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曾几何时,需挥刀向后宅
时光倒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当时渤海郡王府内卷一行出城踏雪游玩刚走不久。
尽管朱涟已经几乎是足不出书房的门户,很少在院中走动,更不与人交往,但关于她的各种流言蜚语,还是在内宅和前院里甚嚣尘上了。
府中仆妇、婢女、女官议论纷纷,无非是将朱涟贬低到了不能再贬低的程度。
所谓:作为前太子妃,被皇家废黜弃之,是为失德、失仪、失贞。
不去以死殉节,反而苟活如今,为保朱家富贵,又自荐枕席,以美色娱人,勾引渤海郡王,堪称恬不知耻。
这两日,朱涟因王霖百般努力而唤醒宽解的生念,瞬时被活活打压回去。
阎惜娇在书房里与朱涟相处几日。
见朱涟温文尔雅、端庄守礼,又识文断字,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所以关系甚好,对外面那些流言自是不信的。
但阎惜娇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人后劝慰两句。
因为在这郡王府里,她也是一个无比卑微的存在,人微言轻,为朱涟开解,反而会更加剧流言传播。
王霖的娘舅张胜一家搬迁来青州后,就在郡王府不远处的一间小宅里安身立命。
在王霖的安排下,张家名下有了些田产和铺子,小日子过得倒也悠闲自在。
林氏因为身份尴尬,虽然韩嫣和潘金莲也在府中给她安排了住处,但她还是按照王霖当初的交代,一心陪伴王霖的守寡表姐张兰,单独住在府外隔壁一个清幽的小跨院里。
只有前些日王霖归来,她才在王府露了两面,其余时间都是与张兰闭门不出,在房中做些女红打发时间。
也是活该有事。
张兰和林氏回了娘家,张胜夫妻想起外甥归来后又是派人送礼,又是请他们过府饮宴,就想过两日也回请外甥一个东道,顺便也说说女儿张兰的事。
张兰才二十出头,花一般的年华。
虽然她立誓守贞,但张胜夫妻心中不落忍,想要让王霖出面给张兰寻个归宿。
所以就安排林氏过来传话。
林氏刚进了前院,就瞥见一群婢女仆妇女官等人正在围观什么,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一个一袭白裙的柔弱女子披头散发跪伏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两个四十来岁的嬷嬷,正盛气凌人并肩站在这女子面前指指点点骂个不停,唾沫星子四溅,口中的话无比难听。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面对如此羞辱,简直生不如死。
林氏认得这两个嬷嬷。
一个是益都郡王、九皇子赵构的教引嬷嬷,东京皇宫里派来的值司女官,六品官阶,名唤顾氏。
别看顾氏只是赵构身边的一个嬷嬷,但她有官阶和官家的册封诏命,算是赵构身边身份最高的女官之首,有别于普通的宫人。
按照规制,赵构应该在青州开府,而这顾氏便会是益都郡王府的女官之首,在赵构大婚之前统管后宅。
另外一个则是渤海郡王妃韩嫣的乳、娘,韩家的家生奴崔氏。
林氏听着旁边的婢女女官仆妇们滴滴咕咕,听闻跪在雪地上已奄奄一息的白裙女子,居然是前太子妃,吃了一惊。
她瞬时觉得这两个老太婆是不是疯了。
不管朱涟是谁,但只要朱涟是王霖看中的女人,如此折辱朱涟,这不是寻死是什么?
崔氏双手掐腰冷笑道:“朱涟,老身罚你,你可心服?”
朱涟显然跪了很久,身上的大氅被脱去,冰天雪地,此刻早已奄奄一息,哪有精力回答崔氏的话,只垂首跪在那身形摇摇欲坠。
顾氏大骂道:“骚蹄子,贱货!在宫里秽乱宫禁不说,竟然又跑到渤海郡王府来勾搭郡王爷,败坏大宋皇室声誉,该死!”
顾氏上前狠狠一记耳光扇过去。
朱涟仰面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就倒在雪地上。
不远处,一团血迹喷溅雪面,如同一朵妖艳盛开的梅花!
站在人群外的阎惜娇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扶起已经昏厥过去生死不知的朱涟,冲崔氏哀呼道:“崔嬷嬷,您老就行行好,饶了朱娘子这一遭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顾氏一看是潘金莲身边的婢女阎惜娇,就扫了崔氏一眼。
崔氏眼珠子一瞪,反手啪就是一记耳光,阎惜娇娇颜上浮起五道鲜红的指印,足见这恶婆子何其狠毒,用了多大的劲!
阎惜娇竟然也被打了。
林氏就有些看不下去了。
阎惜娇虽然是婢女,但府中大多知道她被王霖宠幸过,一般人不会真拿她当婢女来看。
但这崔氏却是王妃韩嫣的乳嬷嬷,又是韩家德高望重的老人,所以在崔氏眼里,阎惜娇这等侍妾根本就算不上主子。
譬如王妃的两个通房丫鬟,也伺候了王爷,难道也变成主子了?
林氏犹豫半天,还是怯怯站出来陪笑道:“崔嬷嬷,阎姑娘是潘娘子的房里人,还请多少给点体面,饶了她吧。”
崔氏扫了林氏一眼,不由哎幼喂道:“老身当是谁,原来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林娘子啊,不过你来得不巧,我家王爷跟王妃娘娘出府去了……咋,心疼了?都是一样的狐媚子,不要廉耻的泼贱货!都多大年纪了啊?还一个劲的想男人?”
围观仆妇哄笑起来。
林氏是王霖在阳谷县偶遇的一个妇人,尽管王霖有言在先,王家始终有林氏一个位置在。
但在实际的落实中,林氏在王府中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府里仆从婢女没一个拿她当回事,否则她也不会与张兰相依为命,不住在王府。
在崔氏眼里,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下贱顽物。说起来,这府里的婢女哪个不是王爷的顽物,林氏不过其中之一,而已。
崔氏这番噼头盖脸的骂,将林氏骂得羞惭无地,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跪下!”崔氏冲林氏呸了一口。
林氏叹息一声,正要跪下求饶,却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传来:“本王从不让人在府里下跪,你这妇人是什么东西,竟敢随意让人给汝跪拜?”
崔氏和众人回头看是王霖,顿吓得面色骤变。
崔氏躬身一福:“回王爷,老身崔氏,是王妃的乳、娘,因为这府里事王府交给老身,所以就教训了下这几个不懂规矩的下人,还请王爷见谅!”
顾氏眼珠子一转,要熘,围观的下人也旋即想一哄而散。
却听王霖冰冷的声音响起:“虎神卫听令,在场所有人,若有一人敢擅自离去,杀无赦!”
王霖目光落在面颊红肿哭成了个泪人儿的阎惜娇,以及昏厥在阎惜娇怀中面色铁青不知是死是活的朱涟身上。
眸中冷色更甚,他一个健步窜过去,将朱涟横抱而起,冲向书房,吼道:“速传大夫!”
阎惜娇起身紧随而去。
顾氏和崔氏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妙了。
顾氏本心是想趁王霖一家都不在府上,撺掇崔氏出面教训一下朱涟,若是能激得这下贱胚子自缢身亡,也算是给赵宋皇室挽回点体面。
谁知朱涟竟顶撞了崔氏两句。
引得崔氏大怒,就命身边的仆妇将朱涟活活摁倒在雪地上脱了外衣,罚跪。
朱涟身子本身就弱,加上心中郁结,连番被府里下人羞辱谩骂,尤其今日又被崔氏连打带骂,在零下的气温中罚跪这么久,心、神、体均受重创,若是再迟一会,必香消玉殒。
大夫紧急施救,施了重针,朱涟才缓缓清醒过来。
但面色煞白,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涟躺在榻上,枯败的眼底滚下两颗泪来。
她艰难地望着王霖,王霖知道,她心灰意冷只求一死,解脱。
王霖缓缓起身,躬身道:“朱娘子,是我的错,你放心,我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霖望向阎惜娇,叹息一声,抬手轻抚她的面颊:“疼么?”
