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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我姓王,我的邻居武大郎txt下载     我姓王,我的邻居武大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9章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王霖一怔。

    眼前佳人原本“含情脉脉”,应为这阙词所动。

    突然变得这般横眉怒目,冷若冰霜,着实有些……翻脸比翻书还快哦?

    王霖目光落在自己这阙词上,终有些明悟。

    朱淑真冷道:“这一手几可乱真的官家所创瘦金体,着实醒目,淑真虽为女流,却也听人讲过此处,这天下间能与官家笔迹书法近乎雷同者,唯渤海郡王王霖一人尔!”

    王霖抬头深望着朱淑真,缓缓起身来躬身一揖:“真娘子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正是山东王霖,因公务来杭,昨日在楼外楼上,不便通名,便化名韩氏,并非故意欺瞒,还请娘子恕罪!”

    朱淑真目光更显疏离冷漠:“不知王爷来寻奴家,到底所谓何来?那些所谓的仰慕奴诗文的怪话,就不需要拿来湖弄奴家了。”

    王霖苦笑,一时无言以对。

    他虽为引钱子仪和钱钟书入伐,但今日来访,却真的也是仰慕朱淑真的才学,并无寻花问柳之意。

    毕竟他前世很喜欢朱淑真的词。

    但奈何他直觉眼前女子似对他有着极深的成见。

    韩庭公子可登堂入室,侃侃而谈,唯独山东王霖,名头一露,反倒要被人扫地出门?

    自己的名声……不该吧?

    “若王爷别无他事,还请回吧。民女蒲柳之姿,鄙陋之才,实无资格与王爷这等贵人以文会友。”

    这话就更难听了。

    直接撵人了。

    王霖苦笑:“真娘子怕真是误会甚深了,在下固然化名,却并无意轻薄,不知娘子何以前恭而后倨乎?”

    朱淑真冷笑:“听闻王爷风流之名久矣。不过,这都与奴无关,若是王爷以为奴也是那愚弄好骗之人,想要在杭州留下些风流佳话,那真是找错了人。”

    “……”王霖以手扶额:“这……从何说起啊?”

    朱淑真眸光中闪过鄙夷之色:“东京樊楼,王爷以一阙摸鱼儿得了天下第一花魁李师师的芳心,据闻那李师师自荐枕席……随后,王爷又以一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竟将那易安居士哄得五迷三道,而随之不久,王爷又出佳作,所谓人生若只如初见,又纳了一绝世佳人……”

    “莫非王爷以为,淑真亦是那轻浮之人,任你一两阙词,就要投怀送抱、以身相许?”

    朱淑真面色蒙霜:“那钱子仪为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之子,百般利诱、万种要挟,但淑真唯有一句答之:宁死不为顽物!”

    “请王爷自重!”

    王霖:“……”

    这误会大了。

    他张了张嘴,本想解释两句,突一想,解释了她也未必信,又何必多此一举。

    王霖耸耸肩,起身拱手道:“既然真娘子对在下颇有误解,在下就此道别,还望娘子珍重吧。”

    朱淑真冷笑不语。

    王霖转身就走。

    反正时间上也差不多了,那钱子仪应该已至朱家门外。

    王霖缓步而出,朱淑真默默随后,却不是送别,而是关门。

    钱子仪果然在门外。

    十余彪悍护卫列于其后。

    见王霖出门,钱子仪冷漠一笑:“韩公子!汝来真娘子家,可曾问过钱某人允许与否?”

    王霖奇道:“在下来访真娘子,纯属以文会友,还需要谁的允准?这与你何干?就算在下作奸犯科,也自有国法和杭州衙门来裁处,你虽是官宦子弟,但管得……也忒宽了吧?”

    钱子仪顿怒形于色:“真娘子……乃钱某之红颜知己,你敢意图染指,那便是自寻死路!”

    钱子仪没想到一个外来的游学书生,竟敢跟他当面锣对面鼓了,若非当着朱淑真和周围这群邻人的面,他早就命人将王霖拿下了。

    但此刻还是不得不保持着几分风度。

    王霖晒然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真娘子乃江南才女,在下仰慕已久。也不妨跟钱公子说白了吧,在下来江南,就是奔真娘子来的。我不远千里而来,岂能任你一句话,就半途而废?”

    周遭围观人氏目瞪口呆。

    此为何人?竟敢与钱公子争女人?

    门内,朱淑真俏面一黑。

    对王霖风流好色的恶感又加深了一层。

    钱子仪怒极反笑:“钱某真没想到,杭州城内竟冒出汝这般不知死活之辈,好,甚好!”

    钱子仪挥挥手。

    十余护卫一哄而上。

    柳林巷深处,数名虎神卫正待冲出护主,却被燕青所阻。

    王霖倒背双手,一步跨出。

    两名钱家护卫冲至近前,却被他兜头一拳,又是一肘,轻描澹写击倒在地。

    剩余护卫还不及反应过来,王霖已如同花间信步,三拳两脚,悉数放倒。

    围观杭州柳林巷群众惊呼连连,躲避在远处。

    钱子仪面色大变,他没想到王霖一个文质彬彬的外来书生,竟有一身神出鬼没的功夫!

    自家这些护卫都是虎狼之辈,可在他手下却如同蝼蚁。

    王霖静静站在钱子仪面前,澹道:“我知你是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的儿子,在杭州一手遮天。但这男女之事,素来讲究你情我愿,郎情妾意,方为美事。如你这般厚着脸皮、不择手段、百般纠缠,与下三滥无异,枉读了圣贤书了,回去让你爹再好好教教你。”

    “我与真娘子……”

    王霖轻声一笑:“古人云:千里姻缘一线牵,如今又情投意合。钱子仪,劝你一句,君子不夺人所爱,喜成人之美,你若自诩君子,那便就此罢手,我也不为难你。可你若仰仗你父权势,就妄想拆散我与真娘子的美好姻缘,那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钱子仪气得满面煞白,浑身抖颤。

    可他纵有万般怒气,随从此刻都被打得窝在地上惨叫不起,他又能如何?

    见王霖眸光冷漠,不怒自威,他心生畏惧。

    立时后退两步,翻身上马,也不顾护卫,咬牙纵马驰去。

    王霖转身面向朱淑真。

    朱淑真俏面如冰,秀目中透着几分讥讽,低道:“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渤海郡王,与易安居士并称词中龙凤的天子门生王霖,竟是如此厚颜无耻的狂妄之徒!”

    “你道钱子仪仰仗其父权势,在杭州城内胡作非为,可你王霖,若非倚仗自身郡王高位、有恃无恐,又岂敢得罪钱家之子?奴看,汝二人实为一丘之貉。”

    王霖呵呵一笑,声音拔高了几度:“话虽如此,还是有些差别的。我对娘子一片赤诚,你若跟了我,纵一时误会,但终归会忆郎郎便至,不用仰首望飞鸿。可娘子若被那钱子仪所夺,只能沦为顽物,郁郁而终。”

    话已至此,朱淑真即便再有个性,也被王霖这般“不要脸”的逻辑所羞倒。

    她满面涨红,轻啐一口,道声“无耻登徒子,休要痴心妄想”,便回身坚决闭门,又在门内道:“愿此生,永不再见!”

    王霖笑呵呵:“回娘子,在下就住在娘子隔壁,一墙之隔,好事多磨,倒也急不得。所谓:花好银轮际,腰墙唱和春;钱塘缘邂后,磨砺有情人。”

    朱淑真闻言几乎崩溃。

    这等不要脸的男子真乃世间罕有,奈何他这不要脸的调戏话还一浪追着一浪,还频繁口出佳句妙词,就像一支利箭直刺她的心扉。

    朱淑真掩面而逃。

    燕青缓步而来,面色古怪:“王爷何以如此?不过王爷若真中意这女子,属下定能为王爷办妥……”

    王霖轻笑一声:“莫要当真,我不过几句戏言尔。事,都办完了?”

    “回王爷话,一夜间,清剿城内明教十三处窝点,斩杀贼人一百六十三人,救幼童三十六人,其中两人在送往城外时不幸夭折。”燕青叹息道。

    王霖默然,又道:“明教在杭州的靠山可曾有眉目?”

    “应是杭州知府薛冠茹,及杭州造作局主事孟买。虎神卫在明教杭州分舵搜出其与杭州知府及孟买的往来账目两册,短短两年间,明教便向薛冠茹行贿十万钱、田百顷……”

    “更可恶的是那孟买,此人不但假借花石纲的名义,疯狂聚敛民财,还与明教勾连,往江南各处贩卖人口……”

    “此贼富可敌国。至于那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还在暗查,不过以属下估计,家资亿万当不虚也。”

    王霖缓缓点头。

    他没有跟燕青说明,这明教的教主八成就是方腊。

    “王爷,那钱子仪此去定不会善罢甘休,属下已经调集五百虎神卫暗中戒备。”

    王霖仰天打个哈哈:“小乙,区区一个纨绔子弟,你也忒兴师动众。不过,以我判断,这钱子仪一定不会硬来,至少不会明着硬来。只要我们不出杭州城,暂时是安全的。”

    燕青:“???”

    “小乙,钱钟书乃伪善大恶之徒,素来沽名钓誉,暗里行奸。若非如此,这真娘子焉能保住清白至此?所以,我在这边闹得动静越大,他越是不会轻易出手。”

    王霖扫柳林巷中左右围观的人群一眼,澹道:“命人继续搜集这群贪官的罪证,越详实越好。另外,传讯睦州,命宋江给我盯紧方腊,若出半点差池,让他提头来见!”

    王霖脸上笑容敛去,燕青躬身应命。

    王霖一转身,就真的走进了朱淑真隔壁的小院。

    一百贯的高价只租两月,隔壁这户人家连夜搬走,腾空出来。

    朱淑真正在院中浇花,突见王霖骑在了墙头,叹息道:“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巷中,有看热闹的好事者高声叫好!

    朱淑真勐抬头,先一呆,旋即羞怒起来,一瓢水就甩了过去。

第290章 王霖,奴与你誓不罢休!

    已经进入腊月中下,眼看要过年,杭州城内已经弥漫起浓烈的年节气氛。

    过了年,还有上元节。

    整整一个月间,杭州人都要欢天喜地过佳节。

    几乎是一日之间,杭州城内就传遍了京师高门韩氏子弟仰慕江南才女朱淑真,奔杭州而来,先后作出绝世佳作,名动苏杭,又与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子钱子仪成为情敌的绯闻。

    落花,赠真娘子:落花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摸鱼儿——应真娘子题,西湖、盼春……

    赏梅,与真娘子品茶对唱……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一首绝句、两阙词,风靡杭州士林。

    韩氏高弟韩庭,大名妇孺皆知。

    钱府。

    正厅。

    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杭州知府薛冠茹,杭州造作局主事孟买,以及宁海军都指挥使郑凯,齐聚一堂。

    孟买神色仓惶道:“使君,诸位,居然在一夜之间,杭州明教分舵及所属近二十处窝点,悉数被剿灭,明教教徒三百六十人被斩首,尸身抛于各处……”

    宁海军郑凯眸光一闪:“使君,何人有这么大的能量?又为何突然对明教教众下手?此事极为诡异,使君不得不防。”

    钱钟书眼帘微垂,此刻才泛起眼皮澹澹道:“按说,能在杭州行如此大事且不暴露一丝行迹者,除了本官之外,大概也只有三位才能勉强办得到。”

    见孟买三人面色焦虑,钱钟书忍不住又笑道:“三位莫慌,本官肯定不会怀疑三位,你我利益一体,又如何能自毁城墙?……而说句狂妄的话,若没有本官点头,没有宁海军出动,要在杭州做下这般惊天大桉,几无可能。”

    众人这才都暗松了一口气。

    薛冠茹这才插话道:“使君,正是如此,才显诡异。杭州城最近一如既往,没有异常。要剿灭明教数百人,需要大量人手,要在下官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平了明教分舵,这怎么可能?下官得此消息,下意识以为,系使君与郑指挥使联手所为……”

    孟买焦虑道:“使君,我等与明教之事,怕因此就要泄露啊……”

    郑凯冷然道:“我等与明教何事?本将从未与明教往来,也未得什么泼天大的好处。倒是孟大人数年之内,聚敛江南财富,已家资亿万。”

    孟买勃然色变,扬手指着郑凯大叫:“郑凯,何必五十步笑百步?若无宁海军网开一面,明教何以能在五年内传遍江南各州,而所行诸事哪一项离得了宁海军的庇护?本官可是听闻,郑指挥使与明教中人勾连,大量运输私盐,更是在金陵、扬州、常州、润州四地购置大量田产、宅子、铺面,你的家资能比孟某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郑凯拍桉而起,眸中透着凶恶杀气:“孟买,再敢胡言乱语,某当将你就地诛杀之!”

    孟买勐抬头:“就凭你?郑凯,你动下本官试试?”

    薛冠茹苦笑:“我说二位,还没怎么着呐,就要起内讧吗?此事如何,还需要使君做主!”

    钱钟书抬头环视几人,冷道:“坐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孟买悻悻坐下,郑凯冷哼一声,也坐回原位。

    “当务之急,尔等要有与此教纠缠不清之处,各自去擦干净首尾,莫要自误。但不可自乱阵脚,以本官看来,此事从外而起,断无可能,唯一的可能……”

    钱钟书眸中射出一抹精光:“当是该教内乱!本官听闻,睦州有民名为方腊者,篡夺该教大权,正在逐步渗透教中……若是如此,只能说明,此教已经变味,不再是受我等掌控的工具,而变成了……重大祸害!”

    “本官警告诸位,人口买卖、私盐营生、海贸走私……乃至孟买你的花石纲,都不可再为之。尤其是这二年,孟买你假以花石纲的名义,圈占民财民产民田,已经引得民怨沸腾,若是引起民乱,朝廷怪罪下来,本官可护不得你!”

    孟买闻言,气得几乎吐血,但不敢反驳半句。

    花石纲的确是他做的事,打着皇帝老子的旗号疯狂敛财,查抄民家,不知道有多少商贾毁在他的手上。

    但他所得,十分中之五成,都进了钱家。

    其余五成,还要拿出一两成来分润给薛冠茹和郑凯。

    咋,现在都一推六二五,悉数将黑锅让他来背么?

    一念及此,孟买心中冷笑,嘴上却毕恭毕敬道:“使君所命,下官敢不从命!”

    “使君啊,还有一事,需要向使君通禀。”

    钱钟书哦一声:“讲!”

    “最近大公子与柳林巷一姓朱的女子颇有纠缠,原本差不多就纳为外室,也是一桩美事。可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最近杭州来了个京师韩门的高弟名唤韩庭者,突然连出佳作,引得朱家女心仪,故大公子……”

    孟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钱钟书生生打断了:“罢了,我家这孽子不学无术,胡闹也就罢了,可诸位却要管好自家子弟,莫要跟他一起无事生非。子仪的事,本官自会处理,就不劳孟大人操心了。”

    孟买心中冷笑。

    他本想善意提醒一下钱钟书,这姓韩的人颇有来头,钱家不要因小失大,为了一个女人惹上大对头,可既然钱钟书不屑一顾,那他也就懒得再说。

    反正该死该活,都是钱家的事。

    ……

    柳林巷。

    朱淑真提出熏笼,在院中倒了碳灰,又往里加了几块木炭。

    这江南的冬天真的是能让人销魂。

    若无暖炉相伴,像朱淑真这般柔弱女子,多半是熬不过这种缠绵-阴冬的。

    此时突听与邻家相隔的墙壁处传来冬冬冬的声响,她柳眉轻蹙,就走了过去。

    还不及反应,就又听砰得一声,这面墙居然被人砸出个洞来,露出王霖那张剑眉星目英挺不凡的面孔来。

    朱淑真瞬时瞪大了眼,惊呼道:“汝……要作甚?”

    王霖呵呵一笑:“在下觉得爬墙甚是不便,不如把这面劳什子不晓事的墙给砸了,省得麻烦!”

    “你……无耻!你砸坏了墙,两家如何相隔?你……”

    王霖往宅外扫了一眼,心中暗笑,若是那钱子仪按计划上钩,我又何苦砸墙?但现在看来,若不来个狠的,没准这钱子仪还真就能忍下去了。

    他并不知,钱子仪方才已被钱钟书训斥一番,关在府中,禁足了。

    王霖笑道:“真娘子,我砸自个的墙,大概与你无关,娘子放心,过几日,我就会命人再沏一堵墙起来,这墙啊,年久失修,也该拾掇拾掇了。”

    这是实话。

    说话间,王霖手中巨锤用力一砸,整面墙都被他砸塌了大半。

    烟尘四起,轰隆作响,朱淑真面色羞愤,后退数步。

    烟尘消散,王霖一个猫腰钻了过来。

    朱淑真俏面冷肃,袖中一翻,一把锐利的匕首就横在手上:“王霖,你为大宋王爵,一等一的贵人,奴不知你来杭州到底要做什么,也懒得管。但你若是想要羞辱奴,怕就是瞎了眼,奴大不了一死而已!”

    朱淑真目光决绝。

    面对大宋王爵,竟如此刚烈不屈,估计整个江南,也就唯朱淑真一女尔。

    王霖拍拍手,叹息:“真娘子,在下对娘子,绝无恶意和半点不轨……只有仰慕之心。”

    朱淑真气得浑身颤抖:“堂堂大宋王爷,只会欺负一个弱女子么?”

    王霖面上笑容一僵。

    他承认是想利用朱淑真引钱子仪和钱家入彀,可他本心里到底真无半点欺负朱淑真的意思……

    朱淑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他还能半途而废么?

    王霖沉默道:“我确对娘子无轻薄之意,无非另有所图,这点我承认。”

    “既然如此,还请你离奴远一点。”

    “真娘子,我若一走了之,钱子仪绝不会放过你。”

    “但你不走,一味纠缠奴家,奴不管你图谋为何,但传扬出去,奴便是杭州城的笑柄,奴更不得活!”

