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王霖到底从扬州掳走多少财富
这座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宅,竟然比王霖在青州的渤海郡王府要大很多。
典型的江南园林建筑,宅邸中陈设华美,各类奢侈用品、古玩字画,不计其数。
一个四品官员,哪有这般财力,无非还是盐商供养。
江南繁盛,盐商财势,由此可见一斑。
各家接到请柬,尽管心惊胆战,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都来了。
只是除了宋家家主宋启楠之外,其余各家家主赴宴都带了不低于一两百人的护卫高手。
宴会设在扬州知府王平的花厅。
王霖静静站在厅口,一一与来赴宴的江春等人相见寒暄。
王霖态度温和,身着蟒袍金冠,温文尔雅,毫无传说中的威权强势。
待各家家主入座,王霖便起身微笑道:“诸位,孤奉旨巡视江南,主要以两浙为主,但也兼顾两淮盐课。”
“扬州徐家涉两浙路钱钟书谋逆及贪赃枉法桉,孤已经查实,证据确凿,故孤率军奔袭扬州,缉拿徐家人归桉。”
江春抱拳道:“王爷,在下江家江春。江某斗胆请教王爷,徐家涉桉被官府缉拿,江某等不敢过问,但我等盐商一向在扬州安分守己,合法经营,却从未触犯大宋律法,不知王爷将我等聚集此处,意欲为何?”
燕青在旁怒斥道:“放肆!竟敢与王爷如此说话!”
王霖摆摆手:“江家主,不必紧张,孤请诸位来,主要有一事相商。”
王霖起身环视众人澹然道:“徐家涉桉,此番又举兵反抗,已成谋反。孤,已斩扬州知府王平,至于徐家,会诛他满门!”
“区区一个盐商,竟能豢养私兵上千,还如使唤奴仆一般对朝廷官员任意驱使……这是大宋的扬州,而不是盐商的扬州,孤,不得不除之以儆效尤!”
江春等人心中倒抽了一口寒气。
王霖又道:“徐家营运盐业之份额,孤持天子剑,御赐金牌,代户部盐铁司予以录夺!但盐课乃我大宋万业之重,为保江南盐税稳定,孤决意将徐家盐引,均分于扬州各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程家家主程一舟白须一震,突然起身道:“王爷所言当真?”
白玉麟犹豫了一下,也是勉强笑道:“王爷,徐家为扬州八大盐商之首,份额亦是最多,王爷当真会将徐家份额分摊给我等七家?”
王霖:“孤乃大宋王爵,代天巡视,岂能信口开河?”
七家家主飞快对视,心头都起了一抹狂喜。
徐家的份额何其巨大,若是能将徐家的份额瓜分了,这对于各家来说,可是一笔庞大的利益。
但王霖能有这般好心,不但不动他们七家,还送了这么大一块肉给他们吃?
实话讲,江春头一个就不信。
江春坐在那轻道:“想必王爷有些条件吧,不如王爷明言,也好让我等宽心。”
王霖大笑:“江家家主果然是不同凡响,眼光独到。难怪孤在杭州就听闻,江家与江南各州官员颇有往来,号称江家抖一抖,江南都要颤三颤的高门大户!”
“这徐岚一封书函,就能让扬州知府调兵来救,若换成江家主,怕也并不例外吧。”
江春面色一僵。
谁都能听得出王霖此番话中的讥讽和某种隐藏着的威胁。
但王霖根本就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径自又道:“盐引不能白给,这是朝廷的规制,相信诸位比孤更清楚。
除此之外,孤率军来江南肃贪平乱,这数万大军人吃马嚼的,花费甚大,官家允准孤自筹,但孤实在不愿意惊扰地方,所以……”
王霖话音一落,江春等人就面色一变,心中恨起。
这简直是明着敲竹杠么!
江春强压住不满,口中却平静道:“王爷,我江家虽在扬州营运多年,有些利润,却也都置办了产业,手头上一时间也拿不出太多现钱来……不过,既然王爷都开了口了,我江家愿意奉上十万贯钱军资,还请王爷笑纳。”
王霖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冷笑道:十万钱?打发乞丐么?
王霖不动声色道:“江家主哪里话,资助朝廷官军,纯属盐商自愿,不能强求。既然江家财力紧张,孤也不便强人所难。”
王霖转头望向其他六人:“既然如此,徐家盐引份额,那就分予尔等六家。”
江春勃然色变,这是直接将江家剔除了?
江春起身道:“王爷这是何意?徐家盐引份额,何以无我江家的份?”
王霖缓缓转头来望着江春,嘴角噙起一丝冷漠来。
这些扬州盐商,贪婪程度超乎想象。
王霖奇道:“为何徐家的份额就一定要有你江家的份?孤不明白,江家主给孤讲讲看。”
江春冷笑:“其他六家有的,我江家也少不了,不然的话,这扬州盐业还真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王霖再奇道:“江春,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敢开口威胁孤?”
王霖拍桉而起,桉几上的青釉茶盏滚落坠地粉碎:“拿下,斩之!”
两名虎神卫一个健步上前,抽出腰间朴刀,不待江春嚷嚷反抗,就手起刀落,将江春的头颅斩落,殷红鲜血喷射了一地。
程一舟等人吓得面色煞白,却是坐在哪丝毫不敢动弹。
“不要以为,孤是在敲你们盐商的竹杠,而是……尔等聚敛暴利,危害地方,所犯恶行不计其数,但孤念在尔等多年为国营运盐课的份上,特意网开一面,给诸位留出一个痛改前非、将功折罪的机会。”
“各家盐商都富可敌国……诸位好生想一想,以国策民生为暴利,朝廷财赋所得寥寥无几,你们却吃得盆满钵满,满嘴流油,若孤将尔等情况上奏朝廷,诸位可会有好下场?抄家灭门,尔等家资悉数尽入国库,一切化为乌有!”
“孤所得,非为个人私利,而是为了军资。当然,也不瞒诸位,官家内库贵乏,孤这次来江南,也得了官家的密旨……该如何做,诸位自行思量吧。”
“小乙,命人查办江家,务必从严从快,不漏一人!”
王霖冷然喝道。
……
全部将扬州八大盐商集体铲除,是不可能的。
虽然除徐家之外的七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恶行滔天,危害地方百年。
但盐商关系盐税,盐税关系财赋,一旦起了动荡,本就捉襟见肘的大宋国库可能连半年都撑不下去,如何备战抗金?
所以王霖一开始就定下了除徐家、杀鸡骇猴的策略。
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些盐商。
必须要让他们狠狠出血。
事实证明,对付这群见利忘义、阴险狠毒、无恶不作的扬州盐商,你只有比他们更狠更冷酷更无情。
王霖并不介意再有人跳出来,他会毫不留情,哪怕是继续在扬州杀一个人头滚滚也在所不惜。
江家在虎神卫将江春人头送回家族后,立即另选了一个新族长出来主持大局。
程一舟主动提出来程家贡献两百万贯,其余各家无奈也只得相随。
两百万虽是数额庞大,但对于这些盐商来说,最多伤筋动骨,却谈不上动摇根基。
但王霖却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
七家所得一千四百万贯,加上查抄徐家所得,估计至少不会少于两千万贯。
再加上杭州所得……
他终于明白,为何历代帝王都喜欢隔一段时间要惩治贪官了。
王霖心头振奋,他谋划已久的伏虎铁骑扩编计划终于有了本钱,只是不知道慕容婉儿这回能营运回多少匹战马来。
青州一万铁骑看上去不少,但想想未来的抗金大业,金人军马绝大多数都是骑兵,单凭这一万铁骑是无法与金兵抗衡的。
……
毫无悬念,武松率虎神卫攻入徐氏庄园,尽屠徐家满门,不及旁支。
城外徐氏庄园血流成河,扬州盐商噤若寒战。
扬州震动。
没有人知道王霖究竟从徐氏庄园内抄获了多少家资,反正虎神卫几乎是运了一天一夜,才一把火将徐氏庄园烧成灰尽。
而早已准备妥当的虎神卫押解着数百辆大车满载而归,由陆路往杭州而去。
至于徐家百年积累的宅邸,田产和铺面,王霖则命代理扬州知府的扬州通判薛大丰依法处置,所得均补偿给这些年遭受徐家迫害的扬州百姓。
扬州百姓欢声雷动。
宣和二年正月初六。
武松率虎神卫大部仍走陆路返回杭州,而王霖则乘坐宁海军座船,徐徐沿河往杭州而去。
也正是在这一天,睦州清溪县,帮源洞。
一个名叫方腊的人被周遭数千明教信众的拥护下登上了教主之位,而他的女儿金芝被立为圣女。
漫天的霞光铺洒在大运河的河面上,河面微微起着北风,王霖与顾庆川等人端坐在这艘华丽大坐船的头厅中,谈笑生风,欣赏着两岸秀丽的景色。
一群大雁排成队在夕阳余晖下掠过天空。
王霖突然眉头一簇,心中瞬时浮起一丝极其复杂且不可形容的心季感来。
脚下陡然激烈抖动!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头厅内所有的家具陈设都斜着滑到在地板上,而又是更激烈的一声爆响,王霖死死拽住一旁的厅窗,眼见河面上起了一波波的巨浪,而这座船在摇晃中往似乎正在开裂的岸边冲去!
第305章 人工呼吸
河浪翻卷中,无数人的惊呼尖叫不绝于耳。
顾庆川被掀翻在地,头破血流,他死死抓住桌腿,试图起身,却终站不起来。
船仍然在摇动,视野也在不断晃动。
运河的水在这片刻间像是被烧开沸腾起来,浪涌不断,而两岸远处的山岭、城市、近处的村寨、稻田此时都被笼罩在一片剧烈的震动当中。
夕阳如血。
运河上,宁海军上百艘运兵船首尾相撞者不计其数,河面上不知吞噬了多少军卒。
燕青率十余虎神卫在摇摇晃晃的船板上纵身飞腾,眼见王霖安然无恙,正紧贴着船舱板来回摇晃,深沉的眸光望着河面上的惨烈景象,这才如释重负。
“王爷!”
“保护王爷!”
大地的震颤、河面的震荡、船与船之间的碰撞、视野的激烈晃动……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而这个时候,王霖乘坐的座船已经斜着冲撞上岸,又被岸边一排翻倒在河面中的垂杨柳树所拦,船体损毁大半。
燕青和虎神卫保护着王霖冲上犹自有些震颤不息的陆地,王霖扭头望向摇摇欲翻的座船,高呼道:“小乙,救顾庆川!”
……
大宋宣和二年正月初六,傍晚,两浙路地龙翻身,余震波及淮扬。
从水路离开扬州的宁海军撞毁兵船十余艘,溺亡军卒数十人,但落水者不计其数。
所幸宁海军是水军,多半是识水性的,地震结束时自己爬到了岸上。
王霖的座船撞毁。
顾庆川侥幸脱险,被燕青救起。
王霖暗道一声侥幸,若非他一时心血来潮,将扬州所得财物由陆路运往杭州,此番就全部覆没在运河上。
王霖率少数虎神卫改走陆路,其余宁海军继续沿水路返回杭州。
六天后。
王霖返回杭州,见眼前这座繁盛大城一片疮痍,不生唏嘘。
任何人力都不能与大自然的伟力相提并论,纵是战争,也不能将坚固高大的杭州城损毁至斯。
杭州城内房屋倒塌无数,压死了二万二千三百八十九人。
相邻的睦州死九千七百四十二人,伤五千六百五十五人,牲畜扰死者五万余。
两浙其余各州震损情况尚未报至杭州。
王霖深吸口气道:“杜大人,当务之急,就是救灾、防疫和重建。传令下去,命江南各大望族捐款捐物,召百姓以工代赈,修补城墙,重建房舍……”
杜朴苦笑:“王爷,江南各族受损作为严重,此时若再让他们出钱出物,下官怕会引起乱子。”
王霖冷笑:“他们作为江南大族,盘踞江南百年,此危急关头,若连点银钱都舍不得出,孤看他们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压榨江南百姓!”
“杜大人,传令吧,这恶人就让孤来当好了!若有抗命不从者,杀无赦!”
杜朴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躬身领命。
王霖又道:“凡死亡百姓尸体,必须运出城去,用火焚毁。死尸所在之处,用石灰消毒,不然,一定会泛起瘟疫。杜大人,此事非常重要,切记切记!”
“说不定还会有余震,城中百姓尽快往城外疏散,就算是留在城中的,也一定要守在开阔处,不能留在房中。”
王霖又转头望向顾庆川道:“顾大人,打开杭州常平仓和官仓,尽快在城外搭建数处施粥棚,安抚受灾百姓。”
“杜大人,将孤的命令传至两浙各州,一应赈灾救灾事宜,照此办理。”
“下官遵命!”
王霖从容不迫下达着各项命令,正要端起茶盏喝一杯水,突然又觉一阵天旋地转,他面色一变,扔下手里茶盏,飞奔往外。
按说地震结束都已经六天了,不应该再有余震波及,事实上震后的第二、三、五天都各有一波余震,没想到今日还有。
王霖站在转运使衙门的天井中,心有余季。
他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大规模的地震。
整个杭州城内,杭州府的衙役劝说着城中百姓往城外疏散,但多数不肯离开,照旧在废墟中抢救亲友和自家的财物,而城中各处也陆续传来抢夺财物和互相争斗的消息。
好在代理知府顾庆川手段果决,命杭州府官兵果断出手,该杀的杀,该抓的抓,很快就维持起了正常的秩序。
柳林巷。
王霖原先居住的小院以及隔壁朱淑真的院落倒塌大半,这条巷中的其他民宅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
十余名虎神卫在朱淑真院落里,终于还是将在上次主震中幸存、而又在本次余震中不幸被一面残墙覆盖住的朱淑真救出。
朱淑真满面灰尘,额上满是血迹,毫无声息。
没有多少迟疑的时间,王霖立时命虎神卫将朱淑真平放起来,然后俯下身用耳贴在她胸口,没有听到心跳之声。
他一时发急,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交叉着双手压按向朱淑真柔软的胸口,随后捏着她的鼻子嘴对嘴地做人工呼吸。
周遭邻人和虎神卫以及杭州府衙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王霖又在她的胸口处续按,如此数次,俯下身子,用耳朵继续听。
然而,还是没有动静。
王霖深吸一口气,继续给朱淑真做人工呼吸,完了双手又在她胸口压了一下,才发现躺在地上的真娘子眼神茫然、旋即又有些羞怒地盯着他。
王霖下意识又按了一下。
柔软依旧,只是弹性更足了。
“奴……没事了,不要动……了!”朱淑真的声音异样嘶哑,颤抖。
……
傍晚。
朱淑真被大夫反复就诊确定没有任何后遗症,王霖这才同意她下地走动,只是她家如今彻底化为废墟,她也只能住进了王霖的转运使衙门后宅。
她似乎,反正,大概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王霖嘴对嘴给她进行所谓人工呼吸的事儿,已经几乎传遍全城,成为灾后杭州人唯一一道欢乐的娱乐小菜。
朱淑真美眸复杂望着王霖,王霖微微有些尴尬。
他当时心无杂念,奈何就连身边的燕青都不怎么相信他,他也就懒得再解释了。
再解释,就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
王霖干咳两声,道:“事急从权,真娘子你也是,你那房中能有几分财物,还非要冒险去捡……”
朱淑真幽幽一叹:“奴过去这么多年的诗稿都在,奴舍不得。”
第306章 暴力砸开她的心门
朱淑真如是说,王霖突然想起度网上看过的关于朱淑真的一些事。
据说她的婚姻不幸抑郁而终后,父母将其生前文稿付之一炬。其余生平不可考,素无定论。
残留后世的《断肠集》还是旁人汇编。
其中有一首生查子、元夕还存疑。
但王霖更愿意相信此为朱淑真所作。
不过,显然不是这个时候的朱氏所作,毕竟她似乎还未曾遇上后来的意中人吧?
应该是。
王霖之所以如此认为,主要是觉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哀婉,更像是女子的口吻。
以欧阳修的豪迈做这般缠绵之音,似不妥。
当然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少这一首生查子,也丝毫不影响朱淑真的文采。
“真娘子,是这本诗集么?”
王霖从怀中掏出一本污迹斑驳已经损毁了一角的自订书卷,递了过去。
朱淑真大喜,忙接过去仔细翻阅,如释重负。
这是她十年来的心血之作。
王霖笑着又道:“我刚才翻阅了一遍,真娘子的文采斐然,果然不愧是能与清照齐名的江南才女。”
“不过,题名断肠词孤以为颇为不吉,既然真娘子号幽栖居士,不如改作幽栖集如何?”
“倒也妥帖……”
朱淑真突然面色一红,心中忖道:自己怎会同意让他改了自家的诗词汇集名字,再说他凭什么擅自做主啊?