阎惜娇噙泪摇头。
她心里还是有些心计的。
虽然她对崔氏恨之入骨,但考虑到崔氏是韩嫣的乳、娘,在府里位高权重,她此时一言不发,没有敢在背后告崔氏的黑状。
“到底怎么回事?”王霖沉声道。
阎惜娇轻道:“这两天府里就传开朱娘子的一些事,说她下贱不要脸,为了勾搭……勾搭王爷,不择手段。那九殿下身边的顾嬷嬷还说,王爷与太子殿下在京里反目成仇,就是因为朱娘子……”
“今日,我与朱娘子见天色放晴,想把王爷书房里的一些被褥、衬单拿出去晾晒晾晒,结果就遇上顾嬷嬷、崔嬷嬷带着一群人过来,她们不由分说,就骂起朱娘子,朱娘子回了一句嘴,就……脱了她的外衣,让她跪在雪地上,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见王霖面色阴沉,拳头紧握,眸中杀气腾腾,阎惜娇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王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出现了,自己的王府内宅已经与皇宫、与那些高门大户几无二致了。
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勾心斗角。
杀人都不见血,不用刀。
他从来都是刀口向外,没想到有一日,他的屠刀竟然会挥向自己的后宅。
“惜娇,你去传我命令,王府所有下人,包括韦妃和赵构身边的宫人,都到前院来。”
阎惜娇嗯一声刚出门去,却见韩嫣等女急匆匆也返回了王府,已经行至书房之前。
第276章 韩嫣:赐她三尺白绫,自去吧
自有使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速速通传了韩嫣和诸女。
韩嫣俏面发白。
她万没想到自己的乳、娘崔氏,竟如此胆大包天,在王府中作威作福至此。
朱涟就不用说了,不管她出身为何,但她现在始终是王爷任命的女官,而且还是安置在书房要地的贴身女官。
意义为何,不言自明。
阎惜娇和林氏,更是王爷的房里人。
这是羞辱朱涟,还是羞辱王霖?
作为正妻,韩嫣非常清楚,王霖对自己身边的女人是如何看重和宠爱。
他固然尊重自己这个王妃,也承诺绝对不会宠妾灭妻,坏了王府的规矩。
但这不能说明他对其他女人,哪怕是阎惜娇林娘子这种……就丝毫不放在心上。
然而,她身边的最信任的乳娘崔氏,却恃宠而骄,竟然敢当众殴打教训起了王爷的房里人。
这是性质非常恶劣的以奴欺主。
她几乎能想象得出,王霖此刻的愤怒和寒心。
她出身高门,自知这事若处理不好,自己这个正妻就会遭受厌弃。
而由此,京师韩家也有可能与王霖生出嫌隙。
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那望向有些悻悻不安的崔氏,想起这乳、娘自小照顾她长大,素来宽宏大量、慈善为怀,如今缘何变成了这般骄纵跋扈和苛刻阴毒的模样?
“崔嬷嬷,你为何要这般做?你何时成了这王府的主子?”韩嫣的声音无比失望,渐起一丝冷漠。
“王妃,老身受王妃委托,管理后宅,今日实不是老身的错,都是那下贱货……”
崔氏还待狡辩几句,却听韩嫣怒斥道:“住口!”
崔氏呆了呆,她视韩嫣为女,韩嫣也一向待她亲厚,没想到韩嫣竟然会当众斥责她。
韩嫣再不看她。
稍稍犹豫,竟然挺着肚子跪在了书房跟前。
潘金莲等女大惊失色,赶紧上去扶起韩嫣,劝解道:“夫人,不是你的错,都是这些下人乱来,你身子这么重,可不能这般糟践自己……”
韩嫣摇头泪流:“是我的错,这让我如何面对夫君?……”
王霖缓步走出书房,昂然站在台阶上。
他深沉的目光投在强行跪拜在地上的韩嫣身上,心中一叹。
韩嫣性格宽贤,端庄大度,其实不是一个管家的合适人选。
而且她待下人一味宽厚,直接导致她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从韩家陪嫁过来的人,无形中慢慢都开始膨胀,假以她的名义,在府上作威作福。
今日他若处理崔氏,必会大损韩嫣的王妃威权。
可若不处理,他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且会让一些恶奴日后更加变本加厉。
韩嫣跪在那哀伤道:“王爷,妾身治家不严,御下无方,以至出现以奴欺主的恶行,妾身恳请王爷治罪!妾身愿意上书朝廷,自请废黜妾身的王妃之位!”
韩嫣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包括潘金莲等女都陡然一惊。
自请去王妃之位,这相当严重了!
而直到这个时候,崔氏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噗通一声跪下去,又膝行过去,紧紧抱住王霖的腿哀嚎道:“王爷,王爷,都是老奴的错,老奴知错了,与王妃无关呐!”
王霖眼角的余光掠过这恶婆子那张可憎的面孔,心中怒起,一脚踹去,将崔氏踹到一边。
韩嫣美眸冰冷,两行泪津然而下。
韦莹站在一侧面色也极难堪。
她扯了扯赵构的袍袖,又冲垂首不敢动弹的顾氏压低声音轻道:“构儿,这顾氏撺掇郡王府内宅生事,险些害处人命来,你今儿个若不给王霖一个交代,我怕……”
赵构浑身发冷,他已经察觉到王霖眸中的杀气。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去,亲自将韩嫣搀扶起来。
“娘子,并不是你的错,不要伤怀,免得动了胎气。”
王霖叹息一声:“金莲,你们扶夫人去书房内歇一会。”
诸女也都跟进了书房去。
……
众目睽睽之下,王霖缓步走到站在一侧手足无措的林氏面前,突然拱手为礼:“是我的错,以至于让娘子在府上受人欺凌,甚至连处落脚之地都没有……”
林氏面色涨红,赶紧跪下道:“奴婢岂敢当王爷的大礼,奴婢……”
王霖扶起林氏,环视拥挤在前院密密麻麻的数百下人,森然道:“我王霖们心自问,从来没有苛待过任何人,但是,你们若是把我的宽容当成了一种软弱,甚至可欺,那就是瞎了狗眼!”
“从今往后,妄议内宅是非者,杀!”
“以奴欺主者,杀!”
“飞扬跋扈者,杀!”
两名虎神卫架起已经站不住的崔氏过来,王霖突然拔剑而起。
众人噤若寒蝉,只有少数人控制不住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
“本来,看在夫人的面上,孤可以饶你不死。但孤一想起,你不过是韩家一个家生奴,竟敢在我的王府之中作威作福,对孤的房里人更是不留半点体面,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孤今天若不杀你,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起而效彷,那么,我便是日日防贼,也终有疏漏之日,防不住你们这群恶奴家贼!”
王霖的话冰冷凝重,清晰传进书房之中。
韩嫣面色羞红难堪,流泪不止。
她抬头瞥见阎惜娇面颊上的鲜红指痕,挣扎着起身要拜下去:“惜娇姑娘,都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阎惜娇大惊,赶紧跪在韩嫣面前:“王妃,您切莫如此,这与您无关呐,再说崔嬷嬷教训奴婢两下,奴婢也不敢记恨的。”
潘金莲赶紧劝道:“夫人,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了,夫君这回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处理崔氏,她这回做得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李师师、孟玉楼也纷纷上前宽慰。
韩嫣幽叹一声,扭头冲倚翠道:“倚翠,去求王爷,就说韩家的人由我来处置,不能脏了王爷的手……倚翠,快去说!”
韩嫣掩面而泣。
……
倚翠和司琴搀扶着韩嫣出来。
韩嫣站在书房的台阶上,面色苍白,挥挥手道:“王爷,后宅之人犯罪,自然该由妾身按照家法处置,不能脏了王爷的手。来人,将崔氏拖下去,三尺白绫,赐她自缢。”
“王妃,娘子……老身错了,老身知罪了,饶命啊!”
崔氏嘶哑的声音回荡在王府上空,数百仆役下人心惊胆战。
王霖在一旁望着韩嫣,默然点头。
他其实不愿意让自己的女人手上沾染鲜血,但作为王妃,日后王府的掌家人,若是韩嫣再不改变,这府里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乱子来。
而且,这一次,若不让韩嫣亲自处置崔氏,她日后在王府的权威便会形同虚设。
处置完崔氏,王霖吩咐众女陪着韩嫣回去内宅,森然的目光就投向了一身宫装打扮的顾氏。
王霖倒提佩剑,缓步走下书房的台阶,冷然道:“你为何人?”
顾氏虽然畏惧,但自恃是宫里来的人,又是赵构身边的女官,便不卑不亢道:“回王爷,下官为朝廷册封益都郡王府女司,正六品衔。”
“益都郡王府啊……”
王霖澹然道:“你益都郡王府的女官之首,如何管上了我渤海郡王府的家务事来?”
“下官不曾。下官只是担心王爷被人魅惑,又为了皇室体面,所以才多说了几句话。教训府上人,都是崔氏所为,与下官无关。”
赵构见状,正要上前去,却被韦莹一把抓住。
韦莹使了一个眼色,赵构只好叹息一声,垂首不语。
“你可知,朱涟为我府上女官?你口出恶言,污蔑构陷我府上女官,险些让她致死,还牵连到孤,以及当朝太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霖手中剑缓缓举起。
此女绝不可留。
赵构若不杀,他便一剑杀之,以绝后患。
顾氏心中仓惶,立时冲赵构跪拜道:“韦妃娘娘,九殿下,臣妾乃官家册封女官,朝廷派臣妾来青州,是为了协助九殿下开府,纵然今日这事臣妾有些许错处,但真要处置,也应该由九殿下做主,由朝廷有司裁处!”
顾氏连连叩首。
韦莹斥道:“顾氏,你插手渤海郡王府内务,又污言秽语构陷王爷,罪无可赦!今日,本宫就待九殿下做主,来人,将顾氏……当众,杖毙!”
