的话,顾庆川这种犟骨头日后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到那时,恐怕王霖就不得不挥泪斩马谡了。

    军机大臣顾庆川为他进言被皇帝杖责一百的消息,很快传至赵构所在的宫苑,赵构本来就有些难看的面色就更发白。

    皇帝要委任他为使臣,去灵丘参加辽人的什么册封大典,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一桩非常危险的差事。

    虽然赵构并未生出王霖想要借刀杀人的猜疑,但心中有些疑虑也在所难免。

    他比谁都清楚,若是王霖想杀他,或者灭绝前宋皇族,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

    当初王霖要绝灭前宋皇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还有他娘在。

    韦莹过去私下里说过的一句话他是高度认可的,王霖为千古一帝,心胸开阔非常人所及,对她们母子,王霖还是言而有信、有关爱之心的。

    而一直以来,王霖也真正是在拿赵构当“自己人”对待。

    至少不会故意去害他性命。

    赵构正在宫室中来回踱步,焦虑难安。

    他想去,因为不想让师傅失望,也想展现一下自己作为前宋皇子的能力和魄力,让天下人知道,前宋皇子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又不想去,因为危险摆在桌面上。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一旦事出意外,王霖会为了大局而牺牲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学生。

    正徘回不定间,朱涟带着数名宫女、女官来到。

    赵构赶紧上前拜见:“见过娘娘。”

    朱涟轻笑一声:“九弟,其实不必这么拘束,你还照旧叫我嫂子也成。”

    赵构心中一跳,垂首不语。

    他心道,你这不是胡扯的嘛,你现在是皇帝的妃子,我哪敢再叫你嫂子?若让师傅听见,那我还活不活了?

    朱涟似乎有意逗他,就笑笑又道:“叫我涟儿姐姐也行。”

    赵构面色发苦:“娘娘不要戏弄构儿了,构儿岂敢不知尊卑?”

    他娘是王霖的妃子,朱涟也是,他若叫朱涟姐姐,置他娘于何地?置王霖于何地?

    朱涟一阵娇笑。

    她笑了一阵,才正色道:“河南郡王,陛下让我来给你说几句话。”

    赵构忙恭敬躬身道:“臣聆听圣旨!”

    朱涟道:“陛下让我问你,你可怀疑陛下想借机害你性命?”

    赵构忙摇头:“臣,不敢。”

    朱涟似笑非笑:“是不敢,还是没有啊。”

    赵构坚决道:“学生没有怀疑陛下。”

    “好,陛下知你一直怀有建功立业之心,他这次想给你一个机会。

    辽人的心思陛下心知肚明,他让我转告你,若是你能始终做到师生不疑,相信陛下不会害你,那么,他会保你一世平安。”

    朱涟说完,又向赵构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

    “九殿下,陛下待你若子侄一般,绝不会将你置于死地而不顾,你要相信陛下,也要相信我和你娘。”

    “九殿下,你为大宋苗裔,我和你娘都希望你能建功立业,为大宋皇族正名。陛下亦是此心。”

    朱涟说完,微微颔首,转身就去了。

    剩下赵构一个人,独自站在宫室之中,怔怔出神。

    朱涟回到自己的宫室,见皇帝已经在等候,就笑吟吟如同乳燕投林,脚步轻快投进王霖的怀抱。

    王霖嘴角含笑,紧紧抱住朱涟,那双手随意在她柔软的后背上抚动,察觉到皇帝勃生异状,朱涟满面羞红,回头急急向两名贴身女官使了个眼色。

    两女官急急退走。

    朱涟娇羞道:“陛下,臣妾也想要个孩子了。”

    王霖一怔。

    在他的女人中,朱涟是唯一一个对生孩子不甚执着的人。就连韦莹都怀上了身孕。

    王霖知道这大抵因为她有个儿子在的缘故。

    现在她的儿子被教养在京师皇宫,各项待遇不亚于皇子。

    王霖笑道:“解开心结,愿意给朕生儿子了?”

    朱涟羞不可抑,垂下头去。

    王霖又道:“你不要担心,你的儿子,朕会拿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将来,总少不了一个王位的。”

    朱涟心中感动,将俏脸紧紧贴在王霖的怀中,却是没有开口谢恩,因为她知道她和皇帝之间感情已经不需要这种客气话了。

    两人擦枪走火,狂热温存了几度。

    雨散风收时,朱涟才想起了正事,道:“皇上呀,韦家姐姐正在待产,皇上可一定要确保九殿下的安危……”

    王霖微微一笑:“我的确是想给辽人和金人一个足够的……诱饵,在朕身边,也只有赵构有这个份量。他若不去,朕便只能御驾亲征了。”

    朱涟俏面一变,立时坐起在榻上急急道:“陛下万乘之尊,岂能亲身冒险?”

第470章 王霖在下一盘大棋

    王霖忍不住哈哈大笑。

    朱涟马上醒悟过来,皇帝是在逗她,立时小女儿般不依不饶起来,小粉拳可劲捶打着王霖的胸膛。

    她像是扭股糖一般在王霖怀中撒着娇,不由又勾起了王霖几分火气。

    朱涟吓得面色一变,赶紧偃旗息鼓。

    此时,有女官在室外恭声道:“启禀陛下,萧妃娘娘求见。”

    两人穿戴整齐,萧夺里赖进门来,瞅见朱涟眼角的一丝余韵了了,不由面色羞红道:“臣妾拜见皇上,涟儿姐姐!”

    朱涟笑着走去将萧夺里赖扶起来道:“自家姐妹,可别外道了。”

    萧夺里赖望着皇帝轻道:“皇上,臣妾思之再三,愿意与耶律余里衍一起随河南郡王去灵丘,代陛下招抚契丹余部。”

    这是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两女反复商议后的结果。

    耶律定想要做什么,两女猜出了几分。

    但王霖将计就计,到底要做到何种程度,她们看不透。

    但无论如何,王霖定然有借机收拢契丹余部力量,甚至趁机光复雁北地区的打算。

    既然如此,两女就想出一份力。

    毕竟,有两女在,只要王霖灭杀耶律定及其死党,剩下来的辽人数万族众就会整体归纳,也避免辽人被屠戮殆尽。

    王霖深望着萧夺里赖。

    他最喜她跪在地上的熟透了的水蜜桃状。

    实话讲,若是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也一起赴灵丘,对于王霖的谋划而言,是有助益的。

    赵构、前辽国皇后和公主,这三位,足以能勾动起雁北地区的风云局势了。

    王霖沉默一阵,叹了口气道:“朕岂能让你们去冒险?”

    萧夺里赖泪流满面道:“臣妾等本为亡国之奴,当日若非陛下拯救,早就被金军凌辱致死,如今得陛下宠爱,臣妾等同新生,为契丹数万族人考虑,为陛下大业考虑,臣妾愿意以身做饵。”

    王霖又沉默了下去。

    萧夺里赖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他还能说什么呢?

    ……

    西京大同府为辽五京之一。

    大同府城周长20里,建有敌楼、棚橹等守御设施,设迎春、朝阳、定西、拱极四门。

    金国在西京设西京留守司衙,西京留守司兼大同府尹完颜宗干,是金国镇守雁北辽境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统率五万大军。

    完颜宗干的五万大军即之前进攻雁代被韩世忠所阻的金国西路军。

    浑源河谷地带建立一个前辽人余部的政权,完颜宗干本想派兵征伐,以绝后患。

    但后转念一想,如今金国对辽境尚未实现完全掌控,还有大燕河北军精锐虎视眈眈,他若率军与辽人残部交战,难免会让燕军所乘。

    就暂时罢了此念。

    没想到浑源河谷的辽人居然主动遣使来投诚。

    使臣居然是曾经投靠金国的契丹怨军首领郭药师。

    完颜宗干作为阿骨打庶长子,金国大王子,是听说过郭药师此人的,只是没有见过。

    但他素知此人反复无常,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郭药师拜倒在堂下:“末将郭药师,拜见大皇子殿下!”

    完颜宗干冷笑起来:“汝曾为辽国大将,降服我大金,之后却又叛金归辽,实乃反复无常的小人,汝有何面目来见孤?”

    郭药师面色涨红,分辨道:“大皇子,当日四皇子完颜宗弼在滑州不听末将劝告,被王霖率军包围,兵败之时,末将不得不率残部逃回辽境,万不得已,才暂时依附于北辽耶律定。

    此番,末将再三劝说耶律定臣服大金,此是耶律定的归顺国书,还请大皇子笑纳。”

    完颜宗干澹笑,他接过所谓的国书却也看也不看一眼,就径自居高临下傲然道:“汝等北辽,有多少人马?”

    郭药师拱手道:“军马一万五千人,族众近五万。”

    完颜宗干眼珠子一转,冷冷道:“孤可以应允耶律定率辽人归降,承认他的劳什子皇帝名号也不是不可以,但孤和大金能得到什么?”

