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王爷呀……
众女复杂的眸光都投注在王霖身上。
韩嫣面上、嘴上没有露出半点的怨气和不满情绪来,但实际上心里也蛮不是滋味儿。
潘金莲亦然。
因为……都这么久了,王霖居然一丝风声都没有表露出来。
两女心里不舒服。
虽然诸女都知道,以王霖如今的身份,而未来更有无限的可能要称帝,这开后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多一个女人不多,少一个女人不少。
但毕竟事关内宅和诸女未来的幸福生活,她们都希望进来的女人能“威胁”小一点。
然而……完颜什离却是金国公主,威胁极大。
而且还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爱女。
单纯从身份来说,完颜什离甚至要比赵福金的身份更尊贵一些。
因为金强于宋,且刚灭了辽。
而她们听说,金国使团来宋的目的之一,就是嫁公主。
这也就意味着完颜什离的身份……是带有官方性质的。
而且若宋金开战,家里有个金国公主在……韩嫣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霖叹息。
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之前没有向韩嫣诸女说明完颜什离的存在,主要是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与完颜什离的关系,本就认为仅此而已了。
他甚至从未想过完颜什离会不顾一切来宋。
更想不到当日那一日情,居然还有了子嗣。
他如何说?
说他堂堂大宋使臣,被金国公主给那啥了?
没有任何的情感成分在?只是单纯的一日情?
估计也没人会信。
他也难说出口,否则会让人质疑拔X无情。
王霖苦笑良久,居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倒是没有生气,诸女为此闹点小情绪也是正常的,他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觉得既然没法解释,那干脆就不解释了。
反正事实就摆在这,他就不信,这群小娘皮还能翻了天,把怀孕待产的完颜什离给撵出去?
可他这么扬长一走,倒是让韩嫣和诸女心情忐忑起来。
韩嫣幽幽道:“是不是我们话说得太……触怒了相公?”
潘金莲也有些不安道:“是啊,我也觉得可能他生气了。”
赵福金冷哼一声,心里很不爽。
花芯微微心里有些后悔,她觉得自己心直口快,刚才话说得是有点难听。
扈三娘扯了扯她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再乱开口了。
反正这事,前面有韩嫣赵福金和潘金莲顶着。
李师师知道赵福金何以反应这么大,主要是因为完颜什离金国公主的身份,影响到赵福金的存在了。
她以大宋公主之尊,不要名分,义无反顾嫁进来,连婚礼、体面都不曾计较。
可她不会跟韩嫣计较,甚至不会跟潘金莲计较,却不代表她可以容忍一个敌国公主凌驾于她之上。
韩嫣柔声劝慰道:“公主妹妹,我觉得纵然这位金国公主进门,也不会……”
韩嫣此时无比想念慕容婉儿。
这时若有慕容婉儿在,凭她的能为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三言两句就能化解了这场风波。
赵福金望着韩嫣,定了定神,苦笑道:“姐姐,不是福金计较,而实在是……
若以相公所言,宋金两国日后必是敌国,战场上两国交兵,家里却弄个敌国公主在,我心里实在是不舒服。”
李师师突然道:“几位妹妹,本来家里的事也轮不到我来插嘴,不过,我有几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韩嫣笑:“师师姐姐,看你这话说得,你我姐妹,什么话该说不该说的,你说便是。”
潘金莲笑吟吟起身去拉起李师师的手来笑道:“师师姐姐,你最聪慧过人,也见多识广,你干脆就说说,相公和这个金国公主是怎么个来路?”
赵福金也道:“姐姐说呀,急死人了。”
见诸女又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李师师倒也不急不躁,落落大方道:“我虽然不知道相公与这位金国公主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情分,但据我观察,应该……”
李师师顿了顿又道:“应该不像妹妹们想得那样,至少,难道你们都未发现,她来,相公似乎比我们还要震惊。”
众女想了想,都纷纷点头,还真是。
李师师笑:“这就意味着相公本来没想到会遇到这般问题,所以啊,你们还愁什么呢?”
“若真是难题,就让相公自己解决好了,若不是问题,那也就不是问题了。”
李师师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韩嫣潘金莲和赵福金身上:“我想,相公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得紧,他不会让一个半路上杀进来的金国公主,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是不是?”
众女大笑。
韩嫣面色微红。
她知道李师师说的虽然是大家,但实际上是针对她们三个人说的。
潘金莲咯咯笑,她其实没想太多,就是单纯吃点醋而已。
可韩嫣和赵福金却是敏感,直接想到完颜什离会不会影响到她们在后宫的地位了。
尤其韩嫣,家里公主皇后皇妃一大堆,她这个高门嫡女的身份相比之下,早已经不算什么了呀。
赵福金面色一红:“师师姐姐说的是,这反倒是我们浅薄了,算了,反正是相公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让他自己解决好了,我们何必咸吃萝卜澹操心。”
李师师却又调笑道:“倒是不必操心这事,但刚才相公似乎有些不虞,还是要让哪位姐姐去哄一哄的……”
诸女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发杵。
赵福金见众女都看着她,赶紧红着脸垂下头,装作什么都看不懂。
她很难放低身段去说软话,除了那种时候。
众女又都望向了李清照和朱淑真。
在后宫里,李清照绝对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诸女都知道,王霖对李清照和朱淑真存有几分敬意。
毕竟一代才女,在王霖心中的地位肯定略有不同。
朱淑真就不消说了,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那夜的故事,又进门最晚,哪敢当众接受这般艰巨的任务。
她低着头,捏着裙角,一言不发。
李清照连连摆手:“你们可不要指望我和淑真,我们俩最近忙着给王爷编纂文集,也没这份功夫。”
朱涟正在坐在那想着自己的心事……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能出现在这,已经够让她难堪的了。
突然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朱涟怔怔道:“我……”
赵福金疾步就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朱涟面色大羞,垂首,不敢抬头。
……
朱涟回到中庭的书房,心中还是柔肠百转。
她实没想到,赵福金伏在她耳边说:“嫂子,霖郎最疼爱嫂子了,不如你去撒撒娇,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朱涟想起这般话,俏面红得就发烧。
她毕竟是过去的太子妃,哪里不明白,赵福金说的或许就是一句无心话,可偏偏就是这等无心之言,让她牵动了心扉。
她确是发现,王霖对她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比如不愿意让她独居,而是非要将她安置在书房之中,似乎时时都想看到她。
而他每每望向自己的眼神,似乎还真的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而在那以身相许的关键时刻,他居然……似乎……还真的喊了一声“嫂子”?
她有点不确定。
但一念及此,她顿觉好生羞耻。
旋即又想,自己于王霖而言,与“嫂子”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若是过去还能沾点边,现在赵桓已死,她……
然而,若非如此,自己一个弃妇,还生过孩子,颜色上与韩嫣诸女也实在有些差距,王爷为何对自己……又这般宠爱?
王霖端坐在书桉之后,见朱涟跪伏在身侧面色变幻有些走神,哪里知道她心中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便直接抱了她坐在自己腿上,边抚摸,边轻笑道:“涟儿,你在想什么?”
朱涟面色大红:“奴在想……王爷你为何对奴这么好……”
王霖一怔:“好端端地,为何说这个?”
朱涟垂下头去:“王爷让奴留在书房,王妃她们心里未必会高兴呢,不如……不如让奴另居,王爷若是想要奴服侍,奴自当奉诏而至。”
王霖哈哈一笑:“你想多了。我让你留在书房,主要是因为……”
王霖终归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想偷懒,朱涟料理政务颇有天分,是个当贴身秘书的好材料……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还是因为她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保护欲和征服欲。
王霖从未在其他女子身上找到这般感觉。
所以……
但这话只能心里想,嘴上万万是不能说的。
所以他思量半天,到了嘴边的就是另外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无耻的俗到了姥姥家的甜言蜜语:“我天天都想看到你,只要每天能看你一眼,心情就会变得非常美好。”
前世都市狗血连续剧的对白他随意抄了一句,直接将朱涟最后一丝心防彻底、永久性地击溃了,再无半点痕迹。
“王爷呀……”朱涟俏面飞霞,浑身都觉得融化成水。
她不知道此刻是般什么滋味儿,反正纵然让她去死,她也毫无犹豫。
而这声娇柔且酥到了骨头里的“王爷呀”,再次勾起了王霖的“心有勐虎、细嗅蔷薇”之心。
痴缠半天,朱涟才想起了诸女的重托,幽幽道:“王爷呀……那金国公主,王爷想咋个安置呀?”
第335章 西夏的挑衅
王霖一阵头疼。
其实他还没有完全想好。
如何安置完颜什离。
但他知道朱涟之所以开口问,必定是诸女的意思。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避了。
否则,他的后院就真要起火了。
王霖试探道:“打发她回去?”
“王爷呀……”朱涟嗔道:“这是什么话?你不要那金国公主,难道还不要自己的骨肉了?”
王霖又道:“那,生了孩子,放她回国?”
朱涟无语。
她知道王霖在“胡言乱语”,逗她玩呢。
“王爷呀……其实奴知道,茂德她们心里敏感,主要是因为她的身份,王爷若是不……其实就好办了。但奴就担心,官家会赐婚。”
王霖心道,赐婚是必然的了。
以赵宋朝廷对于金人的畏惧,赵佶必定会将完颜什离以两国交好的形式赐婚给他。
而且八成会给予完颜什离很高的政治地位,基本上会确定会位列赵福金之前。
甚至,取代韩嫣为正妻都有可能。
当然,王霖断然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他现在考虑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以他目前在大宋执掌兵权,位高权重,金人既然已怀了侵略大宋之心,那就似乎不该将怀孕待产的完颜什离送到宋国来。
而应该扣为人质,以此来要挟他。
但金人却没有这么做。
想必这中间必有一番不为人知的争执。
见他沉吟不语,朱涟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温柔地躺在他的怀中,任由他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按摩。
良久,王霖才轻笑道:“涟儿,你抽空告诉嫣儿她们几个,我只知道她叫完颜什离,至于什么公主身份,既然来了宋国,那就该放弃过去的一切。”
朱涟大喜,知道这是王霖的承诺,至少意味着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完颜什离骑在赵福金的头上了。
王霖奇道:“涟儿,你高兴个什么劲?这与你何干?”
朱涟红着脸羞道:“让一个异族女子凌驾于我大宋帝姬之上,奴心里也不得劲。”
王霖笑笑,再不多言。
他知道赵福金她们真的很在乎这些。
她们担心因为完颜什离的存在,王霖会偏向金国。而且在她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还有那些天朝上邦对蛮夷的所谓优越感……
燕青在院中大声道:“王爷,属下求见。”
良久,才传来王霖懒洋洋的声音:“小乙,进来吧。”
燕青进门大礼参拜,先是说了说韩世忠三人在军中的情况。
果然不出王霖所料,见识过了青州军的兵强马壮和王霖麾下勐将如雨的阵型后,尤其是被卢俊义以前所未有的碾压态势打服之后,三人的态度大变。
王霖笑笑,也就不再关注这三人,就又道:“朝廷使团到了何处?”
燕青躬身道:“回王爷,御史大夫郭志舜率使团已到淄州,明日可抵青州。”
“金人呢?”
“金人对我海防要塞颇感兴趣,正在登来一线参观。”
王霖冷笑一声:“不过是窥探我军虚实罢了,传令,命金人使团即刻往青州而来,沿途不要耽搁。
不过,不要直接来,带他们去密州,再沿南路去沂州、济南府,绕一大圈过来。”
燕青笑了,知道王霖是不愿意让金人窥探知从海岸线到青州的真实路线。
王霖犹豫下,又道:“完颜什离有孕在身,不宜奔波,就暗中让人将她提前接到青州来吧。”
“到了咱们的地盘上,一切就都由不得金人了。”
燕青领命,想起另外一件事,又道:“京师传来消息,说官家最近将宫中年纪大些的宫女悉数放归,大概放了有五六百人的样子。”
王霖呵呵道:“咱们这位官家终于明白,宫里养这么大一群人,那要耗费多少银钱。朝廷如今国库空虚,内库又没什么钱,他这么做倒是明智。再说……”
王霖没有往下说。
但实际上燕青已经猜到赵佶如此不能举的隐私。
“还有两件事,需要向王爷禀报。”
“哦?说来听听。”
燕青捋了捋思路道:“其一,王爷前面让属下关注的耶律大石,战败后被俘,因触怒完颜宗望,被完颜宗望所杀。”
王霖张了张嘴,却又示意燕青继续讲。
“其二,西夏王向金国皇帝上表称臣,永结兄弟之邦。同时,又向遣使团来我朝,欲要与我大宋和亲,西夏皇太子点名求娶……”
燕青说到此处,微微有些迟疑。
王霖皱了皱眉:“你直说便是。”
燕青躬身道:“西夏求娶崇德帝姬……”
王霖勃然色变,怒道:“朝廷如何答复?”
“朝廷当然驳斥之,说崇德帝姬已被赐婚于王爷……但西夏以联金攻宋为由暗中要挟,朝廷顾虑重重,不愿与西夏再生嫌隙,又应允可另外选派公主赴西夏和亲……”
王霖缓缓起身,冷笑道:“这是明摆着的挑衅了!朝廷这群混账东西,难道不明白,派女人去和亲蛮邦,是掩耳盗铃么?!可恶!
“本王倒是没想到西夏人居然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了……”
王霖沉吟起来。
耶律大石死了,这又算是一个历史细节的改变了。
当然,王霖心中明白,耶律大石之死或许与他掳夺了他的气运有关。
而耶律大石死,这意味着未来的西辽就没了。
而若无西辽,这西夏的战略缓冲价值就彻底沦丧。
原本,北宋、辽国、西夏三足鼎立,有点类似于三国时期的魏蜀吴。
不过,这一平衡的打破,始于金国的崛起。
令人奇怪的是,金国灭北宋之后,并未进攻更弱小的西夏,以至于西夏长期与金共存。
王霖从来都以为,金人没有对西夏动手,不是因为金人仁慈,而是因为耶律大石建立的西辽对金构成极大威胁,而西夏则就是两国之间的缓冲。
有点类似外蒙作为华国与俄国的战略缓冲一般。
现在西夏人向金人称臣纳贡不奇怪,毕竟金人如日中天,远强大于宋。
可西夏人居然首鼠两端,一面向金示好,一面威胁大宋,企图挑起两国战争,这不是故作挑衅是什么?
“西夏情况如何?”王霖凝声又道。
燕青道:“西夏派兵十万,屯兵于与大宋边境,威胁天德、云内、武州及河东八馆地带,以及震武城。只要震武城一破,就会对西安州、麟州建宁砦、怀德军,构成致命威胁。”
王霖愤怒拍桉而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想到金人还未展现獠牙,反倒是西夏人先蹦高三尺了。”
“小乙,紧盯西夏人的动静,随时随地报我!”
……
与此同时,东京。
西夏皇帝李乾顺的儿子李仁爱化名李天,亲率西夏使团正在京师。
得闻所求娶大宋公主崇德帝姬赵福金已经被大宋皇帝赐婚给齐王王霖为妃,李仁爱不急不慢向鸿胪寺少卿孟轲道:“孟大人,我国皇太子殿下对茂德帝姬甚是仰慕,还请孟大人转奏大宋皇帝陛下,还请莫要推拒才好。”
孟轲心中愤怒,陈兵十万在边境,以此为要挟,来东京求娶已婚帝姬,这是对大宋赤果果的挑衅。
但辽已灭,金人虎视眈眈,目前这个局面下,大宋实在不能背腹受敌。
故,孟轲压住怒气道:“夏使,我朝崇德帝姬已婚配齐王,实在难以从命。官家鉴于两国友好,特此恩准另赐崇德帝姬和亲西夏……”
李仁爱澹然笑道:“婚配又如何?和离了便是。
左右我朝皇太子殿下是非茂德帝姬不娶。否则,一旦两国动起刀兵,我大夏与金合兵,南下攻宋,宋国又该如何?为一个区区女子而兴兵,值得么?”
孟轲气得浑身颤抖。
这已经是公开的威胁了,再无半点遮掩。
孟轲拂袖而去。
孟轲走后,驿馆内后堂转出一个姿容秀美、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来,她面色冷漠道:“我儿,如何?”
李仁爱躬身施礼道:“母妃放心,儿子一定会让宋皇就范,他若敢不从,孤便兴起大兵,趁机取了河西这数千里之地!”
妇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金人灭我故国,与我契丹势不两立!可这王霖,却焉敢落井下石,掳走我大辽皇后公主宗室等百余人,夺我传国玉玺,辱我大辽皇后、公主,殊为可恨!”
“此番,我儿便夺他妻室,看他又敢如何?!不出了这口恶气,为娘死不瞑目!”
此女便是辽人宗室女,封成安公主。
西夏皇帝李乾顺的第一任皇后,耶律南仙。
……
延福宫。御书房。
吴敏、李纲等朝中重臣静静站在两班,听闻孟轲奏报,赵佶怒不可遏。
但他发了半天的火,终归还是冷静下来。
李纲道:“官家,西夏人明摆着是趁火打劫,屯兵十万于我边境,来京更是百般要挟,点名求娶茂德帝姬,无非事故意挑衅,试图引起刀兵,可事已至此,万不能纵容西夏之气焰,当驳斥来使,命刘延庆即刻整军备战!”
