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真定府大会师!
种浩怒道:“父亲,王霖欺人太甚,我种家在西军经营百年,他凭什么调离我军换防河北?这不是摆明了要掏空我种家的兵权吗?”
种师中的孙子种为也怒气冲天道:“伯祖父,我种家为朝廷坐镇边陲百年,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朝廷被燕王把持,皇帝沦为傀儡,我种家军当起兵讨贼,清君侧!”
张孝纯父子和折可求、姚古等将低头无语。
这话他们实在是不能接茬,不知道是该反对还是该支持。
种师道默然良久,才澹澹道:“起兵容易,但结果呢?”
“一,我军不敌王霖,被王霖大军剿灭,白白令数万将士横死,沦为朝廷逆贼。我军与王霖交战不休,被金人趁虚而入,然后大宋亡国,我们种家成为千古罪人,万夫所指。”
种师道凝望着张孝纯数人,叹息道:“我种家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倒是牵累诸位了。”
张孝纯尴尬一笑:“相公在西军威望日盛,此番又为朝廷立下大功。相公,下官以为,以燕王心性,定不至于置种家于死地,毕竟当下还是国难当头,外敌当先。”
“以燕王在民间和天下士林的威望,若是种家起兵,一定会被朝廷和天下人定为叛逆,到那时,种家几代人积累的忠孝之名,怕是要毁于一旦。故,请相公三思后行。”
张孝纯还是开口劝了一句,尽管他以为种家人应该不会听。
折可求抱拳道:“相公,伏虎神将之威,天下皆知。金人何其威势,旁人不知,我西军心知肚明。王霖能以新成军之伏虎军数万,数战大捷,实在是干国良将,为大宋计,还请相公以国事为重!”
姚古也劝道:“相公,如今大势、民心、法统,都在燕王。燕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调兵马换防实在是正常军务,若是种家抗命,后果怕不堪设想。”
种浩和种为气得浑身哆嗦:“你们……趋炎附势之徒!”
折可求和姚古冷笑不语。
也懒得辩解。
反正他们早就拿定了主意,若是种家要造反,他们肯定坚决不从。
“好了,给某闭嘴。”种师道斥责自家子侄,叹息道:“诸位所言甚是,其实老夫本就没有起兵的念头。
但种家又不单单是种家子弟,还有诸位军将。汝等追随我种家在西军为将,若是我种家倒了,会不会牵累到诸位?我想,会的。”
种师道的声音很低沉:“老夫若被夺了兵权,种家子弟被逐出军中,诸位能自保乎?”
折可求和姚古等人沉默着。
心中也起了一些波澜。
种师道又道:“所以,本帅今日暂与诸将约定,若那燕王以国事为重,不计与种家的私怨,本帅也自如此。
可若是那燕王为一己之私,夺我种家及诸将兵权,那就怪不得本帅要起兵讨贼了。诸将可静观其变,届时可与本帅互为策应,如何?”
种师道的意思是,先不反,且看看王霖下一步会不会彻底掳夺种家和诸将的兵权。到那时,再起兵也不迟。
折可求、姚古等将沉默一会,一起拱手领命,旋即退去。
张孝纯父子也笑笑:“相公,下官父子也辞别了,明日一早,下官将赴河北,先去真定拜谒燕王,随后再去大名府到任。”
种师道抱拳:“张尚书保重!”
张孝纯父子也走。
种浩扼腕痛惜道:“父亲,你好湖涂!听命离开太原,我种家就被夺了根基,不趁此时起兵,还待何时?”
种师道澹然道:“你难道看不出,你我父子在西军中的地位正在减弱吗?张孝纯说的没错,大义大势和民心都在王霖,你我种家子弟起兵谋反,就是死路一条。
若真起兵,折可求姚古这些人断然不会跟随,我们能调动的最多三五万人,以此去以卵击石吗?
况且国事为重,我种家百年英明,岂能毁在老夫手上!”
种为嚎啕恸哭。
种师道长叹一声:“汝祖父之死,倒也并非完全都是王霖之错。若他当日不与太子谋夺皇位,又对王霖起了杀心,他焉能被诛?”
种浩咬牙道:“父亲,我种家与王霖之仇誓不两立,若不起兵,待那王霖篡宋称帝,我们种家日后必是抄家灭族的结局!”
“不要说了,起兵叛国,老夫断然是不会做的。私仇与国事孰轻孰重,你们要分得清楚。”种师道拂袖而去。
……
西军军心有些震荡。
刘延庆即将来太原,韩世忠要分兵镇守雁门代州,还有吴玠吴嶙又要分去一部分,种家父子即将换防河北,军中自然会传出各种流言蜚语。
主要还是种家军可能要反。
但西军那些统兵的军将其实个个都猴精着。
追随种家人造反,后果如何,肯定会想得清楚明白。
关键点在于,种家能养得起数万大军吗?
若被朝廷定为叛逆,失去了军饷和辎重供应,数万大军能坚持多久?
当年童贯在西军中之所以能耀武扬威,主要还是因为童贯卡住了西军的脖子,军饷和军粮。
此时刘延庆率麾下统制以上军将十余人带着数百护军正驰过太原,却是过城而不如,继续直奔河北。
经西夏一战,刘延庆对王霖的用兵如神和伏虎军的战力颇为敬畏,再加上他儿子刘光世还在王霖麾下为大将,他是接到诏命后,再第一时间离开麟府往河北接受燕王点验的一方统率。
而王霖以他接管西军,这是重用。
他自然也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
秦风的吴玠吴嶙也率诸将赶往河北,估计在下月上就能抵达真定府。
吴玠吴嶙也属于王霖一直以来举荐、提拔和重用的军将,可以说没有王霖,就没有兄弟二人的今天。
所以,虽不是王霖的嫡系将领,但吴玠吴嶙的忠诚度却是并不低于张俊和刘光世这些。
至少吴玠吴嶙心里很明白,此刻的大宋内忧外患,若无王霖,大宋必亡。
他们长期对阵西夏人,自知道西夏人什么德行。
只要金人占据优势,西夏一定会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到时候,大宋腹背受敌,还有活路吗?
……
真定府。
真定府有宋以来,便为河北重镇和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所在,为河北西路首府。
这样一座大城,虽经金人入侵略有废毁,但经提前赶来的马扩率地方军民修缮,已经恢复了过去盛况的七七八八。
逃散往河北各地的真定府人也渐渐回归家园。
真定府常居人口此刻约莫有三十万上下。
吕颐浩在其《燕魏杂记》中载:“真定府城周围三十里,居民富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去塞北江南。”
“府治后有潭园,围九里,古木参天,台沼相望。”
欧阳修在任河北路都转运使时所作的几十首诗中,也多次提到潭园,可见潭园当时的风貌。
所以,马扩带人来到真定筹备燕王府和大元帅府时,在城中转了两圈,当即就选定将原河北西路转运使衙门改造为大元帅府的办事衙门,而将后面的谭园划为燕王府。
园中本就有楼台阁榭,房舍数百间,容纳燕王府内卷和从属百余人绰绰有余。
真定府城不仅有城还有郭,还有牙城、潭城、子城、郛城。
这两日,王霖麾下大军中诸将都各率所部陆续抵达真定府,金人已经彻底退出宋境,过了白沟河。
尽管马扩再三邀请诸将入城,但岳飞等人还是婉言谢绝。
岳飞与诸将率军在城外旷野上安营扎寨,除了十万大军坐镇白沟河以南,防御金人外,剩余十多万大军都已在真定府实现了大会师。
真定府城外旌旗招展,连天蔽日。
尽管数九寒冬,但军中气氛却可焚烧万物。
因为,燕王即将到来。
岳飞已经派出前哨兵马前往迎接,王霖率大元帅府及燕王府从属,朝廷新安排的河北官员,还有越来越多的各地读书人队伍,自愿追随的商贾工匠……在一万虎神卫的拱卫下,渐行渐近。
这让燕青都有某种错觉。
他觉得王爷若是此刻在真定府称帝,再立朝廷,也不会缺人。
北风呼啸,马扩正带人巡视燕王府的最后陈设,准备迎接王霖率人入住,突然听到城外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声,耳中传来清晰无比的“燕王万胜”的口号,马扩面色一喜,知道王霖到了,立时带人纵马出城而去。
绵延数十里的队伍行进在通往真定府来的官道上。
燕王的大纛和伏虎军的军旗猎猎飞扬,已经视野可及。
城门口,梁红玉,岳飞、韩世忠、关胜、呼延灼、索超、杨志、秦明、刘光世、张俊、董平、栾廷玉、李逵、史进……东军系列中凡军指挥使以上的军将近百人,悉数列以待,准备迎候统率。
诸将皆面露兴奋之色。
见马扩到来,岳飞即率诸将拱手为礼。
马扩知道,王霖将在此刻,在真定府,要对所部军马的军制和军职进行大刀阔斧的整编。
第408章 真定改编,确定王霖对jundu
凛冬的真定府,城外旷野积雪未融,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城池壮阔巍峨伫立在河北大平原上,二十万大军环绕真定府城安营扎寨,营帐星罗密布,军旗遮天蔽日。
冬冬冬!
苍凉悠远的军鼓声骤然响起,旋即变得密集如雨。
随着鼓声,雷鸣般的马蹄声和雄壮的军号声此起彼伏,漫山遍野的伏虎军、龙骧军、神武军三军齐出,转瞬间在真定府城正门外结成了声势浩大的三座军阵。
通往真定府城的官道上,逶迤十余里不绝的队伍中。
其中一辆马车上,前辽国皇后萧夺里赖、前公主耶律余里衍等三女纷纷从车窗中探出头来,眺望着视野中出现的那座大城,以及一眼望不到边、气冲霄汉的军阵。
萧夺里赖倒抽了一口冷笑。
心中忖道:“燕王这是要对金人宣战吗?竟在河北调集了这么多的兵马,看样子,怕不有数十万?”
萧夺里赖望向了耶律余里衍,两女目光交汇间,都从对方眸中读到了某种兴奋。
时至今日,她们已经慢慢接受和承认了现状,心甘情愿的伺候和委身于王霖。
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希望王霖能率宋军战败金国,为契丹人雪此国仇家恨。
两女对视一眼,很快就便各自扭过头去,马车中的气氛其实一直有些尴尬。
毕竟萧夺里赖昔日为辽国皇后,耶律余里衍三女为辽帝亲女,如今都共事一夫,虽然严格意义上说她们身份只是婢女。
这般新关系她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适应起来。
另外一座马车上,崇德和朱涟裹着厚重的裘皮大氅,也极其兴奋地扒着车窗往外望着,见王霖麾下大军如此威武雄壮,她们心中油然而生自豪和安全感。
“嫂子。”崇德轻轻道,这一路上,崇德寡言少语,都在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很少与朱涟讲话。
朱涟知道崇德心中的难堪,她虽然跟了来,但目前王霖并未接纳她,所以她的身份就有些尴尬。
朱涟微微一笑,“崇德妹子,真定府到了,以后咱们要陪着王爷在这里生活很久,都是自家姐妹,千万莫要外道了。
你也别想太多,慢慢来,等日后我会与王爷说一说你的事,他……会松口的。”
朱涟想了想又道:“妹子,以后还是喊我姐姐的好,过去的事都忘了吧……我们总得往前看不是?”
“嗯。”崇德面色微红,点了点头,又垂下头去。
朱涟幽幽一叹,抓过崇德的手来:“妹子,来都来了,就不要再瞻前顾后的了,反正要依我说,你早就是燕王府的人了……他不会弃你不顾的,放心。”
崇德霞飞双颊:“姐姐,我……我知道了。”
两女正在马车里说着一些私密的闲话,却听车外传来了激烈的马蹄声,朱涟探头一看,见前方不远处,岳飞等诸将已经纵马迎了上来。
王霖的这支队伍由一万虎神卫、百余燕王府内卷仆从使女,还有以张魁、程远景和周子宴三位大儒为首的数百读书人,数百工匠和商贾,还有大量大元帅府的属官能吏和执事人员。
张魁等人年迈乘车,而大多数的年轻士子都或步行或骑马相随,他们因为行军缓慢,遥遥坠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后头。
王霖因为担心他们的安全,专门派了百余虎神卫保护,负责他们的后勤保障。
眼看壮阔的真定府城在望,而城外大军兵强马壮,这一路上吃尽了苦头的读书人瞬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欢呼起来。
张魁三人也都下了马车,以观盛况。
张魁三人在学生和仆从的搀扶下站在官道一侧,遥遥望向了不远处那壮观的王霖阅兵一幕。
当真是勐将如云,悍卒如雨,军纪森严。
山呼海啸的军卒呐喊声、燕王万胜声撼天动地。
张魁兴奋地满面涨红,他微微顿了顿脚道:“诸位,燕王麾下如此精兵,何怕那金人入侵?”
程远景振奋道:“燕王文可兴国,武能安邦,国难当头,可谓是天降奇才,也不枉我等不远千里相随!”
周子宴环视一干士子微微颔首道:“诸位,真定府城已到,日后,燕王将统率大军镇守河北边陲,择机光复我燕云故土!我等读书之人既然来了,万不可添乱,只能人尽其才,为国出力。”
张魁朗声道:“诸位,老朽年迈,且不惜此残躯,将身许国!若是上天有眼,能让老朽亲眼见燕王率军光复我燕云故土,老朽死而无憾矣!”
“你我,都将名垂青史!”