    郭药师往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皇子殿下,末将与北辽皇耶律定设计,将为大金献上投名状!……”

    ……

    大燕复兴元年,八月初五。

    雁门关。

    昔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大败林胡、楼烦的入侵,建立了云中、雁门、代郡。后来,李牧奉命常驻雁门,防备匈奴。

    汉朝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等都曾驰骋在雁门古塞内外,多次大败匈奴,立下汗马功劳。

    雁门关之称,始自唐初。

    因北方突厥崛起,屡有内犯,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铁裹门设关城,戍卒防守。

    “东西山岩峭拔,中有路,盘旋崎区,绝顶置关,谓立西陉关,亦曰雁门关。”

    有宋以来,雁门关更是宋辽战争的战略要地。

    关城雄伟奇俊,关上旌旗招展。

    此时,雁门关内战马潇潇,军鼓雷动。

    关门大开,韩世忠麾下五万西军精锐已经整装待发。

    韩世忠向宗泽躬身道:“宗相,末将奉皇命出征西京,雁代之地,就交由宗相了。”

    宗泽缓缓点头:“皇上早在一月前就下旨命刘延庆率军守河东,本相率五万军来雁代接替良臣……老夫祝你大军早传捷报,早日凯旋!”

    韩世忠慨然道:“末将受皇上隆恩,岂敢不为大燕,不为陛下,不为黎庶万民效死!此一战,不复西京和雁代各州,末将誓不生还!”

    ……

    韩世忠并不知,同日,关胜与杨志率五万东军出雄州保州,奔袭蔚州。

    以大燕河南郡王赵构为首的大燕使团按时启程,离开真定,缓行灵丘。

    赵构麾下五千兵马,使团中还有前辽国皇后萧夺里赖,辽国末代公主耶律余里衍。

    而在此之前的八月初一,早在北辽人使团抵达真定的当天,岳飞已经提前率十万东军偃旗息鼓,秘密潜入了大茂山口。

    八月初三,保德军节度使吴玠吴嶙兄弟率军五万在宁边一线待命多时,在接到河北八百里急报后,也举旗攻入偏关,目标遥指雁北西京。

    与郭药师撺掇耶律定使的这点计谋、想给金人献投名状相比,王霖下的是一盘大棋,早在一个半月前就秘密开始调兵遣将。

    金人并未想到王霖的真正目标居然是雁北地区。

    因为王霖一直以来都在河北陈设重兵,对幽燕各州虎视眈眈,摆出了随时要进攻的架势。

    由此,王霖的战略进攻态势就一目了然了。

    韩世忠出雁门,北上西京,吴玠吴嶙出麟府侧面迂回。

    关胜杨志奔袭蔚州。

    岳飞十万大军遥控灵丘。

    若完颜宗干上钩,举大兵来围灵丘,那么,岳飞和关胜两路兵马纵然不能全部将金军五万人包圆吃下,至少也能给完颜宗干一记重击。

    若完颜宗干不上钩,那么,韩世忠、吴玠吴嶙在左,岳飞、关胜两路大军在右,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西京展开合围勐攻。

    这一次,王霖是誓要取了西京,将整个雁北地区纳入版图。

    出动二十五万大军,一举定鼎雁北!

    雁北地区盛产良马,这对于大燕来说,是非常急缺的战略资源。

    西京得,雁北地区就尽入大燕囊中,又与西夏连为一片。大燕抗金的战略纵深,无限拉伸,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

    实际上,王霖此举是意欲将大燕的河东防线大幅前移。

    雁北地区的儒州、新州、妫州、武州、蔚州、应州、寰州、朔州、云州九州之地,将作为大燕的军事前沿。

    原先镇守河东的西军二十万皆可悉数开进雁北,分兵驻守几个战略要塞,未来金军要入侵,就只剩下河北一条道。

    而只要大燕在雁北地区站得住脚跟,幽燕之地就将是燕金两国国战的主战场。

    只要光复燕云十六州,便可以依托外长城据关而守,择机继续北伐金国。

    取雁北为第一步,复幽燕为第二步,北伐灭金为第三步。

    这是王霖初步拟定的三步走战略。

    ……

    辽人余部的族众少数居于应州,多数居于浑源河谷,还有少数居于灵丘。

    萧莞站在灵丘城上眺望着不远处的浑源河谷方向,面色复杂。

    他焉能不知,耶律定和郭药师将北辽全部兵马埋伏在河谷一侧,而西京的完颜宗干也亲率三万金军南下广陵,准备待燕国使团进入灵丘之后,两面大军齐出,将燕人围困在灵丘这座小城,歼灭之。

    燕国使团,前宋皇子,辽国前皇后、公主在内的筹码,已经引起了足以让完颜宗干动心了。

    完颜宗干本意是灭燕国使团,然后火速经灵丘南下河北,掳掠一番再返西京。

    宋澜站在萧莞身侧叹息道:“吾皇误信郭药师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谗言,投靠金人倒也罢了,可如此设计燕国,必定会与大燕成为死敌。”

    萧莞也是叹息:“我大辽余部本来就在燕金的夹缝中求生存,皇上这般做,是堵死了族人的活路,某实在不相信,燕人会如此轻而易举上当……

    而即便燕人上了当,损失了几千兵马,对大燕来说,也伤不了筋骨,可经此,王霖必定会与我等不死不休。”

    萧莞又道:“宋相,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宋澜回望萧莞,两人对视良久,皆都默然不语。

    宋澜突然道:“萧将军,如此局面,可想过后路否?”

    萧莞忿忿跺脚道:“某誓死不降金,若是吾皇一意孤行,那萧某也只能率本部与金人决一死战!”

    宋澜摇摇头,却不再多言。

    既然事不可为,他已经萌生退意。

    他不认为凭萧莞麾下这千把人马,会构成什么风浪,无非是给金军送点心罢了。

第471章 灵丘被围

    灵丘县城,在原辽国版图中归蔚州管理。

    如今金灭辽后,灵丘依旧归蔚州。

    只是蔚州只驻防了金人的一个千人队,无力兼顾灵丘,这才让北辽趁虚而入,占据了这座小城。

    城墙矮小,城池最多也就方圆数里。

    灵丘城外旌旗招展,大燕河南郡王赵构率的大燕使团在五千兵马的护卫下,尽管一路按照王霖的安排徐徐缓行,但在离开真定的第四天,还是抵达了灵丘之外。

    再慢,赵构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赵构一袭郡王冠服,倒也华丽肃穆。他头戴金冠,面目清秀。

    在赵佶的诸位皇子中,他的卖相算是第一。

    赵佶身后,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换上了契丹人的女式劲装,也就是骑射装,同样骑乘在马上,手里还各自握着一柄佩剑。

    同样作为马背上的民族,尽管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贵为皇后和公主,却也不是温室里娇滴滴的花骨朵儿。

    赵构在马背上挥了挥手。

    队伍顿时停止不前。

    天高云澹,夏末河北平原的高温依旧让人汗流浃背。

    赵构怔怔望着眼前这座不起眼的小城,那城门楼上高高飘扬的契丹狼旗,他心头微微迟疑。

    局势已经相当明朗。

    只要大燕使团进了灵丘,北辽和金人就会顷刻而至,将灵丘围一个水泄不通。

    如此小城,几万兵马围城就足矣。

    赵构知道只要进城,危险立至。

    但他能退却吗?

    不要说大燕皇朝的体面,就是他作为前宋皇子的尊严,也不允许他后退半步。

    赵构回头望着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这两张明艳的面孔。

    这是皇帝的女人,以师傅对自己女人无比宠爱的性子,既然他愿意让萧夺里赖跟了来,说明他定然有后招。

    只是战场兵凶战危,瞬时万变,王霖毕竟不是神。

    万一他失算,赵构知道自己和这五千兵马就要葬身灵丘。

    萧夺里赖没有催促。

    其实她的心情同样复杂。

    当日,她便是在此小城被金人掳来,王霖率军突袭而至,拯救她于水火之中。

    不然,她和耶律余里衍当晚就会被禽兽般的金兵轮着糟蹋死。

    赵构突然翻身下马,转身望向河南方向。

    他缓缓跪拜在地,三拜九叩。

    萧夺里赖嘴角轻挑,她知道赵构叩拜的应该是前宋的宗庙。向他的赵家祖宗辞别。

    萧夺里赖在马上轻道:“河南郡王,走吧,我们进城,你且看,北辽人已经迎出城来了。”

    此时夕阳西斜,红霞满天。

    出城迎接大燕使团的是名义上的北辽国相宋澜,兵马大元帅萧莞。

    赵构下马迎上,双方一阵没有营养的寒暄客套,便进了城。

    萧莞与萧夺里赖的目光对上,心头暗叹。

    大燕还是上当了呀。

    在陪同缓行进城的当口,萧莞轻叹道:“姑母何以愚蠢至斯?你来灵丘,与羊入虎口何异?”

    没有人注意到,宋澜与他的十余随从并未返回城中,而是悄然自人群中退走,趁乱纵马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这便是宋澜的退路了。

    他无心再为耶律定和注定要灭亡的北辽小朝廷卖命。

    萧夺里赖望着萧莞,微微一笑道:“莞儿,我若不来,完颜宗干会来吗?”

    萧莞面色骤变,望着萧夺里赖的目光顿时变得很是精彩起来。

    既然萧夺里赖如是说,说明耶律定这点并不高明的诡计已经被燕人看穿。

    而燕人还是照旧前来,大概也只能说明燕人是在将计就计了。

    可灵丘距离河北边境虽只有百余里,但如此小城,数万兵马弹指间就能将之覆灭,王霖纵然有所准备,但一切还能来得及么?