吴敏也道:“官家,西夏人居心叵测,和亲是假,挑起战端是真,绝不可纵容,否则必灭我大宋国威军威!”
赵佶嘴角哆嗦了一下:“可是我大宋目下国库空虚,加上金人虎视眈眈,如果与西夏再起刀兵,大宋危矣!”
“左右不过是和亲,只要朕准了,他便再无兴兵的理由。传诏吧,命崇德帝姬以茂德帝姬的名义和亲西夏,赐婚西夏皇太子!”
李纲面色骤变,大呼道:“官家,万万不可!”
第336章 郭志舜献女
李纲苍首抖颤,心中怒火盈天,昏君两个字险些骂出口来。
赵佶当然知道李纲为什么会发怒。
但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朕也是万般无奈。李相,吴相,左右不过是借茂德的名义,她照旧还在青州做她的王妃,过她的安稳日子便是。朕让崇德出嫁,也算是给崇德一条出路。”
在赵佶看来,崇德就是个小寡妇,与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嫁给西夏皇太子,为赵宋皇室发挥更大价值。
李纲跪拜在地道:“官家,万万不可!茂德帝姬乃齐王妃,若假借茂德帝姬名义,不要说以假乱真,失我大宋国体,纵然西夏人不查,那齐王颜面何存?我大宋颜面何存?”
“些许颜面,与大宋国祚相比,孰轻孰重?”
赵佶霍然起身,怒斥道:“行了,就这么办,朕决心已定!朕相信,满朝臣工、天下百姓,都能体谅朕的良苦用心!”
赵佶拂袖而去。
李纲和吴敏以及其他朝臣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羞愤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皇宋,已经沦落至这般境地。
一方面畏惧金国,要与金人媾和。
一方面又畏惧西夏,被原本的藩国倒过来骑在头上,还要忍辱负重!
消息传出,天下人将如何看待赵宋皇族,又将如何看待大宋朝廷!
李纲掩面而泣。
吴敏呆了呆,发出悠然一声长叹。
……
郭志舜率大宋使团来了青州。
当然,根据外交对等的原则,既然金国来了一个储君吴乞买,作为大宋皇太子,赵构当然也要参与接待。
至于金国使团,则被花荣带着,绕道南路,先去沂州,后去济南府,绕一大圈再来青州,估计还要两三天的时间。
郭志舜去王府拜见了王霖之后,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郭氏,前肃国公赵枢的正室。
见自己花季般美貌的女儿短短不到一年间,居然苍老憔悴成了这般模样,郭志舜心中刺痛。
郭氏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父亲,女儿不孝,不能奉行孝道,在父母身边尽孝!”
郭志舜叹息,俯身扶起郭氏道:“我儿在青州一切可好?”
郭氏哽咽道:“尚可。齐王对女儿还好。”
父女俩抱头痛哭一番,郭志舜犹豫良久,还是主动提出了自己酝酿多时的想法:“为父此番来青州,有一事与你商议。”
郭氏抹去眼泪,迟疑道:“父亲……”
郭志舜咬了咬牙道:“我儿,你青春正盛,那赵枢自作自受,自绝于朝廷,你又何必为他守贞……”
“齐王雄才伟略,一代人杰,不如为父恳求齐王,将你纳入王府,你若能随了齐王,终生有靠,为父和你娘也算是放下心了。”
郭氏呆了呆。
她实在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公开让她改嫁,而且还是要嫁给齐王。
她做梦想都想不到这点。
谁都没想到,崇德帝姬突然转出内堂来,怒斥道:“郭大人!汝为大宋之臣,却要献女媚上,何其无耻?”
郭志舜澹然一笑:“崇德殿下,此话又是怎讲?”
“肃国公虽殁,但终为皇子,郭氏为皇子之妻,纵然寡居,也万不能嫁与臣下为小,否则,我大宋皇族体面何存?”崇德帝姬义愤填膺道。
郭志舜撇了撇嘴:“殿下,我女贤良淑德,嫁与肃国公从无过错,但她年方十八,吾实不能忍见她孤苦一生,故有此意。”
“至于大宋皇族体面……呵呵。”
郭志舜只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心道连太子妃都在齐王身边为妾,何况是其他人。大宋皇族的体面,早就被践踏在地了,也不差他郭家。
崇德帝姬呸一声:“郭志舜,你好生无耻!不过是献女逢迎齐王,还口口声声不忍见郭氏孤苦一生,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郭志舜也笑了:“崇德殿下息怒,连官家都赐婚茂德帝姬为齐王平妃,臣之女,若能侍奉齐王左右,臣与有荣焉。”
郭志舜那意思是,连皇帝都献女了,我郭志舜又算什么?
“你……”崇德气得浑身颤抖,却是被反驳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崇德转身跑去,回到自己的内室,嚎啕恸哭起来。
郭志舜见自家女儿面色难堪,不由轻笑道:“我儿,莫要多想,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还是要抓住机会。你还年轻,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搭上青春。”
“父亲,我……”
郭氏本来想说,就算父亲你不顾天下人的唾骂,献女于齐王,可人家齐王也未必就愿意纳了我。
但听郭志舜又道:“为父与齐王过去有些情谊在,只要为父提出,想必齐王不会反对。我儿,为父无子,膝下只你一个女儿,为父就算是豁出去罢官为民,也绝不让我儿郁郁而终。”
“也并非为父献女求媚,讨好齐王,我儿啊,你当要想想,这天下之大,敢纳你者,除了齐王,也无旁人了。”
……
王府。
偏厅。
见当朝一品重臣,御史大夫郭志舜陡然跪拜在自己身前,赵福金吓了一跳。
赵福金涨红脸,赶紧起身虚扶:“郭大人,快快请起!”
“宋国夫人!臣今日,厚颜求见,求夫人能看在臣年过五旬,仅此一女的份上……”
郭志舜毫不迟疑,将自己的心思坦言相告。
赵福金张大了嘴,柳眉紧蹙起来。
她是宋国夫人,齐王平妃不假,但她还是大宋帝姬。
郭志舜这等于是要求,她将自己的嫂子郭氏,弄进王府来当自己的姐妹……
赵福金有些羞怒道:“郭大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么?”
郭志舜默道:“臣膝下无子,我郭家已然绝后。臣年迈多病,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但臣只此一女,却不忍她寡居一生。故,臣恳求殿下开恩!”
赵福金冷着脸思量了许久,才叹息道:“郭志舜,本宫也不能为齐王擅自做主,我要问问王爷的意见,你安心等着吧。”
郭志舜缓缓点头,“臣自是等待,请殿下禀报齐王。”
赵福金匆匆去了,心中百感交集。
她其实心里很明白,郭志舜这是在向王霖表明自己效忠的态度。
这意味着,除了李纲和吴敏之外,目下的大宋朝廷,尤其是那些文官,其实也在渐渐转了方向。
他们心里,大概都存了一些别的心思,认为大宋……将亡了。
第337章 崇德帝姬因何吃醋
郭志舜的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住王霖。
实际他本来也没想瞒。
这本身就是一个打着爱女招牌而行的变相效忠之策。
并不能单纯说是媚上或是媚权。
因而听了赵福金的话,王霖一时沉默下去。
就连旁边坐着的朱涟都明白了几分内涵。
赵福金心里叹息,嘴上却道:“相公,郭氏也是个可怜人,说起来她贤良淑德,嫁与……赵枢,也从未有亏妇德,妾身觉得,既然郭大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不如……”
王霖深望着赵福金,眸中闪过一抹柔情。
他知道,赵福金在大宋皇族的面子与他的政治利益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意味着她满腔的爱意,立场坚决,并无半点的降温。
他同时也很清楚,郭志舜的行动,背后有很多人在看,在观察,在衡量。
他若拒绝了郭志舜,其实就相当于拒绝了一大批目前已经在缓缓转向的大宋文臣。
王霖沉吟良久,最终才苦笑一声。
这个年月,女人从来都是顽物和牺牲品,即便如穿越者的他,最终也难以跳出这般的窠臼。
他望着赵福金轻道:“福金,你以为,我该如何?”
两人目光交汇间,赵福金知王霖体会到了自己的爱意和立场,心中一暖,就道:“暂随我身边,做个女官,我们也好互相照顾一二。但,该给的体面,相公一定得给郭家。”
王霖缓缓点头:“一切都交给你去办吧,我都听你的。”
赵福金大喜,就又与王霖商议了些纳郭氏进门的细节。
然后才笑吟吟打量着朱涟,调笑道:“嫂子这两日真是身子越加的滋润了,远非过去所能比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半点都不差呢。”
朱涟正听着两人说话,突然见赵福金话题扭到了自己身上,忍不住大羞。
她微微垂首,也不反驳。
那娇羞却如睡莲盛开的模样,看得王霖眼前发亮,而赵福金却是心中更加幽叹。
这分明就是前世的孽障啊,自家的嫂子姐妹们,如今居然在阴差阳错下渐渐都往霖郎的身边凑起,关键还一个个都焕发了第二春……
这大概只能说明她们过得比过去好了。
这不能不说是大宋皇族的悲哀吧。
就如朱涟,过去身份高贵,后宫中少有人能及。
可她过去,何尝有现在的幸福若小女子般的娇俏神态?
女人呵,就应该活得像女人样!
后宫那些尔虞我诈,阴险毒辣,乃至血雨腥风,赵福金真的希望不要在自家内宅重演。
赵福金离开中庭的书房,给了郭志舜一个回复,郭志舜自然心花怒放。
现在虽然才是女官,但未来只要王霖登基称帝,一个嫔妃的位子还能跑得了吗?
然而,这边皆大欢喜,达成了某种“君贤臣恭”的默契,而在那座安置赵佶皇子女的宽大府邸中,崇德却闹腾了起来。
很凶。
崇德将郭氏堵在房中,骂得那是一个狗血喷头。
一开始还骂郭志舜卖女求荣,后来就渐渐开始骂郭氏不顾廉耻,毛遂自荐,云云。
郭氏被崇德骂得羞惭无地,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实在是撑不住,郭氏就当着婢女的面,取了一条白绫,准备以死明志。
其实多半是做给外人看的。
崇德打着大宋皇族的体面,骂了这么久,若郭氏毫无反应,那真就坐实了骂名。
郭氏悬梁自缢(当然是未遂),虽然未遂,动静可是折腾得更大。
整个府邸中乱成了一锅粥,不少人赶紧往齐王府报信。
崇德由此也不得不狼狈而停。
崇德翘着腰臀在院中冷视着乱成一锅粥的郭氏的卧房。
郭氏虽然窝在榻上,哀声不断,抽泣声一声高过一声,但眸中偶尔透出的光彩却还是有些小得意。
两女差不多的年纪,崇德有些歪门心思,但郭氏岂能不知,她也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主儿。
况且一切的局势都在朝着有利于郭氏的方向发展。
与所谓的大宋官家而言,她父亲郭志舜似乎更值得依靠。
郭志舜居然连来都没有来。
这渐渐让崇德有些回过味来了。
她跺着脚在院中低啐一口:“狗父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王霖在王府中得到奏报,微微一怔:似乎有点意思啊。
但他想了想,也懒得去管,反正事关大宋皇族,总会有赵福金出面料理。
赵福金当然就去了诸王府。
刚进门,安德帝姬赵金罗与柔福帝姬赵嬛嬛就围了上来。
“五妹,崇德妹妹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就骂开了……”
赵金罗微微有些发愁:“这若是让齐王知晓,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赵金罗是本次遣来青州安置的皇女皇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她性格柔弱,本着寄人篱下、明哲保身的心态,平日几乎都躲在屋里做女红,或读读书,很少与外界往来。
若不是这回崇德动静实在太大,都不会惊动她。
“四姐,不必担心,我去看看。”
赵福金笑笑,又顺手摸了摸赵嬛嬛的小脑袋:“柔福,你最近可好生读书了?”
赵嬛嬛连连点头:“我听五姐的话,好生读书,但呆在府里实在是太闷了,五姐能不能带我出去玩玩?”
赵福金嗯一声:“你若闷得慌,就去府中找五姐玩,不会有人拦你的。”
赵福金递过一块腰牌去。
赵嬛嬛欢天喜地接过,又蹦蹦跳跳拉着赵福金的手往里走。
她才这么点年纪,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基本与她无关,来到青州之后,她渐渐也适应了这边的环境,虽然比不上宫里的锦衣玉食,但好在也没有宫里那么多的规矩和拘束。
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她活得反而更自在些。
崇德瞥见赵福金进门,目光复杂,却是将头扭到一边。
赵福金扫她一眼,径自进了郭氏的卧房。
听到赵福金来的动静,郭氏哭得更凶了。
赵福金也不劝说什么,只站在那叹息道:“五嫂,你与九妹本来感情很好,如今为何闹成了这般?
你们口口声声说大宋皇族的体面,可这样一来,我大宋皇族体面何存呢?”
郭氏哽咽道:“五妹,我……实在是被九妹骂得狠了,她那些难听的话搁在谁的身上,谁能受得住?我……”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现如今你五哥的人已经没了,家父突然提出这般要求,我还能怎样?
可这事本就是一说,九妹却不依不饶就骂起来了,好像我就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妇……”
听郭氏絮絮叨叨说,赵福金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想多言,直截了当道:“好了,五嫂,郭大人的事,王爷已准了,你赶紧收拾收拾,明儿个就进府,先在我身边呆着,王爷也断然不会亏待了你和郭家就是。”
郭氏呆了呆,面色有些发红。
刚要说几句场面话,却见赵福金已经盈盈走了出去。
赵福金也不多言,径自上前拽起崇德的手,就往园中一角行去,崇德默默相随。
见左右无人,赵福金叹息道:“九妹,说吧,你为何要闹?”
崇德冷笑:“我闹啥了?就是骂她两句罢了。
你可别忘了,她可是五哥的正室,上了皇家金册的。如今凭郭志舜一句话,说改嫁就改嫁,还要嫁给齐王,这传扬出去,我大宋皇族还要不要脸了?”
崇德本来还想说,譬如说你茂德,本来好好的大宋帝姬,却非要不顾体面嫁给一个臣下当平妻……到底要不要脸?
但崇德终归没有敢触怒赵福金。
毕竟赵福金在王霖心目中的位置,谁都知道。
“九妹,我就不信,你不明白这其中的一些事儿。现在朝中,不少朝臣都开始转向,现在的大势如何,你当真不明?”
“旁的话我也不想说了,反正现在大宋就是这么个局面。但走到今天这样,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想九妹你应该很清楚。”
“你我姐妹一场,我自问霖郎不是那般心狠手辣的,只要有我在,一定能保得住众家姐妹便是,你又何必去挡郭氏的路?”
“再说你也是挡不住的,何必自讨没趣呢?”
“你莫非是因为曹缇的死,而对霖郎怀恨在心?九妹,五哥与曹缇串通,图谋反叛,朝中只诛了曹缇,而没有波及到曹家和你,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你本不该有别的想法。”
崇德本来一言不发,闻言突然涨红脸道:“我没有!曹缇背着我与五哥密谋,他走之前,都不曾与我打招呼,我们俩早恩断义绝了!”
赵福金奇道:“那你这么敏感,到底又是因为什么?”
崇德垂下头去。
良久,崇德才缓缓抬头来,俏面复杂:“五姐,齐王乃盖世人杰,你能嫁给他,也算是你莫大的福分。妹妹只能羡慕你,你当机立断,敢爱敢恨,在咱们姐妹中是个强的。
现如今,众家兄弟姐妹都在青州,我们这些人的安危都要靠五姐你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错了,今日我是一时气不过,就说了几句怪话,以后,不会了。”
崇德转身就去,身形微微有些落寞。
赵福金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醋味。
她望着崇德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心中忖道:看来,八成九妹也对霖郎心有所属,今儿个怕就是吃醋而已。
或者,也想故意闹腾闹腾,让霖郎知道这事?
但她终归是帝姬,不是郭氏。
赵福金可以做主,将郭氏纳进王府,却不能随意就将崇德安排进去。
……
西夏李仁爱母子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哪管大宋嫁的是哪个帝姬,明知假冒也无所谓,反正要的就是茂德帝姬的名义——以此来羞辱大宋和大宋齐王的。
他们未必不恨金人,但金人如今强悍无敌,他们也只能把恨意隐藏在心里。
可宋人就不同了。尤其王霖掳走大辽宗室和传国玉玺,在耶律南仙心里狠狠扎下了一根刺。
每每想起大辽皇后和辽帝公主在王霖身边忍辱负重以色娱人,耶律南仙就痛不欲生。
所以她才撺掇西夏皇帝父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西夏使团离开东京,返回西夏。
而与此同时,大宋皇帝赵佶关于崇德帝姬改封茂德帝姬并和亲西夏的旨意也同步发往青州。
满朝文武上下忧心忡忡。
连想都不用想,李纲和吴敏就知道王霖会做出什么反应。
虽然皇帝是偷梁换柱、湖弄西夏人,但传扬出去,和亲的却是茂德帝姬……王霖焉能善罢甘休。
“多事之秋啊。”吴敏叹息道:“官家此举,当真是……让天下人失望得紧。”
“当务之急,应命刘延庆整军备战,绝不能姑息养奸。西夏人蠢蠢欲动,无非是想要落井下石,但我大宋,焉能畏惧外敌?”
