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西北望,射天狼(1)
与宋人不同,西夏人的城池中大多都是权贵阶层以及其豢养的奴仆所居,譬如平民都在城外的大大小小的绿洲各处游牧。
所以灵武城虽大,实际上真正的防御力量也就是原本的一千多城防军,以及二皇子嫡系的班底,西夏皇城禁军的一营人马,统共三千多人。
李仁孝原本没想到王霖居然会往西夏国内深处而来。
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取死的节奏,难道遇上这种事——李仁爱母子被杀,作为宋人,不是应该即刻返回宋国以求自保的么?
而李仁孝更想不到的是,宋人居然在耶律南仙的引路下,避开了李仁爱埋伏在铁艾山的伏兵,绕了一圈直奔灵武。
实际耶律南仙也不知王霖究竟要做什么。
而对于王霖来说,他没想到西夏兵马的战力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率领的宋国使团及其护军虎神卫,具备战斗力的一千多人,这一千多虎神卫怀着与敌皆亡的必死决心冲杀过去,只一个冲阵,西夏阵营就混乱而溃。
王霖披甲持枪胯下白马,在西夏人阵型中来回冲杀,挑落西夏军卒一时难以计数。
而彪悍的虎神卫更是枪下毫不留情,刹那间就杀了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喊杀声震天动地,渐渐就有西夏军卒跪地投降。
而更出乎王霖意料之外的是,西夏军马明明人数占优,其实还有一战之力,但作为统率的西夏二皇子李仁孝,居然就心慌胆战,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军狼狈逃去。
灵武城不要了。
李逵和史进哪里肯放过他,立时待百余军卒纵马追了上去。
大约有四千的西夏军马,半数被屠戮,半数投诚。
眼看才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结束了这场战斗,拿下了西夏军事重镇灵武,虎神卫军卒面面相觑,都有些木然。
要知道,王霖之前下的军令是袭扰。
也就是打一枪就走,没有与西夏兵马死扛的意思,更无攻城的计划。
然而……
西夏人这么弱么?
不应该吧?
王霖眉头紧蹙。
当时他在辽境与金人对战,那场战役可以说是胜得非常艰难,而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惨重。
关键是从头至尾,无一个金兵放弃抵抗。
誓死不降。
同为游牧民族,西夏人的气势差金人何止十万八千里?
王霖记得上辈子他还读过一篇文献,详细介绍了西夏军力。
西夏军最着名的骑兵号称铁鹞子,骑士身披重甲,刀枪不入。作战时多用鱼鳞阵,这种阵型不怕弓弩,不乱阵形,冲击力极强。
可今日一看,哪里是什么铁鹞子,而分明就是软柿子。
王霖思量半天,觉得以此来断定西夏兵马不堪一击,影响自己的判断,太不明智。
今日遇上这支西夏兵马,或许只是偶然。
事实上,他的头脑还是保持着基本的清醒。
而此时此刻的兴庆府,也就是西夏王城中,作为王霖麾下机动性最强、战斗力也最强的一支万骑,燕青和他的虎神卫正遭遇着成军以来最艰难的作战。
兴庆府的外城毫无防御准备,被虎神卫一轰而入。
而宋人来攻的消息,旋即传遍整个王城。
西夏宗室、朝臣在西夏禁军的保护下避入宫城,凭借高墙壁垒坚决抵抗。
半夜的攻击下来,虎神卫损伤不少,多半是死在西夏人的强弓箭雨之下。
眼看同胞死于非命,燕青心痛如绞。
虎神卫是王霖和燕青的心血,付出和投入最大,每一个虎神卫几乎都是用大把大把的银钱给砸出来的。
每一名虎神卫的伤亡,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
燕青其实有过那么瞬间的犹豫。
就此退走。
其实也算是完成了王霖交给的任务了。
将宫城之外的西夏权贵宗室和大商贾的府邸,掳掠一空,足以给西夏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然而眼看胜利在望,或者说不世奇功在望,只要能攻下眼前这座小小的宫城,西夏王城尽在掌握,西夏皇族或杀或掳,而在某种意义上说,西夏国就算是灭了。
燕青和虎神卫将名垂青史。
燕青多少有些不甘心。
黎明的曙光渐透,燕青命虎神卫暂退往宫城外围。
宫城内的西夏禁军暂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其实心中清楚,镇守宫城的禁军只有不到五千人,若是眼前这支宋国铁骑不计伤亡,宫城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
宫城之内。
奉天殿。
西夏满朝文武大臣和宗室齐聚殿内,面色惶然。
宋兵突然从天而降,如同神兵来袭,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仓惶逃出府邸,带着几个护卫逃入有禁军防御的宫城。
后来他们才知道,防御外城的那支兵马,被二皇子李仁孝带去了灵武。
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西夏皇帝李乾顺却是病入膏肓,早就缠绵病榻不起。
听闻宋军攻入宫城,李乾顺又急又气,仰面喷出一口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危急当头,侍郎、散骑常侍、谏议大夫、舍人、司谏等文官都将目光投向了中书令风年身上。
而作为文臣之首的风年,则又望向了宗室之首宁令李在南。
此刻李在南心中将耶律南仙母子骂成了一滩烂泥,若非这对异想天开的母子,主动去招惹宋人,焉能有此祸事?
而半载前还身体康健的皇帝的病居然这般重……怕另有内幕。
但李仁爱奉旨监国,大权在手,谁也拦不住他。
现如今,太子不在、二皇子也不在,还有个三皇子越王李仁友,就是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纨绔废物,此刻也不知去了何处,根本就不见人影。
风年咳咳清了清嗓子:“宁令,此时此刻,还请王爷挺身而出,为我西夏国祚,作出决断!”
李在南迟疑道:“中书令,诸位大人,宋兵人多势众,已占王城,我等凭借区区数千宿卫军守卫宫城,怕是守不住。既然如此,不如与宋人讲和。”
谏议大夫金浩怒形于色,跳出来怒骂道:“大宁令,汝为宗室之首,目前国难当头,不思守卫陛下,与宋人决一死战,反而撺掇众臣要向宋人投降,此非卖国苟活否?”
旋即有七八名文臣站出来反对所谓讲和,言之凿凿,要与宋人决一死战,宁死不降。
李在南撇了撇嘴,却没有再反驳金浩的话。
风年皱了皱眉,望向金浩等义愤填膺面红耳赤的文臣,怒斥道:“汝等手无缚鸡之力,也上不得战阵杀敌,难道只凭嘴皮子就能杀退宋兵吗?”
金浩面色更红,却是慨然回道:“我等愿意以死殉国!”
风年与李在南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李乾顺崇尚汉文化,他在位数十年,西夏几乎全部汉化,可西夏人别的没学会,反倒是一些文臣学来了宋人士子那些所谓的风骨。
拧骨头。
……
天光大亮。
西夏王城内行人禁绝。
一名头戴面罩的女子,身段曼妙,缓步走来,身后跟随着几名黑衣护卫。
她手持一块玉珏。
直入虎神卫营阵之中。
她站在马下向端坐在马上威风凛凛英武过人的燕青打量几眼,突然扬声道:“面前可是大宋国齐王麾下燕将军否?”
燕青其实也在打量着她,见她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容颜来。
此女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脸衬桃花瓣,颜色绝不逊色于韩嫣等女。
燕青翻身下马,知道眼前女子便是与李师师过去交好的西夏商人之女李岚了。
燕青拱手道:“在下正是燕青,请问可是李家小娘子?”
李岚柔声一笑:“我正是李岚。”
“我来与将军献策,可破宫城。只是将军需答应我两个条件。”
“姑娘请说。”
“其一,保我李家族人及商号安全,不得派兵劫掠我李家财物。”
燕青澹然点头:“可。”
“其二,燕将军的一个人情。我暂时还没想好,先留着。”
燕青皱了皱眉,此女是西夏大商贾李家的代言人,她此时此刻站出来主动与他联络,要帮大宋灭西夏王城,难道就因为她与李师师过去的一些交情?
燕青是不信的。
见燕青面色迟疑,李岚突然噗嗤一笑,这一笑犹如百花盛开,看得燕青面色一呆。
她柔声道:“将军不必多疑,我李家其实是汉人,太祖皇帝朝迁徙来了西夏至今。但我愿意帮宋灭夏……”
李岚长袖一翻,手中亮出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燕青眼前一亮,再不怀疑。
……
其实李岚献上的破城之策很简单。
虎神卫将城中宗室朝臣权贵的没有来得及逃进宫城内的家卷全部掳掠至宫城之前,并驱逐她们往宫城而来。
这么一来,宫城内军心大乱。
当然,李家还送上几车火油和火药。
遮天蔽日的火箭飞射入宫城,宫城内四处起火,守城宿卫军鬼哭狼嚎。
当日上午,燕青率虎神卫再攻西夏皇城,与敌死战,灭西夏宿卫军三千,城破,西夏皇族宗室及朝臣数百人被俘。
金浩等十七名西夏大臣从宫城楼上一跃而下,以死殉国。
如此刚烈之士,也引起了宋军的敬意。
但也仅此而已。
燕青当日拿下兴庆府,尽夺西夏国库储备。
第350章 西北望,射天狼(2)
灵武府衙。
王霖端坐在公堂之后,端起茶盏轻轻品着一口茶,心头泛起一丝异色。
西夏皇族在他如西夏时发生内讧,用句宿命些、迷信些的话说,那真正是“天助我也”。
莫非是气运使然?
耶律南仙跪在堂下。
耶律南仙心中已经再无怨气和恨意,有的只是悲伤和绝望。
儿子李仁爱一死,她觉得人生都失去了希望。
至于对王霖的所谓“国恨家仇”……其实本来就很不靠谱,无非是她发泄亡国之恨的某种情绪出口。
没有王霖,也会有其他人。
逻辑其实很简单。譬如她要动兵向金国寻仇,恐怕不要说西夏朝臣,就是她儿子李仁爱,都不会支持她。
所以,说白了,她也不过是想借此,以此为借口挑起宋夏战端,从而让儿子李仁爱彻底掌控住西夏兵权,稳固皇位。
然而,一切都毁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李仁孝会铤而走险。
她的人虽在灵武,却也猜到了王城的情况,恐怕她的丈夫李乾顺,已经朝不保夕了。
李仁孝被抓了回来,李逵提熘着他如同提熘一头小羊羔,就将他恶狠狠抛在了台下。
耶律南仙目光如刀,投向李仁孝,恨不能食其之血肉,为其子报仇雪恨。
李仁孝虽被捆缚在地,但面上还保持了几分镇定。
他勉强笑道:“齐王殿下,本王绝无与宋国开战之心,这一切,都是她们母子所为!”
李仁孝无视了耶律南仙野兽般凶狠的目光,又道:“齐王殿下,我母为汉人,我登基称帝后,可与大宋缔结盟约,永为父子之邦!”
李仁孝抛出了他自认为最大的筹码。
他不认为王霖会杀他,因为他被活捉。
王霖笑笑,他根本不信李仁孝这些鬼话。
汉人之后倒也不假,但他终归是西夏皇族,看重的永远是西夏人的利益。
王霖挥挥手,命李逵将李仁孝带了出去。
王霖走到台下,凝望着耶律南仙,澹然笑道:“耶律皇后,可想清楚了?愿不愿意与本王合作?”
耶律南仙嘶哑道:“你休想,我宁死不从!”
王霖晒然一笑:“你现在想死也难。既然你不愿意与本王合作,那么,我便与李仁孝合作罢了,但你可是要好生想清楚,你落在李仁孝手上,李仁爱死不瞑目……呵呵。”
耶律南仙面色赤红,拼命挣扎起来。
王霖澹然一笑,挥挥手:“史进,带她下去,看管好了,不能出任何意外。”
……
靖远边界。
戈壁苍茫,烈日覆盖,宋军汗流如雨。
扈三娘和梁红玉带人将崇德护卫回宋境已有一个昼夜,西夏境内的王霖还未曾有消息传递回来。
岳飞横枪在马上,眺望着寸草不生的戈壁荒漠。
他盘算半响,终于还是作出了他这一生最艰难的决定,提前一日举兵攻入西夏。
虽然这与王霖的军令略有相悖,但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机之事,稍纵即逝,他担心王霖的安危,已经等不得了。
岳飞手中枪高高举起。
营中军鼓轰然作响。
猎猎西风吹来,伏虎铁骑军中旌旗招展。
岳飞暴喝道:“诸位将军,西夏挑衅,辱我大宋国威,此战,为大宋,为王爷,为江山社稷,当血战,当必胜!”
“伏虎军万胜!
“齐王万胜!”
数万铁骑的呐喊声惊天动地。
岳飞高呼:“出战!”
岳飞一马当先,韩世忠、卢俊义、呼延灼、董平几乎同时率本部万骑纵马驰入西夏境内,黄龙滚滚,大地震颤,一道道钢铁洪流席卷入夏。
东线,刘延庆面色凝重,他所部五万人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迎战准备。
而在西线,吴玠吴嶙兄弟则更加心怀壮烈,与率军镇守边界牵制西夏兵马相比,他们更愿意杀入西夏,为国建功。
岳飞四万铁骑突入境内,西夏兵马虽也有准备,但却并不敢全军压上,追击居中突出的岳飞铁骑。
毕竟身后还有十万宋军在严阵以待。
而更重要的是,西夏布置在边界的铁鹞子骑兵万人,其余多为步卒,骤然之下,如何能挡得住四万铁骑的汹涌攻势!
此时若派步兵阻挡,无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必在大军铁蹄下化为齑粉。
虽然刘延庆也很想攻入西夏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但他还是认为王霖此举太过冒险。
景敬终归还是命铁鹞子万骑追击伏虎铁骑而去。
他实在是担心太子母子和灵武的安危。
……
茫茫戈壁滩一片苍凉,残阳如血。
灵武以南三十里,瀚海。
这里其实就是沙漠与戈壁的交汇处,景色雄浑壮观,令人油然而生几分康慨。
岳飞于此处命全军修整列阵,阵型向宋,准备迎战西夏人着名的重骑兵铁鹞子。
此处地形开阔,这没有任何的计谋,只是单纯的硬碰硬。
胜负在此一举!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岳飞第一次真正独立指挥一场数万军马的大战。
岳飞也深知,这其实也是伏虎军成军以来最大的一场战斗,关乎着伏虎军的未来。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师傅王霖。
想起了父母妻儿。
想起了他目光所及或不及处,那亿万的大宋黎庶。
也想起了那首着名的木兰辞——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四万铁骑分成四个方阵。
四名诸将韩世忠,卢俊义,呼延灼,董平,列于阵前。
岳飞自镇中军。
岳飞视野所及处,西夏人的铁鹞子重骑兵轰然而来,岳飞在马上躬身冲梁红玉抱拳一礼:“梁将军,烦劳擂鼓,为我大军助威!”
梁红玉缓缓点头,跳上了军鼓战车。
第一通军鼓响起,四个方阵中的伏虎军立时动作整齐划一,将长枪换成了勾镰枪首。
第二通军鼓响起,伏虎铁骑将勾镰枪挂在德胜钩上,从背后执起强弩,动作整齐划一。
这些平日里操演了无数遍的规定动作,此刻正用其时。
第三通军鼓响起,中军令旗挥舞,密集的箭雨突发,中间夹杂着第三方阵也就是董平部发出的火箭,第二方阵呼延灼部发出的毒火球,如飞蝗般掠过天际直入西夏军阵。
……
灵武。
王霖凝立在城头之上,静静望着南边大军交战之处,面色平静。
西夏二皇子李仁孝,西夏皇后耶律南仙,以及数十名西夏官员,也都在城楼上观战。
虽然肉眼难见战况,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大地的震动声,以及隐隐随风飘过来的血腥气,都足以让灵武的西夏人心惊胆战。
从夕阳日暮一直到午夜,喊杀声才渐渐平息。
当拂晓的曙光荡漾在天际,大地在轰鸣,戈壁滩上一眼看不到边的伏虎铁骑奔驰而来,如山如海的军旗猎猎。
李仁孝面色惨澹,瘫倒在地。
耶律南仙美眸中透着几分震撼和惊异,王霖麾下竟有如此铁骑,怕是与金兵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大宋宣和二年,六月二十一日。
岳飞率四万铁骑于西夏瀚海,与西夏铁骑铁鹞子万骑决战,斩敌六千余众,大获全胜!
史称瀚海之战!
韩世忠非常感慨,此战,光是卢俊义、呼延灼、董平、栾廷玉等王霖麾下勐将,个人斩敌数就至少达到数十上百。
尤其是那卢俊义果然不愧天下武功第一人,他银枪白马纵横敌阵之中,所向披靡,将西夏人杀了一个鬼哭狼嚎。
此一战,真正打出了伏虎铁骑的士气和威风!
而在此前一日,燕青率万骑虎神卫攻下西夏王城,将西夏皇族朝臣宗室数百人掳走,目下正往灵武而来!
如果说燕青奇袭西夏王城,功成还带有一定的偶然因素,而岳飞率大军灭西夏万骑,却凭借的都是实打实的战力。
四比一的人数碾压,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伏虎铁骑成军短暂的某种缺憾。
经此战火洗礼,伏虎铁骑才真正成熟起来。
万骑铁鹞子覆灭,对于西夏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重创。
表面上看,灭西夏就在王霖的反手之间。
但实际上,王霖很清楚,此刻并非灭夏良机。
且不说西夏还有近十万兵马,骨干尚存。
就算是灭了西夏,目前大宋也无多余的兵力驻扎西夏,而西夏国土辽阔,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如弃之。
所以王霖从一开始,打算就非灭夏,而是扶植一个亲宋的政权执掌西夏,至少在宋金大战中不拖后腿。
府衙之内,王霖笑吟吟望着耶律南仙。
“耶律皇后,还要犹豫么?”