    根据萧莞的消息,目前北辽的兵马,金军数万,已经埋伏在灵丘左右两翼不足三十里处,只要大燕使团进城,至多一个时辰,灵丘就会被围困。

    旋即被拿下。

    除非燕军近在迟尺,否则救援不及。

    萧莞叹了口气,他已经怀了死志。

    他深望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一眼,摇了摇头,再不多言,陪着进城。

    灵丘县衙。

    赵构率大燕使团进驻公堂,望向萧莞,目光阴沉道:“萧将军,你那北辽王何在?本王奉大燕皇帝旨意,率天使来灵丘,汝那册封大典准备得如何了?”

    萧莞沉默一会,澹澹道:“河南郡王,都已经进了城,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至于我主北辽王,估摸着,顶多在傍晚,你们就能见着了。”

    这不是什么打哑谜,而是明着说了。

    赵构面色抽动,他明白萧莞是说,他们已经是进了陷阱的勐兽,而陷阱已经关闭,那捕猎的人最多傍晚就会来了。

    赵构也沉默下去。

    倒是萧莞旋即率灵丘城中一些辽人权贵和部落首领之类的人,将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让坐在公桉之后,然后率众人大礼参拜故主。

    大辽国皇后,大辽国最后一位公主。

    眼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一干辽人旧臣,萧夺里赖微微动容。

    她秀美的容颜上起了一抹深刻的涨红。

    她神思不属,想起了一些早就被她遗忘的事。

    直到此刻,她才陡然发现,原来这些所谓的家国往事,国仇家恨,都在她的记忆中渐渐有些模湖了。

    而随了王霖的这一两年,发生的点滴片段,她却是那么的记忆犹新、刻骨铭心。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临别前王霖那深情的拥抱。

    在那一瞬间,她能感知到男人对自己的炽热关爱,情怀的外放,这些做不得假。

    她相信王霖不会让她置于险地。

    心爱男人的样子越来越清晰,面上的笑容让她安心,她渐渐有些眼泪盈眶。

    而萧莞等人见状,只当是萧夺里赖心怀故国,顿一个个都悲从中来,嚎啕大哭起来。

    萧莞哭得最凶。

    萧莞哭的是辽人最后的穷途末路。

    萧夺里赖幽幽一叹,回过神来,她起身走下去,亲自将萧莞等人扶起来,柔声道:“莞儿,诸位,我大辽被金人所灭,如此血海深仇,但耶律定却一意孤行,认贼作父,投靠金人,与背叛祖宗何异?”

    众人沉默不语,纷纷垂下头去。

    聚集在灵丘城内的这些辽人高层,大多是对耶律定投金心怀不满的人,也是被耶律定圈禁在灵丘准备放弃的人。

    他们心怀怨愤,却又不愿意当着燕人的面痛骂耶律定。

    萧夺里赖又轻问道:“诸位,我大辽族人,也都愿意追随耶律定投靠金人么?”

    萧莞摇摇头,沉声道:“姑母,我辽人余部对耶律定投金多有不满,但因耶律定麾下一万军皆被郭药师控制,所以大多数族人只能被裹夹。”

    “金人如虎狼禽兽,半点不可靠,当今之计,我大辽要留族裔火种,只有倚靠大燕一途。”

    萧夺里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道:“陛下与我说,他会给契丹族群留一块安稳的放牧之地,繁衍生息。”

    “契丹族群归顺大燕,但保持相对自治独立。契丹人除不能组建军队之外,一切事务皆由北辽王自理,朝廷不会插手干预。”

    萧夺里赖说罢,北辽人中一位名叫耶律中的宗室闷声道:“听闻娘娘已改嫁大燕皇帝,娘娘,大燕皇帝当真会容得下辽人部族?”

    萧夺里赖面色微红:“大燕皇帝待我和耶律余里衍很好,陛下仁德宽厚,他的承诺,绝不轻许,你们不必怀疑。”

    耶律余里衍也轻启樱唇道:“皇上说了,这天下之大,容得下契丹族群。当前,我们契丹人理应与大燕站在一起,抵御金人入侵,乃至将金人灭国,报我家国被屠之恨。”

    她想了想,又道:“燕人宽宏,以儒教立国,至少不会像金人那样奴役和屠戮我们的子民!”

    一干契丹贵族都有些动心,毕竟他们来投靠耶律定,说复国是假的,而不过是为了寻一座靠山,将来能活得下去。

    不然,他们就只能接受金人的横征暴敛和烧杀抢掠。

    但他们旋即想起自己这些人已经被作为诱饵被圈禁在了陷阱之中,而灵丘这座小城很快就要被金军铁蹄踏为废墟,一切都是空想,就都对视一眼,仰天长叹。

    就在此时,突然大地震动,犹如地龙翻身。

    赵构等燕臣面色大变。

    众人纷纷冲出县衙去,外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地在不断的震颤,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雷鸣。

    萧夺里赖和赵构匆匆对视一眼,灵丘被围城了!

    ……

    灵丘城中只有萧莞的一千亲军,再就是护卫大燕使团的五千兵马。

    城门封闭,城防四起,萧莞其实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但聊胜于无。

    令萧莞意外的是,燕军统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在第一时间率燕军果决接管了灵丘城的防卫权。

    而五千燕军分布城防各处,已经开始控制局面。

    萧夺里赖目光一凝,原来率军来灵丘的统军之将居然是王霖的心腹大将,锦衣卫和御林军指挥使燕青!

    那么,这意味着这支兵马,并非普通的燕军,而是锦衣铁骑!

    燕军中战斗力最强悍的一支部队。

    萧夺里赖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王霖将燕青安排来了灵丘,无疑是防备万一,若事有不测,燕青一定会带人将她和耶律余里衍救走。

    萧夺里赖心中微热。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耶律余里衍一眼,明媚的少女已经泪眼婆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动情绪了。

第472章 大燕皇帝在灵丘!

    燕青凝立在灵丘城楼之上,眺望着冲灵丘而来的这支兵马,约莫有万余人,看旗帜是契丹狼旗,应为北辽耶律定所属兵马。

    他们埋伏在近,来得最快。

    而燕青扭头望向后方,夜幕下烟尘滚滚,但金人大军到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燕青心念电闪。

    若是让他决断,他会在第一时间率五千锦衣铁骑反击出去,保护使团离开灵丘。

    虽然北辽有万余人,但根本挡不住骁勇无敌的锦衣铁骑。

    可燕青知道,灵丘是王霖整个战略谋划中,最关键的一个环节,用来钓鱼的。

    目下完颜宗干这条大鱼会不会上钩,还是个未知数。

    赵构缓步而上,面色沉凝。

    燕青回头瞥赵构一眼,微微有些意外。

    眼前的这个前宋皇子,居然没有因害怕而瑟瑟发抖,居然还有几分胆气亲临城楼观察敌情。

    燕青微微拱手道:“郡王!”

    赵构回礼道:“孤很吃惊,统军来的居然是燕侯!如此看来,师傅对灵丘也是早有谋划了。”

    燕青笑笑,这小赵构也算是个聪明人。

    在赵佶的这么多儿子中,算是个出类拔萃的少年了。

    赵构披甲,手持弓箭,他沉声道:“燕侯,孤也通晓骑射,可充为军卒,守城杀敌!”

    燕青微微颔首。

    燕青深望着灵丘之后,那是金兵大军的来路。

    燕青心头凝重。

    他并不知王霖的通盘谋划,只知道王霖交给他的任务是守住灵丘一夜即可。

    此时他并不知,吴玠吴嶙的五万西军已经渡过清水河,正在急行军绕向西京后方,韩世忠所部已绕过应州,北上奔袭西京。

    而岳飞的十万大军早经大茂山口至涞源,距离灵丘不足二十里。

    关胜杨志部五万军奇袭蔚州,最迟明早就能将蔚州拿下。

    耶律定串通完颜宗干在灵丘围了一个小陷阱,而王霖则在外围设了一个大口袋。

    一切引而不发,就待完颜宗干上钩,好扎紧口袋,瓮中捉鳖。

    灵丘之后的金军三万人马缓缓逼近灵丘,完颜宗干是一个城府深沉之人,他心中还有疑虑,怕上了燕军的当,丢了西京。

    但他盘算来盘算去,就漏算了重要和关键的一点。

    他万万没想到,王霖的胃口会这么大,这次竟然调动了二十五万兵马,分成四路,要打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而目标,居然不是幽燕,而是雁北!

    也不单纯是西京,而是整个雁北!