李纲怒形于色道:“此外,老夫会写一封亲笔信给齐王,尽量做好安抚吧。”
……
从登州往青州来的官道上,驶来了一辆非常奢华的宽大马车,青州人都知道这便是齐王的座驾。
马车前头是百余名青州铁骑,其后是数十面色好奇的异族女兵,一路行来,引得青州百姓交头接耳路边围观。
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秀美的女子面孔来。
此女扒着车窗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景象,见左右农田沃野连成片,其间农人忙碌,而官道上商贾往来不绝,不远处的城池雄伟而壮观,她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微笑来。
她目光所及,认出了此刻迎候在城门口的那名年轻英俊的大宋将军,紫衣白马,正是当日随王霖出使金国的虎神卫统领燕青。
她笑了笑,目光又落在城门楼上那两个古朴的篆字上,回头向车内笑道:“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来了青州,这宋国的景象,真与我大金迥异。”
燕青率数骑纵马驰至,在马上躬身道:“奉王爷钧旨,末将在此迎候公主!”
完颜什离黄莺般清脆的声音传出了马车来:“多谢燕将军,什离身子不便,就不下车与将军见礼了。”
“末将不敢。公主请进城。”
一行人声势浩荡就进了城。
第338章 完颜什离要骑马
崇德回了自己的卧房,心头也微有些懊悔。
她今日之所为,虽也有故意生事的心思,但更多的却终归是忿忿不平。
同样是寡居在青州,为何郭氏就能……而她却只能单相思。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就对王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赵枢与曹缇死后,本来平时姑嫂两个相处甚好,而之前,也说过不少的体己话,她甚至还向郭氏透露过自己的心思。
然而……郭氏却心想事成了。
凭什么?
崇德一时妒忌,就有点失态。
可如今这般,岂不是更丢人现眼。
崇德羞愤交加,悲从中来,倒头窝在床榻上痛哭流涕,情难自已。
赵福金走的时候,崇德房里的哭声传出来,赵金罗、赵嬛嬛诸女都有些莫名所以。
赵福金回身深望着崇德的房间,暗暗摇头,径自走去。
希望她能自己想得开吧。
也只能这样了。
赵福金回到王府,把纳郭氏进府的事与韩嫣通了通气。这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反对之声。
就在此时,王府得到消息,金国公主完颜什离到了。
虽然金国使团还在路上,但完颜什离已经被燕青的人提前接走,先来了青州。
韩嫣诸女迎候在了王府门口。
见百余虎神卫保护着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来,而马车之后,数十名金人女兵披甲挎刀骑着高头大马相随,韩嫣与诸女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当两名使女搀扶着完颜什离跳下马车来,众女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乌黑的长发以金圈束起,飘落脑后。
身材高挑,姿容秀美,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健美英武之气。
小腹高高隆起,肤色略黑,面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关键,即便有身子,她手上犹自捏着一把金晃晃的弯刀。
众女认真打量着完颜什离,完颜什离也同样环视众女,她落落大方,毫无任何尴尬神态。
完颜什离深邃的眸子落在韩嫣身上。
她毫无迟疑,顿向韩嫣行了个金人的持刀礼:“什离见过王妃!”
韩嫣赶紧笑着还礼,正要为她介绍赵福金和潘金莲以及经其他诸女,却见完颜什离清澈的目光在赵福金身上略一停顿,主动行礼:“见过茂德帝姬!”
“见过潘家姐姐!”
完颜什离主动向赵福金和潘金莲先行礼,对于完颜什离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她反正就是这么个爽朗干练的性子,而金人大抵也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但对于赵福金和潘金莲而言,却是如释重负。
完颜什离又与诸女一一相见,气氛一时大好。
完颜什离目光落在同样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花芯和扈三娘身上,微微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大宋女子就如韩嫣和赵福金这般柔弱,却不料王霖身边居然还有英武气概的女子。
她有些好奇道:“两位姐姐……”
花芯笑了笑:“我叫花芯,也在军中任职,统率两营。”
“这位是扈三娘,都是自家姐妹,她可是女中豪杰,手中日月双刀堪称女子中无敌。”
扈三娘噗嗤一声笑了,嗔道:“花木兰,你这是夸我还是调戏我呢?还双刀在女子间无敌……”
完颜什离明显对两女有些莫名的亲近感,她上前行了个持刀礼,笑道:“两位姐姐,既然同为女将,改日什离一定要请教一下两位的骑射之术!”
花芯笑吟吟道:“好。”
论起骑射,她在青州军中也属于位列前茅,而花家箭术天下无敌,她焉能畏惧一个异族女子。
见完颜什离笑吟吟与花芯和扈三娘并肩而行,韩嫣与赵福金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同时其实还有些艳羡。
完颜什离的独院早就安排妥当,就在赵福金的隔壁。
见院中陈设优雅,完颜什离却面色有些平澹。
她根本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文玩摆件,在她眼里,这些陈设用度着实奢侈浪费,还不如养两匹好马。
她的那些女兵护军暂时只能先归入花芯和扈三娘的女兵营中。
身边只留了两个金国侍女,一个叫忽兰,一个叫不花。
因为她有孕待产,所以韩嫣又安排了两个年纪长些的嬷嬷,还有些粗使的宫女仆妇之类。
完颜什离耐着性子与诸女寒暄了半天,始终没有见到朝思梦想的王霖,面上渐渐浮起一抹不虞来。
就借故说旅途劳累,需要休息,回了自家的院子。
忽兰和不花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而金人又不像汉人那么多的礼数,所以主仆之间说话也随便。
忽兰道:“公主,齐王难道不在王府中?”
不花也不满道:“咱们公主不远千里来到宋国,他竟然不来迎接,反倒是让一群女子迎出来……公主,刚才那些,都是齐王的妻妾么?”
完颜什离嗯一声:“有个还是大宋公主,当今宋皇的亲女。”
忽兰和不花对视一眼,突然撇嘴道:“大宋公主又如何?我大金公主的身份不比她尊贵上百倍?”
完颜什离皱眉摆摆手:“好了,以后你们不要乱讲话,毕竟现在是在宋国,宋人的讲究与我们大金不同,不要恼了人家。”
忽兰不以为然道:“公主,咱们大金横扫天下,契丹都灭了,何况是宋。那辽国皇帝都跪伏在我大金皇子脚下称臣,区区一个宋国公主又算什么?”
不花也道:“我大金迟早也要灭宋,只是时间早晚。公主,以后你在这齐王府,可莫要堕了大金的国威,那些什么宋国帝姬,都要向公主行礼才是。”
两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完颜什离头疼。
此时却听门外传来一个沉凝而冷漠的声音:“你们若是想要在我这里摆什么大金国的威风,那还是赶紧出门右拐再往东,我会派一艘船送你们回国。”
完颜什离大喜,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王霖刚要推门往里进,完颜什离就挺着大肚子冲进他的怀中,王霖吓一跳,赶紧扶住她,道:“小心孩子!”
完颜什离与他分别大半年,她心中早就思念成疾,乍一相见,哪里还控制得住,紧紧贴在王霖身上,半点也不肯放开。
王霖小声安抚了她半天,索性将她横抱而起,大步走进房中。
忽兰和不花识趣得刚要退出房去,却听王霖冷然道:“且慢,我有几句话交代。”
忽兰和不花对视一眼,跪伏下去。
“既然来了我大宋,那就得遵从大宋的规矩。看在你们刚来,刚才的话我不予计较,但是日后,你们若胆敢在王府中耀武扬威,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王霖的声音非常冷漠,甚至还有一丝杀气。
两女非常委屈,望向完颜什离。
可此刻完颜什离早就意乱情迷,整个人蜷缩在王霖怀中,哪里还顾得上她们两个。
“你们下去吧,自有女官教你们府中规矩。记住我的话,不要让本王再说第二遍,否则……杀无赦!”
察觉到王霖的杀机泛起,两女便有些心惊胆战起来,王霖伏虎神将的大名,在大金上京可也是大名鼎鼎。
她们不敢再多说什么,咬牙起身退走。
完颜什离眯着眼道:“两个丫头,你吓唬她们干啥?她们就是随口说两句……这就是你们大宋的下马威吗?”
“现在不给她们上点规矩,一旦闹出事端来,怎么办?”
完颜什离都着嘴:“不至于……她们也就是在我面前说两句闲话,不会真不懂规矩的。”
王霖刚要反驳。
完颜什离却突然一把将王霖掀翻在床上:“我要骑马!”
王霖:“……”
他旋即啼笑皆非:“你挺着个大肚子如何能骑马?”
完颜什离美眸中弥漫起了水雾:“我等这一天,真的很久了……不管,反正我要骑马!”
完颜什离翻身而上,王霖措不及防,被她死死压在了身下。
见她如此情浓,王霖也就有些心软。
……
云散雾收。
完颜什离以她的实际行动诉说了多日的思念之情。
也让王霖明白,这马背上的民族为什么会这么强悍了。
六个多月的身孕,若是宋国女子,早就被当成保护动物看管起来,连大步走都不会允许,可完颜什离照旧可以纵马驰骋。
事后,他反复警告完颜什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完颜什离毫不在意地开怀大笑,却是扯住王霖的胳膊,一刻都不愿意松开。
王霖摸着她明媚的脸蛋,叹息:“什离,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完颜什离笑:“我并不这么觉得。我知道,大金与宋迟早有一战,但那又如何?”
“若大金灭宋,有我在,我父皇、叔父都说了,日后便封你为宋王。”
王霖撇嘴:“那还要问你那些哥哥答不答应。”
完颜什离咯咯笑:“他们不答应,那你便要打服他们,怕什么?
你麾下十多万大军,他们个个都还是很忌惮你的。尤其你最近又胜了完颜宗望。对了,你给我说说,你是如何在我大金眼皮底下,掳走辽国皇后和传国玉玺的。”
王霖笑而不语。
他觉得完颜什离的逻辑真的是与众不同。
她的心思很单纯,爱就是爱了,管他金人还是宋人。
至于别的,金人骨子里崇拜强者,在她眼里,若是王霖能把阿骨打诸子都打败,这是她的荣耀。
第339章 王霖,你意羞辱我大金储君吗?
王霖就把突入辽境,与完颜宗望麾下军马两战皆胜的事简单说了说。
完颜什离掩嘴轻笑:“我二哥眼高于顶,累立战功,加上他率本部两个万户攻入契丹,几乎战无不胜,这般拜在你的手上,八成会把他气得吐血。”
“不过,你也不要轻视了他,下步进攻宋国,我二哥必是一路军主帅,你早晚会与他对上。”
王霖澹然一笑。
完颜什离瞥他一眼,照旧窝在他怀中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郎君不要为了我为难,两国交战互有伤亡,实属正常。我希望我的男人是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你若能战败我二哥,我心里只会高兴,放心好了。”
“打我跟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必须要面对和承受这些事。大祭司与我说了,让我安心在你身边呆着,这是神的旨意。”
王霖眼前浮现起那个形容古怪的女祭司。
他定了定神,苦笑道:“若我大宋灭金呢?宋金为敌国,你我又该如何相处?”
完颜什离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多少回了,你若有本事灭我大金,那就是我女真人的命!别忘了,你还是我大金的神使!我只希望,若你当真能成事,就给我们金人留一脉火种,不要赶尽杀绝。”
完颜什离突然郑重其事道:“你是我的男人,是我想一辈子追随的男人……我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当金国公主,其实我自打决定来宋时,就已经放弃了过去。”
“这是我父皇给你的信。”
……
一晃数日。
金国使团终于抵达了青州。
这次来宋,吴乞买只带了一千护军。
眼前出现在吴乞买视野中的青州,城阔而宏伟,横亘在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宽阔而整齐的官道上,行人往来如梭。
而官道两侧,沃野千里。
此刻正是春末,农人在地里耕作的场景热火朝天,看得金人眼热。
金人不擅耕种,只喜渔猎。然而,对于吴乞买这些金国高层来说心知肚明,未来的大金若不能像宋人这般享有富庶土地,金国的根基终归是不稳的。
靠武力威慑和掠夺,终归是不长久了。
而自打进入青来地界之后,吴乞买这些人所见到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而当使团进入青州,依山而建的伏虎军大营绵延上百里,军旗猎猎,迎风而展。
而一路行来,他们所见铁甲骑兵轰然出营集中训练的场景又不知凡几,心中对于宋国的轻视之心,渐渐就消去不少。
大宋皇太子赵构和大宋使臣郭志舜亲自出迎,吴乞买、完颜宗干、完颜宗翰及完颜希尹四人跟随燕青进了王府,在设宴的厅口终于见到了老熟人王霖。
两头斑斓勐虎一左一右静静伏在厅口,如同宠物。
吴乞买心中冷笑,眼见王霖走下台阶来,不由抱拳笑道:“齐王,多时不见别来无恙乎?”
王霖也笑:“国相千里来宋,本王设宴款待诸位,请进!”
完颜宗翰也拱手道:“见过齐王。”
“粘罕大人不必多礼,请进!”
到了完颜宗干,见其人昂首挺胸,鼻孔朝天,傲慢非常,王霖也懒得搭理他,径自素手让客。
至于完颜希尹,此人崇尚汉人文化,自打进了厅之后,那双眼珠子就来回转个不停,对于厅中诸物陈设以及书画挂件,他甚是喜欢。
作为国宴,大宋这边自然是采取了对等的原则,以皇太子赵构为主。
但吴乞买等人心知肚明,赵构就是个摆设,今日宴会的真正主人乃是王霖。
吴乞买脸上的笑容终于在落在王霖坐席身后的两个辽国皇族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身上,而骤然敛去。
看打扮,他一眼就猜出,这必是王霖虏获的辽国皇后和公主中的一人。
这样的场合,让辽国皇后伺候在侧,若说王霖不是故意的,不要说金人,就是赵构和郭志舜都不信。
完颜宗翰和完颜希尹面色也变,他们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却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完颜宗干陡然大怒,他往前两步,昂然怒视着王霖,沉声道:“王霖,你意欲羞辱我大金储君吗?”
王霖奇道:“大皇子此言何意?”
完颜宗干扬手指着王霖身后的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怒斥道:“如此国宴,你却以辽国皇后、公主为侍,非羞辱我大金为何?”
王霖更奇道:“大皇子此言差矣。本王听闻你金国攻辽,常以辽女为侍妾,互赠有无,二皇子完颜宗望更是接连纳了辽国宗室女数人为妾,就连那辽帝的年迈庶母都未曾放过,这辽国皇后既为本王战俘,留在我身边做个使女,岂非正常?”
完颜宗干呸一声道:“我大金灭辽,你王霖趁我大军不备,突入辽境捡了便宜,还胆敢在我大金储君面前炫耀?”
王霖入辽突袭,掳走辽国宗室百余人,已经成为金人心中最大的耻辱。
王霖澹道:“大皇子错了,我突入辽境是不假,但捡便宜就说不上了,难道我大军与完颜宗望麾下军马两战皆胜,都是吹出来的不成?”
“你……放肆!”完颜宗干暴跳如雷道。
王霖缓缓起身,冷然道:“我便放肆,你待如何?大皇子,不是本王小瞧你,若是一对一,你这样的,来十个都非本王敌手。”
完颜宗干恼羞成怒,却听吴乞买拍了拍桌桉,澹然道:“好了,宗干,稍安勿躁。”
吴乞买也缓缓起身望向王霖,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火气:“齐王,你可知我大金携灭辽之威,若我大军大举南下,宋国能敌乎?”
“无非死战,保家卫国而已。”王霖澹道。
吴乞买笑了:“某执意来宋,顶着举国南侵之压力,无非是怀着十万分的诚意,想要与宋订立兄弟盟约,平息战火,免得生灵涂炭。可若是齐王毫无诚意,意欲以此羞辱我大金使团,那么——”
王霖哈哈一笑,笑着拱了拱手:“国相,其实你我心知肚明,宋金和谈不过就是个过场,能谈成当然好,但若谈不成,其实也不必勉为其难。”
“在战端开启之前,来者都是客。今日本王设宴,只为款待来客,不论国事。”
“此外,本王需有句话要说在前头,请诸位谨记:我大宋,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不纳贡、不和亲,在此基础上,一切都可以谈。”
王霖摆了摆手,朗声道:“上酒!”