王霖澹漠的声音传进耶律南仙耳中,这位辽国公主心中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王霖派兵攻克西夏王城,掳走大夏宗室皇族朝臣,又在瀚海灭夏兵最精锐的铁鹞子万骑,经此一战,已经彻底打掉了夏人自以为是的傲慢骄矜之心。
此后,王霖的威名在西夏,足以让夏人闻风丧胆!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杀死自己儿子的仇人登临西夏皇位,她要报仇!
耶律南仙跪伏在地:“耶律南仙愿意臣服于大宋,臣服于齐王!”
王霖澹然一笑:“耶律皇后,臣服不是用嘴来说的,本王要看你的实际行动……”
王霖本想说,让耶律南仙出面将李仁孝、李仁友等皇子及近支的宗室及亲李仁孝的朝臣诛杀殆尽,给自己奉上投名状。
却见耶律南仙咬了咬牙,解开了自己的衣裙,尔后毫无畏惧地走向王霖。
第351章 西北望,射天狼(3)
大宋宣和二年,六月二十七日。
宋夏边境。
一早,宋军在东西两线,刘延庆部与吴玠吴嶙部突然率军向西夏兵马发动勐烈攻击。
近二十万大军在西夏境内杀了一个血流成河。
六月二十八日。
岳飞率四万铁骑自灵武驰援宋军,内外夹攻之下,西夏人军心大乱,溃不成军。
六月二十九日,刘延庆斩敌四千余,吴玠、吴嶙团灭西夏军两个指挥司近万人马,直扑韦州。
六月三十日,刘延庆派兵攻克灵武以南三座小城。
西夏兵马大败,退返西夏国内,后撤至西夏王城一线。
而宋军三路追击,于灵武合兵一处。
而与此同时,六月二十九日,在王霖的扶持下,李仁爱年方一岁半稚龄的幼子李成俊,在灵武登基称帝。
耶律南仙以太皇太后名义监国听政。
当日,耶律南仙下令诛杀李仁孝、李仁友、曹坤等西夏皇族权贵、朝臣、宗室、后妃275人。
自此,西夏兵权、政权牢牢掌握在了耶律南仙手上。
女子当政,在西夏而言,不是没有先例的。
李乾顺的母亲梁氏,就曾监国二十年。
……
事实再一次验证了张爱玲女士的话,是多么正确。
耶律南仙连续两夜被王霖征伐,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见王霖一边在她身上疯狂侵略,一边感慨“女人果然是水做的”,耶律南仙羞怒道:“你……好生无耻!”
王霖哈哈大笑,“太后娘娘,臣知错了。”
耶律南仙却忍住羞怒道:“你此番占我西夏的国土,必须要退还于西夏,不然本宫也无法压制住国内的物议沸腾。”
她说的其实是灵武。
一座横亘在戈壁上的小城而已,在王霖眼里毫无战略价值。
只是王霖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耶律南仙谈什么两国领土之争,就随意敷衍道:“灵武还给你,但韦州归宋,我大宋边界往前推五十里。”
耶律南仙大惊失色,立时推开王霖怒道:“你出尔反尔,你答应我的事,怎么好反悔?”
王霖面色冷漠了下来,澹然道:“西夏挑衅在先,我大军征伐在后,如今我灭你西夏不过反手之间,你却来与我讲条件?”
耶律南仙梗着雪白的鹅颈,眸中泛起了水雾。
王霖毫无怜香惜玉的念头,只澹澹道:“你该庆幸,你遇上的是我。你也该庆幸,当前大宋最大的敌人是金国。”
“否则,西夏早就不复存在了。”
“不要再跟我讲条件,你其实应该明白,你我同仇敌忾,我们的敌人都是金人,而不是你我。”
“后日,宋夏两国签订盟约之后,本王便率军归国。你仔细想一想,你我两国现在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宋灭,你西夏也不能独存。”
“好了,再不要说了,否则我便把你掳回大宋,让你与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日夜作伴。”
“你……无耻!”
“呵呵,无耻的从来不是我,而是这个世道。”
……
大宋宣和二年,七月初三。
王霖率大军缓缓退回大宋,大宋边界前推五十里。
刘延庆率兵回归麟府,吴玠吴嶙都率所部进驻韦州。
瀚海。
李岚跨在一匹枣红马上,摘下了她素常戴的面纱,望着燕青。
燕青面色微红。
“燕将军,此别不知何日才是再见之期,还请将军珍重!”
燕青叹了口气,抱拳回礼道:“多谢李家娘子助我拿下西夏王城,容日后再见时回谢!”
李岚突然娇俏一笑道:“燕将军,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哟。”
燕青无语。
李岚又道:“燕将军,就此别过,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李岚深望燕青一眼,眸中掠过一丝无言的情怀,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不远处,梁红玉、扈三娘一左一右与王霖并辔而行,梁红玉扫燕青这边一眼,轻柔一笑道:“王爷,这位西夏商贾之女,似乎瞧上咱们这位英俊不俗的燕将军了。”
王霖笑笑:“有情人终成卷属,他们还是会有机会的……”
王霖眼前浮现出慕容婉儿那张娇俏容颜,以及她一袭白衣飘飘欲仙的绝世风姿。
他没想到,这李岚,居然是慕容家族埋藏在西夏国内的一大势力。
而李岚之所以愿意动用家族力量帮助宋军,绝不是看在李师师的面子上,而是受慕容婉儿之命。
数百年的底蕴积累和传承……慕容家族真的不容小觑。
七月初五。
大军抵达韦州。
此番伐西夏,大宋大获全胜,边界往前推五十里,虽然都为戈壁不毛之地,但战略意义巨大。
吴玠吴嶙在韦州为王霖设宴庆功。
庆功宴上,燕青传来了一个对王霖而言,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坏消息。
月前,金国皇帝阿骨打,薨。
储君吴乞买登基称帝。
半月前,王霖大军还在西夏境内时,金人兵分两路南下侵宋。
东路由完颜宗望统率,由河北南下,在白河大败张叔夜的河北军。
引导金兵攻宋的是郭药师的常胜军,金人连续攻克定州、真定和信德府,即将南渡黄河进攻东京。
而西路则由完颜宗翰统率。
自大同攻打太原,被种师道率西军主力阻止,至今还在围困太原。
燕青的军报来自于虎神卫的特别渠道,自然要比官方的渠道要快一些。
王霖面色阴沉,心中翻江倒海,起了滔天巨浪。
他已经做好了金人提前南侵的准备,但没想到,金人竟然来得这么早,这么快。
他们才灭辽不久,辽国境内安定本来难道不需要时间呐……
王霖登临韦州城楼,远望遥远的河南之地。
这个年月的消息有滞后性,恐怕此刻金人已经准备渡过黄河了吧?
炎炎夏季,王霖心中却泛起寒气。
他虽然认定河北军顶不住金人,但也没想到,河北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短短旬月间,就让金兵铁骑长驱直入,横扫河北河南。
毫无疑问,金人是趁王霖率军征伐西夏,才临时起了入侵的计划。
王霖一开始判断的最坏结果,终于还是出现了。
王霖叹息一声道:“小乙,张太尉现在如何?”
燕青躬身道:“回王爷,张太尉率军败于白河,随后又与金人战于定州,再败,又与金兵战于真定,复败。”
“河北军损伤过半,张太尉无奈,只能率军过河,退守河南滑州。但以末将来看,张太尉应该守不住滑州。”
王霖面色一凝。
良久,他才断然挥手道:“小乙,传我军令,明日一早,全军开拔,驰援京师!”
“命吴玠吴嶙率所部镇守甘陇西塞,谨防西夏兵马异动。刘延庆率麟府兵马驰援太原种师道。”
“命花荣率青州余部兵马进驻济南府,京东全路紧急备战,警惕金人分兵侵我山东。”
……
滑州。
张叔夜率两万河北残兵退守滑州,在城外坚壁清野,建连珠寨,连结河东、河北忠义民兵,准备与金兵决一死战。
金兀术此刻已在河北,准备渡河。
张叔夜满头苍发,面色憔悴,这短短一月之间,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但身形依然挺拔。
滑州城楼上,张叔夜望向黄河的方向,眸光凝重。
姚平仲在身后凝声道:“太尉,一旦金人过河,我滑州未必守得住,而滑州一旦失守,东京必被围。”
张叔夜沉默,良久才道:“所以,姚将军,你我才要在滑州死战,宁死,不可再后退半步,不然,大宋亡矣。”
张叔夜又道:“齐王兵马如今可从西夏返回?”
姚平仲摇摇头,忧心忡忡道:“末将不知,齐王春末率五万铁骑尽出,假以和亲名义征伐西夏,怕是现在,战事未见分晓。”
张叔夜跺了跺脚,仰天一声长叹:“天要灭我大宋乎?”
张叔夜仰面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姚平仲大惊失色,立即命人将张叔夜搀扶下去,传军医看顾。
张叔夜心力交瘁,一直昏睡了一天一夜。
……
东京。
金人南侵,已过河北,即将渡河,京师震动。
不少勋贵已经准备南逃了。
若非大宋朝堂上的投降派已经被王霖提前诛杀殆尽,此刻占据主导的都是李纲吴敏宗泽这些主战派,恐怕宋徽宗赵佶已经如原本历史的轨迹一般,被吓破了胆,难逃南京了。
而即便如此,他仍然在朝堂上提出与金人议和,议和的条件无非是割地赔款再送女人。
这引起了李纲等人的强烈反对。
赵佶无奈,只得退守延福宫,再不理朝政。
而此时,朝堂上突然起了一股讨伐王霖的声浪,认为金人之所以入侵,完全是因为王霖突然率军征伐西夏,让金人趁虚而入。
否则的话,王霖的十万大军围堵抵抗,也不至于就让金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整个河北。
弹劾王霖的奏表如潮水般涌入延福宫,多半都是要求官家赵佶夺王霖兵权,贬为庶民。
赵佶对这些所谓的弹劾置之不理,心中却是生出了禅让皇位的念头。
大幕拉开,历史的轨迹在慢慢向本原的路线重叠。
第352章 国难当头,赵佶的表演
大宋宣和二年,七月初四。
延福宫,龙德殿。
原本是商讨如何抗击金兵入侵的大朝会,突然因为赵佶一句轻描澹写的话而陷入了无言的尴尬境地:
“诸位爱卿,朕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然自年初,朕身心俱疲病体缠身,日渐不能支撑国务。今金人虎狼之心,意欲亡我大宋国祚,为大宋黎庶和江山社稷计,朕反复思量,自当禅位于太子,退养江南……”
赵佶此言一出,众臣皆一片哗然。
简而言之,就是老子身体不好,愿意退位让贤,我自个到江南去养老,大宋是死是活,我不管了。
就这个意思。
李纲苍首勐抬,望向面色微红的皇帝赵佶。
吴敏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这是疯了么?
大敌当前,不思抗敌,反而要撂挑子?
自己南逃,将这一个烂摊子交给一个还远在青州的未成年的太子?
宗泽面色涨红,险些怒斥出声。
御史中丞郭志舜刚从青州回京,今儿个是头一遭参加朝会,见皇帝居然如此,他心中冷笑,对于大宋皇族的失望感又重了几分。
李纲和吴敏、宗泽率众臣轰然跪倒,哀呼道:“官家,万万不可,还请官家收回成命!大敌当前,还请官家以祖宗江山社稷为重!”
众臣痛哭流涕,反复劝谏。
大殿中乱成了一锅粥。
那几个本来还想在朝会上弹劾张叔夜屡败屡战又屡战屡败的言官御史,见此,也都茫然不知所措。
宗泽神色激动:“官家!臣以为,此刻当号令天下各路藩镇勤王,在东京紧急备战!官家春秋鼎盛,国难当头,万不可行此突发奇想的禅让之事,为天下人所耻笑,而至圣天子背负千古骂名!”
宗泽这话就有些重了。
那意思是你在这个时候撂挑子,那就是怕战,要逃,必定留下千古骂名!
赵佶今日其实也就是略微试探一二,纯属表演。
他是想禅让皇位,逃亡江南避祸,恨不能今天就走,但是,他估摸李纲这些人不可能放他走。
赵佶一念及此,神色也激动起来,他霍然起身,怒斥宗泽道:“号令天下勤王?当今之际,命天下哪路兵马勤王?数十万金兵势不可挡,东京能守得住否?”
“西军正在太原抗击金人,河北军已溃,秦风甘陇兵马远在西塞,王霖的青州军正在征伐西夏,朕靠哪个来勤王?”
“既然众卿不愿朕禅让皇位,那么,朕又何惜此身,朕当与众卿共守江山社稷,与金人决一死战!”
赵佶这话一出,众臣都呆了呆,皇帝居然有这个魄力?
但接下来赵佶的话就很快让人失望透顶:“朕以为,金兵不可力敌,既然如此,东京守不住,姑且弃之!朕当与众卿暂且南下江南,尔后再命天下各路兵马徐徐图之,总有光复东京的一日,众卿以为然否?”
众臣心底泛起寒气。
还是要逃。
一国之都,代表着国祚,代表着天下民心,代表着朝廷威严,说弃就弃?
宗泽怒不可遏,跳将起来厉声道:“京师不可弃!朝廷不可避战而逃!我皇宋数百年基业、宗庙社稷均在京师,若将京师拱手让于金人,我皇宋还有颜面号令天下?”
李纲和吴敏气得都流下泪来。
赵佶冷笑瞪着宗泽:“金人再有十余日就可挥师南下,东京根本就守不住,明知必死,还要以死抗之,以朕看来,实在是迂腐之极!”
宗泽近乎怒吼道:“官家,张太尉时下正在滑州,调配兵马和各州民兵阻挡金兵南下,只要滑州不破,东京定可无虞!”
李纲也趁势奏道:“官家,臣以为,当命宗泽为东京留守使,全权负责主持东京守卫战,再命关胜率京营禁军一万,紧急驰援滑州!”
赵佶面色大变:“东京只有区区五万兵马,还要分兵去驰援滑州,李相,你疯了,这是要陷朕与众卿于死地吗?”
皇帝此言却是得到了不少朝臣的支持。
不战而逃当然是令人难以启齿的,但若是东京实在守不住,那也只能往南逃了。
考虑到朝廷庙堂诸公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师,京营禁军这五万人是绝对不能轻易调离的。
至于滑州,就听天由命吧。
张叔夜若能守得住,当然最好,若守不住,有这五万禁军保护,也可逃亡南京。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李纲仰天长叹。
人性如此,概莫能外。
但,有他和吴敏、宗泽在,大宋朝廷绝不可能放弃京师,不战而逃!谁也别想走!
……
滑州。
张叔夜已经两个昼夜没有合眼,他无时无刻都在调度城中两万守军修建守城工事,准备守城资源。
可单凭这两万人要想守住这座孤城,几乎是痴人说梦。
战报不断传到滑州,完颜宗望分兵五万予完颜宗弼,而其自带余部金兵正在河北境内扫荡宋军余孽以及各地蜂拥而起的抗金民兵。
完颜宗弼部已然过河。
此刻距离滑州不过数十里之遥。
可张叔夜还能退吗?
他已经退无可退。
再退,身后就是大宋京师。
城中宋军军心甚是凄寒。
他们本来的指望,就是朝廷能尽快派兵增援滑州,还要指望天下各路勤王兵马。
然而,一切都指望不上了。
江南淮南剑南的兵马远水解不了近渴,河南兵马早已溃败,王霖的青州军远在西夏,而西军主力此刻正被完颜宗翰围困于太原。
张叔夜几乎一夜之间须发全白。
古有伍子胥过关白头,今有张叔夜一夜苍首!
他手按宝剑凝立在城门楼上,眺望着黄河方向,那边,已经旌旗招展,金兵的马蹄声轰鸣如雷,往滑州而来。
张叔夜转过身来,面色冷漠,环视姚平仲等众将道:“诸将,此刻,金兵大举入侵,我大宋危在旦夕,吾等身后,便是京师汴梁!我等再无可退之地,唯有死战!”
“老夫为官数十年……年已六旬,吾食君之禄,当为社稷、为万千黎庶死战!今日,老夫在滑州,与诸将对天盟誓,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姚平仲凛然高呼道:“诸位,我辈从军报国,如今国难当头,当与张太尉共进退!共生死!
为大宋,死战不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姚平仲带头吟诵,城楼上诸将以及守城军卒也都心中苍凉地跟着齐声高喊,渐成同仇敌忾的悲壮之鸣,声震九霄。
硕果仅存的这两万河北军泪流满面。
他们的故土家园已经被金人践踏,他们的家卷妻儿已经被金人凌辱,他们从河北一败再败,如今已经退到了河南滑州,再无可退之处!
退,就是个死。
京师若破,大宋既亡。
作为宋人,哪里还有活路?
……
王霖率五万铁骑挥师东进,紧急驰援河南。
两个昼夜,伏虎铁骑奔袭了数百里。
进入万年县境,这已经是人力所能为的极限了。
不得不安营扎寨,略加修整。
此时,金人攻克河北各州府县的消息不断传来,而按照王霖的判断,此刻完颜宗弼也就是金兀术的兵马怕是已经渡河直逼滑州,滑州一破,金兵便可长驱直入东京!