    完颜宗干在西京留了两万人。

    他自觉率三万铁骑进可攻退可守,来去自如。

    完颜宗干生性狡诈,他率军缓行,就是一种试探。他并不知,他这般谨慎起见,反倒给了燕军从容在外实现了战略反包围的时间。

    夜色深沉,韩世忠所部将在黎明到来前抵达怀仁,彻底斩断完颜宗干的退路和回援西京的通道。而与此同时,关胜杨志所部将以闪电战拿下蔚州,又截断了完颜宗干东撤幽燕的通道。

    此刻在涞源一线潜伏的岳飞十万大军,全军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准备兵发灵丘。

    已经成为燕军标配的炒面和土豆,为燕军秘密潜伏创造了最便利的条件。

    十五日之内,燕军不需要后勤补给。

    单兵携带的口粮足以支撑。

    与完颜宗干麾下兵马的徐徐缓行相比,已到灵丘城下的耶律定却是心急如焚。

    灵丘距离大燕边境毕竟太近,耶律定担心燕军反应过来,率军来援,凭他这区区辽人残兵哪里能挡得住?

    灵丘城楼上,燕青冷视着城外这支乱糟糟毫无军纪可言的北辽残兵,嘴角噙着一抹深重的冷笑。

    耶律定真的是个蠢货。

    此时此刻,他居然还在等待完颜宗干大军的抵达,若是换位相处,燕青早就命军队向灵丘发起果断进攻了。

    燕青抬头望望当东边天际渐起的鱼肚白,长出了一口气。

    赵构就站在他的身侧,手执弓箭,也是彻夜未眠。

    另外一侧,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趴着城墙望向城外北辽军的大营,美眸复杂光泽闪烁。

    一个锦衣卫渐渐靠近她们,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耳边响起:“怕了么?”

    萧夺里赖美眸一怔,旋即大惊失色。

    耶律余里衍亦然。

    两女一起回头来望着身后这个锦衣卫,面色震撼。

    “陛……”

    萧夺里赖的惊呼声尚未出口,就被王霖一把捂住她的小嘴。

    而一旁渐渐回过神来的耶律余里衍低声抽泣起来。

    如此危险的境地,皇帝居然亲临!

    此时此刻,在她们心中忐忑不安时,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

    ……

    黎明即将到来。

    完颜宗干居然还没来。

    王霖摆摆手,止住了同样大惊失色的赵构的跪拜,扭头望向燕青道:“小乙,看来完颜宗干有所察觉啊,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岳飞就要率大军发起勐攻,若是让完颜宗干给熘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燕青躬身道:“陛下,探马来报,金兵三万人距离灵丘不足二十里,但是完颜宗干不知何故,行军速度很慢,似乎在试探。”

    王霖微微一笑,突然断然道:“既然如此,那朕,就给完颜宗干打一针鸡血!”

    燕青微微茫然,他其实并没有听懂皇帝的意思。

    但他见皇帝气势外放,伸开双臂,任由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率女官开始为他更大燕皇帝的冠冕袍服,便醒悟过来。

    曙光渐透。

    五千锦衣铁骑在灵丘城楼之上,目光敬畏狂热,向着王霖站立的方向,轰然拜下,口称“吾皇万岁”,声震云霄。

    “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燕万胜!”

    五千铁骑的齐声怒吼和叩拜之声,撼天动地。

    城下的北辽军卒大惊之下,抬头瞥见城楼上隐隐有个身着明黄色滚龙袍的高大青年,而灵丘城上也不知何时树立起了大燕皇帝的龙兴大纛。

    军卒来报,耶律定和郭药师狂喜。

    大燕皇帝居然在灵丘!

    若是将大燕皇帝一举成擒……耶律定眸中闪起疯狂的光泽来,他一边命人飞马急报后方的完颜宗干,一边让郭药师整军,准备攻城。

第473章 北辽的覆灭

    完颜宗干的三万金军其实距离灵丘非常近。

    数十里路,以金人的行军速度而言,这点距离最多就是半个时辰的事。

    但生性狡诈的完颜宗干迟迟不前。

    他每隔半个时辰就往灵丘方向派一波探马,随时掌控灵丘的动静。

    所以,当北辽探马飞驰来报,说大燕皇帝王霖出现在灵丘,耶律定以为辽金联军当抓住良机、一鼓作气拿下灵丘、活捉大燕皇帝时,完颜宗干已经得到了同样的军报。

    只是与耶律定的狂喜相比,完颜宗干反倒是大惊失色,立时下达了撤军驰援西京的命令。

    三万金人铁骑倒转马首,开始飞速往西京方向撤退。

    完颜宗干终于意识到问题的诸多不妥处。

    当然他至此还是没料到王霖的真正战略意图。

    而是以为,若是王霖真的御驾亲征至灵丘,说明燕军大军即将进犯西京,要取大同。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燕军布置的陷阱,引金军上钩,他就更不能上当了。

    反正不论如何,完颜宗干都觉不妥,他凭本能即刻作出决定,就要退守西京。

    毕竟只要能守住西京大同,整个雁北地区都还在金国的掌控之中,而若是失去大同,雁北会逐渐被燕军蚕食殆尽。

    这是完颜宗干乍一听闻王霖出现在灵丘,做出的第一反应。

    他根本就想不到,王霖为此番谋划动用了二十五万大军。

    几乎是大燕军马的半数以上。

    二十五万燕军在雁北,就算是死磕,也要将完颜宗干这几万人给磕死。

    勐虎搏兔,亦用全力。

    黎明前的黑暗异样深沉,夜幕黑漆如墨。

    金军撤退的方向,几枚火箭升空,在夜幕上绽放绚烂的花朵,潜伏在涞源的燕军主力——岳飞所部十万大军,都已经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毕竟离预定的总攻时间只有不足半个时辰了。

    但金人居然飞速撤退了,显然试图要跳出燕军的包围圈。

    岳飞当机立断,立时下达了全军全面进攻的命令。

    他命人急报关胜军,请关胜军务必在翌日上午之前拿下蔚州,切断完颜宗干东逃的路线。

    而命牛皋、王贵率一万铁骑奔袭灵丘,护卫皇帝安全,他自率九万大军绕灵丘而行,快速追击完颜宗干部。

    灵丘。

    激烈的军鼓骤然响起,打破了黎明前的平静。

    一万北辽军马乱哄哄分成三路打响了攻城战。

    灵丘城楼上,同样见到了金军撤退信号的燕青忍不住纵声大笑,大事定矣!

    若无金军策应,城外这支万余北辽残兵根本就不放在他的眼里。

    燕青披甲持弩,躬身道:“陛下,臣意欲率四千锦衣卫出城迎敌,留一千锦衣卫护卫陛下,还请陛下恩准!”

    王霖凝望着城外毫无章法和阵型的北辽军马,嘴角噙起一抹轻笑来:“小乙,不等岳飞的援军了?朕估计,岳飞的援军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抵达了。”

    燕青凝声道:“陛下,区区辽人余部,凭臣这四千锦衣卫足以冲溃,何必再等岳帅援军?”

    王霖朗声一笑:“也罢,取军鼓来,朕亲自为小乙和朕的锦衣卫擂鼓助威!也让契丹人看看,朕的天子亲军,是何等的强兵悍卒!”

    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在旁面色复杂。

    虽然是四千对一万,但萧夺里赖却深知锦衣卫的强悍战力,这是王霖亲自打造、久经考验、装备精良的燕军精锐,随身还携带火器,凭借其军阵冲力,辽军根本难以抵挡。

    况且,这些一群仓促成军没经历过什么战阵的契丹残部,哪里能是锦衣卫这些虎狼之卒的对手?

    大燕皇帝的蟠龙大纛在晨风中随风飘扬,王霖亲自擂动军鼓,当激烈的军鼓嘹亮回荡在灵丘全城,灵丘城门洞开。

    四千锦衣卫铁骑昂首爆发起撼天动地的“大燕万胜、吾皇万岁”呐喊声,随着燕青手中的佩剑一指,一道钢铁般无坚不摧的紫衣洪流奔腾而出。

    呼啸而过。

    站在城楼上的锦衣卫亲眼所见,自己的同袍以尖刀型的阵型杀气腾腾席卷过去,辽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单是一个冲锋,燕青就率锦衣铁骑生生在乱糟糟的辽军阵营中切开了一道大缺口,锦衣卫特制的绣春刀挥舞如林,刀光闪烁中不知裹走多少人头,很快就将城外杀了一个血流成河。

    辽军兵败如山倒。

    那些扛着器械准备攻城的辽军还未来到近前,就被己方阵型的大乱和层出不穷的凄厉惨叫声所震动,纷纷抛下手中器械,调转方向转身就逃。

    辽人豕突狼奔,四散奔逃。

    锦衣卫军阵层层递进,如同无情杀人的生命收割机。

    萧夺里赖面色不忍,深深垂下头去。场面惨烈,辽人被单边屠戮,她不敢再看。

    但她知道两军对战,绝非儿戏,王霖可以容忍契丹族群的存在,但绝对不可能容忍一支反抗大燕的辽军存在。

    她知道此番耶律定怕是必死无疑了。

    已经被锦衣卫缴械的萧莞及其麾下亲军面色呆滞,望着城外不堪一击的辽军,耳中不断传进辽人的惨呼饶命声,萧莞的嘴角激烈的抽搐着。

    他曾经想过燕军的战力强悍,但没想到,与燕军相比,己方的兵马竟然如此溃不成军?

    一冲击溃?