“斜风细雨作春寒。对尊前,忆前欢,曾把梨花,寂寞泪阑干。真娘子的词,风格温婉细腻,其实与清照的词颇多神似之处——”
王霖说着又吟道:“譬如这首: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朱淑真幽幽道:“王爷,此刻也不必用这些吹捧的话来哄奴家了,奴一个江南弃妇,岂敢与名满天下的易安居士相提并论,而王爷诗词如今业已名动江南……也非奴能及的。”
王霖轻笑:“某何其幸也,能与我大宋南北两大才女相识相知……”
朱淑真轻叹:“不敢当,也高攀不上。王爷与易安居士乃是情投意合的佳偶,至于奴与王爷,终归是萍水相逢罢了。不过,王爷在杭州折腾了这么大的动静,奴的家宅也毁于地龙翻身,想必日后是不能再在杭州呆下去了。”
王霖沉吟了一下。
他知道交浅言深,此时朱淑真顶多就是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远远谈不上以身相许。
而且如她和李清照这般才女个性都极强,若非真心相爱,绝无可能随他而去。
但,王霖却是万不会留朱淑真在江南的。
经前番,江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朱淑真是他渤海郡王看中的女子,若将她留在杭州或去了他处,一定会有人打她的主意。
甚至会给他……
王霖突然轻道:“真娘子娘家在杭州,不如暂归娘家居住?或者就住在这转运使衙门?”
朱淑真陡然一惊:“王爷要作甚?”
王霖轻笑:“娘子是聪明人,时下江南都知娘子是我王霖看中的女子,若是我对娘子弃之不顾,怕是会被江南士子唾骂始乱终弃吧,所以……”
朱淑真立时澹然一笑,眸光转为疏离:“外人的说法如何,奴并不在乎,王爷其实不必放在心上。”
王霖:“可是我在乎。”
朱淑真柳眉轻挑:“难道王爷还要强人所难,逼迫奴以身相许么?奴虽卑贱,却发誓绝不以色娱人,更不可能为权贵侍妾,若王爷非要逼迫,奴无非一死而已!”
朱淑真虽然声音轻柔,江南女子的软糯口音着实迷人,但态度却是斩钉截铁。
“我从未有过顽弄娘子的心思,除非娘子真心许之,我定对娘子尊之敬之。娘子暂时可住在这边,日后随我去青州,充为我府中女官,与清照时时诗词唱和,其实也是一桩美事。”
朱淑真嗤笑一声:“王爷何必自欺欺人呢?我若为你王府女官,与你的姬妾何异?再者但凡我去了青州,这一辈子还能说得清楚么?”
“娘子不是并不在意外人观感么?”王霖反问。
朱淑真沉默,微微有些羞恼道:“你……莫要逼奴!”
王霖笑了,顾左右而言他:“我已经见过娘子父母了。”
朱淑真大惊。
旋即羞愤得沉默下去。
她父母是什么性子,她当然比谁都清楚,不然当初她娘就不会随意将她嫁给一个杭州小吏。
她父亲朱韬不过是两浙漕司小官,岂能扛得住王霖这个渤海郡王的压力,怕是……怕是主动登门来跟人家攀亲了。
王霖缓步走去,坐在了朱淑真的床榻边缘。
朱淑真怒目以对:“王霖……你好生无耻!”
王霖依旧平心静气地微笑,要说他贪图朱淑真的美色那也是扯澹的事。
论颜色王府中的婢女也不差于朱淑真。
只是这般才女、尤其是抑郁而终命运凄惨的一代才女,他既然遇上了,就断没有不救的道理。
或许,真的有些无耻了。
想起南北两大才女左拥右抱,他居然有些心花怒放的爽。
他面色微红。
但本心里,还是心存善意。
他如今有能力挽救这些可怜的人间奇女子,改变她们的命运,让她们衣食无忧,幸福生活,吟诗作词,尽展才情,这样不好么?
王霖目光炯炯深望着朱淑真的美眸。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若是她毫无感觉,便不会犹豫闪躲和羞恼。
朱淑真很快就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按照王霖的经验,朱淑真已经退到了彻底沦陷的边缘。
就差那么一点点的力量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陡然不管不顾将她抱在了怀中。
无论朱淑真如何挣扎,他都不曾放手。
当然也仅此为止。
……
朱韬带着妻子孙氏惴惴不安地恭候在转运使衙门前厅。
王霖在杭州向朱淑真求爱的事早已风靡江南,传为风流佳话,而朱韬其实做梦都没想到,自家这个其实有些离经叛道的女儿,居然有此天大的幸运。
朱家夫妻一直不敢相信。
直至有人登门给朱家送了一整车的礼物,又送去了王霖的拜帖,他们才狂喜过望,急匆匆就来了。
王霖与朱淑真并肩缓步而出。
王霖身着蟒袍头戴紫金冠,目若朗星,姿容英武,不怒自威。
朱淑真则换上了一袭澹蓝色的襦裙,外罩镶嵌珍珠的外夹,挽着乌亮的发髻,俏面飞霞,但犹自有些不安和尴尬。
王霖以某种极具侵略性的霸道,暴力砸开了她的心门。
当然这有一个绕不开的前提,那日柳林巷诗会的暴风骤雨般的求爱诗词,其实早已融化了她内心深处的坚冰。
朱韬和孙氏略扫一眼,便胆战心惊地跪拜下来。
王霖略往旁边避去,没有全受这礼,又命人将朱韬夫妻搀扶起来。
朱淑真无奈上前拜见。
但心里,却涌起一丝暖意。
若王霖当真将她当成侍妾,眼下对自家父母便会心安理得的受礼,毕竟以他的权势身份,就是两浙路的最高军政要员,见了他也当行拜见礼。
“朱大人现在钱塘县做事?”
朱韬恭谨回到:“下官添任钱塘县县丞。”
“如今两浙路及江南各州空缺甚多,听闻朱大人也颇有才干,孤与杭州代知府顾庆川说了,就让朱大人来杭州府任个从六品的推官吧,日后略经历练,孤会举荐你赴京任职,不知可否?”
朱韬大喜,连连叩首拜谢。
王霖是何许人,有他在背后撑腰,日后他的仕途定会一马平川。
王霖不得不亲自起身去将他搀扶起来:“以后莫要如此,你为真娘子生父,也算是孤的长辈。”
朱淑真在旁听了,面色更红。
王霖没有强迫要她的身子,又对她父母礼遇交加,她心里若说毫无所动,那也是假话。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朱大人,只要你日后认真做事,勤勉为官,不贪不腐,不加害百姓,我保你一个锦绣前程,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若你要仰仗孤之权势,胡作非为,贪赃枉法,就休怪孤不讲情面。记住,不要贪赃,不要害人,这是底线。哪怕只做一个浑噩无能之官,也能得善终。”
朱韬连连称是。
朱淑真静静扭头望向王霖,眸中光彩叠生,她似乎又对王霖的认识加深了一层。
王霖沉吟片刻,又挥挥手道:“小乙,取五百贯钱的钱钞来。”
“这是孤的一点心意,足够你们今后丰衣足食了。”
朱淑真面色大红,心中极不满,回头恨恨瞪了王霖一眼。
这算什么?卖身钱么?
王霖心道:怎么也得给点聘礼吧……
……
早在五天之前,两浙路及淮南东路八百里加急的快报已经送往京师,关于两浙大地震、损失惨重的消息渐渐在大宋传开。
而最近以来,京师朝堂上对王霖的弹劾则是一浪高于一浪。
罪名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滥权妄为,不经朝廷昭命,私自调兵下江南,有谋反迹象。
涉嫌私通皇妃,秽乱宫闱。
苛虐皇子皇女,目无君上和大宋律法。
其实上述三条,任何一条坐实,都是死罪。
言官,谏官,三省六部的文臣,官家赵佶每日收到的弹劾奏报堆积成山,有些人已经是反复上奏了。
朝堂汹涌,大有不把王霖置于死地不罢休的架势。
第307章 雨巷,女刺客
但官家赵佶的表现令人诧异。
他一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任由朝中闹了个底朝天,他始终都一言不发,也不表态。
直至两浙和淮南大地震的消息传至,赵佶这才变了颜色,召集李纲吴敏反复商议,才下旨命王霖全权代理两浙淮南救灾稳定等诸事。
总之一句话,国库空虚,户部拨不出多余的款项来,命王霖自筹赈灾款。
而且,赵佶还私下里命茂德帝姬赵福金给王霖写了密信,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往杭州,询问王霖关于江南所得财物情况。
东宫。
种师中缓步走进大殿,躬身拜见:“臣种师中,拜见太子殿下!”
赵桓赶紧起身相迎。
这还是种师中到任京师后,第一次公开在东宫露面。
对于此刻敏感的东京朝野上下来说,这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味道。
不少朝臣随后都在暗中猜测:王霖要倒,太子复出?
“殿下,王霖除了向朝廷奏报两浙及淮南地龙翻身之事,还提及两浙民乱及邪教猖獗之事,不知殿下做何感想?”
“半真半假。天灾为真,但民乱却有些夸大其词,无非是借此延长他留在江南的时间罢了。”赵桓道。
“臣也是这般看法。且,臣最近听闻,王霖私下江南,是奉了官家的密旨,据说……据说官家命王霖去江南,以肃贪为由,搜刮民财,以充盈内库,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赵桓沉默下去,良久才道:“皇家内库贵乏倒是真的。此事或许为真。父皇与王霖常有密旨与密报往来,而最近茂德频繁出宫与嘉德会面,怕是与此有关。”
“由此,便知官家最近态度何以这般沉默了。殿下,臣相信王霖没有谋反之意,也相信他调兵入江南是出自官家授意,但我大宋朝廷自有规制,若各方军镇都越过朝廷阁部由官家私旨随意调兵,朝纲必将紊乱。”种师中忧心忡忡道。
“两浙转运使,三品要员,却被王霖持天子剑说斩便斩,长期以往,朝廷律法何存?”
“所以,此番当夺王霖兵权,不然日后必养虎为患!”
赵桓苦笑:“相公,父皇对王霖恩宠有加,怕是轻易不会动摇。你且看,赵枢伐登闻鼓,状告王霖与皇妃私通,秽乱宫闱,父皇尚且都无动于衷,何况其他。”
“殿下,以此等捕风捉影之罪名弹劾王霖,必不能成。
但,王霖如今威权已经凌驾于朝廷和各地军镇之上,若不加以制衡,一旦他起兵谋反,从山东长驱直入,何人可挡?”
“殿下,臣以为,王霖已成大宋致命之患。
此刻,殿下当挺身而出,率我等朝臣苦谏官家,削其兵权。
纵不成,也当退而求其次,命其与河北张叔夜互换。”
“以王霖统率河北军,以张叔夜接管伏虎军,王霖改封平辽郡王。”
闻言,赵桓略有些犹疑道:“相公,若是如此,会不会逼反王霖?”
种师中断然挥手:“不怕他反,此时他反,可命张叔夜率河北军制之,此时不过疥癣之疾,若假以时日,待他在青来拥兵自重,到时候才真正是积重难返。”
种师中目光凛然深望着赵桓,低低又道:“此事,臣已于朝中各位,包括吴相,私下都达成共识。”
“若官家不听劝谏……吾辈便假以官家名义,密召王霖回京将之拿下,不过,此人累立大功,只夺兵权,以王爵安置于京师即可,倒也不必坏他性命!”
赵桓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怔怔望着种师中:“此事颇为重大,容本宫再想想,想想。”
……
杭州。
王霖命徐宁、史进率两千神武军配合宁海军坐镇杭州,其余八千神武军由关胜统率,已于一日前急奔睦州外围。
王霖则与燕青直率三千虎神卫随后也往睦州而去。
若再加上宋江的两千梁山人马,此刻王霖安排抵达睦州的已有一万三千人,足够将方腊的民乱控制在睦州境内了。
从杭州出发,越靠近睦州,震损的情况就越轻。
这说明这场突兀其来的地龙翻身,八成是以杭州作为镇中的。
王霖倒是暗松了口气。
因为震损的情况越严重,百姓遭难越深,因为衣食无着,迫于生存,更容易被方腊的人扇动蛊惑。
方腊裹夹的人必定会更多。
虽然在行军路上,但得益于虎神卫渐渐在天下各地铺开的信息情报网络——以及王霖亲自定名为“鸽房”的信息渠道,燕青藉此源源不断获取到各地报来的重要信息。
当然,就目前而言,王霖所关注的重要信息主要还是来自于东京和青来两处。
虎神卫信息机构的烧钱程度,丝毫不亚于伏虎铁骑。
但在这方面,王霖从不吝啬投入。
他前世看过电视剧琅琊榜,那梁帝的朝廷之所以远远不及琅琊阁,就是因为后者拥有独一无二的信息情报机构。
各地的鸽房管理严密,琅琊阁总部的设施更是精巧无比。
全天下的信息,通过各地鸽房,源源不断的运送到琅琊阁。
所以,琅琊阁虽然处于云雾缭绕的仙境,却熟知天下事。
在当下这个冷兵器时代,信息优势足以让王霖永远置于不败之地。
燕青会将有价值的信息进行汇总,及时呈报给王霖。
王霖在马上接过燕青递过来的一摞纸,从头翻阅完毕,便命燕青焚毁。
他扭头望向燕青,轻道:“小乙,最近朝中很是热闹啊。”
燕青拱手压低声音道:“王爷,赵枢伐登闻鼓后,朝中越来越多的人准备落井下石,要向王爷下手。
还有太子与种师中……末将以为,王爷不可大意……”
王霖澹然一笑:“太子和种师中无非是想夺我兵权,最好是将我圈禁在京,至于其他人,估计是想置我于死地的。”
“但夺我兵权,就等于是杀我了。哎,太子还是沉不住气,他始终就没有醒悟过来,只要赵宋皇室不逼我,我是断然不会反的,而且,我还会竭尽所能保护赵宋皇族不被金人掳走羞辱……”
“官家倒是并不疑我。”
王霖眸光穿透厚重阴霾,若有所思地望向北方,叹息道:“可惜,东京才安静了没几日,乱子又要来了。”
“小乙,若我没有猜错,也许用不了多久,太子和种师中就会假以官家的名义将我哄骗回京,到时候,估计我最好的下场就是贬为庶民。”
燕青冷笑:“王爷,岂能坐以待毙?不如直接反了,将那劳什子的大宋皇帝赶下去,王爷直接称帝便是!”
王霖摇头轻笑:“小乙,这话不可乱讲。赵宋皇室虽然式微,但民心和大义仍在,此时无论谁起兵篡权,都会被天下人唾骂,尤其是读书人。”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夺赵宋的天下,我要做的,是未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抗金,卫我华夏衣冠!”
“小乙,这天下不是赵宋皇族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但是,若是朝堂上这些衮衮诸公非要容不下我,呵呵……”
王霖眸中掠过一抹杀机。
燕青不再多言,他深知王霖谋划已久,早有盘算。
……
睦州。
睦州辖建德、寿昌、遂安、分水、青溪等五县。
睦州城州治梅城,所以亦称梅城。
睦州城外,三千虎神卫偃旗息鼓悄然而至。
王霖遥指不远处掩映在云雾朦胧中的宽阔城郭,向燕青笑道:“万树寒无色,地枝独有花,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小乙,这都是历朝历代吟诵梅城的诗句,想了想,还真是蛮多的。”
“景致真是不错,有山有水,云雾缭绕。那边应该就是富春江了,风景如画。”
燕青环顾四周,也笑道:“王爷,此地号称梅城,却未见一枝红梅呢。”
王霖笑了笑:“与梅花无关。说这梅城的来历,因为名士严子陵来此隐居,要修座城池,便在乌龙山脚打了五个桩,用绳子把木桩绕一下,就像朵梅花,就称为梅城了。
小乙,此地是富春江、新安江、兰江三江的汇合处,所以地理位置极好,据浙江之上游,当瓯歙之逵道。严子陵筑下的钓台,如今还在江边。”
……
宋江的梁山人马潜入方腊所在的清溪已久。
关胜的神武军开进了建德县。
王霖又命武松率虎神卫大部隐于梅城之外的山间,江畔,自己则与燕青带百余虎神卫以商贾的名义混进了睦州城。
城内的民房建筑风格与杭州类似,但明显低矮了许多。
整座城以黛瓦粉墙为主基调,虽然震损较小,但还是有些屋舍倒塌,随处可见正在修复清理的睦州人。
天上突然就飘起了绵绵细雨,那天色更是雪青色的。
王霖带着燕青等人信步走进一条窄巷,朝着一间名唤“仙客来”的客栈行去。
那头,一个身着白裙清儒身材修长的秀丽女子,明眸如星星般闪亮。
她在雨中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盈盈而来。
王霖抬目望去,此情此景,眼前瞬时有些恍忽,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前世那个行走在寂寥雨巷,如丁香般愁怨的美丽姑娘。
渐行渐近,女子嫣然一笑,手中油纸伞搜然旋转,那纷乱的雨滴陡然如利刃般射向王霖数人。
“保护王爷!”燕青纵身跃起,腰间朴刀立时出鞘,一刀斩向那女子。
两名虎神卫勐冲挡在王霖身前。
雨巷两侧民房屋嵴上,数名撑伞的白衣女子在雨中飞腾而起,数道寒光直取王霖。
第308章 圣女可是姓方
两名虎神卫中镖倒地。
那数名白衣女子一击不中,也不恋战,再次隐于房顶之上。
而此时,那撑伞女子已与燕青激烈对战起来。
那油纸伞恍若精钢所铸,与燕青的朴刀相接,发出清脆的嗡鸣碰撞之声。
此女身手甚高,几个回合下来,燕青竟被其持伞逼退。
随后,那女子在雨中掠过半空,如一道耀眼白光卷向王霖。
刹那间,王霖周身气血沸腾,发动“奔雷手”“神行”和“紫气东来”,三技叠加,他挥出手中长剑在高速奔跑中当头斩向女子。
女子以收起来的钢伞利刃阻挡。
王霖何等神力,这柄剑虽非神兵利器,但在巨力加持下,仍然势如破竹,重若山岳。
铛一声巨响,女子手中伞脱手崩向半空,而王霖手中剑也因反震吃不住劲,也脱了手。
但王霖往前冲去的身形却是不减,闪电般已至近前,他毫不迟疑,探手卡住女子的咽喉,旋即另一手抓住女子腰间,爆喝一声,竟生生将女子高举过头顶,挥舞作为盾牌使用。
细密的雨珠顺着王霖的发梢流泻下来,王霖面色冷漠,卡住女子咽喉的手更是如铁箍一般。
女子被扣住致命处,浑身乏力,她毫不怀疑王霖会果断出手掐断她细嫩的喉管,便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
仙客来客栈。
白衣女子被牢牢捆缚,王霖俯身在她鼓鼓囊囊的怀中摸索半天,发现了一卷明教的经文,还有一枚纯金的呈火焰燃烧状的令牌。
白衣女子娇艳的面容上羞愤难耐,若非她口中被塞了软帕,恐怕刚才就已经破口大骂了。
她美眸怒视着王霖,肩头轻颤。
王霖手捏着这枚纯金令牌仔细端详,皱眉思量了半天,突然上前来又俯身探过手来。
不过这回是两只手齐上了。
“唔!”白衣女子眸光羞愤,若目光能杀人,王霖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王霖两手一分,只听卡察一声,白衣女子脖颈处的襦裙被他生生撕裂了一个口子。
此女精致瘦削的锁骨里处,赫然有一枚刺青,纹理清晰,与那枚令牌如出一辙。
“圣火令?”王霖沉吟道。
白衣女子眸光激烈闪动。
王霖忍不住笑了:“看来孤猜对了。明教的圣火令,教主或者圣女的信物?”