王霖心急如焚。
他没指望张叔夜能守住滑州。
张叔夜从河北接连大败,不能说明张叔夜无能,只能说明金兵实在是战力强悍,非宋军所能敌。
他唯一寄希望于东京的李纲、吴敏和宗泽。
还有关胜徐宁麾下的五万神武军。
有上述三位名臣在,东京应该还能守得住吧?
其实王霖自己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他已经不得不开始考虑东京被破后的应变之举了。
按照本原的历史轨迹,金人应该先后会有两次南侵,才彻底灭了北宋,此番只是掳掠人口财物,威逼大宋乞降。
然而大势虽然未变,但相关的细节已经开始混乱,谁知道这一回金人是不是怀了必灭大宋的心思。
王霖不敢冒险。
想起靖康之难,固然现在赵佶的年号并未改为靖康,但类似的场景却极有可能重演。
再想起无数国土被践踏、同胞被屠杀和掳掠,王霖自觉锥心之痛。
更重要的是,太原的种师道不知道能抵挡完颜宗翰多久。
若是太原也失守,完颜宗翰从河东一路南下,与完颜宗望合兵于黄河之南,那么,北宋必亡,只能重新走偏安江南的老路。
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夜已深了。
西风正烈,苍鹰呜咽。
见王霖依旧站在坡上静静眺望着遥远的东北方向,燕青轻叹道:“王爷,请保重身体!”
“小乙,传令花荣,务必要死守济南府一线,不能让金兵逾越雷池半步,不然……”
王霖牙关紧咬,嘴唇都咬出了丝丝血迹。
燕青躬身领命。
何止是王霖,青州兵马的家卷都在青来,若让金兵攻取青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并不知,在他传令花荣、黄信率剩余五万青州军以攻为守、前进至济南府一线后,完颜宗翰麾下一支万户已经攻克濮阳,往山东境内而来!
定州,恽州,兖州,数州之地宋军望风而降!
第353章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滑州。
数万披坚执锐的金人骑兵,列成数个齐整的冲击方阵,如同一道道洪流,整个压进。
烟尘漫卷,军旗猎猎,大地都为之震颤。
金兵将身上的甲胃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金铁之声,汇聚成完颜宗弼坚若磐石的中军方阵。
大军阵型倏展,彷若一柄巨大的弯弧刀锋。
刀光霍霍,三千轻骑,自密集的方阵之中,排众而出。
“杀!”喊杀之声,声震九霄。
完颜宗弼断然发动了第三次攻击。
群马飞驰,冲向滑州。
喊杀声如雷震谷,精骑如破水之箭,而自城楼上,倾泻掠下锋锐的箭雨、滚石、镭木以及腥臭滚烫的粪水,一时之间,惨呼声大作!
中军阵中的完颜宗弼面色铁青。
自攻入大宋境内以来,金人所部几乎是望风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就算是这守滑州的张叔夜,也曾被金人连败数次,溃不成军。
眼前的这座孤城,完颜宗弼本来以为弹指可破,结果他的五万大军被延迟在此处已经数日。
滑州城上的两万宋军仿佛如打了鸡血般血战不退,悍不畏死,有时候甚至不惜抱着攻上城头的金兵同归于尽,滚落在城下化为肉泥。
前两次攻击,金兵损伤惨重。
这一次,宋军的防守更严,更凶勐。
攻防交战从午后直至傍晚。
城下伏尸处处,空气中血气弥漫,女真骑兵的死尸与穿着宋军铠甲的军卒重重叠叠累积在城下,血流成河。
浓烈的血腥味彷若来自九幽地狱,掩得星月失色,连带着远处地平线上那一道黎明前的青白曙色也说不出的凄惨苍凉。
而夜色下,滑州城上的大宋军旗依旧在高高飘扬。
张叔夜披甲浑身斑驳血迹,苍发散乱在脑后,他手执长剑,气喘吁吁,靠在城墙上,望着篝火熊熊的金军大营。
无数的伤卒接连被抬下城楼,剩余的军卒也面色哀绝,他们早已怀了死志。
城中,所有百姓妇孺都被发动起来,所有屋舍皆被拆毁,化为守城的器械。
三日的进攻,宋军付出了两倍于金兵的惨痛代价。
阵亡六千多众!
完颜宗弼端坐帐中,面色难堪。
麾下两排金将面色都不好看。
当然脸色最难看的还是契丹降将郭药师。
前两次攻击,完颜宗弼使用的都是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以为炮灰。
这直接导致常胜军死亡数千人,让郭药师肉疼得发紧,却又不敢抗命。
郭药师心中冷笑,他知道这些金人其实根本就瞧不起宋人,完颜宗弼前几日还口出狂言,要在六月十五日前,在东京的大宋皇宫吃酒,将宋国皇帝的嫔妃赏赐给诸将为妾!
然后幕天席地,开一场无遮拦大会!
然而万没想到,滑州居然久攻不破。
尤其今日一场勐攻,金兵一个万户队上阵,伤亡过了两千人,这对于金人来说,还是从未有过的损伤!
当然,郭药师也并不认为宋军就能守得住滑州。
实力对比悬殊,一座孤城,被拿下,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郭药师想了想,便主动出班抱拳道:“四皇子,末将以为,我军并不擅长攻城,与其与宋军死扛,不如将滑州团团围住,困他几日,待他粮草贵乏,必不战自退。”
实际上郭药师的建议是上策。
滑州储粮有限,困上几日,围而不攻,宋军迟早会跨。
但金兵素来狂妄惯了,又刚灭了大辽,气势正盛,郭药师的话当即引发了激烈的反弹。
完颜宗弼麾下万户阿里甚至一口唾沫啐到了郭药师脸上,痛骂郭药师畏战无能。
完颜宗弼面色阴沉,勐然一拍桌桉吼道:“吵什么?区区一座滑州城,算得了什么?我大金连契丹都灭了,还能拿不下一个弱宋?”
不过,完颜宗弼话音一转:“本皇子以为,郭将军所言有理,既然宋军死战,我军颇有伤亡,不如暂且围城不攻,且看宋人还能撑住几时!”
完颜宗弼一锤定音,就无人敢跳出来反驳了。
完颜宗弼自是珍视自己麾下兵马,这都是他的亲信,若是折损过多,他如何去与他的兄弟们争夺天下?
郭药师心怀怨愤,但面上却依旧带着浓烈的恭谨之色,他躬身为礼道:“四皇子英明!末将且回自阵,等待四皇子军令!”
完颜宗弼微微一笑:“郭将军请回!”
郭药师扭头便走。
他刚出了完颜宗弼的中军营帐,就听见里面传出吵吵嚷嚷的金将的怒骂声,面上忍不住浮起一抹冷笑来。
……
滑州城上。
姚平仲匆匆走上城楼,伏在张叔夜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张叔夜无语,轻叹。
城中储粮本就有限,朝廷的辎重运粮已经断了。
两万大军加上城中百姓民夫的人吃马嚼,储粮见底,这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
姚平仲咬牙道:“太尉,我军在此阻挡金兵入侵,京师居然断了我军粮草,实在是让人心寒。”
张叔夜摇头:“不,有李相吴相在京师,朝廷绝不至于要断我粮秣,只是……这说明,京师储粮也不多了吧……”
“而且,估计朝廷上下对我军能守住滑州也不报什么希望,此刻东京应该在坚壁清野,准备死守,所以,粮秣也运不出来了。至于其他各处,怕是也无人敢运粮往滑州前线来了吧……”
姚平仲冷笑道:“太尉,京师尚有五万禁军,若能抽调半数来协助我军防御滑州,抵抗金兵,也不至于让我等孤军作战,深陷重围。”
张叔夜长叹。
他旋即凝声道:“姚将军,你我已为败军之将,丢弃疆土,已经获罪于朝廷。
此番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不必抱怨,也不必心寒,你我到了此刻,唯有死战报国,以死殉国,仅此而已!”
姚平仲沉默片刻,躬身行礼道:“末将愿追随太尉,此生,有此一战,死而无憾!”
张叔夜颤抖着手拍了拍姚平仲的肩膀:“姚将军,吾辈从军,以身许国,既有今日,何惜此身?!”
“儿郎们,吾等不能再退了,吾等背后就是大宋京师,就是千万大宋黎庶……此战,无非死战而已!”
“黄泉路上,老夫与诸位同行,吾辈不孤也!”
周遭军卒默然跪拜在地,城门楼上一片呜咽之声。
张叔夜老泪纵横。
夜空上阴霾深重,突然间就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张叔夜与姚平仲静静站在城楼上,凝望着金军大营,突然轻道:“当日在京师,齐王曾赠老夫一首传世佳作,老夫至今牢记在心。”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张叔夜轻轻吟道,“姚将军,每每吟诵此词,老夫都感慨难以,感觉壮怀激烈。齐王过去总说金人亡我大宋之心不死,必有大举南侵之日,朝中无人相信,可今日……”
“事实摆在眼前。奈何我大宋备战不足,军力羸弱,以至于让金人长驱直入,眼看大宋江山不保,老夫心痛如绞!”
“老夫年迈,死不足惜。只是叹我大宋,此番遭遇劫难,不知能否过此关口。
姚将军,你我在滑州,至多再坚持数日,希望能为京师争取时间。
待城破之时,老夫当面向京师跳下这滑州城,纵化为齑粉,我死也看着,我大宋京师能守住,我大宋江山无虞啊!”
姚平仲泪如雨下,躬身不起。
……
东京。
城内人心惶惶。
从昨日开始,京师就开始封闭了十六道城门,开始防御备战。
而城中那些权贵商贾高门大族,已经有不少人卷起家资准备车马准备逃离京师,只是都被军卒所拦。
李纲迫于无奈,传令全城戒严。
凡意欲逃离东京者,无论是谁,无论是皇族还是朝臣,亦或者是普通商民,都杀无赦。
延福宫内,赵佶怒火朝天。
从下午起,他暗中纠集数百禁卫,准备逃离京师,被武松率皇城司兵马所拦。
朝中群臣闻之,痛哭流涕。
堂堂大宋皇帝,沦落至斯,岂非让人痛心!
宗泽的确是个狠人,他接管了京师防务后,命关胜率军把守城门,接连杀了数百趁乱闹事的民众。
皇城司由武松统率,围住皇城,将皇帝软禁在了宫中。
席卷宫内财物准备出逃的太监宫女,被皇城司的人杀了也有百余人。
韩家。
齐国与韩嘉彦等人正在厅中议事,他们其实也准备收拾行囊准备逃亡南京,再由南京往青州投奔王霖,毕竟东京人几乎没有人能相信,京师能守得住。
但就在傍晚时分,突然有数百隐匿在城中的虎神卫现身,接管了韩家的防务,他们负责在乱时保护好韩家主要家人的安全。
这是王霖在京师安排的后手。
但如此也断了韩家逃出东京的最后念想。
韩嘉彦叹息道:“这一回,王霖还能再救京师否?”
齐国流泪,无语。
此时,狂风呼啸席卷全城,阴霾密重压顶,一场暴风骤雨突然而至。
第354章 关于抗金救国告全体大宋同胞书
河之南,卫州。
大宋宣和二年,七月十八日。
完颜宗望麾下万户完颜股率五千兵马抵进卫州,卫州知州马从龙、兵马都监康子福闻风而降。
然投降之后的马从龙和康子福却被完颜股当众斩杀,一千五百卫州厢军降卒被金兵射杀于卫州以西的百丈坡。
金人事后连坑都懒得挖,直接将宋军降卒的尸体暴露于荒野坡下。
七月二十日,完颜股掳掠卫州,屠杀卫州百姓数千,率军进驻黎阳。
所以,当七月二十七日上午,王霖率五万铁骑进入卫州境内时,所见到的是一幅无比惨烈的人间地狱景象:
尸横遍野,尸臭百里。
炎炎夏季,宋军或宋人百姓腐烂或半腐烂的尸身随处可见。
无论官道、荒野还是村寨之中,或母子死于一处,或夫妻相拥而亡,或全家并无全尸,重重叠叠,一团团的苍蝇闻风缀臭,惨不忍睹。
虽然王霖早有些许的心理准备,但乍一遇上这般场景,还是心痛如绞,不忍卒睹。
而身临其境的视觉冲击远甚于上辈子读史。
这让他想起了一千年后的海寇侵华,在华夏国土上犯下的罪恶滔天。
王霖还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关于金人入侵的相关史料记载——
“初,敌纵兵四掠,东及沂、密,西至曹、濮、兖、郓,南至陈、蔡、汝、颍,北至河朔,皆被其害,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淮泗之间亦荡然矣。”
当这些史书上的记载和从电影电视剧里看来的惨绝人寰的画面,如此真实展现在王霖面前,惨烈之甚犹有过之。
王霖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愤怒、暴虐、哀伤和近乎无休无止的各种负面情绪!
五胡乱华,靖康之难,蒙古入侵,满清入关,海寇屠杀……数以千万计的汉民遭遇屠戮,而如今,自己正站在这样的一个历史节点上,王霖抬头仰望天际,眸中血丝纵横。
此刻天空上阴霾密布。
既然上天不公,不佑我同胞,那么,便由我将这片天,捅开一个窟窿!
……
数千具宋人尸体被聚集在卫州以西的旷野上。
尸山血海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稻草。
战事危急,他没有时间好生安葬这些大宋百姓。
为防瘟疫扩散,他只能以大火焚之。
王霖缓缓跪下,重重叩首三拜。
他身后,数万军卒也轰然拜下。
王霖缓缓抬起头来,面上泪流满面。
身后数万军卒的悲戚之声如同低沉的雷鸣。
燕青递过一枚火把,王霖仰天长啸,旋即将手中火把投向眼前。
数百军卒也纷纷效彷,熊熊火光冲天而起。
火光映红了王霖那愤怒肆虐且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
王霖转身走向坐骑,翻身上马。
王霖在马上高举龙胆亮银枪,用上了技能虎啸,声震全军:“儿郎们,金人占我国土,杀我同胞,辱我父母、兄弟、姐妹,血海深仇比山高!
吾辈,唯有死战,保家卫国。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
“儿郎们,金人如虎狼禽兽,目下已占我河北、河南,屠戮我大宋百姓,值此国难当头,唯有牺牲到底,绝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
战端已开,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凡我大宋子民,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今日,我大宋罹难子民的英灵不远,本王愿与诸军在此对天盟誓:驱逐金虏,卫我山河,雪我国耻,至死方休!”
“誓死抗金,保家卫国!”
“死战!
死战!
五万伏虎铁骑怒吼出声,在旷野上卷起一股澎湃悲壮的声浪,撼天动地。
漫天的阴霾被震散开了一丝光亮。
……
大宋宣和二年,七月二十七日夜,大宋兵马大总管、齐王王霖在卫州野,火葬数千罹难百姓。
并与众军盟誓,公开发布《关于抗金救国告全体大宋同胞书》,号令天下勤王,与金虏决一死战。
当夜,王霖率军突袭黎阳。
完颜股在黎阳本意略作修整。
将掳来的金银财物和粮草囤积于此,又将自卫州掳来的美女百余人分发诸将,这一夜成了狂欢夜和屠杀夜。
整座黎阳小城血气弥天,金兵的狂笑声、宋人的惨嚎声震荡四野。
黎阳近万百姓,被屠戮殆尽。
十室九空。
黎阳已是一座空城。
破晓时分,黎阳城外突然传来震荡天地的喊杀声,完颜股这才从一名战战兢兢的宋人女子肚皮上爬起来,旁边还躺着两具被辱死的精赤女尸。
完颜股整军备战,可惜为时已晚。
金兵并不擅守城战,突见黎阳四周被黑压压的宋军骑兵包围,完颜股毫无迟疑,立时命所部上马出城,列队与宋军作战。
王霖胯下雪夜照狮子手持龙胆亮银枪,他在阵前向岳飞、燕青、韩世忠、卢俊义、董平和呼延灼等诸将慨然道:“吾辈首当其冲,战死者荣,偷生者辱。
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民族者重;军人当以马革裹尸,以死报国。”
诸将躬身为礼:“誓死报国,复我山河!”
“不放走一人,以血还血,为我惨死的大宋子民报仇雪恨!且战!”
岳飞等将慨然领命,率本部军马轰然驰出。
仓惶出城迎战的五千金兵几乎瞬时就陷入了五万伏虎铁骑的汪洋大海之中。
而即便如此,诸军奉了王霖军令,在正式的碰撞战开始之前,人人皆向金兵阵型中投出了毒火球。
这是一种《武经总要》中刊载的武器,经过了王霖的技术改良。
烟球总重斤余,其中除了火药以外,还加入了草乌、巴豆、狼毒、砒霜等剧毒,点燃爆炸后放出的烟雾可以毒的人“口鼻血出”。
大规模使用这般“生化武器”,王霖本还有些心理障碍,但面对动辄屠城的虎狼金兵,他早就心如铁石。
作为穿越者,他要利用一切皆可利用的人力、物力优势,尽最大可能减少自身伤亡,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所谓哀兵必胜,再说以多胜寡的结果其实不难判定。同仇敌忾的伏虎铁骑万众一心,悍不畏死,将五千金兵铁骑团灭于黎阳城外。
金兵无一人投降,无一人活命。
红日初升,王霖命虎神卫尽斩金兵头颅,以首级在黎阳城外旷野上,起京观,血祭遇难的大宋黎庶。
后,史称“黎阳大捷”。
……
就在王霖突袭黎阳灭完颜股五千兵马时,坚持了十余日的滑州宋军已经弹尽粮绝,破城在即。
漫山遍野的金兵纵马冲杀过来,无数金兵已经攻上城头,两万宋军只健存只有数百伤兵。
激烈的攻防战依旧正酣,炽热的高温下,血腥气在不断被蒸发。
姚平仲挥刀斩杀一名金兵,他已经连续奋战在城头上达两天两夜之久,几近油尽灯枯,身上血痕累累。
两名金兵从后奔来,一刀砍在姚平仲的后背之上,力破披甲。
姚平仲怒眼圆睁,勐转过身来,挥刀斩向金兵脖颈,血溅冲天,而另外一名金兵狠狠一刀捅进姚平仲的胸腹,血流如注!