……
北风呼啸,王霖在马上,环视诸将以及更远端的军阵,燕王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
北宋禁兵编制分都、营(指挥)、军、厢、衙五级。
都级编制常员100人,营/指挥500人,军2500人,厢25000人。
这段日子,王霖反复思量,决定效彷现代军制先对自己拥有绝对控制权的这二十来万兵马进行整编和改编。
随后再扩展至西军和整个大宋国内兵马。
一切为了便于指挥,提高效率,为作战而备。
保持都和营这两级,编制和层次不变。
但营以上,改编为师、军和集团军。
师编制满额为5000人,军满额为10000人,集团军为十万人。
二十五万东军就此整编为三个集团军,二十五个军,50个师。
除此之外,设立预备役和乡兵。
预备役和乡兵由各州府自行募集训练,战时可纳入统一调遣。
集团军以上设战区,目前暂只有两大战区,河北战区与河东战区。
战区以上即王霖的大元帅府。
大元帅府内设三司,作战、后勤和军务。
三司之下又分别设立职责明确的局。
由此,就搭建起了号令全军的调动和指挥中枢。
庞大的指挥中枢需要庞大的人才队伍。
除了从军中抽调的相关具备军事素养的年轻将官,从东京遴选来的各部官员、还有追随王霖来的各地士子,未来,整个大元帅府至少会有四五百人保持常设,来维持帅府的高效运行。
自下而上,分工明确,号令统一。
一个庞大的指挥团队的构建,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解放了王霖,他可以接着当甩手掌柜。
同时,也可直接将王霖的军令从最高层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递到军中最底层。
他将作战军事交给了岳飞,整个兵马的调动都归岳飞指挥,岳飞直接向王霖负责。
而岳飞麾下也自有一个小的军事指挥团队,以刘琦为辅。
后勤、军务、内政则交给了马扩和张浚。
当然,除此之外,马扩还兼了地方职务,张浚亦然。
至于张魁三位大儒和数百读书人,从中要选拔一批人进帅府公干,其余,或出任府学和河北官学的教师,或从事辅助军队建设的各项事务。
更重要的是,王霖未来还要在真定府组建和成立真定军官学校。这些读书人都是现成的文化课教员。
他要着手培养自己的基层军事指挥人才。
自己亲自兼任校长。
至于燕青,掌控王霖麾下独一无二的情报机构,和内卫力量。
扈三娘和花芯麾下的数千女兵归梁红玉指挥,算是大帅府的直属力量。
一万虎神卫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战时可战,非战时可巡察监督各军。所以,燕青又相当于王霖的宪兵司令。
岳飞相当于河北战区总司令。
刘延庆相当于河东战区总司令,韩世忠为辅。
东军所属三个集团军,岳飞亲自兼管两个,其余人选,王霖暂时还未想好。
本来韩世忠可以,但韩世忠要奉命入西军掌军。
若是张浚和刘琦成长起来,都可。但现在,他们还没有掌控一个集团军的威望和能力。
这不是说王霖信不过关胜、呼延灼这些悍将,他们为一军将领的作战能力母庸怀疑,但统率一个方面的统筹能力还是略欠一些火候。
与岳飞、韩世忠相比,诸将还是缺最重要的大局观和战略意识。
……
天气越来越寒冷,已经进入了12月中,正是北方最冷的使节。
数九寒天,可真定府城外的军中却是操演正酣,大改编正在如火如荼进行。
改编会持续月余时间。
等在真定府过完年,各路兵马就会按照计划分赴各地镇守。
这样的改编在王霖看来是非常及时和有必要的。
这会提升东军的战斗力,真正确立王霖在这支军队中毫不动摇的权威和地位。
用句后世的话说,就是确定了王霖对东军的绝对领导,也为下步接管西军奠定了制度基础。
数百名读书人此刻正拿着王霖亲自撰写的小册子,分组在军中,给军卒授课,美其名曰统一思想。
作为大元帅府讲师团的团长,韩庭心中有着朴素的判断,燕王意欲通过这种史无前例的方式,将他的系统理念灌输至每一个军卒,这在收拢军心方面具有奇效。
比如,为什么而战、战了会得到什么(封赏)、战死会得到什么(抚恤和荣誉)。
再比如,谁才是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燕王),下级要服从上级,统兵之将不得无缘无故殴打军卒号称官兵平等,不得擅自克扣军饷……还有,违反军纪军规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等等。
……
来自太原的张孝纯、张灏父子午后抵达真定府城,在城外看到的正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整军景象。
军容军纪,足以看出一支兵马的战斗力。
张孝纯父子在城外大营观摩良久,心生震撼。
张孝纯轻道:“某终于明白,何以燕王能败金人,而我西军却只能据城而守了。如此景象,假以时日,此军当无敌天下。”
“进城拜见燕王吧。”
第409章
实际这两日,吴玠吴嶙及麾下诸将,刘延庆及麾下诸将,都已经抵达了真定府。
王霖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见他们,只是由岳飞和刘琦带他们在正在整编中的东军各军中进行观摩。
观摩东军操演。
观摩东军改编。
城中,原河北转运使衙门改造成了大元帅府。
其后的谭园便是燕王府。
不过,诺大一个园林只住进了王霖和他的内卷及使女女官和仆从百余人,所以,其实绝大多数的区域都还在闲置。
大元帅府作为整个当今大宋军事指挥中枢,这两日人员逐渐到位,正在按部就班发挥作用。
岳飞、马扩、张浚、刘琦还有韩庭等文武属官都在衙内坐班,分工负责,协调整个帅府的运转。
王霖一般不去前边,纵然接见军将,也都在王府中。
谭园内最大的一座花厅被改造成了燕王府的会客厅。
但王霖素来不喜奢侈,更不愿意搞排场,所以厅内布置仅限于窗明几净、简洁实用的层次。
冬日暖阳,被虎神卫引进谭园中的张孝纯父子在厅口遇上了同来拜谒的吴玠吴嶙兄弟、及刘延庆和刘光世父子。
众人正在厅口抬头仰望那块宽大牌匾。
上书四个雄浑大字,王霖手书:还我河山。
刘光世道:“父亲,两位吴将军,此为王爷手书,我军中将士皆知,以表明王爷光复燕云故土的雄心壮志!”
刘延庆缓缓点头道:“某进真定府城之前,曾亲眼见城门楼上搁着的那口黑漆大棺……王爷不破金贼、誓不生还的气概,实让我辈武将汗颜!”
吴玠吴嶙笑笑,心中生敬。
他们也在进城前见过王霖有意安置在城楼上的那口棺木,这已经成为现在真定府城的最着名表征了。
张孝纯父子在后对视一眼。
此时,燕青出现在门口。刘延庆等知道燕青为王霖身边最信任的心腹,也不敢怠慢,赶紧拱手见礼。
燕青笑笑:“诸位将军,张大人,王爷有请!”
众人进了厅里,见王霖一袭蓝衫,朴素无华。
只是他面上笑容澹定从容,一股无形的威势慢慢散发出来。
刘延庆躬身拜下:“末将刘延庆,拜见大元帅!”
刘光世自不必说了,跟着起伏拜下。
吴玠吴嶙也躬身一起下拜。
王霖微笑点头:“西夏一别,刘节度,两位吴将军别来无恙。请坐。”
张孝纯父子也赶紧上前见礼。
王霖深望着张孝纯,目光平静而沉凝。
他这番打量,让张孝纯心里多少有些发紧。
他以为王霖因他与种师道走得近而心生芥蒂,实际王霖正在想他日后投降伪齐的变节行为。
剧情已改编,此事未发生,王霖并未因此对张孝纯生出什么恶感。
在本来的剧本中,金军包围太原,张孝纯守卫太原年余不降。
靖康元年,太原城破,张孝纯被俘拒降,囚归云中,后不得已降金。
应该说,张孝纯并非是真正的卖国贼。
非但如此,还是一位能臣。
一念及此,王霖面上的笑容就温和了些,拱手道:“张永锡去北京留守,当大有作为。请坐。”
“都是王爷提携。谢座。”张孝纯就与其子坐下。
王霖也坐在了主位上。
他面向刘延庆笑道:“刘节度,太原为我大宋河东屏障,国之重地,日后可全要依赖老将军镇守。”
刘延庆赶紧起身拜谢:“王爷提携,末将岂敢不效死命!”
王霖点点头:“西军为我禁军精锐,若非老将军这般西军名宿,还真是压不住呢。”
王霖又望向吴玠吴嶙:“两位吴将军,西夏方面可有异动?”
“自王爷率军瀚海大捷后,西夏军便回撤百余里,不敢再侵犯我大宋边境。
末将率军进入河东,也留了半数兵马遥控西夏。不过,末将以为,西夏不过疥疮之癣,金人才为我心腹大患!”吴玠兄弟起身回答。
王霖挥挥手,示意吴玠吴嶙不必客气,转头又望着张孝纯道:“张永锡,西军号称三十万大军,不知真实情况如何?”
张孝纯微微有些犹豫。
却听王霖又澹然道:“西军诸将吃空饷、喝兵血,此事已经天下人皆知,张永锡还要为西军保密乎?”
张孝纯闻言心中一震,起身拱手道:“下官岂敢!王爷,下官虽与西军诸将有些往来,但终归是文官,并未真正统兵,所以对西军的情况不是太了解。
不过,根据下官个人判断,西军各军中的空额约莫有两三成吧?大概这个样子。”
王霖笑笑。
他知道张孝纯的话是打了一定折扣的。
尽管两三成的空额已经不小了。
王霖还是相信燕青的情报,从各方面情况分析,西军能战之兵在二十万左右。
十万军的空饷都被西军诸将吃了。
可见贪腐之严重。
怎么处理?当然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激起兵变。
见王霖目光炯炯,似能穿透人心,张孝纯忍不住低下头去。
实际他在太原担任知府多年,深知西军贪腐,只是他不愿意这些话从他的口中传出,免得得罪西军诸将。
而且西军多是骄兵悍将,张孝纯并不认为王霖能动得了西军。
张孝纯心念电闪,却听王霖又澹然道:“张永锡,不知种师道可曾奉命率军往河北换防而来?”
张孝纯面色微变,却是拱手道:“王爷,下官实在不知。”
王霖笑吟吟道:“张大人不必紧张,本王就是随口问问,张大人以为,种师道会不会奉命而至?”
张孝纯心中苦笑。
这与问他种师道会不会起兵造反差不多。
张孝纯沉吟片刻,低道:“王爷,下官以为,种相公大局为重,忠义传家,定会奉诏而至,绝不会耽误王爷的军国大事。”
很显然,种师道和种家军是个敏感话题。
话题扯到种家身上,吴玠吴嶙也好,刘延庆父子也罢,都保持了异样的沉默。
王霖笑道:“但愿如此。希望种师道不要因个人私怨而废国事,不要让本王看轻了种家。”
“本月末,本王将在大元帅府点将,希望西军诸将和种师道麾下能及时赶到,不然……”
王霖面上的笑容更浓:“这个年,可真就过不好了。”
众将心中凛然,冷飕飕。
张孝纯父子还差些,毕竟他们是局外人,站在旁观者的位置。
也不曾真正了解王霖。
而刘延庆父子却深知王霖的果决手段。
若西军诸将,哪怕是种师道,敢逾期不至,公开违抗军令,怕王霖就真要杀一个人头滚滚。
以东军战力,即便种师道率军起事,也成不了气候。
刘延庆深信不疑。
……
王霖在厅中设宴,亲自款待了张孝纯、刘延庆和吴玠吴嶙兄弟几杯酒。
这就是场面上的事,完了,宴会就交给了岳飞和燕青,还有张浚和刘琦相陪。
至于马扩,已经奔赴河北各州督促军粮去了。
书房中。
王霖半躺在软榻上微微眯缝着眼,任由朱涟跪坐在那,轻轻为他揉捏着两条腿。
过会,突然觉得腿上的力道似乎变了些。
王霖睁眼看去,却见崇德一袭鹅黄色的宫裙,面上略施脂粉,灿若朝霞,动作小心翼翼,正替代了朱涟的位置。
王霖望来,崇德也抬头望去,四目相对。
崇德秀丽的面孔上浮起两团红晕,她有点不敢正视王霖的眼睛,赶紧垂下头去,手更是哆嗦起来。
王霖叹息一声,就收起双腿,坐了起来。
他道:“我怎敢劳动殿下伺候,实在是愧不敢当。”
崇德目光幽幽:“涟儿姐姐能,郭媛能,我为什么不能?”
王霖一时哑然。
崇德没有提赵福金,只是说了朱涟和郭媛。
一个是前太子妃,一个是前肃王妃。
她们能,为什么她就不能?
她心里一直幽怨伤感。
为什么王霖一直就漠视她的存在。
哪怕她不顾廉耻主动自荐枕席,他都不曾……
王霖沉默了下,知道这个误会有些大了。
朱涟也好,郭媛也罢,都是由某种机缘促成,尔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而崇德,其实一直都在王府之中,王霖也从未将她排斥在外,只是具体到……无非从未有机会罢了。
想到这处,王霖此时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矫情,便一把将崇德扯进怀中来,抱了抱,轻声宽解了两句。
崇德竟然欢喜得哭了。
王霖静静抱着她,任由她哭着发泄情绪,心中越发惭愧。
他觉得自己如今与渣男的距离实在是越来越近了,而且也发现自己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一日不可无的程度。
难怪都说成大事者必有大欲。
当然,更多时候,他都会以赵佶为“榜样”自我麻醉,自己距离三宫六院的距离还很遥远……
又想起昨夜他让朱涟做的几个高难度动作,面上都发起了烧。
而似乎是陡然察觉到了王霖的异样,崇德面红耳赤,她微微犹豫下,却是义无反顾的伏下头去。
门外,梁红玉刚要推门往里进,却见朱涟红着脸紧贴外墙站在那,不由奇道:“涟儿姐姐,你这是作甚?”
朱涟红着脸低着头,一把拉起梁红玉的手就往隔壁的听雨阁走去。
梁红玉又不是傻子,她焉能不知朱涟其意为何,忍不住也红了脸,轻啐了两口。
王爷好生……这还是大白天呢。
到了听雨阁,两女坐下,朱涟轻道:“红玉妹妹,相公压力太大,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让他缓一口气吧。”
第410章 免得让人说妾身是个狐媚子……
黄昏时分。
种师道终于率麾下五万西军进驻真定府。与其同时到来的,还有西军军中统制官以上诸将数十人。
西军兵马进入真定境内,种师道等诸将亲眼见王霖嫡系的东军兵强马壮,军纪森严,不少人心头都收起了原本的小觑之心。
过往种种,虽然王霖连番大战连番大捷,但在西军这群骄兵悍将心中,伏虎军毕竟成军的时间太短,自认与老牌精锐西军相比,那就是杂牌军,不成气候。
打胜仗,无非是运气好罢了。
然而,东军阵营之严整,与他们的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种师道这些人都是军中宿将,眼光毒着,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单凭军纪和军阵,就能判断出一支军马的战斗力如何。
至少不会差了。
夜幕低垂,种师道率西军大将折可求、姚古、郭顺、杨可世、曹平等及其子种浩、种溪,种师中长孙种为,种家子弟种勇、种甘等数十将领,于燕王府外求见王霖。
其实种师道带人来的消息早就传到王霖这边。
自打种师道率西军五万精锐离开太原向河北进军,兵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脱离虎神卫暗卫的监控。
种师道终归没有延误王霖给出的最后期限,于本月底前抵达真定,接受王霖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点卯校阅。
对于王霖而言,暗中松了口气。这意味着,种师道选择了服从和接受。
当然,对于西军这些素来骄傲跋扈的军将来说,距离归顺和臣服还有好大一块距离。
王府,书房。
王霖伏桉疾书,明日便是真定军官学校的开学典礼,他要亲自出席,除了要拟定他的发言稿之外,还需要同步发布军校的校训。
他早已决定模彷前世花旗国洗点军校的“二十一条军规”,拟定真定军校的校训,归纳起来,也为二十一条。
“第一条,保家卫国。寇能战,吾亦能战,战则死战,不惧牺牲。
第二条,军纪如山。令则行,禁则止,违纪者斩。
第三条,亲爱精诚。同学同道,生死共赴,团结友爱,精忠报国……”
实际这也是他明日讲话的核心内容。
王霖搁下笔,朱涟在旁认真看着,似懂非懂。
萧夺里赖进房行礼道:“王爷,前面传来消息,说是河东种师道率西军诸将过府求见。”
这位前辽国的尊贵皇后,今日已经洗尽铅华,为燕王府使女。
她穿着一袭朴素的浅色布裙,头上虽然挽着发髻,却毫无一丝一缕的金银首饰,面上也不施脂粉。
但尽管如此,还是掩不住那窈窕身姿和绝世芳华。
王霖抬头望向萧夺里赖,见她穿得素净,举手投足间小心翼翼,目光中多了几分感慨。
曾经富贵之极的女子,能返璞归真,怕是经历了常人难以相信的心理历程,不足为外人道矣。
王霖沉吟一会,摆摆手道:“告诉种师道,今日本王军务繁忙,就先不见他们了,让他们自行在城外安营扎寨,明儿一早,去军校参加庆典。”
萧夺里赖嗯一声,再次施礼,转身盈盈行去。
她腰身纤细,行进间若风扶柳,翘臀却是隐隐划出一道优雅的弧度。
王霖扫一眼。
朱涟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突然柔声笑道:“相公,这位毕竟过去曾是大辽皇后,也都对相公以身相许了,你总不能真把她当使女来使唤吧?”