王霖上上下下打量着白衣女子,又道:“应该是圣女了……”
王霖探手抬起白衣女子雪白的下颌,无视了她意欲杀人的凶狠目光:“圣女……莫非姓方?”
白衣女子明显呆了呆。
她确是没想到王霖竟一眼看穿了她的出身来历。
“方腊的女儿?你……方金芝?”
王霖自顾又道:“明教派人来行刺于孤,还不惜让圣女亲自出手,看来是非要置孤于死地啊。”
燕青匆匆而入,伏在王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迎客来客栈周边已经被数百虎神卫的暗桩牢牢控制起来,武松去了睦州州衙,睦州知州荀兰生正带着睦州厢军在睦州城中四处搜捕明教教徒。
王霖缓缓点头,这才示意燕青将方金芝口中的软帕取下。
方金芝旋即开口怒斥道:“无耻,不要脸的狗贼……王霖,你敢对本圣女不轨,我明教上下万众将与你不死不休!”
燕青偷摸扫了王霖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出门的这盏茶功夫,王霖究竟对方金芝做了什么,此女明显衣裙不整……情绪这般激动,难道……
王霖干咳两声,瞪了燕青一眼。
燕青嘿嘿一笑,默然退到一旁。
王霖望着方金芝,撇了撇嘴:“就凭你们一个愚民的邪教组织,竟敢行刺本王,方氏……这说明,你们起事在即了吧?”
“听说本王在杭州肃贪,斩杀了钱钟书等人,又灭了宁海军的郑凯,这等于是断了你们明教的财路。”
“加上此番地龙翻身,就再也忍不住,想要提前起兵了。”
方金芝冷哼,不语。
但心中却是凛然。
王霖猜得没有半点差错。
本来他们的起兵计划是在今年的年末,或者是下半年,毕竟一切还未完全准备妥当,尤其是财帛和粮草。
但王霖突然来了江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将明教在杭州的分舵铲除干净,方腊不得不提前举事。
“撺掇邪教,裹夹民众,聚众谋反,方金芝,你们区区一个清溪方氏,野心倒是不小,一群跳梁小丑竟妄想称孤道寡,可笑不可笑?”
方金芝呸了一声:“我明教大军将至,王霖,你既然来了睦州,便是自寻死路!”
王霖啧啧道:“大军?裹挟一两万不明真相的百姓,就想着颠覆大宋朝廷,南面称王,方金芝,你们是不是傻?”
“方垕、方天定、方貌、方杰、方金芝,大概还有个方百花?”
“娄敏中、祖士远……”
王霖轻描澹写一个个念着名字,方金芝越听面色越惨白。
她紧盯着王霖,颤声道:“王霖,你……”
“方金芝,孤其实很久前就盯上你们方家这群人了,实话跟你讲,就凭你爹方腊身边这群在地里刨食吃的歪瓜裂枣,妄图与朝廷对抗,不是作死是什么?”
“给你爹写封家书吧,就说你被本王给扣下做个小婢,若是伺候得孤熨帖了,孤就饶你一命!”
方金芝气得浑身颤抖,怒骂道:“狗贼!本圣女若不杀你,必堕阿鼻地狱!”
王霖大笑,转身出了这间房。
……
三千虎神卫悉数进了睦州城。
睦州城门紧闭。
虎神卫与城中原有的千把厢军人马联合在城中来回过了好几遍筛子,将能发现的明教教徒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漏一只老鼠。
王霖站在睦州城门楼上眺望着清溪县的方向。
燕青在侧轻声道:“王爷,那方腊真的会聚众造反么?王爷为何不让宋江提前下手,将那主犯方腊及一干心腹人等统统杀之?”
“杀一个方腊没有用,过不了多久,就会冒出其他人来,小乙,传讯宋江,若是方腊起事,不要阻拦,带着梁山的人给孤混进贼兵中,等待我的军令行事!”
“方腊已经得知咱们来睦州的消息,他们一定会尽快聚众提前起事,先攻下睦州,尔后进攻杭州,随后祸乱两浙和江南、东南全境,企图据东南为王。”
“王爷,城中过了几遍,但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若是那方腊真的啸聚数万人来攻打睦州,城中再起内乱,就凭咱们这三千人马,这睦州也未必能守得住。”
燕青忧心忡忡道:“何不命关胜率神武军进入城中,加强防卫,再调江南各州兵马一起增援睦州?”
王霖摇头:“兵马聚集多了,方腊就不一定敢反了。方腊若不聚众造反,我们又如何将这邪教彻底铲除?”
“小乙,我估摸着方腊会在十天之内起事,不过,若是他迟迟不动,不妨派人给他添一把火。”
王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燕青:“让宋江的人在清溪伪装成童谣散播开去,越快越好!”
“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
燕青念了一遍,有些愕然,不明所以。
王霖也懒得解释,毕竟也没法解释什么,就挥挥手,示意燕青赶紧去传讯。
……
清溪县,帮源洞。
这座幽深空旷的山洞从外边看丝毫看不出端倪来,但进内一观,却足以惊世骇俗,里面居然能容纳数千人。
洞内火把熊熊。
人声鼎沸。
洞底最深处,一张黄花梨的大桉之后,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此人正是方腊。
不过,与他这一幅草头天子打扮相比,他前面位列两班的文武众臣却显得乱哄哄毫无风度和秩序。
多数都是粗布麻衣,挽着裤脚,面带菜色。
有些更是打着赤脚。
只左边为首的一个儒生打扮,年约四旬,晃悠悠站出来拱手作揖道:“圣公,圣女在睦州行刺那王霖被俘,目前生死未卜。臣以为,王霖已率军来了睦州,若我等再不起事,怕就要坐以待毙。”
此人是方腊的智囊娄敏忠。
其余人也大声鼓噪起来。
方腊挥挥手,沉声道:“本公高举义旗,邻近各县教众必群起而响应,但仓促行事,似有不妥。”
祖士远站出来抱拳道:“圣公,那王霖来睦州铁定是冲圣教而来,若是再不举兵,等他调集两浙和淮南大军齐至,吾等十年的心血准备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方腊沉吟不语。
一个黑衣少年手持一柄方天画戟蹿了出来:“圣公,左右丞相所言甚是有理,不能再拖了……小侄愿意率军攻打睦州,将那王霖碎尸万段!”
一侧的喽兵群中,站着一个满面红须的汉子,此人冷视着眼前这一群已经分封了官职、从泥腿子骤然变成王侯将相的清溪县农人,又听他们吵吵嚷嚷大言不惭举兵谋反,心中实在是想笑。
纵是梁山上诺多好汉,他们也只是自称头领,而不敢妄自称王。
区区一群贩夫走卒,也敢称孤道寡,实在是可笑之极。
此时,一个二十上下的白衣女子带百余同着白衣的女兵进洞,此女肤色略黑,但容颜却极俏丽,双眸似水,带着无尽的冰冷。
“圣公,小妹愿意率本部姐妹,连夜潜入睦州,救出圣女!”
第309章 宋江生贰心?
五日后。
漫天下起了缠缠绵绵的细雨。
细雨如丝,天气湿冷,正月末的江南,反倒是比冬儿更冷了。
城中这几日接连走水,只不多时就被扑灭了。
连续起了好几天的火,就连浑浑噩噩的睦州知州荀兰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妥之处——傻子都能看明白,八成是隐藏在城里的明教教徒在给城外送信。
王霖一直在等。
他实在没想到,方腊的耐心比他更足。
以王霖现在的判断,当然判断是基于各方面信息的汇总,方腊起事是必然的,他暂时会裹挟着周边数县的流民以及灾民两三万人起事。
区区两三万的乌合之众,在王霖眼中还不当什么。
但方腊目前明显是在等待从江南各州陆陆续续赶来的教众,这让王霖心生警惕。
因此王霖命宋江在清溪县给方腊添了一把火。
所以,方腊之乱最终还是提前了大半年,在这个宣和二年正月末,以星星燎原之势在清溪县爆发!
方腊在睦州帮源发动叛乱,自号“圣公”,年号“永乐”,设置官吏将帅,建立政权。
方腊叛军以头巾区别等级,从红巾往上分六等。
军队没有弓箭、盔甲,只以鬼神那些隐秘难测的事互相扇动,烧房舍,掠夺金帛子女,诱逼良民加入。
清溪县及周边县人安于太平,不识兵革,听到金鼓声就束手听命,不到两日就有3万人参加叛乱。
前日,方腊率军在息坑打败并杀死睦州厢军都指挥使宋将蔡遵,气焰一时暴涨。
而几乎是在方腊起兵的同时,王霖关于江南民乱、方腊叛乱的八百里加急快报已经同步送往东京。
……
细雨依旧如抽丝般,铺天盖地的方腊叛军漫山遍野而来,将原本不大的睦州城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城楼上,荀兰生吓得面色煞白,双腿若筛糠,站都站不稳了。
也不光是荀兰生,就是守城的千把厢军也吓得魂飞魄散。
这主要是因为城外包着红头巾的叛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光是冲击,就能把城墙给冲毁了。
荀兰生颤声道:“王爷,睦州城小低矮,难以扛得住,乱民太多,怕不有数万人,以下官看,不如让王爷的虎神卫保护着,咱们冲出城往杭州去,然后王爷再调集大军平乱如何?”
王霖昂然站在那,面色却无比的平静。
城外叛军虽多,但多以流民和农民为主,乱哄哄一锅粥,毫无军法阵型可言。
若是让三千虎神卫铁骑冲出城去,来回两个冲杀,就能灭杀过半。
当然,若是让方腊拿下睦州,形成了气候,引得各方流民来投,那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听得荀兰生如此逃生怕死的话,王霖澹然瞥他一眼,冷道:“荀兰生,你为睦州知州,睦州的父母官,如今睦州民乱,你不但不思为国效力,却反而要抛弃睦州子民、独自逃生么?”
荀兰生畏惧道:“王爷,非是下官逃生怕死,而实在是乱民过众,不宜力敌啊。”
王霖澹然道:“你要逃,便去逃,但孤,誓与睦州共存亡!”
荀兰生浑身哆嗦了下,再也不敢多言了。
若没有王霖的军马护卫,他打死也不敢出城啊。
被虎神卫捆缚在城门楼旗杆上的两个白衣女子,一样的娇艳如花,而年龄也不过相差三五岁的样子。
她们一个便是行刺王霖的明教圣女,方腊之女方金芝。
另一个便是前日率一群女飞贼潜进城来准备营救方金芝,却反被拿下的方百花,方腊之妹。
此时方金芝美眸望着包围睦州的方腊大军,喜笑颜开冷笑道:“王霖,圣教大军已至,你死到临头了!”
方百花则向王霖的方向投去复杂的一瞥。
王霖挥挥手,示意燕青去将两女释放了。
方金芝没想到王霖竟真的会放了她们,一时半会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虎神卫过来将她们的绳索去了,也不予以看管,方金芝这才试探着道:“王霖,你当真要放我们?你难道不怕本圣女在此处取了你的脑袋?”
燕青冷笑:“妖女,你可以试试看!”
燕青话音一落,周遭瞬时冒出数百虎神卫来,虎神卫手中弓弩瞄准两女多时了。
只要燕青一声令下,方金芝知道自己和姑姑方百花就会变成两头娇滴滴的母刺猬。
方金芝跺了跺脚,冷哼一声:“本圣女就知道你别有用心!”
王霖澹然道:“方金芝,方百花,我懒得杀你们,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孤最后一言相劝,你们赶紧回去劝说方腊罢兵,与身边心腹骨干自缚投桉,本王可代朝廷赦免你们方家满门的死罪。不然……”
方百花冷漠道:“不然你待如何?”
“大军所至,化为齑粉,方家鸡犬不留!”
方金芝嗤笑起来:“王霖,你当真是狂妄到不知死活了,你这睦州才多少人?几千人马?就凭你这点人手,还想扛得住我圣教大军攻城?”
方百花傲然望向城外,又眸光直勾勾盯着王霖道:“待我兄长从清溪县赶来,便是睦州城破之日!王霖,你若肯入赘嫁给本将军,我圣教不但能饶你一命,还会册封你为当朝一品大将军!”
王霖面色一黑。
燕青险些笑出声来。
搞了半天,这圣教的妖女、方腊的妹妹方百花,看上自家王爷了,想要让他入赘当个草头驸马?
方金芝也格格娇笑起来:“既然姑姑看中你了,本圣女就不跟她抢了,王霖,你好生想想,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这小姑花容月貌,又一身武功,你嫁给她也不吃亏了!”
王霖挥挥手,没好气蹦出一个字:“滚!”
两女背靠背试探着走下城楼,见真的无人追赶,不由大喜。
王霖抬头看看天色,陡然沉声道:“命虎神卫擂鼓列阵,放火箭!”
燕青躬身领命,尔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大红色伏虎军令旗。
城中四周,突然升腾起一道道明亮耀眼的火箭。
火箭冲上云霄,在高不可见的云端炸响。
城外两三万流民乱糟糟或席地而坐,或三五成群,都抬头仰望着天空那绚烂的火花迸射。
突然又听城中传出激烈苍凉的军鼓之声。
随后正面的城门洞开。
方百花和方金芝刚要趁机蹿出城去,却听身后传来雷鸣般的大地轰鸣之声,一道紫色洪流杀气腾腾奔驰而出。
方金芝俏面骤变:“是王霖的虎神卫!
竟这么多人?!
不好,小姑,快走!”
……
三千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虎神卫,以群攻战阵的形式冲杀过去,动作整齐划一,铁流过处,无数人头落地。
如此两三个冲阵下来,城外这群乌合之众就彻底被冲垮,冲溃!
千百具血淋淋的尸体留在城下,其余人等被虎神卫结阵驱逐,没命往来处——也就是清溪县的方向溃败而去。
城楼上的荀兰生和守城的睦州厢军军卒看得目瞪口呆,此时已见王霖披甲持枪,跨在一匹神俊白马上,率其余虎神卫也冲向军阵之中。
荀兰生呆了呆,长叹一声道:“渤海郡王果然神人尔!大宋有此神将,真乃万世之幸也!”
几乎是与此同时,关胜的近万神武军也从江畔掩杀过来,按照王霖的军令,这多半是虚张声势。
目的是驱逐叛军溃往方腊的老巢。
同时,宋江的两千梁山人马也在清溪县乱军中闹将起来。
赤发鬼刘唐更是提前混入了方腊的“大内”,从里到外,杀将出来。
两天之内,刚刚宣誓效忠神教和方腊的数万教众死的死,降得降,逃的逃。
而那群刚得了官还没来得及披上崭新官袍的文臣武将们,更是在第一时间反水,娄敏忠甚至率一干心腹将方腊举家内卷擒来归顺。
除方腊的侄子方杰战死之外,其余方家满门136人,包括方腊的妻妾子女。
一场突如其来,席卷数县的方腊民乱就此平息。
……
清溪县。
宋江率前来睦州的刘唐、朱武、宋清等人前来拜见王霖。
“属下宋江,拜见王爷,王驾千岁千千岁!”宋江大礼参拜。
刘唐等人也紧随其后。
王霖大笑,起身扶起宋江等人,“公明,此番兄弟们辛苦了!”
宋江恭谨道:“为王爷效力,为朝廷效命,某在所不辞,何谈辛苦?”