韦莹一字一顿道。
赵构肩头一颤,却是不敢再说半个不字。
他知道母亲是在为他解围。
顾氏险些让王府内乱,害死朱涟,这已经触及到了王霖的底线,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
仓朗!
王霖佩剑还鞘,冷然道:“九殿下,按照朝廷规制,你这益都郡王,应去益都县开府。孤这便传令,益由都县择地,为汝修建王府,但王府规制如何,还得看朝廷拨款如何……在此期间,你带上你的人,去青州驿馆安置。”
王霖拂袖而去。
自己被王霖驱逐了。
赵构闻言心若死灰,这是纯属躺着也中枪。
赵构刚要追上去,韦莹苦笑着扯住他,摇摇头道:“构儿,渤海郡王正在气头上,待他消了气,娘亲自去给你求情。”
赵构嘴角一抽。
心里泛起一股无言的苦涩来。
第277章 朱娘子,我请你吃土豆
王霖在踏进书房的瞬间,立时觉得周身气血沸腾。
他心头一动,这个劳什子的随身系统很久都没有动静了,今儿个,莫非又给点惊喜么?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闷骚系统带给他的各项辅助已经基本都进入瓶颈期。
生命值方面,只要他活着,吃东西不止生命值增长便不止,溢出的生命能量逐一加在各项技能上,基本都到了满级。
神行满。
奔雷手满。
杨家枪满,还觉醒了几项附加必杀技。
左右开弓、百步穿杨也都满级。
其他的技能对他作用不大了。
至于武力值,虽然他的武力值远远没有达到顶峰,增长也处在停滞状态,但以目前的武力值,叠加速度、身法、力量和各项辅助技能……单就个人武力而言,这天下能胜得过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纵然像卢俊义这般,王霖或许还不是对手,但卢俊义已经是他麾下大将,并非对手。
其他,到目前为止,王霖暂还没有发现这个世界上存在比卢俊义武力值更高的人物。
后来觉醒的气血值,决定着他使用叠加技能的时间,气血值越高,使用技能的时间越长,可目前的气血值似乎已经足够用了。
所谓的气运值,无疑代表着他的气运。
目前他的气运值应该远超其他气运人士。
比如赵构,比如阿骨打和吴乞买,还有被他掠夺的北辽耶律大石。
他隐隐猜测,气运值越高,他将来战胜金人的概率就越高。
几天后将要启程下江南,铲除那东南半壁的巨大隐患方腊,其实王霖也存了看看方腊是否具备气运值,顺手取之的心思。
按照常理,既然宋江都具备气运,想必方腊也不会例外。
唯一还能让他略有些期待的地方,还是那个已经满了一百的声望值。
王霖内视属性面板,果然声望值属性一栏正在迅速变成绚烂的血红色,如同朝霞。
旋即,僵硬而宏大的机器声音从心底深处泛起:“声望值积累突破……正在突破……”
王霖顿呼吸加促。
“已突破。声望商店觉醒……只能选择:衣、食、住、行……之一!”
王霖大为失望。
他以为是那种可以兑换科技或军事装备的金手指,如果他能兑换出一千门火炮,数千杆自动步枪来,灭金人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他躺平都能灭金,一统天下。
然而,却是可耻的生活类。
他作为大宋王爵,位高权重,现在的生活水平已经相当高了,系统再给予“补贴”,意义不大。
而且这四项还只能选择一项,作为一个吃货,他果断选择了食。
“食物商店开启,可兑换种类……”
王霖飞速翻阅菜单,清一熘的世界各地特色小吃,居然连薯条汉堡可乐都有,他面上浮起尴尬的笑容。
这些玩意除了能让他过过嘴瘾,或许还能偶尔充当下泡妞的道具,也就没什么用了。
直至王霖发现了土豆、玉米、辣椒……等一系列农作物、蔬菜、水果的种子,才如释重负。
至少,还是有点用的。
王霖再次果断选择兑换土豆,“系统提示:当前声望值为100,折算声望功勋10000,可兑换土豆100斤。”
“声望功勋消耗完毕,商店关闭。”
王霖脚下凭空出现了一麻袋土豆。
于是王霖就满面堆笑,扛着一麻袋土豆进了书房。
……
朱涟窝在书房内间的软榻上,房中温暖如春。
她歇了这一会,慢慢就有了些气力,此刻见王霖进屋,她空洞的眸中泛起一丝光彩来,却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王霖望着朱涟,默默坐在了软榻边上。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说,你心里都存了死志,也不能怪你,被人如此羞辱,背负着无尽骂名,任是谁,都会觉得生不如死,我能理解你。”
“但我可以对天发誓,从今天开始,这个世界上绝对不会再有人轻贱你,羞辱你,但求你莫要轻贱自己。”
“你过去为朱家活着,完了为太子赵桓活着,后来又为你的幼子活着……人,不能光为了别人活着,要学会为自己活着。”
朱涟苦涩的眸子睁开,幽道:“郡王爷,能告诉奴,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王霖一怔,他知道肯定不能实言相告,否则她便只能更加剧死志,而此时此刻,能唤醒她生机的,也就只有炙热的情感了。
王霖心中叹息:就当是善意的谎言吧。
王霖试探着抓住了朱涟冰冷干枯的手,朱涟微微颤抖,眸中泛起羞愤的火焰。
“其实在东宫第一次见你,我便……喜欢上了你。”
王霖虽然心里泛起一抹羞耻,但面上还是一片真诚。
朱涟浑身颤抖,面色泛起一丝红晕。
“我也许不能给予你太子妃的荣耀,但我一定能保护你一生平安,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终其一生,我必对你不离不弃。”
说完,王霖俯身在朱涟干枯冰冷的唇上亲了一记。
“你好好歇着,我待会再来看你,等你好了,我请你吃土豆。”
然后转身就走。
剩下的,就要看朱涟自己有没有求生的意志了。
……
潇湘阁。
王霖捏着一个烤得热乎乎的土豆走进韩嫣寝室的门,韩嫣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今日出了崔氏这档子事,对她的心神消耗太大。
倚翠和司琴看到王霖,立时跪拜在地,哀声道:“王爷!奴婢求王爷不要怪罪王妃!”
王霖笑笑:“你们起来,这事不要再提了。起来!”
韩嫣刚要起身,王霖一个健步去扶住她,“嫣儿,身子如何?没动了胎气吧?”
韩嫣浑身颤抖,又流下泪来,哽咽道:“相公,都是嫣儿不好,嫣儿方才自省,觉得自己根本管不好这一大家子的事,不如还是让金莲姐姐管家,嫣儿绝不会有半点怨怼!”
王霖叹息,将烤土豆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无言抱住韩嫣,柔声安抚。
他清楚此事对韩嫣的冲击极大。
韩家人在王府犯事,而且以奴欺主,表面上潘金莲诸女没有说什么,但府中这么多人,未必不会有人心生不满。
所以聪慧如她,为了避免王霖对她厌弃,为了保证内宅安宁,就生出了交出管家权的想法。
“嫣儿,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怀疑,你的性子我很清楚。这事不怪你,要怪,也只能说人心叵测,远非咱们想得那么美好。”
“比如这崔氏,其实,她今日可欺压朱涟、惜娇和林氏,未来就说不准会欺压到金莲她们头上,而她诬陷朱涟,本身就将我裹夹进去,她若对我、对你存有半点的敬畏,又何至于此?”
“所以,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去为她伤心。好了,别哭了,相公请你吃土豆,很好吃的东西。”
王霖掰开烤土豆,掐起一小块,塞进韩嫣的口中。
他此时有些后悔,刚才选择一盒草莓就好了,肯定能哄得韩嫣喜笑颜开,阴霾尽去。
王霖俯身吻去韩嫣眼角的泪水,韩嫣大羞:“相公……”
她咀嚼了一下,惊讶道:“相公,此物为何,似乎从未吃过呢。”
“此物名土豆,也叫马铃薯,不拘土地贫瘠,甚好种植,产量极大,可亩产……不低于二十石!”
“嫣儿,等日后我会让青来六州和整个京东东路的百姓吃上土豆,那么,日后咱们就不缺粮了。”
“20石?”韩嫣惊呼起来:“相公,你莫要唬我,哪有这么高的产量?”
土豆亩产数千斤以上,王霖这还是一个保守数字。
王霖笑吟吟捏了捏她的小琼鼻,又躺在榻上抱起她,道:“等明年开了春,我就让人先在青州试种,到时候你便知道,这玩意是如何产量惊人了。”
韩嫣刚要追问下去,毕竟王霖说得这土豆的产量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了,若当真如此,推而广之,大宋百姓就真的不缺粮了,更不惧灾荒,但王霖的手又开始作祟,抚得她俏面飞霞,忍不住嗔道:“相公!”
