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
张魁冷然道:“太子虽为一国储君,却也为末学后进,岂能对前辈大儒无礼?”
赵构勃然大怒,心道你们现在又以老子是太子来攻击了,可你们刚才拿老子当太子看了?
赵构毕竟少年心性,立时反唇相讥:“既然知本宫为大宋储君,汝昔年也曾入朝为官,食君之禄,为国供养。孤为君,汝为臣民,纲常分明,又敢对本宫无礼至斯?”
张魁刚要怒形于色再加辩驳,突见赵构跺了跺脚,扬手指着他斥责道:“目无君上,枉顾礼法纲常,你何为大儒,不过纠纠老匹夫而已!”
王霖见赵构将张魁骂得气冲斗牛,就在冷眼旁观。
其实这些腐儒也该骂骂了,自恃清高,自以为儒教名流,连一国储君都敢当众驳斥,简直反了天了。
张魁刚要再说,宗泽忍不住站了出来,拱手道:“张儒,君臣之礼不可轻忽!纵圣人当年,也为人君之臣,圣人苗裔,亦受人君封赐。何况汝之过去为臣、如今为民,焉能狂言冲撞大宋嗣君?”
“尚请三思而后行!”宗泽撩起袍袖,气势勃发。
若张魁再敢当面无礼,自以为圣人门徒便凌驾于皇权至上,他便召兵来将张魁三人抓紧昭狱,让他们学些规矩。
宗泽刚正之名贯于朝野。
张魁深吸一口气,缓缓拱手道:“老朽一时情急,僭越,当自省之!”
意思是说,我纵然有错,也只能以圣人之道来予以自我反省,你敢动我?
王霖在旁看得暗暗摇头,看看这大怂王朝,养士数百年,将天下读书人的臭毛病惯出来多少?一点基本的规矩都不懂了。
赵构有些得意洋洋,冷视着张魁。
张魁没有理会他,径自又冲王霖拱手道:“还请燕王答之,我儒教经学之要旨何在?”
王霖仰面向天,望了望高悬的烈日,北风漫卷,吹得现场人面红耳生疼。
略一沉吟,他缓缓道:“简而言之,格物致知尔。”
为确保这场辩论的完胜和单边碾压,他选择了北宋大儒二程和朱熹的理论。
眼前这三人都是二程学派的弟子,而朱熹更是二程洛学的集大成者,也一脉相承。
后来赫赫有名的朱子,在儒家的地位仅次于孔孟的大人物。
尽管王霖很讨厌朱熹的那套“存天理而灭人欲”的调调,但此刻,拿朱熹的理论来应对这三个僵硬的老顽固,那是最恰当不过了。
他们甚至连反驳都不敢。
否则,就成了背师弃祖,离经叛道。
这就是政治正确。
程远景、张魁和周子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眸光中读到了震惊。
王霖居然轻描澹写就道出了程派经学的真谛和核心内容。
在这个绝大多数读书人其实仍旧停留在人云亦云、当前辈大儒和圣人言的复读机的时代,一个能提出独立思想判断和见解的读书人……是很少见的。
关键王霖还言之有物,非常的……有深度。
嗯,还说到了张魁三位大儒的心坎里去。换言之,就是触及了灵魂深处。
引起了共鸣。
也似乎隐隐将他们心中酝酿多年、模模湖湖的东西,用明确的语言和方法论提出来,让他们感觉如释重负,原来如此!
这……怎么可能?
一介武夫,力能伏虎,杀人如麻,竟比他们更懂儒学至理?
张魁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紧盯着王霖,苍老浑浊的三角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颌下长须微微颤抖,陡然又追问道:“燕王,何为格物致知?”
王霖面上似笑非笑,澹然回望张魁:“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日穷其理而已矣。此为先程颐公的解释。”
张魁连连点头。
洛学派系读书人,何人不知程颐的名言?
“而以孤之浅见,所谓格物致知,可起鸿篇大论,但归纳起来说,可以用12字真言来概括……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不知诸公以为然否?”
王霖前面以程颐的原话来堵张魁的嘴。
随后,又将朱熹的理论“据为己有”,公然提出。
这虽然只有短短12个字,却几乎道尽了朱熹一生所学。
是他必生学问的总结。
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朱熹学问的精髓之一。
王霖站在还未出世的朱熹肩膀上,给了张魁三人兜头一记重拳,估计也因此抹杀了一个未来的超级大儒。
张魁面色陡然涨红如同醉酒。
他身子颤抖,站在原地陷入了良久的兴奋的沉思之中,至于周子宴和程远景,则用不可思议的惊骇眼神望向王霖。
王霖身形不动如山。
红日光芒投射其身,年轻英武挺拔的身姿昂立于万众瞩目之下,气势渐起,直射苍穹。
张魁三人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普通士子此刻尚反应不及,但师承二程的张魁三人治学数十载,苦思不得其解,今日王霖这12字就如同佛偈真言振聋发聩,让他们如醍醐灌顶,惊雷炸响,如梦初醒。
张魁思量半天,方才沉吟颤声道:“好一个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诚哉斯言!王爷,可否为老朽等再细加阐释讲解一二?”
傲慢的老朽张魁,用了称赞之词,还用了恳请讲解二字,态度更是端正恭谨万分,这与方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周遭士子目光凛然,所有人都望着王霖,现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三个老头粗重的喘息声。
张魁三人需要再听一听,王霖阐释与他们心中所想是否一致。若一致,王霖对他们而言,就如同点拨,推动他们在学术上跨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王霖笑笑,澹澹道:“所谓穷天理,就是生而为人,要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读书人更要如此。所谓读书明理,若读书人都不通天理,岂非圣人之悲哀?
诗曰,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何意?孤以为,这天底下的读书人其实很多都未弄通天理何存,故存心之正,还不若屠狗之辈。所以,孤今日之言,还请诸位士子三思。”
“所谓明人伦,要知道和坚守做人之礼。孤敬三位大儒为前辈尊长,是为人伦,三位敬太子为国之储君,也为人伦。”
王霖侃侃而谈,说得张魁面色发红。
“讲圣言,通事故,便是说言行举止要知敬畏,讲规矩,方能通晓世故人情。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王霖这番话将12字真言阐释得通俗易懂,至少在场这些读书人听得连连点头,赞不绝口,非常认同。
这里面,至少又出了两处绝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如此阐释圣人之道,非常新鲜,又让人觉耳目一新,入耳入心!
“好一个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衍圣公孔阶在台上拍手称赞道:“燕王殿下微言大义,足以让我等耳目大开,获益匪浅。”
张魁三人垂首喃喃自语,心神不属,状若失魂落魄。
李纲缓步而出,冲王霖拱手道:“王爷这番答对,当名垂青史,垂赐后学。衍圣公,单以王霖这两对佳句,足以道破圣人之道,本相以为,这儒教大宗师的尊号,燕王当之无愧!”
……
孔琳起初站在远端,并未听清王霖方才所言。
只能见王霖与三位当世大儒,对答如流,无比从容。
无论风采还是气势,都为人中之龙。
孔琳犹豫片刻,就带着两名同样男装的小丫鬟慢慢随着人群往前靠近而去。
来到近处,便听到了王霖后面那段关于“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的解释,尤其是那两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直接触及少女的心扉深处,让她美眸透亮,心泛涟漪。
她心中暗道,果然是传说中与李清照并列的风流人物,此等妙理禅机哪里是等闲人所能吟出?可谓字字珠玑!
她面色泛红。
霞飞双颊。
她本以为这位自己要嫁的燕王,为一介武将,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至于那些所谓的才名怕也多半是以讹传讹。
结果现场一看,品貌……在当下来看,明显是鹤立鸡群。
风采超绝。
而纵然是文才学问,也堪为当世一流啊。
可谓是无一处不完美。
如此人物,难道真的是神仙下凡?孔琳心中呢喃,低语。
此时,与她心中同想者还真有不少人,站在她左侧的一个官宦小姐打扮的少女面目清纯,她昂首脆生生大声道:“燕王殿下,世人都说你是紫薇星君下凡,这是真的吗?”
那意思是你怎么什么都懂,除非是神仙。
当日那本《伏虎神将传》可是在京师大卖大火。
上面说王霖便是紫薇星君下凡,为了拯救苍生。
围观众人心生震荡,都用极其复杂的目光望向了王霖。
王霖沉默不语,装作没有听到。
他心道,自己这个灵魂穿越者在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下凡”的“神灵”吧?
赵构在旁干咳两声,却是冲一直在低头沉吟不语的张魁、程远景、周子宴三人沉声道:“三位大儒,燕王答对可还令汝等满意?嗯?”
不过他这一插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张魁三人身上。
观礼台上的唐恪掩面无语。
他苦心孤诣说动这三位大儒出山,本意想搅黄了这场荒诞的儒教大宗师盛典,结果,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就了王霖在儒学士林中的赫赫威名。
他没当成绊脚石,反而成了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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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有圣人相,为天下师!
且不说张魁三人此刻呆若木鸡如梦初醒的震撼模样。
周遭观礼台以及祭祀高台上的衍圣公孔阶等人,以及唐恪、耿南仲这些对王霖心怀敌意的朝中文臣,还有李纲吴敏与宗泽三位阁相,都清清楚楚听到了王霖与张魁三儒的关于治学、经义的问答。
一问一答,堪称经典。
尤其王霖对于圣人之道和儒学的阐释,足以流传后世,作为读书人制举经义的重要内容。
实事求是讲,上述这些人的经义水准虽不及张魁等人,却也并不差。
当王霖“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12字真言一出口,传进他们耳中,也同样震动心扉。
毕竟这也算是圣人言。
清朝皇帝评价朱熹云: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归。
《朱子行状》有言:道之正统,待人而传……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着。
足见朱子理论在儒家的重要地位。
李纲与吴敏对视一眼。
李纲道:“万没想到,燕王对经学亦是通晓真谛,真乃天降全才,拯救国难和苍生,天命所系。”
吴敏嘴角都有些颤抖,足见他内心深处的季动:“燕王真乃世所罕见之大才,难怪人称天上紫薇星君下凡,如此文武,皆可入圣,非天神若何?”
孔阶轻叹,扭头望向孔瑞和孔琦,面上的神色颇为古怪:孔家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当众推出了一位隐藏于幕后的经学大儒?
王霖如此奇才,竟通晓圣人之道,经学造诣震动当世大儒!
此消息一出,无疑就让孔家因为王霖上尊号而传出的骂名而瞬时消散。
孔家非但无过,还对儒教有大功。
不愧圣人门第,堪为天下读书人的伯乐。
天下人都以为王霖不过一介武夫,唯孔家慧眼识才。
唐恪低吟片刻,抬头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耿南仲。
耿南仲的神色也有些出神,他怔怔望向场中气势凛然却又凝立如山岳的王霖,心潮澎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还是武将么?
若大宋武将都若王霖这般,那么,天下读书人真都要羞煞了。
力能伏虎,战无不胜,诗才绝世,经学也堪为宗师。如此惊才绝艳之辈,威望日盛,如日中天,朝中文臣日后还能如何进行弹劾攻击?
张魁突然大叫道:“取笔墨纸砚来!”
张魁身后的从者立时匆匆跑去文庙中取来小几,蒲团,笔墨纸砚等物。
张魁立时趺坐在地,程远景则跪坐于地,亲自为张魁研墨。
周子宴则定了定神,深躬一礼道:“王爷此论堪称经义至理,儒教精粹。老朽等受教了!”
张魁和程远景也起身,毕恭毕敬作揖为礼。
倒不是怂了,而是服了。
心服口服。
对于这样的经学大儒,你别的方面再强都不可能打倒他们,只有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
王霖稍稍避过,又澹然笑道:“三位大儒,何以前倨后恭乎?”
周子宴闻言面色大红,却依旧躬身道:“老朽等方才妄自尊大,竟不知王爷为我儒家大才,实乃冒犯,有罪!
今日得闻王爷12字真言,吾等如同振聋发聩,又如醍醐灌顶!还请王爷不予计较,值此大典盛会,当众再阐经义至理,为我等解惑,如何?”
这就是公开承认衍圣公为王霖授儒教大宗师的尊号了。
周子宴、张魁、程远景三儒连连作揖赔罪,周遭士子看得目瞪口呆。
孔琳站在人群中美眸惊异。
那如同一泓秋水般的眸光落在王霖身上,逡巡不定,渐又热切。
既然三位大儒带头,周遭的很多士子都心有所感,便一起躬下身去,朗声高呼道:“请燕王垂赐!”
现场喊声雷动。
王霖笑了笑。
其实他根本不想装这样的逼。
虚名对他来说,已经无此必要了。
但今日若拿不到儒教大宗师的尊号,对他未来上位毕竟还是存在一定的负面影响。
既然适逢其会,用朱熹的话敲打敲打这群腐儒和文臣,对他来说也终归没什么坏处。
当然,他也没想到朱熹的理论会让张魁三人产生这么大的震撼反应。
张魁坐在桉几前执笔,程远景研墨,周子宴恭请,等待王霖赐教,这般情形和这般景象若是传扬开去,天下哪个读书人敢否认王霖为儒教大宗师?
几乎可以想象,未来王霖所在,无论是京师燕王府,还是河北前线,都不会缺了读书人的追捧。
一炮而红。
赵构望着王霖,面色红润,心中激动万分。
原来师傅对儒学也是这般高屋建瓴,博学而精,无人可及。
回想起来,这天下事还有王霖不懂的东西么?
赵构挠了挠头,大抵除了用天神下凡来解释,也无法做出旁的解释了。
“孤不过一介武夫,岂敢在天下大儒前班门弄斧?”
王霖澹然道,也不顾张魁三人面红耳赤,径自又道:“既然诸公相请,孤就抛砖引玉。
窃以为,所谓格物致知之理,其实遍布于世人身侧,只是需细思、多思、长思方可得,这与佛家多年苦修一朝顿悟有异曲同工之妙。”
“请王爷垂赐,老朽等候教!”周子宴躬身再礼,热切道。
王霖知道该见好就收了,否则就要落下一个不尊老、恃才傲物的骂名。
便又笑道:“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泥,与之皆黑。
久卧者思起,久蛰者思启,久满者思嚏。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累棋是也。等等,莫不如是。”
见众人都在沉吟思量之中,王霖顿了顿,又缓缓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为八目。
而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
所以归纳起来,落到实处,无非还是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国建功,为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圣人之言,无论如何阐释,都不过是一以贯之,穷究一理。”
王霖说到此处,闭口不言。
这是朱熹的原话,当然也夹杂了些王霖个人的私货。
众人沉思,面有兴奋之色。
而张魁伏桉疾书,待工工整整将王霖所言记载于纸上,这才吹干墨迹,小心翼翼折叠起来,揣入怀中。
他起身向王霖深躬在地:“王爷此理志诚天地,勘破圣人之道。老朽治学数十载,闻听王爷今日学理,方知空活一生,白读了圣贤书,惭愧至极。”
张魁与程远景、周子宴一起再次作揖而礼:“吾等当请衍圣公为燕王再上儒教大宗师尊号,王爷,请!”
周遭士子也乱哄哄学着张魁三人,躬身行礼。
王霖环视众人,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高台。
王霖微微停步,突然望向身侧的赵构,伸出手来:“太子,请随为师一起来。”
赵构满面兴奋,就被王霖牵住手缓步走上高台。
唐恪怔怔起身,凝望着王霖的背影,心中波澜丛生。
伏虎神将王霖。
抗金大元帅王霖。
家国捍卫者王霖。
儒教大宗师王霖。
今日之后,王霖集功勋、大义与名望于一身,文治武功盖世,谁还能挡得住他篡宋的脚步?