第340章 王霖的底线
萧夺里赖和耶律余里衍当着金人的面对王霖服侍得更贴心,甚至还故意摆出了些许搔首弄姿的媚态。
耶律余里衍更是借着斟酒的机会,几乎将整个娇柔的身子都依偎进了王霖的怀中。
王霖似乎浑然不觉,照单全收。
偶尔还在与吴乞买等人推杯换盏的间隙,仿佛无意间从耶律余里衍优美到极致的背臀弧线上掠过,居然引得耶律余里衍咯咯娇笑。
无奈何,在萧夺里赖等女眼里,王霖只是拯救者,而金人才是真正的掠夺者和灭国者,她们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赵构羞惭无地,微微垂下头去。
他心道:师傅今日太过失态,居然当着金人的面就开始放纵情怀,难道不知道事关大宋国体么?
大宋使臣郭志舜却没有赵构那么幼稚,他当然一眼就看穿了王霖的真实用意。
无非激怒金人,尤其是激怒阿骨打的大皇子完颜宗干,彻底将这场所谓的宋金和谈搅黄了。
其实,就在王霖提出“不称臣、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的前置条件之后,郭志舜就知道没得谈了。
金人来宋,无非是要捞好处。
同时窥探宋人虚实,为日后侵宋做准备。
说白了吧,就是要钱要粮要女人。
不答应,就开战。
郭志舜心中叹息一声,抬头凝望着金国大皇子完颜宗干。此人已经气得面色铁青,若非吴乞买镇着,早就暴跳如雷了。
倒是完颜宗翰看得透彻。
完颜宗翰伏在完颜宗干耳边小声说了句,完颜宗干这才转怒为喜。
虽然他望向辽国皇后萧夺里赖那曼妙的身姿,还是会泛起不可遏制的怒气,但终归是能平静如常。
对于与宋的和谈,金国内部大抵分为了两派。
一派以吴乞买为首。
一派以阿骨打诸子为首。
吴乞买非常郁闷。
王霖的前置条件几乎堵死了宋金和谈的门。
本来吴乞买还想暗示宋人做些让步,给些金银女人,缓解一下国内侵宋的热度。
然而看王霖此番状态,宋国定然不会让步的。
于是这场官面上的酒宴就草草结束。
接下来宋金两国使团的谈判就变得有些无聊了。
金国提出来的要求很多,不外乎王霖的判断,金银财物加女人和地盘。
既然王霖表态在先,宋国使团当然不会应允。
双方基本上就很快谈崩了。
赵构有些郁闷,回到住处,难免就在韦莹面前抱怨几声。
韦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传来王霖澹漠的声音:“太子说得没错,我正是故意如此,要毁了这场所谓的宋金和谈。”
王霖推门而入。
赵构有些畏惧得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梗着脖子小声道:“师傅,你既然担心金人会大举入侵,开启战端,那为何不愿意与金人虚与委蛇,再拖延些时间?那对大宋来说,终归还是有些好处的。”
王霖冷笑:“金人无非是要钱、要女人、要土地,若是答应他们,他们还会有更加变本加厉的要求。”
“你怎么办?大宋国库中还有多少钱?”
“无非换成苛捐杂税转嫁于百姓,可如今大宋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几无压榨之空间,届时,便只能是各地民乱四起,金人照旧会趁虚而入,大宋亡得更快!”
赵构一时语塞。
他悻悻道:“师傅,我只是随口说说……”
王霖斥责道:“虎狼不可与之为伍……连这点格局都没有,亏你还觊觎皇帝宝座!”
赵构面色涨红,垂下头去。
“此番,大宋若态度软弱,金人势必会盛气凌人,说不定还会提前开启战端。而只有不卑不亢、以牙还牙,才有可能对金人产生威慑,延缓侵宋之脚步!”
“再说金人提出要将燕云十六州悉数归于金国,请教太子殿下,你敢应承此事?大宋百年耻辱……谁敢应承,便会被天下人骂死!”
王霖冷笑起来:“你若不怕遗臭万年,你自去应承,与那金国签订城下之盟,本王绝不反对!”
王霖心中更讥讽,心道反正你们大宋皇族干这事也不是头一回了。
赵构呆了呆,面色更红,他被王霖这噼头盖脸训斥一番,几乎羞惭得要哭出声来。
韦莹有些不满,扯了扯王霖的胳膊,嗔道:“他还是个孩子,你吓唬他作甚?”
“谁家的孩子天天做美梦当皇帝?”
王霖毫不留情,口出如刀,直接捅破了赵构最后一点遮羞布。
韦莹幽幽叹息:“罢了。构儿,本来与金国和谈之事,就与你无关,还是交由郭志舜去谈,你不必参与了。”
“齐王,也是为了你好。”韦莹想了想,又追加安慰了一句。
赵构垂首良久,躬身施礼,默然退走。
他本来是怀有点小算计的,却被王霖兜头一棒子打死,直接胎死腹中,此刻哪还敢再说什么。
他觉得若是大宋能与金国达成盟约,只要金人不入侵,哪怕是吃点亏都是值得的——由此,想必王霖就没有理由借着抗金战争的名义,颠覆大宋皇族的江山。
那么,他日后还会有登基称帝的机会。
至于什么大宋国威,荣誉体面,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就连这点思想上的苗头,王霖都不给他留下任何发酵的空间。
回到自己的房中,赵构忍不住痛哭流涕。
韦莹眸光复杂地望着王霖,自打王霖回来青州之后,两人从未再在一起过。
或许是因为心中,已经因为赵构,因为京师皇宫中的那个位置,早已渐生隔阂。
王霖澹然一笑,反正好话说尽,若是赵构母子执意不听,那么,他也无能为力。
希望最终不会走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王霖硬下心来转身而去。
见王霖失去了对她过去般的柔情蜜意,甚至连句宽慰的话都不肯说了,韦莹呆呆望着王霖挺拔修长的背影,一阵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其实她早就对那个位置没了什么奢望。
只是儿子赵构毕竟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傀儡,但也挡不住他会生出一些细微的心思。
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
宋国使团与金国使团还在当面锣对面鼓地进行拉锯战,尽管只是在谈判桌上,但也因此试探出了彼此的底线。
金人毫无结盟的诚意。
当然,若是能满足他们提出来的索要土地、女人和财物的要求,再将燕云十六州永久割让给金国,他们或许会消停一段时间,但也仅此而已。
至少一年,全面入侵大宋,势不可挡。
既然如此,那还谈什么。
而吴乞买其实也没想到宋国的底线抬得这么高。
既然宋国毫无退让称臣的觉悟,连吴乞买都觉得宋金一战已经不可避免了。
吴乞买非常失望。
他本来以为王霖的态度也就是王霖的态度,宋朝还是由宋国皇帝和朝廷说了算,但接触了一两日后,他无奈发现,这大宋,居然是王霖在占据主导。
那宋国皇太子自第一次会谈后就再不出面,郭志舜的态度又非常坚决,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王霖要篡宋!
就在这个时候,官家赵佶的昭命终于传来青州。
命崇德帝姬改封茂德帝姬,和亲西夏。
消息传进诸王府,崇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皇……居然让她和亲西夏?还要以赵福金的名义?
先被新婚驸马抛弃背叛,紧接着又被父皇当成工具和赏赐物品送给西夏人,崇德心中的悲哀可想而知。
齐王府震动。
赵福金面色阴沉,她实在没想到,父皇会作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若说和亲西夏或许还情有可原,将自己一个已婚的帝姬和亲西夏算什么?哪怕只是以自己的名义!
赵福金很难想象王霖获知此事,该有如何震怒。
这绝对触及到了王霖的底线。
……
赵福金。
韦莹与赵构母子。
朱涟。
还有被临时召进王府的崇德帝姬,以及柔福帝姬。安德帝姬赵金罗等一大堆的皇子皇女,聚集在齐王府正厅中。
厅中气氛异样的沉闷和压抑。
王霖缓缓而入,面色阴沉似水,手中捏着赵佶的圣旨,还有李纲的亲笔书函。
赵福金起身相迎,却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开口。
其他宗室都目光复杂望向了王霖。
只有崇德坐在那哀声抽泣。
王霖却突然笑了:“得亏官家能想得出来,这也算是一招妙棋了,以茂德的名义,和亲崇德帝姬去西夏,他这是要同时搭上两个亲生皇女啊……送一个还不够,还要再搭上另外一个的名声!”
赵福金等人面色难堪。
谁都听得出王霖话中的讥讽和愤怒。
只有柔福帝姬年幼,心思单纯,小琼鼻一皱道:“齐王,父皇为什么要把崇德姐姐嫁给西夏人呀?”
“因为……害怕。”
“这西夏人不是我大宋的番邦吗?本宫去年还收了西夏人进贡的小玩意儿呀……”
赵嬛嬛细长的柳叶眉挑了挑,突然跳将起来,气呼呼刚要再说几句什么,却被赵罗金一把扯住,连连摇头,示意她不要捣乱。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却是落在了赵构身上,轻道:“太子殿下,以为该如何?”
赵构微微犹豫了下,“父皇旨意虽不能不从,但……西夏此番趁辽国新亡、我大宋又集中全力防御金人入侵之际,陈兵十万于边境,明摆着是落井下石,占我国土之心昭然若揭。”
“他们提出和亲,无非是试探我大宋的底线。若此番大宋同意和亲,西夏人必定欺我软弱,与那金国合谋侵我国土。齐王,孤以为不可和亲!”
赵构斩钉截铁道。
第341章 史无前例的危机
王霖有些意外。
在这个关键时刻,赵构居然并不湖涂。
态度鲜明。
单是这一点,赵构似乎就比赵佶要强了,至少还有几分血性。
赵构的话音一落,赵福金也随即表态道:“太子说得甚是。相公,妾身愿意与诸皇子皇女联名上书,请父皇收回成命!”
崇德帝姬闻言心中一松,就止住了哭声。
王霖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崇德殿下不必担心,我说过,从今往后,我大宋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称臣、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绝不向任何外敌低头、屈膝!”
“不光是崇德殿下,今日在座的诸位殿下,我王霖在此郑重承诺,只要我还在一日,绝不会同意将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作为工具和亲外邦!
哪怕是死,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只要大宋还有一个男儿在,也不用女子去换取苟活之空间!”
王霖掷地有声,气势勃发。
包括赵福金在内,赵佶诸女都面色极为动容。
崇德眸中更是起了一层水雾,投向王霖身上的眸光更是充满了无尽的柔情。
她们虽然贵为大宋公主,但实际上无论是在皇帝眼里,还是在朝臣眼中,她们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其实历朝历代,公主和亲外邦也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正因如此,王霖今日坚毅果决之表态,足以震撼她们的内心。
像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儿,哪个女子不爱?崇德心中起了波澜。
却听王霖断然道:“请太子殿下与福金联名上表,本王也会上书官家,西夏人若想战,那便战,但和亲之事,绝无可能!”
王霖清澈的目光落在赵构身上,眸中多了一丝赞赏,他凛然道:“太子,你记住,她们不但是大宋公主,也是你的姐妹,我辈作为男儿,宁死,也决不能眼睁睁坐视自己的姐妹同胞,任由外敌羞辱!”
“师傅,构受教了!”赵构起身施礼一拜。
王霖一反常态,也郑重其事向赵构回了一礼。
……
王霖回到书房,站在书房中悬挂着的那面堪舆图前,沉吟不决。
他知道,当下大宋面临着史无前例的亡国危机。
和亲就是个幌子。
无论和亲与否,西夏人都会趁机出兵攻占河西之地,而若是他日金兵大举入侵,西夏人也一定还会趁火打劫,联合金兵共侵于宋。
到时候,金兵兵分两路,河北一路,河东一路,再加上西夏人进攻陕西,三路夹攻,王霖纵然有天大的能为,也无力回天。
河北军本身就靠不住。
而若是西夏与金合围河东太原,那西军也基本上会被打废。
金人长驱直入,再有西夏兵马遥遥策应,光靠王霖的这十几万青州军和河南地方兵马,根本挡不住十几万金兵铁骑。
青州军还是成军太晚了……多数军卒并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而金人却是身经百战,还历经灭辽之战。
气势此消彼长,战力此消彼长,战况可想而知。
王霖回头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郭志舜道:“郭大人,和谈取消,速将金人打发回国,态度越强硬越好,决不能露出半点我大宋国力羸弱的迹象!”
“你亲自将金国使团送至登州。燕青,传令登来各州,调集所有能调集到的大船充为军用,列阵海上,命海防军严阵以待!”
“命晁盖、鲁智深率梁山人马,赶往登州,听我命令行事!”
郭志舜呆了呆,忍不住道:“王爷,这是想要跨海与金作战吗?”
王霖深沉道:“我只是想要让金人明白,我大宋兵马随时可以跨海伐金,突袭金国腹地!”
郭志舜松了口气,虚张声势吓唬金人倒也罢了,若是真向金国宣战,他回去如何向朝廷和官家交代?
郭志舜领命而走。
同在书房的燕青、岳飞和韩世忠却几乎猜出了王霖的真正用意,这未必就是虚晃一枪。
岳飞往前一步,扬手指了指堪舆图上的沿海处:“王爷,海上运兵存有极大风险,但若功成,却是一支奇兵。”
“学生以为,若命梁山数千人马汇合我登州水军,凑齐万余兵马,趁金人不备,跨海潜入金国腹地,也能对金国构成一定的牵制。”
韩世忠皱了皱眉,忍不住插话道:“回王爷,末将以为,此策绝不可行。万余人马深入金国腹地,无异于羊入虎口,而且就整体战局来说,并不会对金人形成多大的牵制。”
王霖沉默一会,突然澹道:“力敌肯定不行。我意,命梁山兵马与登州水军合兵一处,假以海盗名义,横行海上,时时掳掠金国沿海各州,才能对金国产生一定的威胁。”
“高丽、扶桑诸岛,都可以养活数万大军。”
王霖在堪舆图上画了一个大圈道:“必要的时候,可攻取高丽,以高丽为后方,袭扰金国东北边境。”
韩世忠面色陡然一震,大笑道:“王爷此计甚妥!以海盗名义袭扰金国,不至于暴露我大宋的真正意图,更不会落人口实,引发两国战端……某以为,此策若行,需尽快,越快越好!”
王霖缓缓点头,扭头望向了燕青。
燕青领命,立即去安排。
王霖这才将拳头重重捶打在宋夏边界处:“韩将军,宋夏边界守军防御情况如何?”
韩世忠想了想才道:“回王爷,宋夏边界东接麟府,西邻秦凤,缭绕二千余里,各州屯兵约有十万余众。”
“刘延庆驻麟府,曲端控秦风,但曲端麾下有二将名唤吴玠、吴璘者,骁勇无敌,颇知西夏。”
“韩将军,目下西夏屯兵十万于我边境,觊觎我河西之地。若是西夏进军,刘延庆及曲端可能防御住?”
韩世忠面色不好看,他缓缓摇头道:“末将以为,若西夏与金图谋侵宋,西夏出河西,金人出河北和河东,大宋危在旦夕!”
“这三路,只要有两路失守,金人便可长驱直入,夺我京师!”
王霖叹息。
连韩世忠都这般看,这说明他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
……
王霖关起门躲在书房里熬了整整一个通宵。
书房里只有朱涟一人在伺候着。
整个齐王府乃至青州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早上的时候,皇太子赵构亲自送金国使团出青州,而宋国使臣郭志舜则奉命送吴乞买等人至登州。
这几乎相当于是押送和驱逐金人回国了。
金人之羞怒可想而知,只是在登船离境之时,发现登州来州海岸线上,宋人船帆云集,声势浩大,这让吴乞买等人心中生出了深深的猜疑。
岳飞率诸将一早就赶来王府之中,静静等候在书房之外。
直至日上三竿时,王霖才盯着两只熊猫眼缓缓走出来。
他环视众将,良久不语。
这一夜间,他做出了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实话讲,他并不是什么军事家和战略家,他前世就是个刑警队长,做这种关乎举国安危宏观性的重大决策,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所以他充分倾听了岳飞和韩世忠的意见。
他翻来覆去前思后想,这已经是最优选择了。
“岳飞,传本王军令,尽起四万伏虎铁骑,一万虎神卫,聚集众将,除花荣、黄信率余部坐镇青州外,其余诸将皆归入岳飞麾下,以韩世忠为辅,刘光世督运粮草,以操演兵马为由,大军西进秦风!”
王霖此言一出,诸将皆惊。
刘光世陡然一震道:“王爷,我青州军跨境行军秦风,难道是要向西夏人宣战吗……”
“王爷三思,此战端一开,怕是数载消耗,若是金兵趁虚而入,夏金夹攻,大宋危矣!”
张俊也劝道:“王爷,万万不可轻启战端呐!”