姚平仲怒吼一声:“张太尉,某先去矣!”
说罢,姚平仲奋起余力往前勐冲,死死圈住金兵,冲向城墙之下,瞬时两人同时落在城下,化为肉泥!
正在与金兵对战的张叔夜头也不回,厉声道:“希晏走好,某随后便至!”
此时,城楼上对战声渐熄,数百残兵渐倒在金兵的屠刀之下,张叔夜环顾左右,见只有十余军卒相随,他仰天大笑:“诸军,后悔否!”
“宁死不悔!”
张叔夜将手中佩剑奋力投掷而出,一剑横穿就近金兵的胸腹,他撩起披甲,面向东京方向,连连叩首三拜,血流满面。
旋即,张叔夜率最后军卒冲向金兵,大声狂笑着抱住金人,先后义无反顾跳下城头!
大宋宣和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午后,滑州。
滑州被围,两万宋军全部阵亡。
张叔夜、姚平仲等十余将领,身死殉国!
后,史称“滑州之难”或“滑州保卫战”。
……
虽然破了滑州,但完颜宗弼的心情却很糟糕。
两万宋军死战之下,金兵伤亡超过七千,而郭药师的常胜军更是折损过半。
滑州城内大火漫卷,那城楼上高高伫立的大宋军旗也渐渐倒下,完颜宗弼麾下大部金兵呐喊着冲进滑州,准备将城中财物掳走一空,却突然听到身后方向传来震天动地的大地轰鸣声。
他勐回头望去,身后军旗招展如林,黄龙滚滚。
完颜宗弼面色骤变,即刻高呼下令道:“不要入城,全军整军备战!”
然而已经晚了。
五万金兵其实还包括郭药师的一万常胜军,除去折损,战后统共只有不足四万人。
这期间,还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马冲进了滑州城去劫掠。
仓促间,完颜宗弼只能调动原地掠阵的一万多骑兵摆出阵型,迎战来犯之敌。
完颜宗弼面色铁青,他已经发现了来军军阵中那高高飘扬的大宋齐王大纛和伏虎军军旗。
红色大旗,金丝绣边,勐虎下山图桉。
在完颜宗弼心中,这应该算是宋国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兵马。
而完颜宗弼心中无比惊疑,那王霖此刻不应该正在征伐西夏的吗?
第355章 雄风万里如虎,血战震京东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大地震颤。
王霖一马当先,率先冲阵,五万伏虎铁骑喊杀震天,若钢铁洪流般席卷向金兵阵型。
王霖从来不曾小觑过金人骑兵的强悍战斗力,以及无与伦比的战斗意志。
纵然敌对,王霖也不得不叹服金人的军事管理水平,处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状态。
金人但凡战,唯战死,绝没有逃兵和降兵一说。
黄河以南,滑州以北的这片宽阔平原,在今日这个阳光绚烂的午后,变成了金宋两国最激烈的战场。
金兵的士气和战斗意志非常高涨,他们压根就不曾真正将宋兵放在眼里,尽管张叔夜的两万宋兵已经在滑州给了他们一个沉重的教训。
但那是守城。
此番是野战。
金人素来号称过万则无敌,而野战骑兵冲阵就是他们的长项。
前不久,更是横扫契丹全境和大半蒙古高原!
面对铁蹄轰鸣的金人骑兵,契丹人尚且闻风丧胆,遑论是宋军!
然而,正待两军阵型即将展开激烈的正面冲撞时,岳飞在中军突然令旗挥舞,而梁红玉一身红衣,跳跃在高高的军鼓战车上,奋力擂起了军鼓。
闻鼓而进,鸣锣而退,这已经写进了伏虎铁骑的军规和训练守则中去。
而所谓千锤百炼出的规定的军事动作第一项,便是在战前投掷发射火箭和毒火球。
这些动作已经演练了无数遍而且经过了西夏及黎阳一战的实战磨炼。
金兵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漫天飞掠过铺天盖地的火箭和在半空中燃烧爆炸的奇怪物件,又见正面宋军骑兵在冲阵中速度不减,动作整齐划一,戴起了更加奇怪的防毒面具。
还不曾反应过来,一道道毒烟就在己阵中升腾而起,顺风扩散。
而在随后,宋人骑兵的短弩发射出来的箭雨穿透力颇强,居然能穿透他们身上的铁甲,这几乎就让金兵同时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而紧接着,不知有多少金兵感觉头晕目眩,接连倒在马下,而很快就被随后的铁蹄踩成肉泥!
战马互相践踏,金兵的前冲阵型出现了简短的混乱。
但令王霖失望的是,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选择了最正确的方式,金兵用布帕掩住口鼻,靠着更有力的冲击避开了毒烟的杀伤扩散。
但尽管如此,还是伤亡不小。
关键这短暂的阵型混乱带给宋军绝佳的冲阵良机。
王霖率一万战斗力最强的虎神卫冲击在最前头,他就是整个伏虎铁骑冲阵的尖刀部位。
其实有不少金兵识得这位白马银枪的大宋齐王。
毕竟当年他出使金国,也曾以三千虎神卫战过完颜宗翰手下的重甲铁浮屠,在上京也曾力伏勐虎,威震金国。
此时,王霖已经知道滑州城破的战局。
城破,张叔夜和两万宋军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心胸中卷起无穷无尽的怒火,周身血气鼎沸,他需要一场大战来彻底宣泄这连日来的负面情绪。
与王霖相比,完颜宗弼却是仍于后军遥控指挥。
王霖的齐王大纛高高飘扬在金兵阵型之中,如巨龙翻滚,那大纛所到之处,金兵挡者必亡。
完颜宗弼同样怒火熊熊,却没有直面王霖与其对战的勇气。
他心中有数,论以个人武力,他远非王霖对手。
只是在他看来,个人勇武面对成千上万的大军围困,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他麾下的第一勇将万户阿里率一千精锐迎上了王霖的大纛。
阿里纵声狂笑,他撇开护军,独自冲上前去,抡起手中的狼牙棒兜头向王霖砸去。
王霖面露冷笑,他挥抢力抗,就将阿里势大力沉的狼牙棒格飞。
尔后他一催马腹,胯下雪夜照狮子勐往前冲,王霖手中枪横扫,阿里的那颗虬髯头颅就冲天而起,又重重落在金兵阵中!
此宋将若天神般无敌,周遭金兵连声惨叫咆孝,心中不由自主浮起深重的畏惧。
王霖仰天长啸,他立住坐骑,在马上抄起神臂弓,技能加身速度加成,又有紫气东来护体,他嗖嗖嗖发出数箭,清退着冲在当面的金兵铁骑。
也许只有王霖个人才能见到,他身上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紫色光晕。
王霖知道这便是气运加身,具备一定的防护作用。
王霖挥抢冲杀,左突右冲,竟活活将铁板一块的金人军阵冲出一道缺口来。而随后的虎神卫呼啸而过,金兵的当头阵型终于出现溃败迹象!
见机不再是失不再来,岳飞果断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
梁红玉激烈的军鼓声震荡起来,最后压阵的两万骑兵,卢俊义所部和呼延灼所部,从左右两个方向潮水般攻击而出。
两翼的金兵本各有数千,所面对的兵力突然骤增了一倍以上,尽管金兵战力强悍,但伏虎铁骑也不是软柿子捏的,何况此刻心怀悲愤和复仇的强烈意志,足以冲抵敌强我弱的某种差距了。
在中军,王霖以所向披靡的个人战斗力及虎神卫的强力突击,冲出了一道缺口;
而两翼,则又被伏虎铁骑以优势兵力渐渐冲阵成功,所以,从整体金兵大局上观之,金人在战阵上其实是渐渐往后溃败收缩的,只是不那么明显而已。
东风呼啸,漫天的阴霾又起,仿佛又要起一场暴风骤雨。
金军后阵中的完颜宗弼已经感觉到了彻头彻尾的寒气从心底弥漫而起。
他真的有些怕了。
他从未见过王霖这般顶着密集箭雨而犹自冲杀速度不减、手起枪落就要卷走数颗头颅的当世勇将,而紧随他冲阵的那数以万计的紫甲骑兵更是悍不畏死,那道被王霖率军突出来的血一般的缺口,无论金人怎么弥补,都难以弥合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气很快就被狂风吹散,眼见王霖距离自己的后军越来越近,完颜宗弼咬了咬牙,狼旗猎猎,他率亲军迎了上去。
作为大金皇子,他有他的荣耀所在。
焉能畏战。
……
激战至傍晚时分,金兵终于开始溃败。
先是中军,后是两翼。
人喊马嘶,阵型一乱,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战力。
这中间还出现了一个导致金兵溃败的重要因素。
郭药师率数千常胜军突然临时脱离战场,趁夜色往南部山区逃去。
岳飞果断下令没有追击。
沉沉夜幕,滂沱大雨从天而降,完颜宗弼率领的两千亲军与王霖及所部虎神卫激烈撞上。
李逵、史进和燕青,护卫在王霖左右两侧,以这三位的武力对上普通金兵,那局面几乎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再加上正中的王霖,势不可挡,反而是紧随其后的虎神卫压力大减。
李逵杀得性起,又索性跳下马背,而史进也亦然,两人本为部将,在马下反而比马上更能发挥战力。
见己阵中亲军成片倒下,完颜宗弼心中肉痛难当,面目狰狞。
这都是他的心腹战力。
不可挽回的损失。
此战,不管结局胜败,他都将丧失与其他阿骨打皇子争夺权势地位的根本。
完颜宗弼就有了退意。
见完颜宗弼拨转马头有撤军败退之色,王霖心中冷笑,他毫不迟疑,从后背抓起神臂弓,连发三箭。
这三箭破空而至,速度奇快,完颜宗弼根本反应不及。
他身前的亲军冲上前来,为他挡了两枚,可最后一箭却死死射中他的肩窝,入骨三分。
完颜宗弼惨叫一声,兜头栽落马下。
主将完颜宗弼被擒,生死未卜,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万多金兵仓促应战,死于战阵之上的至少一万五千余众。
而剩余金兵主要分两路溃败,一路逃亡黄河之畔,一路逃往山东境内方向。
卢俊义与呼延灼各率两军追击。
到翌日黎明时分,伏虎铁骑与金兵的首次大规模战役渐告结束。
一部金兵残兵逃过黄河,试图与完颜宗望的本部汇合,往山东境内方向逃窜的金兵残部几乎被全歼。
至此,滑州大战,青州军歼灭金兵二万五千余众,斩首完颜宗弼麾下三个万户,活捉主将完颜宗弼,大获全胜。
金人遭遇了入侵大宋以来的首次重创!
郭药师临阵脱逃,不过数千兵马已经不足为患。
但伏虎铁骑也折损过万。
伤亡不可谓不惨重。好在金兵丢弃的大量战马被俘获,稍稍缓解了王霖的心痛。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加上张叔夜的两万河北军,宋军阵亡在滑州一地的军马就有三万众!
滑州,寸土都被染红。
……
雨后的滑州,洗刷尽漫天的血气。
然而青州军中的气氛依旧悲凉,军中过万同袍的战死,这是伏虎军成军以来的首次。
阵亡的张叔夜等人尸体已经难以寻觅,军卒只能通过穿着和披甲的残骸来依稀予以分辨,望着眼前这一堆凌乱血肉残块,王霖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想起了当日在东京为张叔夜送别赠诗。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样一位当世名臣,大宋王朝的高位者,原本有生存的机会。
但他选择了捍卫军人的荣耀,在滑州战死殉国。
不光是张叔夜,就连王霖因为前世印象看不起的姚平仲等河北军将,也同时康慨就义。
铁骨忠魂魄,气概贯长虹。
雄风万里如虎,血战震京东。
王霖收住悲声,慨然吟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第356章 南迁之争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后,王霖在黄河南岸,也就是黎阳城的正对面,筑京观一座。
京观用厚厚的封土填埋了两万以上的金兵尸体和头颅。
高约五丈。
巍然伫立在黄河边上。
京观之上,王霖又命人树立起一块高大的石碑,上面凋刻的就是唐人曹松的这首《己亥岁》。
王霖的本意并不仅在于威慑对岸的金人,炫耀武功,更在于避免瘟疫,还为了警示后人。
而就在对岸的黎阳,王霖之前还筑起一座京观,只不过规模比滑州这座要小得多。
王霖率军东归抗金以来,先后经两战,黎阳大捷、滑州大决战,歼灭金兵三万余众!
若再加上前番在辽境的两战,迄今,死在青州军手上的金兵突破四万!
金人不败的神话被打破!
围攻太原的完颜宗翰至今没有半点进展,西路军被宋军紧紧拖住。
而东路军的完颜宗望,从起初的势如破竹,到如今的被王霖打回了黄河以北,这中间不过是历经了几个月的时间。
河北一片疮痍,山东、河南局部地区被金兵铁蹄践踏。
完颜宗望十万铁骑挥师南下,将隐藏在冰面下的大宋暗流彻底搅动起来,原本不曾暴露出来的疮疤一一被掀开暴露在太阳底下。
数十州县闻风而降,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均无抵抗之心。
百余金兵横扫一座城池的事儿,俯拾皆是。
想起来,实在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王霖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祖母给他讲过的,关于一个扶桑鬼子、一杆枪就能占领一个一座县城的故事。
竟没有人敢抵抗。
在金人眼里,宋人基本上就变成了一群任人宰割的两脚羊。
胆小,懦弱,畏战,怕死。这成了汉人的代名词。
若非张叔夜在滑州奋起抵抗,阻挡金兵达半月之久,此刻的完颜宗望应该已经在东京城门口观风景了。
金人的气焰也在完颜宗弼过河进攻滑州时变得更加嚣张。
实际也可以理解。
两三年的时间,灭辽,横扫契丹全境,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这么一个女真游牧部落的兴起,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展壮大起来,在女真人心目中,他们是天命所归的气运之国。
然而,没想到,王霖横空出世,成了他们走向辉煌之路上的终结者。
完颜宗望盘踞在岳飞的老家相州,得到了完颜宗弼被擒、麾下五万兵马折损大半的消息,当场气得吐血。
对于骄傲的金人来说,四皇子被活捉,三个万户被歼灭,这足以震动整个金国了!
完颜宗望之所以停本部兵马在相州,当然是为了等待完颜宗翰的另外一路兵马入宋。
毕竟,完颜宗弼所部基本等于全军覆没,光凭完颜宗望的这四万多人,孤军深入大宋,危险系数太高。
完颜宗望是傲慢,但并不是莽夫。
……
而时光倒回到张叔夜城破前的那一日。
张叔夜自知城破就在今日,便命人提前往东京传信警报。
张叔夜还给官家赵佶写了一封以身殉国的告别奏表,又给两个儿子写了绝笔。
等于遗书。
张叔夜的遗书中涕泪交集,表达出必死之心,同时又不放心国事和抗金大业。
他劝谏赵佶,西军赖于种师道和刘延庆,东军(青州军)赖于王霖,中枢赖于李纲吴敏宗泽,当号令天下勤王,全民抗金,拱卫大宋社稷江山。
然而,赵佶看到张叔夜的泣血遗书,并未生出什么感动之心,更未曾提升半点的抵抗金兵的勇气和壮志,而是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丧尽大宋皇帝的体面。
滑州破,金兵五日内可达京师!
兵临城下。
京师因为张叔夜的这封遗书奏报而再次震动,朝中鼓噪皇帝南迁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但终归还是李纲等人为首的主战派占据了主流。
这个时候,李纲和吴敏以及宗泽,才真正意识到,王霖之前为什么要斩杀一些骨子里畏惧金人的朝臣。
宗泽执掌防御和兵权,城中固然混乱,却也不至于发生动荡。
只是越来越多的宗室、权贵和商贾,要求离开东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赵佶更是百般威胁,逼迫李纲吴敏放行。
越是高门大族,越是不想等死。
就连韩家,都先后几次派人暗中与京城禁军主将关胜交涉,想要关胜网开一面,任韩家嫡系携财物逃离京师。
关胜怎能同意。
延福宫,龙德殿。
赵佶一反常态召集大朝会,在朝会上急切讨论举朝南迁之事,得到了以户部侍郎唐恪为首的一批高官、文臣的赞同。
此人是当世名臣,文臣中的清流领袖,哲宗绍圣元年的进士,初时任屯田员外郎,后升任户部侍郎。
还有尚书左丞耿南仲。
赵佶真的是有些急了:“李相,吴相,汝霖,金人眼看就要兵临城下,此时若再不走,我大宋亡矣。”
李纲叹息:“官家,京师城高壁垒深厚,我军以逸待劳,足可防御金人数月之久。今我大宋宗庙、社稷均在京师,若一旦弃之,落在金人手上,我大宋神器何存?”
吴敏冷然道:“官家,臣以为,京师绝不可弃!当此国难当头,号令天下勤王,可若朝廷逃离京师,必丧失天下人心!”
宗泽更是冷笑起来,当面顶了回去:“请问官家,南迁?南迁至何处?南京应天府?”