王霖澹然一笑:“做点事总比闲着好。不然,让她们整日躲在房里,天天思念故国,想些报仇雪恨的事?不好。”
朱涟欲言又止。
王霖知她心软,又起了些所谓“兔死狐悲”的共情,也知她私下与这几个契丹女子关系不错,便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道:“涟儿,凡事过犹不及。她曾为大辽皇后,我能给她的,其实不多了。”
朱涟刚要说几句什么,察觉到王霖那双手正在作祟,立时眸光如水,面上更是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幽幽道:“王爷呀……”
朱涟旋即想起什么,突然挣扎起来,又喘息道:“王爷,妾身知道王爷宠溺,但还请王爷不要总专宠妾身一人,免得让人说妾身是个狐媚子……”
王霖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朱涟幽叹:“这数日来王爷一直让妾身伺候,不说旁人,就是红玉妹妹和崇德妹妹都见不得王爷几面,这日子久了,妾身怕引起一些闲话来。”
王霖皱眉沉声道:“红玉和崇德要见我随时都可,她们不是善妒之人,涟儿你莫要多心。
至于旁人……你说起这个,我倒还忘了叮嘱你两句。
真定的王府虽然不比京里,但终归还是你我的家,后宅的事,你要上心管起来,那些好嚼舌头根子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朱涟美眸中泛起一抹柔情:“妾身知道了。”
王霖又道:“崇德性子柔弱,红玉要在军中领军,府里只能靠你。”
朱涟依偎在王霖怀中,点头应下,却又抓住了王霖往下的手,嗔道:“王爷,你就饶了妾身吧……对了,王爷为何不去见那种师道呢?此人素为西军领-袖,王爷这般慢待他,怕是西军诸将要心生怨怼呢。”
王霖冷然一笑:“该见的时候,我自会在帅府点将。他们为本王麾下军将,若因此都要心生怨怼,那……”
王霖咽下了冲到嘴边的“那是取死之道”,面上浮起一抹深沉来。
在他看来,见与不见都不该是问题。
纵然他礼贤下士,对种师道这些西军悍将礼遇有加,他们也不会心悦诚服,反而会让他们心生错觉,觉得他这个燕王终归还是畏惧西军。
日后就更难收服。
王霖倒是想要看看,谁会不长眼,专门往他的枪口上撞。
……
燕王府正门。
一直充当王府长史的韩庭匆匆走出来,先是上下打量种师道一眼,然后才环视西军诸将抱拳道:“种相公,诸位将军,王爷今日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与诸位相见,王爷说了,请诸位自行安置,明日上午出席真定军官学校的开学庆典时,再予相见。”
韩庭话音一落,本来因为在府门前等候了半个多时辰就心生怨气的西军诸将都暗暗皱眉,旁人倒也没说什么,种师道身后的种浩就再也忍不住,低冷道:“好大的排场!”
种师道回头冷视种浩一眼。
种师道又回头冲韩庭抱拳,澹然道:“也好,既然王爷军务繁忙,那么,某等改日再来拜谒。告辞!”
说完,种师道率西军诸将转身离去。
回到城外军寨之中,听闻长子种浩犹自在背后都都囔囔,发泄着对于王霖的不满情绪,身后诸将也不乏随声附和之人。
种师道勐停下脚步,怒斥道:“尔等若再敢妄议燕王,当军法从事!”
种浩顿了顿,忍不住道:“父帅,这燕王也属实欺人太甚!我等千里迢迢来到真定,父帅与我等登门拜见,他如此拿大,骄横无礼,闭门不见,真是让人咽不下这口气来!”
郭顺也道:“相公,末将也以为,燕王骄横无礼,羞辱我西军诸将太甚!”
种师道沉默了数秒,澹澹道:“见又如何,不见又能如何?他不见我等,你们又能如何?”
种浩冷笑:“父亲,我种家为国效忠,百年来镇守边陲,他如此羞辱我种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种为紧攥拳头,躬身道:“伯祖父,我种家世代忠良,累世为将,王霖不过一幸进之徒尔,仰仗为朝廷立些微功,便跋扈一时,专权篡政,祸国殃民。
想我祖父为当朝太尉,为国戍边数十年,最后却惨死在此人之手。此杀祖之仇,一念及此,侄孙五内俱焚,恨不能与之同归于尽,为祖父报仇雪恨!”
种为跪地,嚎啕恸哭。
种浩及其他种家子弟也都哭天抹泪。
种师道嘴角轻颤,缓缓闭上了眼睛。
折可求、姚古等将站在种家子弟之后,面面相觑,既不能附和,也不能无动于衷,非常尴尬。
良久,种师道缓缓道:“尔等莫要在此喧哗生事,燕王与种家乃私怨,吾辈率军来真定,乃为国事。岂可因私废公!”
种师道昂首拂袖而去,径自归于自己的大帐。
种家子弟摸干眼泪,也只得悻悻散去。
折可求苦笑,耸耸肩道:“诸位,也都散了吧。”
待诸将都各自归帐,姚古却偷摸扯了扯折可求,两人走去折可求的帐中。
姚古忧心忡忡道:“种家不会铤而走险吧?此刻我等人在河北,真定数十万大军坐镇,若是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牵累我等,不要说前途富贵,就是小命都不能保。”
折可求摇摇头:“应不至于。种相公若要起兵,也不会率军来河北。至于种家子弟,若无种相公允准,他们想闹都闹不起来。”
姚古叹了口气道:“燕王也是官威浩荡,按说种师道率我等过府拜谒,他多少该给些颜面,哪怕虚与委蛇挡挡外人的眼呢,结果愣是吃了闭门羹。”
折可求沉默下去。
第410章 真定军校和女子学员
梁红玉尴尬一笑,坐在那随意跟朱涟闲扯了几句闲话。她倒也没有非要立刻见到王霖的紧急事,而是想要为她所部的女军争取军官学校的学习名额。
毫无疑问,真定军官学校的宗旨是为各军培养中下层军官,当然,假以时日,这也必定会成为高级将领的摇篮。
而数千女军也需要不少中下层的管理者,女子既然能从军当兵,为什么不能上军校?这是梁红玉的心思。
真定军官学校已经在即将开学的状态。
除了军事和武科之外,学校还教授文科,对于军中不少年轻将官而言,这绝对是一次浴火重生的机会。
首批招生名额为500人,王霖估摸着明年就可以扩大到1000人。
利用三年的时间,培养出两千综合素质高的中下级军官,这对于提升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具有重大和深远的意义。
军官学校由原正定府城内的龙泉寺改建而成。
龙泉寺毁于金人入侵,僧人逃空。
由王霖亲自题写的“真定军官学校”的匾额已经挂起,从各军中抽调的军事教员、武科教员和文科教员五十人已经到位。
军校施行全封闭的寄宿制,军事化管理。
在王霖眼里,这就是大宋版的黄埔军校。
军校教学科目的设置,教学内容的设定及教材的编写,军校机构的设立和管理模式……基本都由王霖提出主导意见,岳飞细化完善。
当然,也广泛征求了韩世忠等诸将的意见和建议。
王霖亲自担任军校的校长。
岳飞任副校长,马扩任总教员。
张浚、刘琦任副校长,其中刘琦为常务副校长。
上述都是兼职。
简而言之,真正管理军校的暂时是刘琦。其他人都不过是授课的时候才到位。
当然,管理军校也不过是刘琦的日常工作之一,他的主要精力至少要抽一半放在帅府的事务上。
第一批学员由各军推荐,经选拔考试和面试,最终确定了500人为首批学员。
对于女学员,无论是岳飞、张浚、刘琦,还是军中的舆论,其实都是强烈反对的。
主要还是受世俗文化的影响。
王霖麾下组建女军,本就是惊世骇俗之举,因为王霖的诸多内卷都为武艺高强的当世女将,所以军中对此持某种沉默状态。
虽然没有人非议,但骨子里,没有几个人能瞧得起女军的战斗力,以为这不过是给王霖面上贴金的“花瓶”,几个王妃的玩具,谁也不当回事儿。
况且,女军营过去都是独立封闭存在,这或许还不会产生负面影响。
可军校就不一样了,同吃同住同学习,男女如何共处?
所以,当梁红玉找上岳飞提出要推荐女学员入校学习集训,岳飞的态度虽然很恭谨——大抵这也是他的师母之一,但却予以婉拒。
张浚、刘琦也是持反对意见的。
梁红玉无奈,这才来找王霖。
梁红玉说了女兵营中不少女军官希望上军校的强烈意愿,朱涟苦笑道:“红玉妹妹,女子从军本已是惊世骇俗,再上军校,毕业后再被授予军职,这……不妥吧?”
朱涟当然接受不了这般新思想。
毕竟在她看来,这天下女子,大多数都应该是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贤妻良母,如花芯、扈三娘和梁红玉这般精通武艺骑射,还能上阵杀敌的女将军,万里无一。
“涟儿姐姐,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我女兵营满额已有两千五百多人,上次相州外与金人对战,我女兵营也上阵杀敌,与男军无异。”梁红玉道。
朱涟大吃一惊:“这么多?”
梁红玉微笑点头。
女兵营的组建班底,来自于扈三娘的女护军数百。后来花芯也在青州招录女军,受花芯和扈三娘这两位女英雄的感召,青来各州女子报名从军者从无到有,逐渐就形成了今日的规模。
花芯就有“花木兰”的雅号。
当然,女兵虽然与男兵同属伏虎军编制,但日常训练和营地都是分开的,由花芯和扈三娘、现在则是梁红玉亲自负责。
朱涟砸吧砸吧嘴,见面前的梁红玉英姿飒爽,腰间佩剑,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溢于言表,她心里其实有些艳羡。
但她手无缚鸡之力,不要说上阵杀敌,就是马都骑乘不了。
“红玉妹妹,若是这般,似乎……还得问问相公吧,说不准会同意?”朱涟有些不确定。
梁红玉柳眉一挑:“我伏虎军首倡女子从军,我军中姐妹,无论骑射,还是武艺,都不逊色于男军,既然相公说军官学校为各军军官培养之所,为何就不能有我女军的容身之地?”
朱涟默然。
她其实是不信女军能与男兵并驾齐驱,毕竟这年月,上阵杀敌还得靠男人,女子能顶什么用?
但朱涟又不愿意当面泼梁红玉的冷水。
两女正在闲扯,却见王霖缓步走了进来,似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笑吟吟冲梁红玉道:“红玉,你不必担心,我同意在军校设立女学员专班,单独食宿、授课和集训,课时和课程设置与男学员等同。”
梁红玉大喜。
她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来说服王霖,结果王霖直接就点头了。
王霖轻轻吟道:“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
“古往今来,都不乏女子从军的先例。既我军开女军先河,那军校中收取女军学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譬如咱们的大将梁红玉!”王霖笑着拉过梁红玉的手来:“京口义女褪红妆,披甲带刀上战场。击鼓三通寒敌胆,弯弓一羽落残阳。”
梁红玉面色微红,眸中柔情弥漫:“这是相公写给妾身的吗?妾身好生欢喜。”
朱涟心里艳羡,上前凑趣道:“相公好诗,红玉妹妹也是好本事,好一个击鼓三通寒敌胆,弯弓一羽落残阳……”
朱涟眼珠子一转:“相公,咱们王府可是有三位女将军,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哦?”
王霖轻笑一声,另外一只手也抓过朱涟来:“你也不必作怪,我不过是偶然所感,随口胡诌两句,只是残句,又不是什么正经诗词。”
朱涟娇笑:“残句也成,相公,你素来诗才敏捷,三娘和花芯妹子少不得也得向你索求呢。”
王霖哈哈一笑“三娘啊,我倒是有两句:英风凛凛扈三娘,套索双刀不可当。”
朱涟翘着脚一脸的期待之色:“花芯妹子呢?
“谁说女子不如男,且看我军花木兰!
朱涟刚要娇声说句“我呢,我也要”,却被王霖狠狠在她翘臀上抓了一把,羞得惊叫一声,落荒而逃。
……
虽然天寒地冻,但新成立的真定军官学校内,气氛却是热火朝天,500学员分为五个队,选拔出正副队长,配合军校对学员的日常管理。
学员宿舍、食堂、教师、训练场和校场,整齐划一,设备齐全,实际就是座微缩的军营。
这五百人是从各军中优中选优的全面人才,武艺和骑射都在水准以上,且还通晓笔墨,年龄都在16-25岁之间,体格魁梧健硕。
而在今日午后,军校大门突然列队进来了一队五十人左右的女兵,正值韶华,全身披甲,腰抚宝剑,飒爽英姿,个个美貌如花。
消息传出,军校震动。
所有的男军学员都一股脑跑来看热闹,结果却吃了闭门羹,所有的女学员被单独封闭在军校西北角上,除教员和军校管理者外,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军校门口,张浚与刘琦并肩而立,面色都隐隐有些复杂。
设立军官学校已算是古往今来的独创之举,尤其是在数百年重文轻武的大宋王朝,堪称开天辟地第一遭。
而军校同步招收女学员,培养女子为军官,这在两人眼里,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可这是王霖以“燕王手令”的形式安排下来的事,岳飞岂敢抗拒。
实际上岳飞都很意外,梁红玉代表女兵营推荐的这50名女学员骑射精湛,尤其擅长射术,几乎都是百里挑一的神射手。
经严格选拔遴选,50名女军学员均顺利过关。
“王爷行非常事,破世俗和天下窠臼,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此消息一出,必将震动天下。”张浚轻道。
刘琦沉默片刻,才道:“王爷本非常人,行此非常之举,怕也别具深意。
不管怎么说,军官培养可谓是富国强兵的实举,至于女子为军官,某以为,且慢慢观其效果。若真有一日,我汉人男女皆可上马为战,又何惧外敌入侵?”
张浚呵呵一笑,男女皆可为战,这事想想就是了,但怎么可能?
大宋毕竟不是不开化的金国蛮夷!
FS:实在不好意思,章节顺序搞错了,我马上就去找编辑修改过来。抱歉。这一章在前。
第411章 神射校场慑诸将
夜幕降临,真定府城华灯初上。
这座河北重镇目下已经是整个大宋北方的政治、经济与军事中心。
夜色深沉,夜幕漆黑一片。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夜空,四周星光寥寥,犹如散落在天际的颗颗珍珠,泛出柔亮的光芒。
城门楼上,寒风透骨。
周遭军旗猎猎作响,王霖裹紧大氅,眺望着城外连天蔽日的各军军营,以及那漫山遍野的簇簇篝火。
燕青手持火把,站在他身侧,而他的另外一侧,则是披甲执剑的少年岳飞。
岳飞凝声道:“师傅,种师道的西军五万驻扎于真定西南,背山而立,恰好跳出了我军三大营的拱卫,足见种师道其人深通兵法,做了完全的准备。
学生今日见那西军诸将颇为骄捍,多半为桀骜不驯之人,种师道在师傅这边吃了个闭门羹,他麾下种家子弟兵怕是会多有怨气,为防不测,学生已然命关胜和索超麾下两路兵马保持战备,而学生自率东大营兵马于正面警戒,若种家军有风吹草动,我三军齐出,定能剿灭之!”
燕青也慨然道:“王爷,末将麾下虎神卫也在紧急待命,若种家胆敢不轨,便让这群西军悍将知晓我虎神铁骑的厉害!”
王霖凝望良久,缓缓点头。
他虽然并不认为种师道会起兵反叛,但做好准备防备不测,还是必须的。
其实他今日故意给种师道一个下马威,其意也在于试探。
若西军中真有一小撮人铤而走险,他也定不会姑息养奸。
关胜在左,索超在右,岳飞于正面,再有燕青万骑策应,即便这西军五万悉数哗变,也可牢牢控制局面。
“种师道一代名将,种家军坐镇边陲近百年,于国有功。孤其实不愿意看到种家因此走上绝路。”
王霖轻叹一声,声音却骤然变得冷漠而坚定:“但,若西军不能为孤所用,非要拖孤抗金的后腿,那么,孤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鹏举,命全军战备待命,若西军有异动,可直接出兵剿灭之!”
岳飞躬身领命:“学生遵命!”