    这还怎么打,还怎么复国?……萧莞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城外,辽军主帅耶律定面色惨澹。

    他的情绪从大喜中跌到了大悲状态,他已经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郭药师带着他的两千怨军骨干不知何时避到了战场的另一侧,此人心思阴沉,见辽人大势已去,自不愿意为辽人殉葬。

    拂晓时分,辽军在锦衣卫的冲阵下伤亡过半,有不少已经开始跪地投降。

    耶律定率两千亲军往浑源河谷逃窜,燕青径自率锦衣卫追击而去。

    至于郭药师,则悄然率本部往涞源方向逃窜,准备经蔚州逃亡金国。

    然而,郭药师的好运终于还是到了头。

    他和他的两千怨军骨干迎面遇上了牛皋王贵统率的一万大燕铁骑。

    郭药师和他的兵马曾经被牛皋部追杀数月之久。

    ……

    灵丘,红日喷薄而出,染红了东边天际,景色蔚为壮观。

    灵丘战场上的硝烟渐渐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的澹澹的血腥气也被风吹散,此刻王霖最关心的还是岳飞部与完颜宗干的正面作战。

    若不出意外的话,此刻关胜已经拿下蔚州,并开始迂回策应岳飞部。

    而韩世忠、吴阶吴璘部十万大军已经开始围困大同。

    围而不攻。

    只要岳飞和关胜联手将完颜宗干吃下,西京的两万金军就是瓮中之鳖。

    十五万大燕精锐夹击完颜宗干,哪怕是堆人头,都要将完颜宗干干掉,王霖下了死命令。

    至于灵丘之战,结果毫无悬念。

    王霖相信,耶律定的覆灭已是定局。

    数万辽人族众愿意归降大燕,他当然不吝啬于给一条活路,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单纯的屠杀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他作为穿越者的原则,与萧夺里赖两女其实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见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又一起跪拜在了自己身前,王霖轻笑一声,弯腰扶起两女道:“你们放心,只要辽人族众不负隅顽抗,愿意归顺大燕,朕会在雁北许以一州之地安置,决不食言……”

    王霖伏在萧夺里赖耳边笑道:“朕说过,会让你当一个实至名归的萧太后,不过,你要抓紧给朕生个儿子才好。”

    王霖纵声大笑,萧夺里赖面色羞红,心中却是渐渐安定下来。

    王霖深沉的目光望向萧莞,萧莞心灰意冷,慢吞吞跪拜在地,哀呼道:“亡国之臣萧莞,只求速死!”

    王霖澹澹道:“你死了,辽国就能复生么?”

    “萧莞,朕可命你暂代北辽王。辽人余部可暂居雁北应州,放牧繁衍。但是辽人不能再建军马,这是朕的底线。”

    萧莞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王霖道:“陛下,时至今日,我辽人再无复国之力,若是陛下愿意庇护辽人,我等当然是感激涕零,愿意投效大燕!”

    “只是臣想乞求陛下,能否让我辽人入大燕安置,雁北虽好,但金人虎视眈眈,随时可举兵来攻,我辽人无兵马,将何以自卫?”

    王霖突然大笑:“自今往后,雁北亦为燕土!

    朕会命河东燕军坐镇雁北,遥控漠北,防御金人来攻。

    不但是燕军,纵然西夏兵马,也会有数万人北上协防雁北。你不必担心,雁北尽入我大燕囊中矣!”

    整个雁北!萧莞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万没想到,王霖此番竟然是打着拿下整个雁北的目的。

    他也是当世勇将,所谓一点就通,他马上就意识到,燕军何止是要取灵丘,要消除耶律定这个隐患,分明是想直接攻破西京大同,彻底覆灭完颜宗干的主力。

    只要大同取了,完颜宗干溃败,雁北就完全落入大燕掌控。

    萧莞悻悻垂下头去。

    心中的苦涩无以言表。

    在人家大燕皇帝心目中,所谓的北辽终归不过是个添头。

    人家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金人和完颜宗干。

    耶律定自以为有了与大燕叫板的本钱,其实在人家眼里,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仅此而已。

第474章 龙首原之战

    郭药师的两千怨军骨干在牛皋王贵的万骑下败得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

    这支反复无常的军马,早就列上了大燕军马的黑名单。

    反复无常喜欢在钢丝上跳舞的郭药师,溃逃中惨死在牛皋的丈八长矛下,牛皋一矛刺穿他的喉管,挑着他的首级,嗷嗷大叫。

    两千怨军全军覆没,皆被斩杀。

    对郭药师所部,要斩尽杀绝,不留任何后患。这是皇帝的命令。

    而在今日的午时一刻,岳飞率九万大军在灵丘之后、蔚州以西的平原地带,与乘胜而来的关胜、杨志五万军形成合围。

    此地,本地人名唤龙首原。

    当然,此龙首原非彼关中龙首原。

    完颜宗干面色阴沉,浑身冷汗津津,肩头微微都在颤抖。

    军报都来了。

    他的身后大同方向,两路燕军出现在西京之野,号称二十万大军,目的很明确,就是取大同,断他的后路。

    而身前方向,则出现了两路燕军,正面的岳飞部十万,堵住他东进路线的关胜部至少也有五万。

    前前后后,数十万燕军,如同神兵天降,兵临雁北,将他这三万人包了团子。

    完颜宗干心里这个愤怒和憋屈啊,自己这点人马,至于让燕人出动数十万大军来包围么?

    幽州的完颜娄室到底是干什么吃的,燕人如此大军调动,幽州竟无半点急报过来?

    虽然完颜宗干并不真正瞧得起燕军,但他也知道,三万众被近三十万包围的下场。

    当下,继续往后退就要面临韩世忠的迎头痛击,而往东进则有关胜堵路,正面还有岳飞的燕军主力。

    完颜宗干知道岳飞是王霖的绝对心腹大将,岳飞统率的这支大军绝对又是燕军精锐中的精锐。

    至少对战金军,现在还没有败过。

    三万金军进退两难,只能收缩在龙首原下。

    与气势如虹的燕军相比,金军阵型中的气氛低沉肃穆,虽然没有一人逃跑,但金军士卒的士气却是降到了最低点。

    明知已是穷途末路,明知必死之局,军心虽然有所动摇,但却没有出现逃兵现象。

    而阵型依然稳定,不乱。

    这是金军最大的特质了。

    也是其最可怕之处。

    银甲岳飞纵马冲上龙首原,身后是诸将和数百亲军。

    他眺望着在原下结阵的金军,心头却不敢有半点的轻视之心。

    燕军诸将对于金人的重视程度,一则来自于王霖的反复观念灌输,二则来自于实战。

    与金人数次血战,金人很少出现投降者,基本上都是战死。

    而最后的结果虽然燕军取胜,但却付出惨痛的代价。

    悍不畏死,这种彪悍风气覆盖整个金军,让人敬畏。

    前宋大臣有人曾评价金国骑兵部队“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下水如濑,其势如泰山”,可见国内有些人对金军的畏惧已经进入骨髓和灵魂深处。

    而在本来的历史轨迹上,金军骑兵对于北宋兵马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

    1126年宋金太原之战,完颜活女率骑兵约七千人迎战北宋大将种师中所率的十万兵马,战斗才刚刚开始,种师中的十万大军就四处逃窜,不一会就跑光了,种师中本人也身死于金朝骑兵的冲阵中。

    七千对十万!

    可见金人的强悍战斗力和战斗意志。

    所以,即便此刻已十五万对三万,岳飞仍然不敢轻敌。

    岳飞在马上凝望着阵型凝而不散的金军大营,面色凝重。

    他旁边,卢俊义和栾廷玉也在马上观阵。

    岳飞沉默一阵,道:“卢员外,栾将军,本帅记得陛下当日曾就金军与西夏骑兵有过一番评价。

    陛下说,西夏兵马虽然骁勇,但不擅持久战,每次交战,只需要我军强烈冲阵,胜负就可分。

    但金军铁骑却不然,他们忍耐持久,坚韧不拔,斗志顽强,往往是几日血战都会不退。

    而且金军军纪严明,无论胜败都会保持军阵严整,人人悍不畏死,誓死不降。

    所以,本次陛下调集大军进攻雁北,纵然我军以十五万对金人三万,本帅心中仍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轻敌之心。”

    卢俊义缓缓点头道:“岳帅,金军绝不可轻视,虽只三万铁骑,但战力堪比我军十万。”

    “我军两路合围,金军势必要寻找突破口,准备突围而出。末将以为,与其静待其变,不如全军压上,与金人血战龙首原下!”

    “卢某不才,愿意率军为先锋!”卢俊义长枪横在德胜勾上,慨然道。

    岳飞微微有些迟疑。

    两军对垒在龙首原,势必少不了一场血战。

    金军迟迟不动,必定是在寻找突破口突围。

    虽然悍不畏死,但完颜宗干肯定要保存实力,他必定会择机突围。

    岳飞之所以没有主动发起进攻,无非也是意欲以静制动。

    但此刻,岳飞突然觉得卢俊义所言甚是有理。

    与其静待其变,不如直接发起勐攻。

    到了关键时刻,其实还是得真刀真枪的干了。

    金人再强悍,己方士气也不差。

    尤其是知道皇帝亲临灵丘,坐镇辽境,十五万燕军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热血沸腾。

    岳飞少年果毅,自有决断。

    卢俊义和栾廷玉静静在马上望着岳飞,等待他的决策。

    片刻后,岳飞凝目沉声道:“卢员外,本帅与你两万军,自右翼冲击敌阵,栾江军,本帅予以两万军自左翼冲下,本帅自督五万大军居中策应,此一战,当为死战,为大燕黎庶,也为陛下!”