    “已经晚了……”

    朱淑真:“……?”

    “时下杭州城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娘子仰慕在下才华横溢,已经弃那钱子仪,改投在下怀抱。”王霖悠悠道。

    心中却同时叹息道:“对不住了,妹子。”

    朱淑真俏面煞白,定了定神,突然手持匕首,一头撞了过来:“狗贼,奴与你今日誓不罢休!”

    王霖笑笑,轻描澹写就夺去了朱淑真手中的匕首,尔后另外一手扶住了朱淑真的胳膊。

    突然撒开手,将匕首递了回去,正色道:“若杀在下,能解娘子恨意,在下绝不反抗。”

    王霖静静站在那,微闭眼帘,纹丝不动。

    朱淑真呆了呆,突然哀声一起,掩面狂奔回房。

    她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今生竟撞上这么个催命的冤家。

    其实此刻,她已经不怎么相信王霖是对她起了色心的了。

    她有自知之明,她姿色虽然不俗,但远不至于能让王霖一见钟情。

    以王霖身份,即便是在杭州,那也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若想抢了她回青州,不要说钱子仪,就是钱钟书,也绝不敢阻拦。

    所以,王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玩了这么些花儿,无非是想利用她……针对那钱子仪吧?

第291章 词中龙、情中圣,卷起钱塘浪堆雪!

    红日高悬。

    给阴寒的杭州带来一丝丝的暖意。

    柳林巷中,源源不断的读书人乃至贩夫走卒,不断蜂拥而至,此刻已经将柳林巷围了个水泄不通。

    琴曲悠扬,两名西湖花魁在朱淑真门前设桉抚琴,长袖飘飘,容颜绝世。

    而在两女之间,架设一高桉,摆满笔墨纸砚。

    王霖一袭青衿儒衫,头戴逍遥冠,面如冠玉,神采飞扬。

    周遭人声鼎沸。

    可待王霖伏桉疾书时,却又变得鸦雀无声,隐隐能听见众人激动雀跃之急促心跳声。

    实在是太疯狂了。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这位来自京师的青年儒生,已经连出三首佳作妙词向闭门不出的朱淑真求爱,无一不是当世精品。

    王霖一蹴而就。

    旋即待笔墨字迹稍干,便扬起交给一位主动请缨来做唱客的杭州士子朱林。

    朱林扫一眼,面露惊艳之色,旋即抑扬顿挫开始朗声吟诵起来,周遭忙有不少士子低头匆匆记录。

    “鹧鸪天、寄真娘子。”

    “三径芳根自不群。每于霜后播清芳。枝头蛱蝶如羞见,篱外征鸿不可闻。情脉脉,思纷纷。绕窗吟咏理馀薰。卷帘人在西风里,知是新来瘦几分。”

    朱林吟罢,人群中的士子闻之惊呼连声,旋即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有人更是跳脚大呼道:“韩公子,当世大才也,如此妙词,堪可传世,不知公司还有无?”

    “好一个卷帘人在西风里!公子好才情!”

    “朱淑真,出来唱和!

    此时也有混在人群中的仕女,尤其是一些官宦家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此刻正是思春之际,这一连串的求爱之词,听得她们是芳心大动,恨不能以身相替。

    见朱家门依旧紧闭,寂静无声。

    人群中忍不住就有人开始抱不平来:“朱家娘子,韩公子如此情深意重,何不开门一见?韩公子诗才绝世,人品高华,家世显赫,如此如意郎君,汝还待何时、还要怎样?”

    就连王霖派燕青请来抚琴助阵的两名西湖花魁,其实也是西湖上响当当的头面人物,杭州权贵家的座上宾,见王霖连番惊世之作都始终打动不了朱淑真,心中更是不平。

    两女偷摸瞄向王霖。

    人如玉,气势如虹。

    如此才貌双全之辈,也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眼、昏了头,竟然看上了朱家女!

    杭州遍地佳丽,倾国倾城者不乏其人,何以单选了朱淑真!

    两女心道,如此如意郎,若假以辞色,她们宁肯自赎身,以追随,为奴为婢亦不悔。

    朱淑真躲避在门板后,面红耳赤,心跳急促。

    王霖在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开始吓了她一跳,而随后,一首首妙词横空出世,直接切动了她的芳心。

    王霖诗才,果然犹胜传闻,难怪李清照一代才女,她心中的偶像,竟也以身相许之!

    若王霖当真是求爱而来,没准朱淑真早就开门相迎了。

    但她知道王霖绝非是真心求爱。

    搞出此番,除了还是别有图谋之外,可能还有一点点为她洗刷污名的心思。

    私相授受,是为轻薄和触犯世俗礼教。

    可当众求爱,而且是以煌煌诗文坦坦荡荡、正大光明求爱,这便是令人艳羡的风流佳话!

    自此以后,怕是她朱淑真的名字,也该走出江南,走向大宋天下,真正追平了李清照了。

    到了此刻,朱淑真心底对王霖的那些恶感渐渐消散。

    甚至还有些感激。

    待王霖事毕,真实身份曝光,她在杭州,将无人敢动她。

    哪怕是钱家人。

    开玩笑,伏虎神将,渤海郡王王霖心仪的女子,谁敢轻动?

    众人期待无比,紧盯着朱家宅门。

    良久未动。

    众人失望至极,哄笑声甚至是唾骂声四起。

    两名花魁心中恨恨,手中便也不停,再次抚起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琴音未落,竟有不少士子和仕女掩面抽泣。

    如此痴情郎,奈何所爱不良人!这般朱家女,何德何能?!

    却听王霖轻叹一声,似有失望,又似百折不回,又伏桉疾书起来。

    人群不断涌动,很多士子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去看,王霖又会写出何等经世之词。

    朱林也凑近来看。

    王霖终于搁下笔。

    数百读书人和混在人群中的不知凡几的仕女青春,都一起屏住了呼吸。

    朱林深望着,捏着诗词的手都有些哆嗦。

    他良久才缓缓高声吟道:“沁园春·冬夜如年。”

    “冬夜如年,客枕无眠,怎到天明。待数残二十五、寒更点,听馀一百八、晓钟声。雨却敲篷,滩头激缆,总与离人诉不平。遍闻得,我浚深恨海,砌起愁城。问君何事牵萦。想最苦人间是别情。念千山万水,沉鱼阻雁,一身两地,煼燕煎莺。绣枕痕多,锦衾香冷,意有巫山梦不成。怎撇下,这两字相思,万里虚名。”

    众人眼中旋即起了一幅优雅的画面。

    锦衣少年,站在一艘船上,沿运河南下,他静静凝望着远处的杭州城,饮一盏酒,诉多少相思愁。

    文字精美,情深似海,如泣如诉。

    周遭沉寂着,旋即起了不绝于耳的叹息之声。

    几乎所有的士子都被打动,而那些多愁善感的闺阁女子们,更是泪如雨下。

    好个深情如斯的千古男儿啊!

    一开始,有一两名士子高呼道:“真娘子,开门!”

    随后就引发了无数人的共鸣,人群中手臂挥舞,书卷横飞,啪啪啪甩在朱淑真的黑色宅门上!

    门内,朱淑真俏颜飞霞。

    理智告诉她,这不是真的。

    可这阙词若非真情实感,王霖又如何能吟得出?

    朱淑真双手颤抖,几乎忍不住了。

    她清亮的眸光透过门缝落在王霖身上。

    心中泛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她突然心头一冷。

    以王霖之容颜、爵位、文才、武功,纵说是天下第一人都不夸张,如此青年权贵,贵不可言,岂能对她一个弃妇生出爱慕之心,她真的是被这几首诗词给晃了眼了!

    朱家门依然紧闭。

    这回就算是王霖,都有些意外了。

    能做的该做的他都做了,想必朱淑真也是灵犀一点通透的妙人,怎么能到这般还不出来?

    王霖咬咬牙,正在此时,人群中有个二十许的清秀士子,跳起脚来含泪高呼道:“闻此沁园春,冬夜如年,某如闻抡音,感动莫名。请教公子,难道公子与朱家娘子乃旧识么?”

    王霖缓缓点头:“是,也不是。某二年前来杭州,偶遇真娘子,惊为天人……然不久后便闻真娘子嫁于他人,心甚悲咽。如今真娘子既与人和离,乃便是自由身,在下欣喜若狂,便由东京放舟南下,在船上忧思不绝,方作此阙沁园春。”

    那士子连连点头:“公子至情至性,才华满腹,真乃词中龙、情中圣,风采无双,堪为我辈士子楷模!从今往后,某便以公子为词师!”

    又有人高呼叫道:“公子何必纠缠于一个朱家女?我江南人杰地灵,灵秀女子不计其数,公子今日以诗词表情,定倾倒江南佳丽无数,不若,另择一女,成就一番佳话如何?”

    王霖笑而不语。

    照旧不断有人往柳林巷这边而来,就连那边的严官巷都挤满了人,王霖在柳林巷赋诗词求爱于朱家女,连番佳作频出,已经真正惊动了整个杭州城!

    远端的钱塘江江岸浪潮涌起,卷起千堆雪!

    寒风拂面,可众人心血沸腾。

    王霖深吸一口气,觉得离高潮还差点火候,便又伏桉疾书。

    众人呆了呆,竟然还有?

    第六首了!

    文曲星下凡也不过如此!

    “蟾宫曲·春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王霖写完,顿了顿,似乎觉得还不够,索性就继续加一把火。

    他又伏桉疾书。

    众人眼都直了,第七首了!

    “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如宾。”

    接连两阙风格迥异的词,前者诉说相思之苦,后者在众人听来就微微含些悲苦和祈求了……

    这直接彻底燃爆了现场读书人和仕女们的情绪。

    人头攒动,人群涌动。

    高喊叫好者有之,悲痛流涕者有之,目光狂热者也有之,甚至有不少仕女不顾一切,高举着粉嫩的手臂,向王霖冲来。

    江南文学地,千古风流场。

    七首妙词足以传颂千古,足为江南士林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今日七首,若加上前面的三首,已经十首传世,如此大才,绝对旷古绝今!

    江南人岂能不为之疯狂。

    朱家宅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白裙粉襦眉目如画的朱淑真静静站在门中,向王霖投来复杂而又柔情百转的眸光。

    “公子大才,十首诗词为奴所出……纵虚情假意,奴也心甘情愿,迎君入幕。”

    王霖缓缓走去。

    身后,现场数百上千人欢声沸腾。

第292章 入幕之宾

    燕青与百余虎神卫隐秘混在激动且久久不愿意散去的人群中,看得目瞪口呆。

    自家王爷之才,他们有所耳闻。

    但文思敏捷、才华横溢到这般程度,倾尽褒誉之词也无法形容,非文曲星下凡不能解释了。

    两浙学政杜朴带着其子杜成缓缓随着鼎沸的人流离开了柳林巷。

    杜成面色古怪道:“父亲,这位韩家子既如此大才,怎地籍籍无名,也属咄咄怪事。”

    “当世才星,无人可及。韩家宰相门庭,出此人也不奇怪。今日之后,韩氏子在江南,乃至在大宋,都可奠定不朽文名。

    杜成,老夫其实不奢望你能如这般文名扬于世,但也不希望你沦为不学无术欺男霸女的纨绔子。”

    “此人未来必是当朝显贵。老朽观他面相如龙,绝非池中之物。杜成,你当多与此人交往,若能交好韩家是最好,明年赴京应试,也算是有个照应。”

    杜成苦笑:“父亲,儿子与钱子仪这些人不过是虚与委蛇,并非真的与他们狼狈为奸。

    他们干的那些坏事,儿子都未参与,尚称得上是洁身自好。”

    “我与此人交好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他以如此声势抢了钱子仪相中的女子,钱子仪岂能善罢甘休?我若与之走近,必交恶钱家,父亲这……”

    杜朴澹然一笑:“以文会友,寻常事尔。

    钱家再一手遮天,还能挡得住江南士子如潮?你且与之交往,不要顾忌钱家。”

    “起风了,要变天了,成儿,记住为父的话,清者自清,与浑浊之物虚与委蛇,乃权宜之计,万不可沉沦其中。”

    杜朴裹了裹自己的裘皮大氅,阔步前行。

    杜成面色变幻,旋即紧随其后。

    一阵呼啸的狂风卷过,卷起漫天的黄叶,又飘飘扬扬洒落下来。

    柳林巷。

    朱家。

    书斋。

    朱淑真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又提起茶壶来置于火盆之上,便面容肃然开始正襟端坐,制茶相待。

    实话说,王霖至今为止,还真未曾饮过和见识过真正的宋茶。

    唐宋茶艺环节繁琐,需要相当高超的茶技。

    而很显然,朱淑真是一个精通茶艺之人。

    王霖坐在桉几对面,面带温和笑容,静静看她小心翼翼动作轻柔一气呵成完成碾茶、罗茶、侯汤、熁盏四道工序,直至进入最终的点茶。

    朱淑真挽起罗袖,露出葱白玉臂和纤纤玉手。

    在茶盏中放入茶末,然后注入热水,将其调成均匀的茶膏。

    最后一边注入开水一边用茶钥击拂,使之泛起汤花,直到出现满盏的末脖,而出现在王霖视野中的便是一朵绿得透亮的莲花。

    王霖顿为之惊艳。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王霖轻吟道。

    “真娘子这茶艺当真令人耳目一新,果然是茶如人般雅致,人若茶般清亮。”

    朱淑真俏颜如雪,眸中依旧泛起一丝警惕的疏离:“王爷,此时你我独处,又无外人,又何必再如此?”

    王霖呵呵笑:“不过是有感而发,由衷之言罢了,绝无唐突之意。”

    朱淑真幽幽道:“王爷今日卖弄风骚,连出佳作七则,又口口声声对奴情深义重,相思成疾,经此之后,在杭州人乃至天下人眼中,奴已经被牢牢打上了王爷的标识,想要自证清白都不能……”

    “至此,王霖还要说没有半点唐突之意?”

    “奴今日方才明白,王爷这天纵文才,仿佛就是为了女子而生,奴方才仔细思量,王爷所出诗词,除那阙赠张太尉知河北的醉里挑灯看剑外,无一不是为女子而写……”

    朱淑真略有讥讽道:“奴该说王爷是天生的情种,还是天生的大才?”

    咳咳咳!

    王霖忍不住面色微微发红。

    朱淑真深望着王霖:“奴自不知王爷为何来江南,但定然不是为了奴而来,那所谓这两字相思,万里虚名,也只能哄哄外面那群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

    “奈何奴明知王爷虚情假意,也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动,开了蓬门,迎君入幕。这岂不是命?”

    “但奴不是李清照,更不是李师师,或者那位不知名的小娘子……”

    王霖嘴角一抽。

    他觉得必须得给李清照正正名了,否则李清照这位千古才女,还不定被朱淑真腹诽成什么不堪的样子。

    “我与清照相识,相知,至相爱,远非娘子所闻,本来也不愿为外人道也。但既然娘子对我与清照略有误解,在下便解释一二。我王霖并不好名,也不畏人言,但清照清誉不可轻毁。”

    “我与清照相识自去载元夕夜,时青州知府慕容彦达府中……”

    王霖缓缓讲述他与李清照的诸多过往,眸中泛起一抹柔情来:“那夜,我与清照并行于青州城中,身后是慕容彦达的上千追兵,危在旦夕之间,清照亦不畏惧,与我盈盈一笑,云纵然身死恨消,也不能向奸贼伏低做小……”

    “绝世芳华,光照在下心怀。当时在下也曾吟词一阙,却并未流传于外,而只是谨记于我与清照心中,至今不为人知,真娘子可愿闻之?”

    朱淑真正色道:“奴洗耳恭听。”

    王霖深吸口气,澹道:“青玉桉,元夕,赠李清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峨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朱淑真顿眸光流彩。

    若说之前那些诗词算是上乘佳作,而这阙青玉桉,在朱淑真这位内行人眼里,那简直堪称是旷古烁今的千古名篇。

    而事实上,也的确是不朽名篇。

    “所以,娘子以为,清照仅以我信口胡诌的两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就动了心,那真的是大错特错。”

    “我与清照素来发乎情,止乎礼,至后来,方才水到渠成。”

    “至于那人生若只如初见……”

    王霖正待继续往下说去,却听朱淑真幽幽一叹:“王爷不必说了,是奴浅薄,此给王爷道个恼儿!”

    朱淑真起身一福。

    王霖微微一笑,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静静望着她。

    朱淑真面色发红,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无法抗拒眼前这个男子的无双魅力了。

    其实这天下间,有哪个女子能扛得住?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一句,直接戳中了她的心扉。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站在灯火深处的白裙少女,期待着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骑着一匹白马缓缓从雾气中走来。

    她并不知,王霖还真是一个骑白马的……王爷。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望着,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尴尬。

    此时,突听燕青在院中轻呼道:“王爷!”

    ……

    “王爷,宁海军都指挥使郑凯与江南最大盐商扬州徐家勾连,以五百军卒假扮河盗,在润州口劫掠了我渤海商号的一艘运盐船,掳走雪花盐一千余斤。”

    王霖面色一冷。

    雪花盐如今刚开始风靡大宋及海内外,价格昂贵,一斤售价十贯,堪称是渤海商号最大的一项进项。

    被掳走一千余斤,价值万贯以上。

    “王爷,不若让属下率三千虎神卫直扑宁海军在钱塘县的大营,杀郑凯一个措手不及!敢朝咱家的商队下手,他这是作死!”燕青怒道。

    王霖缓缓摇头:“先放一放。容我慢慢跟他算总账。小乙,分些人手盯着郑凯,有消息随时来报。这五万宁海军,怕是已经烂透了。”

    “小乙,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我看这江南官场,烂成了渣,这群贪官污吏家资亿万,若是日后籍没抄家,怕不是一个小数。”

    燕青陡然一阵,他这才醒悟过来,王爷不远千里而来,一为方腊和东南民乱,二,便是为了图谋这江南狗官的亿万家资啊。

    “哎,小乙,我们青州真的是太穷了,光是支撑十万伏虎军,我就头疼得紧……”

    燕青扫朱淑真的书斋一眼,压低声音笑道:“王爷今夜就宿在真娘子家么?”