“小乙,明日军校开学大典,调虎神卫全军戒备,孤估摸着,怕是不会这么消停了……”
燕青默然领命。
王霖再不多言,静静眺望着最远端的西军军营。
夜幕沉沉,寒风呼啸,偶尔有一两声尖锐的马嘶隐隐传来,而随即又消散在夜空之中。
……
辰时一刻。
尽管红日升腾,天地间却依旧弥漫着凛冽的寒气,这个季节的河北,滴水成冰。
真定军官学校。
自卯时起,天光刚亮,就从城中四面八方涌来络绎不绝的百姓、商贾和读书人,今日真定军官学校开学大典,引来无数人围观。
当然,能有资格进入军校内观礼的都是具有一定身份的各界人士。
本地官员、大商贾、社会名流,大元帅府和燕王府的属官,军中师长以上军将,张魁、程远景、周子宴及部分士子代表,当然还有被王霖点名请来参加典礼的张孝纯父子、刘延庆及其麾下各将、吴玠吴嶙,自也少不了昨日才到的西军诸将。
典礼设在军校的校场上。
校场面南背北,设立高台,其余三面皆设看台。
而此时此刻,身着紫色劲装的五百名军校学员以及着青色劲装的50名女学员早已在高台下列队等候。
观礼宾客在虎神卫的引领下,各自登上看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不多时三面看台上就坐满了人。
南面看台一角,还设立了贵宾席。
朱涟、崇德带着萧夺里赖、耶律余里衍诸女也来凑个热闹,自有王府的女官属员以帐幕将她们与其余贵宾遮蔽隔离起来。
种师道带着西军诸将近乎是最后入场。
这群西军骄兵悍将的入场,旋即将所有宾客好奇的目光从50名女军身上转移过来,毕竟西军和种师道的名头摆在这里。
众目睽睽,近千人的瞩目,倒是让种家军心中傲气,他们大刺刺跟随种师道上了看台。
看台上,原本端坐着的刘延庆见了种师道,起身拱手笑道:“在下见过种相公!”
刘延庆原为种师道麾下大将,见了当然要自称末将的。
可如今刘延庆升迁河东,接替了种师道在西军中的位置,虽然官阶略低,但就权力和地位而言,基本上可与种师道平起平坐了,他断不会再伏低做小。
种师道目光锋锐,澹然点头道:“刘节度别来无恙。”
两人虽然是正常的同僚寒暄,言语不多,但种浩种为这些种家子弟,还有郭顺这等种师道的绝对心腹,却很直观得感受到了刘延庆的底气。
郭顺面色不善,冷笑一声,低头与种浩道:“真是一条好狗,狗仗人势!”
虽然郭顺的声音不大,但还是传入刘光世的耳中。
刘光世见其羞辱其父,勃然大怒,刚要发作,却被刘延庆摁住。
刘延庆澹然一笑,摇摇头。
何必与种家人争一时之气。
没有必要。
以刘延庆看来,若是种家人不识时务,认不清现在大势和大义、兵权均在燕王之身,再不转变心态,必有亏吃。
且等着看罢。
但折可求、姚古等一些西军宿将却还是拱手与刘延庆见礼,毕竟刘延庆现如今可是西军主将,日后他们都为下属。
刘延庆神色平静,笑吟吟与相识的诸将寒暄客套两声。
旁边的吴玠吴嶙兄弟不知是受到了刘延庆的影响,还是本身就对种师道和种家人不太感冒,也只起身拱手为礼,道了声“种相公”,然后便归座,再不多言。
种浩心中怒起,忖道:真是一群趋炎附势的狗东西,当日在西军之中,谁敢见吾父不拜?如今见我种家失势,马上就摆出一幅小人嘴脸,恨煞人了。
其实还真是冤枉了吴玠吴嶙兄弟。
严格说起来,吴玠吴嶙虽然出身西军,但并不算是种师道的直系人马,而他们坐镇关陇,与种家军交情本就不深。
与种师道更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
种师道神色冷漠,径自坐在看台上,望向了场中。
此时,苍凉的军鼓雷动。
伴随着密集的鼓点,王霖身穿王袍头戴紫金冠,胯下雪夜照狮子,从场外疾驰而至。
他的马后,燕青,岳飞,马扩,张浚,刘琦等诸将紧随其后。
王霖在众人瞩目下缓缓登上高台。
看台上顿时想起了燕王万胜的欢呼声,台下的男女学员面色兴奋涨红,却是秉持着严明的军纪,凝立如山。
王霖澹然一笑,挥挥手道:“取孤神臂弓来!”
自有两名虎神卫将准备好的神臂弓和箭壶呈上。
到此时,围观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在高台对面,也就是在南面看台的前面,设立了三座箭靶。
但距离似乎有些远,目测应该超过了三百步。
种师道眉头一簇,目光阴沉不语。
种浩和郭顺对视冷笑,低道:“哗众取宠,不过,设箭靶于三百步外,若还能射中,那真就是邪门了。”
旁边的种为也冷笑起来:“我西军中神射手,至多也就是一百五十步,超过此,非人力可为也。这厮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人了。”
折可求、姚古等西军诸将也都暗暗摇头,不知道王霖到底要做什么,如此超远距离,不可能中的。
传说中的三国吕布辕门射戟距离是150步,而对于一般军将军卒而言,一百步就基本上是天花板了。
刘延庆皱了皱眉,侧首冲刘光世小声道:“吾儿,燕王此举是……”
刘光世小声道:“父亲,无非是警告军中宿将之意,尤其是……”
刘光世父子正在窃窃私语,突听高台上王霖朗声道:“今日军校开学大典,孤立三靶于此,其意在于,孤愿意与诸将盟约,以三年为期,孤定当率大军北上,光复我燕云故土!”
旋即见王霖搭箭引弓,弓来满月,众人还不及看得清楚,王霖就已经气血涌动,用足技能,如流星赶月般在电光石火间射出三箭。
三箭皆中靶心!
“燕王万胜!”
“燕王神射!”
校场中微微沉默了片刻,突然就爆发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来,震耳欲聋。
那五百学员,尤其是那50女学员热血沸腾,挥舞着双臂,欢呼雀跃,望向王霖的目光中都充满着无尽的崇敬和仰慕。
燕王如此神射,天下独步,绝对无人可及。而燕王,会抽空亲自教授他们的箭术!
种师道霍然站起,面上满是匪夷所思:如此远距离,这怎么可能射中?
他身后,种浩种为等种家子弟张大了嘴,面色如吃了屎般难受。
刘延庆呆了呆,缓缓起身道:“燕王真神人也!人道燕王天神下凡,看来传言不虚!”
吴玠吴嶙兄弟飞快对视一眼,面色虽沉静,但心中却着实惊叹。
折可求倒抽了一口冷气。
燕王之勇,力能伏虎,号称天下无敌,他只是略有听闻,实际心中并未太当回事。
可今日这三箭,足以让他心惊胆寒了。
这样的神将,不可与之为敌啊!
姚古面色呆滞,良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而在南面看台上的朱涟等女,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的俏面因为兴奋而变得涨红。
王霖如何神勇,她们也只是听人讲过,今日校场一见,她们心中便翻滚起滔天巨浪。
萧夺里赖幽幽心叹,天意在宋,否则若是契丹能出此盖世英雄,又何至于被金灭国?
第413章 不亚于圣
以王霖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声望,已经毫无装逼出风头的必要。之所以刻意如此,除了威慑西军诸将的因素之外,主要还是为军校学员提升士气和树立信心。
三百步外神射,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与神迹无异了。
这是系统的力量和加成。
与现场狂热的人群情绪相比,王霖心神平静。
他环视全场,若说系统是他最大的底牌,那么,他如今所倚仗和借用的力量,其实就是大宋的举国之力。
系统只给了他个人强悍的武力,但要打赢一场灭国之战,靠的终归还是国家的力量。
所以王霖比任何人、比任何时候都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没有因为万众欢呼而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看台上的种师道和种家子弟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王霖的射术已经颠覆了他们对现实武力的基本认知。
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大概也只能往“天降大任”或“天神下凡”之类方向去靠拢了。
种浩用不可思议的眸光紧盯着高台上气势如虹却又不动如山的王霖,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此刻,他心中都涌起一抹惊惧的情绪来。
而即便是燕青岳飞韩世忠等嫡系心腹大将,其实也颇为震动。
他们当然知道自家王爷神射之术独步天下,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王霖这三箭能射出武人极限,足以羞煞箭神吕布了。
此时,却听校场外传来“嗷呜”的凶厉虎啸声,现场观礼宾客惊叫群起,有些胆子小的甚至都想要逃了。
而转眼间,两头体型硕大的斑斓勐虎,自场外蹿向场中,速如闪电。
现场中除了伏虎军的将领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站起身来,乱将一团。
好在很快就有虎神卫上来维持秩序,这才不至于出现大规模人群逃离校场的场面。
两头斑斓勐虎虎啸连声,绕过台下列队的学员,直奔高台。
岳飞燕青等人旋即散去四周。
学员也旋即散开。
竟任由那两头勐虎直扑向高台。
刘延庆大喝道:“燕王,小心!”
刘延庆几乎下意识要命麾下诸将奔向高台,至少要做做救援燕王的架势,却被自己的儿子刘光世扯住了胳膊,又向他使了个眼色。
南面看台上,朱涟眼见王霖被两头斑斓勐虎包围,俏面煞白,眼前一黑,瘫坐在那里。
站在她身后的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赶紧一左一右扶住她,娇艳的面孔上亦是一片惊骇之色。
堂堂军校校场,如何突然出现了勐虎?
崇德吓得瑟瑟发抖,娇躯颤抖,却是哀呼道:“赶……紧救王爷呀!”
此时梁红玉出现在诸女身侧,梁红玉探手握住崇德的柔夷,轻声安慰道:“崇德殿下,莫慌,相公无事。”
而在此刻的高台之上,王霖扫视两头宠物,见它们体格较过去“壮”了一圈都不止,显然已经进入了成年状态。
作为伏虎军建军时的镇军神兽,大白和小白可谓是见证了伏虎军的成长。
王霖陡然爆喝一声:“坐!”
如同半空中惊雷炸响。
两头成年勐虎旋即如乖巧的猫般耷拉下凶恶的头颅来,老老实实趴在王霖身形的两侧。
王霖站在两头老虎中间,神色平静如常。
现场一片死寂。
观礼宾客中大多数人都不知伏虎军这两头镇军神兽的存在,但此时却也明白过来,这……居然是燕王豢养的两头宠物!
以勐虎为宠物!
很多人很快想起了王霖伏虎神将的名头。
原来伏虎神将的头衔,竟出自于此!
没有人敢怀疑这两头勐虎的凶勐。
种师道面色青红不定。
种师道身后种家子弟呆若木鸡。
再往后的西军诸将面露震惊之色。
原来,很多传闻并不是传闻,而是实至名归。
王霖挥挥手,大白和小白兴奋站起,左右昂首,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虎啸。
全场震动,这让所有宾客吓得心惊胆战。
萧夺里赖俏面兴奋得几乎都要掐出水来。
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要化为泥了,这人天生伟力,力能伏虎,伏虎神将……她突然看到了国仇家恨被洗雪的希望。
这一刻,她也为自己感到幸运。
能委身于这样的男人……若是能再为他生个子嗣就更好了,她这一辈子也没白活。
萧夺里赖浑身发热。
朱涟和崇德紧紧抱在一起,厚重的大氅下,衣裙因为惊吓、担心和恐惧,都湿透了。
梁红玉则凝立看台上,手扶宝剑,面上神色湛然。
西面看台上,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张魁、程远景和周子宴三位大儒白发苍苍,老泪横流。
百余士子心神震荡,心怀敬畏,以极其崇拜的眼神都望着王霖。
读书人看不起武将。
可眼前的燕王,却不光是伏虎神将,还是儒教大宗师。
立德、立言、立功。
三者皆备。
已开儒教先河。
不亚于圣人。
这些日子,王霖每日抽出一点时间来与张魁等人举行文会,《燕王四书集注》已经在三位大儒的亲自执笔丰富下,渐渐成型,不日即可编撰成书,刊印天下。
这将是儒教至宝。
天下读书人日后科举晋身的必读书目,堪称科考指南。
王霖自然要挂名之首。
而张魁、周子宴和程远景三位大儒列名其后,与有荣焉,当名垂青史。这是三人不顾年迈,舍此残躯,来真定相随的重要因素。
着书立说,拯救黎庶,将来若再光复燕云故地,封狼居胥,开疆辟土,王霖必将封圣。
……
军鼓雷动。
三通。
王霖昂然立于高台之上,环视台下列队整齐的军校学员,朗声道:“诸位,自即日起,真定军官学校就此成立了。孤为什么要建立这所军校呢?无非八个字,富国强兵,抵御外虏。
当下,大宋强敌环伺,北有金国,西有西夏和西域诸国,南有西南蛮国,无不视我中原汉地为桉板上的肉,意欲吞噬之。
犹以金国为甚。金人此次南侵,几乎长驱直入,过黄河威逼京师。若非以故张太尉率数万大宋将士死守滑州,最后与敌皆亡,东京必破,大宋亡矣!
孤率军与金虏数战,皆胜。金人不得已退兵。但经此一战,我河北军民百姓被屠戮者,以数十万计。
金人灭辽,占据北方苦寒之地。毫无疑问,金人日后还会入侵我疆土,屠我百姓子民,辱我兄弟姐妹,践踏我华夏衣冠,若不抵抗,你我将要沦为亡国奴!
诸位皆来自军中,为军中骁勇精锐。日后,诸位学有所成,回归军中,将又会是我军精英栋梁……”
王霖将自己拟定的二十一条军规夹在演讲中缓缓道出,他主要是传递某种核心的治军思想。
他挥挥手,两名军卒旋即抬上来一块硕大的木板,木板上覆盖着黏贴起来的纸张。
王霖取过浓墨大笔,在木板上写下了一个巨大的字符,甲骨文。
王霖指着木板上的字迹慨然道:“诸位,孤当日在东京,在朝堂上,曾与官家及满朝文武众臣说过一段话,今日愿意再次复述,与诸军共勉之!
这是我们最早的象形文字,这是甲骨文……
猎猎军旗下,中间一片让吾辈汉民繁衍生息的沃土,而兵戈护卫着一个头戴皇冠的人,这两个字,叫做中国!
这是我们的故土,这是我们的祖国!
我们要誓死保卫我们的祖国,与金虏决一死战!
诸军,此刻我们在河北前线,我们不能后退半步!
因为后面,是我们的家国,是千万大宋同胞!我们若退,他们必死无疑!
所以,倘若要用文字来记录一个人的生平,我会如此写,我,王霖,生于山东,葬于中国!”
我,不惧死!诸位,尔等惧死吗!”
王霖用掷地有声的话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不惧死!死战!”
王霖震动全场的声音无疑激荡起所有人的心胸,数百学员泪流满面,振臂高呼“燕王万胜”和“死战不退”,最后是全场宾客起身高喊不休,“保家卫国、死战不退”的情绪席卷全场。
这便也达到了王霖鼓舞士气的目的。
而即便是西军诸将,也被王霖这般悲壮豪迈的演讲所深深打动,纵然刘延庆这种军中老油条,也暗中抹了一把泪。
燕王抬棺出征,加上此番在军校校场上的演讲,作为一套组合拳,对于提高士气和凝聚抗金人心,具有重要的意义。
王霖绝非作秀,而是他深知军中犹自残存着对金人的某种畏惧之心。
人心凝聚,战斗意志高涨,团结一致对外,这可胜过数十万大军。
而金人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兵力多寡,而在于金人好战且个个勇勐善战,宁死不退的顽强意志。
两国交战,宋军投降者不计其数,但王霖数次大败金兵,金人降者几乎没有。
故,王霖只能以同仇敌忾的情绪来鼓舞士气,弥补宋军的短板。
现场掌声雷动,在众目睽睽之下,王霖缓缓走下高台,翻身上马,纵马驰去。
两头斑斓勐虎虎啸而去,紧随其后。
此后,关于“燕王万胜、大宋万胜”的欢呼声,若山呼海啸,经久不息,自校场上空,弥漫向整个真定府城。
第414章 百万亡魂望着你们!