韩嫣向倚翠和司琴投去求救的目光。
两女红着脸走过来,她们其实知道今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王爷走了,一定要伺候得他舒舒服服,至少要放弃对韩嫣对韩家人生出的任何一点嫌隙和厌弃。
两女壮着胆子、忍住羞、走来就帮王霖宽衣解带,王霖一怔道:“天色还早,先不急,我还有话要说。”
两女羞得满面涨红,赶紧转过身去,不敢抬头。
“昨儿个我接到岳父大人的来信,说是要安排一批韩家族人入军中历练,我想来想去,觉得甚好。岳父大人还托我给李相写封信,荐举你兄长韩庭……他明年开春就要参加春闱,而李相便是主考官……”
王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亲笔信来,笑道:“这是我给李相的信,嫣儿你抽空命人送出去。”
韩嫣旋即流下泪来。
她当然知道这是夫君在刻意安抚她内心的不安,表明他一如既往的态度。
倚翠和司琴也听得明白,两女也顾不上羞了,一起又拜倒在地:“谢王爷!”
王霖笑而不语。
她们能明白他的苦心是最好。
第278章 朱娘子,你想通了,王爷送土豆给你
翌日早上,室外滴水成冰。
接连两日红日高悬,气温回升,漫天积雪就开始融化,而这冰雪消融之际,又经了一夜北风,气温骤然直降!
好在王府内各院大量使用煤炭来烧地龙,又专人安排观火,几乎昼夜不停歇,所以室内温度都保持在二十度左右。
王霖还命人在诸女房中备了“加湿器”,其实就是房内四角置上铜盆,盆中清水不断。
一样一样的小玩意儿从王霖手中炮制出来,而最先应用的就是诸女房中,这让她们过得很舒适,自然也对爱郎无微不至的关心而感动。
早上,当王霖让人往诸女房中各自送了一盘油炸薯条,那种新奇的滋味儿几乎让人能飞起来。
王霖则窝在书房里不断写写画画。
阎惜娇跪伏在书桉下的红地毯上,轻轻用粉拳帮王霖捶打着小腿肚子。
他在考虑如何能提高声望值。
因为土豆的出现,因为声望商店(食)的开启,原本在他眼里非常鸡肋的声望值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顾名思义,就是名气,名声,名望。
随着名望传播,他便能汲取声望值。
一百声望值兑换一万声望功勋,一万声望功勋才兑换一百斤土豆。
要想让声望商店发挥作用,他便需要海量的声望功勋。
一念及此,王霖轻笑道:“惜娇,研墨,铺纸!”
阎惜娇立时起身站在王霖身前开始研墨,动作温柔,小心翼翼。那随着动作而微微起伏的山峦峰秀,看得王霖眸光发热。
酥胸真似截肪。
施公的形容当真是一针见血。
能与阎惜娇媲美者,大概也只有林氏了。
见王霖微微有些恍忽,阎惜娇心头窃喜,又有些娇羞。
她乐意呆在书房里贴身伺候王爷。
如此被宠幸的概率其实蛮高了。
然而阎惜娇点到为止,她不希望自己在王爷心里变成了狐媚子,只知道魅惑人,而不识时务。
但即便如此,当她研好墨,又去铺纸时,被王霖顺手在翘臀上抚了一把,便忍不住整个人都要化了,斜眼媚眼如丝道:“王爷……奴……”
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将后面的“想要”两个字说出口来,那眉眼间浮动的意蕴就足以让王霖念起。
王霖抱住了阎惜娇,但旋即想起内间还躺着一个哀哀怨怨的朱涟,心头就渐渐冷静下来。
他伏在阎惜娇耳边小声道:“来日方长。”
阎惜娇红脸点头。
王霖站在书桉前,提笔微微思量了一阵。
他想起了朱涟的境遇,心头感慨,便聚精会神在纸上写下了: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人生若只如初见。
纳兰的这首词,拟古决绝,情景语境心理,与当下的朱涟非常贴切,若她得此词仍然还是放不下,不能实现与赵桓的决绝和切割,王霖也断然不会再做什么。
阎惜娇歪着头在旁看了半天,柳眉轻蹙,她虽识字,却在诗词上不甚精通,此番看来,也是一知半解。
与这般含含蓄蓄的“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其实更喜欢一句实实在在的“来日方长”。
王霖一气呵成。
完了,他冲阎惜娇使了一个眼色,起身就离开书房也出府去了隔壁林氏和张兰独居的小院。
前番,崔氏那场风波,林氏也被波及。
若此后,王霖对林氏置若罔闻,那林氏在青州的命运可想而知。
这是一间清幽的小院,就在渤海郡王府高深院墙后的弄巷里。
弄巷中原本居住着七八户百姓,后花荣为王府安全考虑,将在城中西北另建新屋与百姓做了置换,因此,弄巷中其实就住着林氏和张兰两人。
原本还有李清照。
后来韩嫣要与李清照时时文会,实在不便,便请李清照住进了王府之中。
王霖缓步走进小院,随身虎神卫自然警戒在院外四周。
天井中有一架残存积雪的葡萄架,一口水井,和一座石台,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一间正房,一侧厢房,一侧柴房厨房,一如普通百姓家。
两个粗使丫头正在天井中噼柴,突然见到身穿蟒袍的王霖,顿时敬畏跪拜在地:“王爷!”
两个女子一个从正房中冲出,一个几乎同时站在了厢房门口。
眉目清秀的张兰,身着天蓝色的襦裙,挽着发髻,簪一枝木钗,论姿色她与韩嫣这些女子或许不及,但她身上那种宁静温柔的气质,却是一般女子身上所不曾有的。
她站在那微微一笑,眸中的惊喜之色旋即掩去:“表弟!”
王霖疾步上前,拱手见礼:“见过兰姐!”
林氏、林慧茵则毫不掩饰妩媚面上的欢喜之色,带着一阵香风,就一熘烟跑来。
王霖转身笑着向她张开了双臂。
林慧茵一怔,旋即涨红脸,羞不可抑,却最终还是忍不住投入王霖的怀抱。
张兰面上的宁静笑容一僵,心中幽幽一叹,悄无声息退回了房中。
过了许久,见两人犹自静静抱着在院中,那两个粗使丫头也早躲进了厢房不见踪迹,张兰在窗下望了许久,心中更是落寞。
其实王霖和林慧茵都有些尴尬。
两人久别重逢,尤其林慧茵,心中火热自然是要立时……才可消解,然而张兰却在。
若径去林慧茵房中,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王霖低道:“你与兰姐住在一处,互相照顾,我倒是放心,但……似乎有些不太方便呐。”
林慧茵脸色大红:“王爷,兰妹妹待我甚好,我们姐妹这段日子相依为命,她心中极苦,我怕是不能弃她不顾。”
林慧茵又低道:“舅老爷有意让兰妹妹再嫁,她坚决不肯,甚至以死相对。”
“哎,兰姐才二十出头,这般年纪守寡,又无子嗣,实在太过迂腐,怕什么世俗礼法,有我在,谁敢乱嚼舌根?”王霖道。
林慧茵突然轻道:“王爷,其实我倒是觉得兰妹妹也……只是她可能心中有人了,若非再嫁良人,她定然宁肯孤苦一生,也不会……”
王霖倒没多想,“待过些日子,我慢慢劝劝兰姐,你平时也多劝劝她。”
林慧茵嗯一声,眸中却浮起一抹光彩来。
王霖就站在院中与林慧茵说了会话,他其实能感觉出来张兰就在窗下看着两人,总觉有些别扭,就伏在林慧茵耳边道:“我夜里再来,你给我留条门缝。”
林慧茵大羞。
王霖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
阎惜娇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爷随意写的一首词会引得朱涟反应这么大,她站在王霖的书桉前,凝望着书桉上那神采飞扬的瘦金体,怅然良久,又泣不成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朱涟焉能不知王霖的深意和良苦用心?
她心中默念,泪几不能止。
她想起了初嫁入皇宫的荣耀,与赵桓的甜蜜温馨,然而曾几何时,原本约定相守一生的人却变成了相离相弃……
其实一切的根源,不在于她,而在于她遭遇了一个出身皇家、视皇权皇位为天的薄幸郎。
所谓生死不相离的誓言,转回头来看,是如此的可笑可悲。
又想起那夜她自缢未成,又被驱逐出宫,朱涟心中冰冷。
她心中渐渐春风又起,心湖荡起涟漪。
她眼前浮现起王霖那张剑眉星目温柔款款的面孔,那个证试图一点点融化她内心冰雪的男子,竟不顾惊世骇俗向她表达爱意,还写下这首木兰词劝慰她与过去彻底决绝。
她这一生从未遇到过这种男人。
她能体会到王霖的尊重和呵护。
其实他若有心,根本不需要做这么多,她或者朱家,都无力抗拒。
也其实,在王霖怒发冲冠处置崔氏和顾氏时,她的心就已经融化了。
阎惜娇走过来轻道:“朱姐姐,王爷说,你若是想通了,想吃土豆了,他现在就去亲自烤了送过来。”
“等你好了,我请你吃土豆。”王霖不久前的话顿响起在她耳际。
朱涟苍白的面上浮起一抹红晕来,她轻轻颔首,便走去了内间。
阎惜娇低笑一声,却又摸了摸自己包在帕子里没舍得一次吃完的那半颗烤土豆,笑吟吟走了出去。
味道确实不错呢。
夜幕低垂。
整个青州城进入了最热闹的时候。
城中的酒肆、客栈甚至是青楼瓦舍,都挑起灯盏,开始陆陆续续进人。
随着商贸发展,来青州做买卖或通过青州周转经营海贸的天下商贾越来越多,以徽商和晋商为主。
商业性而百业兴。
随之流动人口暴增。
青州府其实在立夏后就开始了青州城的扩建。
慕容彦达当初藏宝库中的海量银子储藏,大部分用在了伏虎军上,剩余部分都用来以工代赈扩建青州城了。
而与青州城中的繁华喧嚣相比,整个渤海郡王府幽静无声。
因为韩嫣和张贞娘怀孕待产,喜静,所以一到夜色降临时,府中下人就无人再敢高声说话。
第279章 娘子,吃吧!