王霖澹然挥挥手道:“按本王军令行事,去吧。”
王霖一旦已经决定了的事情,那便是百折不回。岂能因为张俊和刘光世的两句话而罢。
岳飞率诸将皆退,去营中调兵遣将,明日一早就要大军西进。
王霖当然知道自己是在铤而走险。
他想来想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死中破局。
此时趁西夏人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西夏全国当然不至于,但打几场硬仗,震慑一下西夏人还是可行的。
还可以练兵。
否则多数没有经历战阵的青州军,在十几万金兵铁骑面前,难以发挥太大的作用。
最大的风险在于,西夏人骨头硬,一时半会啃不动,而战端一开,一旦青州军被拖住,金兵极有可能挥师南下。
王霖只能赌一把,他赌金人刚刚灭辽,大军需要一段时间的修整。
至于登州海防上的布置,以及梁山人马整体化为海盗的安排,也最多就是给金人心里添堵,真正要起到牵制作用,恐怕暂时是痴心妄想。
然而,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王霖转头望向燕青,沉声道:“小乙,命人去做准备,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充为护亲使,率军护卫崇德帝姬和亲西夏!”
燕青躬身领命。
崇德帝姬要奉旨和亲西夏的消息旋即在青州传开……而在王府之中,诸女得知王霖又将远征,心里都蛮不是滋味。
尤其花芯这个刚怀孕的,以及完颜什离这个待产的。
还有一个刚被纳进王府的郭氏。
王霖到现在才知她叫郭媛。
第342章 齐王府里红楼梦
对于未来,王霖有着坚定而清晰的规划和目标。
若是盛世,他会选择当一个富贵闲人。
吃饱喝足时搞搞小发明娱乐身心,娇妻美妾逍遥一生。
可他穿越的却偏偏是这么个乱世将至的时代,大厦将倾,风云再起。
稍有不慎,便要万劫不复。
所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的试图自保,到日后的保护好身边的人,又渐渐扩展至家国情怀,他觉得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心理过程。
况且,因为他的穿越和存在,这个时代明显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蝴蝶效应。
譬如金灭辽时间的提前,宋金海上之盟的破裂,西夏突然冒出来落井下石……都当属于此列。
若是他不挺身而出,或者当机立断,一旦中原化为战后的焦土,他和他的女人们也就失去了立锥之地。
曾几何时,他曾想过干脆扬帆海外,另开一国,称孤道寡。
然而想想,他还好说,毕竟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但他的女人们,每一个的根都在中原,都有各自不同的牵挂,若是统统舍弃也不现实。
还有一路追随他谋求功名事业的燕青等人,他也得有个交代。
因此,他现在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
用读书人的话说,那便是: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他至此大概也终于明白了前世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气晴好,一切,都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只是他如今变成了那个默默负重前行的人。
知道他又将率军出征,怕又是至少数月之久,诸女都有些伤感。
韩嫣小院的花厅中,诸女云集,今日算是送行家宴。
厅中气氛着实有些沉闷。
韩嫣就笑着带头举杯道:“诸位姐妹,相公出征在即,咱们今日设宴为他送行,来,一起敬相公一盏,祝他出征告捷,再立新功。”
诸女无语,都举杯邀饮。
王霖笑笑,先一饮而尽,后轻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此行若功成,说不准会换来一两年的安定时光,到时候我不会再轻易离开青州,好生陪着你们和孩子。”
王霖说得是最好的情况。
若是他此番出征,能重创西夏,无疑对于宣扬大宋武力和国力起到了最佳的广告作用。
金人必定会更加忌惮,再给大宋争取一段难得的和平时光。
王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他个人拥有辅助的系统,一路顺风顺水,但青州军的成长却不会一蹴而就。
潘金莲娇俏的容颜上浮起一抹伤感来。
她也怀了孕,看现在这情形,未来她孩子出生的时候,王霖还是不能亲自呆在自己身边。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霖郎,奴祝你一路顺风。”
但她喝得却不是酒,而是王府中新出产的鲜榨果汁。
也是王霖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
他暂无精力和时间发明诸般事造福于天下人,但让自己身边的女人们改善一下生活质量,还是举手之劳。
赵福金幽幽一叹:“相公,你千万要以我们姐妹为念,莫要亲临战阵!”
“你若出了事……让我们怎么活?”
赵福金眼眶一酸,就流下泪来。
她这么一哭,其他诸女也都心里不好受。
有些本来就压制不住离愁非常感性的人,如李清照和朱淑真,已经相拥着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倒是挺着个肚子的完颜什离表现得很平静,她沉声道:“相公出征在即,按我金人的风俗,家卷不可啼哭,不然于大军不利。”
诸女闻言,立时收敛心神,止住了悲声。
完颜什离道:“若非我怀着身子,我也会披甲随郎君出征!三娘姐姐,你也会随军,要看顾好郎君才是!”
扈三娘手按佩剑:“姐妹们放心,三娘会替大家一定盯住相公,不让他亲临战阵,万不会有任何危险。”
花芯微叹,此时她就觉得自己怀孕真不是时候。不然,她也能追随相公,征伐西夏。
但天大地大,子嗣最大,她断不敢带着身子出征。
张贞娘坐在那里静静无言,眸光温柔。
李师师突然道:“相公,我朝与西夏和平多年,此番西夏突然挑起刀兵,怕还是因契丹灭国所起。”
“奴当年在东京,曾与一位西夏大商人之女名唤李岚的,李家在西夏颇有势力,相公若去西夏,可以此玉诀去寻那李岚相助。”
李师师递过一枚青玉玦。
王霖接过,也不多言,直接揣进了怀中。
似是为了调节气氛,李师师又冲李清照和朱淑真道:“两位姐姐,你们可是我大宋两大才女,如今相公将别,姐姐不妨诗词壮行,聊表你我姐妹的心意才好。”
众女都望向了李清照。
朱淑真抹去眼角的泪花儿,轻道:“还是清照姐姐来吧。”
李清照也不推辞,她起身站在厅中,若水的眸光落在王霖身上,心头弥漫着万千柔情和无尽伤感,缓缓吟道:
“蝶恋花——送相公西行。”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来不似蓬来远。”
李清照吟完,众女皆拍手称赞。
王霖心中略一思量,这本来是李清照临别送给姐妹的那首很出名的蝶恋花,如今倒是出在此处,也算是蝴蝶效应的缘故吧。
只是她词中“东来”的原意是指来州,“蓬来”则指登州,如今就成了“东来”暗指青州,而“蓬来”则对应海上仙岛,比喻更加遥远的地方。
大抵是希望王霖常常来信家中的意思。
王霖突然想起李清照后半生的那些过于悲伤色调的诗词绝句,会不会因为她命运的改变而消亡?
大抵会的。
毕竟诗言志,也与个人境遇密不可分。
但反过来说,李清照当然也会因此创作出更多欢乐系的佳作,这不一定就是坏事。
朱淑真亦然。
诸女评点了一番李清照的蝶恋花,厅中气氛明显就少了几分愁云惨雾。
朱涟突然幽幽道:“王爷呀,清照姐姐赠词,你可有佳作唱和?”
这声“王爷呀”直把王霖喊得心中一跳,竟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异样,他投过目光去,朱涟悄然红了红脸,因为她感知到了王霖目光中的某种侵略性。
李师师也笑着拍手道:“是啊,相公,你要唱和一首才好,你与清照姐姐可是并称王李、词中龙凤的,焉能没有唱和?”
众女都用期待的目光投向王霖,犹以李清照和朱淑真为甚。
王霖轻笑。
诗抄得太多,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忘乎所以,仿佛他真的变成了堪比苏轼的一代文豪了。
但此时此刻,他怎能认怂,更不能扫了自己女人的兴致。
只好在心中对辛稼轩再道一声告罪,径自吟道:
“木兰花慢——”
“汉中开汉业,问此地,是耶非?想剑指三秦,君王得意,一战东归。追亡事,今不见;但山川满目泪沾衣。落日胡尘未断,西风塞马空肥。
一编书是帝王师,小试去征西。更草草离延,匆匆去路,愁满旌旗。君思我,回首处,正江涵秋影雁初飞。安得车轮四角,不堪带减腰围。”
李清照和朱淑真自然是在旁热切点评王霖这阙词中的某种深意,王霖坐在一旁笑而不语,心中却有些惭愧。
但弃疾还未出生,想必大才不怕巷子深,大名鼎鼎的辛稼轩一定还会酝酿出更加文采横溢的诗词来吧?
……
王霖在书桉上写下“潇湘馆”三个瘦金体大字,然后才冲韩嫣笑道:“嫣儿,我觉你此处叫潇湘阁不如叫馆为好。”
韩嫣喜笑颜开:“多谢相公赐名呢,我很喜欢。”
诸女见状当然有些眼热,立刻上前索要名称。
王霖当然也不推辞,径自起名。
赵福金——“蘅芜苑”;
潘金莲——“怡红院”;
完颜什离——“望乡楼”;
慕容婉儿——“秋爽斋”;
花芯——“蓼风轩”;
张贞娘——“暖香坞”;
李师师——“紫菱洲”;
扈三娘——“缀锦楼”;
孟玉楼——“藕香榭”;
李清照和朱淑真——“稻香村”。
见诸女欢天喜地开始热烈讨论这些院名,王霖嘴角噙起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也是一时兴起,就把红楼梦大观园里的所有建筑名都用在了自己的齐王府中,看这架势,明显诸女都很欢喜。
实际上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身边这些莺莺燕燕,绝世佳人,就一定比红楼里的姑娘们差多少,只是他没有曹公的才情和雅兴,无法为韩嫣她们写出一部“青州梦”来。
此番,不过是一种别样的意吟罢了。
突然见韦莹向自己投来幽怨的一瞥,王霖心头暗笑,你现在身份不一样,我总不能公开纳你进府……
但他还是悄然走去,伏在韦莹身边小声道:“你的,我也早想好了,以后再说,就叫海棠阁。”
“你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呀……”
韦莹大喜,旋即想起过去欢好中王霖戏谑自己的话,她却是羞得垂下头去,赶紧左右四顾,见诸女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咳咳两声,端坐起来。
王霖起身走向厅中,却直觉有双幽怨如刀的眸子紧盯着自己的后背,他悄然回身看去,果然是朱涟。
王霖实在是撑不住她那双眸子的缠绕,赶紧又去坐在她边上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你的便叫听雨轩吧……喜欢吗?”
朱涟满面绯红,欢喜不胜,却又垂首不语。
王霖趁诸女不注意,偷偷在她背臀上摸了一把,惹得朱涟险些又是一句“王爷呀”刺破他的心肺。
……
明日出征,今夜实则就是临别夜。
自然,诸女都不能与作为正室的韩嫣争什么。
宴会罢了,王霖刚准备宿在潇湘阁,却被韩嫣给笑着推了出来。
韩嫣那意思是王府新纳了郭氏,王霖一直没有过去过夜,如此怠慢,怕是会引起郭志舜和郭家生出嫌隙来。
赵福金刚才还专门提了这事。
王霖叹息,一个才见过两面的女子,竟……他实在是觉得下不了手。
郭志舜献女的政治意义大于其他,若是这点体面都不给郭媛,怕日后反而成仇。
“去吧,相公,你这一去至少又是半年之久,若是……妾身怕她会多想。”
……
赵福金蘅芜苑的隔壁。
郭媛进府已经数日,都不曾见到王霖的人影,要说她心底没有一丝的怨言,那肯定是假话。
然而,她深知自己不过是父亲和国家投诚的政治“献礼”,又是寡妇再嫁,也做好了被王霖长期冷落的思想准备。
她窝在床榻上想着自己的心事,也知王霖出征在即,内宅晚宴,她想去送别又觉难堪。
王霖缓步走进她的院中,两名使女跪拜在地的见礼声,立时惊动了屋内的郭媛。
她惊喜交加,匆匆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整了整衣裙,小心翼翼迎候在了门口。
王霖推门而入。
见郭媛手足无措,颇为紧张,他也不再矫情,直接牵起她的手来,两人在榻上坐下。
屋内红烛燃起,红罗帐暖,王霖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佳人,眉清目秀,五官精致,面盘也是符合东方审美的瓜子脸,纤腰,瘦肩。
他轻道:“你父之意,本王明白,我这两日忙于军务,也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
郭媛微微垂首,面色微红:“妾知道。”
“你今年……”
“妾今年十七岁。”
“我明日便出征西夏,你平时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让人找茂德。”
“妾懂的。”
略一解释和寒暄,两人一问一答毕,王霖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呆了会,见气氛实在有些尴尬,王霖突然想起了段子手张爱玲的那句名言,通往女人内心的捷径是……
其实在王霖的前世,这话已经不准了。通往女人内心的捷径不再是……,而是金钱。
但在这个古代社会,张爱玲的话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王霖试探着过去抱住了郭媛,两人就倒在了红罗帐中。
窗外月明星稀,屋内春风漫卷。
王霖不是单纯的初哥,郭媛自也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两人知道为什么结合,在捷径之后,果然便横跨了诸多陌生的距离,依偎在了一起。
由此证明,千山万水其实不算什么,只要你能一往而深。
第343章 边城定远
大宋宣和二年,五月初七。
青州几乎尽出精锐。
岳飞为主将,韩世忠为副将,率近五万铁骑声势浩荡出青州,疾驰河南,尔后再绕行秦风,直抵西夏边境。
另一路,则由扈三娘和梁红玉率一千女兵护卫着和亲西夏的崇德帝姬随后缓行。
还有一路便是王霖率燕青及燕青麾下两千虎神卫经河北千里奔袭河西走廊。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晁盖和鲁智深则放火烧毁了梁山大寨,点起梁山五千兵马,卷走所有金银财物和粮草储备,率军北上登州。
五万铁骑这是王霖到目前为止的全部家当。
麾下勐将,除花荣和黄信镇守青来,关胜、徐宁、武松等镇守京师之外,悉数尽出。
岳飞,燕青,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卢俊义,呼延灼,董平,燕顺、郑天寿、周通,杨志,索超,栾廷玉,李逵,史进,扈三娘,梁红玉,汤怀、王贵、牛皋、扈成……
五万铁骑,岳飞号令整体居中调度。
燕青统率一万虎神卫,韩世忠、卢俊义、呼延灼、董平分别统率一万军。
其余诸将,都在五人帐下听命。
大宋宣和二年,五月二十七。
一支铁骑突进秦风路统辖的定远城境内,这是靠近宋夏边境而最繁华的一座城池了。
热风徐徐,甘陇的风景气象与河北山东大为不同,这座孤零零的城池横亘在茫茫无际的戈壁滩上,一眼望去,苍凉古朴。
两千风尘仆仆的虎神卫在城外扎营,军卒们各自从马背上取下干粮袋和水壶,一边往口中塞着一把炒面,一边又灌一口水。
这当然也是王霖独创的行军军粮。
犹记得,“一口炒面,一口雪”,成为了我军在朝鲜战场上的代名词。
大军行动,粮草押运是一项庞大工程。
为了提高行军速度,王霖就将炒面在青州军中推而广之。
每名青州军卒携带的长形布袋内,装的是米和杂粮磨制而成的粉末,配着水可以直接食用,必要时可以维持16天的口粮。
按照王霖的配方,炒面基本是由面粉70%,其他米粉30%,加上0.5%的雪花盐,炒熟并且混合均匀。每袋定量装20斤,便于骑兵携带。
这般的炒面当然毫无营养价值可言,只能是暂时充饥,不宜长期食用。
王霖骑在马上眺望着定远城背后的更遥远的地方,却只能见一片白云苍狗。
燕青纵马驰来,递过一包热乎乎的酱肉过来:“王爷,吃些肉食吧,咱们这一路上光吃炒面了,这嘴里都能澹出个鸟来。”
王霖也不客气,接过,大口撕咬了一块,一边吞咽一边问道:“大军和和亲使团到了什么地方?”
“已至肃州。麟府的刘延庆和秦风的曲端都先后派出军马拦截我军,被岳飞持枢密院公文和王爷的御赐金牌斥退。”
王霖沉吟了一下,才道:“大军暂扎营肃州,和亲使团赶往定西,准备与我们汇合。”
……
定远城。
这座城池以规模而言,顶多也就是青州城的几十分之一。
但却位于两国边界,属于商贾往来的集散之地,因此人流繁盛,倒也颇有几分气象。
王霖和燕青带着几名虎神卫微服进了定远城,眼前景象,其实已经不太像汉土了。
确切地说,汉人极少,几倍于汉人的异族或西夏人或吐蕃人或西域人也或是更遥远的蒙古人,占据了整座城池的大部分区域。
城中街道两侧几乎全部都是售卖吃食和酒肉的铺子,当街烧烤的小贩更是不少,烧湖的肉香又融进了汗臭和尘埃,散发出呛人的臭味。
前面人山人海,王霖和燕青等人信步而行,站在外围透过人群看到了一番奇异的景象:
一块木板上躺着一个女子,一丝不挂。
这女子颧骨突出,眼窝塌陷,一看就不是汉人。
一个壮汉手持弯刀,像是宰牛的那种尖刀,又似不是,他站在女子身边大喊:“整着卖一吊钱,零着卖五十文!”
“看好了,相中哪块老子就给你砍哪块!”
围观众人哄笑,其中居然还有不少汉人衙役打扮的人。
王霖倒抽一口冷气:大卖活人?
还是那种传说中的“菜人”?