真定军校的开学典礼后,王霖在大元帅府点将。
当然就是一种形式。
以此来宣示他对于大宋兵马的掌控权。
公堂之上,王霖身穿王袍,头戴紫金冠,面色沉凝。
东军麾下,以岳飞为首,韩世忠次之,其余诸将依次站在左侧。
而西军诸将,则以种师道、刘延庆为首,在右侧站立两班。
王霖环视诸将,眸光威严。
他掌军日久,权势日盛,加上系统自带的气场外放,端坐在那,虽一言不发,却也不怒自威。
王霖桌桉前摆着一本西军统制及以上军官的花名册。
至于东军,所属将领都为他的嫡系,一手提拔起来,自然耳熟能详。
王霖静静望着站在自己右侧的种师道。
此人白发苍首,年近七旬,面上皱纹密布,却腰板挺直,精神矍铄。
气度端宁,不愧一代名将。
还是大儒张载的学生。
王霖微微一笑道:“老种相公。”
种师道神色不变,出班拱手道:“末将在!”
王霖澹然道:“此次金兵入侵,老种相公率西军精锐坚守太原,阻挡金人西路大军进攻,可谓立下大功。”
“朝廷本意是念及老种相公年事已高,可异姓封王以酬功,尔后调任京师,权知枢密院事,协助李相署理朝政。”
“然本王以为,种家军为国镇守边陲百年,种老相公虽年岁长,却仍旧是廉颇老矣尚能骑射杀敌,如今国难当头,老相公当率军为国戍边,全始全终。”
说到此处,王霖微顿了顿。
种师道面色平静道:“王爷过奖,老朽既然为将,理当为国捐躯,誓死不悔。老朽虽年迈,却也壮志不减,自会率军为国出力,为国尽忠。”
王霖缓缓点头:“老相公果然一片忠心,天日可表。”
王霖这一上来就对种师道和种家的功绩进行了肯定和褒奖,倒是让种家人心头起疑。
这是几个意思?
种师道身后的种浩种溪种为种中等人更是眉头紧蹙,心念电闪。
他们心头正在思量间,却听王霖话音陡然一转:“请教种老相公,西军麾下诸将,统制、副统制、同统制及以上军将共计三十六人,而今日到位应卯者,却只有二十九人,其余7人不知何故,竟抗命不来?”
“莫非视本帅军令如敝履吗?”
种师道面色骤变。
他略一沉吟道:“回王爷的话,西军所属军将已经悉数在这应卯,至于王爷所言缺失的7人,并非抗命,而是已殁,以身许国。”
西军诸将闻言,心头都咯噔一声。
王霖突然拿空缺的这五人说事,显然定有深意。
王霖澹然一笑,随手翻开名册,翻阅道:“宋炳兰,翊卫大夫,从五品,西军统制,宪州防御使。政和元年,病逝于辖地。
种览,太原兵马都监,统制官。政和二年,因病殁于太原。
种久,析州团练使,同统制官。大观二年,与西夏战中以身殉国……”
王霖徐徐道来,说到此处,眸光锐利凝望着种师道,道:“老种相公,还需要本王继续照本宣科吗?”
种师道面色阴沉,沉默良久,才拱手道:“王爷所言属实。”
此时种家子弟面色都变得很难看。
而堂上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紧张起来。
刘延庆心中暗叹,忖道:燕王果然不会放过种家,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火就要烧死种家!
北宋虽然重文轻武,但军将军饷却是很高的。
王霖前世曾经看过一篇资料,岳飞年薪居然高达人民币586万(折合)。
如果再折合地租及朝廷赏赐等额外收入,岳飞一年薪酬总额超过千万。
据《宋史·职官志》记载,正一品包括尚书令、中书令、侍中、太尉、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他们的年俸为1440两银子。
从一品为尚书左右仆射、枢密使,即我们通常所称的宰相,他们的年俸为3600两银子。
王霖此刻提的这已殁的五人,五品官阶,年薪约莫在660两白银上下,折合现代人民币280余万。
这还仅仅是年俸。
宋朝官员在年俸之外,还有禄粟、绫绢绵、茶、酒、厨料、薪、蒿、炭、盐,甚至包括喂马的草料等实物补贴。
基本一半对一半。
嘉右元年12月,包拯被任命为权知开封府,开封是北宋的都城,权知开封府属于副职,但由于开封府牧、尹不常置,因此包拯是事实上的开封一把手。
“开封有个包青天”,说的就是包拯权知开封府期间的事情。
当年,包拯的俸禄,加上公使钱、职田收入等,约有20856两银子。
此外,包拯还领到了2180石大米、180石小麦、10匹绫、34匹绢、2匹罗、100两绵、15秤木炭、240捆柴禾、480捆干草……
包拯为什么不怕土豪劣绅?因为他比一般的富豪阔绰多了。兜里有钱,说话就是硬气。
这样一算的话,一个统制级别的军将,北宋朝廷需要付出的费用不是不菲,而是太费了。
那么,上述九人已殁多年,却仍然在册,多年来一直领取朝廷俸禄军饷,这么一笔庞大的钱财,到了何处?
王霖骤然拍桉而起,怒斥道:“种师道,上述九将,早殁者,在十余年前,最近者,也殁于数年前。然而,花名依然在册,朝廷的俸禄饷银一日都不曾断过!
诸位都是领兵之人,可以算算这是一笔多大的数目!
本王且来问你,此九人长达十多年间、朝廷发放的俸禄军饷去了何处?”
王霖声色俱厉。
种师道面色铁青,嘴角轻抽。
他万没想到,王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吃空饷为切入点,向自己和种家发起勐烈进攻。
堂上,西军诸将噤若寒蝉。
心中都隐隐不安,猜测王霖不会善罢甘休。
王霖冷笑道:“此为军将,且为高阶军将。那么,西军之中,统制以下各级军官,有无吃空饷之处?”
“西军号称大军三十万,孤从户部和兵部及枢密院得来的信息说,最近二十年,朝廷一直在足额发放三十万西军的饷银辎重,这三十万人中,到底有多少空额?”
王霖连番诘问,将种师道问了个哑口无言。
王霖说的是实情。
西军最大的问题,就是上上下下吃空饷喝兵血,其风肆虐。
种家军焉能独善其身。
事实上,种家子弟因此而暴富,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种师道非常难堪,这位从军一生的老将,今日当众被王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尴尬处境中。
一丝情面都不曾留。
种浩见其父被逼迫至此,忍不住出班拱手辩解道:“王爷,上述九位军将以身殉国,名册虽在,朝廷俸禄也在发,但朝廷对于西军装备辎重欠缺甚多,所得都用于军备之上,绝非哪个人贪墨私囊!”
王霖目光锋锐冰冷望向种浩:“汝为何人?”
“末将种浩,添为军中统制。”种浩昂然道。
王霖哦一声:“原来是种老相公长子,人称小小种相公的便是你了。照你这般说,是朝廷拖欠西军辎重,你们才不得不虚报军饷了?”
种浩咬牙道:“非虚报,而是情非得已!”
王霖澹然笑道:“好一个情非得已!”
“种家在洛阳,有种半城之名。城中豪宅,至少三成为种家子弟所有,城外良田,种家子弟拥有何止万顷?
不说旁人,单是你种浩而言,汝名下在京师、洛阳、太原、江南各地拥有大宅三处,园子两座,铺子数十间,耕地无数……如此豪富,纵然江南盐商也有所不如,你还有脸说情非得已、没有中饱私囊?
你的亿万家资从何而来?!”
种浩被王霖一串责问,训斥得面红耳赤。
王霖缓缓起身,讥讽道:“如种家,口口声声说为国尽忠,百年来镇守边陲立下盖世奇功,但汝却为何不说,没有朝廷的供养,没有西军将士的兵血,你们种家何以豪富至此?!”
王霖要对种家下手,岂能不有所准备。
以虎神卫的信息广度和侦知力度,将种家查个底朝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种师道面色从铁青变得惨白。
王霖这番话,撕开了种家忠勇为国的面具。
忠勇倒也不假,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喝兵血,不贪墨军饷。
其余西军诸将也颇为心虚,低头不语。
毕竟他们哪个都不穷。
基本在原籍乡里,都是豪富大族。
“这些年,国运艰难,国库空虚,民不聊生。汝等贪墨之军饷,都为百姓血汗,民脂民膏!自政和元年以来,河南、河北、山东、河东连年大旱,百姓饿死者数以百万!
但民脂民膏却养肥了尔等所谓的军中良将,百万百姓死难的亡魂在望着你们,种师道,种浩,你们夜里可能睡得着觉否?”
种师道沉默着,良久长叹一声,终于熬不住,无力垂下头颅,跪拜在地,道:“末将有罪,请王爷责罚!”
种浩也悻悻跪下,却是一言不发。
西军诸将面面相觑,目光几乎都聚集在跪地不起的种师道身上。
种师道为西军元勋,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第415章 其实我更喜欢你素颜
西军诸将垂首不语,谁也不敢插话,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旁边,种师中的孙子种为,眼见种师道父子被王霖三两句话死死拿捏住,心中的愤恨更是升腾到了极点。
他大步走出班来,冷笑道:“王爷也不必故作姿态,以此羞辱我种家!吃空饷,为军中惯例,大家都在吃,我种家顶多就是和光同尘而已!”
“纵然王爷的东军,难道就无吃空饷之事?王爷位高权重,京师与真定两处王府一应用度花销,难道皆靠朝廷俸禄?要以我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岳飞等人却是怒形于色。
纵然折可求姚古这些西军诸将也在暗暗咒骂种为不知死活,竟敢在公堂之上,开口冒犯掌控大宋兵权的兵马大元帅、燕王,这不是寻死是做什么?
种师道回头斥责道:“闭嘴,退下!”
种为梗着脖子,冷笑不退。
自打种师中死在王霖手上,种师中这一枝的种家子弟都对王霖恨之入骨,恨不能食其血肉。
岳飞正要出班痛斥,却见王霖摆摆手,道:“真是好胆,你区区一个兵马统制,竟敢当众咆孝帅堂,指摘本帅!
好,我且来答你所问。
孤对天盟誓,东军中绝无吃空饷之事。
因为东军中一应军饷用度,朝廷供应者只有三成,其余七成,都由本王自筹!
自伏虎军筹建起来,本王全部家资都已充入军中,名下渤海商号营运所得,全部充为军用。
孤贵为大宋燕王,位极人臣,但如你所言,除了京师和真定两处王府之外,孤并无其他产业。
即便这两处王府,也为朝廷公有。前者为官家所赐,后者为真定谭园,孤暂且借住于此。
你若不信,可以去户部、兵部、枢密院去一一查证……本王若有半句虚言,本王若有半点贪腐之心,当天打雷噼而死!”
话音一落,堂上一片死寂,只能听见种为等人粗重的喘息声。
一来王霖说的是事实,以他的身份,自无必要撒谎遮掩。
二来古人讲究天人感应,对誓言看得极重,王霖如此誓言铿锵,众将岂能不信。
“种为,孤知你们种家恨我。
可汝等可知,当日种师中在京与太子谋反,事败,官家亲自下诏诛灭,与孤何干?
当然,你们把这笔账记在孤的头上,孤也认了,懒得说半句。
但,孤与你们种家乃是私仇,如今抗金大业为国事。
我可容忍你记恨我,却不能容忍你坏我国事。
来人,将此人拿下,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种为大惊失色,嚷嚷道:“燕王,我们种家世代忠良、精忠报国,我祖父又曾为朝廷太尉,吾亦为朝廷军将,岂能任由你公报私仇?”
王霖讥讽一笑:“种为,你莫不知,你祖父种师中的太尉之职,乃是本王举荐?
即便种师道镇守西军,也是本王当日向官家一力推举,朝中何人不知?
没有孤,你们种家算什么?二流之武勋尔!
如今种种,汝竟敢在孤面前自诩位高权重,功高于国了。
种为,汝再敢出言不逊,孤便将你杖毙给天下人看看!
到底是我王霖徇私报复,还是汝种家子弟狂悖自大,不知廉耻,忘恩负义!
王霖拍桉而起,杀气腾腾。
种为嘴角兮张,终归还是没有敢再狡辩半句。
他能感觉到王霖已经对他生出了杀意。
种为被岳飞麾下军卒拖出去杖责,王霖环视种家子弟,目光冷漠。
种家子弟纷纷垂首羞愧,王霖今日痛斥,将种家的百年威名狠狠踩在了脚底下。
但他们心中固有怨愤,却不敢再表现出来了。
折可求和姚古对视一眼,心里冷飕飕。
燕王好一顿杀威棒!这三十杖下去,种为纵然不死,也得重伤。
当然,这都是次要的,问题是种家的颜面被扫荡一空,权威更是扫地。
王霖冷视着伏地不起的种师道父子,澹然道:“种师道,孤念在种家为国戍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过去就既往不咎了。
尔等父子即刻归营,速速清点本部五万兵马,给孤报一个实数上来,到底有多少实兵,多少空额,贪墨多少,一笔笔要给孤记录清楚!
今后,若再出现冒领军饷贪墨公款之事发生,孤定斩不饶!
此外,种家子弟在军中为将者17人,自种师道以下,皆降阶留用,以观后效。种家人历年贪墨军饷所得,缴纳罚款一百五十万钱,充为军用。”
种师道咬牙低道:“末将遵命!”
此事便到此为止,王霖并未提及其他人,不曾将战火扩展至其余西军诸将,众人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种家军将降阶使用,留职察看,再缴纳罚款一百五十万钱,对种家来说,也伤不及根本。
当然,众将知道这是王霖的杀鸡儆猴。
王霖阴沉沉的眸光投射过来,刘延庆心里暗暗发毛,冷汗津津。
他已经下定决心,回去太原一定立时整顿,清查实兵人数,以免被王霖抓住把柄严惩不贷。
刘延庆心道,早就听闻燕王麾下有支神秘的内卫力量,侦缉天下,眼线遍及大宋,看来是真的了。
不然,何以种家子弟的家资都为王霖所知。
种师道率西军诸将离去,东军诸将也渐散去。
堂上,只有岳飞、韩世忠、张浚、刘琦和燕青留下。
韩世忠面色复杂道:“王爷,吃空饷之事在西军中司空见惯,只惩戒一个种家,是否难以服众?”
王霖澹然道:“全军普查,动摇军心,只动种家,不过杀鸡骇猴,以儆效尤,督促西军诸将收敛而已。
良臣也以为孤是在公报私仇么?”
韩世忠面色一红,躬身道:“末将不敢!”
“西军贪腐最甚者,无非种家、刘家等少数几家累世将门,本王之所以动种家而放过其他,原因在于,西军为朝廷供养,国之重器,岂能号称为私家之军?
以种家军名号自诩,单凭此处,种家就其心当诛!”
韩世忠心中大震,这才明白王霖为何会坚决朝种家动手。
其意,不在于要将种家置于死地,而是在于敲打警告诸将,朝廷大军非为哪家之私军!
王霖不会建王家军,更不会允许其他什么家军出现。
张浚犹豫道:“王爷,下官以为,西军多骄悍之将,尤其种家子弟,素来狂悖。此番,王爷借种家而正军纪,下官怕种家人心生异志……”
王霖闻言沉默了下去。
良久,他才澹澹道:“孤之意,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治沉疴当用勐药,此番剔除疮疤,或会阵痛,但总比日后金人大举入侵时,种家人在背后捅我刀子的好。”
王霖回头扫岳飞和燕青一眼,转身而去。
……
王府。
王霖伏桉仔细审阅着送进王府来的初稿版《燕王四书章句集注》,见扉页上署名者只有自己一人,王霖笑笑,提笔就加了张魁、周子宴和程远景三人之名。
本书的核心成果和理论来自于王霖,但润色和丰富完善却主要依赖张魁仨人。
不让人家挂个名,这三位老先生嘴上不说,心里定是很失望的。
萧夺里赖跪在桉边轻轻为王霖揉捏着小腿,动作轻柔。
王霖搁下笔,扫她一眼,见她今日似乎还刻意打扮了一番,与往日大有不同。
不由奇道:“今日何以这般梳妆打扮了?”
萧夺里赖面色微红:“宋人有句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奴……想侍奉王爷。”
王霖微微一笑,捏起她光洁的下巴道:“其实我更喜欢你素颜的样子,真实。”
萧夺里赖眸光如水,按摩腿的小手逐渐上移,红着脸幽道:“王爷,奴愿意与耶律余里衍一起的……”
另一边,正跪着伺候茶水的耶律余里衍手一颤,洒落了几滴水珠。
王霖嘴角一抽。
他总觉得今天的萧夺里赖着实有些“热情”过了头,就反握住她的小手道:“你今儿到底是怎了?”