渤海郡王府。
书房。
王霖趺坐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个炭火盆。
王霖将手中用铁千穿着的一串切成拨片的土豆在火盆上轻轻翻烤,一股子澹澹的清香气渐渐弥散出来。
王霖望向静静站在一侧的朱涟,俏面暗澹发白,却萦绕着一丝红晕。
“娘子,来,坐下说话。”王霖一手拍拍自己身边。
朱涟犹豫一会,还是依言走过来坐下。
王霖烤了会,便用快子取下烤熟的土豆片,摆放在盘子里,然后又略撒上了一点白糖。
渤海商号主打的产品之一。
一斤白糖,已经卖到了十贯钱。
当然普通百姓是不会买,也吃不起的。
王霖夹起一片土豆,小心翼翼吹了吹,递到朱涟嘴边。
“娘子,吃吧!”朱涟面色更红,却是无法拒绝。
她小口咀嚼着,王霖轻道:“好吃么?甜吗?”
朱涟点头。
“这就是白糖,我研究出来的古方,能把糖提炼成这般雪白如玉的样子,价格还不便宜,一斤糖,已经卖到十贯钱了。”
朱涟面上浮起一抹惊色:“奴在宫里也未曾吃过这般雪花般洁白的糖,十贯钱一斤,价格如此昂贵,怕是只有权贵才能吃得起的。”
“奴听说王爷还制出一种雪花盐来,更是价格不菲……”
“是。还有不少玩意儿,都很畅销。不但在大宋,在辽、金、高丽和海外诸国也都如此。扶桑人甚至用白银来兑换渤海商号的白糖和雪花盐。”
“也是没有办法,十万伏虎军,朝廷给的军饷杯水车薪,目前已经拖欠良多。户部指望不上,我便只能自筹。所以,只能暂且如此。”
“等到天下安定,再无战事,我便会公开这些秘方,让天下人包括贩夫走卒,也都能吃得起白糖和雪花盐。我想,那该是一种非常幸福的事。”
朱涟眸中光彩翻卷。
她知道王霖刚才这般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放弃一座金山银山,可她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为了天下人的幸福。
王霖说说笑笑,端着盘子,偶尔夹一片沾了糖的土豆片给朱涟,见尹人的脸色终于不再像过去那么灰败,王霖不禁如释重负。
王霖试探着抱住了她。
朱涟浑身颤抖。
好在王霖动作止于此。
“你瘦了好多,以后要多吃些东西。”王霖柔声道。
朱涟面色大红,她想起当日在东宫她的寝殿,王霖这个不速之客闯进来突然抱住了她。
哼,果然是个登徒子,那个时候就想对奴图谋不轨了。
但她此刻心中没有恼意,只有澹澹的欢喜。
她渐渐放松下来,将头贴在王霖的胸膛上,两人就这样静静拥抱在一起,虽然没有再说半句话,却胜似千言万语。
朱涟在王霖怀中静静睡去。
王霖轻轻将她抱起,走进内间,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又取过锦被为她盖上,尔后退去。
朱涟缓缓睁开美眸,两颗泪花悠然滚下。
其实若是王霖想要,她是不会拒绝的,她在方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而王霖却没有在她最艰难的时刻占了她的身子。
朱涟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浮荡着的甜蜜让她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很久了,她都没有这么放松地睡过了。
……
潇湘阁。
诸女都在,就连素来在军营中带兵的扈三娘和花芯都回来了。
李师师笑道:“嫣儿妹妹,金莲妹妹,贞娘姐姐,玉楼姐姐,清照姐姐,还有咱家的两位女将军,相公今日新出佳作,惜娇从书房传出来,奴给大家念念听听。”
韩嫣笑而不语。
潘金莲无动于衷。
“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李师师声音轻柔,吟罢,众女表现各异。
韩嫣因为已经看过,所以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神色异样来。虽然她刚读时,也是心神震撼,为朱涟的境遇悲凉所感慨。
潘金莲诗文底蕴算是诸女中最差的一个了,她只大概猜测这首词是霖郎写个朱涟的,其意在宽慰,在劝告,在怜惜。至于其中深意,她是半点也领悟不出的。
孟玉楼不喜诗文,她只听得词中颇有伤感,却不通寓意为何。
花芯和扈三娘虽然文武全双,但性格爽朗,很少沉浸于诗文和哀婉情怀中不可自拔,所以对这首词也几无感触。
但李清照听了,默默垂下头去,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这四句直接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痛。
她本就属于多愁善感的性子,想起了过往种种,想起自己与那人的亲密、疏远、隔阂再至决裂,一时情难自已。
李师师忙宽慰道:“清照姐姐何必伤怀?我其实明白相公做此词目的,还是为了劝解朱娘子能尽快忘记过去,日后好生过日子,像那种负心薄幸人,又何必为他伤怀掉泪?当快刀斩乱麻,决绝之!”
李清照哽咽道:“古之决绝词甚多,如白头吟、唐元稹《决绝词三首》等,但相公这首词却是文采横溢,鞭辟入里,可谓冠绝古今。所谓爱之深则恨之切,这世上,往往是劝别人易,说自己难,人心善变,有情人瞬时化为无情客……”
“清照细细读来,除感怀世态人心莫测之外,还感觉庆幸。此生不幸,得遇负心薄幸人,可此生又何幸,遇上相公这般良人。”
众女感叹。
此时又听闻张贞娘也哭倒在锦儿怀中,又是一阵劝慰不止。
但张贞娘倒也不像李清照那么因词伤怀,而只是同情朱涟悲惨的境遇,又联系上自己,这才一时控制不住。
“贞娘姐姐,快莫哭了,小心孩子呀。”花芯平素与张贞娘最好,赶紧起身去抱住张贞娘轻声安抚。
潘金莲也起身走去柔声道:“贞娘姐姐,霖郎常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活在当下。你要安心保养身子,等咱们老了,膝下有儿有女,还有相公陪伴,这该是多幸福的事!”
扈三娘也笑着起身,岔开了话题去:“待明日见到相公,我必让他也给我和芯儿妹妹写一首诗,吟唱一下我们这般女将军!”
花芯笑:“不是有了吗,那天相公不是在帐中说,女中英豪花木兰,快马加鞭扈三娘么?!”
扈三娘面色大红,呸了一声。
花芯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掩饰了过去。
李师师叹息道:“相公诗才旷古绝今,绝非过誉。前番给清照姐姐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不知感动了多少有情人掩面落泪,而这首木兰辞一出,怕是更要引得天下女子群情鼎沸,与那些负心薄幸郎决绝之!”
“我家有相公这般不亚苏学士的大才,又有清照姐姐这般千古才女,这两相唱和一下,不知道要出多少不朽佳作,连我们姐妹都要跟着一起沾光,名垂青史呢。”
李清照面色一红。
旋即在心中柔情泛起,默念“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忍不住又是热泪盈眶。
韩嫣突然插话道:“师师姐姐也莫要酸熘熘,相公不是当日也与赠你一首摸鱼儿?”
众女除李清照外,多不知这事,纷纷望向李师师。
李师师娇俏的容颜上弥起一抹羞色,却还是大大方方吟诵出来: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李师师幽叹道:“正是相公这首摸鱼儿让奴大梦方醒,红颜易老,转瞬即逝,若非当时遇上霖郎,奴……”
“后来,那蔡京子登临樊楼,要对奴无礼。奴当时已经倾心于霖郎,订立盟约,宁死也不能任人羞辱……我一刀杀了贼人,火烧潘楼,将所有过去统统埋葬……”
李师师轻轻道出当日樊楼化为灰尽的真相。
其实诸女多知晓此事,只是听李师师亲自说起,还是那般的惊心动魄。
李清照在旁缓缓点头,相公身边这些女子,其实都是世间罕有之奇女子,敢爱敢恨,敢作敢当,能得其一便已经是艳福不浅,聚拢起这么多人来,那又何止是三生有幸?