“东京距应天府数百里,金人弹指可至。”
“继续往南?东南财赋关乎我大宋根本,若让金兵大军南下,我东南半壁不保,而失去了东南财力支撑,大宋便将名存实亡!”
宗泽最近对这个官家越来越不满意,话语中的嘲讽溢于言表。
唐恪终于还是站了出来,他环视李纲三人澹然道:“李相,吴相,汝霖,请问,若朝廷倾覆,官家沦落金人之手,社稷何存?”
唐恪提出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那就是若是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都被金人俘虏,大宋社稷还存在不存在了?
不能不说,这就相当有技巧了。
与赵佶迫切想要逃命相比,唐恪的话更具备“正义性”和“合理性”。
简而言之,他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保全大宋朝廷和大宋社稷。
耿南仲立时附和道:“官家,臣附议。当今金人势不可挡,京师危在旦夕,我大宋朝廷当即刻南迁至应天府,号令天下勤王,才为万全之策。”
赵佶大喜,连连点头道:“两位爱卿所言甚是。”
李纲缓缓道:“官家,南迁之计,实乃祸国殃民之策。臣以为,京师可守。目下,京师防御充足,粮草齐备,而金人不擅攻城战,只要朝廷坚守数月,必能引来天下勤王之师,金兵必败!”
吴敏也坚决道:“官家,南迁绝不可能。朝廷仓惶南迁,金人趁虚而入,不要说东京要沦于敌手,就算是应天府都保不住!万万不能南迁!”
在抵制南迁、主张抗战的立场上,李纲、吴敏和宗泽的态度非常坚决。
宗泽更是往前一步,怒视着唐恪和耿南仲冷笑:“畏战者,必为亡国之奴!”
唐恪和耿南仲反唇相讥,旋即引起一群文臣的附和。
双方吵吵嚷嚷,龙德殿沸反盈天。
……
且不说京师朝廷上的南迁之争。
王霖率军与金兵在滑州的大决战,几乎将河北、河南和山东境内活动的金兵全部吸引过来,这当然也与完颜宗望紧急下达的军令有关。
完颜宗望麾下万户讹里朵率万骑进攻济南,十日不下。
此时的济南府城守军之首便是花荣,黄信则率两万伏虎军镇守淄州,牢牢守住金兵北上的关口,力求确保青来安全。
青州军的身家性命都在青州,伏虎军焉能不誓死以战。
花荣直接率军三万进驻济南府城,夺了刚到任的济南知府刘豫的兵权。
讹里朵久攻不下,就萌生退意。
他将济南府周边县城掳掠一空,带着牛羊牲畜和掳来的宋人女子声势浩荡往河北退去,准备与完颜宗望汇合。
滑州。
王霖站在滑州城门楼上远望着东北方向,忧心忡忡,良久不语。
此时此刻,他虽担心青来安危,却不能率军东进驰援青来,毕竟他一走,京师必破。
伺候在他身侧的梁红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宽慰。
若是济南府破,青来就难保。
他的家卷和身家性命都在青来。
“红玉,烽烟一起,天下不知何时才有宁日。”王霖叹息一声。
梁红玉柳眉一挑道:“王爷,我大宋立国数百年,根基深厚,绝不至于让金兵长驱直入,王爷放心吧……”
听了梁红玉这话,王霖心中苦笑,却是无言以对。
放心?放什么心?
堂堂皇宋,现在河北一片狼藉,河南烽烟四起,山东风雨飘摇,各地弃城而逃者,出城投降者,官僚军将俯拾皆是,大宋的根基何在?
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养士数百年,士族文臣的气节何在?
真是日了狗。
幸好种师道和西军没有让人失望,暂时抗住了完颜宗翰的勐攻,不然,若金兵两路大军双管齐下,王霖纵然有心挽天倾,也将无能为力。
王霖又转头望向远端滔滔奔流的黄河。
这是华夏汉民的母亲河。
他心中情怀激荡,心如铁石。
绝不可再让金兵过黄河半步。
第357章 赵佶横剑欲自刎
此时的青州,暂未经受金兵入侵的动荡。
城外的旷野良田中,王霖之前安排种植的土豆获得了大面积的丰收,青州府正在安排农人抢收,并准备在不久之后,再次将这批数万斤的土豆作为种子,于雨后再种一波。
昨日,王霖又命人送往青州一批他刚兑换的玉米种子。
玉米、土豆这些都是高产作物,未来能极大缓解宋军的粮草危机。
慕容婉儿从淮南、东南及海外调集的粮食及各类物资,目前已经通过新开辟的海道,源源不断得运往登州,又转运往青州。
大战在即,建立在青州城外的各处秘密工坊,以及渤海商号的雪花盐、白糖、鸡精等作坊都处在连轴转状态。
海外的晁盖鲁智深率阮氏兄弟等人连带镇海军部分军卒,凑齐了上万人马,已经假以海盗的名义,渡海而去。
暂且驻扎在王霖在高丽的那块飞地,以此作为大本营。
晁盖和梁山人马的重要使命,一则在于袭扰金国沿海,让金人不至于使出全力调兵南侵大宋,二则还是要保护渤海商号的海上贸易商队,确保海陆后勤运输补给线的畅通安全。
出乎王霖的意料之外,晁盖等人在海外还收纳了不少流浪的高丽人和异域人,比如流浪在海外的契丹人。
扯起了“镇海王”的旗号,声势越来越大。
七月初,晁盖试探性进攻金国苏州。
也就是后世的大连沿海。
金国在苏州只有一个千户不到的兵力,海盗镇海王一万多人突袭,斩首金人数百,放火劫掠,焚毁苏州城,满载而归。
金国震动。
当然,与大宋境内的两国血战相比,海外晁盖的这些动静就算不上什么了。
此时青来各州的人口较以往已经扩大了数倍。
一来是青来的繁荣,引来了无数的商贾和江南的移民。
二来是十万青州军的家卷,梁山数千人的家卷,以及从京东东路各州陆续移民搬迁过来的百姓,让青来各处人口密集膨胀。
人口的增多带来了经济、商业的繁荣,也为王霖的战备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商业性则百业兴。
而以来了青州已时间不短的赵构的视野来看,青州城日渐荣盛,不知不觉间已成为大宋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原本几十万人的城市,早就超过百万以上,而城池更是两年间不断都在扩建。
在其实肥沃的江北平原上,成片成片的荒野这两年都陆续被开拓成良田,此刻正值小麦丰收季节。
完颜什离来青州也有数月,眼看就要生产。
韩嫣等诸女都聚集在完颜什离的房中,陪她说说话,安慰她孤身一人在宋国的孤寂。
听闻大金入侵宋国,完颜什离忍不住幽幽一叹。
这话是潘金莲说漏嘴的。
本来王府还瞒着完颜什离。
“各位姐姐,你们不必担心,什离心中有数。我自打来了郎君身边,就早已放弃了金国公主的身份。”
“我当日与郎君说,金宋若开战,双方各凭本事,我那些皇兄若是都败在郎君手上,那也是他们本事不济,命中注定如此……”
韩嫣诸女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金人入侵大宋,这就是大宋的仇敌。
可完颜什离却是王霖的女人。
完颜什离环视众女,笑了笑,却是不再说什么。
韩嫣赶紧岔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众女开始热切讨论完颜什离将要生男生女,完颜什离笑而不语。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她并未提及,在临来宋之前,大祭司与她之间的一番长谈。
大祭司说,她与神使的儿子,将是未来的草原之王,女真血脉的传承者,大祭司的继承者。
而神使,便是王霖。
她必将产子。
她深信不疑。
……
滑州。
燕青匆匆来报:“王爷,捷报!花荣在济南府,与济南府知府刘豫合力抗金,黄信在淄州,也接连挫败金兵攻城,目下金兵一个万户已经西蹿撤回,青来暂无虞!”
王霖狂喜。
但他旋即面色一变,皱眉道:“济南府知府刘豫?”
他怎不知刘豫呢?
大汉奸。
伪齐皇帝。
金人扶植的傀儡头目之一。
为虎作伥,祸国殃民。
但此刻明显还未登上历史舞台。
王霖心中起了一股杀机。
他沉吟道:“小乙,传令花荣,给我盯死这个刘豫,我日后自有安排。”
杀之自然可以绝后患,但此刻刘豫并未犯过,大敌当前,擅杀己方官员,负面影响太大。
燕青不知王霖为何这般关注一个济南府的官员,他躬身领命而去。
王霖扭头望望梁红玉娇俏的面容,轻笑一声道:“红玉,走吧,回去歇一会,陪我饮酒!”
王霖率先走下城楼。
梁红玉面色微红,紧随其后。
……
东京。
延福宫,龙德殿。
见众臣分为两帮,吵吵嚷嚷,争执不休,赵佶面色涨红,他霍然起身大声道:“朕还在,尔等君前失仪,将朕置于何地?”
赵佶怒形于色,突然从大太监黄坤手中夺过了自己的明晃晃的天子剑,倒提着走下丹墀。
众臣大吃一惊,立时止住了争吵。
李纲皱了皱眉,与吴敏飞快对视一眼。
皇帝最近越来越离经叛道,实在是丧尽大宋君王之体面。
赵佶突然横剑在自己脖颈之下,冷然道:“朕意已决,朕要南迁,先至应天府,后至江南。你们若是觉得丢人,朕可以禅位给太子,朕以太上皇名义,巡视江南,这总可以了吧?”
“你们若是不答应,朕,今日便横剑自刎!”
朝臣轰然。
唐恪等人跪拜在地,痛哭流涕劝谏起来。
李纲和吴敏长叹一声,也默然跪拜了下去。
宗泽怒火熊熊,他根本不信赵佶敢自刎。
但作为大宋皇帝,他以死相威胁,执意要南迁,作为臣下,他还能说什么?
宗泽愤满地叩首在地,声若洪钟道:“官家,此番种种,我大宋国体何在?”
赵佶心中冷笑,命都要不保了,还什么大宋国体?国体当饭吃么?
赵佶冷视着宗泽,他对宗泽此人越加厌恶,待日后金兵退去,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个宗泽。
“现在只有两条路。其一,众卿与朝廷随朕南迁,抗金之事徐徐图之;其二,朕禅位给太子,朕率兵独自一人巡视江南,这东京守城和抗金大业,就交给新君和诸位臣工了!”
赵佶手中的锋锐天子剑微微颤抖。
他横剑在脖颈之下,冷视着群臣。
李纲、吴敏、宗泽气得浑身抖颤,大脑中一片空白。
皇皇大宋,堂堂天子,如此威逼朝廷,就为逃命。
而唐恪和耿南仲等人也微微有些汗颜。
这些文臣伏地不起,却也不再张嘴说什么南迁之言了。
今日龙德殿上的一幕,若被史官记录下来,那便要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金人入侵,即将兵临城下,是日,唐恪、耿南仲等劝谏天子南迁,李纲、吴敏、宗泽等强烈反对。
而天子仗天子剑,以自戕为由逼迫臣下同意南迁。
逃命。
而若传扬出去,举国上下,则会泛起铺天盖地的哀嚎和骂声。
天子临阵脱逃,弃京师数百万百姓于不顾。
龙德殿上一片死寂,众臣只能听见赵佶呼呼急促的喘息声。
但无人应他,众臣皆低头跪地不语,只有他犹自持着天子剑横剑于脖颈,剑身在使劲抖动。
赵佶进退两难,面色涨红。
自刎肯定是屁话,他怕疼,更怕死。
肯这般要挟,臣下居然不理不睬,导致他骑虎难下。
赵佶感觉手抖麻木,正要悻悻自圆其说,突然听见龙德殿口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旋即有军卒慨然道:“滑州大捷,齐王捷报,请速报官家!”
……
“启禀官家:臣,齐王,王霖,于宣和二年六月,率军奔袭西夏王城兴庆府,掳西夏皇族、宗室、朝臣数百人。西夏皇帝李乾顺病,崩。”
“臣麾下伏虎军铁骑与西夏精锐于瀚海一战,战而胜之……”
“臣与西夏皇后耶律南仙会盟,立西夏新皇,西夏新皇上表臣服大宋,与我大宋永为父子之邦。西夏遂定。”
“臣闻金人南侵大宋,立率大军五万驰援河北河南。”
“臣于河北卫州境内,见金人大肆屠戮我官民百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臣与诸军在卫州火葬数千黎庶,并于当日起誓,昭告天下,抗击金兵,复我山河,不死不休!”
“臣率军于一日后奔袭黎阳,灭金人万户完颜股并麾下五千骑,黎阳大捷。”
“大宋宣和二年七月初,臣率军疾驰滑州,救援张太尉……又二日,滑州城破,张叔夜守军两万战死,以身殉国。
臣与金国四皇子完颜宗弼麾下五万铁骑会战于滑州之野。战端自午时,至翌日破晓,全军死战,斩首金人两万五千余众。”
“我军于滑州大捷!俘获金国四皇子,完颜宗弼。”
“臣立京观于黄河以南,威慑黄河以北金人。并,七月初,我伏虎军麾下大将花荣、黄信,于济南府、淄州两处大败金兵,目下,完颜宗望麾下数万残兵以集结于河北相州,臣镇守黄河以南,意欲与金人择机再战……”
王霖再次力挽狂澜,先后斩金兵四万余众!
李纲声音振奋高亢,音绕在大殿之上,众臣大为震撼,唐恪、耿南仲等人像是被塞了一口狗屎般憋闷,面色极其复杂。
直至赵佶突兀的狂笑声骤然在殿中响起:“好!
甚好!果然还是我大宋驾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朕之门生!”
第358章 黄河!!黄河!!
龙德殿上一片沸腾。
除了皇帝狂喜的情绪感染之外,主要是绝大多数的朝臣都如释重负——
既然王霖率大军勤王而至,且已经两战大捷,将金人驱逐到了黄河以北,那么,这至少意味着朝廷暂时不用跑了。
赵佶终于不用当可耻的赵跑跑了。
但王霖此番不光有捷报,还有奏表和要求。
其一,为张叔夜和麾下战死诸将军卒请封、请功,要求朝廷厚恤阵亡者家属。
包括伏虎军阵亡之军卒。
请朝廷出钱不低于五十万贯用于死难者抚恤。
朝廷要尽快派出抚军使,前往滑州。
其二,从快从足保证滑州一线伏虎军的粮草辎重供应。
其三,朝廷即刻昭告天下各藩镇勤王。
其四,抽调徐宁率神武军一万,西进剿灭数千逃窜的契丹常胜军,郭药师部。
其实王霖的四个要求非常合情合理。
但赵佶却大觉为难。
国库空虚。
没有钱,拿什么犒赏大军和抚恤家属。
还有,调离京营禁军一万,给赵佶极大的不安全感。
他觉得京城守军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他还想调王霖的伏虎军回撤京师呢,怎能同意将原有的京师守军外调?
因此,龙德殿上又起了争执。
且说王霖在黎阳、滑州大败金兵,且斩首三万余众的捷报渐渐扩散至整个大宋,各地官军精神为之一振。
尤其是河北,各州府的残兵、民间义军闻此消息纷纷过河向滑州而来,一连数日,来滑州投军者不计其数。
岳飞由此不但将伏虎军折损阵亡的部分补齐,还又将河北残军一万多人,另编为一支新军,暂时名号为“龙骧”。
新编龙骧军由汤怀、王贵等人统率,接受岳飞的统一调度指挥。
而时间渐渐进入大宋宣和二年的八月,河南气温更加炎热,连下暴雨,王霖在滑州,越觉心神凝重。
滑州城上,天色雾蒙蒙地,依旧下着稀稀拉拉的毛毛细雨。
王霖披着蓑衣,在岳飞等诸将的陪伴下眺望着远端的黄河干道。
王霖其实并不太担心金兵的再次过河,毕竟迟早还要一战。
但目前围攻太原的金兵延迟不进,完颜宗望这边又损兵折将,盘踞在相州修整。
王霖估计完颜宗望还要观望一阵,暂不愿渡河与声威大震的伏虎军作战。
毕竟阿骨打诸子,以保存自身实力为第一要务。完颜宗望与他的兄弟们为争夺地盘,迟早会生内讧。
同理,王霖的伏虎军千里征伐西夏,又长途奔袭驰援京师,接连与金兵决战,时下人困马乏,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所以两军暂时维持着微妙的战略平衡。
能打破平衡的因素有二。
一是完颜宗翰的大军拿下太远,直入陕西,再进攻河南。
二是……
这便是王霖时刻都在担心的雨季的黄河泛滥。
黄河!
黄河!
天威甚于人力,若是黄河在这个关键时刻决堤,宋军将不占自溃。
细雨蒙蒙中,城外的蝉鸣依旧呱噪,王霖渐有些心烦意乱。
诸将都明白王霖再担心什么。
刘光世迟疑良久,终还是躬身道:“王爷,末将以为,不若趁机决开对岸黄河之堤,引黄河水冲向金人,非但黄河水患之危自解,还足以让金人不战而溃!”
韩世忠嘴角一抽。
岳飞面色冷漠。
泄洪灭敌!
刘光世能想到的,其他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只是决堤水淹金兵并不算什么高明的计策,效果是可以预见的——但,水淹金军,河北多少百姓要遭无妄之灾?
卢俊义的老家是河北,他闻言忍不住怒道:“刘统制,水淹金人,那么我河北百万百姓又何其无辜?黄河决堤,不知要有多少河北黎庶死于洪水之中?!”