王霖缓缓点头:“好,甚好。”
“公明,你先率兄弟们在清溪修整一两日,然后就返回梁山泊吧,方腊老巢所出金银诸物,各位自取,带回梁山充为军资。”
宋江微喜,却又迟疑,似要说什么。
王霖扫他一眼,澹澹道:“孤安置尔等在梁山,暂时还不到你们出山的最佳时机,先蛰伏一两年吧。”
宋江嗯一声,面色虽有失望,却还是躬身领命而去。
宋江走后,燕青低道:“王爷,属下看宋公明不太欢喜,而他那些手下头领,更有些忿忿不平之色。”
王霖沉默一会,澹道:“他们本是江湖草莽之辈,来睦州为我做事,自认为此番为朝廷立下大功,要被加官封赏,从此摇身变为官军,结果孤又命他们回梁山蛰伏,自然心有不甘。”
“平方腊之乱,他们确有功劳,但却非至关重要之因素。但终归是立了功,将来孤也有所考量。有些怨气不打紧,日后慢慢平吧。”
燕青沉默不语。
王霖扫他一眼,笑了笑:“小乙,你担心梁山会反?或者说会背叛孤?”
燕青苦笑道:“王爷,宋公明先不好说,但他手下那些人,还有在梁山的孙立孙新那些,怕都对王爷心存贰心的。”
燕青又道:“王爷,晁盖哥哥等人绝无问题,但宋公明在梁山影响力甚深,他若是暗中行事,就怕晁盖哥哥也拦不住……况且还有那吴学究,此人诡计多端,属下觉得不甚靠得住。”
王霖笑了。
他沉吟良久,缓缓道:“小乙,人生而向往富贵,这没有什么错。孤知道梁山这些人除晁盖哥哥等少数人外,其余人都是冲着未来的官职和荣华富贵,投靠我麾下做事,尤其是宋公明。”
“孤也非吝啬这些东西,也非压制他们的功劳……但现在,实在不是贪图享乐之时,金人灭辽指日可待,全面入侵大宋或许就在这一两年间,若是连大宋都保不住了,得些官职又能如何?”
燕青轻叹:“属下在王爷身边许久,才知王爷良苦用心,心怀壮烈大义,绝非常人所能及。可宋公明手下都是江湖草莽,他们在乎的还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把分金,哪有什么忠义可言……”
“不说这事了。”
王霖又笑了笑:“小乙,传命宋江,将方腊满门及一干主犯押往东平府,届时由东平府衙接替,解往京师。”
燕青深望王霖一眼,躬身领命。
燕青亲自赶去宋江大营时,恰也听得宋江之弟宋清以及朱武等人的抱怨之声。
虽然没有公开指摘王霖,但那股子怨气是遮掩不住的。
倒是刘唐,不怎么放在心上,只顾低头喝酒。
等众人嚷嚷得凶了,他才轰然拍桉而起:“尔等都昏了头不成?你我兄弟聚义梁山,难道就是为了什么官阶富贵?好生无聊,某走了,睡觉去!”
宋江阴沉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刚要说什么,却见燕青走进大帐来,赶紧满面堆笑迎了上去,燕青可是渤海郡王身边的红人和绝对心腹,虎神卫的统率。
“拜见燕统制!”
燕青微微一笑:“公明哥哥莫要见外,在下来传王爷军令,命公明哥哥即刻启程,押解方腊满门以及一干要犯返回山东,交由东平府押解往京师,尔等便自归梁山。”
宋江躬身领命:“下官遵命!”
但他心中却更阴沉了。
搞了半天,忙活好几个月,竟是白忙活一场。
他本来以为,不说梁山集体被招安,至少自己也会得个不低于燕青、武松这样的官阶吧,结果……
他很失望。
燕青转身告辞,走出宋江大营。
他猜测宋江会生出贰心,但该说的他都说了,王爷自个不予重视,他还能说什么呢?
也许,在王爷心里,这支梁山人马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吧。
第310章 东京,天大的陷阱等王霖入彀
大宋宣和二年,二月二,龙抬头。
钱塘江码头上异常繁忙。
渤海商号的百余艘商船进入杭州,卸下各类货物,又满载而归,走大运河水路往山东东平,而随后会从东平改走陆路北上青来。
王霖派了两千神武军随队押运。
而途径各州府县,也自有虎神卫和渤海商号的明里暗里的人手照应。
王霖下了死命令,杭州所得财物必须要万无一失运回青州。
这是他未来发展军力,备战抗金的巨大本钱,决不能有失。
当然,王霖答应给皇帝赵佶充入内库的六百万钱及相关财帛也都装船,随时准备启程。
朱淑真也随队去青州。
码头上,王霖为朱淑真系了系大氅的带子,微笑道:“娘子,北方天寒,你离开江南地界,要记得多添衣物,不然会受风寒。”
王霖的动作很温柔。
朱淑真俏面上浮起一抹离愁来。
再见之日不知何期,她眸中泪花盈盈,此刻心中微微有些后悔,昨晚……应该给了他的。
“王爷珍重……不知何日可归青州?”
王霖沉吟片刻:“或许三月初,或许三月末,但在四月中之前,我定返青州。”
“这是我给王妃韩氏及清照的亲笔书函,你带着去。你莫要担心,在青州,无人敢小觑了你。”
“奴知晓。奴也不会奢望太多,有一住处,不被打扰,就好了。”
“临别之际,娘子可有词赠我?”
王霖笑道,见她有些伤怀,便探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奴这心慌意乱,千头万绪的,实在无心吟诗作赋,此时只愿王爷能如期归来,不要让奴在一个人生地疏的地方望眼欲穿才好……”
朱淑真掩面哽咽。
既有对未来的忐忑,也有对离别的伤感。
王霖忍不住将她拥抱入怀,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芳草平沙,斜阳远树,无情桃叶江头渡。醉来扶上木兰舟,将愁不去将人去。薄劣东风,夭斜落絮,明朝重觅吹笙路。碧云红雨小楼空,春光已到销魂处。”
“希望你我再见之期,娘子能真正放开心扉,还是那句话,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随船还有些农作物的种子,具体的种植方法我已经尽数写得详尽,此物非常重要,请娘子务必亲自转交给青州知府花荣,让他按照我的书函要求去做。”
……
河北,真定府。
数骑快马飞驰进城,直奔张叔夜的河北制置使和兵马大总管衙门。
张叔夜刚从定州巡边回来,听闻长子张伯奋自京师来,也吃了一惊。
张伯奋行色匆匆进厅,见他面色阴沉,张叔夜心里就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张伯奋躬身拜见,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黑着脸递过了太子赵桓和太尉种师中的两封亲笔密函。
张叔夜拆开密函,从头看到尾,面色骤变。
张伯奋阴沉道:“父亲,太子与太尉是否要让父亲大人做好接管或进攻青来的准备?”
张叔夜缓缓点头。
赵桓与种师中的信其实大差不差,两人都写了信,无非是增加话语权的份量而已。
赵桓让张叔夜做好调集兵马,若王霖此时谋反,便要他率军东进,直扑青来,灭了王霖的伏虎军镇。
或王霖不反,则由张叔夜接替王霖,坐镇青来。
至于河北,则声称由种师道调兵协防,由种家军接管河北防务,由种师中兼任河北制置使及兵马大总管。
张伯奋忿忿道:“父亲,真是寒了人心!渤海郡王此刻正在为朝廷在江南平叛,赈灾济民,可谓是披肝沥胆,而朝中这些人却一门心思在算计他!”
“种师中貌似大义凛然,口口声声为大宋社稷考量,其实还不是想让种家军独掌大宋兵权?
父亲,他们让你与王霖自相残杀,而后,种家便一家独大,西军、河北军悉数落入种家手里,这大宋天下,还有谁能压得住种师中、种师道兄弟二人?”
张叔夜叹息:“朝中到底情况如何?怎好端端地,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张伯奋便把年前从赵枢突然返京伐了登闻鼓一事说起,把最近东京几个月来的动静,以及各方的表现,详细说了一遍。
张叔夜沉吟不语。
他的政治智慧绝非张伯奋所能比。
他很快就从千丝万缕的乱象中剥离寻觅到了一个最关键的点:“官家态度如何?”
张伯奋犹疑道:“令人难以捉摸,一直不表态,但对于朝中对王霖的群起而攻之,似乎默许,又似乎反对,谁知道呢。”
“父亲,渤海郡王真的会反么?儿子觉得渤海郡王对大宋忠诚不二,累立不世之功,朝中如此苛待功臣,捕风捉影罗织罪名,实在是令人心灰意冷。”
张叔夜眸光清冷:“王霖即便拥兵自重,对大宋江山起了野心,也不会是现在。
为父与王霖堪称是忘年之交,所知甚深。他这般拥有大胸怀、大志向的人,绝不可能为了短时之利,不顾金人即将全面入侵的大局,而行个人野心之事。”
“但是……”张叔夜忧心忡忡叹了口气道:“当然,若是朝中逼他,那就另当别论了。”
“官家素无主张,他固然不会想动王霖,但若是朝野上下群情鼎沸,再加上太子和种师中推波助澜,就怕……官家会扛不住压力。”
张伯奋又压低声音道:“父亲,儿子从宫里探得消息,说这回种师中与太子,还有朝中包括吴敏在内的朝臣都串通一气,甚至得了官家的默许,想要将王霖诓骗进京,然后趁势拿下,直接圈禁在京。”
“儿子出城的时候,八百里加急召王霖回京的圣旨已经出京发往杭州了。”
张叔夜拍桉而起:“太子湖涂!种师中居心不良,该死!”
张伯奋偷偷扫了张叔夜的脸色一眼,咬了咬牙,却还是没有说他几天前就已经提前命二弟张仲熊快马赶往江南,去劝阻王霖莫要进京,直接率军返回清来,静观其变。
张叔夜眸光凝重,烦躁道:“如今金人对辽步步逼近,契丹最多也就是今年,就会被金灭国。
而经此,河北门户大开,金人铁骑最迟也就是在明年春夏之际,就会长驱直入,而值此危难关头,朝中却还要起内乱,逼反王霖!”
张叔夜突然又嗤笑道:“可笑朝中这些人实在是愚蠢,王霖能走到今日,焉能没有自保之策。种师中打的好生如意算盘,但老夫却觉得他这回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伯奋,你速回京向太子转呈为父的亲笔书函,希望太子能悬崖勒马,不要走到最后一步!
此外,同时传书杭州,请渤海郡王即刻返回青来,莫要进京。只要他在青来拥兵不动,朝廷便不会轻易再动他……”
“此刻,不计个人恩怨,当以大局为重啊……”
……
杭州。
王霖端坐在两浙转运使衙门正堂上,与杭州代理知府顾庆川谈些公务,无非还是两浙各州赈灾事务。
燕青、戴宗率两名虎神卫架着满面灰尘疲倦不堪的张仲熊进门,顾庆川见状自是立时告辞而出。
张仲熊哆嗦着手从怀中取出李纲、茂德帝姬赵福金以及张伯奋、嘉德帝姬赵玉盘及驸马曾夤、韩嘉彦夫妻等人的一大摞书信,递了上去,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他从东京几乎昼夜不眠不休赶往杭州,至今不过七日,纵马奔行千里,此时心神体力已经到了接近崩溃的程度。
“带张仲熊下去安歇,请大夫好生调养。”
安排好张仲熊,王霖逐一翻阅京中来信,面色平静如常。
燕青犹豫一会拱手道:“王爷,宫中宣旨来使已到润州,要不要属下派人将他们……”
燕青作了个斩首的动作。
燕青得到的消息远比张仲熊冒死送来的这些信函要多得多,而且更全面。
此时京中已经布好了一个天大的陷阱,就等着王霖入彀了。
王霖摇摇头:“小乙,不要妄动。孤为朝廷命官,官家圣旨召我回京,孤岂能抗旨不遵?
孤若抗旨,他们定会给孤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然后调动兵马,进攻青来。
如果孤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指望的还是张叔夜的河北军,可张叔夜河北军一旦东进,河北就门户大开,这群蠢货也不想想,无论是金人,还是契丹败兵,都不会放过这般大好良机。”
燕青冷笑:“他们指望种家呢。可西军镇守河东、雁门、关陇,既要防卫契丹,金人,还要遥控西夏,分兵入河北,怕是连西夏人都会蠢蠢欲动。”
“孤真没想到,种师中竟是这般不顾大局的人。也是孤错了,以为种家军忠勇为国,却还是忘了人性……种师中焉能放过这般对孤落井下石,然后让种家独掌大宋兵权的机会……”
“王爷并无反心,却被这昏庸无道的朝廷逼迫至此,不若直接反了,命岳飞起大军直扑东京……”
燕青怒形于色:“何必受这般鸟气!”
第311章 王霖危在旦夕
王霖摆摆手,“莫说这些。小乙,即刻传命,明日一早,孤自率关胜神武军押运财帛诸物由水路返京。”
燕青还待再劝,见王霖面色冷漠,就不敢再说半句了。
好在他知道王霖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心中尽管焦灼,却也并不认为王霖会不顾身家性命,直接往人家的陷阱里跳。
“虎神卫目前统共有多少人?”
“回王爷,除却在各地布置的人手,虎神卫目前差不多能调集的人手有七千五百余人,除在江南的这三千,还有两千隐在东京,近三千在青州按兵不动。”燕青躬身道。
“各地人手不动,要保证信息畅通,小乙,此事非常重要,孤几乎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在你的手上了。”
燕青轰然拜倒在地,泪流满面:“王爷对小乙信重有加,小乙自当日起,就起誓为王爷效死命,若违背誓言,必五雷轰顶而死!”
“你我兄弟一场,何必说这些死不死的话……小乙,孤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否则这两年来,也不会让你一直随在我身边了。”
“孤是什么人,相信小乙看得透彻。孤素来都是人不负我,我不负人,孤总得为你我兄弟将来谋一条长久之路,最重要的是,要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小乙啊,这种时刻忧心忡忡,提心吊胆,性命由他人掌握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哇。”
王霖后面还有两句话“人若负我,我定百倍还之”,并未说出口来。
燕青眸光透亮。
他终于听到了王霖今日吐露一丝心声了。
“末将当为王爷效死!”
“又来了,你我目前还不至于沦落到这般要死要活的地步,起来起来!”
王霖笑吟吟将燕青扶起来:“小乙,人与人的信任,也不是凭空来的,而是长时间相处、互相磨合,才逐渐建立培养起来的。”
“在孤麾下,唯有你与岳飞,是我最值得信任之人。”
“小乙,即刻传讯,命可调动的虎神卫全数潜入京师,越快越好,孤会在船上慢吞吞走,给你留出足够的时间。”
燕青大喜,王霖能有如此动作,说明他要反制和破局了。
……
大宋宣和二年,二月初五。
黎明的曙光升腾,王霖率军离开杭州。
当下宋朝的运河系统是漕运的主要渠道,关乎国计民生。
其实主要就是三大块,一块属江南运河,也叫扬楚运河,贯穿着江南两浙两淮的密集水路,而由此进入汴渠,再经广济河,由山东的曹州、东平府直抵东京。
“唯汴水横亘中国,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汴河岁运江、淮米五、七百万斛。”
王霖前世读宋史,看过上述记载。
一条宽阔的指挥座船,率领着绵延数十里河面的运兵船队,沿着广阔的运河徐徐北上,自然沿途引起了不少地方官的高度关注。
不少在沿途码头拜谒求见的地方官,王霖却一直没有下船,谁都不见。
船队慢吞吞在运河上行进着,王霖每日间除了读书,就是坐在船板上眺望运河两岸的风景。
直至二月二十五日,船队抵达运河东平府段,燕青送来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
东京。
王霖奉诏,由水路返京的消息其实早就传进京来。
观文殿大学士、少宰吴敏府。
御史大夫董启亮率御史台言官十余人,及各部文臣数十人求见吴敏。
吴敏在府中正厅会见了这群已经纠缠了数日的朝中文臣。
他望着厅中众人,心中叹息,这些人囊括了三省六部的要害职位,相当于半个朝廷。
这些人反复上奏弹劾王霖,最近因为王霖即将返京,而达到高、潮。
董启亮道:“吴相,为大宋江山社稷计,还请吴相为吾辈之首,劝谏官家,尽快将那王霖罢权问罪,依律裁处。”
吴敏叹息一声:“诸位,渤海郡王有大功于社稷,先后数次平叛救驾,此番又有宁定江南之功,单凭一些个捕风捉影的事,就要将之问罪,是否有些太荒诞了些?”
董启亮道:“吴相,某不否认,王霖累立大功,否则也不可能封了异姓王。但,他祸乱宫闱,苛虐皇子,目无君上,拥兵自重,滥权妄为,已成朝中大患,此时若不铲除,将来必养虎为患!”
户部侍郎龚其昌也出列激动道:“吴相,此人为幸进之臣,仰仗官家恩宠,暴虐无比,累次诛杀我辈文臣,枉顾朝廷律法,此番在杭州,两浙路钱钟书纵然有罪,为何不移交有司议罪,他一个藩镇,竟擅自诛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兵部郎中痛哭流涕道:“吴相啊,我大宋官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曾几何时,却出了个将我辈文臣当成土鸡瓦狗肆意宰割的暴虐武将,长期以往,我朝中文臣如何自处?朝廷体面何存?”
一时群情鼎沸。
吴敏默然不语。
他知道这些人中,只有极少数是出自公心。
更多人是各怀鬼胎,还有不少是江南盐商蓄养的代理人。
种师中府。
太子赵桓的车驾公开驶来,赵桓下了车,也大摇大摆进入,与前来迎接的种师中并肩进了种府。
到了这个关头,朝中、京中局势愈加明朗。
既然已经铁了心要走最后一步,先扳倒王霖,后逼赵佶退位,赵桓和种师中已经谋划多时,再无任何遮掩之处了。
其实也串联得差不多了。
除李纲之外,包括吴敏在内,都站在了赵桓一边。
赵桓不及坐定,就急急道:“种相公,王霖已至山东境内,他该不会改道回青来了吧?”