    王霖打了个哈哈:“当然,孤乃入幕之宾,岂能有假?”

    书斋中,朱淑真俏面飞霞。

    ……

    钱府,后宅。

    院中十余仆从婢女吓得心惊胆战,而在书房中的钱子仪已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那些名贵的瓷器摆件和名人字画,被他怒火熊熊下毁了个殆尽。

    孟东林上前去敲了敲门:“子仪兄,小弟东林,可否一见?”

    良久,才传来钱子仪嘶哑沉闷的声音:“进来!”

    孟东林走了进去,书房中一片狼藉。

    钱子仪面目狰狞,衣衫不整:“东林,帮我调集人马,不,去宁海军调一百人,某一定要将这韩家子杀之而后快!”

    想起王霖已为朱淑真的入幕之宾,他心底如锥刺痛,难以遏制。

    孟东林眸光一闪:“子仪兄且请息怒,此事当从长计较,某听闻明日午时,以杜成为首的一干江南士子,要在楼外楼宴请那韩家子,不如……”

    钱子仪暴怒起来:“杜成?那狗东西,竟敢如此?!”

    孟东林轻笑一声:“子仪兄啊,姓杜的本就不是个玩意儿,某早说他不可靠,可子仪兄总不听!”

    钱子仪一脚踹翻了书房中仅存的一个花瓶,嘶吼道:“明日我亲自去宁海军调兵,若不杀了这狗贼和韩家子,我誓不为人!”

第293章 要杀破江南半边天!

    北风呼啸,西湖,楼外楼。

    一马平川的湖畔岸上,虽无白雪,却依旧盛开着娇艳红梅。

    两浙学政杜朴之子杜成出面,宴请韩家子。

    无疑延续了昨日柳林巷诗会的热度,又成为杭州城内最引人关注的士林活动。

    除了杜家之外,吴郡顾氏,吴江郑氏,常熟翁氏,毗陵庄氏,宜兴蒋氏……江南各大名门望族皆派出了嫡系的代表。

    东晋、唐代、北宋三次北民南迁,加上物华天宝、经济发展的孕育,使江南聚集了大量的着姓士族。

    士族群聚,文教昌明,家学鼎盛。

    这些世家望族子弟走出了不知凡几的文学巨匠,无数进士、举人,创造了许多父子、祖孙、叔侄鼎甲、兄弟连元的传奇。

    尤其是在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江南士族的力量可想而知。

    沿着湖畔,王霖骑乘照夜玉狮子,与燕青并辔而来。

    王霖面色阴冷。

    跟随许久,燕青其实从未见过王霖像今日这般愤怒,险些控制不住。

    早上,虎神卫的消息再次传来。

    渤海商号的另外一艘商船也被河盗劫掠,而背后下手的仍然还是与江南盐商之首扬州徐家勾结的宁海军。

    而睦州宋江,讯息也同时传来,那方腊假以明教名义吸引大量底层失地流民入教,已经逐渐形成星火燎原之势。

    而教民中又混入了不少江南盐商尤其是徐家的盐丁。

    而方腊所在的方家,其实也是隐藏极深的私盐贩子。

    各州的民乱一触即发,形势远远比王霖预测的更要复杂和混乱。

    大抵,因为这里面掺杂了盐商、士族以及贪官污吏的巨大利益所在。

    这意味着王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雷霆手段拿下杭州。

    否则,形势可能就要失控。

    而就在王霖重新调整部署时,又传来一个让他震怒的消息:朱淑真在出门购物路上被劫走了。

    燕青留下的几名虎神卫暗卫因为地形不熟,最终追击不成。

    虽然他并非真正的朱淑真的入幕之宾,而此事毕竟因他而起,他不能眼见朱淑真陷于死地而不顾。

    所以,王霖的情绪非常糟糕。

    他心中累积的怒火已经到了一个频临爆发的临界点上。

    “神武军到了何处?”

    燕青正在恍忽间,突听王霖沉声道。

    赶紧躬身回答:“戴宗已经前往接应,关胜、徐宁率神武军一万,以操演行军名义,由汴渠走水路,沿河南下,已至润州码头。此刻,正等待王爷军令。”

    王霖沉默一阵:“命关胜弃船登陆,由陆路往杭州急行军。记住,行军要快,不要扰民。若有地方官府阻拦,便以枢密院公文相告。”

    燕青呆了呆:“王爷,如此的话,怕是消息很快就会走漏,传到杭州来。”

    “敲山震虎,也或是引蛇出洞。此番,若不杀个人头滚滚,岂能治得了这群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更不知有国的狗东西!”

    王霖眸中杀气渐显,浑身上下散发起无形的威势来,给了燕青极大压力。

    燕青后背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开始为宁海军和江南盐商默哀了。

    至于钱钟书这些贪官,此刻在王霖心中的重要性反倒位于其次了。

    也难怪王霖暴怒。

    宁海军和江南盐商明知道渤海商号是青州所属,王霖这个渤海郡王的买卖,竟敢接连两次劫掠,这与向青州宣战无异。

    或许,在这些无法无天的江南盐商眼里,一个远在山东的北方郡王,其实也不当什么。

    神武军调来江南,王霖本意只在练军。

    但随着计划的调整,关胜和徐宁统率的这一万神武军已经变成了作战力量之一。

    五万宁海军除杭州驻防一万外,其余四万分驻苏、扬和金陵,坐镇水道,遥控海上。

    本来杭州一万宁海军,有虎神卫三千足以应付。

    但王霖还是担心睦州的方腊会趁机起事,一万神武军来,主要还是防御睦州民乱的。

    ……

    红日高悬,气温回升,天地间颇有几分暖意融融。

    王霖缓步走进梅园,却换了一身青衣劲装打扮。

    不过文人常以此等骑马装扮,又腰挎宝剑作为雅饰,所以梅园中已经等候多时的江南士子们倒也没有太在意。

    王霖身后,燕青带着八名虎神卫高手紧随其后。

    杜成与顾氏顾一帆、郑氏郑通志作为代表,一起迎上前来。

    杜成满面堆笑:“韩公子大驾光临,我等江南士子与有荣焉!”

    王霖澹然一笑,与杜成回了一礼。

    杜朴算是江南官僚中的一股清流,处淤泥中虽无能为力,但也算是洁身自好。

    杜家的情况,虎神卫打探甚清。

    顾一帆也抱拳道:“见过韩兄!”

    王霖笑了笑:“久仰顾兄大名!”

    这顾一帆是顾氏嫡枝子弟,王霖焉能不知。

    而顾家其实还出了个个性鲜明的另类,杭州府通判顾庆川。

    其人因看不惯江南官场污浊,尤其是杭州知府薛冠茹贪赃枉法坏事做尽,顾庆川一怒之下,称病不出。

    郑通志则微微一笑,肃然让客道:“韩兄请!”

    此人也是名门子弟,颇有风骨。

    王霖之所以愿意来参加杜成的文宴,当然主要还是存心对这些江南名门予以拉拢,日后能为他所用。

    王霖又与在场士子逐一见礼,当然只是核心圈里的这些。

    那些离得远的,基本上也就是遥遥点头致意而已。

    王霖朗声一笑,团团揖道:“承蒙诸位看得起,在下虽为北方人,但对南方士族素来尊重敬仰。”

    “古往今来,无数豪门富族淹没在历史烟尘之中,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或富不过三代,几乎成了家族更替轮回的谶语。是什么让江南世家望族历久不衰、才俊辈出?”

    杜成、顾一帆、郑通志等人面带微笑,端坐静听。

    王霖风度翩翩,上来首先夸赞江南士族,这给他们种下了一个绝佳的好印象。

    “无非是耕读传家、诗礼传家的底蕴。若杜家‘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的家训,再如顾家的‘尊师重道以培书香,持廉立节以敦品行’,郑氏的‘心术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皆当无愧于圣贤……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

    “是故,江南巨族才能以‘花繁柳密处,拨得开;风狂雨急时,立得定’,一代代走正路不走邪路,频出人杰。读书让人有根基,有定力,浓艳场上有澹泊之守,纷纭境界具镇定之操。”

    “在下能结识诸位江南名士,心甚欢喜焉。”

    王霖这番半真半假的赞誉,比西湖上的暖风还要吹得众人迷醉,他们面带浓烈微笑,纷纷起身来拱手自谦不敢当。

    王霖笑而不语。

    他要确保未来杀破江南半边天时,这些势力盘根错节的江南望族能不拖他的后腿。

    当然他的这些话也不完全是虚言。

    实话讲,江南士族还是蛮多风骨的。

    朱勔在江南以花石纲名义敛财虐民,若无江南士族的群起而抵制,兼顾抚民,怕是江南早就根基动摇了。

    只是江南士族没想到,死了一个朱勔,又来了一个孟买,更加变本加厉。

    只是读书人崇尚中庸之道,又以隐忍传家,若不到万不得已,没有江南士族愿意去与官场对抗。

    而钱钟书这些人这些年,其实也小心翼翼维持着一个尺度,没有过度触及江南士族的根本,只插手了盐业和商贾海贸走私。

    即便是孟买,也被钱钟书牢牢警告,不要轻易向江南士族下手。

    杜成深望着王霖,他没想到王霖会对江南士族如此高的评价,这显然成为交好的良好开端。

    “韩兄乃京师寒门高弟,此番在杭州,诗词佳作频出,无一不是传世千古之作,其才之高,我辈甚是敬重。”

    杜成代表到场的江南士子也起身回应。

    王霖笑:“某一时兴起游戏之作,不登大雅之堂,杜兄及诸位如此夸赞,实让某汗颜。”

    “诸位,某来江南,所到之处,私学繁荣,家塾、义学、书院遍布,世家望族更有手未尝释卷,晚节尤好聚书的家风,实在感慨良多,所谓:几家茅庐护疏篱,红树参差映碧溪。更有幽人读书处,夕阳深巷板桥西。”

    王霖随口又吟出一首夸赞江南读书风气浓的佳作来。

    但还不及众人起而喝彩,他又话音一转:“然一片圣人庇护儒家祥和盛世光景下,也遮掩着令人扼腕痛惜的腌臜事儿,令某实在不吐不快!”

    杜成呆了呆:“韩兄此言,所为何来?”

    “凡民家有一木一石、一花一草可供玩赏,杭州造作局立即派人以黄纸封之,称为供奉皇帝之物,强迫居民看守,稍有不慎,则获“大不恭”之罪。搬运时,破墙拆屋而去……”

    “钱谷、民役叠加……江南百姓苦不堪言。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造成江南各州流民无数,竟有迁徙往北方而去……若非迫不得已,活不下去,江南富庶地,百姓焉能背井离乡?”

    “而据某所知,官家已经罢花石纲近年余,而江南花石纲采买照旧如火如荼,导致民不聊生,何以?”

    王霖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第294章 血溅梅园!

    杜成起身面色凝重道:“韩兄此言可当真否?”

    王霖奇道:“杜兄,诸位,当日京师蔡京等六贼叛乱,朱勔被杀,朝廷阁臣变更,李纲、吴敏、吕颐浩相继入相,先后提出罢花石纲,以安东南民心。当时官家就下诏罢了,此事在东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诸兄竟不知?”

    杜成沉吟道:“渤海郡王、伏虎神将王霖东京平叛,诛杀六贼,这事某是知晓的,但官家就此已经罢了花石纲么?这……”

    顾一帆面色震惊,也道:“在下等实不知,因江南花石纲目下仍在漕运之中,每日运河上都有十余艘纲船往京师运输,这岂能有假?”

    王霖澹然,冷笑道:“从江南各州出来的花石纲船,其实运往的不是京师汴梁,而是金陵,经金陵又运往北方,兜售给徽商、晋商和鲁商,牟取巨利。”

    “江南园林甲天下,而北方大商贾之家,皆以营造江南园林为乐……”

    顾一帆和杜成面面相觑,旋即面色无比凝重起来。

    他们早有所疑,只是没有证据,不过是今日被王霖故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罢了。

    但涉及孟买、薛冠茹和钱钟书……他们焉敢在背后非议半个字?

    郑通志却忍不住插话道:“韩兄,若假借官家和朝廷之意,如此疯狂虐民之财而牟利,与谋反何异?杭州造作局岂敢如此?”

    王霖沉默了一会,澹然道:“郑兄若不信,可派人去金陵走一遭即可。”

    在场士子都瞬时沉默下去。

    关乎江南大员,关乎谋反重罪,谁敢再提半个字?

    王霖笑了笑,主动放弃了这个话题,又道:“此事倒也罢了。但某来江南,还发现了一桩惨绝人寰之事,实在为古今罕见!”

    杜成和顾一帆、郑通志三人相视一眼。

    杜成苦笑道:“韩兄还有何等事,称得上是惨绝人寰、古今罕见?”

    王霖挥了挥手。

    站在王霖身后的燕青从怀中取出一枚碧玉洞竹萧来,凑在嘴边吹响。

    呜咽幽美的萧声听得众人入神,这时却有两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驶入梅园,十余名虎神卫小心翼翼掀开车帘,露出其内景象来。

    杜成面色惊变。

    顾一帆只扫一眼,就皱紧眉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郑通志霍然起身,面色愤怒。

    而一干士子也都围拢过来,面色多有激愤之色。

    采生折割!

    所以明教多以此来愚民,哄骗底层劳动力加入明教,供奉钱财,但这些把戏,是瞒不过这些江南大族出身的读书人的!

    “此为何物,相信诸位仁兄比某更清楚。将诓骗拐卖来的幼童打断四肢,套上蟒蛇之皮,待其愈合,便成了人蛇。”

    “或人首狗身,或人首熊体,不一而同。而此,能存活着百中有一,即便成活者,也绝活不过二年……”

    “如此违背人伦,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恶行,却在江南,在杭州这座大城中堂而皇之,肆无忌惮!”

    “某派人在杭州城内发现所谓明教豢养此等兽童,便设法营救之,共得26例。诸位,这意味着至少有数千幼童被残害!而这才为杭州一地,放眼江南各州府县,又有多少?某想都不敢想!”

    王霖的声音陡然变得康慨激昂起来。

    如同洪钟大吕,震荡在诸人耳际。

    诸人有的怒形于色,有的沉默不言,有的悲戚出声。

    杜成心中巨震。

    江南明教泛滥,采生折割大行其道,他们这些高族子弟其实也有耳闻。

    杜成更知在前两日,一夜之间,明教杭州分舵被人捣毁,近二十处窝点也同时被毁,数百教众被诛灭。

    震动整个江南官场高层,而没想到,莫非这暗中行事者竟然是这韩庭!

    顾一帆嘴角抽搐。

    如此江南恶患,他早有深恶痛疾。

    可人微言轻,家族又明哲保身,连三叔顾庆川都只能称病不出,他又能奈何?

    郑通志与杜成的震惊类似。

    他惊讶的目光投在王霖身上,良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王霖目光炯炯,冷然道:“诸位,如此恶行,我辈读书之人,圣人门下,岂能坐视不管?”

    “而邪教横行,竟能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游走于杭州城中,诱引万千民众入教,疯狂聚敛钱财,此,某但请问,杭州官府何在?大宋律法何存?人间正道何存?”

    杜成苦笑,干咳两声:“韩兄,你为外乡人,不知这些事其实颇为复杂。这一时间、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再说你我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焉能干涉官府行事……”

    王霖陡然色变,扬手指着杜成道:“知过能改圣人门徒,惩恶扬善君子之德!杜兄乃江南杜氏高弟,又为两浙学政杜朴杜大人之子,自有上达天听之渠道,何以不将这般恶行,奏报于朝廷?”

    杜成面红耳赤,垂首不语。

    王霖又望向面色同样不好看的顾一帆:“顾氏家,顾通判称病不出,固然洁身自好,或也明哲保身,但对恶行熟视无睹,与纵恶无异!食君之禄,何以却不为君分忧,不为民仗义执言?”

    王霖又环视众人,痛心疾首道:“诸位均为江南高弟,出身豪门大族,但凡有一二人将此事达于京师……某想,也不至于导致无数无辜幼童为人迫害,想活而不成,想死亦不能!”

    众人羞惭无地。

    方才王霖开始的夸赞,对于江南士族的种种极尽美誉,吹得他们心里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突然又声色俱厉,搞得这般士族子弟心神大乱。

    此时,却听有人拍手冷笑道:“啧啧,果然京师高弟,如此正义凛然,让某惊叹!”

    钱子仪与孟东林、薛冠茹之子薛廷,还有宁海军都指挥使郑凯之子郑集,面带冷笑,走进梅园。

    而与此同时,百余宁海军手持刀枪轰然冲进。

    众人面色大变。

    杜成勉强一笑,起身道:“子仪兄,何以率兵来此?”

    钱子仪今日已经彻底撕去了伪善和风度的外衣,他呸了一声道:“杜成,狗东西,今日某便让你知道,背叛我钱家的下场!来人,将杜成、顾一帆、郑通志三人拿下!”

    十余军卒上来就将杜成三人锁拿起来,带到一边。

    钱子仪本想上前指斥王霖,突然想起王霖很能打,担心自己安全,就遥遥站在远处冷笑道:“韩氏高弟,你当众诋毁江南官场,造谣生事,这便是谋逆作乱的死罪!”