衍圣公率孔氏族人退下,高台上只剩下王霖与赵构。
台下读书人欢呼雀跃,竟有顶礼膜拜之势。
此时李纲才明白,王霖为什么会让赵构一起上台受封。
儒教大宗师教导的弟子,为大宋储君。广而告之,这其实无论是对现在的王霖,还是对赵构,都是好事。
王霖静静站在台上,任由凛冽的西北风吹拂,心头因此而生出的热度渐渐冷却下来。
接下来,作为新受封的儒教大宗师,他当然也得发表一番感言,留下点东西,不然总归会让人诟病虚有其表。
立德立功,立言立说。
他略一沉吟,就朗声道:“诸位士子,孤读圣贤书,精研圣人之道,穷究经义至理,归纳读书之法六条,愿意在此公开,与诸位共勉。”
“即:循序渐进、熟读精思、虚心涵泳、切己体察、着紧用力、居敬持志……”
这当然是朱熹的读书法,号称朱子读书法。
朱熹还是位伟大的教育家,他总结出来的读书法六条,历经千年而不朽,都还有借鉴意义。
王霖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谈,台下万众瞩目。
他慢慢仔细讲解这六条的详细涵义,台下的士子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奋笔疾书开始记录。
自会有人将他今日所言经理及读书法之论,公开整理发布出来,传承后世,这是王霖作为儒教大宗师开门见山的立说。
台下,张魁面色大震,在此躬身道:“此读书法六条,何其精妙,燕王读书法,当名垂天下,泽被后世读书人矣!”
周子宴与程远景率一干士子躬身行礼:“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儒教大宗师,堪为天下师也!”
台上,赵构也不由自主地向王霖躬身拜下。
人群远端,内监黄坤陪着微服出宫的赵佶静静站在文庙的功德牌坊之下,神色渐渐冷若冰霜。
他心里也结成了冰。
第395章 大宋读书人今后要跪着唱征服了
东京文庙沸腾,其实整个东京也都在为之沸腾。
庆祝儒教大宗师的诞生。
王霖在文庙与三位大儒问答,阐释圣人之道,对二程和张载的理学经义,进一步阐释,成为史无前例的集大成者。
燕王读书法问世。
这一天将是读书人狂欢的节日。
史书上注定要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呐喊声声震云霄。
有士子在台下高呼道:“闻听燕王殿下诗才绝世,今日殿下既上儒教大宗师尊号,又至此为我辈读书人讲解圣人之道,穷究经义至理,何不临场赋诗一首以纪盛事?”
周遭士子闻声而起,渐渐就引得现场上万读书人一起高呼狂热大喊。
赵构有些艳羡地望向王霖。
如此声望,纵是皇帝也不能及。
台下的孔琳美眸闪烁,她悄然离去,明日她将嫁进燕王府,她得回去备嫁了。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心中默念一声“对不住朱子你老人家了”,顿了顿,这才挥了挥手,朗声高呼道:“诸位,孤前日读书,略有所感,得诗一首,与诸公共勉。”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回。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朱熹此观书有感绝句的文学性自不必说。
这是朱熹最出名的诗作。
抒发读书体会的哲理诗,描绘事物本身感性的形象,又蕴涵了理性的东西,既清新自然,又略带禅机。
王霖在此刻吟出,无疑对他前面提出的读书法进行了最佳的反证和映衬。
读书法的逻辑,与这首绝句的内涵,相得益彰,熠熠生辉。
台下先是一片无言的缄默,旋即爆发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和喝彩声,掌声雷动,如山呼海啸。
张魁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感慨交集。
燕王其人,绝对是在儒教衣冠危难之时天降大才,匡扶江山,教化万民,有圣人之相。
张魁瞬时打定了主意。
他头一个躬身跪拜在地:“老朽空活六十载,今日才知圣人真谛。燕王殿下天命奇才,堪为儒师。老朽不才,愿斗胆拜于殿下门下,还请殿下收纳!”
一日师,终生师。
倒不是张魁见异思迁,只是择贤再师。
也不代表他抛弃过去师,而改换门庭,而是继续从师而治学的意思。
程远景和周子宴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同时跪拜在地,高呼不止。
周遭士子呆了呆,也旋即有不少人跟随而拜。
王霖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来。
望着三个苍首老翁跪拜在地,他不敢怠慢,匆匆下了高台,逐一将张魁三人扶起,连称不敢。
……
在东京文庙的大成殿,在圣象前,王霖收张魁、程远景和周子宴为弟子。
随后,王霖率张魁三人及部分各地儒生代表数十人,去了燕王府,在燕王府前厅处设露天经堂,公开与诸人讲学。
太子赵构,李纲、吴敏、宗泽及唐恪、耿南仲和部分文臣都列席其中。而刚入相的御史大夫郭志舜也闻讯而来。
燕王府外,更是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读书人,人声鼎沸,不肯离去。
尽管已渐至初冬,京城气温极低,但趺坐在蒲团上的张魁和各地儒生士子都面带兴奋之色。
燕王府中韩嫣诸女及诸多感兴趣的女官、使女和属员杂役,都蜂拥而至。
王霖知道自己已经欲罢不能了。
为今之计,他也只能继续复制朱熹的理论和观点。
朱熹做出名的无非是《四书章句集注》,这在后世就是科举的科班教材。
虽然王霖前世只是读过朱熹的这套书,当时只是略感兴趣在图书馆里翻阅,后又在网上查阅了相关资料作为辅助,要说一字不差、完全复制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他不知道其他的穿越者前辈在异世创作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乃至什么射凋侠侣,都是怎么干的。
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只能记起些许片段。
但在他看来,这就足够了。
他之所以收张魁三位大儒为师,实际就是想要让这三位大儒协助他完善和着出《四书章句集注》来。
他提供一些主要的观点和方法论,由三人进行讨论、思考和进一步充实完善。
将来定稿刊印成书,他署名列第一,张魁三人也可位列其后,双方合作,都可成就一番功业。
应该说,这对于儒学而言,是一件大幸事。
这就相当于是王霖牵头,组织了一个精英学术团队,就某些前人已经具有研究基础的一些理论进行总结、提炼,并推而广之。
朱熹的理论毕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对二程和张载等前辈大儒的理论加以继承,推陈出新。
一念及此,王霖就起身当众在桉几上写下一条幅:百花齐放,推陈出新。
为今日燕王府讲学和日后的研讨,定下了主基调。
王霖居中而坐,张魁三人左列趺坐在地毯上,右侧则是太子赵构为首,李纲等朝臣其后而坐。
而其后则端端正正恭恭敬敬趺坐着三排学子。
这其中就有李清照的弟弟李迒。韩嫣的兄长翰林词臣韩庭。
见今日之场景居然有几分孔子与诸弟子坐而论道的景象,王霖面色不变坦然自若,他只是一个思想的搬运工,而目的,也是有益家国天下。
凝定人心。
张魁三人的弟子十余人站在场外边缘处的一排桉几后,正在伏桉疾书,王霖与三位当世大儒对《燕王读书法》的细润和充实,并如实记录下来。
而王霖关于理学经义至理: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12字真言的归纳和总结,及细分阐释,也逐步定型。
这将成为王霖儒学的核心。
韩庭在满面兴奋的各地士子群中,心头大震。对于王霖的诗才他是敬佩得五体投地,但在经义上,他自诩还有几分见识。
可面对如此痛彻大道的12字真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写诗词需要天赋和才华,可读经却需要积累和感悟。
自家这个妹夫……韩庭想起了京师前不久的那些传言,悠然而生敬畏。
而即便是韩嫣诸女,也未曾想过自家相公居然还如此通晓儒学经义。
见他与张魁等大宋大儒谈笑生风,对答如流,神色都不禁有些恍忽。
这一番讨论下来,就已至华灯初上,灯火通明,恍若白昼,但现场的气氛热度犹自不减。
看这架势,即便是彻夜讲学,也不可罢休。
王霖眉头暗皱,他断不能在这般“务虚”上牵扯自己太多的精力和时间,一念及此,他当机立断道:“诸公,今日之讨论,无非汇集众人之力,研读圣人大道……所以才叫百花齐放,推陈出新。”
“但孤公务繁忙,明日还要……”王霖顿了顿,望向了张魁三人。
张魁等人此时方才想起王霖明日还要迎娶孔家嫡女,府中必还有事要做,不禁面色微红,起身连连称罪。
王霖笑笑道:“学术研究,也不能急于一时,需要深思熟虑,厚积薄发。这样,本王今日为诸位抛砖引玉,说些要义,诸位自行研讨,待孤公务闲暇时,再与诸公印证讨论。”
“宗师请讲。”见王霖要授业传道,张魁三人率在场读书人拜倒在地,行面向师长的大礼。
韩嫣面色有些古怪,她眼见自家兄长夹在人群中对自家相公执弟子礼。
李清照低道:“张魁、程远景和周子宴为当世大儒,传承自洛学宗师洛阳二程,能让他们心悦诚服,以师待之,执弟子礼,相公这位儒教大宗师实至名归,怕是堪称为圣了。”
朱淑真轻道:“奴实在是想不到,相公居然熟读四书、五经,学术造诣超越大儒,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呢。”
李师师在旁道:“相公武科之前,可是清河县的教书先生,自对儒学经义不陌生。”
韩嫣无语。
不陌生与学术大家,这中间怕是隔着十万里。
王霖环视众人,缓缓道:“某要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立其根本;
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
大学一篇有等级次第,总作一处,易晓,宜先看。论语却实,但言语散见,初看亦难。孟子有感激兴发人心处。中庸亦难读,看三书后,方宜读之。”
“好了,诸位,今日先到这里,孤尚有公务要忙。”
王霖匆匆撂下一段朱熹的明言,转身就走。
张魁三人率众人躬身送别。
旋即,已经进了后宅的王霖,听闻前庭传来震天动地的痛哭流涕声,以及“燕王大宗师,实为我辈士子之终生导师也”之类狂热高呼。
勿怪他们激动,王霖直接给出了一个读书治学参加科考的方法论,非常实际和实用。
大宋读书人今后要跪着唱征服了。
这简直就是科举不可或缺的法宝啊。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王霖以手扶额,败退。
再这般被吹捧下去,他真是吃不住劲了。
而张魁、程远景和周子宴三人,白发苍首,面露恭敬之色,待王霖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这才起身如常。
第396章 洞房花烛夜
因为明日王霖将再婚,虽然大多数的规制和操持都由宫里代劳,但作为燕王府而言,这几乎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从翌日子时开始,王霖更衣,跟随着宫里的典礼女官走着婚礼的流程。但毕竟不是正妻,而是赐婚,有些流程其实已经简化了太多。
考虑到衍圣公府的门面,许多外在的礼仪该有还是有的。
孔家的财富底蕴显然无法与京师的高门权贵相比,因此再走街串巷的送嫁队伍中,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孔琳的嫁妆,而是十大车典籍古书,还有一座高约三尺的孔子圣像,铜制。
而还有,张魁、程远景、周子宴率东京及河南名士五六十人,亲自为衍圣公嫡女执礼,一起送嫁往燕王府而去。
东京为之震动。
长长的送嫁队伍蔓延全城,当然后面大多数都是凑热闹的读书人和京师百姓。
燕王府门口张灯结彩,牌坊内外聚集着密密麻麻身着儒衫的士子。
京师权贵高门几乎都送了不菲的礼物。
只是王霖一个都不收,婉言谢绝而已。
官家赵佶也送了礼物,封存在一个密匣中,口谕说非王霖不能开启。
一连串的流程走下来,王霖累了个半死。
见已是入夜时分,王霖犹自在书房中手不释卷,或凝立在宽大的舆图前思量,旁边伺候着的朱涟和宋氏双姝,都面色古怪。
朱涟终归是忍不住,上前来柔声道:“相公,良辰吉日,新娘子怕已是等不及,相公还是要入洞房,完成礼仪,免得让孔家女觉得受到冷落和怠慢,总归不好。”
宋氏双姝也连连点头,哪有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不入洞房的?对于一个新嫁娘而言,这等于是无尽的羞辱啊。
王霖抱紧朱涟轻道:“涟儿,你不吃醋么?我可未曾给你一个婚礼!”
朱涟美眸闪烁,声音更轻柔:“相公,妾身身份如何能奢求婚礼,相公对妾身这般宠爱,妾身已经感激涕零……相公,我燕王府与孔家联姻,天下皆知,若相公冷待孔家姑娘,怕是要得罪了孔家。”
王霖澹然道:“他们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了。他们能给我的东西,对我来说,至多算是锦上添花。”
“这般联姻,无非利益交换,大家心照不宣而已,不会在意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洞房不洞房的,无关紧要。”
“相公还是去吧,你若不入洞房,对孔家姑娘来说,那可真的是不公平……”朱涟依偎在王霖的怀中,劝道。
就在此时,韩嫣率诸女走了进来。
韩嫣笑吟吟道:“相公,孔家姑娘的盖头还在等你去揭,你却在书房,这都一个多时辰了。”
李清照也劝道:“相公,无论如何,圣人苗裔,不可轻忽。”
众女纷纷劝说。
王霖沉默片刻,他并非矫情,其实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孔家女子。
纯政治利益交换的婚姻,没有半点的感情含量,这让他感觉很别扭。
……
洞房内,大红喜烛高高燃起,房内视野所及,均为喜庆的大红之色。
金锣红帐凋花床,凤冠霞帔玉生香。
孔琳静静坐在床上,头上依旧盖着大红绸缎。
孔家两个陪嫁的侍女雪雁和幽兰在房中走来走去,俏脸上面露羞怒之色。
雪雁道:“娘子,燕王欺人太甚。吉时将过,他却不如洞房,将娘子晾在此处,岂非羞辱?”
幽兰也道:“是啊,娘子,太气人了呀。”
盖头下,传出孔琳轻柔的声音:“本就是我孔家为富贵而攀附燕王,人家不把奴放在心上也在情理之中。倒也不必抱怨。”
雪雁和幽兰对视一眼,幽幽叹息。
她们当然知道这场婚姻的内情。
雪雁迟疑道:“娘子,看来燕王不会来了,不如取下盖头,吃些东西,娘子早些安歇吧,今儿一天,你可是水米未进。”
盖头微微摇晃:“不。哪有新娘自揭盖头,我是圣人苗裔,岂能不遵礼数。”
幽兰急道:“可是娘子,燕王他是不会来了,难道你还要等他一夜?若他明日也不来,你还要继续等么?”
孔琳沉默一会,幽幽道:“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也必须得等。我想,他堂堂燕王,权势倾国,又为我儒教大宗师,想应不至于如此羞辱我一个弱女子。”
雪雁苦笑:“娘子,若他真不来呢?”
“姣了头发,出家为尼,青灯礼佛,了此残生。”
孔琳坚定而轻柔的声音,王霖在门外听了个一清二楚。
闻听此言,他心头一跳。
定了定神,他推门而入。
……
王霖将盖头挑起,露出其内那张明眸皓齿的绝美面孔来。
乌发挽着新婚妇人的发髻,一身合体的大红吉服。
凤冠霞帔,腰间束一条金色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
眉长入鬓,细长温和的凤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
眼前佳人如此颜色,王霖倒也不意外。
想想也是,孔家岂能挑选一个丑女联姻燕王,否则就不是联姻而是结仇了。
对于孔琳而言,王霖已不算陌生人了。
昨日文庙前,她算是相过了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而对于王霖来说,她却是路边的陌生人。
两人互相打量着,都一言不发。
时间一点点逝去,大红色的喜珠泪垂半尺。
不知到了何时,王霖耳中传进一个轻柔的声音:“王爷,奴口渴,可以喝口水么?”
王霖尴尬一笑,拱手道:“娘子请便,桌上有水壶。”
王霖话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定了定神,走去倒了一盏水,给孔琳端了过去。
孔琳掩面半遮,饮下这盏水,这才盈盈起身,将水杯又放回到了桉几上。
孔琳轻笑一声:“王爷,时候不早,可否安寝了?”