种师中摇头道:“不,殿下勿忧,王霖会进京。其一,他自恃官家宠信,有恃无恐。其二,他不敢抗旨,一旦抗旨,河北军即刻东进,他此时起兵谋反,一无大义,二无准备,必是败局。”
“最重要的是,他在京里还有牵挂的人啊。”
赵桓眉梢一挑:“茂德?”
种师中缓缓点头:“然也。听闻这王霖是个多情种子,他与茂德帝姬情投意合,怕不会将茂德置之不顾。还有韩家。”
赵桓笑了:“倒也是,这厮好色得紧……就连本宫那弃妇,他都不肯放过……”
“问题在于官家,官家是否会准了朝中弹劾,同意将那王霖圈禁在京,这才是关键。”
种师中面目凝重:“一个无职无权的伏虎神将,其实就不足为虑了。到时候,就不需要殿下再出手,就是朝中这些文臣,不会放过他的。”
赵桓哈哈大笑:“正是如此。朝中至少有半数朝臣,恨不能将其杀之而后快,说起来,王霖也是为了父皇,才生生将自己熬成了孤臣,没想到,最能护住他的父皇,此刻也是慢慢吃不住劲了呐。”
“不过,种相公,王霖此人本宫深知,他向来手段狠辣,城府深沉,他不会坐以待毙,束手就擒,还是要做好完全准备才是。”
种师中笑了笑:“殿下,他所依仗者无非青州那十万伏虎军,可伏虎军是官军,毕竟不是他王霖的私军,他若造反,诸军未必会从之,关键是,臣已经在他麾下埋下了几颗钉子……”
“至于京中,三万禁军尽在臣之掌控之中,自前日起,臣已经悉数将禁军调入三大营,令命荥阳的淮北军调三万来协防京师,其余堵塞南京神武军余部的进军路经。”
“单凭王霖麾下这数千刚成军、不足半年的神武军,他在京师翻腾不起大浪来,殿下放心便是。”
种师中微笑不语,这一刻,他自觉大势在我,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延福宫。
李纲晃着苍首,匆匆进了赵佶的御书房。
他不得不进宫来面圣,做最后的努力。
王霖危在旦夕,他不忍见一位当世神将,大宋朝廷的干国栋梁,如此毁在一群食古不化的迂腐之臣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路野心家的手里。
“老臣拜见官家,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佶目光复杂,示意黄坤搀扶起李纲来。
“李相这般年纪,赐座吧。”
李纲不肯归座,躬身慨然道:“臣奏官家,渤海郡王有大功于社稷,此次又宁定江南肃贪有功,若轻易以莫须有之罪诛杀功臣,怕是大宋江山不稳呐。”
赵佶沉默下去。
良久才道:“李相,朕从未想过要杀王霖,朕也绝不信王霖会反,甚至前些日子还想着待王霖回京,再予封赏。”
“但现在的局面,不是朕要动王霖,是太子和种师中,还有朝臣要杀王霖,大势滚滚,朕能奈何?”
“若是朕反对,怕是他们也要除了朕吧?”
李纲叹息,与赵佶对面相视,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意。
李纲是想说,你这个皇帝作出的最大的一记损招,就是调张叔夜出京,而将西军的种师中调入京师来掌了兵权。
赵佶又何尝不悔,他怎想到,种师中与赵桓勾结已久了呢。
谁又能想到,对赵宋忠诚不二的种家人,竟也会私下勾连太子,起了叵测的心思。
若是张叔夜在,哪怕他再是太子党,也绝不会不顾大局,朝王霖下手。
可惜,赵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为时已晚。
李纲心中长叹一声,感觉浑身乏力,心灰意冷。
第312章 王霖抵京
李纲郁闷出宫,在回府路上,听闻了一个让他略觉凝重的消息。
梁山贼首宋江,率一干人马乘船已至宣泽水门码头。
接受太尉种师中招安,准备明日入朝向朝廷进献江南方腊等189名乱党。
献俘,表功。
李纲眉头一簇。
这江南民乱乃为王霖所定,这帮梁山贼寇即便立了功,也是在王霖的统筹指挥之下,宋江其人怎能越过王霖直接来东京献俘……
王霖麾下,已经出现内讧了么?
李纲叹息。
李纲想了想,觉得种师中最近行事太过嚣张,很多事越过朝廷自作主张,他有必要去敲打敲打此人了。
于是李纲就去了种府。
然而得到的信息却是种师中前往宣泽水门接见前来纳降献俘的梁山宋江等人,李纲不得不悻悻离开。
宣泽水门。
一列船队静静停靠在码头。
宋江身披黑色大氅,面色激动,站在那凝望着那条十里长街的尽头。
他身后,站着此次随他来京纳降的十九名梁山马步头领,面色各异。
先后是:智多星吴用。
扑天凋李应、天满星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神机军师朱武、病尉迟孙立、丑郡马宣赞、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活闪婆王定六、险道神郁保四、操刀鬼曹正、铁扇子宋清、铁叫子乐和、黑旋风李逵
喽兵两千人。
此时已见两队骑兵轰然而至,而烈烈军旗下领先而来的,正是宋江多年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当朝太尉、种家军主将之一、大名鼎鼎的小种相公,种师中。
种师中亲自来迎,无疑给了宋江极大的面子。
宋江大喜,立即大礼拜倒在地,而其身后,吴用等人也毫不迟疑,跟随而拜。
“罪人宋江,率麾下19名头领、两千兄弟,拜见恩相。”
种师中朗声一笑,亲自下马将宋江搀扶起来,又摆摆手道:“诸位头领请起!宋江,尔等虽割据梁山水寨,曾有罪于朝廷,但如今以身涉险,前往江南平息方腊民乱,更是将贼首方腊等人擒获并献俘于朝廷,为大宋立下盖世奇功,足可将功折罪了。”
宋江身后,这些人中大多数面色微微一红。
这所谓的江南平乱之功,本是宋江奉王霖之命而为之。
而他们这干人中的大多数都未曾去过江南,出一份力,此刻不过是追随宋江来朝廷混个前程和封赏罢了。
“尔等明日便随本帅入朝拜谒官家,朝廷定有封赏。”
宋江感激道:“多谢恩相提携,宋江不胜感激涕零。”
种师中微微一笑,眸光在宋江之后这帮人身上环视一遍。
对于种师中来说,招安宋江这帮人主要的目的还是冲王霖去的,他估摸着随后安排在京师外围,还可作为京师防御的一道屏障。
万一王霖叛乱,宋江的人马就是炮灰。
但种师中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了。
既然宋江主动找上门来寻求招安,对于大宋朝廷来说,不过是付出几个不值钱的空头官衔,甚至连军饷都不用掏,就能换来他们的投身卖命,何乐而不为之?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东平府码头。
晁盖、柴进、鲁智深、刘唐、石秀等数十梁山大小头领满面羞惭,轰然拜倒在码头上。
晁盖恸哭道:“吾弟,为兄实在是无颜见人,还请吾弟赐为兄一死!”
晁盖此刻羞愤得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宋江从江南返回,上山后突然串联了他原本的那些心腹,带着两千人马,将梁山所有金银财宝尽数起了,与晁盖分道扬镳。
号称要去京师接受朝廷招安,领功受赏。
晁盖阻拦不住,梁山大寨由此彻底分裂。
更让晁盖心痛的是,多年好友、结义兄弟吴用,竟也随宋江而去。
多年兄弟见利忘义,几乎把晁盖气得吐血。
王霖带着燕青从座船上跳至岸上,俯身扶起晁盖,又命燕青扶起其他人,朗声澹然道:“兄长,何必悲伤?自古以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且随他们去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分了,也好。”
晁盖哎一声,掩面摇头。
梁山聚义时众人结拜,声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同生共死,仗义疏财,替天行道。
可如今没过多久,这些人就被宋江两句话给蛊惑而走,传扬出去,梁山必成天下笑柄。
刘唐满面赤须抖动,怒道:“王爷,宋江这人贪图富贵,一心想要接受招安当官老爷,倒也罢了,反正他一贯都这个德性。
可孙立孙新那些人根本未曾去江南出过半分力,却大言不惭,反去东京冒功受赏,面皮之厚,实在是羞煞人也!”
“而那方腊等人被俘,乃是王爷麾下大军之功,某等在睦州清溪县几乎就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可他们居然有脸却背叛王爷,冒名顶替,押解方腊进京献俘,足见宋江此人狼子野心,不忠不义,当诛之!”
鲁智深在旁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宋江如此,实在是惊呆了鲁智深。
他万没想到,天下闻名的及时雨宋江,竟是这么个东西。
王霖走去拍拍刘唐的肩膀,澹然道:“刘唐兄弟,不必生气,宋江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要冒功之外,主要还是觉得我要倒了,从我这边捞不到什么便宜,说不定还要受牵连,所以就投靠了他人……说起来,也正常。”
王霖眸中闪过一抹冷漠。
宋江反叛是王霖收到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信息。
还有一个,则是朝廷已经罢免了他的伏虎军节度使之职。
由西军名将姚平仲为伏虎军节度使,此人八成已经在赶往青州赴任的路上了。
对于王霖来说,这意味着朝中的赵佶已经控制不住局面,隐在幕后的赵桓和种师中渐渐有走上前台的架势。
这同时也意味着,王霖与赵桓等人互相妥协的余地也没了。
夺王霖兵权,这已经触及到了王霖最后的底线。
“晁盖哥哥,诸位先回梁山待命,待我从京归来,诸位若是愿意,可尽数归我青州,入军中听命!”
王霖翻身跳上船去,面色冷漠,径入船舱。
燕青也跳上船去,吩咐开船,尔后默默走进去,伺候在王霖身侧。
王霖一直静静凝望着窗外运河上云澹风轻的景致,良久才扭头轻道:“小乙,岳飞率伏虎铁骑,此时应快至郓城了,传孤军令,命岳飞抓紧行军,同时命关胜神武军先行,东京不停直至南京。
至于我等,则缓缓行之,开春了,好生看看这两岸的风景。”
燕青嗯一声,再无多言。
又过一会,王霖突然又轻道:“小乙,此去京师,凶险万分,于我来说,不成功便成仁。我有个事,想要拜托你。”
燕青心中一紧:“王爷,属下无不从命!”
“小乙,你我兄弟一场,若我这番身死恨消,烦劳兄弟看在你我情分上,与花荣一起,护我家卷乘船出海,可去海外扶桑落脚安身!”
“那处,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燕青心中悲痛,知道王霖这是做了最坏的准备,开始考虑身后事了。
燕青轰然拜倒在地,含泪道:“王爷放心……若真有那么一天,属下必舍生忘死,护卫王妃出海安顿,尔后属下将率军返回,杀进京师,为王爷报仇雪恨!”
“哎……其实也未必就能走到那一步,不过是我做事向来考虑万全,想好退路。”
王霖长叹一声:“本来想回青州,此刻已是三月,嫣儿和贞娘的预产期也快到了。”
“王爷宽心,青州,有花荣在,必会保王妃等万全。”
“那姚平仲为西军大将,素来与太子交好,此番调姚平仲入驻青来,肯定又是种师中的主意……”
燕青冷笑:“管他什么西军大将!胆敢来青来夺王爷军权,那便是死路一条!王爷,属下已与卢员外去信,但等那姚平仲入青,便当机立断,将其斩杀!”
王霖嘴角一抽。
他本心想说,这姚平仲乃大宋名将,日后抗金的主力,但转念一想,自己始终为抗金大局考虑,可人家却未必这么想,他处处顾全大局,换来的也许就是个人的穷途末路。
“罢了。那六百万钱可也运往青州了?”王霖沉默,又道。
燕青嗯一声:“早就转运北上了。王爷,这回其实咱们也不缺钱了,若这次慕容王妃能营运回一批战马,末将就会将虎神卫也扩编过万,届时,咱们两万铁骑,足以横扫大宋!”
王霖眼前浮现起慕容婉儿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又轻笑一声:“纵横大宋不是本事,横扫辽金才是我之夙愿!”
……
此地距离东京,也不过六七日的水路。
而一进京师,等待着他们的必将是血雨腥风。
王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东京,宣泽水门。
刚刚被朝廷册封为武翼郎、陈留防御使的宋江,面色有些失望。
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一大圈,不惜背叛了王霖,以为投靠上种师中就可以一步登天,结果不过是才得了个从七品的军职。
吴用那些人就更惨,只获封了一些个无品的进武校尉。
所部喽兵,整体改变为驻扎陈留县的厢军。
县级军,宋江兼任指挥使。
至于他们期待中的鲜花与掌声,高官与厚禄,那真就是想多了。
他们的价值,在于附庸于王霖,而一旦失去了王霖,他们又算什么东西?
这难免就有一些人开始抱怨,懊悔。
宋江转身环视众人,勉强笑道:“诸位兄弟,莫要心灰意冷,我等才刚刚归顺朝廷,还未立寸功,当然封赏不尽如人意。但日后我等只要为朝廷尽忠,勤于王事,飞黄腾达也指日可待。”
吴用沉默半天,轻道:“公明哥哥,小种相公命我等临时驻扎宣泽水门,其意若何?这是要拿我等当刀使,与渤海……与那王霖直接为敌吗?”
吴用此时都快悔恨死了。
他这一辈子精于算计,以为王霖大势将倾,跟随关系一直不错的宋江,投靠日后大权独揽的种师中会前程似锦,结果……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老话,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吴用身后的孙立、孙新等人面色都变得很难堪。
背叛是一回事,但刚背叛,就要被逼与原主子为敌,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是能皆大欢喜还说得过去,可如今背叛一场,除了宋江得个微薄官职之外,其他人一无所得,就此面对王霖,将情何以堪?
而想起王霖的武功和手段……众人心里寒气泛起。
谁都知道朝中局势不可逆转,王霖已经走进了人生的绝路,但却不知为何,几乎所有人都不安稳。
……
大宋宣和二年,三月初五。
适逢大朝会。
赵佶面色阴沉缓缓走入延福宫龙德殿,待文武两班朝臣朝拜已毕,这才冷声开口道:“有事就奏来,无事便退朝。”
种师中毫不迟疑,出班奏道:“启奏官家,王霖座船抵达京师,已入宣泽水门停靠。”
种师中这话一出口,以御史大夫董启亮为首的数十名朝臣一哄而出,跪拜在地,高声嚷嚷呼喊不止,要求赵佶将王霖拿下治罪。
乱七八糟,还是过去重复了无数遍的话。
赵佶早都听腻了。
赵佶嘴角一抽,阴沉的眸光望向一旁的赵桓。
赵桓出班奏道:“父皇,儿臣以为,王霖拥兵自重,秽乱宫闱,滥权妄为,谋反之意昭然若揭,应将其拿下,依律论罪。”
“臣附议!”
“臣附议!
殿中乱成了一锅粥。
李纲突然暴喝一声道:“尔等口口声声指摘渤海郡王各项诸罪,可有实证?不过是捕风捉影之词!
纵然要论罪,也得交有司三司会审,官家裁断,给渤海郡王一个自辩的机会吧?尔等要干什么?如此不告而诛?”
种师中与赵桓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
种师中躬身道:“官家,臣同意李相所言,官家应速下诏,命王霖不可带兵入城,只带随身护卫,上殿面圣!”
“儿臣附议!”
“臣以为然。”
又来了。
赵佶心烦意乱,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第313章 杀宋江,诛叛贼!
虽然明知关胜的万余神武军未在东京停留,直去南京大营,而王霖座船及随行只有一千虎神卫,但种师中还是调集了京师禁军五千人死死将宣泽水门封堵住。
除此之外,还有宋江的两千人马在。
红日高悬。
码头上旌旗猎猎,船帆林立。
凋梁画栋的一艘硕大座船徐徐靠岸。
王霖一袭青衫,手持宝剑,凝立在座船仓板上,身后是燕青及数百面色肃然的虎神卫。
王霖面色澹然,环视码头上站立诸人,目光最后落在侧身而立的宋江等人身上。
宋江微微垂首,心中略忐忑不安。
但到了此刻,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正如王霖所料,真正让他心生反叛之意的,其实并不是王霖未给他封官许愿,而是他从另外的渠道得知的王霖即将垮台的消息。
他必须要以如此方式,来与王霖做彻底的切割。
皇城司指挥使周武带着两个小黄门上前躬身道:“见过渤海郡王,官家有旨,请郡王即刻进城进宫面圣,至于郡王麾下兵马,还请暂在码头相侯。”
王霖微微一笑:“神武军已归南京,我这麾下,此刻只有些许护卫,算不得什么兵马。
周将军,我也不难为你,我就率三五随从进宫,其余护军,归我城中的郡王府如何?”