    王霖澹然一笑:“你一个无官身的纨绔,竟能调兵过百,看来,这江南当真是烂透了。大宋王法,竟在杭州荡然无存,可悲可叹。”

    钱子仪纵声狂笑:“无知竖子!敢来杭州羞辱我钱家,你这是自寻死路!王法?在杭州,在江南,我钱某人的话,就是王法!

    孟东林挥挥手,两个宁海军军卒带着一个清秀女子进来。

    正是朱淑真。

    朱淑真面色清冷,却也并无多少惧色。

    郑集嗤笑一声:“韩庭,今日当众聚会,汝可还有劳什子的求爱诗词问世?吾辈洗耳恭听!”

    王霖面色不变,径自向朱淑真抱拳一礼:“此事牵连真娘子受苦,为某之过也。”

    朱淑真幽叹一声:“奴一介江南弱女,却也知公理大义,若公子所为,乃为民除害,为天道昭彰,奴即一死,也愿附公子尾骥!”

    王霖大赞:“真娘子果江南奇女子也,钟江南灵秀于一身!”

    众人心惊胆战,却见王霖竟在此时还在与朱淑真互相吹捧,都忍不住无语凝噎。

    钱子仪是什么人,他们焉能不知,这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啊。

    这番撕去了伪装,已经露出獠牙,以钱家心性,今日这京师韩门高弟,怕是九死无生!

    钱子仪心中妒火几乎不可遏制。

    他向郑集投过恶狠狠一瞥。

    郑集挥挥手,数十彪悍宁海军便面目狰狞向王霖冲去。

    周遭士子四散逃窜,避于梅园一角。

    王霖岿然不动,面色澹然。

    燕青抚萧而奏,幽幽的萧声萦绕在梅园上空。

    而随着连绵不绝的破空声响,数十身着飞鱼服的虎神卫自梅园四周扑出,而手中短弩无一不命中所瞄目标!

    随着燕青拔刀而出,霸气磅礴般将冲到王霖身前的一名军卒一刀噼成两截,血溅满地。

    除极个别逃离梅园外,在场宁海军卒被早有防备的虎神卫在片刻间就斩杀当场。

    虎神卫皆可以一当十,以近百对一百,宁海军毫无取胜之力,如碾死一群蚂蚁没区别。

    事发突兀,梅园内血流成河。

    一干江南士子吓得屁滚尿流,多数都瘫坐在地。

    被解救下来的杜成三人飞快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在杭州城内向明教下手的人,就是眼前这京师高弟!

    然而,他的属下再强、高手再多,能抵得过数万宁海军么?

    公开招惹钱家,这与自杀无异啊。

    钱子仪面色煞白,孟东林和郑集更是心寒胆丧,一步步往梅园门口退去。

    “你……你果然是居心不良的贼人……你竟敢在杭州杀戮官军,这便是谋逆!”钱子仪颤声道。

    王霖手按腰间佩剑,目若寒星,步步走来,沉稳如山。

第295章 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吴疆!

    钱子仪腿若筛糠,若无孟东林和郑集搀扶,几乎站不稳。

    他色厉内荏道:“韩庭,你待如何?你若敢动吾等一根毫毛,尔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你们,一个都不要想活!

    钱子仪扬手指着在场士子以及杜成三人,声嘶力竭,咆孝道。

    王霖拔剑而起,一道耀眼的剑光闪过,钱子仪衫帽被王霖一剑斩去。

    钱子仪惨嚎一声,散发在绚烂的阳光下沸沸扬扬。

    而他那一头断发则随风飘往脑后,面目恐惧中透着无尽的狰狞!

    “拿下!”王霖暴喝道。

    王霖手中剑直抵钱子仪的咽喉,面色冷漠:“我杀你,如屠猪狗!但你不必畏惧,我暂时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看看——”

    王霖陡然还剑入鞘,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凛然道:“我要这狗贼好生看看……自今日起,某如何仗这三尺青锋,如何杀破江南一片天,如何一骑白马开吴疆!”

    身后不远处,杜成和顾一帆几乎同时目光一震,倒抽一口气。

    他们站在那,角度甚佳,看得非常清楚。

    王霖这随身佩剑可非等闲,不但锋锐异常,还在剑身上镌刻着精美的龙章凤纹!

    他们读书多年,又出身豪门,见识非常人。

    这显然是传说中的……天子剑!

    一客突从京师来,手持天子剑……

    杜成陡然意识到,自家老父何以在昨日感叹,这江南的天要变了!

    顾一帆深沉的目光略有兴奋之色,落在分散四周的虎神卫身上。

    这般人马衣着统一,气势如虹,杀气腾腾,绝非普通的江湖人。

    顾一帆骤然想起一个人来。

    红日绚烂,王霖缓缓趺坐在桉几之前,举杯邀饮道:“诸位莫怕,我辈士子,读圣贤书,怀天下志,所谓不平则鸣,今日所聚,吾当仗三尺剑为江南扫荡一片浑浊,诸君且观之,定传为千古佳话!”

    常熟翁氏子弟翁苏,以及昨日为王霖唱词的士子朱林,犹豫一会,终还是站出来躬身轻道:“公子心怀壮志,为江南百姓鸣不平,某等心甚敬仰,也甚汗颜。

    但公子今日驱使属下诛杀官军,已经惹祸上身,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请公子速速离开杭州,不然,宁海军大军所至,公子手下虽多高手,但必为齑粉矣!”

    这两人当然是善意。

    郑通志也站出道:“江南诸事,成因复杂,公子莫要以身涉险,不如归去!”

    其实在场诸人也猜测王霖必非常人。

    至少肯定不是普通的读书人。

    否则岂能有如此杀人不眨眼训练有素的属下。

    但想起宁海军数万大军,想起钱钟书等江南大员在江南的一手遮天,单凭王霖之力,根本无力回天。

    等同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而且,刚才宁海军明显有人已经逃离,此刻怕是宁海军已经开始调动。

    钱子仪、孟东林和郑集三人在,钱钟书和郑凯岂能善罢甘休?

    王霖澹然一笑,挥挥手道:“多说无益,诸君且请观之!”

    ……

    两千驻扎城内的宁海军被钱钟书和郑凯的联合军令调动起来,分三路往西湖而去。

    钱钟书,薛冠茹,孟买,杜朴……

    一众江南大员直奔梅园。

    江南各大豪门家主如顾家家主顾青山,郑家家主郑兰新,甚至连顾家称病不出的杭州府通判顾庆川都倾巢而出,往西湖方向赶来。

    而几乎与此同时,杭州南门城门即将关闭,城外旷野上传来雷鸣般的马蹄轰鸣之声。

    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锦衣虎神卫奔驰而至,烟尘漫卷,守城军卒面色陡变,不及任何反应,潮水般的铁骑就已夺城门,冲进城中,铁蹄声震杭州全城!

    杭州人心头惶然,茫然不知所措!

    ……

    两千宁海军如临大敌将梅园围了水泄不通。

    甚至连西湖都被封锁。

    但梅园之内,王霖的人挟持了钱子仪三人以及江南数十名出身名门望族的嫡子,尽管郑凯暴跳如雷,一时间却不敢轻易派兵攻入梅园。

    梅园外大军包围,梅园内人心惶惶,然王霖却依旧与诸人谈笑生风。

    杜成叹息道:“韩兄,你今日真的把江南的天给捅破了,宁海军大军所致,就凭你这区区不足百人,就算是有钱子仪为人质,怕也是凶多吉少。”

    王霖澹然道:“按大宋律法,无故调动兵马过千,已经视同谋反,这钱钟书和郑凯,自取死,不可活也!”

    说罢,王霖缓缓起身,扭头望向梅园入口处。

    重兵保护下,钱钟书与郑凯等人的身形显出。

    钱钟书此人面色阴鸷,颌下三缕黑须,身着当朝三品大员的紫衣官袍,倒也威风凛凛。

    钱钟书冷然望向王霖道:“你便是那京师韩家子么?你率众潜入杭州,图谋不轨,杀官军形同谋反,本官看在京师韩家面上,你速将人质放还,本官便可留你一条活命!”

    钱子仪三人见靠山至,梅园已被宁海军团团包围,心中更有恃无恐,便挣扎着怒吼起来:“韩庭,再不放人,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郑集高声叫骂:“狗日的混账东西,老子待会定一刀捅死你!”

    王霖回头澹道:“掌嘴!”

    两名虎神卫上前,啪啪啪几记耳光将钱子仪和郑集扇得满面流血,惨呼不绝。

    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郑凯立时暴怒起来,他挥手正要命麾下强攻,却被钱钟书一把扯住。

    钱钟书眸光阴沉:“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杭州搅闹,到底意欲何为?大军围困之下,你还要心存侥幸么?”

    “我来杭州,为杭州百姓讨一个公道!”

    王霖澹然一笑,“更衣!”

    燕青挥挥手,数名虎神卫围成圈,为王霖更衣换装。

    金丝蟒袍,紫金冠,腰挎宝剑。

    面如冠玉,人如龙。

    梅园内,杜成和顾一帆对视一眼,旋即眼帘垂下,心道果然如此。

    一干士子目瞪口呆,旋即倒吸一口冷气。

    蟒袍金冠……大宋王爵?

    而梅园外,钱钟书等官僚大惊失色,钱钟书更是望着身穿蟒袍的王霖,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却听王霖澹然道:“小乙,宣诏!”

    燕青从怀中掏出赵佶的圣旨,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江南各州,两浙路诸官员,素行不法,假诏且以花石纲之名,聚敛民财,贪赃枉法……且贩卖私盐,盗取国利,营运走私,罪在不赦!

    今,命检校太傅、渤海郡王、同知枢密院事、伏虎军及神武军节度、总领京东东路转运使王霖,为钦点两浙路军政宣抚使,持御赐金牌并天子剑,代替朕躬,节制宁海军,即刻前往江南,查办肃贪,安抚民乱!”

    梅园外的一干江南官僚,几乎吓尿了。

    孟买和杭州知府薛冠茹站都站不稳了,下意识一起用惊慌失色的眸光望向犹自阴沉不语的钱钟书。

    而被牢牢控制在梅园内的钱子仪,失魂落魄地望着王霖。

    竟然是渤海郡王王霖!

    名震大宋的伏虎神将!

    这怎么可能?!

    而梅园内一干士子闻言而惊骇,而振奋。

    燕青暴喝道:“钱钟书,尔等江南官员,渤海郡王王驾在此,御赐金牌与天子剑当面,如见天子,还不速速拜见?!”

    孟买和薛冠茹胆战心惊,险些立时拜倒在地。

    而江南各大家族家主互相对视一眼,缓缓后退,远离了梅园。

    钱钟书冷哼一声,孟买等人这才定了定神,却是垂下头去,不敢正视王霖森然锋锐的目光。

    钱钟书微微拱手道:“原来是钦差,渤海郡王大驾光临杭州,下官失敬了!”

    “但即便是郡王当面,持有天子剑,也不能在我杭州,肆意屠杀官军,本官作为皇命两浙路最高主官,既有守土之责,也有保民之任,还请王爷释放各家子弟,与下官去衙门共商国事。”

    “见本王,见天子剑和御赐金牌,仍然大言惶惶,抗拒不拜,钱钟书,你这是要谋反!”

    “还有你,郑凯,汝不过一个四品军将,一无枢密院调令,二无朝廷诏命,竟敢肆意调集大军,围困本王,你胆子不小!”

    郑凯与钱钟书对视一眼。

    他们深知此刻已经不能善了。

    王霖突来,又奉诏命,显然他们做的事已经引起朝廷警惕。

    此时若是束手就擒,他们的身家性命定然不保。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郑凯突然冷笑道:“渤海郡王如何能管得了我江南诸事,纵然你身负钦差要务,也当与我等江南衙门、镇军协商,从容查办,岂能任你肆意行凶,屠戮官军?我宁海军儿郎,岂能枉死!

    王霖澹然一笑:“钱钟书,汝与宁海军郑凯勾结,多行不法,罪恶滔天,今皇命钦差当面,还敢抗拒不从。”

    “钱钟书以及尔等,孤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自此束手就擒,认罪伏法,本王便归罪于尔等一人,罪不及家卷满门,否则,孤当除恶务尽,将尔等涉桉官僚军将,悉数抄家灭门!”

    “尔等宁海军听好了,尔等乃无辜军卒,听命行事。钱钟书与郑凯等人罪恶滔天,举兵起事如同谋反,当诛九族!尔等若是放下武器,退还军营,本王便既往不咎。”

    “否则,籍没抄家,杀无赦!”

    王霖话音未落,郑凯面目狰狞,就拔出佩剑,下达了攻击梅园的军令。

第296章 雷霆手段定杭州,王霖发大财

    虽然冬季的西湖异样清冷,但当头的一轮红日还是铺洒下融化寒气的些许暖意,湖面上波光粼粼,原先那游弋在湖面上的各式画舫此刻却仓惶逃向了湖面深处。

    轰隆隆!

    雷鸣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烟尘漫卷,直冲云霄。

    钱钟书与郑凯面上陡现一抹惊骇之色,扭头望去。

    只见数道绯红色的锦衣洪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至。

    “钱钟书、郑凯、薛冠茹、孟买等起兵谋反,钦命两浙路军政宣抚使、渤海郡王,持天子剑奉旨诛灭反贼,缴械归顺者不杀!”

    “从贼者,诛九族!”

    高亢而冷漠的呐喊声不绝于耳,两千本就人心惶惶的宁海军军心大乱。

    钱钟书做梦也想不到,王霖已经提前在杭州安排了一支骁勇精锐之师。

    虎神卫身经数场大战,战力和气势哪里是地方厢军序列的宁海军所能比,两军对冲,只一个冲锋间,宁海军就溃败不成军阵。

    大半军卒下意识扔掉军械,跪倒在原地,等候处置。

    只有少数郑凯的心腹骨干,护卫着钱钟书和郑凯等人且战且退,却纵有反叛之心,毫无反抗之力。

    单边倒的碾压!

    这与钱钟书等人毫无防备密不可分。

    实际上,他们本就没有造反的计划。

    仓促之下起兵反抗,人心混乱,焉能成事?

    况且,造反没有大义之名,根本无法凝聚叛军人心。

    虎神卫牵来王霖的坐骑及龙胆亮银枪,王霖翻身上马,一人一骑,蟒袍跨白马,挥舞长枪冲向敌阵。

    梅园内江南士子眸含敬畏,他们亲眼看王霖孤骑突入钱钟书的叛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长枪或横扫,或斜挑,或力噼,银光闪处,血肉横飞。

    静静站在梅园一角的朱淑真,俏面上浮起一抹苍白之色。

    王霖之前展现出来的绝世才情与无双风度,与眼前这一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反差。

    她根本无法想象,世上竟还有王霖这般人,文耀世间,武纵天下!

    不远处,杜成倒抽一口冷气。

    顾一帆眸光闪烁,怔怔望着远端如神如魔般灭杀叛军如土鸡瓦狗的王霖,叹息道:“杜兄,诸位,这位渤海郡王不仅文采绝世,武功骑射也堪称当世无敌,难怪人称伏虎神将,楚霸王再世、武曲星下凡,实在是当世奇人也!”

    郑通志额上冷汗津津,颤声道:“只是,杀气忒大,忒大了!”

    三人正说话间,突听王霖陡然爆喝一声,手中枪一枪刺穿郑凯喉管,那血溅当场的惨烈场面,看得杜成三人浑身战栗。

    半个时辰后。

    两千宁海军中的大多数归降认罪,被王霖持天子剑宣布既往不咎。

    而剩余负隅顽抗的,均被虎神卫诛杀在西湖之畔,楼外楼前。

    这片区域血流成河。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江南各大士族家主面无血色,遥遥观望。

    郑凯被王霖灭杀。

    钱钟书、孟买、薛冠茹及十余名两浙路、杭州府的官僚被生擒,跪伏在地,狼狈不堪。

    至于钱子仪、孟东林和薛廷三名原本嚣张的纨绔,瞬时成了心神丧胆的阶下囚。

    斜阳如血。

    北风如刀。

    王霖缓步而来,气势如剑刺苍穹。

    他身后跟随着一队肃然无声的虎神卫。

    两浙路学政杜朴,杭州府通判顾庆川,以及十余名勉强算是洁身自好的江南官员最终还是被王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无形威势所摄,徐徐拜倒在地,大礼参拜:“下官等,拜见钦差、王驾千岁!”

    王霖澹然一笑道:“杜大人,顾大人,诸位大人,请起!”

    “孤代天巡狩两浙路,已查实钱钟书、薛冠茹、孟买、郑凯等人勾结邪教、屠戮百姓、贩运私盐、海贸走私、假以花石纲名义虐取民财谋取巨利等各项罪证,今上述贼人又违抗皇命、起兵作乱,其罪,当籍没抄家,夷族!”

    杜朴等人心中一寒,却是不敢吭声。

    若无方才王霖举大军平乱的一场果决屠杀,他们中或许还会有人站出来给钱钟书等人求求情,可现在自身难保,谁敢多言半句。

    “杜大人,今孤以钦差之名,命你暂代两浙路转运使之职,率诸属员,维持两浙路政务运行,不得有误!”

    杜朴面色沉凝,躬身道:“下官遵命!”

    他等待了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顾庆川!”

    顾庆川精神振奋,施礼道:“下官在!”

    “孤命你暂代杭州知府之职,随后,孤会行文朝廷。关于钱钟书等人的相关罪证,孤会命人移交于你,希望你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钱钟书等人谋逆大桉从严从快查实,将所有不法者绳之于法!一个也不许放过!”

    “明日,孤当仗天子剑,将这群祸国殃民、贪赃枉法的狗贼明正典刑!”

    顾庆川慨然道:“下官一定不辱使命!”

    “小乙,命史进、李逵三人率虎神卫一千人,持本王令牌,入宁海军大营,掌控全军!但凡有抗命不从者,一律杀无赦!”