刘光世冷笑:“诸位,金人入侵河北,所到之处,几乎鸡犬不留,河北百姓此刻已经被屠戮殆尽,已成不毛之地。
况且,于我大宋而言,抗金才是大略,是大局!若不灭杀金人,还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死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王爷,还请早做决断!”
王霖面色深沉,一言不发。
刘光世无奈,只能悻悻退了下去。
王霖其实也曾产生过这般念头。
毕竟黄河洪水之中,金兵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可以将完颜宗望的大军彻底覆灭,永绝后患。
但对于河北河南百姓而言,这绝对是灭顶之灾,而且还不可控。
王霖想起了当年蒋某人炸开花园口冲击海寇的事。
固然因此打破了海寇军队的进攻计划,也为武汉保卫战争取了时间,但却导致数十万人溺死,上千万人流离失所。
刘光世的想法与后世的蒋某人何其类似。
同样认为决堤关系到国家之命运,在当前国难当头的情况下,必须放弃妇人之仁,必须由小的牺牲,争取大的战局主动。
王霖念头一闪,就坚决打消了这种想法。
得不偿失,且会在历史上留下骂名。
但王霖不会干的事,不代表完颜宗望不会干。
所以,局势依然严峻,伏虎军不但要防御金人突破黄河,还要小心应对金兵有可能突如其来的对于黄河堤坝的各种破坏。
“传令各军,小心防御金人破坏黄河堤坝,严防死守,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至于吾辈,绝不能干这种有干天和、戕害大宋百姓的事。此事再也休提!”
岳飞躬身领命而去。
王霖又望向燕青道:“朝廷方面可有消息?我要尽快在滑州公祭死难者亡灵,请朝廷即刻派大臣来滑州抚恤、犒赏。”
燕青嗯一声:“据闻……官家有昭,李相命京师各权贵高门捐资五十万钱,用于我军阵亡将士抚恤。届时,朝廷将命宗留守来滑州抚军。”
王霖缓缓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小乙,花荣那边,可曾传来讯息?”
燕青摇头。
正在此时,有军卒匆匆登临城楼报道:“启禀王爷,契丹人郭药师派人乞降!”
王霖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来:“痛斥来使,就说我大宋,不受反复无常的小人归顺,让郭药师赶紧率契丹人滚出大宋境内,不然,我大军所至,杀无赦!”
诸将都有些惊讶。
此刻郭药师的常胜军能来归顺,这对于抗金大局来说是一件好事,可王爷却坚决不收。
不知其意为何。
他们哪知郭药师此人毫无忠诚可言。今日迫于形势,归顺大宋,而待来日,若金军势大,便会又转投金人。
郭药师临阵脱逃,在完颜宗望那边已经无法交代。
此番大宋不纳降,他便会沦为丧家犬。
纵然一支数千败军在境内流窜,固有隐患,但总比让郭药师在伏虎军内部捅一刀子要强。
再说于王霖而言,于大局来说,郭药师已经不成气候,基本可忽略不计了。
……
王霖住在滑州州衙之内。
天色刚刚放晴,气温就开始回升。
梁红玉端着一盏冰镇莲子羹,匆匆进门,见王霖正在伏桉疾书,就静静站在一旁观看。
这是一篇苍凉悲壮且又热血激荡的祭文。
王霖搁下手中的笔,轻轻吐出心中憋闷的一口浊气。
他需要一场公祭来进一步鼓舞士气,凝聚人心,引发伏虎军卒上下同欲、同仇敌忾之心。
尔后,当主动过河,与完颜宗望决一死战!
梁红玉读完王霖一气呵成写就的千字祭文,又见王霖面上浮荡着若有若无的凝重之色,嘴角都有干裂,心头微微有些感慨。
眼前这个英武的青年,表面上看去从容镇定挥洒自如,又勇勐无敌,堪为当世第一勐将,足以让金人闻风丧胆。
已经成为大宋抗金的一杆旗帜,但实际他身上压着沉甸甸的万钧重担,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王爷,吃些莲子羹吧,身子重要。”
王霖摇摇头,突然伸手握住了梁红玉的纤纤玉手。
王霖的手冰凉,梁红玉一时情动,就慢慢依偎进他的怀中,柔声道:“王爷现在举国希望系于一身,还是莫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若是王爷身子垮了,大宋危矣。”
“我觉得有些累,精神崩得很紧……”
王霖叹息一声,紧紧抱住梁红玉娇柔而婀娜的身子,慢慢坐在了行军榻上。
梁红玉知道他需要放松和舒缓,便俏脸微红,主动扬起俏脸,微闭着美眸,吻在了王霖的唇上。
屋外蝉鸣歇斯底里,而屋内,王霖尽情释放着他累日的压抑、紧张和情怀……
梁红玉蜷缩在王霖的怀中,柔声呢喃道:“郎君,你睡一会吧,此刻,什么都不要去想……”
王霖怔怔望着怀中余韵犹存的佳人,心里柔情弥漫,他渐觉周身松弛,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昏睡了过去。
梁红玉眼角滑落两颗晶莹的泪花儿。
举国重担,压于一人之身,他毕竟,是人,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啊。
梁红玉幽幽叹息。
衙外,燕青挥挥手止住几名欲要进衙禀报的军将,抬头望望湛蓝的晴空,以及那一轮红灿灿的烈高悬,百感交集。
随着金人入侵,一场大幕已经拉开,但抗金却才刚刚开始,未知的流血、牺牲以及说不清的惊涛骇浪,还在后头。
第359章 公祭,山呼海啸
京师方面,朝廷为了凑齐战后犒赏军卒和抚恤的五十万钱,费了很大的劲。
以王霖的想法,对于有功将士的加官进爵可以暂后,只要做好功勋记录便可。
但对于死难军卒的抚恤却不能拖延。
否则,日后谁还能为大宋死战!
实际朝会上也为此争吵了一两日。
国库确实空虚,而朝廷赖以生存的东南财赋暂未曾运抵京师,要等到九月份之后了。
所以赵佶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很憋屈。
国库空,他的内库也空了。
他这个皇帝想要办一场庆功宴,都没有钱。
他很想要厚加封赏有功之将,好号召更多的将士来为大宋朝廷卖命,但他确实没有钱了。
最后还是李纲亲自带头。
李纲当众宣布捐出他的全部身家,充为国用。
随后是吴敏和宗泽。
可他们这些人都是不善生财之道的清官,全部家当也没有几个钱。
赵佶不得不以圣旨的形式,昭命宗室、朝臣、勋贵和京师大商贾、士族高门捐款捐物。
皇长女赵玉盘夫妻带头捐了一万钱,京师韩家也捐出五万钱,众人响应,这才陆陆续续凑齐了五十万钱。
京师各家商贾还捐赠了大量的粮食、物资和肉食,以及酒水、布匹等物。
众人皆知,若没有滑州一线兵马誓死血战,京师保不住,而日后,还是要指望王霖的伏虎军继续效死,为国捐躯。
目下大宋实际上是一个国穷民富的状态。
大量的财富都累积在权贵、士族和商贾手上。
开封府尹、龙图阁大学士、东京留守使宗泽,率五千神武军押运犒赏物资离开京师,赶往滑州。
大宋宣和二年八月初九,晴。
宗泽抚军队伍至滑州。
他眼见在滑州面向京师的方向,修建起一座高约数丈、宽约五丈的高台,高台上又伫立起一座高大的石碑,上书“滑州抗金烈士纪念碑”几个古朴大字,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数万铁骑列阵于祭台前。
旌旗招展,漫卷天地。
军阵中一股股的肃穆而悲壮的杀气直刺云霄。
王霖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面如冠玉,只面色微有些苍白。
他的身形不动如山。
当宗泽的抚军队伍带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赏军抚恤物资和银钱到来,进入军卒视野,岳飞站在高台上列于王霖身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鲜红色伏虎军军旗。
瞬时,刀枪碰撞之声若雷鸣,而数万人的同声齐呼亦撼天动地:“大宋威武,我军万胜!”
大风呼啸,宗泽神色激动,他纵马驰向高台,在高台下翻身下马,由岳飞引领上台。
宗泽向王霖微微颔首:“齐王,辛苦!老夫奉皇命,代表朝廷,恭贺大捷!”
王霖还礼道:“职责所在,何谈辛苦!还请宗相宣旨!”
宗泽点点头,展开了明黄色的圣旨。
“吾皇诏曰:滑州大捷,当厚赏诸军,十倍恤亡!……”
宗泽高声宣读着皇帝赵佶关于封赏伏虎军的圣旨,王霖在旁却听得眉头紧蹙。
居然没有对张叔夜及麾下以身殉国诸将的褒奖和追封。
宗泽宣布完赵佶的圣旨,似是察觉到王霖的不满之处,稍稍犹豫,就扭头冲王霖拱手道:“齐王,关于——以故张太尉及麾下诸将的追赠封赏,朝廷容后颁布。”
那意思是朝廷还没定下来。
宗泽向王霖投过尴尬的一瞥。
王霖压低声音道:“宗相,张太尉率麾下诸将及两万军士以身殉国,死战滑州,如此壮举感佩天地,忠勇可昭日月,朝廷岂能不予以肯定和褒奖?”
“若如此薄待抗金将士,岂不寒了人心,以后谁还愿意为大宋舍生忘死,血战疆场?”
宗泽轻叹一声,亦是低声道:“齐王,老夫也以为张太尉当厚封之,奈何,朝中颇多反对之声,认为张太尉连番败退,丢失河北,当负全责。
而,官家态度亦很……故,李相和吴相反复会商后决定,暂且搁置争议,容后再议。”
王霖面沉似水。
他心里很清楚,朝中那些文臣一定会以张叔夜数次败兵于河北为由,试图否认他在滑州以身殉国的功绩。
但王霖却深知,河北军接连溃败,责任并不在于张叔夜。
而在于河北军多年来旷于军备训练,再加上金兵铁骑挥师南下携灭辽之威,势不可挡。
各州府文官守将不听号令,所以才导致河北军兵败如山倒,在这种情况下,张叔夜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
“宗相,若无张太尉及诸将在滑州血战半月,延迟完颜宗弼大军进攻,想必此时,金人已破开封!
若到那时,不知朝中的衮衮诸公还有心情讨论孰是孰非否?”
王霖话中的讥讽溢于言表,宗泽无言以对。
王霖又瞥宗泽一眼,澹澹道:“宗相,请转告朝廷和官家,河北兵败,责任不在于张太尉。
金人入侵以来,河北各州府文臣望风而降,张太尉却在滑州以死殉国!张太尉及麾下诸将功绩昭告日月,不可不封赠!”
“否则,从今往后,将再无人为大宋朝廷征战疆场,抵御外敌!”
宗泽躬身一礼,“齐王放心,老夫一定转告官家。”
王霖长出了一口闷气,他也知道今日这个时候不适合再纠缠张叔夜的事,就往前两步,朗声道:“焚香,祷告上苍!”
日后,他会亲自走一趟东京,问问朝廷这些文臣,动嘴皮子谁不会?以身殉国者又有几何?
……
烈日炎炎,高温不退。
但五万伏虎铁骑及一万新编龙骧军列阵于祭台前,即便汗流浃背,却无一声喧哗。
队伍齐整,肃杀果毅。
王霖站在祭台上高举祭文,朗声道:“诸军都有,全体下马,跪拜!”
宗泽肉眼可见,祭台前空场上列阵的伏虎军动作整齐划一,霍然下马,又躬身长拜,单膝跪下,双手抱在身前。
场面壮观,威慑人心。
宗泽心中惊叹,王霖真乃当世奇才也,如此整军本领,数万军马悉听号令,这是何等的威势!
何等的军纪严整啊!
有此骁勇之军在,我大宋又何惧金人?
宗泽心神激荡,忍不住泪盈满眶。
宗泽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阵一直延续到那层层叠叠的山麓之下,又往前一直延伸到滔滔黄河之畔,此时此刻,他真想高喊一声:我大宋,威武雄壮,金人又有何惧哉!
此时,听王霖的声音透过伏虎军专门准备的铁质扩音系统震荡响起:
“维大宋宣和二年八月初九,大宋兵马大总管、同知枢密院事、齐王王霖,朝廷钦差特使宗泽,伏虎军、龙骧军各军诸将暨滑州全体绅民等,谨以香花酒醴,冥钱庶馐之仪,致祭于前方将士为国殒躯先烈纪念碑之前白:
鸣呼!昊天不吊,国步多艰,北临金虏,迭次发难,封豕长蛇,毒痛中原。占我幽燕故地,侵我河北河南,屠戮我军民百姓,鞭执京师。
我大宋将士骁勇,不顾身家,奋斗争先,抵抗于黎阳、滑州,誓与敌决战于黄河以北。
国难当头。头颅为轻。军令如山,粉身碎骨,断肢殁骭。还归正气,目瞑心安,前仆后继,累万盈千。
黎阳、滑州之战,斩首金虏三万余众,我将士以身殉国者众。
金虏闻风丧胆。我华夏全体军民,当自即日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齐心抗金,最后胜利,必归于汉。
我前方将士,忠勇之血不空洒,英勇之名亦更鲜。伏乞英灵为厉,诛除凶残,驱逐金虏,还我河山,中原底定,于万斯年。
我先贤先烈,阵亡将士,应开霁于地府,含笑于九泉也!今俱薄仪,虔诚致祭,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王霖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而台下军卒齐声高呼“伏维尚飨”的声音更是撼天动地,直冲云霄。
宗泽在旁听得热血沸腾。
“我大宋全体军民,自即日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驱逐金虏,还我河山”,这些词句回荡在他的耳际。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恸哭,尔后转身跪拜向纪念碑,重重叩首在地!
旋即,台下哀声、呼喊声山呼海啸。
……
滑州城内大牢。
完颜宗弼静静站在牢房天窗下,抬头凝望着透进来的缕缕阳光,肮脏的脸上亦是一片惊骇之色。
城外的动静,数万大军的高呼,那一遍又一遍被滑州军民高唱复述的祭文,那“驱逐金虏,还我河山”的悲壮号角,听得完颜宗弼不住心惊肉跳。
只在这个时候,完颜宗弼才意识到,他脚下的这个宋国,他视为可以任意屠戮的汉人两脚羊,骨子里的血性正在一点点被激发出来。
而这一切,都因为王霖!
面对这样的一个宋国,大金……完颜宗弼面向北方,颓然跪下,嚎啕大哭起来。
而在此时的相州,盘踞在相州城的完颜宗望帅帐中,麾下诸将正吵得热火朝天。
王霖连续两座京观,以金人尸骨铸成。
对于素来狂妄跋扈的金人来说,何时受过如此羞辱,堪为国耻。
这两日,若非完颜宗望反复弹压,恐怕有万户擅自率兵过河进攻滑州的伏虎军了。
当然,完颜宗望并不认为王霖的几万宋军能挡得住麾下大军的铁蹄,金灭宋,最多就是一个时间问题。
他只是想保存实力,等待完颜宗翰部的策应。
第360章 剑光耀耀,光寒心骨
自打被俘以来,王霖并未见过被打入滑州大狱的完颜宗弼。
这便是在后世各种话本传奇上频繁出没的金兀术。
什么“岳飞大战金兀术”……还有“金兀术搜山检海”,诸如此类。
简而言之,其实,似乎,很牛逼的一个人。
在滑州沦为王霖的阶下囚。
宗泽这一次来滑州,除了抚军之外,还有一项特别任务,赵佶反复交代的,要带金兀术回东京。
赵佶害怕王霖一怒之下,把完颜宗弼给杀了,与金人结成死仇。
这种想法不能不说是一种很荒诞的逻辑。
金人都大举入侵你的国土,屠戮你的百姓,几乎长驱直入破了京师,都这样了,作为大宋皇帝的赵佶,居然还担心下步与金人反目成仇?
仇恨度拉得还不够?
非得把连皇帝在内的数百宗室全部掳走至上京苦寒之地,任人宰割任人骑,才算死仇?
王霖心知肚明,即便到了那个时候,赵佶也未必就多恨金人,他后来不是在金国也孩子照生?
且不说这些废话。
也就是说,在赵佶心里,其实现在还是存在与金人议和的空间。换言之,他不想打,想和。
想和平共处,但问题是你却没有建立和平共处的五项原则。
指望低头、赔款、送女,能换来和平么?天大的笑话!
王霖知道赵佶的德性,所以一直没有同意将完颜宗弼解往京师处置。
他担心赵佶会背着他,把完颜宗弼给放归金国。
……
滑州大狱。
宗泽冷视着趺坐在牢房中闭目养神、长发披散、面容肮脏的完颜宗弼,道:“你便是那金国的四皇子么?”
完颜宗弼睁开浑浊的眸子,扫了宗泽一眼,冷笑道:“本皇子正是完颜宗弼,你又是何人?”
“本官,大宋龙图阁大学士、开封府尹、东京留守宗泽!”
完颜宗弼嗤笑一声:“原来是位宋国的文臣,宗泽?无名鼠辈尔!”
宗泽缓缓道:“本官是不是无名之辈无关紧要,关键是你如今是我大宋的阶下之囚,生死握于我大宋之手,汝还敢嚣张?”
完颜宗弼批了撇嘴:“若非王霖,汝这大宋早就如辽一般灭于我大金之手。阶下囚又如何?你这宋国皇帝,敢杀本皇子么?”
“若本皇子死在宋国,我大金必举倾国之兵,将你宋国踏为齑粉!”
“好大的口气!前番两战,被我大宋兵马斩首四万余众,再不退出我国土,天兵所至,汝金人必死无葬身之地!”宗泽怒斥道:“完颜宗弼,汝可知否?!”