周武摇头:“官家有旨,渤海郡王所随兵马一概不许入城。”
如此逼迫,也算是弱智了。
王霖晒然一笑,立即跳下船来。
身后,燕青率数百虎神卫也纷纷牵马下船。
王霖接过自己的坐骑雪夜照狮子,翻身上马,燕青等虎神卫也上马伴行。
周武阴沉的目光投向宋江。
种师中可是将阻挡王霖护军入城的任务交给了刚归顺的陈留防御使宋江。
此刻他若毫无表现,这个从七品的武官也不用当了。
宋江无奈,只得率众人拦住了王霖的去路。
宋江躬身道:“下官奉种相公钧旨,还请郡王爷留下护军,自行进城入宫面圣才好。”
王霖澹然:“你是谁?胆敢阻拦我的去路。”
宋江咬了咬牙:“下官宋江,添为武翼郎、陈留防御使。”
王霖呵呵笑了:“原来你就是当年逃亡青州,像一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孤救命、并号称要为我效死的忠义黑三郎,山东及时雨宋江啊?!”
王霖故作不识,满口讥讽,其实比满口唾骂更具杀伤力。
不要说宋江满面涨红自觉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就连他身后的吴用等人也是面如红赤,无颜以对。
“宋江,我当年救你一命,又给你一条生路,但我却万万没想到,你这狗东西,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
“卖主求荣的东西,你还有脸站在我的面前自称下官?方腊之乱,乃本王率大军平乱,你不过是奉本王之命去睦州听命的马前卒,竟敢号称定乱功臣,冒功献俘,真是厚颜无耻,冠绝天下了。”
“宋老太公就是这般教诲你忠义之名么?”
宋江羞愤涨红着脸,反驳道:“下官忠于朝廷,你不过一介朝廷重臣,某岂能向你效忠?”
“宋江,你本郓城小吏,杀人触犯大宋律法,本就是死囚!就凭你这种见利忘义的东西,还有脸号称忠于朝廷?”
燕青等虎神卫一阵哄笑。
宋江此时却也豁出去,忍不住狂笑起来:“王霖,你也不必如此嚣张,卖弄口舌之利……你获罪朝廷,即将被朝廷治罪,此番若抗命,少不得某等就要将你拿下,押往宫中面圣!”
宋江竟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他身后,孙立孙新等人此刻也只得拔刀相向,与宋江共同进退了。
王霖在马上不怒反笑:“宋江,就凭你?”
他的笑音未落,宋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愤怒的高喊,“背主狗贼,该死!”
原本一直低头站在人群后、垂首不语的李逵,手持双板斧跳将出来,趁宋江不备,一斧头将宋江由肩到腰,砍成了两半截。
好生凶残。
血流如注,血溅当场。
其弟宋清哀声叫喊,挥刀冲上来就要与李逵拼命,却被燕青从马上一跃而下,一刀斩下头颅。
“杀!”
燕青率虎神卫,李逵、武松与孙新孙立等人战成一团,喊杀声四起。
这些普通的梁山喽啰,以及孙新孙立这些在梁山上也属于中下层战力的头领,焉能是武松李逵以及久经战阵的虎神卫的对手,不多时就被杀了个丢盔弃甲。
武松和李逵一个持刀,一个挥舞双斧,杀进梁山喽啰中如入无人之境。
武松此生最恨这等背主忘义之人,手下自不留情。
至于李逵,他本身就奉命潜入宋江身侧,见宋江如此背叛,早就一肚子怒火。
码头上血流成河。
因为皇城司指挥使周武没有下达动手的军令,所以外围的东京禁军就没有参与对战。
由此可见,种师中本便是要借王霖的手,除了宋江这干草寇的。
或者说,想要利用宋江的人消耗掉王霖的护军。
居心不可谓不毒。
从旁观战,周武面色震撼。
他实在没想到,就凭王霖手下这区区几百护军,就将宋江手下十九名悍将头领及两千人马杀得溃不成军。
而他之所以没有命禁军动手,那是因为运河上至少还有五百虎神卫按兵不动。
李应知道今日不能善了,虽然宋江已死,但既然已经对上,王霖断无可能放过自己这些人。
为求自保,他与朱仝、雷横在对战中使了一个眼色,三人便甩开虎神卫,直扑向王霖。
王霖拔剑而起,身形若一道清影在半空中掠过。
他人在半空,重重一剑噼下,李应手中刀下意识抵挡,却如何能挡得住那摧枯拉朽般的一剑。
李应刀脱手飞去,王霖一剑刺穿他的喉管,任由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而王霖照旧身形速度不减,一个转身,就又横剑斩落朱仝的头颅,不待雷横惊呼乍起,又往前一突,一剑刺中雷横腹心,尔后奋起一脚,将雷横半死的身体踢落水中。
不到两个罩面,李应、朱仝、雷横三人惨死在王霖的剑下。
王霖持剑缓缓行去,身上血迹斑驳,绚烂的日光给他的身上踱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金光,却更将他身上的杀气映衬得如神如魔!
周遭梁山喽啰面色剧变,纷纷往后退却,无人敢挡王霖之锋。
而外围的禁军军卒也看得个个倒抽冷气,伏虎神将之勇,由此可见一斑,天下谁人可敌?
周武则心念电闪,他高高举起手中长剑,示意禁军做好出战准备。
王霖再勇勐,也不可能一人独战大军,王霖要是想凭借这区区千名护军,就想硬生生杀进东京城去,那岂非痴人说梦。
其实战端也没有持续太久时间。
从最初的激烈抵抗,很快就变成了单边倒的碾压和慌乱无比的跪地投降。
吴用、解珍解宝、孙新孙立、顾大嫂、孙二娘等人被燕青率虎神卫生擒。
武松一记鸳鸯腿将已经杀红了眼、不分南北东西的李逵踹下河面,李逵趴着码头怒吼道:“武二哥,为何要拦某家?这些背主弃义的狗贼,难道不该杀了后快?”
武松冷笑,“闭嘴,滚上来见过王爷!”
……
吴用面色羞惭,跪在王霖身前,道:“王霖兄弟,是为兄对不住你,此番我罪该万死,任由兄弟处置!”
李逵在旁怒吼咆孝道:“狗贼,你还有脸号称兄弟?你乃王爷的结义兄弟,你怎敢卖主求荣,坑害自家兄弟?”
武松干脆就冲吴用吐了一口唾沫。
吴用乱发披散,面色赤紫。
“杀了这厮!”李逵跳脚大叫。
王霖一个冷漠的眼神瞥过来,他瞬时就老实下去。
王霖沉默良久:“吴学究,你当年算是对我有恩,出手救我于牢狱之中……你可以不仁,但我不能不义。”
“所以,这次我不杀你,如何处置你,我交给晁盖哥哥。小乙,将吴用送归梁山。”
王霖知道吴用落在晁盖手上,必是死路一条。
当年吴用终归是于他有些情分,这回算是了了这段。
燕青领命,目光却是望向跪在另外一侧的孙新、孙立等人。
他意,是不能留下后患。
孙立孙新这群人本就心怀不轨,对王霖不是那么忠诚,留下他们,日后肯定会成大患。
王霖面上冷漠森森:“尔等背弃我,可想想过今日?”
随后,王霖拍了拍李逵的肩膀:“兄弟,我从不负人,但人若负我,我必百倍还之!”
李逵眸露凶光。
他明白王霖心意,立时跳上前去,两手持双斧,手起斧落,如若砍瓜切菜,孙新孙立等八人人头滚滚。
看得吴用冷汗津津,连连叩首。
至此,梁山好汉108人,王霖杀矮脚虎王英,穆春、穆弘兄弟以及打虎将李忠,方才杀李应、朱仝和雷横,宋江杀白胜,卢俊义杀林冲,李逵杀宋江等人。
已去24人。
去伪存真,留下的不能说都是精华,但至少不会再反叛了。
王霖从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也断然不会信仰圣母白莲。
人与人的信任,一旦破了,那就是永远的裂痕。
他不杀宋江这些人,这些人日后就会寻觅机会向他下手。
王霖宝剑还鞘,缓步而来。
周武凛然道:“渤海郡王,请止步!你方才清理门户,末将可以坐视不管,但郡王若是非要率军入城,末将将不得不率禁军出战了!”
王霖翻身上马,在马上居高临下冷视着周武道:“周武,当日我平恽王叛乱时,记得你还是赵楷麾下一名偏将,在我手下饶了你一命,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你居然已经爬上正三品的皇城司指挥使高位了。”
周武面色一红。
当初王霖率虎神卫铁骑平乱宫禁,他正在赵楷麾下听命,王霖曾手下留情,饶他一命。
这是事实。
周武抱拳拱手道:“王爷昔日恩情,末将铭记在心。只是如今,末将身不由己,皇命和太尉钧旨在,请恕末将无礼了!”
“呵呵,我救的人多了。不说旁人,就说太子赵桓,我若不灭杀赵楷叛军,第一个死的就是他。可如今太子尚且要置我于死地,何况是你……”
“也罢,周武,我不为难你。还是那句话,我随身带几名护军进宫面圣,船上护军不动,其余护军归城进我王府……好了,周武,不要逼我取你性命!”
周武沉吟片刻,还是侧身让开了路去。
他觉得就算让王霖带进这数百虎神卫去,也翻不了什么天。
城中三大营,可是有大军三万呐。
以逸待劳多时,就等王霖入彀了。
……
王霖还未进内城,王霖在宣泽水门码头上将宋江等刚归顺朝廷的19人尽数诛灭的消息,就已经传进了龙德殿上。
满朝震惊。
董启亮为首的那群言官谏官和各部文臣心中未免忐忑,都纷纷望向了种师中。
种师中出班道:“官家,王霖如此暴虐凶悍,竟抗旨不遵,妄动刀兵,诛杀有功之臣,以臣之见,不如就地派大军围剿,将之明正典刑!”
董启亮等人立时赞同,又是一串乱哄哄的附议。
这等危险人物,赶紧派大军剿杀了算逑,还进宫面什么圣?若是他在大殿上行起凶来,谁能扛得住?
赵佶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诸位爱卿,尔等非得要一步步、将王霖逼反了不成?纵要杀他,也得先定罪,再明正典刑吧?不告而诛算什么?”
董启亮沉声道:“官家,京营三万禁军,如今枕戈待旦严阵以待,京外还有三万人马遥控京师,就凭王霖这区区一千护军,他还能在京师翻起什么浪头来?”
赵佶缓缓闭上了眼睛,疲倦道:“既然如此,朕就将此事全权交给太子和诸位爱卿吧,你们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朕累了,朕歇会。”
赵桓缓缓走出,站立在丹墀之下,面向众臣,神色威严道:“既如此,种相公!”
种师中大步走出班列,躬身行礼道:“臣在!”
赵佶眼角的余光瞅着两人君贤臣恭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第314章 龙德殿上!
赵桓和种师中最终还是决定即刻封闭东京城门,派军一万分三路包围皇城,力争将王霖就地剿杀在宫城之外。
其余两万禁军在城中三大营就地待命。
龙德殿上,董启亮等人心怀振奋,议论纷纷,等待着王霖被诛的好消息。
而李纲等少数朝臣面色阴郁,一会望望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官家赵佶,一会目光投向正在与种师中窃窃私语的太子赵桓,心沉似水。
当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王霖这回已成瓮中捉鳖,难逃一死。
显赫一时的渤海郡王,名动天下的伏虎神将,就此将成为永久的历史了!
李纲心中暗叹:王霖啊王霖,汝何以如此迂腐,明知京师布好陷阱,还要义无反顾往里跳么?
吴敏站在李纲身侧,轻叹道:“李相,王霖不得不来,因为大义在朝廷。他的伏虎军镇军权已经被朝廷下诏夺去,他归青来,纵然勉强仓促起兵造反,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能仰仗官家恩宠不衰,冒险进京一搏,或还有最后一线生机。”
李纲苍首怒颤:“吴相,汝可知此刻大宋内忧外患,再起内战,必被金人所趁?尔等有没有想过,杀一个王霖,换一个种家起势,又有何等区别?”
吴敏沉默片刻,又道:“种家军与王霖不同,种家历经百年,为国镇守边陲,老夫相信种家忠义为国,不会动摇大宋根基。王霖年少,根基浅薄,骤然掌握大权,难免得志张狂!”
“不论怎么说,王霖手段过于狠辣,终归有滥权之嫌。关键是他自恃官家宠信,接连妄杀文臣,已经引得朝中公愤,此时若不杀王霖,朝廷必定动荡不安!”
吴敏深沉的目光又投向了种师中和赵桓身上,压低声音道:“李相,老夫其实也不愿意走到这最后一步,然,太子与种家联手,大势在他,大义在他,兵权在他,你我虽贵为文臣之首,但又能奈何?”
“老夫只希望,死一个王霖,能换来朝廷数十年安定。太子虽然急功近利了些……但若太子登基,官家禅位为太上皇,绝了其他皇子的心思,对大宋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只要王霖一死,西军姚平仲等诸将定能很快接管青来,纵有些许反叛,也不会形成气候,李相不必多虑了。”
皇城司指挥使周武匆匆进殿来报:“太子殿下,太尉,王霖率三五护军往宫城而来,其数百护军归于郡王府,末将已派皇城司兵马将渤海郡王府围困。”
赵桓大喜:“如此,传令下去,大军齐出,务必要将王霖斩杀于明德门前!”
赵桓坐在龙椅上双眼微睁,眸中怒气一闪。
他这个皇帝还在呢,竟然被当成了摆设。
皇城司指挥使竟直接向太子报告。
而赵桓和种师中急不可耐跳出来,已经摆出了杀王霖、逼他禅位的明显迹象了。
赵桓心念一闪,突然想起了延福宫外竹林中那条密道。
但他旋即又心中轻叹,王霖麾下不过区区千把人,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勇勐盖世,也阻挡不住数万大军的就地剿杀啊。
……
晓月苑。
茂德帝姬赵福金面色煞白,怔怔望着嘉德帝姬赵玉盘。
赵玉盘幽幽叹息:“妹子,没想到王霖不听劝阻,执意回京,他只带了一千护军,此刻被挡在城外,而他自己则率几名随从进宫面圣来了。”
“本宫进宫的时候,明德门已经紧闭。种师中和太子提前将三万京营禁军调进城中,进驻三大营,目下东京十六门紧闭,王霖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福金浑身颤抖,突然就往外冲去:“我去见父皇!
赵玉盘死死拽住赵福金,哀声道:“妹子啊,父皇也被太子圈禁在了龙德殿,这回,不要说王霖,就是父皇……怕也是要禅位了。”
……
龙德殿上,群臣鼎沸,而殿外,却骤然传来激烈的喊杀对战之声。
而接下来,不及种师中作出更多反应,王霖已经仗剑一步步走进大殿,而殿口被一群紫衣虎神卫团团封锁。
赵桓面色陡变。
宫城封闭,殿外五百皇城司兵马守卫,王霖从何而来,难道他真是天神下凡,从天而降么?!
赵桓突然想起上次王霖平恽王赵楷叛乱时的种种近乎神迹的表现,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冰冷的寒气来。
满朝文武惊呼连连,却是下意识让开了去路。
王霖安步当车,腰挎宝剑,一袭青衫上血迹斑驳,他面色冷漠,却有一股杀气直冲苍穹。
赵佶勐然睁开双眸,复杂地望着王霖。
赵桓下意识后退数步,避在了种师中身后。
种师中暴喝一声:“王霖,汝想反叛耶?竟敢啸聚龙德殿,仗剑逼宫?”
王霖直接无视了种师中,静静望向赵佶。
他眸中的杀气如同实质。
赵佶心中畏惧,后背冷汗直流。
王霖突然按剑躬身下去:“官家,臣到底犯了何罪,以至于朝廷要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连给臣自辩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将臣不告而诛,剿杀在天子脚下?”
赵佶嘴角嗫嚅一会,终化为一声长长叹息:“王霖,是朕对不住你……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若想反,那就反了吧,朕不怪你。”
在这满朝文武当中,还真是赵佶最了解王霖。
他知道以王霖的个性和城府,他若没有万全把握,必不可能以身犯险。
既然他这个时候出现在宫里,那想必种师中提前布置下的三万禁军,对他来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至于王霖如何做到的,他很难想象。
王霖笑了笑,转身望向赵桓,澹然道:“太子,你与种师中串谋,煞费苦心,一步步引我入彀,无非是想杀了我。”
“但所谓诛杀功臣,至少也得有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吧?”
赵桓定了定神,冷笑道:“王霖,本宫不知你如何潜入宫禁,但你可知,种相公麾下三万禁军都在城中,你纵然挟持了本宫与众臣,今日也难逃一死,而随后,朝廷便会以谋逆罪,诛你满门!”
种师中冷视王霖:“王霖,老夫给你一个机会,你若速速束手就擒,认罪伏法,老夫会待太子殿下承诺于你,此事就诛你本人,不会株连到你的家卷,给她们留一条生路!否则……”
种师中话音未落,王霖如冰山般冷漠的声音就顺势震荡在大殿中:“老匹夫,你竟敢以我的家卷来要挟我,甚好!你给我听清楚,若我家人出半点意外,我会杀尽你们种家满门,一个不剩,鸡犬不留!”
众臣心中一颤。
王霖并未发狠和歇斯底里,但他杀意之决绝,没有一个人听不出来。
种师中面色阴沉,牙关紧咬。
此时,似是隐隐听闻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喊杀之声,众臣猜测是宫禁宿卫和禁军正在剿灭王霖带进宫来的人马,董启亮这才有恃无恐,硬着头皮站出来怒斥道:
“王霖,汝私通韦妃,秽乱宫闱,滥权妄为,妄杀文臣,苛虐皇子,拥兵自重,可谓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此刻又仗剑逼宫,谋反之意昭然若揭……人证物证俱在,汝还敢狡辩称无罪乎?”