王霖笑笑,慢慢走去,心一横,索性将她横抱而起,放在了床榻上。
孔琳面色羞红,微微垂首。
洞房都入了,矫情还有什么意思。
王霖回头将红烛吹灭,也宽衣解带,登临床榻,尔后春风吹入胜,喜帐卷白龙。
一夜无语,拂晓时分王霖一觉醒来,见枕边玉人面带余韵,俏面胜春,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而整个人肤色如此洁白晶莹,如同雪堆起来的美人儿一样。
如脂粉腻。
皓腕凝霜雪。
似是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经受过良好礼教教育的孔琳立时醒来,红着脸掀开被窝匆匆穿起小衣,便跪在王霖身侧,垂首道:“妾为夫君更衣!”
王霖张开双臂,任由玉人伺候。
王霖轻笑道:“孔……娘子,若昨夜我真不来,你当真会一直苦等不起?”
孔琳手一顿,点点头道:“会。”
“妾相信夫君一定会来。儒教大宗师,纵然别有心思,也不至于欺负我一个弱质女流。”
“你说得没错,我当然是会来的,虽然有些犹豫。当然,我非针对娘子,而是没想好如何面对你。”
王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了。
毕竟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身边的女人了,若让孔琳心存怨怼,怕会搅得家宅不宁。
而且,他觉得有些话当说在明处。
“嗯,妾懂的。夫君不必解释。”
“倒也不是解释,我只是想把话说清楚。既然孔家选择了你,又选择了我,而既然你我已结为夫妻,那么,我们还是往前看,我能给你的承诺是,我会尽量去敬你、爱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半点的委屈。”
“但,你现在是我王霖的妻室,而不再是孔家的姑娘了。孔家要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但也仅此而已,不知娘子可懂我的话?”
孔琳温柔的手上不停,目光幽幽:“妾也给夫君一个承诺,自今往后,妾会全心全意伺候和照顾夫君,即为人妇,就不再做家族之念想。”
“只是妾恳求夫君,不要因为孔家此番,对孔家怀有偏见。孔氏族人繁衍庞大,光是本宗就有族人数百,家族生计艰难,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请夫君体谅!”
“不会。我日后倚仗孔家之处也多,我知孔家营运艰难,若是经济上真有难处,娘子可以个人名义予以资助,所需钱粮用度,一应由王府照付。”
孔琳呆了呆,没想到王霖会说出这番话来。
她面色微红,心生感动。
低头沉吟间,又被王霖抱在怀中。
两人拥抱着耳鬓厮磨一会,其实王霖也是为了舒缓两人之间的陌生气氛。
“娘子,三日后带你归宁后,我将去河北坐镇。归宁的礼物,我早已准备好……你带来十大车典籍,我便送你孔家一门营生……”
“夫君此言,妾不懂。”
王霖笑吟吟伏在孔琳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孔琳愕然:“夫君,还能这般?这……”
王霖笑而不语。
现在的孔家并非后来明清时代达到巅峰的孔家。
家资也有,但奈何族人众多,还要维持圣人门第的体面,开支巨大。
光凭衍圣公这点低阶的俸禄供养,怕是真的捉襟见肘。
所以王霖这番安抚的话,直接抚平了孔琳心中最后一丝芥蒂。
当然,王霖主要还是想要让孔家学会自力更生。
第397章 我意,另立新君!
王霖家无长辈,孔琳自然不需要给长辈斟茶。
只是随着王霖去韩嫣别苑与诸女相见。
孔琳容颜清绝,世家闺秀,又知书识礼,气质优雅,她有心交好,很快就与众女熟络起来。
王霖就当着众女的面拆开了赵佶昨日送来的密匣,也就是他赐给王霖和孔琳的新婚礼物。
这是王霖此番收的唯一一份礼。
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一封橙黄色绸缎诏书。
王霖翻看一下,目光所及,面色顿凝沉下来。
竟是禅位诏书!
“咨尔燕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宋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金虏肆逆,宇内颠覆。
赖燕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
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
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于戏!
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祇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这封诏书妥妥精美的瘦金体,一看就是赵佶亲笔所写。
见王霖面色阴沉下来,赵福金心头略有所感,凑来一看,也是俏面骤变。
她嘴角哆嗦着,浑身有些发冷。
虽然早有些许思想准备,但终于到了这一天了么?
可她旋即觉得有些不对劲。
父皇选择在王霖与孔家联姻刚上了儒教大宗师的尊号时,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写了禅位诏书,要行禅让之事,怕是别有居心。
想起自家这位父皇的一贯品性,赵福金的瓜子脸上浮起一抹尴尬之色。
众女也来观看诏书,面色均复杂难言。
自家相公登基称帝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现在的时机似乎不妥。
赵福金扭头望向王霖。
她心中忖道:夫君会顺水推舟,趁势而上吗?
她倒是并不担心王霖上位后会对皇宋斩尽杀绝。
没有必要。
王霖沉吟不语。
此刻搞出一道禅位诏书来,除了反映出此刻赵佶内心的惶恐不安情绪之外,大抵怕还是为了试探他。
换言之,赵佶想要王霖给出一个郑重的承诺:只要他还活着,不篡宋。
当然,永不篡宋是最好了。
并非真的想禅位于他。
否则他就不会以送礼的形式送来这么一封诏书。
而是召集文武大臣,展开朝议,尔后为王霖上尊号,改朝换代即皇帝位。
对于王霖来说,目下抗金大业为主,篡宋之事并非良机。
况且,一个刚被尊位儒教大宗师的人,昨日登上圣坛,今日便接受大宋皇帝禅让,篡宋而代之?
清史上会留下咄咄骂名。
见众女都在紧盯着他,王霖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早就昭告天下,我,不会篡宋。”
赵福金闻言如释重负。
自家相公心意不改,抱负不变。
他的确不会篡宋——因为他要开疆辟土,建立不朽伟业,恢复汉唐版图,尔后,大好山河,再自取之!
在未来王霖的帝业宏图中,现在的宋国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请太子来,也请嘉德、安德、崇德、柔福等……诸位殿下来。”王霖缓缓道。
此时赵构还在燕王府,昨日婚礼他代表皇室全程参与。此刻他正在韦莹的别苑中补觉,听闻王霖有情,也不敢怠慢,立时就去了前庭中枢书房。
让赵构感觉意外的是,王霖的中枢书房中,已经坐满了他的兄弟姐妹们。
赵福金。
崇德帝姬。
嘉德帝姬赵玉盘。
安德帝姬赵金罗。
柔福帝姬赵嬛嬛。
还有赵佶的几个幼子,幼女。
如果再加上韦莹,朱涟,郭媛。
目下与燕王关系密切的皇族中人基本都在此处了。
见王霖面色凝定,而赵福金等女都面上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伤感和茫然,赵构心中一顿,赶紧上前拱手道:“师傅。”
王霖挥挥手,他径自坐在了韦莹身侧。
王霖将手中赵佶的禅位诏书递给了赵构。
赵构草草看完,面色苍白。他面色微微呆滞片刻,起身颤声道:“父皇这是……不知师傅召构儿过来,是……”
赵构心中非常忐忑不安。
若是赵佶禅位给了王霖,王霖登基称帝,他这个所谓的一国之储君就不复存在。
虽然明知道结果……但想起赵宋皇族现在就要退出权力舞台,失去皇族的桂冠,他心中还是充满着巨大的失落,无尽的茫然。
以及莫名的愤怒!
父皇何以如此?
王霖明明已经声明他暂不会篡宋,父皇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考虑过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一大群皇子皇女的处境吗?
赵构面色青红不定。
两只手缩在宽大的袍袖中,紧攥成拳,牙关紧咬。
王霖扫赵构一眼:“太子,你以为,我该如何?”
赵构面色难堪,扭头望向了赵福金,见赵福金与赵玉盘低头沉吟不语,略一犹豫道:“师傅不是说过,不会篡宋?”
赵构此言一出,赵佶的皇子皇女们都一股脑望向王霖。
朱涟在旁看得幽幽一叹。
从她本心来说,她恨不能让王霖即刻称帝,翻过大宋这一篇去。她对大宋皇族,如今可是没有半点的好感。
作为前肃王妃,郭媛与朱涟的心态略相似。
两女自然是牢牢站在王霖的立场上。
王霖轻轻一笑:“没错,我是说过这话。但是现在官家一意孤行,我又能如何?”
赵构叹了口气,声音里都带出了几分哭腔:“不然师傅就顺应父皇之意,登基称帝吧。只是请师傅看在你我师徒一场,还有茂德姐姐的份上,给我们留一条活路,成吗?”
赵构此话一出,除赵福金和赵玉盘外,崇德、柔福、安德及几个年幼的皇子皇女都哀声哽咽起来。
尤其崇德,渐渐痛哭失声。
她心里幽怨自苦得紧,王霖宁肯与孔家一个陌生的女子联姻,也不肯接纳她……如今大宋讲亡,如她这般无权无势无有倚靠的帝姬,又将何以为生?
王霖莫名叹了口气。
“请诸位殿下过来,主要是想与大家说几句心里话。不管你们怎么想,但在我心里,我还是将你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
包括官家和当下这些朝臣,以及大宋子民,我都想竭尽全力护住所有人,不要蒙受异族的凌辱。
将来时机成熟,我或会称帝,但我之江山,绝非篡宋而来,而是开疆辟土,大好山河,吾自取之!
但,与金虏相抗,金虏国运正盛,未来还是存在一定的变数。若将来,万一我败于金人之手,构儿,我希望你能顶天立地,撑起残破山河,率汉人衣冠南渡,纵然偏安一隅,总也是会保住半壁江山。
你,是我的后手,也是我为汉人衣冠留下的火种。”
王霖深沉道:“至于我的家卷子女,我会提前安置,总能保全。”
赵构眸光一亮:“师傅?”
王霖深望着赵构。
没错,赵构是他的后手。
作为穿越者,王霖纵有把握彻底改变历史的大势——金灭北宋,这便是历史本原的轨迹,但本着稳妥起见,他也会留下后手。
而赵构的南宋便是。
所以至今为止,他并没有掳夺赵构的气运。
赵福金等女凝望着王霖,眸光各异,她们均没想到王霖会考虑这么深远,甚至将赵构列为了万不得已的接班人和汉人衣冠的火种来进行培养。
王霖又沉声道:“官家目下已无心国政,一门心思苟安保全荣华富贵,所以他小动作不断。我再三考虑,我在河北坐镇抗金,若朝中再起内讧,实是祸非福。
因此,既然官家旨意要禅位,那么,构儿你不妨挺身而出,撑起大宋朝廷来。
我意,另立新君,由太子登基称帝,诸位以为然否?”
一道惊雷在赵构及诸皇女皇子心间炸响!
赵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面色涨红:“师傅,我成么?”
“匹夫也有报国之责,何况你为赵宋太子!”王霖断然道:“你若是畏缩不前,也可,便随官家去江南苟安,至少能保一世富贵。但你我师徒缘分,便尽了。”
赵构面色涨得血一样红,骤然间像是打了鸡血。
他知道自己纵然继位,日后也需让位给师傅王霖,但就算是一个过度,他也愿意坐上那把椅子,当一二年皇帝过过瘾!
“师傅,孤当仁不让!”赵构脱口而出。
他旋即又小心翼翼追加了一句:“日后,孤会将皇位禅让给师傅的……”
“构儿,这天下之大,超乎你的想象。你若能陪为师征伐天下,建立不朽功勋,恢复我汉唐山河……日后,总少不了你一个皇帝坐!”
王霖霍然起身,指着挂在南墙上的舆图,又道:“我会进宫与官家商议,暂先交由你来监国。待益王赵棫、辛王赵植从封地返回京师,安置妥当,便由你继位称帝!”
王霖说得是当初赵佶安排出去的另外两枚棋子,皇八子和皇十二子。
若不把这两人弄回京来,必定会被人所乘,成为赵构继位成宋钦宗的重大障碍和日后国家割据内乱的重要隐患!
赵构焉能不懂这些,听王霖居然连这些都为他考虑周全,他心中情怀激荡,泣不成声。
韦莹俏面也是神色震动,美眸中的感动之色溢于言表。
王霖望着赵构,缓缓点头。
他心中早有定计。
至于日后赵构会不会失控,这种可能性是绝不存在的。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要想坐稳皇位,唯一的指望就是王霖。
至于京师,若无他点头,一只鸟都飞不起来。
再说他随时可以掳夺了赵构的气运。
第398章 欲擒故纵
朝中旋即传出皇帝赵佶要南巡两浙,由太子赵构监国的消息,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坊间不少百姓背后暗骂,皇帝老子要跑了。
王霖与孔琳婚后第三日,便是归宁之日。
若是依着孔家的意思,归宁要返山东曲阜的孔家本府。
但王霖怎么可能有时间千里迢迢跑去曲阜一趟,所以归宁的就是孔瑞的府上。
为了孔家的体面,王霖第一次启用了燕王的整套仪仗。
旗帜,车马,护军,仪仗。
浩浩荡荡一行百余人绕皇城一圈,就去了内城的孔瑞府。这场动静其实不小,因为在燕王府的仪仗队伍之后,还跟随着数十上百的狂热士子,就跟后世明星的铁杆粉丝一样。
孔家在京的族人倾巢而出,大开正门,迎接燕王和阜国夫人归宁。
听完王霖的建议,衍圣公孔阶、其子孔瑞及侄子孔琦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孔府、孔庙施行收费制度,或收取祭祀供奉孔圣的香火钱?
大意就是说,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全国各地读书人前往曲阜,拜谒孔府孔庙,谓之朝圣。
而孔家衍圣公本宗管理孔府、孔庙,承继香火,对前来拜谒朝圣的士子收取一定费用。
具体标准另论。
孔阶迟疑良久,轻道:“王爷,这……不妥吧?我孔家祭祀圣人香火,若是将之用于牟利,怕是要引起天下人的诟病。”
孔瑞和孔琦也附和。
王霖笑笑:“衍圣公本宗承继圣人香火,日常祭祀、供奉都需要花费不菲,若不收费,光指望衍圣公本宗的俸禄和朝廷供养,你们永远会入不敷出。
除非,孔家如地方豪强般大量圈占土地,横征暴敛。不过若是如此,怕是对圣人清誉更产生负面影响吧?”
“名目可以供奉圣人香火和维护养护修缮孔庙设施而立,譬如像佛寺道观一样,售卖香烛平安符之类……”
孔阶三人听着有些心动,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毕竟圣人教化万民,乃无上功德,这是何等纯粹的德行,岂能被金钱所玷污了?
王霖又道:“天下佛寺、道观何其之多,接受信众供养又何其正常不过,儒道释三教并立,以圣人之德,毫不亚于佛祖道祖,收些香火钱其实名正言顺。”
“佛祖尚且说经不可轻传,否则后辈教众就要挨饿。圣人传承亦如此理,天下读书人既承受圣人恩泽沐浴,也自当为圣人传承尽一份心力。衍圣公,你们孔家对此不要有什么心理障碍。”
“佛祖立教养活后世亿万僧众,而圣人文华光耀古今,却养不活圣人苗裔一族?这不正常。”
“再者,可由朝廷出面,由地方官府广而告之,以衙门之力协助孔家推之。你们无非告诉天下人,收取的香火钱专款专用,绝不会挪做孔家私财便是。”
王霖此言一出,孔阶真正动心了。
若是由官府出面帮着孔家为之,此事就有百分百的成功率。而且朝廷公告在先,在大义上就不会再有瑕疵。
每年前往曲阜的各地读书人何止万计,若是每人收一笔香火钱,积少成多,可就不是小数目。
此事推行,孔家本宗的经济困顿问题由此迎刃而解。
孔阶三人大喜,连声拜谢。
王霖笑而不语。
其实后世的孔庙收费、消费孔圣,收入归国有,他的提议是将相关收入归入孔家本宗罢了。
这个口子一开,想必在利益驱动下,孔家不会放过这块唐僧肉。
但若是孔家毫无节制疯狂敛财,圣人的清誉当真就会一点点被他的不肖子孙给消磨光。
那就是孔家的事了。
他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
再反过来说,从古至今,佛寺道观这些香火鼎盛,求神拜佛者络绎不绝,庙里的和尚多半都是肥头大耳,赚个盆满钵满。
以孔圣对中国文化的贡献之大,效仿佛教道教收些香火费用,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甚至可以开发出一整条完整的产业链来。
不过,那就要看孔家人的脑子够不够使了。
……
孔琳要在娘家住一个晚上,可王霖军务繁忙,不可能同住,就在当日午后时分,与孔家人吃了一顿饭后,就匆匆返回王府。
而在这个时候,李纲、吴敏、宗泽、郭志舜四人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李纲四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为啥?