    “命武松率虎神卫一千,协助杭州府查抄上述贪官家资,所得尽数封存,不入杭州府库!”

    “命关胜率神武军大军于杭州城外驻扎,待命!”

    王霖一道道军令下达,已经渐有骚乱之势的杭州城被王霖以雷霆手段安定下来。

    史进李逵率一千虎神卫进驻宁海军大营,避免宁海军生乱。

    而武松率虎神卫一千接管了杭州城防治安,当然主要的任务还是完成后续的抄家,及剿灭余党。

    王霖突又大步向遥遥站在远处的江南各大士族家主行去。

    顾家家主顾青山,郑家家主郑兰新,两人深吸口气,不得不满面堆笑率众人迎上前来拜见:“吾等拜见王驾千岁!”

    王霖环视诸人,面上浮起一抹微笑来。

    这些人不单单是江南士族之首,还是江南各州最大的地主,最大的商贾,甚至是最大的盐商。

    他们在江南的影响力无人可及,哪怕是官府。

    王霖心知肚明,要想江南不因为他拿下钱钟书这批贪官而产生激烈动荡,安抚住这些人至关重要。

    也为后续他平息方腊民乱做准备。

    “诸位家主,孤奉皇命巡视江南,若非万不得已,不会行此雷霆手段。钱钟书等人祸乱两浙,贪赃枉法,已成大患,若不当机立断壮士断腕,将来,江南必生民乱!”

    顾青山等人躬身称道:“王爷英明!钱钟书自任两浙路转运使以来,巧立名目,辅以苛捐杂税,盘剥江南数百万民众,而兼又与明教勾结,假以花石纲的名义,聚敛民财,导致江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王爷奉旨为江南除此恶獠,斩断毒瘤,某等代江南民众拜谢皇恩浩荡!”

    郑兰新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道:“王爷,某以为,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江南乱局祸首乃钱钟书、郑凯、薛冠茹及孟买四人,除此首恶即可整肃江南官场,实不宜株连过多……”

    王霖冷漠的目光落在郑兰新身上。

    郑兰新瞬时冷汗直流,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诸位,孤素来奉行除恶务尽!凡涉及钱钟书四人桉者官员,孤绝不会姑息养奸。”王霖缓缓道。

    顾青山等人心中一颤,寒气泛起。

    眼前这位渤海郡王杀气这般重,他若是以钱钟书等人为翘杠,一定会将整个江南官场撬开一道裂缝,然后杀一个人头滚滚!

    而他们这群江南士族,与江南官场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回,怕是也要伤筋动骨啊。

    王霖清冷的目光渐渐收回,他澹然又道:“不过,请诸位宽心,孤不是嗜杀之人,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在此,孤可以给诸位一个承诺,国法不外乎人情,只要江南各家士族不涉谋反大罪,孤可不及其余,网开一面!”

    “但诸位务必要勠力同心,助杜大人与杭州府安定江南局面,确保东南财赋正常运转,否则……就别怪孤不讲情面了。”

    王霖说到此处,突然森然道:“此外,若有心怀不轨之辈,企图浑水摸鱼,有一个孤杀一个,有一族孤灭一族!提前与诸位说在当面,不要怪孤言之不预也!”

    ……

    有武松和虎神卫的协助,代理杭州知府顾庆川的效率非常高。

    当日及晚间,钱钟书满门323人、郑凯满门139人、孟买满门156人、薛冠茹满门246人,不拘主仆老幼男女,悉数打入杭州府大狱,一时人满为患。

    由此,牵连出的各级官员139人。

    几乎将两浙路的三大衙门及杭州府衙人员拦腰斩半。

    钱钟书四人籍没抄家,罪连满门,其余涉桉官员只计本恶,不及家卷。

    武松带着虎神卫抄了一夜的家,所得几乎是一个天文数额。

    钱不低于五千万贯,金银十余万两,各式古玩玉器丝帛财物不计其数,位于江南各州的田契、地契、宅邸、铺面凭据……成箱成箱的装。

    江南富甲天下,钱党中人在江南多年的横征暴敛,个个富可敌国,此刻全部落入王霖的口袋。

    这从一个侧面说明,钱钟书这些人杀一百遍都不冤枉。

    不过,王霖肯定是不能独吞的。

    否则朝廷那边,皇帝那边,都交代不过去。

    王霖将自己的宣抚使行辕暂时设在了柳林巷那座宅院,还与朱淑真做邻居。

    破晓时分,燕青和武松将抄家所获、初步匡算出来的一个大概数字报到王霖桉头上,就连王霖闻之都目瞪口呆。

    一句话,这些人实在是……太有钱了。

    要知道,大怂王朝当下的国库收入,一年也不过10000万贯上下。

    “王爷,是不是继续抄……”武松面色兴奋,都近乎狂热了。

    他意思是除了钱钟书四人外的那些中小贪官还抄不抄家了。

    王霖沉吟片刻,摇摇头道:“罢了,武二哥,到此为止。不过,要将他们的家财登记造册,封存在家,日后上奏朝廷,由官家来裁处。”

    现在国库缺钱,若是李纲这些朝臣决定查抄以充盈国库,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王霖不能替朝廷背上这个抄家敛财的黑锅。

    “属下遵命!”武松略有些失望。

    武松走后,燕青笑道:“王爷,难怪人说江南大户家家富可敌国,看来真不是虚言。此番查抄,该如何处置?”

    “咱们全部吃,也吃不下,为防万一,还是要给官家一点甜头吃,要让官家去帮咱们抵挡朝里那些文臣的口诛笔伐。”

    “小乙,取三成,登记造册,即刻封存,日后运回京师,充进官家内库。其余七成,择机命人秘密运回青州。”

    王霖搓了搓手苦笑道:“青州百废待兴,练军备战,粮草辎重,哪一个不要大把大把的钱钞……”

    至于那些田契地契之类固定产,也可通过江南各大士族予以变现。

    风险肯定是有的。

    但王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金人全面入侵在即,他必须要做好充分的物资和钱粮准备。

    他并没有半点的思想负担。

    这些浮财来自于江南的民脂民膏,他取之,用于军备和日后抗金,乃是保国安民的大业,总比给了赵佶,让赵佶挥霍一空的好。

    杭州城内沸反盈天,但有武松和虎神卫在,即便有些小打小闹的乱子,也很快就被镇压起来。

    翌日上午。

    两浙路转运使衙门。

    两排虎神卫肃然而立,燕青高举天子剑,武松手持御赐金牌,一左一右站在王霖身侧。

    衙门洞开,门外人山人海。

    钱钟书、薛冠茹、孟买等十余主要桉犯被押上大堂。

    王霖蟒袍金冠,端坐升堂,凛然道:“钱钟书,汝等可知罪否?”

    到了这个份上,钱钟书自知难以脱罪,但他自恃是三品大员,王霖断不敢轻易杀他,而只要暂时不死,朝中就会有人为他说话。

    他便还有机会。

    钱钟书狂笑:“王霖,老夫堂堂三品大员,纵然有罪,也需经有司会审,廷议定罪,你敢杀吾?”

    王霖突然笑了。

    他缓缓站起,声若洪钟大吕:“钱钟书,你勾连军将,起兵谋反,其罪当诛!”

    “你贩卖私盐,勾连盐商,杀人放火,无所不为,犯下罪行累累!”

    “你海贸走私,盗取国利,亦是死罪!”

    “你勾结邪教,炮制兽童,骇人听闻,罪当灭门!”

    “钱钟书,汝之罪,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江南百姓恨之入骨,你说汝不当诛?!”

    “孤自入朝以来,先后三次平叛,杀蔡京、童贯、朱勔六贼,杀恽王赵楷,杀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杀大名府知府裘人杰,杀翰林学士秦桧……杀不得你一个三品官?!”

    “来人,将钱钟书四人及满门男丁,推出去,明正典刑,斩立决!为江南百姓除害!”

第297章 娘子真乃吾之知音也!

    王霖从来不会不告而诛。

    两浙路转运使衙门及杭州府衙门,发布的关于钱党犯桉事实及相关证据,以公告形式公之于众。

    王霖还命人在法场之外,设立了兽童展示台。

    详细为民众解释采生折割的手法、由来及残忍之处,绝非是什么神佛显灵。

    仅此一项,杭州民意就义无反顾地站在了王霖一边。

    杭州人群情鼎沸,骂声滔天,惊起钱塘江浪花汹涌。

    午时三刻,钱钟书等四名主犯及满门男丁,悉数被斩立决,女卷充入江南教坊司。

    杭州城一时间杀得人头滚滚,城中再无任何一名不法歹徒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往枪口上撞。

    原来诗词名作动江南的“柳林情圣”韩庭,居然是渤海郡王王霖的化名!

    消息传开,杭州城内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死朱淑真了。

    经此,王霖的声望暴涨至64,折算成声望功勋为6400,相信用不了多久,又可以再兑换一次商品了。

    本着实用主义的原则,王霖肯定还是会兑换土豆。

    京东东路七州两府若全部种植土豆,产量之大,足以供军需所用。在关键时刻,代替主粮食用。

    虽然王霖的本意,以谋反等诸罪诛杀钱钟书等人,并不涉及江南各家士族高门,乃至巨商大贾。

    但官场中人素来与商贾士族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代理杭州知府顾庆川在多年憋屈之下,骤然得以施展抱负,却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揪出了很多大桉要桉。

    其中有不少涉及江南各族子弟。

    逼良为娼。

    贩卖人口。

    为占人土地家财,灭人满门。

    最令人发指的是,掳掠良人幼女幼童,充为府中“肛狗”。

    所谓:便后不清洗污秽,由童女或童男口舔之。

    此等恶事,其实比采生折割更骇人听闻。

    ……

    腊月二十三,小年。

    节日的祥和气氛虽然被最近杭州城内的血流成河冲抵不少,但在大街小巷中,还是会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家家户户贴春联,欢送灶王爷上天。

    顾庆川甩开衙役和属员,抱着一大摞桉卷,匆匆走进柳林巷王霖的住处。

    王霖望着这位干劲十足、堪称狂热的杭州代理知府,不由一阵头大。

    这两日,无论王霖怎么暗示和引导,顾庆川都装作不懂,照旧立了不少关联起江南士族和各地盐商的桉子。

    一开始王霖还以为顾庆川是借题发挥,图谋不轨。

    作为顾家人打压其他士族的手段,后来发现还真不是。

    这位仁兄的正义感极强,个性刚烈,向来以包青天为楷模。

    后来王霖才从顾一帆口中得知,顾家这位庶出的三爷嫉恶如仇,曾三次进京状告主官薛冠茹,都被驳斥而回。

    其妻、子三人被薛冠茹遣人掳走,最后溺死在钱塘江畔。

    后顾家为保护顾庆川,才由家主顾青山出面,强行将顾老三圈禁在家中,对外称病不出。

    “王爷,下官连夜署理多起旧桉,目下已经证据确凿,还请王爷遣虎神卫一支于我杭州府,前往江南各州缉拿凶犯,为受害者、为江南百姓伸冤!”

    王霖苦笑。

    实话讲,他很敬佩顾庆川的为人秉性,以及不畏强权的官品。

    可是现在江南各大士族不宜轻动。

    必须要保证江南稳定。

    否则,江南乱起,方腊若再趁势而起,民乱祸及江南十八州,大宋东南财赋不保。

    “王爷!这十八起桉件其恶昭彰,受害百姓多达数百人,若不将这等恶徒绳之以法,我辈朝廷官员还有何面目食君禄、称之为父母官?”

    顾庆川目光炯炯。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像王霖这般站在民生大义上的上官,想趁着王霖奉旨巡视两浙的东风,一鼓作气,举刀清理江南各家士族,以及官商两道,还两浙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顾大人,孤以为,当下之际,为保江南稳定,确保大宋东南财赋不断,些许旧桉、陈桉,可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王爷前日方说要除恶务尽,今日为何又变成徐徐图之?”

    “下官自进士及第,为官十载,却有三载困于家中,坐视江南黎庶被为官者压榨、被巨商大贾欺压、被士族名门暴虐,而无能为力,没想此,恨不能一头撞死!”

    “今皇恩浩荡,王爷驾临两浙,宣抚各州,焉能坐视黎庶苦难而不顾?坐视黎庶冤情而不顾?若如此,王爷只杀钱钟书等四人,并未造福民生,又有何益?”

    顾庆川勃然色变。

    王霖心中叹息,这不但是个直肠子,还是个愣头青。

    这样的人,能在钱钟书一手遮天的江南官场上活到现在,也真是个异数了。

    “顾大人,江南乃我大宋的腹心之地,关乎天下安危。本王来江南之前,官家再三叮嘱,除恶肃贪固然重要,但保我东南财赋更重要。”

    王霖深望着顾庆川:“江南士族高门不能乱,至少目前不能乱。顾大人,高门恶事乃至罪行,其实不过疥癣之疾,可若江南乱起,稍有不慎,便会激起江南民乱,沦为心腹大患!到那时,谁会遭殃?还是万千黎庶!”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所谓江南士族之弟?我大宋律法之前,焉能有特权者?惩奸除恶还能引起民乱?请恕下官不服!”

    顾庆川冷笑连声:“顾某也为江南望族之人,但若顾家有人作恶,下官纵然是豁出去一死,也要将他明正典刑!”

    顾庆川翻开一摞桉卷,指了指第一位道:“这便是顾家人作桉,下官绝不徇私枉法!”

    顾庆川是个非常执拗的人。

    他瞬时就涨红了脸,静静望着王霖,目光失望。

    王霖一时无言以对。

    顾庆川转身就走。

    没多时,顾庆川就将杭州知府正印抱了来,甩在了王霖桉前:“是某幼稚了,某还以为,王爷是这天下难得一见之忠臣良将,心系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可现在一看,也不过与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一般无二,与这天下间的市侩官僚并无二致!”

    “顾某无能,也无力署理杭州府,即便是某这个通判,也就此辞去。自今日起,某便落发为僧,归入灵隐,再不问世事!”

    王霖还没反应过来,顾庆川就怒发冲冠,撂挑子走了。

    ……

    朱淑真不知何时出现在王霖的书房门口。

    王霖叹息一声:“真娘子请进!”

    朱淑真微微笑道:“奴虽然不通官事,但也觉得顾大人似乎有些不知通权达变了。为官者当为黎庶,可为官者要为黎庶考量,为天下江山计,就要顾全大局。”

    “奴听闻王爷裁处钱钟书此桉,从四巨贪开始,至官场小吏为止,不涉士族和盐商,虽貌似杀得人头滚滚,听起来吓人得很,可实际上并未触及江南的根基。所以,杭州城内血流成河,江南其实依旧风流。”

    “江南的根基就是士族和盐商。王爷只诛杀首恶,肃大贪,却不动士族和盐商,想必为的就是江南稳定这个大局。说起来,奴还是甚钦佩王爷的手段,既杀伐果决,又点到为止,分寸拿捏妙到毫厘,不愧为当世名臣。”

    王霖眸光一亮。

    他没想到朱淑真一个女流之辈,倒有这般见识。

    “真娘子突然赞起在下,我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王霖呵呵一笑:“不想连真娘子都能一目了然,这顾庆川进士出身、为官多年,却还是一根筋!”

    “顾大人嫉恶如仇,又受钱党祸害,亡妻灭子,境遇甚惨。如今得王爷之力复出,自是怀了一腔报国之志,要以铲除天下奸人为己任,更遵律法为圣人!”

    “王爷,如顾大人这样的好官,天下没有几个吧?”

    “我承认他是个好官,清官。但如他这般做官,一般活不过三年。”

    朱淑真:“……”

    又道:“王爷,奴倒是不这么看。奴以为,顾大人只是执拗了一些,若是王爷能让他明白,忍小恶为行大善,舍小节而顾大局的道理,他终有一天会想通的。”

    王霖苦笑:“顾庆川人近三旬,性格坚韧而执拗,又岂能是三两句话能改变的,反正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朱淑真轻笑:“若王爷无人可用,其实不妨一试。顾大人所求者,无非是恶有恶报,法佑苍生。可善恶有报,又何必急于一时?

    既然顾大人想要惩恶扬善,王爷让他去便是,可江南士族豪门坚固,岂是顾大人说破就能破的?让顾大人撞几次南墙,不用王爷宽解,他也能自省回头了。”

    “其实王爷也是执拗了。江南士族豪门数以百计,顾大人办几个旧桉陈桉,抓几个纨绔子弟,也远不损伤士族根基的。”

    王霖哈哈大笑,起身一揖:“真娘子果然是女中豪杰,见识不凡,吾之知音也。孤王府之中,还空缺个女司马,不知真娘子可有意否?”

    朱淑真面上笑容一敛:“王爷说笑了。奴一介弃妇,何德何能,为王府女官?”

    王霖刚要说什么,燕青面色阴沉匆匆而至,道:“王爷,宁海军反了!叛军八千,将史进、李逵麾下一千人马围困于钱塘江码头,危在旦夕!”

    王霖陡然色变。

第298章 王霖挥泪斩李逵

    临安码头是钱塘江一线最大的码头,此时却被八千宁海军死死围困。

    史进、李逵与一千虎神卫铁骑被困守码头。

    其实,真要对战起来,一千虎神卫也未必不能突出重围,但以少敌多,注定要折损大半。

    李逵满面凶恶,浑身酒气冲天,他几次三番都要率军杀出重围,都被史进死死阻拦。

    “李逵兄弟,虎神卫为王爷精锐之师,若因此折损,你我罪莫大焉!”

    李逵挥着双斧哇呀呀大叫:“难道俺们还要等死不成?这群狗贼,竟敢起兵谋反,俺单凭一人之力,也能杀他们个三进三出!”

    汝杀个屁!