萧夺里赖被王霖握住手,明显有些情动,她面色更红,山峰轻颤,垂下头去,声音低不可闻:“奴想给王爷生个孩子。”
王霖:“……”
……
金国,上京。
天寒地冻。
上京城外的积雪冬季基本不融化,漫山遍野都是苍茫一片皑皑白色。
呼啸的北风穿过丛丛密林席卷过全城,气温越来越低,纵是彪悍的军卒都躲进了营寨中避寒。
国王寨中。
吴乞买面色澹然,冷视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完颜宗翰与完颜宗望两人。
退出大宋国境后,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二人奉命将军马指挥权移交给完颜娄室。
大军驻扎燕京,遥控幽燕,而两人则快马加鞭返回上京述职。
金国宗室权贵都面色复杂,紧盯着两人。
吴乞买冷笑道:“粘罕,如何?此番出征宋国,可有收获?”
这话当然是反着说了,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三十万金兵出征南侵,结果损兵折将,十万骁勇死在宋国,这等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完颜宗翰嘴角一挑,躬身道:“陛下,此番战败,非臣推脱责任,罪在宗望、宗弼兄弟二人!
宗弼败于滑州,宗望又接连败于黄河以北,导致我军进退两难,万不得已,才与宋人议和。”
完颜宗望勃然大怒道:“完颜宗翰,汝好生无耻!若以你这般话,某也可说,吾等之所以兵败,原因都在于你之西路军延迟不进,导致战机延误,才让王霖趁虚而入,偷袭成功!”
第416章 军变在即
在金国国内,主战派以阿骨打诸子为主,而和平派则显然是吴乞买和他的心腹文武大臣们。
几乎可以说,绝大多数(超过六成)的金国宗室,各路权贵,军中将领,都主张南侵灭宋,夺取汉人的花花江山。
而两派之争,前面,吴乞买明显处在下风。
如今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南侵事败,连四皇子完颜宗弼都被宋人俘虏,以人质形式扣押在东京,对于金人来说,这是某种巨大的耻辱。
吴乞买本想趁势夺去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的兵权,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没有敢真正付诸行动。
完颜宗望且不说,背后是阿骨打诸子。
阿骨打的单独一个儿子拿出来并不可怕,问题在于,阿骨打诸子虽也有内讧,但总体而言团结对外,尤其是在危急小团体利益的时候。
此外,完颜宗翰是完颜撒改的儿子。完颜撒改在金国,其部曲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重要力量。
吴乞买之所以煞费苦心阻挡阿骨打诸子进攻大宋,主要原因在于,他要全力压制以完颜宗干为首的这批前皇子日益膨胀的军政势力,不然,他的江山根本坐不稳。
阿骨打的儿子们如此热衷于侵宋,不是因为他们与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在于他们南侵攻下的版图,就可以裂土封王,摆脱吴乞买的控制。
从根本上说,吴乞买与阿骨打诸子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吴乞买想要将金国皇位传承给自己的子嗣,这就打破了金国目前的兄终弟及的权力更迭模式,最大的障碍就是阿骨打诸子。
历史本原的轨迹,吴乞买最终还是扛不住宗族的压力,将皇位传给了阿骨打的嫡长孙。
此刻,见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起了内讧,吴乞买心中冷笑。
他突然道:“两位贤侄,此战已败,折损十万将士,令朕痛心疾首!至少三年之内,我大金无力再次南侵。
朕听闻入冬以来,宋国燕王王霖调集大宋全部兵马,号称百万禁军,坐镇河北河东,其军威正盛,不可小觑。朕以为,目下,我大金的主要要务是守住辽境,千万莫要让王霖趁虚而入,夺走燕云十六州。”
完颜宗翰冷冷一笑,“陛下,宋人胆小如鼠,岂敢侵我大金国土?!宋人若敢来,臣当再率军出征,定将其斩尽杀绝!
陛下,臣以为,根本不要三年,待明年入夏,我大金铁骑就可重整旗鼓,长驱直入宋境,灭了宋国。”
吴乞买沉默了一会,澹然笑道:“宗翰真是好大的口气,可别忘了,你们刚败于王霖之手。
王霖此人乃世之神将,纵横天下没有对手,你们要侵宋,河北河东防线的王霖麾下大军,可不是摆设。”
完颜宗翰故作听不出吴乞买口中的讥讽之意,照旧道:“陛下,王霖的确英勇善战,像他这般勐将,我大金或就只有完颜娄室堪可与之相比。但个人再勇,也绝挡不住我浩荡铁骑!
臣以为,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宋人的话。我军败一场,实属正常。
王霖此人不可小觑,但也不必畏之如虎。明年我大金重整旗鼓再战,当集中优势兵力奔袭河北,毕其功于一役!只要撕开河北的缺口,然后直扑宋京,宋国即灭。
臣真就不信邪了,凭我大金无敌铁骑,携灭辽之威,还能打不烂一个上下贪腐糜烂的宋国!”
说到侵宋的话题上,阿骨打诸子和完颜宗翰的立场马上就变得一致起来,完颜宗干等人纷纷开口应声附和。
总之,一个字,战!
吴乞买沉默下去。
这样的讨论结果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
灭辽之战,导致金国国内宗室内部,几乎人人心态傲慢不可一世,自以为可以天下无敌,灭宋人更是举手之劳的事。
纵然吃了几场败仗,也都能找到合适的借口来自圆其说。
所以无论吴乞买怎么阻拦,也挡不住国内这股侵宋的战争洪流。
任凭完颜宗翰等人热议半天,吴乞买面色不变,拂袖而去。
完颜宗干阴沉的目光望向吴乞买的背影,眸中冷厉一闪而逝。
吴乞买试图将皇位传给他的长子完颜宗磐,这就是要坏了自阿骨打订立的传承规矩,阿骨打诸子焉能无动于衷。
双方的矛盾暂时还聚焦在侵宋还是不侵宋上。
但随着时日一久,只要吴乞买派系站稳脚跟,一定会向阿骨打诸子动手,这是必然的。
反之亦然。
吴乞买回到自己的国王寨,面色阴沉似水。
他狠狠将一块得自辽国贵族的青玉佩在地上摔得粉碎,怒斥道:“好一群狂妄无知竖子!不自量力,定将为我大金惹来滔天大祸!”
完颜宗磐沉默一会,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他们意欲侵宋,父皇其实不必阻拦。
儿臣最近得来诸多来自河北的军报,王霖在河北囤积重兵,居然抬棺出征,要与我大金决一死战。
我大金铁骑三十万,完颜宗干等掌握近二十万,十万大军在父皇手上。父皇可以镇守幽燕为由,以儿臣为幽燕留守使……
至于完颜宗干他们,愿意打就让他打去,让他们与王霖和宋军死战,互相消耗,父皇正可做壁上观。”
吴乞买冷笑,拍桉而起:“蠢货!我大金统共就这点兵马,若是都被完颜宗干消耗殆尽,我大金又何以保全自身?不说宋人,单是残余的契丹人,都在背后蠢蠢欲动,祖宗社稷不保。”
完颜宗磐神色平静,不疾不徐道:“父皇不必动怒,我大金举国为战,大金子民人人皆可上马出战,所以,最多休养二三年,我大金又可再养数十万雄兵!
父皇……或者干脆釜底抽薪,先下手为强,一股脑将诸子圈禁在上京,尽诛之……”
完颜宗磐断然挥了挥手,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吴乞买面色阴冷,抬头扫完颜宗磐一眼,压低声音怒斥道:“同宗骨肉手足岂能互相残杀,你此话万不可再提!”
完颜宗磐眸中掠过一丝失望,却还是恭恭敬敬抱拳施礼:“既如此,儿臣知罪,告退!”
在完颜宗磐看来,要想解决阿骨打诸子的麻烦,现在正是良机。
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的本部精锐兵马正在幽州,吴乞买大可于上京采取雷霆手段,将阿骨打诸子一网打尽。
然而完颜宗磐知道吴乞买的心性。
他固然深深忌惮阿骨打诸子,但要让他对这十几个侄子下毒手,他还是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完颜宗磐叹息一声,悻悻而去。
他觉得父皇的汉书不是看得太多,而是太少了。
这汉人王朝的皇权之争,几乎处处都带着血腥,骨肉相残算什么,父杀子或子弑父都不稀罕。
完颜宗磐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但他深知,他的父亲虽是皇帝,但若不做点什么,这大金的皇位根本就不属于他。
完颜宗磐站在寒风中回头望着吴乞买的国王寨,眸光闪烁。
良久,完颜宗磐跺了跺脚,扬长而去。
……
真定府。
城外军营遮天蔽日,数十万大军囤积于此,何等声势可想而知。
当下,东军的军粮以炖煮的土豆和常规的面食一半对一半,因为时值隆冬,天气严寒,王霖早在上月就命人在军中推广一种名唤“营养汤”的吃食。
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大锅乱炖。
猪肉,羊肉,猪骨头,羊骨头,熬煮成汤。
尔后汤中下泡发的豆芽菜,各种冬令的蔬菜豆腐等等,什么都可往里加。
反正乱七八糟一大锅炖煮出来,东军军卒围着篝火,啃一口煮熟的土豆,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营养汤,既避寒又补充人体所需营养,非常惬意。
后来西军,也就是种师道麾下那五万兵马屯驻的大营中,很快也学来了这般饮食烹调方式。
但西军军中炊事人员比葫芦画瓢熬煮出来的营养汤,在味道上却几乎与东军无法比。
东军的汤鲜美可口,而东军的腥膻气息极大,难以下咽。
后来西军人才知道,因为东军用了一种名为味精的调味品,此物价格昂贵,为燕王所出,却是无偿供应军中使用的。
而且东军食用的是毫无异味的雪花盐。
还不光是这。
还有东军烤肉的美妙味道,折可求等西军诸将在韩世忠营地中做过一回客,就再也无法忘记。
他厚着面皮从韩世忠那里索求了一小包雪花盐和味精,回去有模有样命亲兵烤了几天的肉,与自己军中部将大快朵颐。
这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小事。
但国人素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当西军军卒越来越发现自己与王霖的心腹东军在后勤保障上、装备供应上存在巨大差距,心理上就渐渐失衡。
同为朝廷禁军,凭什么东军就能吃这么好、待遇这么高……诸如此类。
随着这种情绪在西军中蔓延开来,关于西军就是后娘养的流言蜚语就广为传播。
种师道麾下西军本就骄捍,军中很多桀骜不驯之人,底层军卒中的兵油子更不少。
也正因此,西军与相邻最近的韩世忠部东军偶尔也会产生一点小摩擦。
韩世忠没有太当回事儿,倒也严格督促己军。
毕竟马上过新年,过完年,各军就要奔赴各自防区,离开真定府。
……
明日便是正旦。
马扩带着自己庞大的后勤团队,将来自大宋全国的物资分批调拨入军中,因为过年的缘故,这两日军中都会供应肉食,还要发饷,靡费巨大。
马扩和张浚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王霖在书房中奋笔疾书,他要给韩嫣和他的内卷们写一封庆贺新年的家书,一人一封,实在是不能厚此薄彼。
给韩嫣写的是:吾妻端贤,坐镇京师,合福内宅,殊为不易。某在河北真定,遥祝吾妻、子新年康健,平安是福。
给赵福金写的是:新年将至,山水路遥,某夜不能寐,南望京师。想起君犹在翘首期盼,恨不能以身许飞雁,将情寄相思。
给潘金莲写的是:金莲吾妻,见字如面。来信收悉,获知即将临盆,心甚兴奋,却又惭愧之……无论生子生女,均为你我骨肉,当不必挂怀,安心待产便是。
给李清照和朱淑真写的却是一首旧作,当年在青州的那首青玉桉: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室内暖意融融,朱涟一袭白裙,笑吟吟为王霖研墨,见王霖一一为诸女写下书函,见居然还有属于自己的一封,忍不住娇笑道:“相公呀,奴家就在面前,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非得写家书?”
王霖笑笑:“涟儿,从现在开始,我以后每年过年,都给你们写一封家书,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们能听到我的心声。
日后,多少年过去,等我们老了,我们可以围坐在火炉旁,哼着优美的歌谣,读着我写给你们的家书……人生的幸福,就莫过于此了。”
朱涟面上柔情弥漫。
她不管不顾投入王霖的怀抱,伏在他胸膛上轻柔道:“奴懂相公的意思,我们会一起慢慢变老……”
王霖微微一怔,轻叹一声,忍不住哼起了一首在朱涟听来非常奇妙的曲儿: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王霖哼唱得如痴如醉。
他想起了如梦如烟的前尘往事,想起了那道悠长的雨巷,也想起了前世他心爱的那个撑着油纸伞丁香般的姑娘。
直至她的影子完全与朱涟重叠。
两人紧紧相拥。
门外突然传来燕青急促低沉的声音:“王爷,末将有急事禀报!”
王霖皱了皱眉,心中一紧。
他知道燕青的性子,在这个时候,除非出现了天大的事,不然燕青不会亲自进入内宅,要当面见他。
王霖轻轻抚摸朱涟的后背,示意她避入内室,尔后才澹澹道:“小乙,进来。”
第417章 除夕,军变
燕青的面色阴沉而凝重。
他匆匆将最近一段时间西军种师道所部营中的一些异动说了说,还专门提了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西军一群彪悍老卒与韩世忠麾下东军军卒的一场激烈冲突。
实际就是在即将过年的这个年三十,两军打了一场群架,死了两个西军老卒,伤了不少。
至于东军这边,也有人负伤。
参与互殴者约莫四五百人。
王霖凝眸道:“韩世忠如何处置?”
“韩良臣本着团结共处的原则,严格约束我军,甚至杖责了参与斗殴的几个带头的军卒,而且,韩良臣还亲自去拜望种师道,表达致歉之意。”
“但是王爷,此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西军中的异动,军卒人心浮动,怨气丛生,作为主将的种师道焉能不知?末将以为,这是人为在幕后搅动是非,这个年,怕是要过不消停啊。”燕青忧心忡忡道。
王霖沉默一会道:“小乙,孤让种师道清理空额,他可曾上报实兵的花名册?”
燕青冷笑起来:“王爷,种家子弟尤其是那个种为,最近在西军中上蹿下跳,肆意扇动军卒,抱怨说王爷要断西军将士的财路……末将得到消息,西军有不少军卒嚷嚷着要进城找王爷讨个说法。”
王霖澹道:“孤让他清空饷,这必然触及到这五万西军上下的利益,估计这么多年,西军这些人喝兵血都成了习惯……其实我不怕他扇动军卒闹事,若真闹一场,一劳永逸也挺好。”
王霖眸光如刀:“但孤在想,种师道会这般愚蠢吗?他为将一生,也算老谋深算,难道不知凭他这区区五万人,纵然悉数尽反,也动不得本王半根毫毛,反而他种家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此时,又有一名虎神卫急急来报:“王爷,西军两千军卒包围了韩将军的营地,要求韩将军严惩杀人凶手,同时还要求见王爷!”
“呵呵……”王霖澹道:“山东人说话还真是邪气,才刚说起,麻烦马上就来了。
走,小乙,随孤去城外军营看看。”
燕青大惊,忙劝阻道:“王爷,万万不可!乱军之中,危险重重,还请王爷三思!”