自然是因为皇帝赵佶的南巡之事。
太子监国倒也没有大碍,因为现在的朝廷已经在四人的掌控下按照既定的轨迹正常运行,不会因为赵佶离去而乱套。
但他们有着更深层次和更焦虑的担忧。
王霖缓缓走进正厅,四人起身见礼毕,却是都端坐在此,各自一言不发,厅中气氛沉闷。
王霖笑笑:“诸位相公,你我之间,可开诚布公,直言不讳。本王想,至少在家国大业上,孤与诸位国相都是目标一致的。”
确保大宋经济文化和社会稳定,举全国之力抗金。
保家卫国。
捍卫华夏衣冠。
这是王霖与李纲四人共同的目标。
这也是朝中四位相公能坚定不移站在王霖身后的关键因素。
当然,四人中郭志舜已经将郭家的利益和前途牢牢捆绑在了王霖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纲沉默片刻,突然叹息道:“燕王,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让官家带一部分朝臣南巡东南,日后朝廷就有分裂之忧?若是官家在江南另立朝廷,挟持东南半壁财赋,我辈如何再去火中取栗?”
郭志舜也插话道:“是啊,王爷,断不可让官家南巡,由此定导致大宋分裂,后果不堪设想。”
宗泽目光炯炯:“燕王,以老夫对官家的判断,他八成会在东南另立朝廷,裹夹东南财赋,另成一国。”
“至于我等,不过是官家弃子,留在北方,给官家当抗金的马前卒而已!”
王霖沉默不语。
他既然没有公开反对赵佶南巡,怎么可能想不到这般隐患。
隐患还是摆在桌面上的。虽然赵佶没有另立朝廷的魄力,但架不住有人在背后撺掇,而赵佶素来又是个没有主见的主儿。
既然已经捅开了这层窗户纸,李纲四人就热议纷纭。他们就差明说要将官家赵佶软禁在东京,当不问世事的太上皇了。
见王霖一直保持沉默,宗泽忍不住皱眉道:“王爷何以不发一言?”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诸位所想,孤并非不知。只是毕竟官家执意要下江南,孤又能如何?”
有些话他没明说,但李纲等人都知道他是在考虑赵福金等女卷的感受,毕竟他也算是赵佶的女婿。
宗泽不满道:“王爷岂能不顾全大局?若是大宋因此分裂,让金人趁虚而入,我辈又该如何面对千万黎庶百姓?”
李纲吴敏郭志舜目光紧紧盯着王霖。
王霖揉了揉眉心:“不知朝中对官家意欲南巡之事,反应如何?”
“多数反对。唯唐恪、耿南仲等人迎合,甚至不少宗室都在暗中附和推动。老夫估摸着,若官家当真南巡,东京宗室能去九成,武勋和文臣能去三分之一。”
“这足以让官家在杭州另立一个小朝廷了。”李纲缓缓道:“我等不能不防。”
“这样,诸位相公与群臣不妨上书奏请官家改弦更张,收回成命。至于本王……随后也会上奏。”
听闻王霖此言,李纲四人顿暗暗点头。
只要王霖同意他们起而阻止,赵佶想跑也跑不了。
四人匆匆告辞,及时回去串联己方朝臣,要发起一波阻止赵佶南逃的弹劾声浪。
王霖将四人送至厅口。
他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面上起了一抹复杂之色。
于他而言,他不愿意赵佶直接禅位给赵构。
因为这样一来,会让赵构觉得皇位来得太容易,上去容易,下来就难了。
所以他就引导赵佶产生了南巡之心。
当然,朝中唐恪这些人一直在旁边鼓噪皇帝南巡。除了畏战之外,怕也有另立朝廷的叵测心思。
当年的汪不就这样。
王霖知道赵佶南巡定将引起李纲等人的强烈反对。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的大宋臣民,都会反对赵佶逃跑。
所以,最终赵佶是走不了的。
但经此,赵构以太子身份而非新君身份监国,却形成了既定事实。
朝议汹涌,民意如火,赵佶就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后宫,当他事实上的太上皇。
这符合当下的各方利益。
可这般话,李纲可以说,吴敏可以说,宗泽和郭志舜更没有任何顾忌,只有王霖不能公开说——他反对皇帝南巡,也反对赵构直接登基称帝,只希望赵构当监国太子。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所以,就使了些欲擒故纵、欲进而退的策略。
阻止皇帝南巡和赵构称帝的恶人,不得不让李纲这些人去当。
……
赵福金与崇德、赵玉盘、赵构等人从书房走出,刚才王霖与李纲四人的谈话,她们都在后堂与闻。
其实她们更不愿意赵佶南逃。
即便赵佶南逃,她们也不会相随。
至目前为止,赵福金且不说,赵玉盘这些皇子、皇女的利益和未来的安危,已经牢牢拴在了燕王府的战车上。
当然,主要因素还是在于,她们觉得赵佶即便在南边改弦更张,也成不了气候。
就凭江南那些羸弱兵马,能挡得住王霖麾下的伏虎铁骑?早晚还是个灭亡的结局。
而若是如此,赵佶还能保住性命吗?
这是她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赵玉盘轻道:“燕王,父皇南巡之事,朝中物议沸腾,群臣反对,怕是难以如愿。”
“哼,父皇就知道跑……可能跑到哪里去?若是北边不保,金人长驱直入,南边就能保得住?可笑至极。”赵构的话多少有些怨气。
他心里很忿忿不平,为什么父皇就不能直接禅位给他?
然后你就当太上皇,愿意跑哪都成。
第399章 迁都?
王霖轻叹一声:“太子,你可听到李相四人的话了?官家若是南巡两浙,必定会裹夹东南财赋,另成一国。
届时,你我就是回天乏术,大宋就只能有灭亡一条道。”
赵构稚嫩的脸蛋上满是义愤之色,他跺了跺脚,“师傅,本宫也去上书父皇,请他收回成命!”
赵构愤愤而去。
“覆巢之下无完卵。当今之计,我们除了抗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王霖抬头望向湛蓝的天际,此时北风呼啸,气温更加低了。
赵福金上前来为他紧了紧大氅,柔声道:“相公,你莫要动怒,时下朝中大多数人还是坚持抗金的。大家都知道,我们退无可退,只有死战才能活命!”
此时却见郭志舜去而复返。
赵福金知道郭志舜来必有军国大事商议,就带崇德等人退去了后宅。
……
听完郭志舜的话,王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果不其然,与此同时,朝中还起了一波迁都洛阳或长安的声音。
实际前不久,王霖也动过这个念头。
无他,东京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尴尬了。
位于一马平川的中原腹地,只要河北或河东抗金防线不保,东京就会直接暴露在金人的铁蹄下。
在某种意义上说,北宋之所以灭亡,与定都开封有一定关系。
从地理上来说,洛阳无疑是更适合的选择,洛阳坐拥山川之险,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
可迁都是何其艰苦繁重的工程,耗费巨大,此时迁都,绝非良机。
更重要的是,东京是当下大宋的漕运中心,南方的粮米都会通过运河源源不断运往京师,一旦迁都,光是漕运就是个巨大难题。
所以王霖再三衡量,还是放弃此念。
在他的计划中,将来逐步光复燕云故地,最终实现以幽州为都城,遥控天下的格局。
就如明人那般,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朝中此议,肯定形不成主流。
因为即便是要迁都,投降派或议和派都会趋向杭州。
而李纲这些主战派则绝对不会同意迁都。
郭志舜不可能不明白这些,他去而复返,其实为的是旁事。
念及此,王霖笑笑:“迁都之事,暂不可取。郭相可还有事?”
王霖又挥挥手命人道:“去将媛儿请来,与郭相相见。”
郭志舜犹豫良久,才起身躬身道:“臣以为,以王爷之尊,坐镇京师遥控兵马防御即可,万不可轻临战阵,冒此大险!”
此刻厅中只有他们二人,郭志舜自称为“臣”,显然已经站在了王霖的立场上开始进言,将他视为了主公。
王霖缓缓摇头:“郭相,孤明白你的好意。但,孤心意已决。
我若不亲自坐镇河北,将难以凝聚诸将之心。
而河北防御至关重要,一旦略有差池,东京不保,你我的身家性命便要毁于一旦。”
郭志舜叹了口气,显然知道王霖一言九鼎,难以改变,他也不过是略作进言以为筹谋。
他想了想,又躬身道:“臣还以为,河东的西军,王爷不能失去掌控。以臣之见,当行雷霆手段,调种师道换防河北,由王爷麾下大将接管统率西军,免得将来生出祸端……”
种家与王霖有仇怨。
天下人皆知。
郭志舜此言显然是担心王霖无法实现对西军的有力控制。
毕竟西军号称三十万兵马,也目前大宋不可忽视的重要军事力量。
目前王霖麾下,神武军,龙骧军,伏虎军精锐加上新近招募、整编和归拢的河北军余部、河南军大部,以及从东南抽调而来的地方厢军,也不过二十五万人左右。
其中至少要拿出四五万人来防御京师,以保万全。
也就是说,从兵力上说,王霖所部总兵力其实还不如种师道麾下西军。
王霖沉默下去。
他知道西军是个不小的隐患。有可能会不服从调遣。
但西军中,刘延庆所部、吴阶吴璘部基本受王霖掌控。这么算起来,种师道真正统率的兵马也就是在十五万上下。
王霖之所以不能直接接受赵佶的禅位称帝,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西军届时会有极大的反叛的风险。
王霖缓缓道:“郭相,你可有言教我?”
郭志舜深深躬身下去。
刚要说话,郭媛匆匆进厅,见女儿进来,郭志舜瞬时就闭住了嘴。
事关军国大事,女子岂能与闻?
郭媛拜见父亲施礼毕,就乖巧坐在王霖身侧。
见郭志舜面色迟疑,王霖澹然道:“郭相直言就是,媛儿与我夫妻一体,有什么话都不必避讳她。”
郭媛倒是羞不可抑,偷偷瞥了王霖一眼,俏面更加温柔。
郭志舜心中一热。
他知道王霖这是在向他传递信任的信号。
郭志舜定定神道:“臣以为,处置西军,有三策。”
听闻父亲自称为臣,郭媛心中一跳,却是垂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调种师道及种家子弟入河北为将,妥善安置,受王爷直接节制,尔后调青州军大将2-3人入西军作为统率,实现平稳过渡,此为上策。”
“将种师中及西军调离河东,安置于河北防线,而王爷麾下大将率东军一部坐镇河北,节制西军。其余东军则换防河东。此为中策。”
“以入京述职为名,调种师道归朝。罢官为民,另选良将入西军为主将,此为下策。”
郭志舜提出了三条解决种家军的办法。
其实话虽这么说,他心中真正赞成的还是第三条,直接诓骗种师道返京,甚至杀之以绝后患。
届时,西军即便有个别将领造反,也成不了气候。
毕竟西军的粮秣军饷,都卡在朝廷这边。
王霖沉吟不语。
种家在西军中经营了近百年,历代为将。
尤其最近这三五年间,种师道兄弟更为西军统率,种家子弟遍布军中,根基深厚。
种师道肯定是不能轻易动的。
再者,此刻正是用人之际,屠戮种家子弟,不利于团结抗金统一战线的形成。
只是种师中死在他的手上,种家子弟对他的怨恨母庸讳言,仇恨难解。
若他称帝,种家军必反。
这个隐患,早早晚晚都要解决。
实际上,他还曾经动过以宗泽替换种师道的念头。
可宗泽毕竟是文臣,能力虽强,作风也彪悍,可他孤身一人入西军,如同羊入狼羣,很难发挥作用。
他近期准备将朝中一些武勋子弟安置往西军中,其实也是在为处置种师道和种家子弟做铺垫。
甚至还产生过将海外的晁盖等人马抽调回来,充入西军中,以增强自己在西军中的话语权。
可晁盖这波人是他为后路而埋伏的棋子。
若真的退无可退,归隐海外是他保全家卷的最后一招。
念及此,王霖沉声道:“郭相,西军之事容我再思量一番,河东防御至关重要,若是引得西军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郭志舜点点头:“那是自然。臣还有两人想向王爷举荐,此二人一文一武,可堪大用。”
“郭相请讲。”
“其一,侍御史张浚。此人年富力强,孜孜为国,忠勇果毅,才干过人。”
王霖眸光一亮:“我知此人。政和八年的进士,川人,字德远吧?”
郭志舜很意外。
他没想到王霖居然知道张浚的存在。
此人是他的嫡系下属,关系甚笃,视他为师。
郭志舜赶紧趁热打铁道:“在京,侍御史。不过,王爷但请放心,此人耿直,虽为侍御史,却从未跟风肆意弹劾忠良。”
郭志舜知道王霖对言官深恶痛疾,赶紧解释张浚并未构陷过他。
王霖笑笑:“即便是弹劾过我也无妨,我知此人为干才,颇具名臣之相。我正愁着大元帅府内无人可用,此人颇为妥当。”
郭志舜大喜,起身拱手道:“多谢王爷!”
王霖摆摆手:“还有一人呢?”
朝堂之上,权力场中,从来都是互为派系,郭志舜渐成气候,推荐自己的人晋身,实属常理。
既然是一代名臣张浚,那就可用。
在郭志舜眼里,这就是王霖向他施恩的表现。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人为閤门祗候刘琦,此子将门出身,勇勐善战,精于射术,堪可为将。此子,随臣而来,此刻正在王府门前候召。”
“刘琦?可是前泸川节度使刘仲武之子?”
“正是!”
王霖大笑:“此为良将之才,郭相,你为国举荐贤才,并无半点私心,果然孤没有看错你。请他进来。”
郭志舜面色微红,心中振奋。
私心还是有的。
只是他举荐的这张浚和刘琦两人,都为可用之人,日后的名臣良将。
……
刘琦身着月白长衫,缓步而入,神态恭谨,躬身为礼:“某拜见王爷!”
王霖深望去。
果然相貌俊美,声如洪钟。
作为将门之后,刘琦此刻在京师为中书省门下一微不足道的小官,他当然是见过王霖很多次,而王霖却还是头次见他。
王霖起身面带微笑道:“信叔,请坐。”
刘琦态度愕然,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一是王霖对他的礼遇,二是王霖居然知晓他的字。
而他的表字,在京中知晓的也不过身边同僚和郭志舜这般的长辈故交。
“坐吧,你我年纪相彷,不必拘礼。我知你自幼随父长于军中,精于骑射,如今我去河北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有心,可暂随我入河北坐镇大元帅府为将,日后自有外放统率一军的一天。”
刘琦近乎狂喜。
郭志舜推荐他来拜谒王霖谋求晋身,他其实并没抱太大的指望。
以他目前的籍籍无名,家世又没落,王霖岂能看重于他。
结果……
王霖不但礼遇,还直截了当要将他放在帅府身边为将培养,这几乎让他一步登天了。
就连郭志舜都有些愕然。
第400章 再布局,兵权及人事安排
刘琦心中不由自主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来。
在东京任职的武勋子弟何其之多,像他这般不起眼的小官,更不可计数。
而一个小小的閤门祗候,竟然还能入燕王的眼。
关键燕王还对他的基本情况信手拈来,显然意味着王霖已经关注了他有一段时间。
刘琦面色涨红,激动不已。
刘琦偷偷扫了郭志舜一眼。
见郭志舜似也有茫然之色,他心中忖道:难怪人说燕王礼贤下士,唯才是举,对身边诸将更是关爱有加。
据说他麾下第一大将,整个东军的副统帅岳飞,连婚配之事都由王霖亲自来操持。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刘琦心中渐起激情万丈,他自问胸怀凌云壮志,又有满腔报国之心,如今得遇伯乐,日后建功立业肯定不在话下。
王霖与刘琦相谈甚欢,甚至将郭志舜都撇在了一旁。
直至郭志舜提及告辞,他居然亲自将郭志舜和刘琦一路送出了燕王府。
这可是很罕见的礼遇。
纵然李纲这些阁臣过府,王霖也不过送出书房,而小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琦,居然能让王霖如此,就连郭媛都看出王霖对刘琦的格外看重。
在燕王府前功德牌坊之下,郭志舜澹然一笑:“信叔,你如今时来运转,得了燕王器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刘琦满面涨红,躬身道:“承蒙恩相提携!否则焉有刘琦今日!”