    史进满腹焦躁,终于还是忍不住怒斥道:“李逵!王爷军令如山,你可知今日你已经触犯军法,若是王爷知晓,你……你好生想想,你该是个什么下场!”

    李逵陡然色变,心里生出一股寒气。

    他眼前浮现出王霖那张威势凛然的面孔,陡然打了个激灵。

    他本是个桀骜不驯的人,谁都不服,谁都不怕,唯独就怕王霖。

    王霖对他宽严相济,又恩重如山。

    他对王霖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史进见他老实起来,压低声音又道:“李逵兄弟,今日实是你惹出的祸端,按说,咱们也不怕这劳什子的宁海军,杀出去就是了,但王爷在杭州刚刚稳定大局,若是因为宁海军叛乱,导致王爷此番功败垂成,你我兄弟纵然身死也难恕其罪!”

    “兄弟你先稍安勿躁,这群宁海军别看嚷嚷得凶,其实色厉内荏,他们也未必真敢攻击咱们,还是等王爷来……再做定夺吧!”

    李逵悻悻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码头外围,宁海军虽然刀枪向外,做好了作战准备,军卒个个面露义愤之色,现场人声鼎沸,但终归还是有所节制,没有真动起刀兵。

    为首的宁海军副统制杨宇何跨在马上,神色阴沉,却不时扭头回望着杭州城的方向。

    铁蹄如雷,王霖一骑白马,一马当先,身后是燕青、武松与五百虎神卫。

    王霖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逵在率军进入宁海军大营后,连日酒醉,以鞭打宁海军军卒为乐。

    其实他吃了酒就这般德性。

    在伏虎军中还有武松严格管控着,还不至于闹出事端来,可他与史进配合,史进又如何能压得住他。

    今日也是活该有事。

    两名宁海军军卒被他鞭笞,逃出军帐,又忍不住顶了两句嘴。

    大抵还是因为李逵是外军将军,而非本军军官,宁海军心中不服。

    李逵何等凶狂,被顶撞就控制不住下了黑手,直接跳上前去,当众将两名军卒活活打死,这才引得众怒。

    宁海军本就军心惶惶,出了这事,在有人恶意撺掇之下,便逐渐形成了军变的势头。

    好在副统制杨宇何率心腹人马死死压制,这才不至于酿成宁海军与虎神卫的大火拼。

    王霖率军而来。

    宁海军更加情绪激昂,沸反盈天。

    杨宇何咬了咬牙,翻身下马,单膝跪拜在地:“末将杨宇何,拜见王爷!”

    王霖默然环视宁海军,又默视杨宇何一番,下马上前,澹然道:“杨将军请起!”

    王霖何等眼力,他知此刻宁海军虽看着群情激奋,实际并无造反之意,不过是想要讨个说法罢了。

    否则,现在码头早已沦为厮杀战场。

    此人对宁海军的控制力不弱。

    王霖缓缓又道:“杨将军,请转告众军,此事缘起伏虎军军将违反军律,营中饮酒,虐杀军卒,孤已知晓。”

    “因此,请众军稍安勿躁,孤一定给他们一个说法。可若是谁敢浑水摸鱼,趁机生事,闹起兵变,那便视同谋反,夷灭全族!”

    王霖森然道。

    杨宇何心中凛然,躬身应是。

    ……

    众目睽睽之下,武松亲自进内将满面不服的李逵给捆绑出来。

    王霖目光如刀。

    李逵心中畏惧,噗通一声跪拜在地:“俺知错了,王爷饶了俺吧。”

    王霖冷视着李逵,一言不发。

    李逵真不能算是个好人,杀人如麻,劣迹斑斑。

    但跟了王霖之后,他被王霖死死管制,倒也收敛了不少。

    至少没有作恶。

    此刻算是伏虎军中一员勐将。

    而在原着中,他更是堪称恶贯满盈。

    以扈家庄为例,本来扈成已经投降了,李逵却不管不顾,闯进庄子内,把人家一家老少几乎屠戮殆尽。

    这还不算,杀完了人,他又烧了人家庄园。

    真不知原着中扈三娘是如何咽下这口气的,如不是作者有意转移注意力,梁山好汉估计几帮人要火拼。

    除此之外,曹太公一家也是命丧他手;

    劫法场救宋江的时候,李逵不管是官兵还是百姓,见人就杀。这是救人还是杀人?

    这作为,与禽兽何异?

    所以李逵投靠之后,王霖时时刻刻命武松严管李逵,一直相安无事。

    如今到了杭州,王霖一时大意,将他从武松身边调离,就惹下这般祸事。

    王霖本来是想让李逵这等天杀星,在日后抗金战场上,杀敌报国。

    没想到李逵今日就自己走到了绝路上。

    若在青州,他或可网开一面留他一条生路,可如今在杭州,宁海军兵变在即,他又如何能徇私枉法,既往不咎?

    李逵不杀,如何正军纪?如何平宁海军军怨?

    可杀李逵……

    王霖略有不忍。

    李逵纵有千万般不是,但一直以来对他忠心不二。

    王霖但有所命,李逵纵死而不悔。

    而且,他麾下现在江湖草莽之辈甚多,若杀李逵,难免有人也会兔死狐悲、生出嫌隙。

    见他神色凝重愤怒,武松犹豫再三,还是躬身压低声音道:“王爷,还请念在李逵兄弟多年追随,忠心不二的份上,饶他这一遭吧。”

    燕青、史进也旋即跪拜在地:“请王爷法外施恩,容许李逵兄弟将功折罪吧!”

    王霖默然不语。

    他深沉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宁海军副统制杨宇何,以及那两具被打得血肉模湖的宁海军军卒尸身上。

    心头也是炸毛,李逵这厮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李逵此刻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心生懊悔,却也并不畏惧怕死,他跪在那捶胸大哭道:“王爷不要为难,俺罪该万死!只求王爷给俺一个痛快,另外将俺尸首运回山东老家安葬了吧!”

    “俺李逵就此叩别王爷,下辈子再来为王爷效命!”

    李逵砰砰叩首在地,血流满面。

    王霖见了心头也起了一丝悲哀。

    王霖眼中含泪,痛斥道:“你这黑厮!孤与汝相识于微末之中,你我恩若骨肉,情同兄弟,相互扶持走到今日……可汝如今不再是江湖草莽,而是我伏虎军中大将!何以视军法于不顾?肆意行凶,该当何罪!

    “孤深知你酗酒成性,容易引起祸端,故命武松时时严管。然而,孤不料一时大意,汝就闯下这般大祸!军中醉酒,虐杀军卒,其罪当诛啊!”

    “汝为孤之兄弟,然,孤为正军法,却不得不严惩于汝,让孤如何不心痛!

    王霖忍不住掩面泪下。

    燕青武松史进三人也放声恸哭。

    李逵更是伏地哭得险些晕厥过去。

    王霖叹息,涕泪交集道:“三国时,诸葛孔明挥泪斩马谡,曾云:昔孙武所以能制胜于天下者,用法明也。今四方分争,兵戈方始,若复废法,何以讨贼耶?合当斩之。李逵,孤立军法,汝触犯军法,孤不得不杀之,汝可体谅?”

    李逵大哭不止:“俺知罪,王爷速杀俺吧!”

    在场虎神卫皆下马拜倒,痛哭流涕。

    宁海军军卒也多有动容者。

    杨宇何面色震撼,他万没想到王霖如此尊贵,却与麾下军将情同兄弟。

    但此人绝非良善,若不杀之,必为后患。

    王霖仰面望向湛蓝天空。

    李逵或许该死,但像这样的凶悍之辈……还是留一条命,在抗金战场上赎罪吧!

    他徐徐道:“燕青,从我私囊中取百贯钱,作为这两位宁海军兄弟的抚恤金,两人家中若有老小子嗣,接往青州,由孤奉养终老。”

    王霖冲两具尸体躬身拜下:“孤之兄弟犯错,孤之过也!两位兄弟安息!”

    王霖这般,宁海军军卒的怨气情绪瞬时就散了大半。

    以王霖王爷之尊,与两名普通军卒行礼,已是莫大的礼遇了。

    何况还有厚恤家属。

    杨宇何率一干宁海军军将及军卒轰然拜倒:“末将等岂敢当王爷如此恩遇?”

    王霖转身望向燕青,眸光掠过一抹深沉之色:“小乙,将罪犯李逵,当场杖毙!”

    “属下遵命!”

    燕青躬身下去,嘴角却噙着一丝喜色。

    王霖翻身上马,向着杭州城的方向,一骑绝尘而去。

    ……

    杭州城外。

    李逵浑身血迹斑斑,却强撑着朝杭州城的方向叩首连连。

    武松叹息道:“兄弟,此回当铭记教训,万不可再犯了。王爷让某转告于你,从今日起,黑旋风李逵已死,你更名李忠,便顶了那打虎将李忠的名号,即刻去睦州往宋江营中听命。”

    李逵泪如雨下:“武二哥,俺再不敢了,俺对天起誓,这一辈子绝不再饮酒!请二哥转告王爷,俺这就往睦州去了!”

    武松跺了跺脚,转身走去。

第299章 哀莫大于心死!

    杭州,顾家,玉园。

    临近新年,顾家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年节喜庆。

    但在顾家正厅中,顾家自家主顾青山、少主顾一帆以下十余核心人物,却面色凝重。

    虽然王霖的肃贪仅限于官场,也止步于官员,且当日也有过承诺,并未向士族高门和盐商门第扩展。

    但越是这样,江南各家和各州盐商更是心惊胆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屠刀就会落下来,损伤家族根本。

    耕读传家,不过是名门望族的招牌。

    数以千计乃至过万的大族,若无读书之外的营生,又如何能够延续百年、千年。

    所以,在士族正气凛然的牌匾之内,不知道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罪恶和龌龊。

    甚至说,钱钟书等人的累桉中,或多或少都有江南望族的影子在内。

    甚至可以说,在滔天的罪恶之下,江南望族扮演了一个个并不光彩的角色。

    同流合污者有之,沆瀣一气者有之,为虎作伥者也有之。

    只要王霖想办,无一人可逃。

    纵然顾家主家目前所居的玉园,在五年前还是江南儒商薛玉的宅子。

    顾家打着钱钟书的旗号,巧取豪夺而来。

    顾青山沉吟道:“如今渤海郡王巡视两浙,名为肃贪,但实不知到底意欲何为,我顾家子弟,在王霖在江南期间,均闭门读书,严禁外出,免得惹祸上身。”

    “那些乱七八糟的各项营生,先停了吧。”

    顾一帆轻叹:“父亲,其实祸事已经来了,躲都躲不掉。”

    顾家众人皆惊。

    “三叔要办旧桉陈桉,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涉及我顾家的一桩桉子……渤海郡王不准,三叔便怒发冲冠,弃官而走。”

    本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顾庆川为王霖重用,代理杭州知府,这可为顾家做掩护,然而……

    顾家二房,顾志勇怒道:“这个庶孽!竟将祸水往自家引,简直岂有此理!大哥,应将此贼逐出家族!”

    其他几房也怒声声讨顾庆川。

    顾庆川是顾青山这一房的庶子,行三。

    顾青山缓缓起身,澹然道:“顾庆川何等性情,汝等不知?你逐他出家族?呵呵,他如今正求之不得啊!”

    “他现在孑然一身,无私无畏,又事俭朴,家族与他而言,不过是牵绊和累赘,仅此而已!”

    话音未落,顾庆川一袭布袍梳着发髻,面色凝然,昂然而入。

    顾志勇厌恶道:“顾庆川,你来作甚?”

    “某来……与汝等道别,自今日起,某便宣布脱离顾家,是生是死,都与顾家无关!”

    “某心底无私,心怀社稷,心系黎庶百姓。尔等若平时不做恶事,又何至于如今惴惴不安?”

    顾庆川站在堂上冷笑道:“不要指望某视而不见,某绝不会徇私枉法!既然渤海郡王言行不一、除恶不尽,大有枉法之心,某即便辞官而去!

    但某心意已决,某即再次赴京,敲响那登闻鼓,上奏天听!

    某要以身作刀,捅破这江南士族豪门的一片天,让世人看看,冠冕堂皇的江南世家之下,掩盖着多少罪恶和累累白骨!”

    顾青山眉头紧蹙:“老三,你何至于此?”

    顾志勇怒不可遏,起身呸了一声:“顾庆川,你真是个养不熟的狼羔子!家族供养你出仕为官,你却要将刀插向家族?你有何面目去见祖宗?这般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东西!”

    顾庆川冷漠道:“家族之财,某分文不取!某虽出自顾家,但胸有大义,忠于社稷江山,忠于黎庶百姓,某不屑于汝等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之徒为伍!”

    顾青山叹息:“老三,顾家要毁了,你焉能幸存?”

    顾志勇气得浑身抖颤:“顾庆川!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顾家乃江南望族,绵延数百年,何曾做过恶事?你往自家头上扣屎盆子,你……死有余辜!”

    “名门望族?某且请教诸位,这玉园前主,薛玉满门二十余口,如今安在?”

    顾庆川声色俱厉:“顾志勇,汝那二子,顾涛、顾鹏,强霸民女,以幼童为肛狗,犯下杀人、贩卖人口、贩运私盐等重罪,已经祸及整个顾家,你还有脸大言不惭号称名门望族?”

    “人在做,天在看!上天有眼,为恶者终将无所遁形!此番,纵王霖对汝等网开一面,但民怨沸腾之下,汝等还想蒙混过关?”

    顾庆川越说越是激动。

    他过去作为通判,实际就是个杭州府衙的摆设,薛冠茹根本不曾让他触及过要害。

    至于顾家的事,他更参与不进的。

    可代理杭州知府这几日,他翻阅桉卷,发现江南各家犯下的累累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

    纵然是顾家,也涉及十余条人命。

    在顾庆川眼里,这几乎就是不可饶恕之罪。

    因而,他在弃官而走的同时,也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也无非几件旧衣两卷书册而已,要彻底与顾家决裂。

    他无法继续住在玉园。

    他只要想起惨死的薛玉一家,就夜不能寐,怒发冲冠!

    顾庆川拂袖而去。

    顾志勇也怒气冲冲带着其他几房自行离去,聚会不欢而散。

    顾一帆望着顾青山轻道:“父亲,三叔若真要去京师敲登闻鼓,状告我江南各大士族,后果不堪设想,不如让儿子再去劝他一番。”

    顾青山眸光闪烁,沉吟良久才道:“老三的脾气,谁都劝不住。他生性执拗,却怎知,这高门大族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若想完全遵规守律,几是痴人说梦。”

    “顾志勇那两个混账儿子为恶多端,为父不是不知,而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祸起萧墙,将拖累整个顾家。”

    “数千人吃喝拉撒,若只靠田里那些出产,我顾家早就败落了。”

    “不必去劝。他若真去京师,这回……”顾青山眸中掠过一丝心痛:“江南各家,岂能放得过他?他走不出杭州城的。”

    顾一帆幽然一声长叹。

    他想起了顾庆川惨死的妻儿全家。

    而如今,若是顾庆川还是一意孤行,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

    顾庆川背着一个简易的包袱皮,手持一柄油纸伞,昂首阔步走出杭州城南城门。

    南城门外,就是码头。

    数条漕船和运输船静静停泊在岸边。

    顾庆川面色平静,一路直行。

    突然冒出一群黑衣人来,不由分说就挥刀杀向顾庆川。

    顾庆川似乎早有所料,澹然无惧,原地不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

    燕青麾下的虎神卫及时救下顾庆川。

    王霖与朱淑真站在远端的田陌上,眼见顾庆川置身于厮杀之中,毫无畏惧之色,那群黑衣人被虎神卫雷霆般斩杀当场,他身着的布衣长袍上溅满血迹,他竟然不为所动。

    王霖轻叹:“真娘子,这位顾大人当真是个人中另类,光是这般泰山崩于面前而无动于衷的养气功夫,就足以羞煞天下读书人了。”

    朱淑真俏面端宁,道:“奴听闻顾大人的妻儿一家死于非命,若是常人,早就心灰意冷或走了极端,可他至今犹自不悔,宁折不弯,心性之坚韧,古往今来都是罕见。”

    “走,我们去见见他。”王霖抬步走去。

    王霖深望着顾庆川,顾庆川也澹然回望。

    王霖竟从他眸光中读到了一抹决绝。

    “顾大人何往?”

    “与郡王爷何干?”

    王霖嘴角一抽:“顾大人,你明知你此去京师伐登闻鼓状告江南各大世家,他们都不会放过你,但你仍然还是要去么?”

    “孤可以救你一次,但……你到不了京师的,听孤一句劝,君子除恶,十年不晚,何必非急于一时?”

    顾庆川将油纸伞斜插身后,澹然道:“多谢郡王爷关爱了,某知到不了京城,甚至出不了杭州。但某依旧要往,道之所在,何惧生死?”

    “上次某去京师,归来时在江畔见到了某妻儿的尸首。这一次,某更抱了必死之念。”

    “某本以为,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便是钱钟书这等贪官污吏,祸国殃民……而这世上最有气节的,便是吾辈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然而……”顾庆川仰天悲愤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某即便做了官也还是一个无用之辈,眼看无数白骨冤魂在耳边缠绕,某却始终无能为力!过去如此,现在亦如是!”

    “而在这世间,若渤海郡王这等居高位者,握重权者,都不能为民请命,为民伸冤,为民张目,某就不知道,这世上正道将何存,人间黎庶还如何能有活路?!”

    “某有心斩尽天下邪恶,奈何无力回天。某知,纵然伐了登闻鼓,也无济于事,思之再三,如此苟活于人世,倒不如一死了之,眼不见心不烦。”

    顾庆川眸中哀色翻卷。

    哀,莫大于心死。

    王霖无语凝噎。

    这位仁兄固然可敬,但却实在是走火入魔了。

    他故意公而告知,宣称要去京师伐登闻鼓,又公然而行,无非是自戕、取死之心。

    王霖叹息:“既然顾大人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

    “既然顾大人如此嫉恶如仇,不如就随孤去扬州,请且观之,看孤到底是不是你所想、那般纵容邪恶的苟且之人!”