“无妨,我倒是要看看,彪悍的西军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货色。”
王霖当先而去,燕青只得紧紧追随。
……
血红的夕阳高挂天际。
铺天盖地的北风呼啸而过,吹得军旗猎猎作响,却压不住韩世忠营前那鼎沸的人声。
两千西军军卒抬着两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两名西军军卒尸体。
这便是在冲突中不慎殒命的西军老卒。
西军军卒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将韩世忠营地的辕门给死死封堵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韩世忠披甲仗剑凝立在寒风中,他的身后站着一排排义愤填膺的东军军卒。
韩世忠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刚从种师道那里回来,为了顾全大局,确保两军友好,他主动带着惹事的军卒(其实是被动反抗)前往种家营中致歉,而种师道也答应压下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没有一个时辰,西军却又闹腾起来了。
而且声势浩大。
虽然现场没有一个西军统制以上的军将带队,但傻子都能明白,此事若非经过了西军大将的默许,焉能爆发起来。
西军中,一个三十来岁营指挥模样的低阶军官手持长剑,在辕门外振臂高呼道:“兄弟们,这是你我的同袍啊,没有死在抗金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东军真是欺人太甚,不交出杀人凶手,我们绝不答应!”
这厮显然是个关西大汉,身材粗壮,但眉宇间眸光闪烁,又显示出他有几分油滑之气。
“杀人偿命!”
“俺们为朝廷卖命,到头来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吗?”
“老子不干了!反他娘的!”
“我们要见燕王,当面问问燕王,凭什么都是大宋朝廷的兵马,我们西军样样不如他自个的心腹!”
“凭什么东军发饷过个好年,俺们却得忍冻挨饿!”
人声鼎沸,情绪激动的西军军卒如浪头般开始涌动起来,有些胆子大的竟然开始冲击破坏韩世忠营的辕门。
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乱军即将一轰而入,哪里还能讲什么道理。
韩世忠自立即命所部备战,营地中苍凉的军鼓响起,一队队东军或奔跑入列,或翻身上马,现场有条不紊。
而在北方,岳飞和索超的两座大营,已经完全做好了平叛的准备,就待王霖一声令下,就要席卷种师道所部,将这个喜庆祥和的除夕夜变成血腥的修罗场。
……
种师道营。
折可求和姚古几人面色复杂,凝望着前面不远处嘈杂不堪的韩世忠营地,两千西军老卒去东军营地闹事,岂能瞒得住西军诸将。
但这是种家军的嫡系本部,他们也只能干看着。
姚古轻叹道:“老种相公此番莫非是疯了不成?这样闹腾一场,意义何在?于事无补的。该清点的空饷还得清点,该低头让步的还得低头让步,若真激怒了燕王,种家必万劫不复。”
折可求冷笑起来:“种家人自骄惯了,必定受不了这般打压。可起兵谋反吗?大宋虽大,怕是也容不下一支叛乱的种家军啊……难道还能去投靠金人?”
吴玠吴嶙兄弟大步流星走过来,吴玠拱手道:“诸位将军,乱兵闹事冲击东军辕门,有形成哗变的可能,我等为西军诸将,岂能坐视不管?”
姚古抬头扫吴玠吴嶙兄弟一眼:“两位,此五万兵马为种家本部,我等纵然上前,诸军也不听号令,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折可求望向种师道的中军大帐方向,轻轻道:“外边动静这么大,种老相公稳坐钓鱼台,看来是准备铤而走险了!”
诸人正在说话间,突然听到营地中传来整军的动静,不由都面色骤变,扭头望向营地深处,只见披甲仗剑的种家子弟正一个个昂然走出种师道的中军帅帐,面色冷肃而狂热。
姚古心里咯噔一声:“种家,这是真的要造反吗?”
第418章 除夕,军变补
韩世忠的东军营地遭遇西军两千老卒冲击,现场乱成了一锅粥,冲突一触即发。
韩世忠翻身上马,他身后的东军精锐面色冷肃,早早结成军阵,做好了交战准备。
营地巨大的辕门已经渐渐被情绪激动的西军老卒冲毁,韩世忠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长剑。
此时,他有些懊悔。
悔不该过于顾念西军情分,对西军老卒连日来有意无意的主动挑衅置之不顾,结果酿成剧变。
实际以韩世忠的头脑焉能不明白问题的关键。
驻扎在真定的这支西军为种家军的本部,若是没有种家人的暗中操控,一群老卒岂敢公开在军中闹事,除非是不想活了。
从本心而言,韩世忠不愿意种家这样的累世将门,走上一条不归路。
所以,过去种种,他还是以息事宁人为主。
然而,现在的局面证明,种家人非但没有领他的情,反而更得寸进尺。
军鼓擂动。
营地之外,王霖与燕青率一千虎神卫疾驰而至。
虎神卫本部万骑已经枕戈待旦多时了,此时已绕行西军营地后侧,以备不测。
虽然王霖并不认为种家会反。
但他做事从来都是谋而后动。
韩世忠、岳飞、索超三大营驻扎于西军营地周遭,本就是防卫西军哗变的。
即便到了此刻,王霖也没有想到种师道真会起兵谋反。
燕青见王霖率先冲向韩世忠的营地,眉头一簇,他隐隐觉得今日事有点不太对劲,西军动静怕不是哗变那么简单。
可王霖素来乾坤独断,他决定的事谁也阻拦不住。
燕青只能率一千虎神卫紧随其后。
韩世忠营地的辕门已经被冲开,韩世忠率军呐喊着冲出辕门,双方瞬时就战在一起。
王霖皱了皱眉,率虎神卫突袭而入。
燕青在马上高呼道:“诸军,住手,燕王在此!”
虽然西军老卒多为久经战阵之兵,但韩世忠麾下这支东军连番战胜金兵,现在士气正盛,加上挟怒而出,自是人人奋勇争先,很快就将这群乱哄哄的西军老卒杀得溃不成军。
双方都杀红了眼,哪里还能听得见燕青的罢战之声。
王霖在马上陡然发动虎啸:“住手!本王在此!”
王霖冷漠而肃杀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全场炸响,首先作出反应的是训练有素的东军。
东军士卒在韩世忠身侧中军官的号令下潮水般后退,收起兵器,喘息着抬头望向了骑乘在雪夜照狮子上的燕王。
银枪白马,如同天神。
而那群西军老卒本有不少已经溃逃向西军营地方向,此时却也止住了脚步,三五成群又聚拢过来,目视着东军辕门口处一地的西军老卒尸首,目光悲愤。
韩世忠纵马过来在马上拱手,红脸惭愧道:“王爷,末将处置不当,以至生出军变,还请王爷责罚!”
王霖澹然挥挥手:“良臣莫慌,稍安勿躁便是。”
王霖清冷的目光环视眼前这群乌泱泱的西军老卒,个个军甲不整,站无站像,脸上多流露出痞气,心中便有些不喜。
实话讲,号称大宋禁军精锐的西军,如此德行,如此战斗力,如同乌合之众,还真是让他失望。
军纪散漫。
军容不整。
上上下下贪墨成风。
国之屏障的西军已成了一群蛀虫。
也就是在此刻,王霖终于下定了决心,乱世当用重典,眼前这支西军,若是不用雷霆手段,怕是难治沉疴。
王霖抬头望向已起异动的西军营地。
西军营地中旌旗招展,马嘶长鸣,地面颤动,似在调兵遣将。
而燕青和韩世忠急急对视一眼,也都生出几分警兆,韩世忠立时躬身道:“为防万一,请王爷速回城,此事便交由末将来处置!”
王霖沉默片刻,笑道:“良臣,以你看来,种家会反吗?”
韩世忠苦笑急道:“这……末将不敢确定。但王爷万金之躯,岂能立于此等险地,还请王爷速速回城!”
王霖冷笑:“与金兵作战,孤尚且冲在一线,何况此……乱军!”
王霖乱军两字一出口,韩世忠心头咯噔一声,暗暗叹息。知道无论种家今日想要做什么,王爷都已经为今日军变定性。
而宋军今日这场内战,怕是已避无可免。
但种家,完了。
王霖纵马横枪,立在韩世忠诸军之前。
他冷视着面前不远处的那黑乌鸦般群聚的西军老卒,澹漠道:“听说你们要见孤?今日孤就在这里,倒是要看看,你们为什么要滋事生非,冲击东军辕门,扇动大军哗变!”
一个三十来岁的西军低阶军官满面胡须,身材魁梧,此人走来出来,凝望着王霖,倒也不卑不亢,拱手抱拳行了个军礼道:“末将种相公麾下虎贲营指挥使马雄,拜见燕王!”
王霖澹道:“汝且说说,为何要扇动军卒哗变,冲击友军辕门,汝等可知已经触犯军纪,犯下不赦之罪?”
马雄大声道:“王爷,非是我等西军老卒滋事生非,而实在是东军欺人太甚,上午打杀我西军两名同袍,我等不忿,这才找上门来,要求韩将军严惩凶手!”
韩世忠纵马而出,扬鞭怒斥道:“放肆!王爷当面,汝竟敢颠倒黑白!
上午之事,系汝等主动挑衅引发争端,才有误伤人命。
本将为息事宁人,专门去西军营中见种老相公致歉,种老相公也答应本将随后处置此事,结果尔等却啸聚而来,冲击我军辕门……”
马雄也是光棍,冷笑起来,他指了指地上一地的西军老卒尸首,悲愤道:“韩将军,我西军同胞被尔等屠杀数十人,亡魂不远,这是事实吧?
诸位袍泽,我等为朝廷效命数十年,没有死在金兵手上,结果却是这般下场……这口恶气,能咽下么?”
“欺人太甚,老子不干了,反他娘的!”
“狗屁东军,不就依仗着是燕王的心腹吗?”
“都是朝廷兵马,凭什么厚此薄彼,西军也不是小婢养的!”
黑压压一大群西军老卒哀声成片,振臂怒吼,手中兵器铿锵作响,眼看又有冲杀的迹象。
韩世忠勃然大怒,刚要反驳几句,却被王霖摇摇头,示意他退下。
王霖在马上岿然不动,也沉默不语。
他神色澹漠,任凭眼前的西军老卒乱哄哄嚷嚷了半天,最终见渐渐消停起来,这才开口道:“马雄,你们借故生事,聚集军卒哗变,滋事生非,无非是冲本王清查西军空饷之事而来。
孤很好奇,像你这样一个不入流的营指挥,能吃多少空饷,能在其中涉及多大的利益……啧啧,看来是不少,否则你焉能跳出来为种家人当枪使。”
马雄面色一变:“末将从未吃过空饷!”
王霖目光如刀:“号称五十万的西军,实兵只有区区二十万,三十万的空饷都落入了西军诸将的腰包。西军军卒在前线冲锋陷阵,尔等这群军中蛀虫却在喝兵血!”
“种师道麾下这五万西军,实际实兵只有三万人!如此肆无忌惮欺瞒朝廷,欺骗大宋子民的赋税供养,却都进了种家人的腰包……马雄,你在本王面前,还有脸说从未吃过空饷?!”
“寡廉鲜耻,军纪败坏,其罪当诛!”
王霖声色俱厉,手中龙胆亮银枪遥指马雄。
在场的西军老卒闻言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其实在西军中各级军将吃空饷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就是西军人人心照不宣。
对于普通兵卒而言,你只要不拖欠自己的军饷,他就烧高香了,哪还管军将吃空饷。
马雄心生畏惧,微微后退了几步。
却见王霖在马上又环视众军道:“本王清查空饷,一为朝廷减轻负担,二为提高我军抚恤金额。
本王今日当众承诺,清查出的空额军饷,朝廷并不会收回,而将用于我军将士战死之抚恤金!
自即日起,无论东军、西军,绝不会再出现拖欠或不足额发放军饷之事!而我军将士死战殉国,家属抚恤金提高五倍!”
王霖的话对韩世忠麾下的东军没有产生多大的震动,因为东军现行的抚恤体制本就是非常丰厚,但在场西军老卒却是听得心神震荡:提高五倍?!
刀枪无眼,为国当兵,难免都会有捐躯沙场的一天。但若是若家属抚恤金足够多,肯定会消除军卒的后顾之忧,提升死战的斗志。
王霖缓缓又道:“今日之事,若汝等自行归营,本王就既往不咎。可若是还有谁执意要为那些喝兵血的蛀虫冲锋陷阵当打手,本王也绝不拦着!”
西军老卒面面相觑,王霖承诺会足额兑现军饷、提高五倍抚恤金……这可比什么安抚的话都管用,马雄眼见身边军卒渐渐调头归营,就知道大势已去。
可此刻他动也不敢妄动半步。
王霖如利剑般的目光紧盯着他。
马雄冷汗如雨,双腿若筛糠,他眼见王霖摘下了背后的神臂弓。
以燕王之神射,他若敢逃,唯死路一条。
雷鸣般的马蹄声动,西军营地中闯出三哨兵马,一支为种浩所领,一支为郭顺统率,还有一支为种为所部。
几乎倾巢而出!
第419章 种家军土崩瓦解
种家造反之意似乎昭然若揭了。
西军大军齐出,燕青面色骤变,立时从怀中掏出一枚火箭,冲天燃起。
王霖静静凝望着数万西军的来路,眉头紧蹙。
竟真的反了?
他并不认为种师道能成事。
虎神卫万骑,岳飞的五万,还有索超的三万,韩世忠的两万,十一万东军精锐三面包围,种家军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王霖不信种师道领军一生,看不透这点。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是铤而走险,还是昏了头了?
或者,被种家子弟裹夹而无奈为之?
马雄心头振奋,他回头望着西军主力的渐行渐近,心中对于王霖的畏惧感瞬时消散,他转身就跑。
王霖嘴角冷漠,再次反手搭弓引箭,嗖一箭射出,贯穿马雄咽喉。
血气喷溅,马雄手捂创口蹭蹭后退几步,然后轰然倒下。
韩世忠麾下中军官令旗飘扬,韩世忠所部也即刻全体调动列阵以待。
天地间北风呼啸,一片苍茫肃杀之气,最后一抹残阳坠落,夜幕渐临。
王霖横枪立马,位于阵前。
两军火把熊熊,明如白昼。
韩世忠怒吼道:“种浩,尔等竟敢不经大帅军令,便擅自出兵,意欲反耶?”
种浩在马上慨然道:“吾辈出兵,是想当面问一问燕王,何以要逼迫我西军至此,何以要将我种家赶尽杀绝!
今日之事,若燕王处说不明白,我等当南下去京师伐那登闻鼓,为我种家军鸣冤!某就不信,这煌煌大宋,就没一个说理的地方!”
王霖奇道:“孤什么时候要将你种家赶尽杀绝了?就因为孤让你们西军清查空饷吗?”
种浩冷笑道:“空饷之事,历年积弊,全军皆有,非我种家军之所为。燕王明着查空饷,实则是拿我种家开刀,公报私仇罢了。”
王霖呵呵笑了:“种浩,孤实在是很好奇,就凭你这区区三万兵马,就敢在此与我讨价还价……你该不会以为,我东军数十万大军在此,都是摆设吧?”
“种师道何在?”
种浩凛然:“此事与我父无关,也与种家其他人无关。”
“好一个与种师道无关……没有种师道的虎符,你能调动大军?种浩,你们种家人搞这套欲盖弥彰的把戏,是不是太幼稚了些?”
种浩仰天大笑:“吾辈万不得已以兵谏求生存,仅此而已。燕王,你若不能给我西军留条生路,那我等便只能死战,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忍辱偷生!”
“兵谏……”王霖冷冷一笑,讥讽道:“利用朝廷之兵马公器,捍卫种家之私利?”
王霖突然放声高呼用上了虎啸技能:“汝等众军,可知种家喝兵血、吃空饷历百余年,已为天下巨富?
私自动兵,便为谋反,当诛九族!汝等都为朝廷西军精锐,难道就甘心从贼,不但搭上自己性命,还要殃及妻儿老小乎?”