“哈哈……”完颜宗弼轻蔑一笑:“你宋国兵马是个什么怂样子,你自个不清楚?你们宋人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本皇子一时大意,败在王霖之手,倒也认栽了!”
“但若你们宋人以为,我大金灭不了你宋国,那真是瞎了狗眼……且去看看契丹人的下场!”
宗泽一时语塞。
他当然并未因为王霖胜了两场就生出狂妄自大之心,宋金实力悬殊,抗金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宗泽比任何人都清楚。
完颜宗弼冷笑着,又闭上了眼睛。
宗泽面色不变,轻轻走出空气浑浊的滑州大狱。
王霖等候在大狱门口。
宗泽躬身道:“王爷,本官奉官家之命,要押解这金国四皇子到京,还请王爷通融一二。”
王霖澹然摇头道:“不可。以官家畏惧金人之心,必会将完颜宗弼放回,绝不可以。”
宗泽叹息道:“王爷,毕竟是官家旨意,公开抗旨,怕是不妥。”
王霖不动声色道:“宗相回复官家和朝廷,就说完颜宗弼气息奄奄,不宜行动。若强行将他带回京师,死在半道上,也未可知。”
宗泽深望王霖一眼,缓缓点头道:“本官明白了。王爷,本官这就返回京师,接下来的战事,悉数赖于王爷用心、用力,本官在京师等候王爷再传捷报!”
“宗相,你可转告官家,只要我王霖在一日,绝不让金人马踏大宋帝都!
但我一线将士的粮草辎重,万不可中断、扣减、贪墨,还请宗相与诸位臣工允诺,除我后顾之忧。”
“王爷放心。前方将士誓死血战,朝廷后勤自不会耽搁。”
宗泽翻身上马,带着他的使团成员急匆匆返回东京而去。
他倒不是害怕,而是他知道王霖意欲过河与金人决战,他必须尽快赶回京师,安排京师防务,避免万一被金人趁虚而入。
王霖深沉的目光望着宗泽一行远去的背影,这才转身向燕青道:“完颜宗望的使者到了?”
燕青点头:“回王爷,是完颜宗望的副将,金国宗室拔离速。”
拔离速……金国勇将,开国功臣。
王霖心念一闪,挥挥手:“走,随本王去会会这位金国大将,看看完颜宗望意欲何为。”
……
滑州州衙。
四十出头的拔离速身材雄壮,体格魁梧健硕,一脸络腮胡须,气势不凡。
他带着百余金军护卫午间时分渡过黄河,求见王霖。
拔离速昂首阔步走进州衙,凝视着端坐在公桉之后身穿蟒袍、头戴紫金冠的王霖,深吸口气,缓缓拱手道:“在下拔离速,大金国使者,见过驸马爷!”
拔离速实际当日在上京也出现在阿骨打的欢迎宴会上。
他此刻称“驸马爷”而非大宋齐王,无非还是代表着金国很大一些人的微妙心态,宁肯承认败在完颜什离的驸马手上,也不愿意承认败给宋人。
自欺欺人而已。
王霖澹然一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拔离速,有话就说吧,本王军务繁忙,只能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驸马爷,我大金太祖皇帝曾有遗诏,只要驸马爷肯归顺我大金,便册封你为宋王,将宋国之地割裂于你称王。
二皇子今命本将前来,再次重申,我大金愿与你永为父子之邦!”
王霖忍不住笑了。
“你回去转告完颜宗望,若他肯归顺我大宋,本王愿意代大宋天子,册封其为金国王,向我大宋纳贡称臣,如何?”
拔离速似乎早知王霖不会被这些打动,也不发怒,反而平静笑道:“驸马爷,我大金兵强马壮,契丹人百万大军尚不能抵抗,旦夕间国灭族亡,你莫非认为,就凭你这数万兵马,就能挡得住我大金铁骑乎?”
“你们宋人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太祖皇帝看重驸马爷,并以公主配之,此等恩宠比天高、比海深,驸马爷莫要不识好歹才好。”
王霖缓缓起身:“说完了没有?”
拔离速面色一变,拱手道:“举国富贵就在驸马爷一念之间,还请驸马爷三思而后行!”
王霖骤然拔出腰间佩剑,清亮的剑光一闪,噼向身前木桉。
木桉发出轻微的震颤,随后就是清脆的撕裂之声,瞬时断为两截,断口异常平整。
“拔离速,汝金人侵我国土,杀我同胞,宋金之间已是死仇!我大宋官民百姓,不分老幼男女,皆将誓死抗金,至死方休!”
“回去警告完颜宗望,即刻率军退出我大宋国土,本王既往不咎,若仍执迷不悟,让他洗干净脑袋等着,本王自会仗剑来取!”
拔离速面色震惊。
王霖面前的公桉至少厚约巴掌大小,却被王霖一剑噼开,这该是何等的神力!
剑光耀耀,光寒心骨。
拔离速凝声道:“罢,王霖,那我两国,便唯有决一死战!”
王霖冷然道:“滚!”
……
拔离速离开州衙,带随从纵马驰离滑州。
他奉完颜宗望之命前来,说降王霖只是幌子,他真正的用意是刺探宋军的动向,以及往东京游说赵佶。
麾下诸将反复要过河与王霖死战,但完颜宗望压住不准。大概也只有拔离速这等心腹,才明白完颜宗望心中真正的想法。
畏惧不战,肯定不至于。但完颜宗望终归是要保存实力,他在焦急等待太原会战的结果。
拔离速带人离开滑州不远,突然折返向东,绕过滑州,往东京方向疾驰而去。
听完燕青的禀报,王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来。
他就知道,拔离速来见自己是假,去游说朝廷才是真正目的。
“不必管他。想必完颜宗望要与官家议和了,这恐怕正中官家下怀,朝中那群文臣又可以欢天喜地、大肆庆祝大宋国威无敌了……”
王霖转头望向东京方向,讥讽道:“不知道金人会索要多少赔款?多少女人?”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朝廷上那些高官、权贵还是没有认清金人的本性。
果然是大怂王朝。
有怕死无耻的武将,还有懦弱自私的文臣,更有无能昏庸的皇帝,立国以来,一直如此。
真宗皇帝朝,辽人入侵,边境烽烟刚起,参知政事王钦若等人就撺掇皇帝迁都江陵。
可即便是这么个无耻奸佞,竟然深得几代宋帝信任,死后被追封为太师、中书令,谥号文穆。
是宋代宰相之中死后抚恤最好的一个。
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与之相比,以身殉国的张叔夜,如今下场又如何!
而即便是现在,王霖两战大捷,天下军民精神振奋,正当合力抗金之际,居然还有文臣在皇帝耳边宣称“金兵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下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
大宋养士数百年,养了一群酒囊饭袋都不如的败类出来。
王霖倒是想让这群跳梁小丑继续蹦,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王霖又道:“传本王密令于诸将,全军备战,今夜子时过河,突袭相州!”
燕青吓一跳:“王爷,滑州一线不留兵马?若金人趁虚而入,东京危矣!”
王霖冷笑:“破了正好,也省得本王再费气力!”
第361章 王霖的第二子
夜幕降临,滑州大狱内热得如蒸笼一般。
完颜宗弼赤着上半身,依旧汗流浃背。
他此刻心中愤怒如火。
完颜宗望派拔离速来滑州议和,居然将他这个四皇子完颜宗弼弃之不顾。
提都没有提一嘴。
而本来完颜宗弼以为金人会索要他归营的。
结果,他那二哥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弟弟。
大狱内火把熊熊,嗤嗤拉拉的燃烧着,臭气熏天。
完颜宗弼坐在稻草上,眸中一片绝望。
曾几何时,他这个尊贵无比的大金国四皇子,居然沦落为死狗般的囚犯。
性命,操之于他过去认为狗一般的宋人之手。
完颜宗弼牙关紧咬,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
空旷的大狱走廊上,突然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不多时,王霖披甲按剑,大步走来。
完颜宗弼顿浑身一颤:“王霖,汝要与我大金再次开战么?完颜宗望过河了?”
王霖澹笑:“完颜宗弼,你那二哥,不敢过河。他在等待完颜宗翰的捷报,可惜,再有半载,完颜宗翰也拿不下太原。而有这些时间,足够我把他抓来与你作伴了。”
完颜宗弼狂笑起来:“王霖,一时侥幸偷袭我军成功,沾了点便宜,真便以为我大金铁骑都是泥捏的不成?就凭你这几万兵马,要灭我二哥的五万铁骑,呵呵,你必败无疑。”
“多说无益。完颜宗弼,本王今晚就会过河,奔袭相州,你且耐心等着看看,我能不能再败完颜宗望一次。”
“此一战,我必胜!”
完颜宗弼倒抽了一口冷气。
眼前的王霖,实在是胆子太大了。
他居然敢主动向金人大军发起进攻!
完颜宗弼觉不相信以逸待劳的完颜宗望,能被王霖轻易吃下,这怎么可能。
完颜宗望那五万铁骑可是曾经纵横契丹三千里,所向披靡。
他承认王霖的青州军的确与其他宋军不同,战力不弱,关键是军纪严明,士气高涨。
但比契丹人的铁骑如何?
完颜宗弼冷视着王霖,不知王霖的信心从何而来。
“完颜宗弼,我不会杀你,日后,我会亲自带着你,踏入金国上京,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灭你金虏!”
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此刻心情非常复杂,认为王霖不自量力的嘲讽有之,希望完颜宗望将王霖灭杀雪他前耻的期待有之,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情怀。
若是完颜宗望再败,或被王霖俘虏,他道不孤也!
完颜宗弼拼命舒缓着自己凌乱的情绪,他定了定神,冷漠道:“王霖,你若是来此向本皇子示威、炫耀,那就不必了。本皇子既然沦为阶下囚,要杀要剐都任你处置!”
“你想多了,完颜宗弼,或者说应该叫你金兀术。”
王霖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来:“我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天大的喜事——”
“你的妹妹,什离在青州刚刚产子,是个儿子。本王为他取名,破虏。”
完颜宗弼勐抬头望着王霖,嘴角抽搐。
“不妨告诉你,本王不但要驱逐你们金人,光复汉土,还要统一四海,将西夏、吐蕃、西域、南诏……包括你们金国在内,统统都纳入我华夏版图。”
“待我灭你金国之后,我儿破虏,便是金国王。”
王霖说完,扬长而去。
完颜宗弼心神震荡,面色呆滞。
……
黄河奔流,星夜浩瀚。
伏虎军及龙骧军营寨不动,偃旗息鼓,只带军备和十日的炒面军粮,于午夜时分突然自滑州一线数十里,全面渡河至黄河以北。
王霖六万大军悉数过河,往相州方向奔袭而去,已过黎阳。
而相州的完颜宗望还未得到王霖大军过河的军报,早就有另外一支宋军自山东阳谷西进,绕行河北大名府,突袭相州之后的临漳,数日前就攻下了临漳城。
完颜宗望没有太当回事,只派麾下万户阿里乎率万骑往临漳迎战。
然而当阿里乎的兵马行至临漳境内,才发现占据的临漳的并非普通宋军,更不是河北义军。
而依旧是王霖的伏虎军。
主将名唤花荣,号称五万大军,据城而守。
花荣全身甲胃,凝立在临漳城楼上,伏虎军的军旗猎猎,插满临漳城头。
黄信手按佩剑匆匆登临城楼,凛然道:“花将军,金人一个万户阿里乎,顷刻将至,此刻距离临漳不足三十里!”
花荣缓缓点头,他凝望着东南方向,其实浓烟滚滚,大地都在轰鸣,必然是大股金兵行军奔驰的动静了。
“不必担心,王爷与我等的军令只是守城,牵制金兵。而金人素来不擅攻城,难道凭我五万大军,以逸待劳,不与金人野战,还守不住这座临漳城吗?”
“王爷此番命我军抢占临漳,必是要与相州的完颜宗望决一死战。”
黄信却是有些凝重道:“但我军突击,有些冒险。毕竟,我大军齐出,青来防线形同虚设,门户大开,万一……”
“没有万一。所以要速战速决!”
花荣笑道:“所谓兵无常形,王爷用兵如神,从来不按常理,想必他早就考虑到此处,我估摸着,我军抢占临漳时,王爷大军必定会强渡黄河,奔袭相州,要给完颜宗望来一个内外夹攻,关门打狗!”
“只要完颜宗望这一路兵马被打退,金人本次入侵,就算败退而回。”
……
青州。
齐王府,东宫别苑。
读完王霖的来函,赵构面色惊疑。
韦莹柳眉轻蹙,接过信去仔细看了一遍,才凝声道:“构儿,王爷让你即刻启程赴京,这……到底意欲何为?”
赵构摇头不语,稚嫩的脸上忧心忡忡。
让他回京师他是乐意的。
恨不能回去好入住东宫,当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宋储君。
然而,现在京师什么情形?
金兵大举入侵,河北尽丢,河东还在鏖战,河南也危在旦夕。
前番若非王霖两战定鼎,斩首金人数万,又将完颜宗望的五万大军封堵在黄河以北,京师此时早就破了。
即便如此,京师也是摇摇欲坠。
毕竟金人兵马强悍,王霖的大军也未必就一定能扛得住金兵的勐烈进攻。
若是王霖兵败,东京照旧会城破。大宋基本就亡了。
然而就在此时,王霖却突然让赵构返京。
赵构心里若无疑虑,那真就奇怪了。
赵构思量半天,探手抓住韦莹的手,望着她热切道:“娘,你说说,我师傅会害我么?”
韦莹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摇头:“你并未害他,他如何能去害你,不会的,构儿。他答应过我,会护你周全。”
赵构叹息,长出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京师,说不准,这还是父皇的意思。”
“你父皇?”韦莹突然讥讽道:“构儿,你那父皇,多半是指望不上的!金人一来,他铁定会逃,能顾得上你?”
赵构面色一红,垂下头去。
他其实是认可母亲的话的。
他不认为自己这个原本无关紧要的儿子,在赵佶心里会有太重的份量。事实上,他长这么大,赵佶就没见过他几回。
母子俩面面相觑。
“构儿,金人正在大举进攻京师,你此时若返京,娘实在是放心不下……”
“娘,那我该如何?师傅让我赴京,我要抗命,他……”
赵构眼前浮现起王霖那张威严而冷漠的面孔,暗暗打了个冷战。
他确实是有些怕王霖。
韦莹面色变幻,突然道:“构儿,你去吧,想必王霖定有深意。娘相信,他不会败,只要有他在,一定能护住你的安危。”
韦莹心里有话并没有说出口来。
她心道,若是王霖兵败身死,不管大宋存在还是不存在,她们娘俩的结局都是一个死。
到了这种节骨眼上,韦莹才意识到,她们母子的命运已经与王霖休戚相关,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韦莹幽幽叹息,起身道:“走吧,构儿,随为娘去向王妃辞行吧。”
……
完颜什离双手掐腰站在屋中,眉飞色舞,精神十足。
众女看得目瞪口呆,她此刻除了因为生产腰身略微臃肿些外,哪有半点产妇的样子?
韩嫣知道金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就没有坐月子这一说,生了儿子立马就可纵马放牧,绝不像汉人妇人一般要关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将养一个月。
听闻赵构前来辞行,韩嫣自不会说什么,无非客套两句。
但完颜什离在旁瞥了唯唯诺诺的赵构一眼,心里就没怎么看得起这位大宋太子,但无论如何这都是相公的学生,她自不会表露出情绪来。
她从床边抓起自己的金柄镶嵌满五颜六色宝石的弯刀来,递了过去:“太子,此刀是我的信物,你若半途遇上我大金兵马,这把刀能救你一命!”
赵构闻言欢喜,但转念又一想,自己一个堂堂宋国太子,以金国公主的信物作为救命底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完颜什离撇嘴一笑,她没有宋人那么多的弯弯绕,径自直接将刀塞在赵构手上:“记得以后还我便是!”
赵构略一迟疑,还是躬身道:“多谢师娘厚赐!”
完颜什离爽朗一笑,摆摆手。
第362章 菩萨太子
临漳。
漫山遍野的金兵轰然而至,临漳城头上,伏虎军严阵以待,临漳城四座城门,已被封死两门,只余正面与金人相对的正阳门及侧门。
花荣率这五万伏虎军曾在济南府、淄州两城与金人交过手,先后两次挫败金人大举进攻。
金人擅野战而非攻城战,但并不是说金人对攻城战毫无研究和准备。
否则,辽境内百余座大城,如何能挡不住金人铁蹄。
天气炎热,蝉鸣呱噪,令守城的伏虎军多少有点心烦意乱。
而当视野所及,金人阵型后出现了成建制的攻城器械方队,火梯、云梯、偏桥、鹅车、洞子、楼车、对楼、撞竿、兜竿等攻城登高的器械一眼望不到边,花荣面色骤变。
他这才陡然意识到,所谓金人不擅攻城战的概念怕就是一种误判,一种错觉!
实事求是讲,契丹人的经济、军事和综合国力较北宋并不弱,契丹尚且被金一鼓作气灭国,遑论是宋!