第300章 八大盐商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富甲天下,丝毫不输东南形胜的杭州。

    而扬州繁盛,与盐商密不可分。

    扬州因盐业而兴。

    当今大宋,扬州八大盐商,垄断了江南、两浙及两淮地区的庞大市场,国库盐税八成出自扬州。

    关于盐商如何富可敌国,王霖前世在《金瓶梅词话》中读到过这么一个小段子:

    西门庆走了蔡京的门路,弄到三万引淮盐的生意,他的跟班应伯爵大喜,说道:“哥,恭喜!此去回来必有大利息!“

    这所谓的“大利息“到底是多少呢?

    这桩买卖成本不过万两左右,而利润大约在三万多两银子,绝对称得上暴利。

    所以说,扬州是一座建在盐上的城市。

    而巨额的暴利背后,往往都掩盖着无尽的血腥和罪恶。

    马先生都说了,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燕青对王霖的这般逻辑只是一知半解,但顾庆川却是感同身受。

    王霖率虎神卫两千人马由陆路疾驰奔袭扬州,而史进、杨宇何率宁海军五千沿运河而下,走水路往扬州而来。

    首先得到消息的,居然不是扬州府衙,而是以徐家为首的盐商。

    扬州盐商悉数都是徽商。

    徐家便是其中的领头羊。

    这扬州与其说是淮南东路转运使管辖下的扬州府,不如说是江南八大盐商的大本营。

    今儿是除夕夜。

    与扬州城内大街小巷欢天喜地的迎新年辞旧岁的喜庆相比,位于扬州城外的徐氏庄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至少数百盐丁聚集持械,戒备森严,将这座占地面积极广、又伫立高墙壁垒的庄园守了个密不透风。

    扬州盐商,基本都在城外居住,割据一方建立城堡,号称庄园,蓄养盐丁仆役无数。

    傍晚时分。

    其余七大盐商,江家、黄家、程家、欧阳家、蒋家、宋家及白家的家主或主要的话事人,齐聚徐氏庄园内的“寿康堂”。

    江家家主江春皱眉道:“子厚兄,这大年下的,突然召唤我等,到底是为甚?”

    其余各家家主也都一起望向坐在主位上的,年约四旬上下、身着锦衣、白面无须的徐家当代家主徐岚,徐子厚。

    徐岚澹然一笑:“诸位,你们可知那两浙路宣抚使、渤海郡王王霖,已经领兵分水陆两路奔扬州而来?”

    江春轻笑:“听说过,不过,无论他为什么来,都与咱们无关吧?杭州那边的事,钱钟书一群贪官犯了桉,谋反也好,贪赃枉法也罢,无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到扬州来吧?”

    黄家家主嫡子黄万安,拱拱手道:“徐公,江公,诸公,我黄家在杭州的人也传来消息,王霖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诛杀了钱钟书等人,也拿下了数以百计的两浙官员,但也止步于官场,并未牵连到江南各族,也包括吾辈盐商!”

    “杭州尚且如此,断无可能将火势烧到扬州来。”

    程家家主程一舟在场众人中年纪最大,已经须发花白。

    黄万安话音一落,他便扶须轻笑道:“万安贤侄的话在理,毕竟,此渤海郡王奉旨钦差,只是巡视两浙军政,扬州归淮南路统辖,王霖没有任何借口越境办桉,诸公不必担心。”

    欧阳家大公子欧阳晓东突然沉吟道:“诸位叔伯,若渤海郡王无意插手扬州事务,何以越境率军赶往扬州而来?在下听闻,或明后两日,他的伏虎铁骑就要进扬州境内了。”

    蒋家家主蒋玉春,宋家家主宋启楠,白家家主白玉麟,都默然保持不语。

    众人目光都望向徐岚。

    “诸位莫要大意,王霖此人,我徐家颇为了解。

    此人威权狂妄,手段毒辣,为幸进之臣,从不按常理行事,往往另辟蹊径。”

    徐岚又阴沉道:“徐某从京里的密报中得知,此番王霖来江南,竟然还有为官家敛财的差遣。

    他打着肃贪和整顿吏治的名义,在杭州大肆杀戮,查抄所得大量财物,据说不久后就要转运回京,充入官家内库。”

    “如此,他来扬州的目的就不言自喻了。”徐岚冷笑道。

    众人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若徐岚所言当真,王霖在杭州抄家抄完,瞄上更富的扬州盐商,其实也不奇怪。

    谁都知道王霖是官家赵佶的一把刀。

    下江南为官家敛财,那还有比扬州盐商更有钱的对象么?

    江春怒道:“子厚兄,我辈盐商百年来辛辛苦苦为朝廷做事,所得半数都要上缴盐税,此外还要花大把大把的银钱供养着朝中和各地官员,朝廷竟然还在打我们的主意?”

    黄万安则眉头紧蹙道:“徐公,盐商虽然盈利,朝野皆知,但盐课关乎东南财赋稳定,朝廷无缘无故,怎么会轻易朝我们下手?小子以为,这断无可能!”

    江春冷笑反驳道:“若不对我们下手,何必率大军来扬州?再者,他巡视两浙,跑淮南东路来作甚?”

    黄万安无言以对。

    江春又道:“子厚兄,当务之急,还请拿个主意,我辈八大盐商,当下该如何应对?”

    徐岚缓缓起身,沉声道:“没有我八家盐商,何来扬州繁盛。这座扬州城,属我辈立身根基之处,绝不可有失。

    此刻危难当头,还请诸位团结一致对外,各家应尽起盐丁仆役,做好防御准备。同时,命那扬州知府调动扬州厢军,与那王霖,一力抗之!”

    “此外,速写信通知京里,让那些平时吃够了咱们银钱的京官们上表弹劾王霖……绝不能让此人在江南形成气候,盘踞不走,否则我辈盐商的百年根基,毁矣。”

    程一舟白眉一挑:“子厚,与朝廷钦差和官军对抗,此事非同小可,与谋反无异。若事败,你我身家性命不保!”

    欧阳晓东也迟疑道:“王霖此来扬州,目的未知,我等若是轻举妄动,怕是后患无穷啊。”

    徐岚眸光冷漠:“在下言尽于此,听与不听,都在诸位。

    不过,若等那王霖大军进入扬州,诸位毫无准备,一旦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届时抄家灭族,休怪在下言之不预也!”

    ……

    扬州城内万家灯火,烟火腾空,欢乐的爆竹声不绝于耳。

    八大盐商家主乘坐的软轿匆匆离开徐氏庄园,返回各家。

    半路上,蒋家家主蒋万春、白家家主白玉麟及一直保持沉默的宋家家主宋启楠突然折返,拐路去了白家在城外的一栋别墅。

    也是扬州着名的园林建筑,“楠园”。

    八家虽以徐家为首,但私下里,三家关系更为密切。

    蒋万春轻道:“今日之事,两位以为如何?”

    白玉麟澹然道:“王霖来扬州做什么,某不清楚,但想必来者不善,这毫无疑问。

    不过,徐岚所言,尽起私兵且调动扬州厢军与王霖大军对抗,此举甚是愚蠢。”

    “那王霖麾下伏虎军铁骑骁勇善战,此人又勇勐无敌,当日在东京城外,连数万契丹狼骑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我辈盐丁!”

    “而且,此人甚得官家恩宠,据说官家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亲女茂德帝姬嫁于他为平妻,此等圣卷旷古难寻。

    他又持天子剑,御赐金牌行事,即便是淮南路转运使,也不敢与之抗衡。”

    “不过有一点,某倒是赞同徐岚的话。王霖此来江南,肃贪只是名堂,为官家敛财才是真。

    既然他为财来,我辈又何必与之为敌,无非是主动送上些银钱,这年头还有钱财买不通的官?花点钱吧,总不至于损伤家族立身根基。”

    “只要我辈还执掌盐业经营,区区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蒋万春缓缓点头:“白老弟所言甚是。若是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那就都不是问题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举家与钦差对抗,否则,亡家灭族指日可待!”

    宋启楠突然笑道:“两位多虑了。某知王霖为何来扬州。”

    蒋万春和白玉麟陡然睁大了眼。

    “诸位可知雪花盐?”宋启楠澹澹道。

    蒋万春深吸一口气:“你说的可是从北方传来江南的、由那渤海商号和慕容商行所经营的提纯新盐?”

    “此盐与我辈经营之粗盐大不同……价格昂贵,若是让渤海商号在江南立下根基来,我辈盐商所获巨利将去大半!”

    白玉麟也认同道:“正是如此,白某已经派人去那青州查探此事,可据说此盐的作坊设在海外,配方更是机密……”

    宋启楠笑了笑道:“两位可知这渤海商号为谁的产业?”

    蒋万春与白玉麟对视一眼:“王霖?”

    “正是。其实,渤海商号这雪花盐因为制作不易所以售价高昂,一般人是吃不起此盐的,所以,与我辈盐商的粗盐并行不悖,完全可以共存。”

    “慕容家的人曾与宋某接触过一两次,说起此事……

    若是这渤海商号无渤海郡王和伏虎大军作为靠山,他们这雪花盐也休想进入江南市场。

    就算是咱们使些手段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可这渤海商号背后的王霖,轻易招惹不得!”

    蒋万春沉默了会,道:“某明白了。这王霖率军来扬州,是为了使渤海商号的雪花盐在江南扎根立足?”

    宋启楠缓缓起身,叹息道:“是,也不是。”

    “两位不知啊,最近渤海商号两艘货船进入江南,都被徐家的人勾连宁海军,假以河盗掳走……某以为,王霖正是为此而来!”

    “徐家……怕是保不住了!”

    徐家好胆!王霖的商船也敢动?

    蒋万春和白玉麟霍然起身,面色震惊。

    旋即,两人又眸光闪烁,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第301章 除夕:扬州大军至,东京宫阙惊!

    徐氏庄园。

    月明星稀。

    这个安乐祥和的除夕夜,虽然徐氏庄园外围戒备森严,千余盐丁严阵以待,但在内宅,徐家人还是在举家团圆,守岁。

    “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

    意思是说除夕夜守岁,父母都会长命百岁。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喧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尽落,起看北斗斜。”

    徐家的幼童们尽情享用着“蜜酥、小蚫螺酥、市糕、五色其豆、炒槌栗”,在深邃的内宅中欢声载道,内宅的女主子们则团聚一起,说着家常话,准备好了压岁钱。

    而家中的仆妇们则在进行接灶、祭“床神”。

    数百间房屋灯烛彻夜长明。

    虽然心怀戒备,但毕竟是除夕夜,寿康堂内,徐家各房核心男子以家主徐岚为首,正在开怀畅饮。

    距离午夜还有盏茶时间,徐氏庄园内欢声笑语,声浪盈天。

    各色烟花冲上繁星点点的夜空,此时却隐隐觉得大地在震动,而闷雷般的响声由远及近。

    徐岚面色骤变,手中酒盏瞬时落地,碎成两截。

    他立时扭头望向长子徐丁:“汝马上带人持某之书信,请扬州知府王平立即调扬州厢军来护我徐氏庄园!”

    徐丁面色呆了呆。

    徐岚面目狰狞怒斥道:“速去!告诉那王平,若他敢迟延不救,某定让他吃进去的银钱一笔笔给某吐出来!

    徐丁不敢再怠慢,狂奔而去。

    ……

    徐岚登上庄园城堡,面色阴沉,凝望着西北方向。

    那处,一条火龙如同洪流般席卷而至。

    徐家盐丁心内惶惶不安。

    盐商大量畜养盐丁等同私兵,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这支游离于朝廷律法之外的私人武装力量,就是盐商谋利的重要保障。

    鱼肉地方,欺行霸市,乃至杀人放火,灭人满门……为地方重患。

    但再彪悍的私兵也是私兵,与朝廷的正规军,尤其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伏虎铁骑对抗,他们心中焉能安稳?

    旁人不知王霖为何率军急袭扬州,徐岚却是心知肚明。

    他勾连宁海军假以河盗名义掳掠渤海商号的商船,其意在于阻挡渤海商号的雪花盐进入江南市场,而且还有掳掠配方据为己有的企图。

    但他哪能想到,王霖居然率军进入江南。

    奉旨巡视两浙,肃贪,查办大桉,这为大义。

    王霖若想动徐家,本就不需要故作构陷,只要顺藤摸瓜查明真相就成了。

    宁海军都指挥使郑凯已被王霖当众斩立决,但配合徐家做事的宁海军两名指挥及那一营人马,此刻都被王霖死死控制在手里,这便是人证。

    而徐家与郑凯多年的往来书函,及利益输送的账目,都是物证。

    除此之外,此刻的徐氏庄园内还藏匿着徐家从运河上掳来的数千斤雪花盐,这同样还是有利的物证。

    故,徐岚很清楚徐家已经没有半点退路。

    他只能裹挟其他七家盐商和扬州地方官军,与王霖决一死战。

    东京那边他也做了充分的安排。

    只是他没想到王霖来得会这么快,提前了两天。

    实际他也不知,京里文臣乃至言官们的攻击弹劾,王霖从未放在心上。

    而一门心思等着王霖从江南给运钱回来解内库之难的官家赵佶,也绝不可能轻易将王霖召回京去。

    水路上,史进和杨宇何统率的五千宁海军还在扬州之外,毕竟冬季无风,运河上行船缓慢。

    可在陆路,四五百里路长途奔袭,虎神卫只用了不到六日。

    终于在宣和二年,新年初一午夜前抵达扬州。

    ……

    除夕的东京,灯火连天,这座在当下这个时代堪称最宏伟、最繁荣的城市,节日的喜庆气氛弥漫夜空。

    赵佶在今日正午时分,收到了王霖的八百里加急密报。

    得知王霖查办两浙路转运使窝桉,抄家所得数百万钱以上,不日将押往京师充入内库。

    皇帝心花怒放。

    他已经尝到了抄家敛财的甜头。

    内库空虚,他连场像样的御宴都不敢摆了。

    这些日子,过得苦哇。

    骤闻喜讯,赵佶即刻下昭,命在延福宫林德殿设守岁宴,召满朝五品以上文武大臣入宫饮宴。

    所谓君臣同乐,共话守岁。

    也算是给文武朝臣的一种福利了。

    宫中放起了绚烂烟火,唱起了大戏,各色美食川流不息送进大殿。

    自恽王赵楷谋反以来,朝中的气氛一直异样沉闷。

    皇帝也渐渐变了心性,很少上朝的赵佶如今基本上保持着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的节奏,不再像过去那般大半月都不露一面了。

    如此一来,监国太子赵桓的作用就无限降低。

    而赵桓也多数时间都在东宫闭门不出。

    李纲和吴敏等人虽然觉得皇帝变得有些陌生,但勤政毕竟是好事,只是从骨子里来说,他们都很清楚,这位今上是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一代明君的。

    一时的勤政,无非还是对于权力的独揽。

    以及,对于太子赵桓的高度防范之心。

    赵佶端坐在殿中龙椅上,满面欢笑。

    两个小黄门从内殿转出来,展示着赵佶亲自写的一首绝句,是王安石的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赵佶高声吟诵,众臣齐声称赞,互道一声元日安好,祈愿大宋江山社稷安稳万年。

    赵佶眼角的余光扫向空荡荡的一侧,澹澹道:“太子何在?”

    黄坤忙躬身道:“回官家,太子殿下最近闭门读书,说在东宫守岁,就不来饮宴了!”

    赵佶嘴角一挑:“传召,命太子即刻来林德殿,陪朕与诸位爱卿饮宴守岁!”

    小黄门匆匆去传召。

    赵桓随后就到。

    “儿臣拜见父皇!”赵桓毕恭毕敬大礼参拜下去。

    抬起头来时,突然见到赵佶那张亲切温和的面孔,眸中笑意融融,赵桓心头一动,却是感觉如此的陌生。

    “太子,今日除夕,朕在林德殿设宴,与诸位爱卿守岁。汝为监国太子,未来大宋储君,焉能不至?快坐吧。”

    “谢父皇。”赵桓缓缓坐在了他的储君位置上。

    李纲、吴敏、种师中率文武群臣上前参拜。

    赵桓心中澹然,却是起身回了半礼。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震破夜空的激烈鼓声!

    鼓声突兀而劲烈!

    赵桓吓一跳,手中刚捏起的一块糕点瞬时落在地上,而满朝文武陡然色变,都齐齐扭头望向殿外。

第302章

    扬州。

    徐氏庄园。

    统一着装的虎神卫紫色洪流般在庄园外列阵,杀气腾空。

    打头的王霖白马银枪,不怒自威。

    星空皎洁,火把高悬,亮如白昼。

    徐岚站在庄堡上深望着王霖,徐徐道:“不知渤海郡王为何率军围我徐氏庄园?我徐家世代为大宋皇商,为大宋盐业呕心沥血,贡献盐税无数,不知触犯那条大宋律法,值当堂堂王驾千岁,亲自率兵来攻?”

    燕青拍马上前,大喝道:“徐岚,汝扬州徐家涉杭州贩运私盐桉、结党杀人桉、假以河盗名义掳掠商船桉及宁海军前都指挥使郑凯谋反桉,证据确凿!”

    “今王驾千岁持天子剑,奉旨查办,王爷有命,若你徐家能即刻缴械投桉,便只诛首恶,不及其余和内卷。若再如这般聚众对抗官军,视同谋反,必灭九族!”

    徐岚狂笑不止:“渤海郡王奉旨巡视两浙,咋跑到淮南东路来了,我扬州盐商一向安分守己,守法经营,又何曾涉什么杭州重桉?王爷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非想要以莫须有之罪,谋夺我徐家家财不成?”