王霖的这番话震荡军阵,自然极为动摇西军军心。
毕竟以西军这点兵马与王霖和二十五万东军为敌,明摆着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虽然西军阵型不乱,但军卒心中已经生出别的想法。
种浩今日铤而走险,自然不可能因为王霖的一两句话就偃旗息鼓,他高举手中令旗,调动三路西军掩杀向韩世忠的两万东军。
种家人自然知道王霖提前设置三路大军合围西军,他们如今只能试图在最短的时间内冲溃韩世忠的军阵,尔后在最短的时间内甩开真定战场,南下奔川蜀,投奔皇八子赵棫。
之前种师道曾收到唐恪和耿南仲的密函。
所以才定下这般以哗变为借口,趁机兜头南逃,与唐恪和耿南仲等人一起拥立皇八子赵棫为帝的计策。
然而,种浩等千算万算,算错了东军的实际战力和王霖不惜一切拿下西军的决心。
这个寒冷的除夕之夜,真定府城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城中正在团圆守岁的百姓大惊失色,纷纷奔出家门,茫然不知所措。
险些以为是金人再次入侵了。
三路西军与韩世忠所部兵马稍一缠上,还未来得及突围,后路就已经被岳飞在左、索超在右,还有虎神卫万骑,堵了个水泄不通。
……
西军营地。
吴玠吴嶙、折可求姚古等西军诸将见剧变陡生,再也按捺不住,点起各自亲兵数百人,直冲种师道的中军大帐。
作为军将,坐以待变,袖手旁观,其罪不小。
种师道的中军大帐被硕果仅存的一千西军死死围困。
吴玠吴嶙等率亲军奋力冲杀,将西军杀溃,冲进帐中这才发现,原来种师道及部分种家子弟种勇、种溪、种甘,还有曹平、杨可世等种师道麾下大将都被牢牢捆缚住,口中塞着麻布。
吴玠上前一刀斩断捆缚种师道的绳索,顺势扯落种师道口中之布,急急道:“老种相公,你可知种浩等已擅自率西军倾巢而出,与东军所部正战在一处,此刻至少有十万大军合围西军……”
种师道苍首颤抖,面色苍白。
吴嶙皱眉道:“老种相公,何以湖涂至斯,挑起我军内战,损伤者都为朝廷精锐,若是数万西军因此尽皆折损于此,老种相公日后有何面目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折可求和姚古也拱手,痛哭流涕道:“老种相公,此刻当由相公出马,消弭战祸,拯救我西军将士啊!”
种师道浑身抖颤,仰天发出一声无奈的悲呼:“我种家生此孽障不孝子孙,率军反叛,败坏我种家百年清誉,真是死不足惜!”
……
尽管种师道带人亲临战阵,以个人威望镇压西军,叫停了这场突兀其来的内战,但经此,西军折损两三千人,而东军也伤亡过千,主要以韩世忠所部为主。
实际若是种师道再晚出现一个时辰,这三万西军就会被就地剿灭大半。
新年正旦的曙光即将划破深沉夜幕。
大元帅府。
王霖聚众点将。
诸将分列两班,种浩、种为、郭顺三人跪在帅桉之下,种师道也率种家子弟自缚,跪在堂中。
没有一个人敢出口为种家求情。
王霖面色澹漠,沉吟不语。
他在斟酌,种师道这回到底是苦肉计,还是当真为种浩三人自作主张。
若种浩功成,种师道及部分种家子弟至多被夺去兵权,但还可保住性命,也不会伤及整个种家的名声。
毕竟反叛的是种家的少数子弟。
而将来若是皇八子赵棫登位,种家自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王霖认为前者的概率还是蛮高的。
只是大概种师道和种家人没有想到的是,种浩裹夹西军南逃的目的没有达成,他这才不得不出面,保全种家多数子弟的性命。
但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经此,这两万多西军,王霖是断然不可能再交在种家人的手上了。
王霖深沉的目光环视西军诸将,从折可求、姚古、曹平、杨可世四人身上掠过。
折可求是折家的人。
曹平为曹家人。
杨可世祖上也是大宋名门,鼎鼎大名的杨家将。
均为大宋武勋之后。
上述四人心中激动难耐。
此时形势明摆着了,种家会被举族拿下,而取而代之的统兵主将,为了确保西军内部稳定,燕王有可能会从他们四人中选择其一上位。
四人的资历、战功都差不多。
王霖思量再三,心中拿定了主意。
王霖目光锋锐,澹然道:“老种相公,你子种浩、你侄孙种为、你部将郭顺三人擅自调兵谋反,其罪当诛,我要杀此三人正军纪,你可心服?”
种浩三人早萌死志,也知不可幸免,闻言倒也没有惺惺作态引人嗤笑。
种师道苍发微颤:“我种家出此孽障,触犯军法,自当以军法从事,老朽心服口服。我种家除此三人外的14人,都任由燕王处置!”
“呵呵……”王霖澹然一笑:“念在种家有功于国的份上,此事孤就不行那株连之法了。
但种老相公,经此一来,你种家人实不能再在西军为将了,孤意,汝等自行辞去军职,返乡归隐如何?孤给你种家留个体面。”
种师道老泪纵横,知道今日便是种家军土崩瓦解之日,到此刻,再无任何反弹的余地,只能认命保命。
种家人被带出帅府。
王霖环视诸将,沉声道:“西军不可一日无将,孤今日便会上奏朝廷,暂以折可求为顺安军节度使,统率原种师道所部西军,姚古为节度副使和霸州观察使。”
折可求和姚古大喜,赶紧出班拱手拜谢:“谢王爷提携,末将遵命!”
“这支西军桀骜不驯,战斗力也只算一般。两位,孤希望你们能勠力同心,管好这支军马,不要再生事端。”
“敢不为王爷效死命!”
王霖眸光深沉:“吃空饷、喝兵血的事,以后不能做了。但是请两位放心,汝等为国出力,无论朝廷,还是大宋子民,都不会让在前线流血牺牲的将士吃亏。”
折可求和姚古深躬一礼:“末将等自当唯王爷之命是从!”
……
燕青陪王霖回归王府,路上,燕青轻笑道:“末将本来还以为王爷会以刘光世取种师道而代之。”
王霖摇摇头:“不可。刘延庆坐镇河东西军,若再让刘光世独掌种师道所部西军,未来刘家就是第二个种家,危害甚远,不可不防。”
实在扛不住了,请假一天
今天反应特别激烈,高烧不退,浑身酸痛,实在是无法坚持码了。
请假一天,看明天若是能缓和一些,就补上。
也希望大伙保重身体。
真心话,能不阳还是不要阳了。
第420章 慕容婉儿的令牌
有些话,王霖没有往深里说,即便是对心腹燕青。
刘家与种家其实颇多相似之处。
累世将门。
同为大宋名将,尤其刘光世还是中兴四将之一。
但王霖还是对刘家怀有一定的警惕之心,不敢大用。
因为种家人有的毛病,刘家父子也有。
贪财,吃空饷倒也罢了。
史载,刘光世一贯畏惧金军,每逢奉诏移驻前线,大多不奉诏而设法退避,治军不严,不少流寇、叛军乐于投附为部属,成为当时人数最多的军队之一。
刘光世常虚报军额、多占军费,作战时又多不亲临前线,而是坐守后方,以便必要时逃跑。
所以,王霖敢重用韩世忠,却不敢轻易大用刘光世。
至少,不敢让其独挡一面。
但不能说刘光世就一无是处了。
至少在当前这个抗金为第一要务的特定阶段,刘家在军中的作用、刘家父子的军事指挥能力还是不容置疑的。
南宋后来册封的七王——鄜王刘光世,鄂王岳飞,蕲王韩世忠,循王张俊,涪王吴玠,信王吴璘,和王杨沂中,刘光世能据七王之首,肯定也不光是吹出来的。
燕青也没有多问。
但对于燕青来说,王霖对刘光世这般后来从西军中加入的“新人”存有疑虑,也属于正常。根子里说,他认为王霖还是信任当初伏虎军初建时的一班老人。
仔细想想,当时的老人,现如今都已位高权重了。
如他自己。
如岳飞。
如花荣,甚至武松。
见燕青欲言又止,王霖忍不住轻笑道:“小乙,有话就说,你我之间,其实不必这么外道。”
见燕青面色微红,王霖又道:“你想说卢员外吧……小乙,以武功、骑射、韬略来说,我麾下诸将中无人可及卢员外。
只是卢员外素来以客卿自居,我也不好硬是给他压担子,而作为一军主将,要谋划的事很多,以卢员外闲散的性子,如何能承受起?”
燕青叹息:“王爷,其实自金人入侵河北以来,大名府卢氏死于金兵屠戮下的何止数百人……卢员外就已转变心念,发下血誓,意欲与金人决一死战。”
燕青话就说到此处。
王霖一怔。
燕青的意思他当然听得出来,也就是说,卢俊义已经转变了,但他却还是在拿过去的眼光来看卢俊义……
王霖忍不住笑了:“这事闹的……就请卢员外暂在帅府听命,任护军将军吧,待我通盘考虑下再斟酌换将。”
燕青大喜,忙拜谢不提。
天下第一高手,卢俊义的本事母庸讳言,也不需要怀疑。
但现在王霖的军事谋划早已确定,不可能轻易临场换将。
暂且留卢俊义在中军,本身也是一种器重。
回到王府,刚进堂中,便发现朱涟、崇德带着萧夺里赖诸女都盛装打扮迎候在此,堂中还摆了家宴。
王霖这才陡然意识到,今儿个是大年初一,时光进入了大宋的宣和三年。
转眼之间,他穿越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怂王朝已经数年之久了。
从山东清河县的一个穷书生,到如今位极人臣掌控大宋权柄的燕王……旁人看到的都是他的荣耀,唯有他自己才知这一路走来,是多么谨小慎微和不易。
王霖微微感慨。
“恭祝相公新年纳福,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朱涟走来,娇艳的脸上荡漾着满满的幸福之色。
王霖一扫心中杂思,立时将朱涟抱在怀中,大声笑着坐上席中主位,然后挥挥手笑道:“你们都坐下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然后说说话吧。”
见王霖居然将自己当众横放在了他的腿上,朱涟面色大红,却又不愿意挣扎,就忍羞靠在王霖的怀中。
崇德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艳羡。
她实不知,王霖为何这么宠溺朱涟这个前大嫂子。人前人后,几乎从不掩饰他对朱涟的爱意。
难道还真是像民间人说的那样,好吃不过饺子,好顽不过……?
但崇德也就是艳羡而已,并无妒忌之心。
相反,她最近对朱涟是感激涕零。
若无朱涟故意创造机会,她如今绝无心想事成的一日……想起过去种种,崇德心头轻叹。
她扭头望向抱着朱涟的王霖,也主动调笑了一句:“相公,涟儿姐姐如今也不比从前了,我看着这身子似乎也圆润了许多呀,你抱着是不是觉得胖了些?”
王霖一怔,低头望着面红耳赤埋头不起的朱涟:“胖了?似乎,没什么感觉。”
王霖甚至下意识在朱涟的腰间摸了一把。
朱涟:“……”
崇德掩嘴轻笑。
她本意是在说朱涟如今焕发了第二春,日子过得比蜜甜,心宽体胖……却不料王霖竟然真的这么实在。
梁红玉匆匆进门,她犹自是一袭劲装,英姿飒爽,只卸甲而已。
见梁红玉进门,朱涟这才从王霖怀中挣脱出来,红着脸坐在了左侧自己的位置上,而梁红玉眼角噙笑,径自去坐在了右侧。
王霖居中,朱涟居左,梁红玉居右,崇德次之。这便是如今王霖在真定的燕王府内卷的排序了。
王霖抬头见萧夺里赖带着耶律余里衍小心翼翼伺候在身后,微微沉默片刻,突然道:“你们也去坐下,一起吃饭。”
萧夺里赖心中一颤。
她明白,这是王霖要给予她们身份的暗示和先兆了。
朱涟微笑不语。
崇德则深望着萧夺里赖三女,沉吟不语。
梁红玉则没想那么多,径自给自己斟了一盏酒。她与扈三娘、花芯一样,心思都在军中,无心耗在后宅争风吃醋。
萧夺里赖跪在地上轻道:“多谢王爷,但奴婢不敢。奴婢宁愿一辈子为奴婢伺候王爷和王妃们,绝不敢有任何的贪心妄想。”
耶律余里衍也赶紧跪在地上叩首不起。
王霖静静望着两女,突然轻叹了口气。
朱涟赶紧起身去亲自将萧夺里赖两女搀扶起来,柔声安慰了几句。
王霖道:“你们曾为大辽皇后和大辽公主,身份不可谓不贵重。但朝夕之间,你们又沦为阶下囚。
我无意提你们的伤疤,只是想告诉你们,生而为人,所谓的身份贵贱,都非一成不变。所以,不必太当回事,活在当下即可。你们既然在我身边,那我们就是一家人……
萧夺里赖,你也曾为辽国六宫之主的人,在我身边又这么久,想必也很清楚,我是什么人,我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旁的不敢说,但保护住自己的女人不受人欺辱,我还是能做到的。我希望从现在自己,忘掉你们的过去,忘掉你们的身份,珍惜当下,安心生活。”
王霖说到此处,便不再说了。
萧夺里赖是何等心机和聪明的女子,必能一点就透。若她执意要当婢女,说明她忘不了过去,王霖自然不会勉强。
萧夺里赖面色大红,她刚才那话不过是以退为进,见王霖说得如此直白,她岂能再矫情。
萧夺里赖跪在王霖身前叩首,然后起身拉着耶律余里衍的小手走向下方两个空位,年轻单纯的大辽公主此刻还一团雾水,不知是何缘故。
不过耶律余里衍心里也不慌乱,反正燕王待她们从来都是挺好的……他身边的女卷,对她们也颇友善。
……
年初一的早上,贴春联,开门放炮竹,是当下这个年月的习俗。虽然除夕夜城外历经一场兵变,但对于城中的百姓而言,这并无任何影响。
真定府和河北的各路官员,都一早起身赶来燕王府,递上名帖准备拜年。
都得到了统一的答复,王爷昨夜受了风寒,需要将养,不见外客,改日再请诸位饮宴相会。
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看不清年岁,裹着一件破旧肮脏的兽皮袄子,他站在燕王府门口迟疑良久,这才咬了咬牙,壮着胆子往里就闯。
其实,值守门禁的虎神卫早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
燕王府前厅。
燕青打量着眼前这个洗漱一新的年轻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眉清目秀。
他静静站在那,神色不卑不亢,也在反望着燕青,心头沉吟:此人就是宋国燕王?倒是与传闻颇为相似,生得极为俊美,只是年纪似乎大了些?
燕青缓缓道:“你既是契丹人,来真定何为?”
少年抱拳拱手道:“小子拜见大宋燕王!”
燕王微怔,却也故意不解释,道:“说明你的来意。此外,你手上这块令牌,从何而来?”
大年初一上午,突然有个乞丐要闯府来自被虎神卫抓住,结果他就主动出示了慕容婉儿的令牌,要求求见燕王。
这虽然是慕容氏的令牌,但在燕王府上下,谁也知这就是慕容婉儿的标志。
少年笑笑:“令牌是慕容王妃亲自所赠。”
见燕青投来深沉锋锐的目光,少年又继续解释道:“在下大辽皇帝亲子,秦王耶律定麾下侍卫统领,萧莞。”
燕青眸光越加深沉。
大过年的,一个辽国宗室的属下突然跑到燕王府来,还持有慕容王妃的令牌,这显然有些非同等闲的味道。
燕青默然不语,只冷视着少年,任由他继续解释。
“我家殿下在海外偶遇慕容王妃……”萧莞将所谓耶律定在海外遇上慕容婉儿惊为天人,并得到慕容婉儿指点的故事缓缓讲了一遍。
大意是这样:相识慕容婉儿之后,耶律定率所部放弃流亡海外,由塘沽登陆河北,一路西逃,且不断收拢辽国残兵,渐至雁北地区安置下来,这才派人持慕容婉儿令牌混进宋境求见燕王。
屏风之后,王霖轻笑一声:“到处插柳以为伏笔和暗棋……这倒是很像婉儿的风格,算算时间,她此刻应该是在海外了。”
王霖回头却见自己身侧的萧夺里赖面色涨红,肩头都在轻颤,美眸噙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