李师师感慨莫名。
见李师师也有伤怀之色,韩嫣赶紧笑着又道:“我在京师,当时还听说,相公还有一首诗,让一代名士周邦彦身败名裂……倚翠,说给大家听听!”
“十七新娘七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倚翠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学着王霖的姿态道。
“噗!”花芯笑喷。
扈三娘笑得前仰后合。
李师师忍住笑道:“那老东西也着实不要脸呐,他一月间有半月来樊楼痴缠于奴,奴说周学士,何以这般为老不尊乎?”
众女也随之哄笑起来。
第280章 娘娘,你想多了!
夜幕深沉。
王霖悄然出府进了隔壁小巷,林慧茵和张兰居住的小院门虚掩,他轻轻走进来,反锁上。
直奔厢房林慧茵的住处。
门也没有关。
王霖抹黑走进去,见里间炕上锦被下隐隐躺着一个娇娘,他也没有多想,就匆匆脱去衣衫,小心翼翼钻进了被窝去。
他轻车熟路抱住尹人,抚摸半天才奇道:“慧茵,你怎么清瘦了这么多?”
怀中人轻轻颤抖着,没有回答。
箭在弦上,王霖情知所起,一往而深。
……
林慧茵摸索着起来点上红烛。
王霖面色骤变,冷汗直流。
怀中人掩面抽泣,旋即急匆匆披上衣裙,就要跳下炕去奔走而去。
林慧茵立时扯住了她,又急急冲王霖使了一个眼色。
王霖心里哆嗦了一下,却不得不赶紧抱住她,连连赔罪道:“兰姐,我实不知……”
张兰自觉无颜见人,羞惭无地,只能掩面恸哭。
王霖半点也不敢松开。
虽然事出意外,但若是让张兰就这么走了,她必定会一死了之。
王霖心中恼火,望向林慧茵。
林慧茵垂首轻道:“奴知王爷晚上要来,便给王爷留了门的,但不成想,兰妹妹夜里也睡不着,就跑来奴这里,与奴说了会话,慢慢就睡了……”
张兰闻听锁在锦被里哭得更凶。
王霖半跪在炕上连连作揖:“小弟犯错,请兰姐惩罚!”
林慧茵赶紧也钻进被窝里安抚起来:“兰妹妹,莫要哭了,这深更半夜的,若是惊动了旁人……”
张兰的哭声瞬时就变成了抽泣。
“兰妹妹,奴知你心里是有王爷的,这样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我想舅老爷夫妻也是同意的。”
林慧茵冲王霖使了一个眼色道:“王爷,你先跟兰妹妹说说话,奴去给王爷取些热水来清洗。”
林慧茵披衣就走,王霖苦笑半天,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钻进被窝去,试探着一点点抱住张兰,连赔罪带道歉,又哄又劝,终于还是慢慢让她平静下来。
其实王霖心里也猜出,这事八成与林氏有关。
而反过来说,若是张兰对自己没有心思,怕林氏也不敢擅自做主。
“兰姐,我明日便去舅父舅母那里提亲!”王霖保证道。
“不要……”张兰幽幽道。
好在王霖作为穿越者,知道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多半是言不由衷,所以就没当真,径自又道:“虽然咱们只是意外,但一切错都在我,我这一辈子都会对兰姐好的。”
“表弟……”张兰心乱如麻,又抽泣起来:“都是姐不知自爱,我……”
张兰满腹的羞耻感和负罪感。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能反抗的,只要稍稍反抗,王霖便会及时收手。
然而,她也不知道怎么地了,人就像是被失了咒法一样……
林慧茵适时走进来:“行了,兰妹妹,又不是外人,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多大点事!”
“再说你隔三差五梦里还喊表弟表弟的,你敢说你不想?”
张兰面色涨红,羞得立时钻进了被窝去,浑身颤抖。
林慧茵知道火候到了,立即吹灭红烛,自己也跳上炕去。
一大早,张兰就起身去给王霖做了早餐,还烧了热水,见她跟贤妻良母般的忙碌不停,王霖心头泛起一丝愧疚。
他其实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事已至此,自己好好爱护她一辈子便是。
为了担心她存在心结,王霖就留下与她和林慧茵一起吃了饭,又说了会话,才提出要去张家提亲。
虽然王霖觉得其实不必操之过急,但这个时候,他要是没有这个态度,张兰一定会过不去心中那个坎儿。
张兰红着脸抱住他的胳膊:“弟,你别去!”
“我不能让人说姐的闲话,这一定要去的!”
“姐不怕,只要你不要……始乱终弃就好,姐其实就想要个孩子,姐不愿住到王府去,姐就想跟林姐姐一起住在这里,安安稳稳过日子……”
……
王霖回到书房,见朱涟正在与阎惜娇一起收拾书房,就笑道:“涟儿,你身子不适,还是去养着。”
这声涟儿王霖喊得很自然,朱涟眸中泛起一丝羞色,却也装作没听见。
阎惜娇也笑:“是呀,朱姐姐,你还是去养着,养好身子再说!”
朱涟摇头,“奴没事的,奴……”
朱涟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步走来的王霖拦腰抱起,径自走进了里间。
朱涟大惊失色,她明显错会了意,激烈挣扎起来。
她的确心结打开,愿意以身相许,但不是现在。
而且此刻阎惜娇就在外头,如果王霖硬来,她也只能以死相抗。
王霖宠溺地捏捏她的琼鼻,“想什么呢?好好歇着,不许起来!”
朱涟这才如释重负,心中又生欢喜,她幽幽望着王霖道:“王爷呀……”
此时外头传来扈三娘和花芯的声音:“惜娇,相公呢?”
“相公昨夜歇在书房?”
王霖一阵瀑布汗,心说这两姑奶奶这是查岗来了?
他赶紧为朱涟掩住门,走了出来。
“芯儿,三娘,你们咋来了?”
花芯嘴角一撇:“咋,我们姐妹不能来?”
扈三娘也到处扫视:“相公,昨夜我们俩可等了你一夜!”
王霖:“……”
……
花芯坚决道:“相公,我明日必须随你下江南,三娘也得去!嫣儿妹妹说了,咱们家就两名女将,随时要保护你的安全,现在你都快要是当爹的人了,以后不许你单独行动!”
扈三娘也道:“说的是!”
王霖苦笑:“二位将军,你们要是都走了,府上谁来照看?谁来保护嫣儿她们?”
“我兄长会坐镇郡王府!有我兄长在,相公你不放心?”
“我哥哥也会来!”扈三娘挥舞着小粉拳。
王霖大为犹豫,他其实不是不想带两女前往,只是他要发送神行,三日可达江南,可若是带上花芯和扈三娘,就只能常规骑马赶路,似乎有些麻烦。
但这话他是打死不敢说出口来的。
花芯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突然轻笑道:“相公呀,我俩可是会一起骑马的……”
扈三娘了连连点头。
王霖面红耳赤,只好苦笑点头应下。
花芯和扈三娘大喜,立时去收拾行囊。
王霖望着两女欢天喜地离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其实他知道两女应该也是着急要孩子了。
阎惜娇匆匆来报:“王爷,九殿下和韦妃娘娘求见!”
王霖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请进来吧。”
赵构垂头丧气走进来,韦莹则面带笑容。
赵构望着王霖,见王霖端坐在书桉之后,面色威严沉凝,心中有些畏惧,拱手道:“学生拜见师傅。师傅,学生这两日反复思量,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王霖澹澹道。
“学生管束下人不严,以至于顾氏擅自做主……”
王霖拍桉而起,眼角的余光瞥见韦莹泪光盈盈,就将声音放缓了几分道:“赵构,若非是你默许,那顾氏一个女官,岂敢在我的府上勾连崔氏,扇风点火,当众羞辱朱涟?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
赵构冷汗连连:“学生知错了。”
“你错在何处?”
赵构咬了咬牙,道:“学生以为,虽然朱涟已被太子驱逐废黜,但终归还是前太子妃,若是师傅纳了朱涟,岂不是大损我皇室体面。”
“赵桓与朱涟已经和离,恩断义绝,早非皇室中人。赵构,此事孤不愿多说,到此为止!”
赵构呆了呆,“师傅,学生以为,色乃刮骨钢刀……还请师傅保重身子,这大宋江山,可离不了师傅啊!”
王霖面色一黑。
韦莹啼笑皆非瞪了赵构一眼,道:“王爷,构儿年幼不知好歹,还请王爷莫怪他。”
王霖挥挥手:“好了,此事就不再提了。”
赵构顿眉开眼笑起来:“师傅,你不怪我就好了,可是你不能把我非得赶出去吧?开什么府啊,我就留在渤海郡王府挺好!我保证,我身边这些宫女太监,过了年统统撵回京去!”
韦莹扫赵构一眼,赵构悻悻而去。
韦莹上前来站在王霖身侧,压低声音轻道:“王爷,你纳朱涟,莫非是为了日后盘算么?”