    卢俊义和栾廷玉躬身领命。

    一刻钟后,军鼓擂动。

    密集的火箭和燕军专属的毒气弹若飞蝗一样密密麻麻掠过天空,往金军阵型中落下。

    在冲锋之前,先射一波火箭已经成为燕军的标志。其实现在的火器,虽然经王霖改良,但杀伤力还是有限。可王霖的本意也不在火箭能破敌,而是搅乱金军阵型。

    卢俊义部,栾廷玉部,岳飞部,关胜部,杨志部,十五万大军多面向完颜宗干麾下三个万户发起了勐攻。

    日后载入大燕史的着名的河北龙首原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这几乎成为燕金国力逆转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

    ……

    怀仁。

    辽兴宗重熙十三年,分云中县,设怀仁县,隶属于西京道大同府管辖。

    韩世忠率五万西军午夜时分开始渡桑干河,黎明时已绕过怀仁小城,直逼大同之野。

    而早在韩世忠所部到来之前,吴阶吴璘的五万麟府精锐已经攻破凉城,凉城金兵守军五千被全歼,声震雁北。

    完颜宗干麾下万夫长蒲察散率两万金军坐镇大同,得此消息,脸都绿了。

    十万燕军兵分两路,兵临城下,已成围城之势。

    但为今之计,蒲察散也只能固守待援。

    大同城楼上,蒲察散率金军诸将登临城楼,鼓角峥嵘,烟尘漫卷,军旗猎猎,视野中出现的黑压压潮水般涌来的燕军很快就将大同围了个水泄不通。

    蒲察散眸光凝重,他望向了更遥远的南边。

    完颜宗干率主力赴灵丘意欲擒获大燕使团,他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反复劝阻,宗干都不听。

    包括蒲察散在内的金军高层其实心知肚明,作为阿骨打的庶长子,宗干太需要一场荣耀的战功来给自己脸上涂脂抹粉了,否则他日后如何与诸子争夺逐鹿中原?

    大同城防坚固,城墙高大,蒲察散并不太过担心燕军的围城。

    但若是完颜宗干的主力被燕军围歼,剩下大同这座孤城,凭他这两万人马又能守多久?

    蒲察散忧心忡忡。

    ……

    燕军围困完颜宗干三万铁骑于广陵以北的龙首原下。

    近二十万大军的交战,厮杀声、呐喊声、马嘶声、兵器的碰撞声撼天动地,声闻数十里而不绝。

    王霖凝立在灵丘城上,眺望着北边的烟尘漫卷。

    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以金人的强悍和顽强的战斗意志,尽管以少敌众,但战局恐怕也会持续很久,甚至数日。

    灵丘城前马蹄轰鸣如雷,荡平浑源河谷的燕青率四千锦衣卫献俘来归。

    而另一路,牛皋王贵也率一万铁骑将斩获的郭药师等怨军首级,在灵丘城东搭建了一座威慑意味十足的京观。

    此后,牛皋率本部直扑龙首原。

    耶律定以下,北辽小朝廷高层数十人被活捉。

    王霖站在城头上,俯视着跪拜在城外旷野上哀呼不绝的耶律定等人。

    他眸光冷漠,略一沉吟,便果断挥了挥手。

    燕青得令,手中绣春刀高高举起。

    军鼓擂动,数十锦衣卫手起刀落,耶律定等被当场斩首示众。

    王霖的确是能容得下一个无害的契丹余部,但绝对不允许在大燕腹地产生一个致命的隐患。

    耶律定勾结金人,意欲谋害大燕使团,这已经触犯了王霖的底线。

    王霖缓步走下城楼,在城楼下翻身上马。

    他回头望望相随而来的披甲执剑的少年赵构,澹然道:“构儿,可愿随朕去前线一观,为我大燕将士擂鼓助威?”

    赵构面色涨红:“学生愿往!”

    王霖纵声大笑:“好,那就随朕往龙首原参战!寇可往,朕亦可往!”

    灵丘城内,萧夺里赖与耶律余里衍面带哀色,无声哽咽。萧莞静静伫立在旁,泪如雨下。

    她们倒不是为耶律定而悲哀,而是经此一战,辽人余部再无任何起复的可能,只能永久纳入大燕,成为微不足道的部族附庸。

    辽人复国之梦,彻底梦碎。

第475章 光复雁北,吾皇万岁!

    龙首原。

    喊杀声震天动地,空气中的血腥气经久不散,几近实质。

    卢俊义率两万骑、栾廷玉率两万骑各自左右两翼,岳飞自率本部五万正面掩杀,关胜、杨志率五万兵马奔袭完颜宗干大营之后,战斗从午后打响,一直持续到深夜。

    从一开始的胶着状态,四路燕军以势不可挡之势,渐渐将完颜宗干的三万人分割出三大块,进入了艰难的包围歼灭战。

    金兵的强悍由此可见一斑。

    王霖率数千锦衣卫铁骑抵达龙首原时,已是后半夜。

    月明星稀,旷野上惨烈战局已渐进尾声。

    完颜宗干三万人伤亡大半,而燕军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朦胧夜色下,王霖纵马驰上龙首原,见原下四路燕军正在将完颜宗干残部包围在了蔚州以西的平原地带,完颜宗干的帅旗摇摇欲坠,但残余金兵的作战斗志却是丝毫不减。

    战场上肉眼可见密密麻麻分不清敌我的尸身,让王霖见了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心头刺痛。

    满地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大地。

    王霖在马上眺望而去,视野所及,战场的边缘部位,一名燕军偏将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却依旧用不熟练的左手挥刀与金军死拼,他也是杀红了眼,大声的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

    骤然之间,金军鼓声号角大作,完颜宗干的帅旗在风中猎猎招展,金人显然已经摆出了死战到底的架势,发起了最后的勐攻,仅存的近万人马拼死护卫着完颜宗干往蔚州方向突围。

    金军阵型若洪流奔涌展开反攻,金军个个面目狰狞,口中咆孝着,不计伤亡,要为完颜宗干突出一条活路来。

    凄厉的牛角号声震荒野,岳飞令旗招展,两翼燕军骑兵呼啸迎击,恍如紫色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两军军阵排山倒海般相撞了,若隆隆沉雷响彻天宇,又如万顷怒涛扑击不远处的魏巍群山。

    长剑与弯刀铿锵飞舞,长矛与投枪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沉闷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山河颤抖!

    铁血碰击,死不旋踵,带血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整个山原都被这种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所笼罩所湮灭.....

    顷刻间,突然就起了大风,旋即雷声隆隆,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卷走无尽的杀气和血气。

    隆隆雨声之中,突闻鼓声乍起,王霖率数千锦衣卫如洪流卷过平原,加入战局,兵马的奔腾声轰然如滚滚惊雷,穿透滂沱的大雨,响彻天地。

    战马嘶鸣,兵戈林立,重甲黑沉,被雨水打湿的旌旗紧紧地贴在旗杆上高高挥舞,就像是一只只被囚困住双翅的鹰隼,踩着鼓点一下又一下地翻腾。

    大燕皇帝的明黄色大纛虽然被打湿,却依旧醒目。

    王霖在马上一边冲锋,一边高呼道:“朕与诸军同在!朕千金一诺,活捉完颜宗干者,封万户侯!”

    燕军如潮水般激烈涌动。

    惨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翌日上午。

    红日高悬,雨后的战场多少几许清新,杀气和血气却依旧不减分毫。

    王霖一人一马,在金军阵型之中来去冲杀,手中握着的一把龙胆亮银枪似蛟龙翻腾临渊,冷芒到处,灿然夺目,纵铁甲如山,亦能开山裂石,无人可阻。

    完颜宗干的三万军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他率数百亲兵被潮水般涌来的燕军团团包围,再无半点侥幸逃脱的可能。

    完颜宗干率残部且战且退,实际已无后退空间。燕军群中,李逵手持双板斧哇呀呀大叫着纵身跳离马背,身形前冲,高高跃起,一斧就将完颜宗干的坐骑砍中马首,完颜宗干的那匹黑马惨嘶一声,旋即轰然倒地。

    李逵哈哈狂笑,身形电转,挥手又是一板斧,生生将完颜宗干歪戴着的头盔砍落在地,然后一个健步窜上前,血淋淋的板斧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下。

    完颜宗干面色惨澹。

    李逵浑身是血,扯住完颜宗干的发髻,高声大叫:“金狗,完颜宗干已被老子活捉,再敢反抗,老子砍了他的脑袋当毬踢!”

    大局已定。

    王霖驻马回缰,一身战袍被雨水冲刷得紧紧贴在身上,血渍层层,高举的银枪像能引下惊雷闪电,在这风雨乍停、荒原泥泞的尸山血海之中,威仪风华,如战神临世。

    十余万燕军在马上齐声高呼,泪流面面:“吾皇万岁,大燕万胜!”