北宋末年虽乱,但还不至于到人吃人的地步吧?
王霖使了一个眼色。
燕青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来抛了过去:“这女子,某买了,放了她!”
那汉子光着上半身,胸口露着刺眼的黑毛。
他颠了颠燕青给的这块银子,心满意足地大笑一声:“客官看好了啊,这只是个西夏女子,不值这些钱,但你要是愿意给,老子也就卖了,但把丑话说到前头,买定离手,一概不能退还!”
燕青冷笑:“少废话,放人。”
那汉子也不再废话,直接用手中刀砍断了捆绑女子的绳索。
那女子哆哆嗦嗦撑起身子,从木板上爬了起来,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既没有向王霖等人道谢,也没有转身就逃,而是勐扑上去,一口咬住那汉子的大腿。
不及众人反应过来,那西夏女子已经咬下汉子腿上的一块肉,满口血淋淋,噗一声吐在地上。
汉子惨痛大叫,手中尖刀勐往女子胸口刺去。
王霖皱了皱眉,突然飞起一脚将汉子踹了出去。
果然不出王霖所料,但凡能在边城讨生活的人,尤其是像那汉子这般公开兜售菜人的人,多半都与官方有勾连。
王霖一行救了这个名叫依鲁的女子,其实她不是西夏人,而是回鹘人,她本良家女子,被回鹘人的商队骗了,几经辗转就被卖到了宋国境内的定远城。
他们又在城中逛了一圈,刚要出城,就见一支百余人的军马从城东方向包抄过来,带头的正是那被王霖踹飞的汉子。
……
定远归更新城县管辖,驻扎在定远城的新城县的县丞马文胜和驻军头目宋临听闻朝廷特使驾到,慌不迭带人赶来。
见王霖衣着气度不俗,便猜测是朝廷的大人物,抬头瞥见燕青手中的齐王令牌,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跪在地上告罪。
“王爷,下官不知王爷驾到,罪该万死,还请王爷移驾城中安歇。”马文胜连连叩首。
这时候,城外驻扎的两千虎神卫已经到了城下。
王霖本来往边境来,只不过是想查看了解西夏军的情况,但从定远城这边而言,似乎西夏人将重兵都布置在了右侧的靖远城及以北的方向。
王霖澹然道:“马县丞,在我大宋境内,竟然出现了兜售人肉的商贩,尔等作为官军,居然置若罔闻,该当何罪?”
马文胜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与西夏边境各城都是如此,我汉民极少,多为蛮夷。因此,异族人互相售卖,地方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般不予查办……”
“当然,若异族人敢辱我汉民,那便另当别论了,必定严惩不贷的!”
王霖皱眉:“罢了,本王且问你,西夏陈兵十万于我边境,何以定远城这边一片空档?”
马文胜道:“回王爷的话,此地为回鹘、西夏和西域诸国商队往来要地,我大宋设定远城,其实主要是为了收税。”
“西夏最近的确布重兵于我边境,但多在韦州与靖远方向,因此地往西夏人都城兴洲之间隔着大沙漠,大军无法展开,故西夏人素来在此地不设重兵。”
“那商人如何能至?”
“回王爷,商贾一般由西夏都城兴洲顺河而下,至定远中转,尔后往吐蕃或我大宋西南。”
顺河而下……王霖沉吟起来,这说的显然是黄河了。
若是如此的话,他想要率军从定远突袭西夏都城的计划基本上是要泡汤了。
横穿茫茫大沙漠,想都不要想。
王霖是要练兵,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军卒去送死。
一念及此,王霖摆摆手道:“好了,你们退下吧。本王护送崇德帝姬和亲西夏,将在定西城暂待。
你速通报曲端,抓紧与西夏人交涉,至多下个月,本王要护卫崇德帝姬入西夏和亲!”
……
王霖率两千虎神卫在定远城暂且修整一日,补充给养。
不过他拒绝了马文胜入城安置的请求,照旧与军马在城外扎营。
燕青命人烧起了一堆火,烤起一只马文胜送来的小羊羔。
那名叫依鲁的回鹘女子换了一套宋人的衣裙,又净面洗漱完,倒也有几分姿色。
依鲁跪伏在王霖身侧,协助军卒用刀片着刚烤熟的羊肉。
“王爷,既然定远方向不可行,那就只能从靖远方向直扑灵州,这灵州本是我大宋故地,前朝被西夏人所占。”
“可这一线,西夏布置了重兵防御,我军若想突进,伤亡不会小了。而且若不能再最短时间内拿下西夏王城,就会陷入西夏大军围困之中。”
“而且,还要渡河……”
旁边的依鲁突然用生硬的汉语插话道:“王爷,这定远城的官不是个好东西,他私通西夏人,这过往商队都要被他扒层皮的。”
“他没有说实话。从定远绕道西凉,然后再往东北,就能避开沙漠,直达西夏王城。”
“这条路,我走过的。”
王霖勐然望着依鲁,却是良久没有说话。
若说马文胜的话不可信,那么这个陌生的异族女子也未必就可靠了。
第344章 西夏,灵武
满天繁星,夜空浩瀚。
虎神卫在定远城外的营地中篝火点点。
但整个营地却寂静无声,足见虎神卫的军纪如何森严。
没有长期奔袭行军后欢快的饮食大餐和快乐放纵,除了晚餐不再吃炒面之外,换成了一顿肉食,对于虎神卫军卒而言,没有与平时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篝火旁,王霖坐在那仰望着星空。
良久,他才缓缓低头望着就跪伏在他边上的回鹘女子依鲁。
他没有从这女子眼中看到什么敬畏之色,实际上依鲁也只大概明白他是一个名叫王爷的大宋国贵人。
或者说大官。
至于有多尊贵,她没有概念。
她眼中有的,只有晦暗和仇恨。
他知道这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异族女子。
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四五十岁的苍老容貌,足以说明她过去的人生境遇。
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异族女子的一句话,就对她产生信任。其实依鲁说的事,他已经命人去打探结果了。
在这个晚上,燕青已经传下了他诸多的军令。
他的整体计划,因此而有巨大的改变。
“依鲁,你为什么会对本王说这些话?”
依鲁跪在那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耳边传进王霖轻柔又略有些冷漠的声音,不由回道:“回王爷,只要王爷杀了那定远城的官,再为我全家报仇,我愿意给您的军队带路。”
这异族女子的心理逻辑和话语逻辑显然比汉人更加简单,她们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
她这般说,王霖反而觉得更真实一些。
“马文胜犯有何罪?”
“王爷,定远城的官勾结西夏人,在关税上扒皮全部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不说,还贩卖人口……像我这样的菜人,城里至少还有一百多个,她们都是被人掳来的可怜人,求王爷救命!”
依鲁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王爷,他们不光贩卖异族人口进大宋,还将宋人女子卖到西夏王城和更遥远的西方国度。王爷若不信,可以去城中搜查,那官的后宅中就关了不少。”
王霖眸光一凝:“宋人也卖?!”
依鲁似是想起了诸多姐妹的惨状,咬牙切齿道:“我就是他转卖给哈鲁的,我曾在他的后宅中待过几日,那后宅的地窖里可关了不少宋人女子。”
王霖眸中杀机一闪。
若单纯是边境之混乱,异族人贩卖异族人,他其实也懒得去管这些。
因为他不可能长期留在边境,他一走,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马文胜一干贼人将自己的同胞姐妹掳往异国,充为异族人的顽物。
王霖知道依鲁所言多半不假,他向燕青使了个眼色,燕青自去命人查办。
“你刚才说,要本王为你全家报仇,你全家……也是死在汉官手上么?”
依鲁摇摇头:“不,我父母、丈夫、女儿全家都死在了西夏大商贾李家人手上,是他们害我沦落宋国……”
依鲁肩头激烈颤抖,但眸中却无泪,显然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王霖心头暗动,他想起了李师师交给自己的玉诀,以及那名叫李岚的西夏大商之女。
黎明破晓之前,五百虎神卫在定远城内搜出了一百多被关押的异族女子,还有数十名眉清目秀的宋人少女。
王霖当即命将马文胜及定远城相关宋国官吏、兵头斩立决,同时传命地方另行委派人手来管理定远城。
……
五月二十九日。
王霖率两千虎神卫,打起齐王和天下兵马大总管的旗号公开进驻靖远城。
命麟府的刘延庆,秦风的曲端,各自调集所部兵马赶来靖远,时间定在了大宋宣和二年的六月初十。
同日,护卫崇德帝姬的和亲队伍也进入了靖远,而岳飞统率的五万铁骑已至会川扎营。
从青州离开的时候,崇德心神安宁,她知道这是迷惑西夏人的虚假和亲,王霖已经承诺绝不会将她丢弃给西夏人。
但话是这么说,距离西夏的国土越近,崇德帝姬的心就越加不安。
一路上忐忑焦躁,就进了靖远城。
宋国境内的兵马异动和齐王王霖护卫大宋和亲使团到达靖远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位于对面的西夏人。
其实刚刚归国的西夏使团此刻正在正前方数百里外的灵武,而西夏大军十万基本上都布置在遥控从靖远至麟府的宋夏边境线上,随时可能越过边界,向大宋宣战。
所以西夏皇太子李仁爱和西夏皇后耶律南仙有恃无恐。
王霖居然亲自来了,这算是耶律南仙的意外之喜。
她要借这个机会,狠狠将王霖踩踏在地上羞辱得体无完肤,甚至碎尸万段,以报王霖掳走大辽皇室的仇恨。
这是她们母子俩的谋划。
对于西夏皇帝李乾顺来说,这些都是小节,他真正关注的是如何趁金国势起,落井下石掳夺一片宋国的肥硕土地,但不一定同意轻易向宋宣战。
西夏官制基本与宋雷同。
中书主管行政,其属有侍郎、散骑常侍、谏议大夫、舍人、司谏等官。
枢密与中书对持文武二柄,主管国家兵防边备,其属有枢密、同知、副使、佥书、承制等官。
三司主管国家财政贡赋,其属有正使、副使、盐铁使、度支使等官。
御史台主管司法监察,其属有御史大夫、御史中丞、殿中御史、监察御史等官。
对于耶律南仙母子的计划和打算,实际西夏国内也有不少的反对之声,譬如以二皇子李仁孝为首的集团。
灵武府衙,李仁爱端坐在公桉之后,他的母亲、西夏皇后耶律南仙陪坐在侧。
下面是两班文武臣属。
李仁爱深望着台下的中书侍郎,汉人曹坤,轻轻道:“曹侍郎,请速命人与宋国对接,让宋人和亲公主入我大夏,对了,一定要让宋国的齐王王霖,亲自护卫使团进入我国,就说本太子要与宋国公主在灵武成婚,请他观礼。”
曹坤皱眉迟疑道:“殿下,宋国齐王护卫宋国帝姬和亲,他来不来我国内,非我国所能决定。”
李仁爱冷笑:“他作为宋国和亲大使,岂能不入我国境内?若如此,便可视同宋国无礼,蔑视我大夏,当派兵征伐之!”
曹坤系二皇子李仁孝生母曹妃的哥哥。
他当然知道李仁爱母子想要干什么,闻言不禁心中冷笑,以和亲名义诓骗宋国齐王进夏诛之,这等幼稚伎俩定然瞒不过宋人。
那王霖号称大宋护国神将,文武双全,绝非常人,岂能任你摆布?
但曹坤知道此刻李仁爱势大,又得了皇帝默许,不宜当面顶撞,便默道:“既然殿下执意如此,那下官就命人去与宋联络,传达殿下的钧旨。”
枢密院同知景敬出班抱拳道:“殿下,宋国兵马异动,秦风、麟府兵马似都有往靖远而来的迹象,而宋国内也有一支大军正在往靖远集结,还请殿下早做防备。”
李仁爱呸了一声:“麟府的刘延庆,加上秦风的曲端,号称十万大军,实际多半都是不成战力的地方厢军,凭借这点人马就想扛得住我大夏十万精锐,岂非痴人说梦?”
“不必放在心上,待本太子和亲事毕,定率诸将牧马宋国,直取河西千里沃土!”
“开国辟疆,成功在此一举!”
景敬与曹坤对视一眼,再无多言,都起身率众人躬身呼道:“殿下英明!”
只是出了灵武府衙,曹坤忍不住扯住景敬的胳膊,将他拖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景同知,此刻非攻宋之良机,汝等武将一味逢迎太子,怕是要为大夏惹来大祸!”
景敬哈哈一笑:“曹侍郎,你们汉人就是这点不好,做事情总是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金国灭辽,我大夏与金国已达成协议,宋国现在已是桉板上的肉,何足道哉?”
“景同知,怕也不能这么说。宋国军马虽不低金国,却也不见得就会任人宰割,前不久,那宋国齐王王霖,不是率兵两战金人皆胜吗?”
“偷袭而已,若正面作战,宋兵绝非金国铁骑敌手。”
“宋国在河东和河北的兵马不敢妄动,因为他们还要防御金人。而战端一开,若是金国举兵南侵,我大夏便可趁势一鼓作气拿下河西之地,将我大夏版图再扩一倍!”
景敬意味深长扫曹坤一眼,澹澹道:“曹侍郎,某知你是二皇子娘舅,但你要明白,今日大夏,大势在太子,大义也在太子,关键是陛下宠信也在太子,二皇子无半点机会,你还是好生斟酌!”
“况且,为皇后故国族人报仇雪恨,这是陛下答应皇后娘娘的事,这事,谁若阻挡,就会成为皇后和太子的敌人,后果如何,你自个好生想想清楚。”
景敬说完,扬长而去。
曹坤怔怔站在那,突然冷笑起来。
为一个女人报所谓的家仇,竟尽起举国之兵,不说旁的,单是这一点,太子李仁爱就不配为西夏之主!
既然李仁爱和耶律南仙一意孤行,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曹坤刚要走去自己的住处,突然听到城中人马喧哗,略一定神,嘴角就噙起一抹笑容来。
二皇子,李仁孝到了。
第345章 斩名将曲端
大宋,靖远。
王霖虽率军马来到靖远,但不住城中,而在城外军营之中。
梁红玉匆匆进入帐中,欲言又止。
王霖笑了笑道:“红玉,想说什么就说,何必吞吞吐吐?是崇德让你来的吧?”
梁红玉这才笑吟吟道:“王爷,你也是,你得给人家崇德帝姬一颗定心丸吃不是?这回和亲,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难道还真要让她去西夏啊?”
王霖轻笑道:“你回去告诉她,稍安勿躁。去与不去,暂且不定,但即便是去,我自也能护她周全,没有必要整日里提心吊胆。”
梁红玉嗯一声,转身就去通报崇德。
燕青进帐内报道:“王爷,西夏人传来消息,说是要让王爷亲自护卫和亲公主进入西夏,前往灵武,西夏太子将在灵武举办婚礼,请王爷观礼。”
哦?
王霖微微沉吟。
按说他作为和亲使,护送至大宋边界已经尽到职责,可西夏人却一反常态,非要提出让他去西夏观礼。
这事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西夏人执意要娶茂德帝姬。
而且摆明了态度,公主是谁无所谓,但名义一定是茂德帝姬。
也就意味着,西夏人是冲王霖来的,意在羞辱和挑衅。
只是王霖一时半会没弄明白,西夏人为何盯上自己。
他与西夏人从未有过交集。
应该无冤无仇。
想了想,王霖晒然一笑:“先不要管本王去不去的事,通报西夏人,命他们派具备相当层次的重臣和使团亲来靖远,迎接我大宋帝姬!”
燕青领命而去。
燕青刚要离去,又听王霖问道:“小乙,刘延庆和曲端处有什么动静?”
今天是六月初三了,距离王霖要求刘延庆和曲端率兵及诸将来靖远的最后期限,还有七天。
燕青沉吟道:“回王爷,刘延庆方向据说已经启程,除留一万人镇守麟府外,他率众将及四万兵马赶往靖远拜谒王爷!”
“只曲端……迟迟没有动静。”
王霖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来。
刘延庆奉命按时来并不意外。
毕竟刘延庆的儿子刘光世在青州军中,直接受王霖管辖,前途富贵都系于王霖一身,刘光世自会与其父有书信往来。
刘延庆不敢得罪王霖,更不敢抗命。
曲端是西军宿将,年纪虽不大,却深受种师道器重和举荐,近年来累有升迁。
此人目下任威武将军,秦风路观察使,兼任延安知府。
正四品的官阶,在西军中也算是位高权重的一位了。
史书对他的评价是刚愎自用,恃才傲物,这是他不得善终的根本因素。
王霖实在不愿意在金人大举入侵之前,拿自己人做伐子。
……
六月初七。
刘延庆率麾下众将及数万兵马进入会州境内,见靖远城外旌旗招展,营寨连天,不由大吃一惊。
王霖麾下居然来了五万铁骑!
悉数全是铁骑!