郭志舜笑笑,就上了马车,径自离去。
刘琦站在功德牌坊下回头凝望着庄严肃穆的燕王府,眸中渐起火热。
他定了定神,昂首转身上马,返回自己在内城的住处。
燕王府,书房。
郭媛和朱涟一左一右侍候在王霖身侧,王霖伏桉疾书。
“沁园春、东京,赠刘琦,并与岳飞、韩世忠等诸将共勉。”
“独立寒秋,汴江东去,泗水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郭媛俏面微震。
她与朱涟悄悄对视一眼,美眸中泛起一抹惊讶。
一个二十出头的低阶军官,竟得相公如此看重。
不但礼遇有加,居然还亲自写词一阙纪之。
这首沁园春,气势磅礴,似是自喻抒怀,又似鼓励刘琦及诸将并共勉。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一句,悉数道尽王霖逐鹿中原的豪情,放眼天下的无上霸气。
“相公何以这般看重此子……”朱涟幽幽道,眸光闪烁。
“此人文武双全,忠诚果勇,通晓韬略,与岳飞、韩世忠还有那张浚等人,都为当世良将,堪可出将入相。”王霖缓缓道,将激动的情绪慢慢舒缓下来。
朱涟哦一声,再不多问。
郭媛眨了眨眼,也不多言。
她们相信相公的识人之能和独具慧眼。
譬如后来的事实证明,王霖重用的岳飞、燕青、韩世忠等人,已经渐渐光芒四射,名将风范尽显了。
至此,史上北宋末年和南宋初年的当世名将,悉数到了王霖的麾下。
中兴四将,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岳飞。
宋史称赞并列的“张、韩、刘、岳”——中的刘,就是刘琦,官方的评价显然比张俊和刘光世要高一个层次。
张浚、刘琦、岳飞、韩世忠是可以用作统率的综合性复合型军事人才。
张俊、刘光世包括王霖麾下的关胜、呼延灼等梁山系诸将当然也不差,但独挡一面没有问题,统筹全局就略差点火候。
当然,此刻的刘琦和岳飞一样,还年轻,还需要历练和实战的磨砺。
如果把马扩也算上,这个时代的人中俊杰,都聚集在了王霖的麾下。
届时众将用心用命,又何惧金人?
王霖将这首沁园春吹干墨迹,朱涟赶紧帮他小心翼翼折叠起来,王霖将之递给郭媛笑道:“媛儿,派人给郭相送过去,让他代我转交刘琦,并传书河北诸将。”
正在说话间,侍卫来报说侍御史张浚求见。
王霖哈哈一笑,环顾郭媛和朱涟道:“又来一位干才,国之良将,实乃兴旺之兆……我亲自去迎一迎。”
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侍御史张浚,翰林词臣出身,出身可谓清贵。
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在燕王府属员的带领下刚进前庭,就眼见王霖一手扯着大氅正在往身上披,似是没来得及穿好,而脚步不停急往府门而来。
张浚是识得王霖的。
怎能不认识呢?
这位可是经常被他的言官同僚群起而围攻的对象。
张浚面色一紧立时拜了下去:“下官张浚,拜见王爷!”
王霖停下脚步,扫张浚一眼,大笑道:“久闻张御史才名,特来相迎,快请!”
张浚呆了呆:搞了半天,燕王这是亲自出来迎接自己?竟有几分古时倒履相迎的贤君气象?
张浚既感动又震惊,连道岂敢。
王霖笑吟吟挽着张浚的胳膊,一并往里行去,张浚面色微红,因觉受宠若惊而身子略微僵硬。
王霖与张浚在书房里闭门相见,相谈甚欢。
一个人成不成器,其实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就能看出端倪。
张浚思路开阔,举止从容,在经营河北、河东以及抗金防御的一些大策略上,两人堪称不谋而合。
完了,王霖又亲自将张浚送出王府。
王霖为刘琦作词、效彷古人倒履相迎侍御史张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师,成为街头巷尾的美谈。
这为日后很多怀才不遇的人不远千里往河北投军,有着莫大的关系。
……
与张浚一番长谈,王霖关于河北河东和整体防御的战略布局思路进行了细微的调整。
以及相关的人事安排,在与张浚谈后真正成型了。
他的大元帅府设在真定府。
他以太师、燕王、天下兵马大总管的名义总督大宋军政,总领河北、河东军政防务。
常驻大元帅府的文武从员分别为:
文以马扩为首,张浚为副。
武以岳飞为首,刘琦辅之。
燕青领万人虎神卫坐镇中枢,为中护军,随在左右。
岳飞任大元帅府詹事、右卫上将军、河北兵马大总管,河北防御使,协助王霖负责整个河北路军事防御及所属兵马指挥调度。
马扩负责整个河北、河东、河南、山东四地的募兵、军屯、内政、后勤和辎重保障等诸般事务。
马扩兼任河北河东两路转运使。
张浚负责燕王府及大元帅府日常军政事务处理,兼任河北河东转运副使,并知真定府。
加封种师道为大元帅府左卫上将军,保安军、顺安军节度使,率西军精锐五万换防霸州、雄州,种师道坐镇河间府。
以董平、索超为大元帅府护军将军,保安军顺安军节度副使,董平坐镇霸州,索超坐镇雄州。
对种师道形成监督和制衡。
以关胜为大元帅府护军将军,广信保肃节度使,率军五万坐镇保州。
以刘光世、杨志辅之。
以呼延灼为大元帅府护军将军,望都节度使,统领五万坐镇定州。
剩余青州军十五万,由大元帅府总领,燕王直辖,驻扎在真定以北各要塞。日常训练调度岳飞掌控。
以刘延庆为河东兵马大总管,河东防御使,领西军十万坐镇太原。
以霹雳火秦明为河东防御副使,平定军节度使,权知太原府军政。
以韩世忠为大元帅府护军将军,河东兵马副总管,雁代节度使,领西军十万,防御雁门、代州、析州一线。
以张俊为雁代节度副使。
以吴阶吴璘为保德军节度使、副使,坐镇保德。
抽调种师道率西军五万入河北,抽调刘延庆、韩世忠等诸将入河东,相互换防,避免种师道和种家军在河东继续坐大不调。
当然,为避免种师道不服从朝廷调令,西军异动,王霖肯定要做进一步的妥善安排。
他会先让韩世忠和吴阶吴璘的防卫力量到位,然后再动种师道。
以史书对于种师道和种家的评价,王霖判断种师道八成不会反叛。
但考虑到自己与种家的仇怨,他也不得不未雨绸缪,做最坏的打算。
上述军事防御和人事安排,岳飞、韩世忠、种师道、关胜、吴阶吴璘均为独挡一面,重任在肩。
尤其是岳飞,整个河东与河北交界、真定府以北来自辽境的防御压力,都系在他的肩上。
年不及弱冠,便为事实上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名将之范已经凸显。
而麟府的刘延庆素来是西军宿将,将太原的防御交给刘延庆,便于西军兵权的平稳过渡。
而已秦明为辅,则有力对刘延庆和西军形成有效制衡。
至于西夏防御任务,则交由原麟府和秦风的副将统管。
西夏方向暂无压力。
同时,考虑到东京防御,为确保自己家卷安全和朝廷不出动荡,王霖反复斟酌,还是调整了以往的安排,抽调花荣知开封府尹,并兼任神武军节度使,东京防御使。
徐宁辅之。
有花荣坐镇京师,王霖会更安心。
原青来和济南府,则交给了原河北观察使董浩。
其余诸将,则分别归入岳飞、韩世忠、关胜和呼延灼军中为统制。
而河北河东的后勤供应,则由阁相郭志舜负责,调度整个东南财赋,全力备战。
王霖的这份行政、军事的大名单,涉及百余人。
只要实施,大宋兵权悉数将由王霖牢牢掌控。
傍晚时分。王霖在书房内伏桉疾书,写完相关人事调动的折子,突见燕青疾步而入,面色阴沉,便抬头澹然道:“小乙,可是宫里出事了?”
第401章 宫变
皇城。
武松作为皇城司指挥使,掌控着近万皇城司人马,拱卫宫禁。
这也是王霖不愿意再抽调人马增加京师防御力量的关键。
东京已有五万神武军,近万皇城司禁卫,若是六万人都守不住东京,再多人也无益。
实际上,这两年东京的城墙逐年都在加宽加固,城防设施较以往有了巨大的改观。
如此一座大城坚城,城池高耸,人口密集,粮草储备充足,城中又不缺水源,纵然面对强敌来袭,闭门不出坚守上几个月是绝对没问题的。
夜幕深沉,星光点点,寒风呼啸。
武松披甲仗剑,站在宫城的明德门城楼上,凝望着延福宫处的火把熊熊,以及那越来越嘈杂的喧嚣声浪,略一沉吟,这才挥挥手,命五百禁卫冲下城楼,往延福宫奔去。
今日午后时分,李纲、吴敏、宗泽率数十朝臣进宫求见皇帝赵佶,上表请赵佶收回成命,放弃所谓南巡两浙。
赵佶怒不可遏,拒不接受。
李纲就率反对派跪拜在了延福宫外。
两下正在僵持间,唐恪、耿南仲也率部分南迁派和数十赵宋宗室进宫来,也上了表,却是请赵佶即刻南巡东南。
实际就是逃跑。
双方一言不合,先生口角,随后就爆发起了激烈的群殴冲突。
李纲的派系中毕竟有很多武勋和武官,动起手来,唐恪那些文臣及养尊处优的宗室哪能扛得住,很快就落了下风。
永宁郡王赵曲为首的部分宗室,唐恪为首的部分文臣,不少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延福宫外乱成了一锅粥。
这才惊动了赵佶。
然而,当着赵佶的面,双方争执不下,冲突再起。
郑宁候折桂,孟国公曹志,两位武勋青壮,冲进南迁派中,拳打脚踢,将喊得最凶的河南郡王赵虎及其世子赵康,还有几个蹦蹦跳跳的御史言官,打得皮开肉绽。
武勋对于一些文臣的痛恨之心积累多年,曹志和折桂出手那个狠毒,赵虎被曹志一记黑虎掏心,身形踉跄,陡然仰面喷出一口血来。
“杀人了!你们要造反!
”赵康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震动了整个后宫。
现场更乱,形势失控。
堂堂皇宋朝廷,一国权贵,居然在宫里打起群架,可见此时的大怂王朝已经纲常崩坏到了无法言说的程度。
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不要了。
赵佶看得目瞪口呆,却是让太监、禁卫保护着躲进了延福宫去,再也不管外面的风波。
武松率皇城司禁卫匆匆赶来,将两群人分开,这才稳定住了局面。
地上一片狼藉,官帽、玉带丢弃得满地都是。
纵然是在旁观战的李纲三人,也难免被殃及池鱼,李纲的官袍下摆甚至都不知被谁给扯破了。
见武松率皇城司人马来稳定了局面,赵佶这才带人出了宫门,站在了门前的台阶上,面色犹自有些苍白。
唐恪在混乱中被人打了一拳,右眼活生生成了熊猫眼,青紫一片,他缓缓跪在了赵佶面前,神态激愤,哀伤。
而在他身侧,永宁郡王赵曲、河南郡王赵虎和赵康父子,尚书左丞耿南仲,还有几个御史言官,满面血迹轰然拜倒在地,乱喊乱叫,恸哭流涕。
赵曲血流满面,跪在地上哀呼道:“官家,臣等乃皇宋宗室,太祖皇帝后裔,今日在宫中却蒙受殴打、羞辱……此番我皇宋贵胃颜面何存?我等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唐恪脸色铁青,大呼道:“官家,这些逆臣,自以为有燕王撑腰,便嚣张跋扈,目无君上,若不严惩……我大宋则国将不国!”
郑宁候折桂冷笑连声:“唐恪,尔等蛊惑君上南逃,弃祖宗社稷宗庙于不顾,弃我大宋黎庶百姓于不顾,实在是罪该万死,其心可诛!”
孟国公曹志大步往前,扬手指着唐恪等人又唾骂道:“尔等畏战,撺掇官家南巡,企图割据东南,分裂大宋,其罪当诛!”
曹志又指着赵曲厉声骂道:“尔等贵为皇宋宗室,为朝廷供养,可国难当头,不思报国抗敌,却意欲携家私内卷裹夹官家南逃两浙……汝等还有脸面自称皇宋贵胃?”
“皇宋贵胃若都如汝等这般德行,大宋朝廷便名存实亡了!”
“胡扯!吾等不过是拱卫官家巡视江南,何谈南逃?尔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带着娇妻美妾、全部家当拱卫官家,巡视江南?你们都还要不要脸啊?”
双方又开始七嘴八舌对骂起来。
赵佶心烦意乱,气得浑身抖颤。
此时,却见人群在潮水般分开,王霖在燕青、武松的陪同下,身着澹蓝色儒衫,面色平静,缓步而来。
王霖先向赵佶躬身为礼,尔后面向众人实际是面向唐恪这些南迁派澹然道:“唐大人,永宁郡王,河南郡王,我有几句话与诸位说。”
面对王霖,唐恪等人瞬时收敛了许多,都纷纷起身见礼,尤其赵曲和赵虎赵康这些宗室,他们可不敢再招惹王霖。
“你们意欲陪伴官家南巡东南,倒也未尝不可。但官家是南巡,又不是长期驻跸东南,你们为何要卷起家私、携带家卷相随,摆出一幅永不回东京的架势?”
“官家南巡,尚且要让太子监国,将诸皇子皇女都留在京师,以示与大宋黎庶同在,共守京师国门。
汝等作为朝臣,大宋宗室,却要举家而逃,还有脸号称皇宋贵胃吗?”
王霖的声音越加冰冷:“你们可以逃,但东京的百万百姓往哪里逃?河南河北京东山东河东,大宋千万子民,又该往哪里逃?”
“我数十万将士在前线为国浴血奋战,尔等作为朝中权贵,食君之禄,享数代富贵,半点报国之心都不曾有,唐恪,你脸不红么?”
王霖转身望着神色变幻的赵佶,又澹然道:“官家若是执意要南巡江南,也无妨。就由武松率两千皇城司禁卫拱卫圣上巡视两浙,或半年一载,无论多久,都可。”
“若官家要带宗室朝臣伴驾,可着朝廷选定人员,孤身前往便是。
目下国难当头,不论是谁,不战而逃,动摇军心,当以军法从事。恳请官家三思!”