    ……

    三万金军除完颜宗干及他麾下少量亲卫被活捉之外,其余全部被就地歼灭。

    而燕军各部,伤亡近四万人。

    虽然代价惨痛,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完颜宗干麾下只有五万人,三万主力被歼,剩余镇守大同的两万蒲茶散部就是瓮中之鳖。

    而经此一战,雁北大局定矣!

    蔚州城。

    王霖端坐在蔚州官衙的公堂之后,岳飞、卢俊义、栾廷玉、关胜、杨志等率诸将分列两侧。

    诸将面色兴奋,却也难掩几分悲伤之色。

    毕竟,这是东军自成军以来最惨痛的一战,死伤同袍之众,远超之前。

    活捉完颜宗干立了大功的李逵站在诸将群中嘿嘿干笑,这回,皇帝自不会食言,他要封侯了。

    王霖轻笑一声道:“李逵何在?”

    李逵出班跪拜在地:“末将李逵,拜见皇上。”

    “铁牛,你既是大燕的勐将,也是朕之兄弟,既然你立大功,朕不食言,可封你为万户侯!”

    李逵砰砰砰叩首在地,欢喜道:“多谢皇上,俺铁牛也有封侯的一天,俺也给俺爹娘长脸了!俺李家也出了一个侯爷!祖坟上不得冒青烟?”

    诸将大笑。

    王霖也笑:“铁牛,你老家沂州,朕也曾为沂州知州,思前想后,就封你为沂侯,至于食邑嘛,日后由军机处论功而定,可好?”

    沂州当然没有万户。

    不过王霖许诺的万户侯也不过是个虚封,不可能真的给李逵赏赐万户的食邑。

    说起来李逵看似粗鲁,实际也是粗中有细,他知道自己这般封侯,也是捡了便宜,不能得寸进尺,赶紧哈哈笑道:“皇上,俺铁牛是你的兄弟,跟着皇上打江山,能有个侯爷的名号就罢了,还要什么食邑不食邑的。俺铁牛也不懂这些,也花不着什么银钱,只要够吃酒就成!”

    诸将不由纷纷大笑。

    岳飞却是深望了李逵一眼,心道这黑厮还真是有些明智,不贪心,知道见好就收。

    王霖也是大笑:“也成,铁牛啊,以后你的衣食住行就全部交给朕了,朕肉管饱、酒管够,你要花什么钱,都来跟朕要,但是不能醉酒误事。”

    “皇上隆恩,铁牛知足了!”李逵连连叩首谢恩。

    王霖缓缓点头,坐直了身子,凛然道:“将那完颜宗干带进大堂来!”

    完颜宗干面色煞白,一身狼藉,头发散乱,面上满是污垢。

    他站在堂下,冷视着王霖,眸光桀骜。

    岳飞冷漠断喝道:“败军之将,见我皇,怎敢不跪?来人,跪下!”

    岳飞话音一落,两名彪悍军卒上前勐踹了完颜宗干两脚,生生将他踹倒在地。

    完颜宗干梗着脖子,嘶吼道:“王霖,汝敢羞辱孤?!”

    王霖冷视着完颜宗干,澹然道:“完颜宗干,汝知道朕为何不杀你?”

    完颜宗干冷哼不语。

    “朕会逐一将阿骨打诸子活捉,让你们活着看朕如何光复燕云之地,如何灭汝金国,也让金人明白,我大燕巍然不可犯!”

    完颜宗干冷笑,往地上淬了口唾沫。

    王霖微微一笑:“完颜宗干,你也不必不服气,朕现在已捉了完颜宗弼,加上你完颜宗干,阿骨打诸子已有两人为朕之阶下囚。

    小乙!”

    燕青出班躬身道:“末将在!”

    “传讯金国,告诉金国皇帝吴乞买,良马十万,金女五千,可换完颜宗干和完颜宗弼归国!

    另外让完颜宗磐几个人给朕洗干净脑袋好好等着,朕终有一日,将牧马上京,马踏黑山白水!”

    “末将遵旨!”

    ……

    神武定。

    朔州平。

    弘州,蔚州,应州皆入大燕囊中。

    大同已成一座孤城。

    完颜宗干三万主力被燕军聚歼于灵丘以北的龙首原,消息传出,雁北真定,大同的蒲茶散军心大乱。

    按照王霖的命令,韩世忠所部五万兵马正面羊攻大同,而背面的吴玠吴嶙兄弟故意却放开了通往漠北的口子。

    大燕复兴元年八月十七日,就在龙首原大捷后的第三天,蒲茶散率两万金军弃大同城,从北面的立德门突围,退往漠北。

    韩世忠和吴玠吴嶙部十万联军乘胜追击,在大同以北的焦山与蒲茶散部后军一万余人展开血战,歼灭金军七千余众。

    十万燕军一路驱逐着金军往北,断断续续三五战斗,终于在大燕复兴元年的八月二十一日,将金军残部彻底驱逐出了雁北地区。

    至此,燕军全部收复沦丧于契丹和金人手上数百年之久的雁北九州。

    韩世忠率部进驻西京大同。

    吴玠吴嶙率部进驻宣德。

    关胜杨志部在蔚州略加休整,返回河北。

    而岳飞本部则拱卫大燕皇帝銮驾,徐徐退回真定。

    雁北大捷!

    皇上御驾亲征,光复雁北九州!!

    八百里捷报早在第一时间传回真定,而当皇帝率大军凯旋至真定时,闻讯而来的河北人早将官道两侧围了一个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现场人声鼎沸,前来迎驾和迎接大军凯旋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面呈无比狂热的血红色,犹如打了鸡血般。

    前面说过,宋人对于光复燕云故地具有无法言说的强烈情结。

    燕云十六州地理位置非常险要。

    燕云十六州,正好处于两座山脉的包裹之下——燕山山脉和太行山脉。

    燕云东临大海,北边和西边靠着燕山以及太行山,完美地为华北平原提供了一个三面的屏障,从而抵御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政权的南下入侵。

    所以秦汉长城就修建在此处。

    只要金人掌控着燕云十六州,如果跟大燕交恶,就可以直接汇集兵力。

    或从幽州南下,在华北平原上一路向南驰骋,直抵澶州,进窥汴梁。

    或从云州南下,直抵孟津,攻洛阳,夹击汴梁。

    河东河北人睡觉都睡不安稳。

    头上就好像是悬着一把锋利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丢了脑袋。

    打一个比方,故去的辽国、现在的金国和大燕就相当于紧挨着的两套房子,而燕云十六州就是这两套房子共用的防盗门,钥匙在金人手里,你说河北人能不紧张?

    北宋自立国以来,不知多少次要拿回燕云故地,然而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

    数百年的耻辱,数百年的梦想。

    数百年的风雨沧桑,直至今日,在大燕皇帝御驾亲征之下,河北人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当明黄色的皇帝龙纛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数万真定百姓痛哭流涕,跪拜在地上,狂热高呼吾皇万岁不止。

    王霖骑在雪夜照狮子上,铺天盖地的欢迎人群和声震云霄的万岁声浪,却让他的面色微微起了一丝悲意。

    胜利固然可喜,可损伤却有数万忠魂!

    数万大燕将士,永远埋葬在了龙首原下!

    皇帝銮驾渐行渐近,官道两侧维持秩序的锦衣卫数次被激动的人群涌动产生了局部的混乱,但好在锦衣卫知道百姓没有恶意,也没有动起刀兵。

    张魁三位当世大儒率近前读书人列队在城门之前,见皇帝銮驾驶来,便一起躬身高呼道:“吾皇光复雁北,洗雪国耻,功莫大焉!”

    王霖向张魁等读书人微微颔首,然后径自进城。

    他没有回宫,而是直接登临城楼。

    激动的人群没有散去,鼎沸的人声照旧弥散在半空中。

    王霖静静凝立,眺望着那并不遥远的雁北,心头感慨万千。

    此时此刻,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伟人的一首词。

    王霖缓缓吟道:“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闻雁北传捷报,泪飞顿作倾盆雨。”

    张浚、韩庭、顾庆川、马扩、岳飞五名军机大臣一起躬身拜贺:“吾皇妙词,可慰英魂,可传捷报于全国!”

第476章 杨家将

    王霖的这阙蝶恋花、定雁北,旋即在真定城中飞速传播,又紧接着往大燕全国扩散而出,与雁北九州光复的捷报一起以八百里急报的方式,以及锦衣卫秘密飞鸽传书的渠道双向通报全国。

    很多人并不深究“我失骄杨君失柳”的真正内涵,众人感受到的是王霖对于阵亡英烈的缅怀和感伤。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闻雁北传捷报,泪飞顿作倾盆雨。

    三日内,捷报传至东京,并播散河南,山东,以及江淮、东南。

    捷报所到之处,大燕百姓无不欢喜鼓舞,家家张灯结彩,如同过年。

    东京震动。

    自捷报抵京,东京就处在了某种狂欢状态。

    唯有宫内诸女,却真正注意到了蝶恋花中的打头这句。

    李清照和朱淑真是写词的大行家,所以韩嫣召集诸女品读皇帝的这阙词时,直接就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李清照沉吟不语。

    从词本身来看,通篇带有某种澹澹的哀伤气息。

    既有对阵亡将士的缅怀,似也有对身边爱人的伤情。

    但此刻在皇帝身边的诸女如朱涟,萧夺里赖,耶律余里衍,宋氏双姝,都不可能亲临战阵,更不可能在战争中阵亡……至于花芯,扈三娘和梁红玉,虽在军中为将,这次却并未参战。

    而且,这是一个娇“杨”。

    李清照细长的柳眉轻挑,她抬头望向韩嫣,迟疑道:“皇后娘娘,莫非陛下身边有位姓杨的女子,而且陨落于此次雁北之战中?”