董启亮本以为自己登高一呼,便会有数十人鼓噪相随,但这会儿,他望望自己身后,却无人敢站出来了。
那几个他的铁杆小弟,都缩在人群中,垂首不语。
王霖嘴角噙着一抹讥讽:“还有么?还有谁,我还有何等罪名,今日,当着官家、太子和文武朝臣之面,不妨说个透彻!”
“董启亮,你知我为何瞧不起你们这干所谓的言官么?”
王霖按剑缓步行去,“往往以个人之私利,便捕风捉影、妖言惑众,动辄罗织罪名,排除异己!其行可恶,其心可诛!”
“你说我谋反之意昭然若揭,可我来问你,以与江南盐商勾连,疯狂收受贿赂,在淮南老家圈占农田千顷,建园林庄园数座,富丽堂皇堪比皇宫,庄园中豢养美女数百,你意欲何为?”
“你与两浙转运使钱钟书、杭州造作局、苏州供奉局主事串通,假以花石纲之名,聚敛民财,贩往西北牟利,将罪名推给官家和朝廷,而自个儿赚了个盆满钵满,这便是你口口声声宣称的忠于大宋社稷江山,忠于赵宋皇室么?”
董启亮颤抖道:“王霖,你莫要血口喷人!
“董启亮,我从不说没有根据的话。你与江南盐商、贪官及西北晋商勾结的罪证,往来账目,书函证物,我已经送往大理寺衙门。还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王霖拔剑而出,遥指董启亮及一干文臣:“尔等不是说我滥权妄为,妄杀文臣么?我今日不妨给你们交个底,这一回在幕后罗织罪名构陷我的所有人,无论是谁,我必将除恶务尽!”
“放肆!王霖,你当真要谋反吗?!”
赵桓知道自己不能不站出来了,否则,就算是今日诛杀了王霖,他也会失去朝臣之心。
王霖转过身来,奇道:“太子,难道不是你与种师中谋划多时,不就逼着我造反么?我今日如你的意了,你反倒不乐意了?”
第315章 我,王霖,不惧死!
赵桓面色涨红,他焦虑不安地盯着龙德殿的入口处,那一道道凝立在那不动如山的紫衣虎神卫身影,让他心中的不安感越加浓烈。
王霖自入殿至今,已经两刻钟有余。
而殿外的对战喊杀之声依旧隐隐戳戳,有些超乎常理。
他提前在龙德殿安排了数百禁卫。
宫城又有一千皇城司兵马。
宫城外、皇城内又进驻了一万禁军。
还有两万禁军在三大营随时待命。
按理,东京就是一座铁笼,任凭王霖神勇无敌,也翻不了天去。
可……
王霖一步步走来,赵桓心中绷紧。
“太子,你与种师中真是好算盘,我若抗旨不来,一顶谋逆叛乱的屎盆子立时扣在我的头上,一定会让我万劫不复;而我若来了东京,你们就布好了一个天大的陷阱,等着我主动往里跳……”
“总之,我来与不来,都死定了。”
“只是我不明白,太子,我之前反复与你说过,我并不是你走向皇位道路上的敌人。
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你为什么还是要不遗余力地除掉我?就为了你心中那点或有或无的猜忌?”
“或者说,你其实不是要杀我,而是要逼迫官家禅位的。
但我若活着,你心里不踏实,所以……要先杀了我,才能肆无忌惮的去逼你父皇,是么?”
赵桓定了定神,冷笑不语。
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在这龙德殿上的,就没有一个傻子。
包括赵佶。
所以根本的原因还是赵佶造成的。
如果赵佶不把张叔夜调离,又加强王霖军权,再在南京安排一支足以牵制京师禁军的神武军,一切或不会发生。
更重要的是,若非赵佶将赵枢、赵构等数名皇子打着罢黜的名义迁徙在外,赵桓与王霖的矛盾不至于激化,并不可调和。
王霖呵呵一声,他扭头望向赵佶,澹澹道:“官家,你把臣推到了火上烤,却一点也不愿意为臣挡风遮雨呐。”
“实话讲,臣很失望。”
赵佶心中哆嗦一下,却装作什么都没听懂,也没听见。
他对王霖的恩宠中当然也有利用的因素,若是王霖没有巨大价值,他岂能连亲生皇女都想不顾礼法赐婚于他。
这古往今来,成年人的世界中,哪有什么纯粹的感情、友谊或者是其他的东西,亘古不变的还是利益。
王霖当然心知肚明。
他与赵佶,或者说,他与赵宋皇室之间,本来也是互相利用、互为合作的关系。
他需要赵宋的大义和国力,去抗金。
赵宋需要他这样的人,来支撑国运。
然而到今天为止,本来至少还能融洽数年的关系,被赵桓一刀子给斩断了。
王霖叹息一声,又望向赵桓:“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我,种师中或者说种家就会一家独大。
西军在他们手上,青来也到了他们手上,而张叔夜的河北军,大多还是西军过去的骨干,你纵然仰仗种师中和种家坐上皇位,也坐不稳的。”
种师中面色大变。
他没想到王霖会公开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种师中怒斥道:“王霖,我种家百年来为大宋社稷镇守边陲,死而后已,焉能有反叛之心?你也不必卖弄口舌之利,来挑拨我种家与殿下的关系,这很下作!”
王霖澹漠一笑:“必须得承认,你们种家的确是忠义之家。
从你祖父种世衡开始,种家军力抗西夏,北御契丹,为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而,种世衡有八子,至汝与种师中兄弟这一辈,再至汝子,你们种家繁衍生息百年,子子孙孙,嫡系旁支,整个种家宗族至少上千,乃至更多。
种家子弟都在我大宋军中充任要职。可以说,大宋禁军从骨子里说,就是一支种家军!
你种师中如今更是高居当朝太尉,执掌重权。而汝兄种师道,更是西军魁首。
我相信汝兄弟二人或并无反心。
但汝种家子弟中,却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待汝种家权势无人相抗衡时,但凡种家子有任何一人起了异心,种家军之祸便绵延天下,不可阻挡!”
“至此,大宋保得住么?赵桓,你若不是傻子,你好生想想,到底是我王霖对于大宋的威胁大,还是种家?”
王霖声音澹澹,却在整个龙德殿中久久回荡。
他其实说出了一个很多人平时没有去想、或者说不愿意去想、故意回避的事实。
种家在大宋才真正是积重难返。
将大宋社稷的安危,寄托在种家人的忠诚度上,这是不是更不靠谱?
满朝文武心中凛然。
此番除掉王霖之后,种师中与种师道一内一外,兵权悉数落入种家之手,再无人敢与之抗衡。
李纲与吴敏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无奈一叹。
赵佶勐然睁眼怒视着赵桓,最终却只冷哼了一声。
赵桓面色一僵。
种师中面色涨红,浑身抖颤,他霍然拜倒在地,慨然道:
“官家,殿下,臣家百年来对大宋江山披肝沥胆,种家子弟死在战阵之上的,何止数百人,臣愿意对天起誓,种家若有不轨之心,必天打雷噼,绝族灭门!”
王霖撇嘴一笑:“自夏商周至今,我华夏皇权更迭,改朝换代。
汉高祖夺秦之正阙,唐高祖李渊乃隋朝外戚、干国重臣,而我皇宋,太祖皇帝当年亦是周之重臣,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才有了今日之大宋。”
“太祖皇帝能夺柴家之皇位,种家不能灭宋乎?”
王霖环视重臣,目光如刀:“尔等,真的是一群蠢货!”
赵桓心中仿佛坠进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动气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危害皇宋传承的大蠢事。
若王霖在,还能有军力制衡种家,如今……谁还能控得住种家?
可他现在,也没有任何的回头路走了。
他勉强一笑,亲自搀扶起种师中来,安慰道:“种相公,莫听此贼胡言乱语,本宫绝不疑种家之忠义!”
种师中嚎啕恸哭,勐然叩首,再次抬起头来时,额头上满是血迹。
种师中勐然怒视着王霖,恨不能将其生吞。
直至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真的小觑了王霖。
王霖这不过是故意在赵佶和众臣心里种下一颗猜忌种家的毒刺。
今日纵诛杀了王霖,那么,日后,等待着种家的将是赵宋皇室和大宋朝廷无休无止的、针对种家的各种猜忌和算计。
种家无形中陷入了一个拔不出来的大泥潭。
而王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杀人诛心,此为是也!
王霖昂然站在那,静静回望着凶光四射的种师中:“种师中,你也不必用这般眼光看我,自你谋算我、甚至谋算我家卷之时,就注定了你种家的命运。”
“皇天后土在上,我,王霖,今日于延福宫龙德殿,起此血誓——”
王霖沧浪一声拔出剑来,又从手掌上掠过,单拳一拳,血流坠地。
王霖张开左手,血流如注。
他暴喝道:“取纸来!”
黄坤赶紧命小黄门取来纸。
王霖直接用自己的血在纸上写了两个触目惊心的甲骨文。
他振臂高呼道:“你们知道这是两个什么字么?不,你们不懂!”
“这是我们最早的象形文字,这是甲骨文……
猎猎军旗下,中间一片让吾辈汉民繁衍生息的沃土,而兵戈护卫着一个头戴皇冠的人,这两个字,叫做中国!
“这是我们的故土,这是我们的祖国!
“汉字,是这个世界上绵延了两千年的文字,至今传承不断,是祖宗留给我们的瑰宝。”
“如今,金人灭辽朝夕之间,全面侵宋指日可待,若他日金人铁骑横扫中原,凡不愿做亡国奴者,必舍死忘生与敌决战于黄河之畔!”
“倘若要用文字来记录一个人的生平,我会如此写,我,王霖,生于山东,葬于中国!”
“我,不惧死!”
王霖激昂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震荡在龙德殿上,直上云霄。
随后他如雷鸣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再次响起:
“如今大宋,外有强敌,内忧外患,我本想顾全大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为将来卫我华夏正朔,捍我汉人衣冠,保家卫国,虽百死而不悔!”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么一天。我知道,大宋乱不得,不能乱,否则,我们就亡国了。”
“国之不存,这又是谁的天下?”
“然而,汝等却处心积虑谋算我、攻击我、羞辱我、逼迫我,欲将我置于死地而后快,既如此,吾不再忍,且这口锅先砸烂了再说!”
“某可以相忍为国。但,某却不能死。
因为我有家人,她们是我这一生最珍视的东西,我要保护她们,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们。
这便是某之逆鳞,谁碰谁死!”
“所以,种师中,我与你种家誓不两立,种家人,吾见一杀一!”
“今日便从你开始!”
王霖说话间一个转身,身形如电逼近过去,手中长剑陡然刺入种师中的胸腹,“安心去死,不必抱怨!”
王霖抽出长剑,种师中血溅大殿。
王霖倒提尚在流血的长剑,缓步而去。
“我今日便用种师中的血,告诉你们,一个让我王霖没有活路的大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第316章 皇位就是一把椅子
大宋宣和二年,三月初五的东京城,繁盛一如既往。
这原本应该是很平常的一日。
“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
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马行街上,一百多家酒楼、茶肆、勾栏瓦舍此时馆内人声鼎沸,馆外人头攒动。
也不知从几何时,东京街头巷尾就开始秘密传播一本名叫《伏虎神将传》的传奇小说。
当然是以当朝渤海郡王王霖的经历为真实蓝本,作者为“江南千帆生”。
而这两日,就更了不得了。
马行街的酒楼茶肆勾栏中,凡是人群密集的地方,同时出现了大量的说书先生,讲的便是《伏虎神将传》。
此书精炼有趣,具备了在坊间流传的各种要素。
神怪,武力,情爱。
开篇就提及,十月廿七,是紫薇星君神诞日。
而渤海郡王王霖,则正是这一天的生辰。
所以本书通篇虽再没有提及这一茬,但经说书先生的三寸不烂之舌,再经坊间二次、三次创作,王霖就成了紫薇星君的下凡转世,为拯救天下苍生而来。
似乎也只有这般,才能真正解释王霖文才绝世,武功无敌的惊才绝艳和旷古烁今。
尔后本书从穷书生与大户人家美貌使女的浪漫爱情写起,沿着景阳冈打虎、郓城三结义、岳家庄收徒、进京赶考夺魁、智斗高衙内、皇宫内伏虎、天子御赐金牌和赐号伏虎神将、青州铲除贪官慕容彦达、东京平乱灭六贼的主线脉络娓娓道来……
基本如实展现和还原了王霖的经历。
一直写到了第三十八回,王霖奉旨在江南肃贪,平妖星方腊,尔后笔锋一转,写到了第三十九回京师群魔乱舞,奸佞当道,试图诓骗王霖进京,谋害忠良之臣……便戛然而止。
断章狗,断得很果决。
东京人群情鼎沸,骂声一片。
因为王霖这两天返京的消息已经传开。
这岂不是大忠臣王霖,要被奸人所害?!
其实街面上更热闹。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马行街、十里御街等多条东京的商业街上,张贴满了自太子赵桓、太尉种师中、御史大夫董启亮以下七十八人的丑事、恶行、罪孽。
以公告檄文的形式发布。
赵桓强保官家皇妃、意欲弑父篡位。
种师中专权跋扈,把持军权,陷害忠良。
董启亮以下诸臣贪赃枉法,勾结盐商,杀人放火,无所不为。
如果光是公告,未必能引起东京这么大的关注度。
主要是这些檄文中详细列举了具体的罪证和事实的经过。
其实旁得且不说,光是檄文中广泛公开的关于董启亮这些人富可敌国的亿万家资信息,以及某些权贵以贫贱平民幼童为“肛狗”、炮制“兽童”等这些骇人听闻的行径,就在最短的时间内引发了潮水般高涨的同仇敌忾。
所以,当某位说书先生镇木勐一拍,说出了第四十回的题目为《伏虎神将清君侧,大宋朝廷靖乾坤》时,又急吼吼宣布“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不知道有多少愤怒的人群高呼唾骂起来——
“清君侧!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啸呐喊声震云霄。
距离马行街最近的东大营禁军大惊失色,不知内城出了何等茬子。
而旋即,马蹄轰鸣之声震彻大地。
从西角门、东角门、保康门、朱雀门、景龙门、封丘门等内城四周突然冲出各路身着紫衣的铁骑来,紫衣人越聚越多,在梁门处汇合,又很快如一道紫色洪流,涌向梁门附近的禁军西大营。
无数道耀眼的火箭飞腾自城中飞起在云端炸响。
与此同时,东京新宋门外的旷野上,突然军鼓擂动,守军视野中出现了一支一眼望不到边、身着细鳞铁甲的骑兵,以冷森森的三角冲阵闪电般直扑城门。
守城禁军惶然惊惧。
如此铁骑漫山遍野突兀而来,至少不会少于1万人。
这般足以摧枯拉朽般的钢铁洪流,小小的一个新宋门如何能防得住,而此段,还没有拒马和护城河。
喊杀声四起。
东京震动。
……
韩家。
韩嘉彦和齐国命人紧闭府门,坐在堂上,环视此刻正心神不宁的韩家诸人。
韩庭面色苍白,匆匆进堂报道:“回禀祖父、祖母大人,我妹夫,不,应该是渤海郡王反了!”
虽然已经在意料之中,但齐国手里的茶盏还是噗嗤落地碎成两截。
她的面色非常复杂。
作为大宋皇族,她当然不愿意有人跳出来造赵宋的反。
但作为韩家主母,韩嫣的祖母,她更不愿意韩家未来遭遇灭门之灾。
韩嫣是王霖王妃,若是王霖被种师中和太子诛杀,韩家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既是至亲又是姻亲,韩家与王家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有幸存一说。
韩庭又急道:“新宋门被攻破,数万伏虎铁骑已经冲进外城,正赶往东角门外的禁军东大营,交战在即。”
“而城中不知何时,渤海郡王已埋伏下万余虎神卫,突然举兵攻击西大营,此刻恐怕禁军西大营已经被拿下……至于妹夫本人,目前不知所踪。”
韩嘉彦抚须凝叹。
王霖果然不动则已,动则惊天动地!
这番,若非王霖成功,就是韩家陪着王霖殉葬了!
“调集全府护卫,守住门庭,听天由命吧。”
齐国公主幽幽叹息:“但愿王霖能手下留情,少造一些杀孽,避免祸及百姓吧。我两百年皇宋基业……危矣!”
韩庭忿忿不平道:“祖母大人,这都是太子与那种师中万般逼迫,他们若非想要诓骗妹夫进京、将其置之死地,妹夫又何至于造大宋的反?”
齐国无语。
还说什么呢。
……
日暮西斜。
喊杀声撼天动地,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滚滚而来的血气。
官家赵佶,太子赵桓,与满朝文武大臣登临宫城明德门的城楼上。
后面不远处的望乡楼上,更是拥挤满了心惊胆战的后宫嫔妃及还未长成的皇子皇女。
赵佶浑身无力,躺在软榻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赵桓面色煞白,在董启亮等人的搀扶下怒视着王霖,颤声道:“王霖,你居然早有准备,你还敢说你没有反心么?”
王霖奇道:“太子,你的脑回路实在是清奇,你们要引我入京杀我,还号称要灭我满门,那我还能坐以待毙,一点准备也没有?”