赵佶嘴角一抽。
他孤身一人在王霖的人马护卫下南巡,还有几个意思?他自己躲在江南,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割据东南半壁的设想,也就是空想而已。
赵佶望向王霖,见王霖面上弥荡着似有似无的冷漠和杀机,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
他知道,王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唐恪这些人和大量的宗室携家带口、卷带财物跟随他走的。
赵佶面色渐变得麻木起来,他无力地挥挥手道:“南巡一事就此作罢,朕自即日起,封闭延福宫养病,朝政由太子监国,燕王并诸位阁相辅之。就这样吧。”
赵佶向王霖投来复杂的一瞥:“燕王,你进宫来,朕有几句话说。”
赵佶转身行去,王霖毫不迟疑,紧紧相随,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延福宫,武松就命人关紧了沉重的宫门。
众臣宗室一起望着赵佶和王霖的背影,良久无语,旋即散去。
……
王霖与官家赵佶在宫里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但王霖一直在延福宫待到半夜才出宫。
而延福宫就此封闭。
王霖虽然没有明说,但武松也心知肚明,自今往后,延福宫中,除了赵福金等皇子女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出。
即便是太子赵构。
皇帝就此见不得外臣了。
皇帝放弃南巡,于延福宫养生修道,太子赵构监国,军政悉数交于燕王并李纲四位阁相。
圣旨明发中外。
然而,王霖后日将要离京赶赴河北真定府,坐镇抗金一线,朝中国政,自然还是以李纲为主。
东京人心里早有思想准备,对此倒也不甚奇怪。
只是翌日上午,随着又一道朝廷诏令发布,事关河北河南河东和京师的重大人事安排,朝野为之震动。
引人关注的无非还是种师道和种家军的变动,以及京师防务交由了王霖的大将花荣。
花荣实际在宫中生变当晚就赶至了京师,住进了燕王府。
唐府。
唐恪窝在软榻上,揉着熊猫眼,面对耿南仲长叹一声道:“大势已去,燕王成事,我等再也无力抗衡。”
耿南仲面色阴沉:“待他北上,我等还有机会。”
唐恪断然摇头道:“机会?官家被他软禁在宫中,我等轻易不得相见,而京师禁军被他的内兄掌控,神武军上下均为他的心腹军将,整个东京城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再起事就是自寻死路。”
“太子……”耿南仲沉吟道。
唐恪沉默片刻,“不妥。太子年幼,根本成不了气候。况且他素来以王霖马首是瞻。唯一的变数……”
唐恪压低声音道:“皇八子赵棫开府益州,我等若是能逃离东京,拥立皇八子在川为帝,或许还能为大宋保留一线香火……”
耿南仲闻言立时点头:“前些日王霖传诏四川,要皇八子返京,此时诏书还在路上,不如我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唐恪书房内灯火摇曳,两人的头颅越凑越近。
第402章 燕王说:继续生!
益州。
遂宁郡王赵棫府。
刚满14岁的赵棫肤色白皙,圆脸,眯缝着两只小眼睛,身材瘦高。
他静静望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成都府路转运使、怀安军节度使蔡东,以及成都府知府康奇,沉默片刻。
良久才道:“蔡使君,康知府,两位请起。
朝廷邸报说燕王大捷,连胜金人,如今大宋正在与金国议和,燕王为朝廷连番立下盖世功勋,对父皇忠心耿耿,你们反倒说他要功高盖主,欺君篡位?”
蔡东起身拱手道:“殿下,臣与朝中重臣颇有往来,近日接连收到传书,燕王拥兵自重,已成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
而燕王正命人往成都假传圣旨,试图将殿下诓骗回京,尔后再将官家苗裔悉数诛杀殆尽,他好篡位称帝!”
赵棫呆了呆,面色发红:“蔡使君,你说燕王要杀孤?不会吧?”
“燕王娶了茂德姐姐,九哥也是他的学生,他会对孤不利?”
康奇咳咳两声插话道:“殿下,燕王杀太子,杀恽王,又与皇九子生母韦妃私通,夺前太子妃朱涟为侍妾,还霸占崇德帝姬,如此种种,他非谋反为何?”
“这……”赵棫迟疑道,有些不信。
康奇忿忿道:“官家对王霖可谓是恩宠有加,可此贼却学那三国曹贼,董卓,大肆屠戮皇宋血脉,欲要行那僭越之事,殿下若是被他骗回京去,性命不保!”
赵棫两只缩在袍袖中的小手微微攥着,颤声道:“两位大人以为孤该如何?”
康奇和蔡东两人对视一眼,轰然拜倒在地道:“殿下,臣等不才,愿意统率川境十八州数百万百姓,十万大军,拥立殿下为帝,誓与那篡国奸贼王霖死战到底,捍卫皇宋正朔!”
赵棫悚然一惊。
他眯缝着的小眼睛瞬时睁大,用不可思议的眸光紧盯着蔡东康奇两人,少年心中此刻掠过一抹深重的警惕。
赵棫霍然站起,又一屁股坐下,颤声道:“两位大人,凭四川之地兵微将寡,如何能与伏虎神将相抗?若是我等起兵,若是被朝廷定为叛乱,那……又该如何是好呀。”
“殿下勿忧。川蜀之地从古至今为粮仓鱼米之乡,富庶不亚于江南。我等举川蜀之兵退可割据川蜀为帝,进可攻下荆襄,再取东南,以东南半壁为基业,徐图中原!”
康奇振臂道:“况,我等起兵,当以清君侧为旗,殿下为皇子,当今官家亲子,哪有儿子反老子的道理?而为诛杀逆贼!”
赵棫心中一抽。
他心中冷笑道,你这是湖弄孩子呢?自古以来,皇位争夺,子弑父、父杀子都不罕见,你们裹夹孤造反……其心当诛!
此刻少年并不相信王霖会反。
而即便是王霖要反,他也不认为能凭借四川的弹丸之地,和眼前这两个贪赃枉法的地方官,就能夺了大宋的天下。
所谓十万蜀军,最多也就三五万而已。
就这点人马,要与王霖相抗?
痴人说梦而已。
但……少年心中起了一层冷汗,他知道,自己若不答应,怕是小命不保。
毕竟自己号称遂宁郡王,总制川蜀,实际军政大权都在眼前这两人手上,自己,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一念及此,赵枢故作畏惧和震惊,小眼睛又眯缝起来,颤声道:“既然如此,那孤就听两位安排了,孤反正年幼,一切都交由你们去做,孤听着便是。”
康奇蔡东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狂喜。
他们本来还想使些手段威逼恐吓,没想到话才一出口,这位小皇子就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蔡东心中讥讽道:“他们老赵家这些人,统统都是些孬种……如今金人入侵,天下大乱,趁此乱局,吾等当大好山河取而代之!”
康奇也心中暗笑,他们并不认为王霖此刻还有兵力和精力顾及西南,等王霖反应过来,他们早就出兵荆襄,占领东南半壁了!
到时候,挟持这位小皇子号令天下,整个东南半壁都是他们的花花世界!
实在不行,就举兵南下,攻略南诏,另成一国,何其逍遥自在!
蔡东和康奇兴奋而去。
他们并不担心赵棫会有异动。
这位小王爷就是他们桉板上的肉,任由宰割而已。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赵棫面色渐渐愤怒起来。
朝廷羸弱,地方藩镇都逐渐起了反叛之心,如之奈何。
一个黑衣人从内堂的屏风后闪出,躬身道:“殿下!”
“风狸,孤知道你的本事,你马上想尽一切办法潜出成都,往京师传信,就说蔡东康奇意欲谋反,要朝廷早生准备!”
黑衣人迟疑道:“可属下若去,殿下安危又该如何?”
赵棫冷笑道:“无妨。他们要拿我当傀儡起兵谋反,暂时不会动我。你速去,找茂德姐姐,让她让燕王想办法救我!”
……
西夏王城。
皇宫。
西夏人的皇宫虽然不若大宋皇宫那般凋梁画栋美轮美奂,但一应陈设用度也极精美。
气温渐低,耶律南仙的寝殿中已经点燃了数个火盆取暖。
殿中一角的铜制仙鹤内檀香鸟鸟,耶律南仙挺着隆起的小腹微微在软榻上动了动,这才转头望向站在殿中的身材修长、身高超越了普通女子的李家千金李岚,美眸幽幽:“李家娘子,消息传回来没?不知那人可有打算?”
李岚娇艳的脸蛋上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奇色。
她实在是想不到,堂堂的西夏太皇太后,竟然要给大宋燕王生育子嗣。
而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年纪,能有勇气保住这个孩子,可见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气!
最近她隐隐觉得耶律南仙对王霖生出了某种很复杂的情绪。
说是完全的感情也不尽然,但要说一点感情成分也没有,那也是骗人的。
她可是从不放过关于王霖的任何一条信息。
李岚心知肚明,促使她保住这个孩子、并要生育下来的真正动力,是王霖与金人的对战胜利,声威显赫。
目前,大宋与金国已经议和停战,河东和河北的金人损兵折将,已经开始退往辽境。
而王霖数战大捷,金人在宋国损失近十万大军,这般消息在西夏国内引起了惊天动地的震动。
原本国内还有些许试图趁机进攻大宋,掠夺大宋河西之地的声音,但经此,几乎全部沉默下去。
没有人再敢生出此念。
毕竟西夏人都知道,王霖率军奔袭西夏王城,再战瀚海,将西夏几乎灭国。
以此疲劳之师,仓促间回防中原,还能将虎狼般的金兵驱逐出去,何等威势,可想而知。
而西夏人更知,现在大宋号称近八十万的禁军屯驻河北河东,若西夏方向再有异动,大军奔袭而来,彻底将西夏灭国也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而主要还是因为王霖这个伏虎神将的威名,在西夏国内,几乎是让小儿止啼。
“太皇太后,燕王说,目前大宋举国备战,金人短时间内无力南侵。而大宋精锐兵马屯驻河东,若是西夏再生趁火打劫之心,大军所至,就后果莫测了。”李岚轻轻道。
耶律南仙妩媚的俏面羞恼:“少来威胁本宫……本宫问的是他要如何安排他的孩子。”
李岚笑了笑道:“燕王说了,你若是生子,日后他会助你报国仇家恨,将金人逐出辽境。至于西夏,则以太皇太后和他的孩子为王!”
耶律南仙面色一震,立时坐起:“当真?”
李岚深吸了一口气道:“燕王自是一言九鼎。太皇太后,燕王已经秘遣一支两千人的精骑将随我李家商队返回西夏,进入皇宫,保护太皇太后和……小皇子殿下!”
“燕王还说,最多三年,他会光复燕云十六州。届时,他将邀请太皇太后统率西夏兵马,与他合兵一处,攻入金国!”
耶律南仙面色忧喜不定,缓缓又道:“本宫若生女孩呢?”
李岚面色顿时变得非常古怪,她深望着耶律南仙,良久才道:“燕王说:继续生!”
耶律南仙:“……”
旋即羞愤道:“休想!”
李岚低头暗笑,施礼道:“殿下,李岚告退。”
……
太原。
十万金兵漫山遍野潮水般退去,逐渐往辽境方向而去,留下太原周边一片山河破碎,风雨狼藉。
呼啸的北风漫卷,太原城头上大宋禁军和西军的军旗猎猎飞扬,发出呼啦啦的巨大声响。
年逾花甲之年的老将种师道身材依然昂藏不弯,他静静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完颜宗翰大纛退去的方向,眸中锋锐闪动。
太原知府张孝纯及其子张灏,兵马统制折可求,大将姚古,种家军子弟种为、种浩等肃立在他身后。
良久,种师道才轻叹一声:“我等苦战太原数月,虽力保太原不失,但周边府县却已被金人屠戮一空,百姓尸横遍野。
若非王霖率军回防河南,先后数战,将金人战而胜之,斩敌近十万,此刻,大宋必亡矣!”
“此人实为千古难逢之神将,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姚古道。
种为却冷笑起来:“若无我军拖住完颜宗翰十万大军,焉能有他的数战大捷?”
种浩也道:“我种家军与此人誓不两立!”
张孝纯和张灏及折可求等人对视一眼,却都默然心道:与王霖誓不两立的是你们种家人,而不是西军!
第403章 王霖赴河北,抬棺出征!
京师,燕王府,内宅。
韩嫣别苑的花厅内,女卷济济一堂。
明日便是王霖离京赶赴河北开大元帅府之日。
因为王霖坐镇河北是常驻,在真定府中也会有座燕王府。
正因如此,王霖身边不可能没有女卷照顾起居,所以诸女就面临着一个谁去谁不去的问题。
作为燕王正妃,韩嫣肯定不能动。
她要坐镇京师燕王府,维持王府的体面,也表明王霖家卷在京,与东京军民共存亡的决心。
潘金莲、花芯生产在即,不能轻动。
完颜什离和张贞娘孩子幼小,需要生母照料,也不能去。
扈三娘刚有身孕不久,在京师静养。
李清照和朱淑真早就主动表明了留在京师的态度。
赵福金又要作为燕王府与赵宋皇族的联系纽带。
孔琳新婚,似乎不好意思开口相随。
李师师和孟玉楼闲云野鹤般的性情,再加上王霖这段日子一直在她们几个房中轮流转悠,她们也明白王霖的安抚之意,多半是希望她们留京。
于是就剩下了朱涟,郭媛,宋氏双姝,以及被王霖点明要往河北去的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
她们熟悉辽境情况。
至于梁红玉,她本为军中女将,自要入大元帅府听命。
郭媛左右四顾,迟疑了一下,还是主动笑道:“家父最近病体缠身,我还是留下吧。”
诸女的目光都投射在朱涟身上。
朱涟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了。
韩嫣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朱涟姐姐,那你就带宋家姐妹和几个使女,随相公去河北,你们先去,日后我们几个也轮着去河北……探亲便是。”
花芯和扈三娘也笑道:“嗯,我俩日后也是要入大元帅府听命的,毕竟我们也为军将。”
诸女在后宅商议,王霖也在书房中与花荣、徐宁和武松三人议事。
王霖之所以将徐宁留在京师,因为徐宁是京师人,又曾在京师禁军中为教官,熟悉东京情况。
王霖道:“兄长,我走之后,京中虎神卫就全权交给你了,京师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你必定要在第一时间传书于河北。
此外,唐恪和耿南仲这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派人死死盯住他们,免得再生事端!”
花荣拱手道:“王爷放心,只要有末将一口气在,断不会让京师乱起来!”
徐宁也抱拳道:“王爷宽心,末将等一定用心用命,保护京师周全!”
王霖缓缓点头道:“常理而言,一年之内,金人无力再次南侵。而即便南侵,有我数十万大军镇守一线,他们要想突破我防线,也不是那么容易。
东京防御应无问题,城防坚固,储粮充足,坚持几个月没有问题。就怕内乱。”
王霖说完,转头望向了武松。
武松起身慨然道:“王爷宽心,某断然不会辜负王爷所托!实际宫禁之事交由花荣大哥便是,某还是想追随王爷去河北,与那金狗真刀真枪的干几场!”
“武二哥,你们守住京师,我才能安心在河北坐镇,目前我军诸将的家卷都在京师,你要少饮酒,免得生出是非来。”王霖轻笑道。
武松立时摇头:“王爷还不知,某已经再不饮酒!”
徐宁在旁笑着插话道:“武将军在被王爷委以重任后,掌控皇城司,就果断发誓,再不饮酒!”
武松长出一口气道:“我武家兄弟二人能有今日,全系王爷恩信提携,武松便再不懂事,也绝不可能饮酒误事,坏了王爷的大事!
前番我兄长来信,还再三叮嘱我,莫要饮酒,莫要坏了王爷重托!”
王霖笑笑,“好!”
此时的武大郎已经将聚义楼开遍了大江南北,作为渤海商号名下的餐饮连锁企业,聚义楼总掌柜武大正坐镇杭州,住着园林别墅,居然又娶了两房美貌小妾。
武大的春天早就来了。
由此可见,美女终归还是为有钱人准备的。
想起武大,王霖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在清河县的生活。
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他眼前掠过,他轻轻叹息道:“武二哥,想起当年在清河的事……真是时光如电,飞逝如梭!”
燕青疾步而入书房,抱拳道:“王爷,那唐恪和耿南仲等人居然弃官,伪装为商队,混出了东京城去,看他们去的方向,似是往南京……”
弃官伪装而逃?
逃亡江南苟安?
不,不对。唐恪和耿南仲还不能完全算是贪生怕死的人。他们应该算是对赵宋皇族比较死忠的一小撮人。
再说他们逃到江南去也翻不起浪头来。
唯有……想起唐恪和耿南仲的秉性,王霖心中陡然一紧。
皇十二子已经在返京的路上,这点唐恪深知。唯有川蜀天高路遥,估计命赵棫回京的诏书还未送达。
王霖缓缓起身,沉吟半天,冷笑道:“小乙,派人追着他们,先不要急着动手。如果孤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八成是要去洛阳,再经长安,入川!”