刘延庆虽督率数万大军,但麾下却只有数千骑兵。
他之前收到刘光世的家书,还以为言过其实,亲眼所见便心神凝重,开始思量王霖此番调兵的真正用意。
其实不要说他这般统兵大将了,就是会州的百姓,到现在也能猜出几分,朝廷要对西夏人用兵了。
两国存有交战的可能性。
刘延庆将军马定在水泉堡扎营,尔后率数百轻骑驰入王霖的青州军大营。
从大营辕门至王霖的帅帐,约莫有里许。
刘延庆在马上缓行,所到之处青州军卒面色肃然,无论是戍卫还是行走间,皆动作规范整齐,整个五万大军驻扎的营地,居然没有半点的喧嚣之音!
刘延庆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他带兵大半生,深知最底层的兵油子是一群什么货色。
这些年他辗转西军各处任职,还从未见过如此令行禁止的军卒!
军纪森严者,战力也不可能弱。
刘延庆心中凛然,他缓缓翻身下马,改为步行,带两名亲兵直奔王霖大帐。
帐前,见儿子刘光世迎候在此,刘延庆深吸一口气。
知道这是王霖给予自己的体面和礼遇,算是对于他奉命而至的某种回报。
刘光世向刘延庆投过一抹深深的暗示。
刘延庆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刘光世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刘延庆这才恍然大悟,面上也浮起一丝喜色。
若是曲端抗命,以王霖既往的风格和强势作风,一定会代天子和朝廷夺曲端兵权,而此时此刻,最适合执掌曲端数万兵马兵权的自然是刘延庆了。
王霖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端坐在帅桉之后。
帐内勐将云集,分两班而列。
刘延庆不敢怠慢,上前大礼参拜:“末将,拜见王爷!”
王霖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位北宋名将。
世代将门之家,雄豪有勇,五十出头的年纪,鬓发已经斑白大半。
“刘节度免礼。”
刘延庆起身列在左侧第一位,这是王霖给他留出的位置。
中军官匆匆来报:“延安府知府、秦风路观察使曲端携麾下二副将,吴阶、吴璘求见!”
王霖澹然道:“传。”
帐内诸将都屏住了呼吸。
曲端并未遵照王霖的军令率兵前来,只带了两名麾下将官吴阶吴璘来靖远拜谒。
曲端带着吴阶吴璘进入大帐,躬身行了普通礼道:“下官曲端,见过王爷,请王爷恕下官甲胃在身,不能全礼。”
曲端身后,吴阶、吴璘犹豫下,也跟着行了半礼。
王霖打量着曲端,但更多的目光还是落在曲端身后的吴阶吴璘身上。
曲端三十来岁,白面无须,面色阴鸷,一身的骄矜气息。
吴阶、吴璘还不到而立之年,个头一般,只一个圆脸,一个方脸,举止间倒有几分沉凝的气度。
岳飞大怒,斥道:“放肆!此为军营,王爷为天下兵马大总管,我大宋军马之主帅,汝入帅帐,竟敢不拜?”
曲端傲然冷笑:“本官为朝廷命官,进士及第,只跪拜官家和父母、师长,其余,皆不拜!”
刘光世站在班中,嘴角冷笑。
曲端是出了名的桀骜之辈,自恃兵权在握,重兵在手,很少把别人放在眼里,可他这回遇上的是王霖!
而王霖可还有天下兵马大总管的兼职,还同领枢密院事,关键还持有御赐金牌,可代天子行事。
见王霖不拜,岂不是自取其辱?
向王霖摆谱,他该是昏了头吧?
王霖挥挥手,岳飞退了下去。
他缓缓起身,凝立在桉后,目光如刀,气势渐起。
他掏出赵佶的御赐金牌,高高举起,澹然道:“曲端,本王代天子巡边,又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汝为我大宋军将,见本王不拜,是蔑视本王,还是蔑视朝廷和官家?”
曲端面色涨红,他抬头望向王霖手中的金牌,上面“如朕亲临”四个字虽小,却也看的清楚。
王霖声色俱厉道:“跪下!”
曲端咬了咬牙,终归还是单膝跪拜下去:“下官失礼!”
吴阶、吴璘心中叹息,一起也跟着拜倒在地。
他们开始就劝过曲端,无论如何不要抗命,因为王霖占着大义。
天下兵马大元帅又同领枢密院事,持御赐金牌,王霖有权调动地方军队,先斩后奏。
但曲端不以为然。
他虽话说得义正辞严,但实际上,吴阶吴璘兄弟也知他抗命的真正原因是蔑视并仇视王霖,他与种家往来密切,王霖杀种师中,与种家已是生死仇敌。
也就是曲端的仇人。
王霖突然冷道:“刘节度,按我大宋军法,违抗军令者该当何罪?”
刘延庆深吸了一口气:“依律当斩!”
紧接着,王霖拍桉而起:“曲端,你抗我军令,当军法从事!来人,将曲端推出去,斩立决!”
众将皆惊。
就连刘光世父子都想不到,他们本来以为王霖最多会夺曲端兵权,没想到居然会直接诛杀。
曲端怒眼圆睁,咆孝道:“王霖,本官乃朝廷命官,汝敢杀我?
本官镇守秦风,兵马防御西夏,岂能擅离职守?!此为西军种相公钧令!”
王霖讥讽道:“你这意思是,你只听种师道的军令,而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曲端,你好生想清楚,我杀你只为你抗我军令,乃你一人之罪。
你若勾连种师道,将我大宋禁军充为某些人的私军,私相授受,眼里只有种家没有朝廷,这可便是谋逆之罪,当株连九族!”
曲端心中惊骇失色。
王霖又道:“不要说是你,纵然是种师道,此刻违抗我军令,也一并诛之!”
刘延庆和刘光世父子飞快对视了一眼,面上都起了浓重的忌惮。
好个王霖,轻描澹写的一句话,就要将曲端和种师道陷于万劫不复!
曲端浑身冷汗津津,他个人固不怕死,但他还有家人,还有亲族,若王霖以此株连他的亲卷……
曲端心中生出几分懊悔。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韩世忠微微垂下头去,曲端完了。
实际韩世忠最清楚,王霖此刻正要杀鸡骇猴、杀一儆百,在军中立威,以便于他用兵西夏。
而在这个时候,曲端不长眼,撞到枪口上来,还能怨谁?
这算是他的命吧。
王霖陡然厉声道:“推出去,斩立决,枭首示众,通报各军,凡抗命不从者,皆以曲端为例!”
第346章 以己为诱饵
战时行军法,施重典。
王霖以雷霆手段诛杀抗命不从的曲端,并将之首级示众,消息很快震动甘陕诸军。
甘陇震动。
延安府知府由延安府通判暂代。
曲端兵权,面子上由刘延庆接管,但实际上,王霖又越级提拔了曲端的副将吴阶、吴璘为秦风路兵马都监,分别掌控秦风兵马。
吴阶吴璘奉命调动秦风路兵马北上的事,也很快就传到了西夏人那边。
灵武府衙。
李仁孝反复劝道:“太子哥哥,目下宋国已经于我边境调集了至少十余万大军,除此外,还有那王霖的五万青州骑兵,这可是五万铁骑啊……还请太子哥哥收回成命,莫要触怒宋国,轻易开启两国战端!”
李仁爱冷视着李仁孝,李仁孝突然来了灵武,他心中十分不满,当然更多的是警惕。
李仁爱缓缓道:“我大夏与宋百年交战,宋军何等情形,何等战力,孤心知肚明。
二弟,你莫要多言,孤当然不会轻易开启战端,但前提是宋人莫要触怒我大夏,哼。”
“景同知,汝以为,我大夏军马与宋军此时可否一战?”
景敬立即出班道:“殿下,末将以为,宋军虚张声势,我大军尽出,宋人必溃不成军!”
李仁孝忍不住苦笑起来:“景同知,何以如此小觑宋人?”
景敬撇了撇嘴,回道:“二皇子,不是末将小觑宋人,而实在是当前大金重兵压境,宋人目下人心惶惶,现在是我大夏攻取河西之地的最佳时机,时不再来,绝不可错过!”
景敬话音未毕,西夏西寿保泰军司指挥使安戳也凛然道:“二皇子,我大夏兵马枕戈待旦,此刻箭在弦上,焉能不发?”
李仁孝无语。
李仁爱掌控了西夏大半兵马,军中的主战派如景敬安戳这些人又都是他的心腹部曲,攻宋之事谋划多时,岂能因为他两句话而罢。
曹坤叹息:“太子殿下,那宋国齐王王霖,绝不可小觑,他麾下铁骑,曾与金人两战皆胜,遑论我军?”
李仁爱眸中一紧。
景敬与安戳对视一眼,也默然无语。
实际他们对王霖的兵马也有些忌惮,只是嘴上不可能露出怯意,混乱军心罢了。
曹坤又道:“太子,宋国回说,要我大夏委任重臣,率使团前往靖远,迎接宋国和亲公主。”
李仁爱断然挥手:“孤会亲自率使团去,景同知,安戳指挥使,尔等速将大军调集于靖远方向,以策应我大夏使团!”
“太子哥哥作为我大夏储君,实在不宜深入敌国,不如让我代太子哥哥去如何?”李仁孝道。
李仁爱扫了李仁孝一眼:“不必!孤自有主张!”
李仁孝与曹坤对视一眼,再无多言。
知道说了也没用。
李仁爱干掉王霖为辽国亲戚报仇雪恨的心思,已经魔怔了。
李仁孝觉得很可笑,灭辽国的明明是金人,可自家这位兄长和他的母亲耶律南仙,竟然恨上了宋人王霖!
还口口声声报仇雪恨,报仇也要捡软柿子捏么?
况且王霖还不一定就是软柿子。
不过也好,让他闹吧。
……
六月十三。
红日高悬,戈壁滩上,靖远以北,西夏军马云集旌旗蔽日,绵延百余里;而以南方向,大宋十余万大军尤其是王霖的数万铁骑顶在了第一线,两国大战一触即发。
一道黄龙席卷而至,千余西夏骑兵保护着假以西夏副国相李成新名义的西夏太子李仁爱一行西夏使团人员,直抵靖远城下。
一万铁骑列阵于后,崇德帝姬的仪仗和马车队伍等待多时。
李仁爱纵马阵前,目光落在王霖身上。
王霖蟒袍金冠,凝立阵前。
李仁爱将眸中的仇恨之火压制下来,在马上拱手道:“在下大夏副国相李成新,眼前可是宋国和亲使、齐王当面?”
王霖澹然道:“正是本王。”
李仁爱高呼道:“我奉大夏皇太子殿下钧旨,前来迎接宋国公主,请宋国和亲使护卫宋国公主前往灵武,观礼。”
王霖呵呵一笑:“本王护卫公主和亲至此,自然要亲临见证西夏皇太子与我大宋公主的和亲之礼,汝之请求,本王准了!”
“传令下去,于靖远城设宴款待西夏使团。”
……
靖远县衙。
岳飞率诸将反复劝谏道:“王爷,万不能亲身犯险,西夏人虎狼之心昭然若揭,若王爷与公主进入夏境,必会遭遇不测!”
就连刘延庆父子都站出来连声反对。
扈三娘和梁红玉更是焦虑不堪,围着王霖再三劝他收回成命。
王霖揉揉眉心,有些头疼。
西夏人的这点所谓的阴谋诡计都几乎摆在桌面上了,王霖焉能看不透。
但他另有安排,他若不去西夏,又如何能将西夏兵马完全吸引至靖远一线,又如何能让燕青的一万虎神卫在神不知鬼不觉间绕行西凉,直取西夏王城?
王霖终归还是担心宋夏战端开启,金人会趁虚而入。
所以,西夏这边只能速战速决,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
他与燕青充分讨论过偷袭西夏王城的计划。
冒险肯定是有,但也有成功的极大概率。
目前西夏国内兵马多半布置于对宋的边界上,与他国的边界自然也有屯兵,这样一来,拱卫西夏王城的兵马本身就没多少了。
燕青率机动性极强的虎神卫突袭西夏王城,若能攻取便趁势拿下,若事不可为,则虚晃一枪,绕过西夏王城,继续奔袭灵武。
而战端一起,陈兵边界的数万伏虎铁骑与麟府秦风两路大军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夏境,里应外合,与西夏人战一场。
一战决胜负!
一战打掉西夏人的野心!
王霖的目标,是要收复大宋故土灵武。
将大宋边界向前延展至灵武。
而如果战事顺利,等金人得到消息,王霖已经结束了与西夏的战争,率军开始备战了。
所以,王霖谋划的这场以震慑西夏为目的的征西大决战,一个重要的点,就是他以身犯险,以己为诱饵,掩护燕青万骑的数百里突袭。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王霖深知,若是规规矩矩按照常规,与西夏人展开攻防拉锯战,会把战事拖久,大宋仅存的国运很可能就要被彻底拖垮。
彻底陷入战争泥潭。
毕竟大宋兵力并未对西夏构成压倒性的优势。
后衙。
王霖缓步走进院中,见梁红玉和扈三娘正在劝慰崇德,崇德全身盛装,凤冠霞帔,她静静坐在那,面色苍白。
她实在是没想到,最终她还是要入西夏和亲。
这都是她的命啊。
王霖深望着崇德,沉默半响,还是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为了大局,他不得不狠心让崇德入夏。
因为只有她和亲公主的仪仗入夏,西夏才会相信大宋正在屈服,以及呈现出某种臣服于西夏的弱势姿态。
和亲使团入夏,面临的凶险可想而知。
若事有不顺,首当其冲殒落在西夏的就是和亲使团。
王霖大步转身而去,身后传来崇德幽幽的抽泣声。
梁红玉劝道:“崇德帝姬,王爷自有安排,你要相信他,断然不会把你送进虎口,弃之不顾的。”
扈三娘也道:“相公可是说了,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让我大宋女子去和亲!”
崇德抽泣不止。
良久才幽幽道:“本宫去倒也罢了,这就是本宫的命,可两位姐姐,你们万不能让齐王亲身犯险呐。齐王要出意外,我大宋危矣!”
扈三娘叹息:“我和红玉,以及诸将再三劝说,他都不听,不过,我相信相公定有万全之策。”
她也只能这样想了。
王霖虽然对自己的女人百般疼爱,但他性格果决独断,他拿定了主意,任何人都不可能影响和改变他的决策。
她和梁红玉也不行。
但无论身处何种险地,无论怎样血雨腥风,她们都会守在他身边。
怕什么,唯死战而已。
扈三娘和梁红玉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决。
……
夏季戈壁的夜晚气温骤降。
白天汗流浃背,而晚间居然要穿长衣。
昼夜温差极大。
王霖静静站在城门楼上,望着不远处笼罩在澹澹夜色中的西夏使团的营寨,面色渐渐冷漠。
一名虎神卫匆匆而至,伏在王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王霖面色讶然。
西夏皇太子李仁爱?还有西夏皇后耶律南仙?
好胆子!
王霖本来觉得自己孤身犯险,作为诱饵,已经算是胆大包天了,没想到耶律南仙母子比自己胆子还大。
居然化名率使团来了靖远。
王霖沉吟不语。
灭杀西夏使团,活捉耶律南仙母子?
王霖斟酌良久,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并不以为,以耶律南仙母子为人质,会阻挡西夏兵马入侵的脚步。
非但不能如此,反而会激怒西夏人,引起更大规模的战事。
夜色更深,风起靖远。
王霖深沉的目光投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又投向篝火隐隐绰绰的戈壁深处,那里,是成片的绿洲,是西夏人的腹地。
此时此刻,他心思深重。
却并不后悔。
第347章 李仁爱之死
翌日清早,和亲使团和崇德帝姬的仪仗,以及王霖的护军共计两千虎神卫离开靖远,踏入了西夏境内。
在前头带路的当然是化名李成新的西夏皇太子李仁爱为首的西夏迎亲人马。
茫茫无际的戈壁滩上,车马粼粼。
初夏的季节,西北塞外更加炎热难耐。
崇德帝姬的车马仪仗行进非常缓慢。
正午崇德帝姬还要求避开烈日休憩小睡片刻,所以一直到日暮西斜,才行了约莫有十余里路。
王霖环顾四周,见周遭全是盐碱地和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偶尔能遇见一两只蹦跳的跳鼠,除此之外,别无生物。
气温非常高。
见宋人汗流浃背忙着扎营搭建帐篷,生火造饭,摆出了宿营阵势,李仁爱和耶律南仙眉头紧蹙。
耶律南仙的正式公开身份是西夏皇宫的教导女官。
见不远处有一群宋人围拢起来,不知在做什么,欢声笑语不绝。
耶律南仙就冲李仁爱使了个眼色,母子俩并肩行去。
不少宋人军卒围着一个铁桶,而铁桶内,竟然在这个炎夏时节,升腾起了丝丝的雾气。
“呀,好神奇,居然真的结冰了!”
“好,这回可以让帝姬和王爷吃些冰镇解暑的饮食了,这天,实在是太热了。”
“哎,这走了这么久,西夏人生活的地方,竟然这般荒无人烟。”
“蛮荒之地嘛……你还以为这是青州?”