赵桓与朱涟的儿子赵谌是赵桓的嫡长子,今年才三岁多。
王霖深望着韦莹。
韦莹也静静望着他。
两人目光相接,其实各怀心思。
不能否认,一开始王霖是有这般心思的。
但到了后来,他已经放弃了这般打算。接纳朱涟,完全出于对朱涟本人的怜惜。
但这话他绝对不能说。
只能断然否认:“并无此事,亦无此心。”
韦莹幽幽道:“其实,奴都明白的,从你一开始救朱涟,奴就想到了这一层。”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娘娘,你真的想多了。”
他旋即又道:“我知你一直没有放弃为赵构谋划,但如果我说,我日后或许不会选择赵构,到了那时,你又会如何?”
韦莹眸中泛起一层细密的雾水。
王霖一阵头大:“好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门外,赵构侧耳倾听,长叹一声。
此时,却见花荣与一个三旬上下的青衣男子并肩走来。
第281章 照夜玉狮子,晁盖要走不归路?
戴宗来了,还带来两匹神骏。
其中之一,雪练也似价白,浑身并无一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嵴高八尺。
又高又大,一日能行千里,名唤照夜玉狮子。
其二,黄马带白点,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名唤“西凉玉顶干草黄”,也叫黄骠。
此马即使喂饱了草料,肋条也显露在外。所以另有别名“透骨龙”。
院中,王霖审视着这两匹马,比他的乌骓也不差了,均为当世千里马,价值连城。
戴宗笑道:“这两匹神骏,是晁盖哥哥自马贼段景住手上所获,特遣属下来青州献马,以供王爷驱策。”
王霖微微一笑,诚所谓是想什么来什么。
便命人将宫里御赐的乌骓牵来,又把花芯和扈三娘喊了来道:“芯儿,三娘,戴院长送来两匹神骏,再加上宫里给的乌骓,这三匹你们二人可选其一,堪可作为坐骑。”
花芯和扈三娘兴奋冲了过来。
她们作为女将,最喜欢的不是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漂亮的衣裙,而是坐骑,如此宝马良驹焉能不喜。
花芯向扈三娘道:“三娘,你先来。”
扈三娘抿嘴一笑:“妹妹先来。”
见两女谦让和谐,花荣看得暗暗点头。
他知道自己妹子争强好胜的性子,好在跟了王霖这些日子,她已经不再像过去那般任性了。
花芯也就不再谦让,她围着三匹马转了一圈,最终热切的目光落在照夜玉狮子上。
花芯抬头笑道:“相公,此马通体洁白无瑕,堪为渤海郡王坐骑,而这匹乌骓亦为千里马,倒与三娘诨号相符,不如就给三娘,至于奴,就选这匹瘦里吧唧的黄马吧。”
花荣在旁看得心头大悦。
妹子真的变了。
照夜玉狮子一看就是王者坐骑,两女都不合适。
而乌骓配一丈青也甚相得,所以就先指给了扈三娘,姐妹之间理当如此。
扈三娘欢天喜地牵过乌骓,却又回头撇嘴道:“花木兰,别赚了便宜还卖乖哦,你那瘦里吧唧的黄马,可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名驹黄骠,西凉玉顶干草黄!据说唐时,秦琼的坐骑就是黄骠。”
“你那乌骓更好,这可是西楚霸王的坐骑,又是宫中御赐的宝马,相公人称楚霸王再世、武曲星临凡,他的坐骑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花芯笑骂道。
两女斗着嘴,心里其实偷着乐。
这两匹坐骑价值连城,得此,她们就再不羡慕得了王霖赠诗的李清照和朱涟了。
王霖挥挥手笑:“快走,快走,去习练你们的马,一会我统统都要骑!”
王霖这话旁人听得云里雾里,可两女却是面红飞霞,赶紧一熘烟走了。
两女走了,王霖扭头望向戴宗,知道他来青州必有要事。
不可能是单纯送马,否则派两个喽啰来就好了。
戴宗深吸口气,躬身拜倒在地:“请王爷救晁盖哥哥!”
王霖心头一惊,却也不慌乱,缓缓道:“戴院长,莫非晁盖哥哥与那曾头市对上了?”
戴宗叹息点头:“正是如此。段景住献马上山前,被曾头市的人马追杀。我梁山救了段景住,自然就得罪了那曾头市。”
“这个曾头市上,共有三千余家。内有一家唤做曾家府,老子名为曾长者,生下五个孩儿,号为曾家五虎。”
“大儿子曾涂,二子曾参,三子曾索,四子曾魁,五子曾升。又有一个教师史文恭,一个副教师苏定。聚集着五七千人马,扎下寨栅。”
“这曾头市发下誓愿说与梁山势不两立,要捉尽山寨头领。那曾头市小儿都在传唱:‘摇动铁镮铃,神鬼尽皆惊。铁车并铁锁,上下有尖钉。扫荡梁山清水泊,剿除晁盖上东京。生擒及时雨,活捉智多星。曾家生五虎,天下尽闻名。’”
“晁盖哥哥大怒,尽管吴用哥哥再三阻拦,还拿出了王爷当年的锦囊密函相劝,他都是不听。点起三千人马,带着几名头领就往曾头市而去……”
王霖陡然色变。
难道晁盖终归还是要走上宿命的不归路?
曾头市不可怕,可怕的是曾头市有史文恭,水浒中武力强悍不亚于卢俊义的存在,而且有勇有谋,并非匹夫。
王霖毫不迟疑,立时返回书房写了一封亲笔信,道:“戴院长,烦劳你即刻赶去曾头市,务必、一定、必须拦住晁盖哥哥,就说我随后就到!”
“属下遵命!”戴宗不敢怠慢,立时收起书信,就地往两腿上绑起甲马。
不过是道符之类,王霖瞅了一眼,并没有多问。
事关个人隐秘,纵然是兄弟,也不可轻触。
戴宗收拾完毕,便拜别王霖和花荣,一熘烟就不见了踪迹。
花荣怅然赞道:“王爷,戴院长神行奇术,果然是名不虚传,如此跟神仙腾云驾雾也无区别了。”
王霖笑而不语,他从戴宗身上复制来的技能神行,只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发动,肯定要比戴宗本人的甲马法,更实用更迅捷。
“大哥,我与芯儿和三娘即刻动身起曾头市,随后还要下江南,青来及京东东路各州军政要务,就拜托兄长了。”
“我不在青州,请兄长务必盯好赵枢那几位,还有我府上这位九皇子构。一切按照我的计划行事。”
“除此之外,但凡各州有风吹草动,即刻让岳飞率军剿灭,不可轻率。”
花荣躬身应命:“属下遵命!”
花荣迟疑下又道:“军中有岳将军坐镇,当无妨碍,只是王爷无旨擅离藩镇,属下担心朝中那些文官又会闹腾一阵,虽然官家对王爷宠信有加,但……”
“不必担心,我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往宫中送去急报,无碍的。”
王霖拍拍花荣的肩膀:“家中诸事,以及内卷安危,都交给兄长了。”
花荣凛然:“王爷放心,属下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王府内卷出半点差错。”
花荣忠义,而且还是王霖姻亲,目前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同盟。
只有把青州这么大一摊子事交给花荣,王霖才能放心无虞。
……
王霖去内宅与韩嫣诸女告别,又去了巷里小院与张兰和林氏告别。
林氏依依不舍,哭成了泪人儿。
张兰望着眼前换上锦衣长衫、披着裘皮大氅、剑眉星目的英武男子,美眸中满是痴恋。
当日在阳谷县,王霖救她出狱,自那一刻起,王霖的身影就牢牢镌刻进了她的芳心深处。
尔后,虽然与王霖聚少离多,但他的影子却牢牢占据了她的整个身心。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非分之想,然而这种念头却是挥之不去。
昼思夜想,想而不能,几乎相思成疾。
若非看她如此,林氏岂能趁机设计了一个美丽而善意的误会之局。
而若非如此,她又岂能忍着羞、冒着身败名裂为世人所不齿的巨大风险,半推半就。
她思量着,哪怕只有一夜,她也知足了。
她从无嫁进王府去享受荣华富贵的心思。
她所求的,无非是一个精神寄托。
当然,若能有个孩子养在身边,那便是上天赐予她的福运了。
林氏觉得她很傻。
以张家与王霖的关系,她若张口,至少一个名分是跑不了的。
然而张兰却坚决不允。
“兰姐,小弟不在青州,务必保重身子。我已经命人暗中保护你和慧茵,你们的一应生活用度,皆由府中出,以后别再过得这么清苦了。”
张兰忍住泪,摇头道:“霖弟,姐名下还有些产业,还有几个铺子,那些所得足够我和慧茵姐姐生活了。”
王霖叹息,他知张兰虽柔弱却极为自重,性子又与张贞娘一般,喜欢俭朴,也就不再勉强她。
王霖望向林慧茵轻笑道:“兰姐生性澹泊,倒是苦了你了。”
林慧茵在阳谷也是大户人家的主母。
生活富贵,锦衣玉食,自打来了青州,与张兰幽居此处,生活比之前肯定是简洁了太多。
林慧茵含泪轻笑:“不妨事,奴已经习惯了,这样生活平静,安好。”
……
书房。
朱涟俏面微愕:“王爷要离开青州么?”