    李清照的话其实说出了诸女心中的疑问。

    韩嫣面色有些古怪,仔细想了想,又摇头道:“本宫……不知。”

    朱淑真在旁突然道:“皇后娘娘,诸位姐妹,大家不必猜疑了,不妨去信问下陛下?”

    韩嫣心头一动,却还是笑笑止住了此事:“罢了,此事日后再说吧,我等后宫女子,不宜过多过问外事,否则必被朝中御史台弹劾我女流之辈干政。”

    无论历朝历代,后宫不得干政,已成心照不宣的惯例。

    韩嫣知道诸女就是好奇而已,并无嫉妒之心。

    实则她又何尝不好奇呢?

    但这种事问了不如不问的好。

    就在东京诸女闲谈“我失骄杨君失柳”时,王霖在真定府行宫专门召见了一对姓杨的兄妹,却是无意中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起因是王霖越级提拔在岳飞麾下为统制官的刘琦进入军机处为末位军机大臣,列张浚、马扩、韩庭、岳飞、顾庆川之后。

    刘琦本为京中小吏,后为郭志舜举荐给王霖,王霖破格提拔,充入军中参赞军机,后又至朝中任职,再又迁转军中,每个职位的历练时间其实并不长。

    此次岳飞部潜伏辽境,光复雁北,龙首原之战,刘琦表现相当突出。

    论功,居生擒完颜宗干的李逵之后。

    斩首金人百余众。

    且率万军包抄完颜宗干后路,是促使完颜宗干三万军马覆灭的重要功臣之一。

    王霖本来就想重用刘琦。

    但此刻的刘琦,出身不高,资历浅薄。王霖知道他后来的高成长性,奈何世人不知。

    故,王霖以酬功为由,骤然将刘琦提拔至高位,在军中和真定小朝廷内部,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但因光复雁北,皇帝的声望权威已经达到巅峰,无人敢质疑他的决定。

    刘琦入真定后,顺势向岳飞举荐了一对姓杨的兄妹。

    代州人杨沂中,杨沂中妹杨月儿。

    杨氏兄妹自河东而来投军,杨沂中在真定军中为最底层的马步军都头,一直不受重用,而杨月儿想要进真定军官学校就读,不得其门而入。

    杨家与刘家祖上有故交,杨氏兄妹找上刘琦,刘琦就顺口在岳飞面前提了一嘴。

    此事不知怎么就传进了皇帝耳中,皇帝突然传召杨沂中兄妹入宫觐见。

    进宫时,杨沂中忐忑不安,其妹杨月儿也很意外,却充满了期待,心中微微有些兴奋。

    毕竟皇帝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

    民间关于大燕这位开国君主的传闻实在是多如牛毛,如同神话。

    他的绝世诗词,他的盖世武功,他的英俊容貌,他的风流倜傥……

    一言以蔽之,现在的皇帝王霖,就如同后世的顶级天皇巨星,而今年才十七岁、擅长骑射武艺而不喜女红、心怀巾帼不让须眉之志的小姑娘杨月儿,类同狂热小粉丝。

    此刻还籍籍无名的底层小军官觐见皇帝,与小粉丝见心中偶像,表现自大不同。

    杨沂中和杨月儿进了宫,在御书房门外见到了燕青。

    燕青为大燕侯爵,宫禁宿卫御林军和天子亲军锦衣卫的双重掌控者,大燕皇帝的绝对心腹重臣,大燕皇朝的情报首脑和特务头子,这一两年燕青的权势之重,已经远超于梁山诸人。

    且,王霖还命燕青之妻、贵为大燕郡主的李岚出面筹建一支归属于锦衣卫总部衙门的女子锦衣卫。

    纵然是皇帝的学生,军机大臣兼东军事实上的掌控者、天下兵马副元帅岳飞,在燕青面前也不敢托大,常以晚辈自居。

    燕青昂首站在御书房外的高大台阶上,凝望着眼前的杨氏兄妹。

    燕青很是有些好奇,皇帝为何突然要召见这对籍籍无名的青年兄妹?

    此时来真定投军的河东河北山东及更遥远的东南各州人数以万计,皇帝为何对这两人格外关注。

    眼前的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虎背熊腰,显然是勇武之辈。

    而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合体的澹蓝色骑射装,花容月貌,身段婀娜,凹凸有致,英姿飒爽。

    杨沂中躬身拜下,他并不知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锦衣卫指挥使燕青当面,而见其威势勃发,紫衣蟒服,甚是威严,猜测是皇帝身边重臣。

    杨月儿也随着福了一福。

    燕青微微颔首点头:“尔等稍待,某去通报陛下。”

    ……

    王霖穿着明黄色的常服,端坐在书桉之后。

    他静静凝望着跪伏在自己书桉前的杨氏兄妹,沉吟良久。

    虽然此刻的杨沂中籍籍无名,但日后却名动天下。

    一代名将,名头其实不亚于张浚、韩世忠及岳飞这些人。

    杨存中驭军宽而有纪,样貌威严。出入宿卫四十年,少有过失,受两朝宠卷,南宋孝宗常称他为“郡王”而不称其名。

    换言之,这本来是赵构的心腹爱将。

    此人最大的特点,其实不在于勇武,不在于治军,而在于忠诚,并善于平衡各种关系。

    性格沉稳,又长袖善舞。

    不然,南宋皇室不可能让他掌控宿卫四十年。

    王霖本来就觉得自己缺一个像杨沂中这样的人才。

    现在的燕青职责重大,公务繁忙,但燕青无论再忙,都充当着王霖的侍卫头子的角色。

    短时间可,长时间不妥。

    杨沂中被皇帝凝视,心头更加不安,垂首不敢说话。

    杨月儿却是大着胆子,偷偷摸摸抬头来瞥王霖几眼。

    见王霖比传说中的更英俊、更年轻、更风流倜傥,她俏面飞霞,跪伏在那,两只小手紧紧攥住衣角,心如鹿撞,噗噗直跳。

    但王霖却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她虽然生得清秀可人,堪称天姿国色,但王霖身边的美女太多,对于美色的免疫力还是有的。

    引起皇帝关注的还是杨沂中。

    此人武艺超群,不缺勇武,性格沉稳,不缺灵活,出身将门,不缺底蕴。

    而作为穿越者,此刻跪在他面前的杨沂中虽然只是初次相见,可王霖早已看透了他的一生。

    此人对君上无比忠诚。

    后来的南宋皇帝赵构曾说:杨存中唯命东西,忠无与二,朕之郭子仪也。

    当然,现在王霖不能说这种话,否则还远未成长起来的杨沂中会被吓死,而传扬出去,杨沂中也会被捧杀。

    皇帝召见,却一直沉默不语,这让杨沂中更加紧张,呼吸急促,面红耳赤。

    见他如此局促,王霖忍不住轻笑起来。

    现在的杨沂中,毕竟还是一个青涩青年,中间缺少了军队和官场的诸多磨练。

    “汝祖上为杨令公,开国名将杨业。汝祖父杨宗闵,杨令公之孙也,曾任永兴军路都总管。汝父杨震,知麟州建宁寨。

    汝杨家累世将门,从杨令公算起,汝这一代为山后杨氏第七代。”

    王霖缓缓道,声音平静。

    杨沂中愕然一惊,杨家虽然是将门之第,但从他父亲这一代起就已经落没了,只是一个正七品的武官。

    他这一代的杨家子嗣也不算旺盛,能文能武的也就他和他妹妹杨月儿。

    杨家早就泯然众人矣。

    皇帝如何对杨家的情况信手拈来?

    似是看出了杨沂中的疑惑惊愕,王霖却也不解释,径自又道:“杨家将公忠体国,气壮山河。

    杨家第一代为金刀侯杨会,第二代为杨会之子,火山王杨衮,第三代才是汝祖上杨令公,杨继业。

    第四代为杨令公诸子,第五代便是汝祖父杨宗闵等人,第六代为汝父杨震,汝为第七代。

    五十年来,杨家人丁零散,渐渐没落。否则,以汝杨家之门第,汝也不至于投军任个都头。朕说得可对?”

    王霖徐徐道来,杨沂中浑身冷汗,他有种被人看穿了血肉灵魂的既视感,恐惧,不安,疑虑。

    他哪知王霖前世曾在山西拜谒过杨令公祠,专门仔细研究过祠中的杨氏族谱碑。

    杨沂中渐觉毛骨悚然,他实在吃不准皇帝要做什么。

    总不至于因为杨家没落,就要拿他兄妹治罪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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