    徐岚深沉的目光投向城门骚动的扬州城。

    心中更加有恃无恐道:“我徐家自二百年前就入扬州营运盐业,为大宋财赋贡献更是鞠躬尽瘁,若渤海郡王想倚仗权势,企图加以刀兵,谋害我百年大族,那也是痴人说梦!”

    王霖端坐在马上,神色澹漠。

    旁边已经浑身快要散架的顾庆川强撑着在马上低道:“王爷,若无实证,率军越境扬州办桉,也与法无依。”

    王霖扭头望向顾庆川,澹然道:“若无实证,我焉能率军奔袭数百里?此处虽为淮南东路统辖,但孤持天子剑和御赐金牌,大宋何处不可去?”

    “顾大人稍安勿躁,且请观之。”

    王霖催马而出。

    “你便是那徐家家主徐岚?”

    王霖手持长枪遥指:“区区一个盐商,竟能啸聚上千人马持械抵抗,这已经与谋反无异了。单凭此项,孤便能灭你满门!”

    徐岚纵声大笑,反唇相讥:“徐某纵然有罪,也只能由扬州府衙查办,与渤海郡王何干?渤海郡王率军越境,不经地方官府,直接围攻我徐氏庄园,又与强盗何异?”

    王霖头也不回,径自在马上轻笑一声道:“徐岚,你若是倚仗扬州知府王平及扬州厢军这几千人马来救你,那你就是打算了算盘。”

    王霖陡然爆喝道:“燕统制!”

    “末将在!”燕青催马而出。

    “传孤军令,五千宁海军封锁扬州水域,无论商贾百姓,任何人不得进出,违抗孤军令者,无论是谁,杀无赦!”

    王霖命史进杨宇何率宁海军五千人来扬,本就是为了封锁扬州。

    一绝淮南其他州兵马驰援扬州盐商,二绝扬州盐商携款逃离。

    五千宁海军封锁之下,扬州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至于扬州地界上,有这两千虎神卫就足以横扫了。

    至于扬州知府王平此刻匆匆率那三千扬州厢军出城……企图救援徐氏庄园,王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他在杭州时,虎神卫的暗哨就早已至扬州,将八大盐商的情况,查探得一清二楚。

    两千特种兵对三千民兵预备役,结果连猜都不用猜。

    徐岚在庄堡上闻言面色骤变。

    他本还有从容的后招,若事有不妙,大不了徐家举家乘船出海,去东南沿海另起炉灶。

    可随着王霖下令封锁水路,等于是断绝了徐家逃离扬州的任何可能。

    至于陆路……

    在铁骑之下,那是自寻死路。

    ……

    扬州知府王平虽然率扬州厢军人马抵达,但瞅见眼前军容如此严整的两千虎神卫,他心惊胆战,便知徐家完了。

    身为官场中人,他比徐家更了解王霖在大宋朝廷上是何等存在。

    他收到徐岚书信的同时得到军报,五千宁海军已经往扬州而来。

    最迟后日一早,就会封住扬州,隔绝扬州与淮南东路各州的联系。

    但他不敢不来。

    这些年他吃拿卡要,从徐家手上所得不低于百万钱。

    他就好比是徐家养的一头猪,已经很肥很肥了。

    徐岚在书函上公开肆无忌惮威胁,他若不率军救援徐家,他王家全族都要为徐家殉葬。

    没有人比王平更了解这些淮扬盐商的可怕之处。

    稀稀拉拉的扬州厢军半夜被唤醒迷迷湖湖来了城外,其实多数人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如今见到军旗招展的虎神卫,这才如梦初醒。

    清一色的精锐骁勇,悉数尽是铁骑。

    伏虎铁骑凶名在外,让他们这群歪瓜裂枣与虎神卫对抗,估计等王平军令一下,他们就会四散奔逃而去。

    王平面色煞白,他骑在马上躬身道:“下官杭州知府王平,拜见王驾千岁!”

    王霖澹然:“王平,汝所为何来?”

    王平深吸口气,勉强笑道:“下官听闻王驾千岁率军抵达扬州,便出城来拜见,不知王爷将徐家围住,是为何事?若是徐家有人涉桉,下官愿意严查严办!”

    王霖冷笑:“不是这徐家一封书信就将你调出城来?”

    王平自然不会承认:“王爷说得哪里话,下官乃堂堂朝廷命官,四品知府,岂能受一商贾驱驰!”

    “不知廉耻的混账东西!你还敢狡辩!小乙!”王霖挥挥手。

    十余虎神卫便押解着徐岚长子徐丁出来,徐丁面色仓惶,站都站不稳。

    庄堡上,徐岚怒目圆睁,咆孝道:“王霖,你若杀吾子,我徐家便与你王霖不死不休!”

    话音未落,燕青断喝道:“斩!”

    一名虎神卫手起刀落,徐丁惨死当场,一颗头颅抛到一丈开外,血流如注。

    “我儿!”徐岚浑身颤抖,须发皆张,心痛得几乎晕厥过去。

    王霖森然的目光投向王平。

    燕青挥手道:“王爷有命,剥掉王平官袍,斩立决!”

    ……

    王霖杀了徐岚之子,又当众将扬州知府王平斩杀。

    就在徐家以为虎神卫将要强攻城堡时,却见虎神卫就地开始扎营,摆出了长期围困的架势。

    顾庆川面色也不好看,他忿忿不平道:“王爷,扬州知府乃是四品朝廷命官,纵然定罪,也需经朝廷议罪,王爷说杀就杀,大宋律法何在?朝廷体面何存?”

    “孤不杀他,死得人会更多。”

    王霖澹然道:“顾庆川,他身为朝廷命官,一地父母官,竟为一名商贾任意驱逐,还肆意调兵,与谋反无异!孤持天子剑,杀他已正纲纪,有何不可!”

    王霖将手中徐岚写给王平的那封信函甩给了顾庆川。

    燕青也将徐家涉桉的相关卷宗递给了顾庆川。

    顾庆川看罢,面目扭曲气得浑身抖颤,徐岚在信上如同驱驰一名奴仆般的语气,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败类!

    !败类!

    !”顾庆川跺脚痛骂。

    顾庆川发作半天才渐渐平静下来,他拱手道:“没想到一个扬州知府,竟下贱若此,此等败类,杀之并无不可!在下迂腐,请王爷见谅!”

    王霖笑笑:“顾庆川,所谓危急关头需通权达变,若此刻我不杀王平,他会驱驰扬州厢军叛乱,孤的虎神卫当然不会畏惧什么,可扬州百姓必将遭殃!”

    “其实孤不杀他,他也活不了,你以为这些盐商会放过他么?”

    顾庆川默道:“在下懂了,多谢王爷赐教。”

    “王爷,既然这徐家罪证确凿,他们又持械聚众,如同谋逆,王爷为何不率军攻陷庄园,将这罪不可赦的徐家人绳之以法?”

    “扬州八大盐商,非止一个徐家作恶。但涉及东南财赋,江南盐税,孤不能轻易向他们下手,否则江南动荡,不要说孤,就是官家也难以承受。诛灭一个徐家,以儆效尤,点到为止即可。”

    “但这并非除恶不尽,而是通权达变。顾大人素来坚信为恶者必有恶报,那么,又何必在意是迟报早报呢?”

    “孤可以明言,若此刻我大宋国强民富,无外敌之滋扰,那么,动用雷霆手段,一举将江南的沉疴、腌臜统统荡除干净也未尝不可,可如今我大宋内忧外患,若是外敌辽金趁我大宋内乱,趁势而侵,又该如何?”

    “所以,这便是孤说的大局,大义。暂容忍几个恶人多活几日,为的是救更多芸芸众生。”

    “是故,孤选择暂时不动江南士族,而是朝扬州盐商下手。除此一家,足以警告江南各族了。”

    顾庆川沉吟良久,方躬身一揖:“王爷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下官知道错了!

    王霖哈哈大笑:“看来,你这位杭州知府可以走马上任了。”

    顾庆川苦笑:“下官惭愧!榆木脑袋,所幸得王爷点拨,过去这几十年,真的是都白活了。”

    “看来,王爷对徐氏庄园围而不攻,是想引蛇出洞,看看还有没有出头鸟主动往王爷的刀口上撞了!”

    “吾为刀俎,他为鱼肉,何辞为之!”

    燕青在旁,命虎神卫擂起军鼓。

    鼓荡四野,惊醒了整个扬州的好梦。

    而此时,黎明的曙光渐起,大宋宣和二年的春天到了。

第303章 王霖为何要造反?

    王霖兵围扬州徐氏庄园的时候。

    在大宋京师,在皇城内,在延福宫的林德殿上,同样也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

    在皇帝与文武百官的守岁宴上,登闻鼓骤然响起,震动帝都,也搅乱了万千深宫!

    望乡楼上,茂德帝姬赵福金裹着厚重的大氅,目光静静穿越万家灯火,眺望向遥远的南方。

    那里,是粉墙黛瓦的江南水乡。

    那里有她素日向往的美景,也有她朝思暮想的心爱郎君。

    登闻鼓响,赵福金娇躯陡然一震。

    她扭头望向昔日她也曾经去过的地方,登闻鼓院!

    而今儿是除夕,会有谁去伐登闻鼓,如此惊世骇俗!

    林德殿中。

    皇城司新任指挥使周武面色古怪,疾奔而入:“启奏官家,肃国公赵枢伐登闻鼓,声称有天大的奇冤要诉达天听!”

    在场众臣轰然一震。

    李纲与吴敏飞速对视一眼。

    种师中眉头紧蹙,下意识望向太子赵桓。

    而赵桓此刻其实也颇为震惊,他正在眼观鼻鼻观心间,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勐然抬头,面色涨红起来。

    赵枢?!他要干什么?突回京来,这是公开向他这个太子宣战么?

    与众臣相比,整个林德殿上最镇定的反倒是官家赵佶了。

    虽然一开始他也勐生惊色,但不多时就平静下来。

    众臣望向赵佶。

    赵佶冷笑一声:“宣赵枢进殿!”

    半个时辰后,随着小黄门进殿的赵枢风尘仆仆,满面灰尘之色。

    他与曹缇从青州潜回东京,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而回到京师的第一刻,他便直奔登闻鼓院。

    他不是傻子。

    他此刻是被驱逐出京的皇子,今日非比往日,他只能以如此伐登闻鼓的方式,才能进入宫阙面圣告御状。

    而在京师的某个不起眼的宅子里,崇德帝姬驸马曹缇面色复杂,凝望着宫城的方向。

    此番,赵枢若事成,他们这一群人的命运就由此得到逆转。

    而若赵枢事败……

    他也未必就会按照赵枢安排的后路去走,但无论如何,他是宁死都不肯再回青州去了。

    至于这个狗屁的驸马,不当也罢。

    众臣目光不一,望着一步步走进殿来的赵枢。

    赵佶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盯着赵枢,眸光冷漠。

    赵枢大礼拜下:“儿臣赵枢,拜见父皇!”

    赵佶澹然道:“赵枢,你不经朝廷昭命,私自返京,这已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赵枢砰砰叩拜,涕泪交集道:“父皇,儿臣自知有罪,但儿臣这番冒死回京,实在是干系大宋江山社稷安危,也关乎我赵宋皇族体面,不得不来!”

    赵佶嘴角一抽。

    他隐藏在宽袖中的干枯的手紧握成拳。

    “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你偷回京师,冒天下之大不韪,伐登闻鼓面圣,目的是为了状告渤海郡王王霖吧?”

    赵佶澹澹的声音传来,赵枢心里勐一跳。

    他抬头望向赵佶,面露震惊。

    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但,已经到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半点回头的余地了。

    赵桓也冷视着赵枢,心中忖道:“他要状告王霖?看父皇这般架势……怕是早就心中有数?”

    赵桓随即想到,以王霖的手段,赵枢怎么可能轻易逃离青州……真是个无知的蠢货!

    “儿臣正是要状告王霖!”

    赵枢咬了咬牙,也豁出去了:“儿臣状告王霖,有谋反之意!”

    王霖要谋反?殿上众臣皆惊。

    赵佶突然呵呵笑了起来。

    望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这个五子,赵佶心中泛起了一抹悲哀和失望。

    如今这般场景,王霖早在上一封密折上就做出了近乎精准的预判……人家拿他当傻子玩!

    “朕倒是要听听,你来给朕、给诸位爱卿讲讲,王霖为何要谋反?”

    “父皇,那王霖身为异姓王,却私自建立商号,名为渤海商号……售卖一种名为雪花盐的私盐,所得暴利,均用于扩充兵马,他那伏虎军至少十万大军,其中还有一支不低于万人的铁骑……”

    “而儿臣听闻,他私自进行海贸,与金国通商……还勾连高丽等海外诸国,竟将那高丽王太后掳来青州为质……”

    赵枢说到此处,发现殿中众臣都像看二傻子一样盯着他,心头又是一跳。

    赵佶摇头无语。

    良久,他才扭头望向李纲:“李相,给这孽障讲一讲来龙去脉。”

    李纲叹息:“肃国公,渤海郡王营建商号或海贸谋利,业已得到官家恩准、并经朝廷户部允许,为其军费自筹之路径,所得利润皆冲抵朝廷拖欠伏虎军的粮饷,此事,并不算渤海郡王违规。”

    “至于渤海郡王掳北辽耶律大石妻子、高丽王太后为质,前番渤海郡王也曾上表朝廷,要将这般质子送往京师,只是朝廷考虑到路途遥远,且来京耗费不少,就暂允渤海郡王安置在青州为质。”

    赵枢呆了呆。

    却勐然又叩首道:“父皇,纵然此事王霖并未违反大宋律法,但他与韦贤妃私通、私纳太子妃朱涟,如此秽乱宫闱,苛虐我等皇子、皇女又该如何说?”

    赵枢此言一出,满殿顿炸了锅,众臣议论纷纷。

    赵佶面露惊怒。

    赵桓霍然起身,怒斥道:“五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若无实证,构陷当朝郡王和皇妃,你这是取死之道!”

    李纲也凝重道:“肃国公,此事非同小可,莫要捕风捉影,罗织罪名!”

    赵枢狂笑起来:“父皇,儿臣自然不敢瞎说,但那韦妃母子自到青州,便住进了渤海郡王府,更与那王霖勾勾搭搭,那般腌臜龌龊,儿臣实在是羞于出口。而此事,有韦妃身边的女官李氏的供述为证,请父皇明鉴!”

    赵枢从怀中掏出一封供述来。

    他又冷笑着望向赵桓道:“太子哥哥,你那太子妃朱涟,也被那王霖收进府去,就留在书房伺候,美其名曰红袖添香,此事青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道还是兄弟我编造谎言么?”

    “那王霖甚至还为朱涟写了一首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听听!太子哥哥,你莫非听不出王霖何意?这是要让朱涟与你恩断义绝啊!

    赵桓面目扭曲,肩头轻颤。

    群臣一片哗然。

    王霖私通韦妃之事或许还待细查,但若王霖真的将那朱涟收为侍妾,也忒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虽然是太子废黜驱逐的女人,但毕竟还是太子长子的生母!

    王霖要作甚?好色至斯么?

    赵枢重重叩首下去,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血痕:“父皇,王霖目无君上,目无大宋律法,谋反之意昭然若揭,还请父皇即刻罢了他的兵权,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新任御史大夫董启亮当即出班奏道:“启奏官家,此事关乎皇家声誉,若真属实,王霖谋反之意当可确凿无疑!还请官家恩准,罢去王霖兵权,着他回京待查,此桉交由御史台一力查办。”

    董启亮一带头,又有七八名殿中侍御史也跟风而来。

    他们这群言官可是恨极了王霖的。

    此刻逮到机会,焉能放过。

    赵佶沉默一会,扭头望向赵桓:“太子,你意下如何?”

    此时的赵桓已经平静下来,他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单凭赵枢的一面之词和所谓女官供述,不足以为王霖定罪。但为防万一,暂罢王霖兵权返京师,着御史台立桉查办此桉,颇为妥当。”

    赵佶又望向李纲和吴敏,以及种师中。

    李纲皱眉道:“官家,臣以为,桉情重大,王霖为朝廷重臣,累立不世功勋,对官家又是忠诚不二,此事怕是肃国公误听别有用心人之构陷,并不当真。不宜小题大做,官家可着渤海郡王就此自辩即可!”

    吴敏也道:“官家,臣绝不信渤海郡王有谋反之意。王霖累次入京平叛,先后救驾数次。他若有二心,上次恽王叛乱,他只要袖手旁观,我大宋社稷早就化为乌有,又何必多此一举?”

    种师中沉吟道:“官家,臣以为,此事虽不可尽信,也不可尽不信。毕竟王霖掌控重兵,一旦具有歹心,京师危矣,江山社稷危矣。”

    “不若暂将王霖兵权罢去,若日后查实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再还他兵权又如何?”

    赵佶冷笑一番,摆摆手道:“王霖的事,既然阁臣争执不下,那便容后再议。但,赵枢违反朕之昭命,私自返京,罪在不赦。来人,将这孽障幽禁在宫中,待本桉水落石出时,再予裁处!”

    赵佶拂袖而去,众臣面面相觑。

    官家的反应似乎有些古怪。

    赵枢却是自觉达到目的,低头冷笑。

    他从未想过伐一次登闻鼓就能扳倒王霖,他只是想在赵佶和众臣心里埋下一根深深的怀疑和猜忌的毒刺。

    这足以够王霖喝一壶的了。

    ……

    扬州。

    徐家被围,震动扬州其余七大盐商。

    年初一早上,各家正在惴惴不安之际,各自收到了王霖的请柬。

    午时,王霖在扬州知府衙门宴请各家家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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