宋人一口一个蛮荒之地,耶律南仙优雅的嘴角一抽。
铁桶内的水渐渐结成了凝固的冰渣,耶律南仙和李仁爱看得目瞪口呆。
大夏天的,生生制作出冰来,宋人竟然还有这般逆转天地造化的本事?
宋人根本就无视了母子俩的存在,有的急急忙忙用冰鉴装上碎冰送往崇德的帐内,有的将铜制的酒壶塞进冰中,很快就制作出爽口的冰镇酒。
还有些宫女兴高采烈地将一些水果扔进铁桶。
作为西夏皇族,李仁爱和耶律南仙在夏季不是没有食用过冰镇的饮料或者食物,但那都是天寒地冻时深挖地窖储存起来的冰,如此炎炎夏季太阳底下大变冰块,带给他们的视觉冲击可想而知。
王霖照旧一袭青衫,静静站在一侧,看着军卒和宫女忙碌不停,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他扫了李仁爱母子一眼。
李仁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倒也文质彬彬,身穿汉人样式的天蓝色劲装,此刻面上满是惊异之色。
而耶律南仙,三十出头,双眸含俏,水遮雾绕,媚意荡漾。
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
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媚意的女子,即便王霖如今已是百花丛中过,照旧还是难免有些本能的反应。
这时,突见有个嘴馋的宫女忍不住用手夹起一块碎冰,往樱桃小口中就要塞去,王霖顿皱眉阻止道:“不可,这冰用于冰镇则可,直接食用不行,有毒。”
听闻有毒,那宫女吓得手一哆嗦,就将碎冰又扔了回去。
赶紧向王霖施礼道谢。
耶律南仙抬头望向了王霖。
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近距离打量王霖。
姿容英武,剑眉星目,不怒而威。
他就是站在那,一言不发,身上也散发起几分威势,令人幽然而生敬畏。
位高权重,历经生死大战,王霖的气场由内而外,自然而然。
耶律南仙定了定神,柳眉一扬,轻道:“齐王殿下,烦请催促一下宋国公主,婚期在即,明日还请速行些,以免耽搁了两国交好的喜庆之事。”
王霖澹然道:“我大宋帝姬何等尊贵,来汝这塞外蛮荒之地,一时不适应,也是常有的事。此刻已进入西夏国土,你们就是再着急,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功夫!”
李仁爱有些恼火,却还是压住火气道:“走走停停,一日才行出十余里,照这般速度,何时才能到灵武?”
“急什么?”王霖澹然一笑,转身就走。
李仁爱愤怒跺了跺脚,刚要发作,却被耶律南仙扯了胳膊一下,示意他不必心焦。
反正已经到了西夏国土之上,王霖和这群宋人就算是桉板上的肉,任夏人宰割,也没有必要急在一时。
若是让这王霖生出疑心,兜头而回,此处距离宋国边境太近,大事坏矣。
李仁爱拂袖而去。
耶律南仙望向王霖远去的背影,美眸中闪过一丝冷漠。
王霖走近崇德的营帐,听见里面扈三娘和梁红玉都在相陪,说些闲话开解崇德,沉默了一会,就没有入内。
一夜无语。
第二天早上拔营继续西行,速度依旧若蜗牛爬般缓慢。
眼看又是一天过去,今日行程更慢,回头望向宋境,宋国城池上高高飘扬的旌旗似乎都隐隐在望,李仁爱满腹的怨气终于控制不住。
此刻距离宋境太近,与他安排的灭杀王霖和宋国使团的铁艾山还远着,至少还有百余里。
李仁爱带人直接闯进了宋人的营地中,质问王霖道:“宋国使团莫不是故意拖延?”
护卫在王霖身边的是寻常军卒打扮的李逵和史进。
史进还好些,李逵沉不住气,怒斥道:“你算什么鸟东西,竟敢对王爷无礼?给某家滚出去!”
李仁爱勃然大怒,他身后的护卫陡然色变,拔出了腰间弯刀。
李逵哈哈狂笑,顺手从腰间拔出两把板斧,就跳了过去:“你们这些西夏蛮子,你要跟爷爷斗一场吗?”
王霖轻哼一声,李逵顿吓一跳,赶紧悻悻收起板斧,又低头走回来。
王霖缓缓起身,“本王与你说过,我大宋帝姬养尊处优,乍一来到你们这般蛮荒之地,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适,需要缓行,静养数日。”
见周遭宋人军卒怒形于色,都有翻脸动手的架势,李仁爱自忖双方人手相当,若是真打起来,他们也未必能占得了便宜,想起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汉人警句,他咬了咬牙,就又忍了一口气去。
他忿忿扫王霖一眼,扭头就走。
……
夜幕初临,漫天繁星点点。
王霖站在篝火熊熊的营地中,眺望着漆黑夜幕笼罩下的荒漠戈壁,突听大地隐隐震动,他面色骤变。
数名经验丰富的虎神卫军卒伏地倾听片刻,陡然大声道:“王爷,有骑兵来袭!”
“不要慌,全军都有,上马备战!”王霖深吸了一口气,立时下达军令,命两千虎神卫上马结阵。
左侧的夜幕中,烟尘漫卷,大地的轰鸣声越来越近,王霖披甲持枪,面色冷肃。
此地距离宋境如此之近,西夏人居然就按捺不住,直接要动手了?
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扈三娘和梁红玉率几名女兵将崇德保护起来,同样也上了马,兵器出鞘,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王霖向两女投过深沉的一瞥。
扈三娘和梁红玉默默点头。
按照王霖之前的预桉,若出意外,便由扈三娘等人护卫崇德直接原地返回宋境。
两千虎神卫杀气腾腾整军待战,而相隔不远的西夏人营地中,李仁爱和他的母亲耶律南仙的面色分明也有些惊疑不定。
黑压压的西夏骑兵宏驰而来,迅速四散开来,王霖凭借经验和观察,暗暗松了一口气,来兵最多也只有数千人马。
只要不过万,凭借两千虎神卫,王霖也不畏惧夏人,至少能突出重围逃回宋境。
王霖手中的龙胆亮银枪高高举起,虎神卫也是举起手中勾镰枪,准备随王霖冲锋。
然而就在此刻,明亮的月光下,一轮密集的箭雨却凭空射向西夏人的营地,似还有意避开了这边。
王霖眸中掠过一丝惊异,居然是冲李仁爱母子一行人来的?
李仁爱的营地中凄厉的嚎叫声划破沉寂的夜空,火光冲天,李仁爱的护军措不及防,纷纷上马四散欲要逃窜,却又迎来了第二轮更勐烈的箭雨攻击,死伤惨重。
李仁爱母子被几名护卫保护着冲向宋人的营地方向,王霖皱眉略一沉吟,断然挥手道:“李逵,史进,你们两人率一千兵马掩杀过去,但记住不要恋战,冲溃他们的阵型即可!”
李逵和史进早就按捺不住,领命后翻身上马,率一千虎神卫呐喊着冲向包围和偷袭营地的西夏兵马。
……
西夏使团成员在混战中多数死于非命,李仁爱带来的那五六百护军除了逃走的,基本都沦为了箭下亡魂,就连李仁爱本人也被乱箭射中两处要害,眼见是不活了。
前来偷袭的数千西夏兵马显然并没有攻击宋军的打算,达到目的见好就收,李逵和史进率军一个冲阵,他们就趁势退兵,往戈壁深处逃窜而去。
来得快,去得也快,旋即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眼见抱住渐渐冰冷的李仁爱的尸体放声嚎哭的耶律南仙,王霖心生警惕。
很明显的西夏人内讧,冲李仁爱这个西夏皇太子来的。
而若是如此,他的计划必须要及时进行调整。
一念及此,他当机立断道:“三娘,红玉,你们即刻率五百骑护送崇德返回大宋,记住,速度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扈三娘迟疑道:“相公,可你呢?”
梁红玉也有些迟疑。
王霖皱眉大喝道:“不要废话,赶紧走!”
第348章 耶律南仙
破晓时分,大宋和亲使团和公主仪仗照旧往西北方向缓缓行去,旌旗招展,声势浩大。
只是和亲的崇德已经被王霖命人连夜送回宋境,同时传回他的军令,命刘延庆的麟府兵马和吴玠吴嶙的秦风兵马从靖远两翼陈兵,作出进攻西夏的态势,但羊而不攻。
岳飞则统率四万伏虎铁骑居中,往西夏边界方向突进三十里,于边境扎营备战。
崇德那辆豪华的马车上,被偷梁换柱的自然是已经哭哑了嗓子、心神大乱的西夏皇后耶律南仙。
王霖一头也钻进了车中。
他本来计划将耶律南仙和李仁爱母子当人质,结果没想到西夏人先下手杀了李仁爱。
耶律南仙窝在马车一角,眸光散乱望着王霖,眸中有些仇视,有些茫然,还有些哀伤。
“耶律皇后?”王霖澹然道。
耶律南仙无力的身子陡然一震:“你……”
王霖轻笑一声:“不必惊讶,本王早就知道你是西夏皇后,辽国宗室,耶律南仙。”
“只是本王有些好奇,我与你们母子无怨无仇,你们何故不惜如此代价,甚至以身犯险,也要诱我入西夏?”
耶律南仙红唇紧咬,一言不发。
她心中弥漫着无穷无尽的哀伤和懊悔。
若非她执意要为她的故国亲戚们报仇,她的儿子李仁爱也不至于殒命在此,好恨呐!
耶律南仙望向王霖的眸光越来越恨意无穷,她突然如头母豹子般勐扑了上来,扑在王霖身上,呼呼穿着粗气,连撕带咬!
王霖嘴角一抽,稍稍用力,便将耶律南仙压在身下,两手按住她的双臂,骑在她身上。
耶律南仙死命挣扎,外头的李逵刚要上前查看,就被史进扯住胳膊,嘿嘿干笑两声,示意他不要去管。
李逵愕然,旋即醒悟过来,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两声。
这西夏女子姿色还不错,反正路上行程无聊,就让王爷自己找些乐子吧。
李逵想。
……
“这倒是咄咄怪事了,你儿子死在你们西夏人自己手上,你的所谓故国,也是被金人所灭,可你,居然恨上了我?”
“耶律皇后,人不能这般欺软怕硬吧?”王霖讥讽道。
“金亡我契丹没错,这个仇我早晚要报!但我契丹皇室,尤其我辽帝皇后、公主都落在你的手上,而你居然将我大辽皇后当成婢女来羞辱……”
耶律南仙嘶哑着淬了口唾沫:“你也不必嚣张,你如今在大夏国,迟早也是个死,等你死了,我便用你的首级祭奠我的皇儿!”
耶律南仙泪如雨下。
“你们母子也着实是蠢。”王霖晒然道:“我若毫无防备,能轻易上钩,入你西夏?”
“再说,我看现在的局势,你们西夏人想要杀的恐怕不是我,而是你!”
“不如我们打个商量,如何,耶律皇后?”
耶律南仙冷笑不语,心中却是起了深深的寒意。
她知道王霖说得没错,事定出了变故,现在最希望她死的不是王霖和宋国,而是西夏人。
他们一定会将李仁爱之死,推给宋人,这般阳谋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至于是杀子之仇为谁,她心知肚明。
她恨得咬破红唇,渗出了丝丝血迹。
“耶律皇后,我帮你报杀子之仇,甚至可以将辽国宗室百余人送还于你……你我合作,我帮你坐上西夏皇位如何?”
王霖知道现任西夏皇帝李乾顺的母亲梁太后就曾经执掌西夏皇权二十年。
耶律南仙嗤笑一声:“大言不惭,你如今根本就是自身难保,除非你现在赶紧逃回宋国!”
王霖澹然一笑:“你想多了。就凭你们西夏这点兵马,还吓不住本王。我大宋边境屯兵十余万,还有本王的五万铁骑,只要本王一声令下,灭你西夏又有何难?”
耶律南仙呸了一声,扭过头去,背对王霖。
王霖耸耸肩。
他也没指望凭几句话就能说服耶律南仙,不过是随口试探两句罢了。
现在西夏的绝大多数兵力都被宋军吸引在了边界处,绝不敢回撤。所以,反倒是王霖在西夏国内,就变得安全了很多。
王霖决定在戈壁滩上转悠两天,等待燕青的消息。
燕青率军突袭兴庆府,今天是第五天。
耶律南仙丰腴优美的背臀曲线随着马车的起伏颠簸而不断摇曳生姿,王霖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似是察觉背后有发热灼视,耶律南仙回头来怒视着王霖,又艰难地背过身来,她的双手双脚已被王霖缚住。
她心中羞愤情绪激烈,胸前自然更显波澜。
而一头青丝已经彻底披散下来。
“要不要再谈谈?”
“我不但可以帮你报杀子之仇,还可以帮你们报灭国之恨!”
“就凭你?”
“没错,就凭我!”王霖笑吟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与金人必有一战,不死不休,你若肯与我合作,宋夏联合,灭金国也不是不可能,你好生想想。”
“你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我若不帮你,你必死无疑。你看现在,我们已经深入西夏百余里,但你们母子埋伏的人手还没有出现,这意味着你们在西夏国内失势……”
耶律南仙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进王霖似有似无的调笑声。
……
兴庆府。
自打李元昊称帝建国,在这片绿洲上建起都城,定名兴庆府,已经百年。
城长方形,周十八余里,护城河阔十丈,南北各两门,东西各一门。
此地,为西夏国内第一大城,北控河朔,南引庆凉,据诸路上游,扼西陲要害。
燕青率一万虎神卫偃旗息鼓,悄然绕过西凉,从沙漠边缘直扑兴庆府。
红日西斜,沙丘上,眼前的西夏王城孤零零伫立在绿洲平原上,倒也有几分宏伟气象。
只是这般小城,顶多与大宋国内普通的府城相类,还不如青州城阔。
燕青率军埋伏在兴庆府所在的绿洲边缘处已经大半天了,派出去的探马也以商队的名义混进了城去。
夜幕渐临,兴庆府内突然窜起数道绚烂的火箭,在深沉的夜空上炸响,燕青大喜,登时翻身上马,怒吼道:“儿郎们,随我杀向西夏王城,伏虎军万胜!”
一道紫衣洪流瞬时冲下沙丘,万骑席卷而过,直奔兴庆府,大地震动。
……
灵武。
西夏二皇子李仁孝低头喝着酒,身边坐着两个侍酒的回鹘女子。
曹坤从府衙外匆匆进来,脸上难以掩盖喜色,他道:“二皇子,成了!”
“下一步我们又该如何?”
李仁孝放下手中的酒盏,澹然道:“舅父,沉住气!我大夏与宋国或许会有一战,但不是现在。
李仁爱已死的事我们故作不知,倘若消息传开,就将太子之死推给宋人,等景敬那般人反应过来,孤已经坐上了大夏皇位!”
“舅父,或许你还不知,父皇没几天好活了。我来之前,他便已经病入膏肓……”
曹坤大喜:“大事定矣。只是兵权还在景敬这些人手上,二皇子还是莫要大意才是。”
李仁孝撇了撇嘴:“李仁爱已死,他们还能折腾起什么浪头来?除非他们想要造反!舅父放心,那景敬要的无非是权势、财富,太子能给他的东西,孤一样也能给!”
“二皇子,宋国和亲使团那边,要不要……”
“先等一等,宋国使团就是死,也不能死在我们手上。否则,我们便是宋人的死敌,犯不上。”
李仁孝缓缓起身,突然冷笑起来:“本来父皇病重,孤以为再无机会,结果他们母子突然昏了头,突然要向宋国动兵,这不是天助我也?!”
“若非他们把大军调往边界,孤岂敢向太子动手?李仁爱要怪,就怪他那个愚蠢的娘吧!”
突然有军卒进门报道:“二皇子,宋国和亲使团已经进入灵武境内,正在往灵武城赶来!”
李仁孝惊呆道:“宋人竟然没跑?那王霖竟敢还往灵武城来?”
曹坤也惊道:“二皇子,应速速将这宋国使团拿下,不然必生祸端!”
李仁孝阴沉一笑:“稍安勿躁。来人,传令,大开城门,本王率军出城会会那宋国的伏虎神将!”
而在灵武城外,仪仗队伍缓缓向灵武行进,耶律南仙的神色越来越难堪。
她被关押在马车上,不知去向,等她反应过来,却已经到了灵武城外,她觉得王霖真是疯了,竟然自投罗网。
远端,灵武城门洞开,数千西夏兵马纵马驰出城来,在城外列阵。
王霖在马上,用龙胆亮银枪挑开车帘轻笑道:“耶律皇后,咱们马上就进灵武,这出城迎接的应该是你们西夏的某位皇子吧?”
“李仁孝阴险狡诈,你竟敢来自投罗网!王霖,你这是自寻死路!”
王霖仰天大笑。
笑声未落,耶律南仙突然听到了王霖的怒吼声:“就地焚毁和亲仪仗,全军都有,随本王杀过去!”
“伏虎军万胜!王爷万胜!”
旌旗招展,军鼓雷动,王霖一马当先,率麾下一千五百虎神卫以锥子型的战阵掩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