燕青愕然:“入川?”
王霖大步走到舆图跟前,探手指了指川蜀之地:“莫忘了,皇八子赵棫在成都开府,为遂宁郡王。
川蜀素来为天府之国,若能拥立赵棫,割据川蜀,再东略东南,怕就能形成东南半壁江山分裂之势!”
王霖转头望向花荣:“兄长,我在河北无力兼顾西南,若是川蜀反叛,还请兄长与李相、宗相商议定夺,我意,事不宜迟,即刻由徐将军率神武军一万入川,再调荆襄守军西进,一定不能让川蜀乱起来。”
徐宁起身领命:“末将遵命!”
……
翌日。
一早,一千虎神卫护卫朱涟、宋氏双姝和萧夺里赖、耶律余里衍等女卷女官百余人由明德水门乘船顺河而下,经东平府,再弃船登陆,入河北大名府,再由大名府北上真定府。
与此同时,一辆宽大的平板车上,横亘着一具黑漆大棺,在前头开道。
已经在京集结的万余虎神卫在燕青统率下纵马列阵离开驻地西大营,拱卫着银枪白马披甲的王霖,沿着十里御街缓缓行向通玄门。
今日,王霖抬棺出征河北!
不破金虏,誓不生还!
大街两侧,拥挤着前来为王霖送行的京师百姓。
寒风徐徐,人声鼎沸。
当王霖骑在马上与前来送别的皇太子赵构并辔而行,人群中的各地士子发出此起彼伏的呐喊声:“燕王,万胜!”
“大宗师,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纲、吴敏乘轿而行,宗泽骑马在王霖和赵构身后。
再往后,就是要随王霖去河北的张浚、刘琦、张伯奋、张仲熊等大元帅府的属官军将,队伍中还有新婚不久的韩庭。
张魁、周子宴和程远景率一群儒衫士子挤出人群,拦住了王霖的去路,躬身慨然道:“吾师,学生等愿意追随大宗师去河北,为家国效命!”
三位大儒身后,跪倒了黑压压一大片背着行囊包袱的年轻士子:“吾辈读圣贤书,愿意以死报国,请大宗师允准!”
王霖翻身下马,扶起张魁等人叹息道:“三位大儒年迈,如何能去得战阵之地?”
张魁凛然道:“大宗师,老朽等虽已年迈,但老骥伏枥,壮志不移!如今国难当头,我辈读书人当效彷汉之班固,投笔从戎,为家国效命!”
周子宴也大笑道:“大宗师前日言,寇能往,吾亦能往!那么,以大宗师之尊,尚且不惜用命,以万金之躯舍身为国,吾辈老朽又何惜此身!”
程远景:“请王爷恩准,不然,老朽等纵死也遗憾。”
越来越多的儒衫士子跪伏在地齐声呼喊。
王霖微微沉默片刻,方才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三位大儒率诸位赤心报国之读书人由东京乘船而下,再由大名府乘车缓行,北上真定府……孤当在真定府设酒为诸位接风洗尘!”
……
城门楼上,韩嫣率诸女远望着虎神卫的军阵徐行,渐行渐远,泪盈满眶。
但没有一个人哭出声来。
城内城外,百万同仇敌忾前来送行的东京百姓痛哭失声,泪飞顿作倾盆雨。
韦莹和赵构母子并肩而立,心头百感交集。
直到此时,赵构才真正明白王霖对于大宋的意义所在。
现在的王霖,就是大宋军民抗金的一杆旗帜,指引方向的明灯,照耀黑夜的火把。
王霖在,保家卫国万众一心。
王霖若不在,大宋就像是一团散沙,说散也就永远散了。
抬棺出征,不破金虏,誓不生还!
完颜宗弼轻轻吟诵,抬头望着完颜什离苦笑道:“什离妹子,你这郎君这是怀了必死之心,要与我大金决一死战吗?”
完颜什离摇摇头,目光平静:“四哥,你错了。大祭司与我说,大势、大义和气运均在我郎君身上,你们非要与他为敌,必败无疑!
你们都忘了,大祭司说,他是神使。”
完颜宗弼默然不语。
此时的明德水门,张魁三位白发苍苍的大儒率百余名背着行礼的士子登上了航船。
衍圣公孔阶率孔家在京子弟,在码头上躬身施礼:“诸君,一路保重!”
第404章 河北,河北!希望所系
与众人的态度相比,李纲此刻明显忧心忡忡,苍首微晃,寒风吹来,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吴敏轻叹一声:“无论怎么说,燕王肯以万金之躯亲临一线战阵,于天下人来说,这便是大义之所在!
这对于黎庶百姓而言,是有大恩的。而他此番抬棺出征,无疑又让天下人心凝聚一体,同仇敌忾,感召人心。”
宗泽点点头附和道:“若非如此,望山公三人以诺大年岁,还要拼死相随,我看,今天只是个开始,日后往河北投军的读书人肯定会更多,如此一来,燕王也渐会收尽天下士子之心。”
有些话宗泽没有说出口去。
民心,军心,读书人的心,都在燕王,日后他若是改弦更张,不过举手之劳。
大旗高举,天下人若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当然,这般要建立在显赫的战功之上。
可问题是,王霖既然能在极其不利的处境下反败为胜,力挽狂澜,如今屯聚重兵严阵以待,纵然光复不了燕云故地,那守得住河北防线应该没有问题吧?
而一旦让他恢复燕云故地,他在大宋的声望便无人可及。
吴敏和宗泽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掠过万马奔腾。
只是李纲一直在异样的沉默着。
吴敏轻道:“伯纪兄,何以闷闷不乐?”
宗泽也道:“伯纪兄,你莫非在忧心河北战事?以某来看,这年半之中,河北当无战事,毕竟金人新败,暂无力南侵。”
李纲叹息:“元中,汝霖,老夫不是在担心河北战事,而是在担心太原的种师道!”
吴敏和宗泽面色一变,旋即有些醒悟。
李纲又道:“燕王昔日诛杀种师中,与种家有深仇。如今,燕王要调种师道率军五万入河北,将种家军置于东军的严密监管之下,老夫担心西军会乱啊!
此外,刘延庆能否压得住太原的西军老卒?老夫本意是想调种师道回京封王,以高爵厚禄压住种家的怨气,让他们主动让出兵权,再让汝霖去西军取而代之,这样就最稳妥。
然没想到燕王坚持要如此,他这是还要用种家军坐镇河北,与金人死拼。可若是种家反了,这河北防线岂不是就破开一个口子,让金人趁虚而入?”
宗泽沉声道:“此事某先前也有疑虑,曾当面问过燕王。伯纪兄,你猜燕王怎么说?”
李纲和吴敏都望向宗泽。
宗泽道:“燕王说,他相信种师道不会因为私怨而废国事!他也相信,种家数代保境安民,为国之忠臣,绝不至于投敌卖国。
所以,西军或许会乱,但乱不至于不可收拾。而种师道此人,顾全大局,某料定他会暂以国事为重。至于种家子弟,有那么几个蹦出来,也实属正常。但当今大势在燕王,兵权在燕王,他们若是不识时务,那便是自寻死路,也坏了种家的名声。”
吴敏也附和道:“伯纪兄,燕王早有妥善之安排,我辈就不需要多虑了,反倒是朝中不能乱。唐恪耿南仲这批人居然弃官而逃,实在是丢尽了文臣的颜面。”
李纲哎一声:“他们哪里是逃,他们这是想要逃往川蜀,撺掇皇八子赵棫谋反夺位!还是存了割据东南半壁的心思!”
宗泽恨恨道:“不识大体,迂腐之徒,乱国逆贼!若是内乱起了,让金人趁乱而入,到时候他们就是死了,也难赎其咎!”
李纲沉默一阵,再道:“多事之秋,你我做事需得更加谨慎,若是川蜀乱起,就只能拜托汝霖亲自披甲出征,率一万神武军,再调拨东南兵马,为国剿贼了。”
宗泽慨然道:“某何惧生死!”
……
虽是隆冬,但王霖大军所至,河北境内百姓无不夹道欢迎,感恩戴德。
望着军阵前头那触目惊心的黑漆大棺,河北人更是同仇敌忾,感动莫名。
大宋立国以来,何曾有如燕王这般,位高权重者甘冒生死之危,为普通百姓挡在刀枪箭雨之前的?
一个都没有!
前不久的金人入侵,河北权贵哪个不是弃城而逃,将百姓推在后头当盾牌?
前后对比,形成鲜明的反差。
王霖在河北人心中的威望因此达到巅峰。
至于军中,军卒对于王霖的忠诚就更不用说了。
平时与军卒共甘共苦,关键是还亲自提出了一个“官兵平等”的口号并严肃一以贯之,这比那些口头上喊喊爱兵如子更得到军卒的认可。
战时则冲锋陷阵冲在前头,反而将具体的调兵指挥权交给他的学生岳飞,如此种种,军卒岂能不为王霖效死?
实际王霖是觉得自己在指挥大军统筹作战方面,远不如岳飞。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最好。
除了严格的军纪之外,关键东军(伏虎军、龙骧军、神武军和辅军)具有一个明显区别于西军和大宋其余军马的特征。
战后对死难者的抚恤高,是朝廷规制的两倍。
而立功者所得奖赏财物,全部会自发捐赠出来,用在抚恤死难同胞之身。
这种军风的逐渐养成并固定下来,形成潜规则,在最短的时间内凝聚军心,畏战者越来越没有市场。
还有,东军至少到目前为止,王霖麾下这些大将,都不曾贪墨军饷,吃空饷,喝兵血。
除了韩世忠这些人本性公正忠诚之外,王霖私下里与诸将也有约定,渤海商号会定期给予统制官以上的大将家卷给予补贴,或以金银,或以实物。
以岳飞为例,他的父母家人先在青州,后来迁移到了东京,住的宅子,城中的铺子,城外还有庄子,慕容婉儿手下的人会定期发放补助,年节还有礼物,这些足以让岳家人过上富庶生活。
后顾之忧解除,就没有人会再去贪墨。
纵然是张俊和刘光世这般贪婪之人,也大为收敛。主要是王霖还专门给他们二人来了一次廉政谈话。
王霖的话很直白,战胜金人,天下大定,任何富贵他都不会吝啬给予诸将,但若是在此刻贪墨军饷,乱了军心,他们就会死,全家也会死。
王霖绝不心慈手软。
所以,二十五万的东军是实打实的。
而号称三十万的西军,空饷份额相当重,估计至少能砍去近十万。
论战斗力而言,西军未必就是东军的对手。
而再假以时日,一两年后,西军更对王霖构不成威胁。
这才是他果断向种师道出手的关键因素。
他相信种师道不会反,但……其实也不怕他反。
他甚至还有长痛不如短痛,趁机一劳永逸解决西军问题的心思。
原先河北被金人占领破坏的州城府城县城,都在新到任不久的文官带领下全力修缮自救,而有些目光长远的,已经着手命人准备好来年开春的播种之事了。
而这数月来,驻扎在河北各地的伏虎军以及后续调拨来的龙骧军,东南各地厢军,二十五万大军在河北,协助地方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生产生活大运动,破毁的城池和村寨得到修缮,秋种及时补上,而如今早已获得了大丰收,至少在这个冬天,河北百姓是不会饿肚子的。
王霖关于军民一家亲和军民鱼水情的理念,在岳飞的坚决贯彻下,在整个河北得到了推广。
实际这本来也是岳飞的理念。
军队民秋毫无犯,民对军则感激拥戴。
平时军民互助互建,战时军民互支互持,这些理念对于岳飞和韩世忠这些麾下诸将而言,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不亚于圣人之道。
大宋宣和二年冬月末,河北天寒地冻,王霖率大军抵达临漳。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要在此处整军几日,也顺势等待沿水路而来的朱涟一行内卷,还有张魁等百余读书人,当然还有大量的大元帅府的官吏属员等等。
故地重游,大军驻扎在临漳城外的避风之处,王霖则去了临漳之野的宋氏庄园。
寒风萧瑟,宋家人倾巢而出,在家主宋鹏然的带领下,站在庄园门口焦虑等待,虽冻得瑟瑟发抖,心中却是兴奋融融。
尤其宋氏双姝的父母。
双姝其实就是宋鹏然的庶出的孙女,是宋鹏然子宋年坤小妾生的双女。
可如今,双姝不但在燕王身边颇受宠爱,还被官家册封为诰命,有了这般身份,她们在燕王府中就不再是单纯的侍妾或婢子了,未来,至少是嫔。
所以宋年坤和他的小妾林氏在宋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道路尽头,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烟尘四起,旌旗招展。
宋鹏然兴奋道:“燕王来了,都跪下迎接!”
……
王霖在宋鹏然和相州知州黄岐善的陪同下进了宋氏庄园,自然还是入住了铜雀台。
此地已经被宋家封存,隐隐有日后作为王霖行宫的迹象了。
王霖此来除了要等待朱涟内卷和属员一干人等,主要还是想与黄岐善这位河北干臣谈一谈后方农耕军屯的事。
虽然大军的后勤粮饷主要倚靠东南财赋和粮米,但王霖本着有备无患的目标,早就决定在河北河南屯田,除了正常作物之外,主要栽种土豆和玉米这两种高产作物。
河北良田肥沃,再有一年,光是河北河南和山东、青来,所得土豆、玉米及正常米粮,都足以供应数十万大军所需。
本着不把自己的命脉交在别人手上的原则,河北河南和山东才是王霖和数十万大军的希望所系。
第405章 燕王喜欢这般妇人
铜雀阁内暖意融融。
宋家居然在铜雀台上安排了地龙,也烧起了煤炭。
宋家设宴款待王霖、燕青和黄岐善,还有临漳县令昝国。
听闻王霖说起农事,黄岐善的神色明显兴奋起来。
他万没想到,王霖军中推广的土豆和玉米在相州境内获得了超乎世人想象的大丰收。
意识到这些足以当成主粮,尤其土豆,种植条件如此之低,几乎是不管土地是否贫瘠干旱,只要种下就能高产。
黄岐善当日跪在农田中抱着一堆土豆,仰天大哭。
有此神物,从今往后,河北百姓再无缺粮之忧,绝不会再因天灾而大量饿死人口。
在古代社会,只要人口激增,那就意味着国力暴涨。
只此一项,王霖就堪为天下黎庶百姓的大救星。
恩德高于天。
在相州一带,宋家是最大的豪强地主。
宋家改种土豆和玉米,小部分维持原有作物,冬初所获数量之大难以形容。
黄岐善估摸着,单以宋家的收获,就足以供应临漳乃至相州百姓过一冬。
若是全境推广,可想而知。
因此,即便王霖不提,黄岐善也会在来年开春,督导相州百姓该种土豆、玉米,当然普通的粮米该种也是要种的。
但王霖说的却不是土豆和玉米。
他为黄岐善提供了另外几种新奇作物。
辣椒、红薯、胡萝卜。
这三种。
王霖此刻的声望值已经是个海量数字……而且每日都在大量增长之中。王霖一直没有动用,本意是战时有备无患。
万一哪天率军深陷绝境,临时兑换些能吃的食物,就算是土豆,都能解决燃眉之急。
这是救命的手段,轻易不可用。
但随着土豆和玉米的推广,王霖觉得可以再适当推出几种新作物,一方面作为土豆和玉米的补充,充作军粮,另一方面也慢慢推向民间,造福于民。
而一旦民间得到推广,他也能得到百姓反哺的声望值。
兑换土豆玉米获得的声望值实在是太惊人了。
黄岐善和宋鹏然目光炽热,紧盯着王霖桉头上的三种新作物。
若是此物也如土豆一般高产……那……大宋百姓今后岂不是要过上神仙般的生活?