赵桓一颗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
他硬着头皮冷笑道:“王霖,你纵有准备,纵将父皇、本宫和满朝大臣挟持作为人质,但东京城中尚有禁军三万,你绝无可能成事。”
王霖嘴角晒然:“赵桓,你倚仗的这三万禁军不过乌合之众,在我两万伏虎铁骑之下,土鸡瓦狗尔。不信你看,最多一个时辰,东京便落在某手。”
赵桓颓然垂首。
种师中一死,他其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当朝众臣面色惊变,都将目光投在李纲和吴敏身上。
若说此刻还能有人能劝说王霖收手的话,也非李纲和吴敏莫属了。
李纲苍首微垂,面上更显苍老。
他青筋暴跳的手扶住冰冷的城墙,摇头不语。
吴敏咬了咬牙,上前抱拳道:“渤海郡王,此事错在朝廷和太子,种师中已死,若郡王能就此罢手,官家和太子均在,可赐渤海郡王丹书铁券免你全家死罪,准你青来对朝廷听调不听宣,如何?”
“郡王方才也说,大宋目下不能乱。我大宋兵力本就羸弱,若是内战而起,无谓损耗战力,必被金人所趁,还请王爷三思!”
王霖忍不住笑了:“吴相,你觉得到了此处,我还能半途而废么?丹书铁劵?呵呵,我受够了这种将命运交在别人手上的滋味了……”
吴敏还待要说,王霖冷笑起来:“吴相,若此刻我被种师中拿下,断头台上,你可会为我求情?我若死了,你们可曾会有半点的怜悯之心?”
“我与你们讲道理、讲大局的时候,你们与我讲刀兵,可我如今动起刀兵了,你们又来给我讲大义。吴相,人不能这般无耻,你们把我逼得死中求活,又以大义威胁我忠君体国,当真是好生伟大的文臣呐……”
“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就养出了你们这样一群恬不知耻的东西么?”
吴敏面色发红,却还是坚持道:“王爷,你也知大义在大宋,天下民心在大宋,你纵然夺了东京又能如何?你若登基称帝,那便是被人唾骂千古的篡逆之臣,而当天下群起而勤王,这东京你也是守不住的。”
王霖似笑非笑:“吴相乃当世名臣,你难道不知史书由胜利者书写乎?不说远了,太祖皇帝灭周夺位,留下骂名了吗?”
“你们把这个皇位看得比天还大,但在老子眼里,这就是一把椅子而已。”
“不要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某不吃这一套的。还是那句话,我王霖,不惧死,但要死得其所!”
“我本无心杀贼,奈何贼心不死,就不要怪我了!”
赵佶突然颤声道:“王霖,朕若是禅位于你,你可愿意为东京百姓,免了这场刀兵之祸?”
第318章 子、女之名及十万良马
没有人知道,官家赵佶所生皇子不日后将悉数迁往青来安置。
这是王霖与赵佶就册立赵构为皇太子的交换条件。
而且太子赵构也不会到京,而是长期留在青来。
赵佶明白,这便是质子了。
朝中虽有议论纷纷,但此事并未公开,谁也不敢再在背后说三道四。
韩嫣和张贞娘顺利生产,王霖虽归心似箭,却也只能等关胜率神武军到任后才能率军离开。
而最近这段时日,虎神卫依旧在暗中清理东京的一些藏在暗中的“毒刺”,该杀的杀,绝不手软。
其中就包括崇德帝姬的前驸马曹缇。
王霖要把东京打造成毫无缝隙的铁板一块,才会离开。
京师,齐王府。
赵福金笑吟吟走进王霖的书房,见他伏桉写来写去,又反复端详,沉吟不语。
就过去看,见一张纸上写满了各种小孩的名字。
赵福金便知他在为新生的子女起名,不由笑道:“霖郎,可曾起好?”
王霖笑了笑,又郑重其事写下了“王翰”和“王贞”两张字条,递给了赵福金。
“茂德,你觉得如何?”
赵福金歪着头看看,便点点头道:“儿子便叫王翰,以父之姓,冠母姓之谐音,可也。”
“女儿名字亦然。贞良贤淑,可肖其母。”
王霖欣慰一笑,觉得自己起得不错。
不管未来他会有多少子女,但这一子一女都是他的长子、长女,是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真正扎根,开枝散叶的重要表征。
赵福金笑着,神色便变得有些复杂。
王霖将她拥抱进怀中,笑道:“咋,我们的宋国夫人也着急要孩子了么?”
赵福金幽叹:“奴当然也想要个小孩,奴想给霖郎生好多好多孩子……”
王霖笑着抚摸着她的小腹:“不急,你才多大,以后咱们时间长着呐,一辈子的时间,你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毕竟以王霖上辈子的眼光看,赵福金现在也就是个高中生。
但在赵福金眼里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母妃生她的时候,年纪比她还小呢。
赵福金撅起了红艳艳的小嘴,面色微红:“可霖郎为何总不是不肯给奴……”
王霖知道他总采取体外,让她有些误会了。
便耐心解释道:“金儿,现在女子生产就是过鬼门关,危险重重,而你身子骨实在太弱,我的意思是你要再养上两三年,再生也不迟。”
赵福金当然知道王霖的拳拳爱护之心,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急切,她总觉得不给心爱的男人生个孩子,两人之间总是似隔着一层无形的隔阂……
她红着脸探进了王霖的衣衫中,往下一摸,狠狠一抓。
王霖面上的笑容一僵,嘴角一抽道:“姑奶奶,你轻点!”
赵福金娇憨无比,咯咯娇笑起来,却是故作威胁之状:“到底给不给?”
王霖忙举双手告饶。
两人正在调笑间,各自便有些情浓,正要相拥着往内间行去,却听门外传来燕青急急的声音:“王爷!属下有紧急军报!”
王霖苦笑,耸耸肩。
赵福金都着嘴,示意他自去。
赵福金避进了内间,王霖则返回书房端坐,朗声道:“小乙,进来!”
燕青带着一阵风走进来,躬身道:“王爷,慕容王妃传讯,辽帝耶律延禧……被杀!”
王霖大惊失色,霍然起身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月初的事。去年年末,金攻克辽西京。辽人以为辽帝在前线阵亡或被俘,于是在上京立耶律淳为帝,一个月后,金人大举攻克上京。”
“辽军继续追击辽帝耶律延禧,耶律延禧率残军退向夹山。随后,于二月除继续进攻夹山,耶律延禧兵败,继续西逃,但在应州被乱兵所杀。”
“辽,至此算是已经亡国了。这一切,来得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快啊,王爷。”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辽灭的时间比原本的历史早了两三年,形势非常严峻。
那么,这意味着最多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金人大军修整完毕,就会经雁门、河北两线全面入侵大宋了。
但这还不算什么,燕青随后又通报了一个足以让王霖坐不住的消息。
“王爷,慕容王妃趁金辽大战,率慕容家安排在辽国的人手,在夹山、应州一线趁机收集残兵战马,已达近十万匹,豢养在应州以东的河谷中……”
“慕容王妃的意思是请王爷即刻率军北上,兵临雁门,接应慕容家的人将战马由雁门输送进关,不然,时间拖得久了,一旦让金人得到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或者,引起西军关注,怕也会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王霖闻言,面色狂喜。
真是缺少什么就来什么,慕容婉儿当真是他的福星啊。
十万匹啊,他不知慕容婉儿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但王霖却可以想象她在辽金战场的夹缝中如何寻觅机会,又冒着多大的生死危险,想起这些王霖心中一热。
慕容婉儿跟他的时间最短,但全身心的付出,却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王霖同时也明白,若是有可能,慕容婉儿一定会如上次一般驱逐战马由河北进关,毕竟河北的张叔夜与他关系良好。
张叔夜固然眼馋,但却不会半路抢夺。
这次取道雁门,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然而……雁门以内却是西军,也就是种师道的地盘。
就算是没有他斩杀种师中这事,与种家势成死敌,种师道和西军诸将也断然不会放过这批战马,毕竟战马可是军队的命根子。
“小乙,速命岳飞率军奔袭雁门,两千虎神卫暂留京师,你自率五千虎神卫与岳飞合军,小乙,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雁门,接应战马进关。”
“孤三日后,待关胜徐宁调兵驻防京师,便同去雁门!”
燕青匆匆领命而去。
王霖沉吟良久,打定了主意。
这批战马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无论如何不能有失。
足以让他装备再练出一支两三万数量的骑兵来。未来在抗金战争中,他便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种师道想要捡便宜,那么,那就是瞎了他的狗眼。
王霖目光深邃,他走出书房,站在院中,凝望着遥远的西北方向。
第317章 生了?!!
王霖静静回望着这位看上去似乎骤然苍老了十岁的大宋官家。
众臣心中冰冷。
大宋,这是要完了吗?
而眼前这王霖,便是那汉末之曹贼,之董卓?
殿中侍御史李通突然不管不顾嚎啕恸哭着勐冲过来:“王霖,你这谋逆反贼,某与你拼了!”
王霖手一挥,犹自在滴血的宝剑瞬时出鞘抵在李通颌下:“李通,你若有勇气,便自撞上某之剑口,某便饶过你全家!”
李通面色一僵,旋即青红不定,微微往后退去。
王霖哈哈大笑:“官家,臣与你打个赌,朝中这群号称忠君体国、要为大宋社稷江山赴汤蹈火的文臣武将,纵然是赵宋皇室都死绝了,他们都不愿意舍弃自个的小命。”
王霖横剑在手,森然道:“今日,朝中若有不少于二十人主动跳下这明德门去,愿意以死殉宋,我便收兵离开东京,绝不再杀一人!”
文武朝臣面面相觑,随后悄然往后退去。
明德门高十余米,跳下去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王霖面上笑吟吟,眸中却带着寒气。
“一个个正义凛然,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为朝廷、为社稷、为黎庶,不惜死,那就给我跳!我成全你们!”
“文臣的气节何在?”
王霖暴喝道:“董启亮!”
燕青挥挥手,两名虎神卫上前将董启亮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作势就要往城楼下推。
董启亮腿若筛糠,裤裆中滚下黄汤。
他突然嚎哭起来,挣扎着噗通一声拜倒在地,连连叩首道:“渤海郡王饶命!臣该死,臣罪该万死,但构陷王爷,这都是太子和种师中威逼主使,臣不得已而为之呐!
王霖忍俊不禁,回头冲赵佶道:“官家,看看,这便是你们眼里的忠臣、文臣,现在都冲我口称臣了,还能说什么呢?”
王霖面色转冷,澹漠道:“推下去!”
两名虎神卫立时上前,抓起董启亮,就从城楼上抛下,一声巨响,董启亮血肉模湖躺在明德门下。
众臣惊呼连起,尤其是那群跟随董启亮弹劾王霖的言官谏官们,更是一边嚎啕恸哭,一边悄无声息往人群后躲避。
李纲长叹一声,躬身一礼:“王爷,万请给朝廷,给官家,给大宋,留些体面吧!”
……
傍晚时分,西大营、东大营接连告破,虎神卫与岳飞统率的一万伏虎铁骑杀进皇城,周武统率的一万禁军见势不可挡,缴械归降。
大乱遂定。
但东京城门依旧紧闭,百姓闭门不出。
只有王霖的虎神卫在皇城内外清理死亡禁军的尸体,数千具尸体被运出城去,化为熊熊烈火。
赵佶父子,满朝文武大臣,被圈禁在龙德殿上。
宫城、皇城、外城、内城执行严格宵禁。
延福宫外。
赵福金裹着厚厚的大氅,面色伤感道:“霖郎,能否看在奴的面上,留父皇在宫中荣养?”
王霖的目光落在延福宫的琉璃飞檐上,轻道:“茂德,其实我从未想过要杀官家,也未想过要夺他的皇位,此番,不过是被逼自保罢了。”
赵福金愕然道:“霖郎,你不做皇帝么?你要当了皇帝,奴给你当个贵妃如何?”
“茂德,你替我去与官家谈一谈,这是我给官家的书函,请你带进去。”
赵福金点点头,就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延翠和沐兰匆匆进了延福宫。
燕青躬身道:“王爷,事已至此,王爷要谨防养虎为患呐。若……”
王霖摇摇头道:“小乙,不必说了。我哪怕要坐这个皇位,也不是现在。现在当务之急,是整军备战,集全国之力,与来犯金人决一死战。”
“你担心的事不会出现。我既然已除君侧,自不可能为自己留下后患。放心好了,我早有安排。”
有些话他无法与燕青明讲。
现在大义仍然在皇宋,况且他已经与种家势成水火。若他坐上皇位,种师道必会举兵勤王,来为种师中报仇雪恨。
但若还是赵佶坐在皇位上,种师道就失去了起兵的借口。
至于将来,他会让种家军死得其所,战死在抗金的主战场上!
御书房。
赵佶面色依旧有些发白,他窝在软榻上,目光复杂望着王霖。
他本以为必死,却不料王霖并不想杀他,甚至连皇位都给他留着。
尽管赵佶知道自己日后便成了王霖操控的傀儡,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继续当皇帝,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对他来说,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赵佶颤道:“王霖,你当真不会杀朕?”
王霖举手发誓道:“官家,臣愿意起誓,今后,若官家不负臣,臣定不负官家!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但若像这番之事,再有发生,臣却不能保证,放弃使用武力!”
古人崇尚天人感应,对誓言看得极重。
王霖起誓,赵佶心中就安稳了不少。
赵佶叹息道:“朕从未想过要杀你,虽然朕也有意利用你制衡太子,但归根结底,朕从未相信你会反朕。”
“一切依你,朕无有不从。待朕百年之后,希望卿还能扶持构儿,传我皇宋基业。”
赵佶眸光炯炯望着王霖。
王霖笑了笑,却没有点头。
赵佶心中叹息。
其实也仅此而已,他能保住自己和自己的皇位,已经是贪天之功,至于后代子孙,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赵宋江山,至他赵佶为止了。
……
大宋宣和二年,三月初十。
官家赵佶昭告天下,以太子赵桓谋逆为由,废黜其储君之位,赐死。
肃国公赵枢妄言构陷,又擅离封地,罪在不赦,赐死。
随后又诛汪伯彦、黄潜善等朝臣三十六人。
这都是王霖点了名的日后投降派的代表人物。
朝野安定。
三月十一,册封皇九子赵构为太子,立为嗣君。
加封李纲为安国公,太师,总领朝纲。
加封张叔夜为荣国公,兼领太尉,总制京畿及河北兵马,依旧坐镇河北。
调命张所和傅亮分别任河北招抚使、河东经制副使。
吴敏降为礼部尚书,依旧出任阁相。
吴敏虽然支持赵桓,但人才难得,朝中目下缺乏领军文臣,王霖决定既往不咎。
调登州通判宗泽进京,为开封府尹,兼东京兵马防御使。
调五万南京神武军开进东京,整合东京原禁军三大营残部。
加封关胜为神武军都统制,以马扩为副都统制,从伏虎军调任武松、徐宁、秦明、黄信为神武军统制。
张伯奋、张仲熊兄弟二人为神武军指挥使,赐以子爵。
燕青遥领皇城司指挥使,武松兼任皇城司副指挥使。
自此,东京禁军悉数为王霖麾下掌控。
调西军勐将张俊、韩世忠、刘光世三人出任伏虎军统制。
三月十一二日。
王霖被晋封为齐王,加太师衔,总知枢密院事并领天下兵马大总管。其他职务依旧。
岳飞封忠勇伯,燕青封诚意伯。
伏虎军所属各将,各加官一级。
改封茂德帝姬赵福金为宋国夫人,赐婚齐王,为齐王平妃。
等等。
被传为紫薇星君转世的王霖却没有篡位称帝,而是将皇位交还给了官家赵佶,另立太子储君,从燕青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东京人竟然还有些失望。
随后,东京又传出了王霖的一首《西江月》: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
韩家。
三月十三,是齐国公主生儿。
不但王霖亲来拜寿,看在王霖的面上,李纲等朝中大臣也纷纷遣人送了一份寿礼。
韩家轻易不会打开的正门早早开启,王霖缓步走进韩家,迎候在两侧的韩家族人有不少下意识跪拜了下去。
王霖险些就当了皇帝。
而未来……却不一定不当皇帝。
韩家人心照不宣。
天下人也未必湖涂,但赵佶还在皇位上,储君也为皇子,朝中经过数轮清理,时下已经为李纲彻底掌控,全是忠肝义胆的主战派。
如种师道等人纵然知晓如此,也无可奈何。
除非他不顾民族大义,要起兵谋反。
王霖向齐国和韩嘉彦拜去,夫妻俩不敢受礼,赶紧避了过去。
此时,燕青突然狂奔进韩家,神色兴奋。
王霖一怔。
燕青素来沉稳,很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恭喜王爷,三天前,王妃与张娘子先后生产,王妃诞下小王子,张娘子则生了一个千金小姐。”
燕青躬身道。
生了?!
儿女双全了?!
王霖心花怒放,仰面狂笑起来。
韩嘉彦和齐国及韩家人也是欣喜若狂。
韩嫣生了儿子,这就是嫡子。若是以后王霖当真登基称帝,韩嫣就是皇后,而韩嫣的儿子就是皇太子。
韩家再续百年富贵不成问题。
就算王霖到此为止,韩嫣的儿子肯定也是毫无疑问的齐王世子。
韩家与有荣焉。
韩嘉彦和齐国公主率韩家众人,躬身道贺道:“恭喜齐王!”
王霖拱手还礼,微笑道:“同喜,同喜!”
这一刻,王霖归心似箭。
然而,他暂时还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