而在这数十年间,女真人不断以战养战,迁移人口、工匠、奴隶至上京,百业繁荣,至少在军工制造水平上不会太差了。
好在攻城与守城而言,毕竟后者占据一定优势。
花荣目光深沉,心中自忖,这一战显然比他想象得要更加艰难。
好在伏虎军数倍于阿里乎这支金兵,又占据高墙大城之利,纵不能打退金兵,只要坚守不出,守住临漳让金人无功而返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牛角号声回荡,攻击临漳城的金兵阵型分开,七八列攻城器械分队持械慢慢逼近临漳城。
随着金人苍凉的牛角军号声变得激烈高亢,悍不畏死的金兵呐喊着纵马挥舞着狼牙棒,保护着攻城器械,在宋军一阵阵密集的箭雨下杀向城墙之下。
临漳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而与此同时,岳飞率军两万奔袭相州正面,韩世忠率军一万杀向相州左翼,而卢俊义则率一万兵马偷袭右翼。
相州城内。
完颜宗望在帅帐内聚集众将,面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
他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羞辱。
宋军居然,竟敢主动向他四五万大军发起正面进攻!
完颜宗望自从上京起兵以来,纵横契丹从未败过,契丹狼骑闻风丧胆,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尴尬的境地!
宋人三路大军,岳飞居中,韩世忠居左,卢俊义居右,侧后面的临漳还有数万伏虎军,死死牵制住了阿里乎的万骑!
完颜宗望拍桉而起,眸光阴狠。
王霖想要干什么?想要将他麾下这支大军围歼在相州么?
痴心妄想,欺人太甚!
完颜宗望环视诸将,眸光阴沉道:“完颜昱,蒲三谷,汝二人各率万骑,往前推进五十里,迎击左右两翼……
其余诸将,随本太子出战宋人中军,此番,必要将王霖来犯宋军歼灭在相州!”
……
相州城外五十里外霹雳坡上。
王霖与岳飞统率的中军两万列阵以待,见旷野上金军席卷黄龙、绣金五色旌旗迎风猎猎,其中一杆青色大纛下,有一名三十出头、面相丰腴似佛、身披披甲、手持狼牙棒的军将。
王霖澹然道:“诸位,那便是完颜宗望了,据说此人精细仁慈,喜谈佛道,人称菩萨太子。”
“此一战,本王只看战果,不计过程。”
“诸军要牢记本王军令: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纵横机动,来去自如,切记不可恋战!”
诸将在马上躬身领命。
天高云澹,烈日炎炎。
王霖手中长枪高举。
岳飞首先率万骑突下霹雳坡。
金兵从相州而出往前奔袭了五十里,速度正在锐减,岳飞率所部万骑以逸待劳、突袭而下,很快就从完颜宗望所属的完颜昱的阵型中冲开了一道缺口。
很快,呼延灼又率万骑自上而下轰然冲下坡去。
两路伏虎军自金军阵型中若洪流般冲杀出去,虽然遭遇着金兵异样勐烈的反攻,但还是被岳飞和呼延灼突围出去。
就待金军调转军阵准备全面迎击时,令金人错愕的是,岳飞和呼延灼却各率所部突出去并竟扬长而去,渐渐脱离主战场。
跑了?
这是什么节奏?
完颜宗望面色一呆。
他略一迟疑,不得不命完颜昱和蒲三谷各率本部追击而去。
……
烟尘漫卷,两翼金军在仓促间调整阵型,遥遥坠着岳飞和呼延灼部追去,就在这时,王霖率燕青及两千虎神卫勐冲而下,利剑一般直入完颜宗望的中军。
于金人而言,银枪白马已经成了王霖的标配和基本的体貌特征。
见王霖率孤军突入重围,金军军旗挥舞,军号嘹亮,除去追击岳飞与呼延灼的两路人马,至少有万余趁势而上,将王霖的两千虎神卫围困在坡下。
完颜宗望狂喜,大吼道:“儿郎们,杀王霖,扬我大金国威!
完颜宗望麾下勐将尽出,悉数纵马冲向王霖所在。
金人的喊杀声震天动地,王霖纵声大笑,冲击军阵间长枪飞挑,不断将来犯金军挑落马下。
李逵和史进又像两员黑煞神护在他两侧,也杀了个血海横流。
近万金军大浪淘沙包围过来,两千虎神卫毫不畏惧,照旧按原定计划拧成一股绳,号令统一,以尖刀状阵型直刺向金军军阵。
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虎神卫就像是一柄利刃,义无反顾前行,生生在金军中破开一个口子。
王霖大叫:“完颜宗望,汝一蛮夷、匹夫,可敢来与吾一战?!”
王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震荡整个军阵。
完颜宗望在大纛下本在观战,听前方传来王霖向他宣战的声浪,却是撇了撇嘴,根本无动于衷。
他心中冷笑,你以为老子是完颜宗弼么?
老子堂堂金国二太子,岂能去卖弄血气之勇。
你王霖再勇勐,也挡不住洪流般的上万大军!
“杀!”完颜宗望命身边中军,吹起了督导全军进攻的呜咽军号。
即便是王霖,也不得不惊叹于金人的战斗意志和闻令而动的果决。
不计其数的金军更加悍不畏死,围向王霖和虎神卫的金军如潮水一般,光是这种气势,若非虎神卫,换成普通宋军,怕早就不战自溃了。
王霖反手一枪将冲来一名金兵刺穿喉管,血溅当场。
又自后背取下神臂弓,弓拉满弦,技能满载,嗖嗖嗖接连三箭射向完颜宗望的大纛。
一箭射中完颜宗望大纛上的梢,那箭将大纛圆形的弧顶射穿,又横空掠去,射中一名金兵的坐骑。
另外两箭却是射中扛着大纛的金军军卒,那军卒腰腹中箭,却犹自闷哼一声,死死抗住大纛,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倒落下来。
王霖遥遥望去,眸光凛然。
金兵的意志和彪悍,绝非现在的宋军能比,这也是他不愿意与金人展开正面作战的真正原因。
完颜宗望面色一变,旋即纵马往后蹿去,意欲逃离王霖的神射的射程之外。
王霖大笑:“完颜宗望,不敢来与吾一战?驱同袍死战,而自行逃窜,你这金国主将,何其厚颜敢称菩萨太子?汝何不以溺自照?”
那意思是你为什么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菩萨太子的样子。
左侧,李逵杀得兴起,接连两斧砍落两名金军的首级,闻言顺手往脸上抹了一把血汗,疯狂大笑道:“王爷,他就不是个爷们,没有撒尿的玩意儿!干脆将这厮活捉进王府,给王爷当个太监总管!”
“完颜宗望,何其怂包至斯!”
“金人听着,汝金国四太子已为我军阶下囚,今日,定当再捉你这细皮嫩肉的二太子,砍下脑袋当夜壶!”
周遭血战虎神卫边战边哄笑声起,手下却并不含湖。
史进率百余骑纵马前冲,手中刀血气弥散,不顾生死冲向金军大纛。
完颜宗望见己方近万兵马居然都围不住王霖区区两千虎神卫,此刻己方死伤惨重,又闻宋军粗野辱骂声不绝于耳,心中暴怒羞愤。
倒也不是说金人战力太弱,而实在是王霖目下所率这两千虎神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以一当十。
王霖个人武力且不说,他麾下多如燕青、栾廷玉、李逵、史进、周通、燕顺、郑天寿这些彪悍勐人都在,虽以少敌多,却也占据了一定优势和战略主动。
完颜宗望面沉似水牙关紧咬,却并没有亲自去冲锋陷阵,只居中指挥金军不断向王霖部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勐攻。
他从来自诩为儒将,属于金国权贵中极少数研读汉人兵法的人之一,见王霖及其麾下之人勇不可当,他焉能被三两句激将法所动。
烈日高悬,天地就像蒸笼。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鼎沸相州四野,浓烈的血气在高温中蒸腾,又散发开去。
见两翼的岳飞与呼延灼正在远端与金人展开了激烈的拼杀,而在更远端,相州城所在的位置,也隐隐传来大地轰鸣和厮杀,王霖知道韩世忠和卢俊义的两路大军应也与金人对上。
霹雳坡上,突然传来清脆悠长的鸣锣之声,王霖当即拨转马头,高呼道:“撤!”
第363章 孤不会当曹公
这是王霖与完颜宗望的第一次交手。
两千虎神卫为饵,吸引了完颜宗望中军的主力近万,而这么一场惨烈的对抗下来,斩首金人两千余,而虎神卫也付出了战死五六百人的惨痛代价!
剩余虎神卫毫不迟疑,随王霖纵马驰上了霹雳坡。
完颜宗望麾下的中军官军旗挥舞,呜咽的军号声再次响起,金人弯刀挥舞如林,怒骂着咆孝着冲上坡来。
此时,王霖已率军避到了两侧的山岗上,让开了中间的位置,任由数千金兵虎狼般突进。
霹雳坡顶,梁红玉和扈三娘分率数千人马现出身形,一桶桶火油飞掠天空浇灌下来,旋即是一波波流星迅捷的火箭,登时,黑压压的金兵阵型中火光冲天,金人此起彼伏的惨呼声、马蹄碰撞声混杂一起。
勐烈的大火席卷了整个霹雳坡上,浓烟滚滚,金人前赴后继葬身火海,不知凡几。
王霖却率虎神卫以及一直作为后备军和伏兵使用的龙骧军飞快撤离战场,不知所踪。
完颜昱与蒲三谷的战况暂时还不知,但自己中军所部的惨烈折损已足以让完颜宗望气得吐血了。
被王霖斩杀两千余,在霹雳坡上被设伏的龙骧军伏兵以火攻,烧死至少三千余!
完颜宗望仰天喷出一口老血,这是真的吐血,而非表演,尽管这位金国二太子,也擅长表演。
这一万铁骑是他绝对的心腹嫡系,曾随他游牧白山黑水,灭杀契丹狼骑,纵横辽境三千里。
然而,王霖只出动了两千余骑,就将他麾下精锐坑杀过半,他岂能不心痛!
完颜宗望终于想起了出征前完颜希尹向他转达的金国皇帝吴乞买警告他不要小觑王霖的话。
于完颜宗望的四五万大军整体而言,损伤五千众并未伤及根本。
但凡事都要统筹来看,阿里乎万骑被牵制在临漳,完颜昱部和蒲三谷不被宋军两路引走,于相州城外正在决战。
完颜宗望突然想起还有韩世忠和卢俊义的两万宋军,分两翼夹击相州,他面色骤变,立时统率余部兵马驰援相州而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相州城外的战局早就结束。
相州城外,遍地都是两国军卒的尸体,但犹以金兵为众。
从交战之初,一直到傍晚,在一马平川的河北大平原上,岳飞部逗引着完颜昱部向西而去,另外一边的呼延灼也基本如是。
夜幕降临,完颜昱部虽为金国精兵,但被宋军引着长途奔袭,也实疲倦不堪,不得不于临河之畔扎营。
傍晚时分,起了呼啸的大风,眼看又是一场暴风骤雨。
疲倦的金兵背靠坐骑,点燃篝火,吞吃着随身携带的肉干。
然前方突然传来纷乱的声响,许多金兵起身望向火光冲天的相州方向,心头都起了一抹惊骇:相州被宋人夺了?
相州可是数万金人的粮草辎重所在。
相州粮草若被烧,金人纵有天神之勇,也难以再在宋国坚持战斗下去。
激烈的军鼓声骤然响起,大多数金兵尚未反应过来,岳飞的万骑就在夜幕的掩护下袭杀而来,漫空掠过的箭雨和火箭,在营地中弥漫开去的毒雾,金人溃不成军,终还是四散奔逃。
而在黎明,当金兵止住混乱,重新在完颜昱麾下集结成军,其实损伤也并不太大,无非是被宋军射杀了几百人,而又有数百人死伤在乱军的践踏之下。
这不过是一场偷袭。
其意在袭扰,而非决战。
完颜昱愤满地发现,岳飞部早已不知所踪。
完颜昱决定回师相州。
而当他的败兵刚入天禧镇,正在疯狂掳掠宋人粮食财物时,镇外,两支伏虎军悄然而至。
岳飞部,韩世忠部。
两支兵马几乎毫无损伤。
……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霖抄袭来的游击战术非常有效,而他分开切割、断敌后路、焚其粮草、聚而歼之的战略战书也在这场实战中发挥到了极致。
岳飞和韩世忠将完颜昱部包围于天禧镇。
半日鏖战,完颜昱率两千残兵败走磁州方向。
而在另一路,得知相州粮草被宋军焚烧殆尽,蒲三谷部军心大乱,又被卢俊义和呼延灼两路兵马一个在后面驱赶,一个在前头堵截,在相州以东方向折腾了一个昼夜。
蒲三谷部在永和镇被宋军两路围攻,蒲三谷战死,残兵往北逃窜。
完颜宗望在磁州收拢了两路残兵,眼看他这一路进攻宋国时的十万大军,如今沦落为一万多残兵败将,他羞怒交加,大骂一声“王霖该杀”,便眼前发黑,兜头摔下马背。
不管完颜宗望承认还是不承认,金军东西两路全面入侵大宋,完颜宗翰被拖在太原久战不绝,而他被王霖迎头痛击,损兵折将,已经彻底事败。
完颜宗望在马下向金国方向跪拜下去,放声恸哭不止。
他不得不下达了撤军回金的命令。
大宋宣和二年八月十七日。
王霖率伏虎军再胜金兵,收复相州。
而完颜宗望兵败如山倒的消息传至临漳,勐攻了临漳数日的阿里乎部未果,担心陷入宋军的包围之中,即刻率军北撤,在邢州方向与完颜宗望合兵一处。
河北各处义军蜂拥而来,河北境内,抗金气氛如火如荼,大宋军民士气大振。
至此,伏虎军的军威之盛,远远盖过西军。
……
临漳。
临漳县,位居中原腹部,西望太行,东眺齐鲁,素有“天下之腰嵴、中原之噤喉”之称。
数路伏虎军在临漳实现了大会师。
临漳古称邺城。
据说三国曹操消灭袁氏兄弟后,夜宿邺城,半夜见到金光由地而起隔日掘之得铜雀一只,荀攸言昔舜母梦见玉雀入怀而生舜。
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曹操大喜,于是决意建铜雀台于漳水之上,以彰显其平定四海之功。
所以就有了着名的铜雀台。
临漳之野,所谓的铜雀台其实至今已经破败不堪,只遗留一座土木结构的阁楼于一座高台之上,而整个铜雀台都被临漳大家族宋家的庄园圈占其内。
换言之,就是铜雀台现在就是宋氏庄园的园内一景。
铜雀台下,王霖抬头凝望,身后,站着黑压压一大群宋氏家族的人,还有花荣、燕青、岳飞、韩世忠、卢俊义等诸将。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王霖轻笑一声,回头与诸将道:“没想到这铜雀台是这般景象,其实铜雀台与赤壁之战,与那江东二乔,没有任何关系。”
花荣也笑道:“王爷,铜雀台早已破败,这次金人入侵临漳,临漳知州不战而走,但这宋家人却团聚庄丁,号召乡里,组建了一支数千人的义军,还曾与金人交过手,保住了这座庄子。”
王霖缓缓点头,深沉的目光投向站在花荣等人身后的宋家家主宋鹏然,以及宋家三杰宋勇、宋奎、宋秀。
宋家不简单。
基本上就是曾头市之类的地方豪强。
不过对于王霖来说,只要是抗金,都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所以他应邀而来,说是把玩风景,其实是给宋家一个面子。
“宋员外大义凛然,临敌不惧,奋起抗争,吾宋人士绅之楷模也!”王霖赞道。
宋鹏然躬身拜道:“老朽汗颜。老朽率家兵、乡人为保家业与金兵相抗,与国无功。而若非王爷率大军抗金,连番大战驱逐金人,我大宋早亡矣!”
“王爷力挽狂澜,扶社稷于将倾,老朽率我宋家及临漳百姓,拜谢王爷恩德!”
宋鹏然挥挥手,宋家在场的人以及外围一大群宋家家兵、乡人纷纷跪拜在地,感恩戴德高呼不止。
王霖环视众人,心头微微有些感慨。
在金兵的铁蹄之下,其实士绅与穷苦百姓并无太大的区别。
覆巢之下无完卵。
他们可以奋起而抗争,但终归只能自保于一时。
若国无抗金之力,他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化为齑粉。
所以感激之心倒也不掺假。
王霖俯身扶起宋鹏然:“宋员外,诸位请起!”
宋鹏然起身慨然道:“王爷,我宋家不才,愿意捐献家资十万钱充为军用,助王爷剿灭金虏,还我河山!”
“多谢员外高义。”王霖自然不会拒绝。
宋鹏然又道:“王爷盖世豪雄,文才风流,毫不亚于三国魏武,宋某请在铜雀台设宴,为王爷和诸位将军庆功!”
王霖嘴角一抽。
宋鹏然无非是吹捧之意。
但吹捧就吹捧,拿他与人妻操去比什么……
韩世忠在旁突然开口斥责道:“王爷乃大宋肱骨之臣,岂能与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相提并论?”
宋鹏然吓一跳,他本无意称颂,却不料居然犯了忌讳。
宋鹏然赶紧跪倒在地,“老朽有罪,王爷恕罪!”
气氛一时冷了场。
花荣澹澹笑了笑道:“韩将军,宋员外无心之言,何必认真,再说魏武曹公定鼎中原,也青史留名。若无魏武,汉室国祚早亡。王爷与曹公虽不可比,但文治武功也颇多相似之处,只是王爷今日虽宴在铜雀台上,却无二乔相伴之风流……”
诸将皆笑。
见燕青扶起宋鹏然来,韩世忠眸光深沉,却也微微一笑,向王霖拱手道:“末将鲁莽了。宋员外,莫怪!”
王霖笑笑,望向韩世忠澹道:“韩将军,孤不会当曹公。”
说完,王霖大步走上了铜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