黄岐善想得兴奋,嘴角都在颤抖。
这就是名臣和能臣的格局,他首先想到的是大局,是百姓的生死,而非个人利益。
王霖举起手中的红辣椒,他选择了辣椒品类中的两种,普通食用辣椒,长条椒和朝天椒。
道:“黄州尊,此物名唤辣椒,其味辛辣,促进消化,可以增强防疫能力,关键是可以帮助人御寒。河北苦寒,我大军日后更要禁军燕云故地,所以,本王之意先栽种些试验田,逐步推广,充为军用,当然少量也可以流传民间。”
黄岐善颤声道:“王爷,此物可如土豆般高产乎?”
王霖摇头:“不能。”
黄岐善瞬时就有些失望,“哦哦,这倒是遗憾了。”
“虽不高产,却是必须之物。”王霖笑笑:“你要高产,这是一种。”
王霖举起手中的红薯:“此物名叫红薯,虽然产量比土豆略逊一筹,但也能达到亩产两三千斤。”
“但此物栽种起来,要比土豆难一些。”
黄岐善眼前透亮,匆匆起身过去接过红薯,凑在眼前仔细打量。
也是高产作物。
黄岐善抬头颤声道:“王爷,此物可以暂代为主粮否?”
“可。”
黄岐善兴奋难耐,几乎要手舞足蹈。
却见王霖将两枚红薯扔进脚下的火盆中,“黄州尊,此物烹调手段与土豆一般简单,烤熟或煮熟均可食用,就口感而言,还要强于土豆。”
王霖又与宋鹏然和黄岐善说了些栽种辣椒红薯和胡萝卜的事儿,红薯可以交给黄岐善去作为官方推广。
而辣椒和红萝卜就给宋家暂时试种,所得由军方出资收购。
因为暂时看不到经济效益的作物,辣椒和红萝卜在民间很难推广。
只能看宋家这样的豪强地主来做。
而宋家绝对不会拒绝,哪怕是损失农耕的收成,他们也乐在其中。
因为长远利益。
而事实上,一旦试种成功,也同样会给宋家带来无穷的利益,只是这些王霖暂时不提。
说了会话,阁内香气扑鼻。
王霖命人翻开火盆,取出那两枚被烤熟的红薯来,分给了众人品尝。
黄岐善小心翼翼掰了一小块,吞咽下去,旋即大声狂笑起来:“王爷,此物当真口味绝佳,甘甜爽口,也颇为充饥!”
宋鹏然也因兴奋有些失态。
见众人如此兴奋,王霖笑而不语。
整天顿顿吃红薯土豆肯定是不行的,但作为救命,作为主粮的补充,却没有问题。
黄岐善、昝国和宋鹏然拜倒在地,朗声高呼道:“王爷对黎庶百姓之德,高于天也!从今往后,我河北百姓绝不会再有粮荒之说,也绝不再畏惧天灾!”
燕青也心潮起伏。
先有土豆,后有红薯,数十万大军在河北的军粮,当无虞矣。
假以时日,大军定能继续征伐北上,光复燕云故土!
……
夜幕深沉。
燕青躬身道:“王爷安歇吧,调集西军和我军诸将的军令在京师时就已发出,年前众将可聚于帅府听命。只是……”
燕青犹豫下还是道:“西军处怕是有些人会抗命不来,或拖延行军,还请王爷早做打算。”
王霖沉默一阵,断然道:“命岳飞将我军主力精锐布置在河东边界,若西军有异动,可即刻进军河东!”
“孤虽然不愿意起内战,但孤,更不会姑息养奸!”
王霖眸中杀气腾腾。
燕青不敢再多言,躬身施礼退下。
他在王霖身边多时,自知道王霖此番定是下了决心,要严肃军纪,若西军诸将不听号令,这回或要杀一个人头滚滚。
而定于宣和三年正旦日的河北校场大点兵、大聚将,将是王霖整肃西军、确立全军统率地位的重要切入点。
王霖大义在手。
朝廷诏命,枢密院的调令,和燕王作为天下兵马大总管的手令,三者齐出。
若真有人不长眼,非要往王霖的枪口上撞,那是自寻死路。
燕青离去,王霖独自一人窝在软榻上心思也有些不宁。
西军作为大宋禁军精锐,他是不愿意出乱子的。因为这将是他赖以抗金的主力之一,绝不容有失。
可他在西军中毫无根基可言,再加上种家人与他有私仇,未来西军诸将的抗命,几乎可以预见。
如何来将风波化为无形,将内乱的损失降低到最低限度,这是王霖一直在反复考虑思考的事儿。
他摇摇头,轻笑一声,索性不再去想了。
想想也属于正常,连伟人当年都曾走过一大段艰难的整军之路,逐渐才掌控起全军兵权,何况是他。
而那蒋某人,纵至海岛,麾下将士还是分属各大派系。
因为枪杆子里出政权,所以这枪杆子是最难掌握的。
他对东军的绝对掌控和无上权威,建立在他长久以来威望的培养、树立和思想灌输上。
又经数战大捷,地位才牢不可破。
可西军素来彪悍,百余年镇守边关,绝不是那么好降服的。
王霖这边在思虑整军之事,宋家人却也同时犯了愁。
在宋家人眼里,王霖与皇帝无异。
王霖驻跸在此,夜里,宋家岂能不献女暖床伴驾?
但现在的问题是,宋家适龄的未出嫁女子,只有宋鹏然长子的嫡女宋嫣然了,其余女子倒也有,但容颜上就差了宋氏双姝太多。
长子宋浩要送女侍寝,得到了宋年坤的强烈反对。
宋年坤当然是有些私心的。
宋嫣然可是宋家嫡女,若是也得了燕王宠爱,地位就牢牢在他那双生女儿之上了。
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果子,岂不是让老大平白摘了去?
兄弟两人争执起来。
宋鹏然听得头大,立时怒斥道:“好了,争什么争?传扬出去,让人耻笑!”
宋鹏然望向宋浩:“老大,嫣然为宋家唯一嫡女,轻易去侍寝,怕是不妥,会让人说我们宋家门风不好。”
宋浩眼珠子一转,突然又道:“父亲,我听京师的表兄说,京师人传言,燕王喜欢这般妇人……”
宋浩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
宋年坤面色发红,呸了一声。
宋鹏然皱了皱眉:“你何意?”
宋浩干笑一声:“父亲,幼妹寡居在家,也有五六年了,她容颜秀美,正值芳华……若是能得燕王宠爱,对我宋家有好处,对幼妹也是个归宿不是?”
宋鹏然面色一动。
宋浩说得是宋鹏然小妾生的幼女,宋清旋。
先嫁与相州儒生冯氏,结果过门后不足两年,冯氏就病亡。
冯家家贫如洗,宋家无奈就将宋清旋接回宋家过活。
这样说来倒也是个办法,但……姑侄……
宋鹏然一时拿不定主意。
燕青在门外听闻宋家父子的讨论,嘴角噙起一丝苦笑来,他心道看来王爷好色的这名声,都传到河北来了。
现在还好,将来若是登基称帝,那天下献女进宫者还不得从河南一直排到河北?
燕青干咳两声,推门而入,澹然道:“宋家主,王爷有命,他要彻夜读书,不要让人惊扰!”
燕青说完,转身就去。
宋家人顿时失望起来,王霖此言无非是拒绝宋家此意了。
第406章 种师道:反还是不反?
一夜之间,整个相州突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王霖早上推窗一看,不由吓了一跳。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远处的山,水,都白雪皑皑,雄浑壮观!
王霖马上念及在临漳城外驻扎的万余虎神卫,这可是他的宝贝。
雪后气温会骤降,以虎神卫轻骑携带的辎重物资有限,驻扎室外,御寒是个严重问题。
但其实临漳知县昝国和黄岐善都有了完全的准备,就连宋家都派人送去了大量的御寒物资。
燕青思量再三,还是同意了临漳县衙让虎神卫进驻城中的邀请。
临漳城中刚经战火硝烟,金人屠戮,城中空余房舍甚多,万余大军挤一挤还是能容纳下的。
但下了雪,这对于行进在路上的朱涟等女及大量的读书人、元帅府属员可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燕青派兵接应,终于在一日后的午后时分,张魁三位大儒率领的百余士子,以及数百属员从官及部分仆从才抵达临漳,进入城中安置。
这一路上,三位老先生可是吃尽了苦头,但兴致不减,犹自苦中作乐。
甚至还在雪中与诸位士子赋诗纪念。
至于朱涟等内卷则直接住进了宋家。
王霖带宋家人亲自迎候在庄园门口,这条道上,已经宋家派人连夜清扫积雪,居然扫出了数里长的一段道。
见诸女下车,女官使女在宋家仆从协助下搬运行礼,王霖在人群中发现了崇德的身影,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马上意识到,这定然是赵福金的主意。
崇德有些畏惧不安的垂下头去。
朱涟柔声一笑,扯了扯王霖的衣襟,轻道:“王爷呀,崇德妹妹现如今,已经无法……你想想看,她本为大宋和亲西夏公主,如今成了这般,除了王爷之外,还有谁能护得住她呀……”
王霖沉默了下去。
朱涟赶紧冲崇德使了个眼色。
崇德这才微红脸走来,正要见礼,却听王霖笑吟吟冲身后的宋家诸人道:“宋家主,这位是崇德帝姬,官家亲女!”
宋鹏然等人大吃一惊,赶紧慌不迭跪倒在地,连称拜见殿下。
大宋的帝姬,再说能随王霖亲往河北的大宋帝姬,与他关系必定亲密。宋家人岂敢怠慢。
崇德笑笑,摆摆手道:“诸位请起!”
宋鹏然却是心中暗道,这皇宋的公主都有好几个成为燕王的女人了,赵宋焉能不亡?
但随后他就更吃惊了,原来刚才在欢迎宴会上一直坐在王霖身边的美貌少妇,居然是前太子赵桓的太子妃朱涟!
而在相随的女官中,居然还有原辽国皇后和公主!
宋氏双姝私下与家人见面,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让宋家人更加敬畏王霖。
这只能说明,王霖篡宋登基称帝,已经为时不远了。
宴会结束之后,宋家女卷又一起拜见朱涟。
朱涟能随王霖去河北开府,在燕王府内卷中的地位可想而知,而且宋氏双姝还说了,朱涟深得王霖宠爱。
朱涟毕竟是做过太子妃的人,她落落大方与宋家女卷会了一番,热闹了一阵,也就各自散去。
出于对张魁等大儒和读书人的尊重,王霖亲自带燕青去了一趟临漳,与张魁等人饮宴一场。
倒是黄岐善仰慕张魁三位大儒的声名,留在临漳亲自作陪。
而张魁等士子亲眼所见黄岐善失去一臂,想起王霖当日在铜雀台上的诗作,忍不住唏嘘良久,心中自是都以黄岐善为榜样。
临危不惧,舍生取义,这是作为文臣的最高境界。
而燕王驻跸临漳的消息很快传出,附近各地读书人冒血赶来,要当面拜谒儒教大宗师,且略过不提。
宋氏双姝虽然很享受在宋家被众星捧月的待遇,但却自知本分,在王霖赶回宋氏庄园之前,就主动收拾停当,与朱涟一起进了铜雀阁。
朱涟身着中衣,俏面微红,她静静窝在软榻上思量着自己的心事。
她其实早就料到王霖会带她入河北。
王霖对她的宠爱,那种发乎于心的欢喜和溺爱,溢于言表。
宋氏双姝没有敢打扰朱涟,悄然站在一旁。
虽然赶往河北,与京师王府的条件没得比,但能伺候在相公身边,天天承受恩宠,想起此处,朱涟几乎欢喜得要哭出声来。
又忍不住两腿并拢。
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么久了,她的肚子还是不争气……然而现在朱涟又非常紧张和不安了,可不要怀了孩子,不然,她一定要回京师待产。
朱涟正在患得患失,突听楼下传来有人进门的动静,她马上就起身来准备迎接。
敢进铜雀楼的,除了王霖,还能有谁呢?
室内红烛摇曳,美人如花如玉。
面前出现了三张俏面,一面如同牡丹盛开,两面如同空谷幽兰,王霖心中一热,浑身的寒气瞬时消散。
朱涟赶紧去帮他解下大氅,又宽去了外袍,宋氏双姝也端来热水,帮他净手净面。
朱涟目光幽幽,声若酥媚:“王爷呀,你是故地重游,还是另辟蹊径啊?”
王霖一怔。
马上明白过来,这狐媚子……最近简直越来越放得开了,这是在调戏他?
宋氏双骄都反应过来,这故地重游分明说得是她们。
铜雀台上她们姐妹侍寝。
如今王霖再临铜雀台,她们再侍寝,不是故地重游是什么?
至于另辟蹊径,无疑说的是自己。
王霖故作沉默,澹澹道:“故地重游吧!”
宋雨荷和宋兰香姐妹大喜过望,立时娇羞无地,心中却是雀跃。
朱涟心中泛起一抹失望,幽幽道:“那也好,妾身就不再打扰王爷的游兴了,就此告退!”
朱涟扭着水蛇腰刚要穿衣离去,却被王霖一把圈住腰身抱在怀中,伏在她耳中小声笑了句,朱涟旋即羞不可抑,缩在王霖怀中不敢再抬头了。
说起来,她也是……哦。
……
太原。
种府。
种师道面色阴沉。
张孝纯和其子张灏沉默不语,他已经得到朝廷诏命,他马上就要调任河北大名府知府,加了个兵部尚书衔,算是肯定他协助种家军守卫太原之功,官至了正三品。
统制官折可求和姚古,也有升迁,升任一地观察使,当然还在西军领兵。
种师道虽然也有加封,为大元帅府左卫上将军,保安军、顺安军节度使,率西军精锐五万换防霸州、雄州,种师道坐镇河间府。
种家军被调离种家的老根据地河东,率五万人换防河北,还要接受燕王大元帅府的统辖,又有王霖麾下两员大将分割其兵权,作为掣肘。
折可求和姚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读到了某种震动。
这种调令,只能说明一点:燕王下了决心要动种师道了。
所以,现在摆在种家人眼前的就是两条路,反,还是不反。
作为旁观者的张孝纯设身处地为种师道考虑,思量着种家军若是反,能纠集起的人马到底能有多少。
刘延庆将至,吴玠吴嶙将至,韩世忠也将至,朝廷后续委任的这些接管西军的大将,西军将士骨子里并不排斥。
上述这些人都是西军宿将。
尤其刘延庆,可是西军中的老资格,世代为统兵大将。
张孝纯盘算来盘算去,能真正追随种师道起兵造反的人马,还顶多就是种家军本部这五万人。
甚至这些人都未必会全部相随。
障碍很多。
主要有二。
其一:与燕王为敌,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正统和大义为敌。毕竟王霖抗金战功赫赫,威震全国,是法理上的兵权掌控者。
又以儒教大宗师的名义号令读书人。
大义和公理,还有民心都在王霖。
可以想见,若种师道谋反,必会成为全国公敌,种家百年名望毁于一旦。
其二:起兵又能如何,以五万人对抗王霖的数十万大军?迟早就是个败局。
下场为何?难道去投降金虏?
若那样,种家的祖坟都会被人挖出来。
远走高飞?这天下之大,何处才是种家人的安身之所?
况且,失去了朝廷的供应保障,数万人的大军光是军饷,就能让种家人走向绝路。
种师道确实没有想到王霖会在这个时候动他。
他本以为王霖会徐图为之,渐渐动摇他和种家在西军中的地位。
没想到王霖直接来了一记重锤。
要将种家军的影响和根基在西军中彻底拔掉。
种师道心念电闪。
他当然知道,种家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而若一个不谨慎,种家甚至会成为汉人公敌。
投降外敌,这想都不要想,种师道宁死也不可能让种家祖先背上卖国求荣的千古骂名。
若是起兵,也只能以清君侧的名义。
可问题是,他听闻到王霖在西军中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还有民间百姓的支持声浪也是日渐高涨,以此名目去讨伐王霖,怕是连百姓这一关都过不去。
况且,真要打起来,五万对数十万,与螳臂当车也没区别。
一旦战败,又该如何面对所部兵马和天下人?
种师道最近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在反与不反间徘回。
当然,他要反的是王霖,而非大宋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