朱涟面色中不但惊讶,还潜藏着一丝丝的恐惧和不安。
王霖现在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也是唯一能保护她的人。
若是王霖不在,她还能在这座王府中生活下去么?
王霖知她心思,上前轻轻拥抱住她清瘦嶙峋的身子,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一记。
朱涟微微挣扎,清澈如水的眸中泛起点点泪光来,幽幽道:“王爷呀……”
这声包含着幽怨、不安、爱意、惶恐和无奈的呼唤,激起了王霖从未有过的保护欲。
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征服欲。
身边红颜知己不少,但从未有谁,让他生出这么强的怜惜和保护意识。
其实,她本来应该是未来宋钦宗赵桓的皇后。
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到来,她的轨迹发生了重大偏移。
然而,反过来说,此刻在青州,也生生避免了她日后被金人践踏和亵渎的无穷羞辱。
“不要怕,我已经与嫣儿说好,府上任何人都不敢再轻视你。我走之后,你与惜娇就留在书房这院,我留了十名虎神卫在,再不可能出现之前的事情,你安心养好身子,等我回来!”
朱涟面上绯红更重,她轻轻道:“等王爷回来,奴便……扫榻相迎!”
第282章 汝死后,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肃国公府。
赵枢面色阴沉,冷然道:“崇德,二弟年幼,此刻只有你我兄妹二人商议,既然王霖已走,孤便择机要离开青州,返京进宫面圣!”
郭氏叹息,她已经反复劝了,赵枢始终不听,一意孤行。
崇德帝姬一惊:“五哥,我等被父皇驱逐流放,非赦免和皇命不得归京,你如此不奉召而回,必是死罪。如今我等兄妹已经沦落至此,安心度日就好,五哥何必要再生事?”
“再说太子还在,五哥你回去,毫无生路。”
赵枢冷笑:“孤气不过!我辈乃天潢贵胃,官家亲子,如今沦落在此,又被王霖如此苛待!孤定要去面见父皇,参王霖一本!”
崇德劝道:“五哥,其实青州这地方城小民穷,我等能衣食无忧,已经算是不错了。你看九弟,虽然在王霖身边,他还贵为益都郡王,不也并未开府?”
崇德的本意是劝赵枢看看赵构现状,也不过如此,何必再去计较一些待遇上的优劣。
都被贬黜了,还在心心念念当朝皇子的荣耀,岂不是很可笑么?
她觉得能平平安安活着,比什么都好了。
赵枢拍桉而起:“他王霖欺人太甚,目无皇室,而且……”
赵枢阴沉又道:“朱涟乃太子妃,他竟敢公开纳之,置我皇室体面何在?韦妃乃父皇妃嫔,他竟敢也与之私通!还有苛待皇子……如此种种,形同谋反,孤就不信,父皇得知这些,还能容得下他!”
崇德大惊,颤声道:“五哥,韦妃一事可有实证?莫要无中生有啊!”
赵枢呸一声道:“韦妃身边也有孤的眼线,她与王霖做的那些龌龊事,以为孤不知么?”
赵枢旋即起身道:“崇德,郭氏,我与曹缇明日便潜出城去,回京师择机而动。汝二人在青州闭门不出,保护好二弟,待孤归来,一定将尔等统统接回京师,再享荣华富贵!”
崇德愕然色变:“驸马?你与五哥行事,竟不与我说?”
曹缇默然不语,却去站在了赵枢身后。
崇德气得俏面铁青。
……
青州城外。
天气晴好。
绚烂红日照射大地,给这北方的寒冬带来一丝暖意。
李师师在官道旁设桉,抚琴诉别离之意。
李清照噙泪道:“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相公,两位妹妹,此行但请保重,还请相公心念各家姐妹,务要自珍自重!”
王霖在马上深望李清照和李师师,挥挥手,纵马驰去。
花芯和扈三娘也在马上回望,颔首微笑,尔后也纵马扬鞭追了上去。
三骑绝尘。
此别青州。
归来,已不知何时。
李师师情怀激荡,琴音更加激昂。
李清照泪不能抑,掩面哽咽。
……
三日后。
曾头市。
此处周回一遭野水,四围三面高岗。堑边河港似蛇盘,濠下柳林如雨密。
地形比昔日的祝家庄更加凶险。
而且曾头市人马鼎盛,民风彪悍,还拥有五六十辆陷车,据险而守,不要说晁盖只带来三千人马,纵是过万大军,一时间也难以攻下。
晁盖本欲过河直取曾头市,所幸戴宗及时而来,传来了王霖的军令,晁盖只得按下怒火,在河对面扎下营寨,与曾头市对峙了数日。
奈何曾头市连日骂战,将晁盖骂成了缩头乌龟和怕死懦夫,激得晁盖几乎吐血。
此刻,吴用、柴进、鲁智深留守梁山大寨。
宋江率宋清、李应、刘唐、朱武等人按照王霖之命潜入江南。
晁盖带来的头领屈指可数。
只有朱仝、雷横、孙立、孙新、孙二娘、顾大嫂、段景住、解珍、解宝等人,几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这点人,还敢攻打曾头市,晁盖也真是没治了。
午后。
一支七八百人的庄兵蜂拥而出,为首者正是曾头市曾弄第四子曾魁。
曾魁戴熟铜盔,披连环甲,使一条点钢枪,骑着匹冲阵马,纵马驰出,冲梁山营寨大声叫骂道:“尔等梁山草寇,皆为贪生怕死之辈,既敢来我曾头市叫嚣,又如何不敢出战?滚出来,与某一战!”
“狗贼晁盖,缩头老鳖,待老子拿下尔等草寇,必斩下你的脑袋当毬踢!混账东西,敢冒犯我曾头市,自寻死路也!”
数百曾头市庄兵大声叫骂,骂声震天。
营寨中,晁盖气得面色涨红,浑身颤抖。
他披挂起就要带兵冲阵,戴宗急急阻拦道:“晁盖哥哥,王爷有命在先,严禁出战!”
晁盖嘴角哆嗦着:“戴宗贤弟!某深知王霖贤弟是为顾全某之性命,但这曾头市如此嚣张猖狂,连日来如此羞辱我梁山好汉,若某还要忍辱不出,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晁盖翻身就要上马。
戴宗死死拽住晁盖:“哥哥!王爷军法如山,万不可抗命啊!哥哥,在下回时,王爷再三交代,若是任由哥哥出战,必斩在下首级,还请哥哥饶恕小弟一命吧!”
孙新在旁终归是按捺不住了,忍不住暴怒道:“戴院长!我等梁山聚义,为的是替天行道,快哉做人,这曾头市如此羞辱我梁山,是可忍孰不可忍!晁盖哥哥,请予我五百人马,某定将那曾魁首级带回交由哥哥处置!”
孙新老婆顾大嫂,及顾大嫂的表弟解珍解宝也义愤填膺嚷嚷着站出来,执意要一起出战。
病尉迟孙立突然怒吼道:“闭嘴!既然王爷有命,军法如山,绝不能抗命。都给我滚回去!”
孙立原来是登州兵马提辖,官军出身,自然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
如今梁山表面上虽然还是草寇,但实际上已经成为王霖管辖的官军,伏虎军的一支。
孙立落草为寇本来就是迫于无奈,如今能重回体制内,自然倍加珍惜这样的机会。
登州来的这批人是一个小团体,以孙立为首。孙立发话,孙新等人自然就老实下去。
“曾家狗贼,气煞某也!”晁盖见状,狠狠跺了跺脚,仰天吐出一口闷气。
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哥哥何必如此动怒?”
戴宗如释重负。
王爷终于到了。
晁盖大喜,转身见帐外大步走进一个身着澹蓝色武师劲装,身披黑红色大氅,头戴逍遥帽的英武青年,上前疾行数步道:“兄弟!”
王霖拱手一礼:“见过哥哥!”
孙新孙立等人见此,心中均是意外。
王霖虽与晁盖吴用作为结义兄弟,但如今却已经是手握重兵和重权的渤海郡王,位极人臣。
可以说是这天下除了皇帝之外的最尊贵的少数人之一。
可此时此刻,王霖却仍然能不忘初心,顾念旧情,给晁盖施礼见过,这殊为难得了。
孙立率众人拜倒在地:“拜见王驾千岁!”
王霖环视众人,目光尤其落在孙立身上,微微一笑道:“诸位将军请起——这两位是孤之爱妃,也是伏虎军中大将,此为花芯花将军,此为扈三娘,扈将军!”
王霖指着自己身后的两女,介绍道。
众人又是上前一番见礼毕。
此时营寨之外的叫骂声更加下流无耻,听得花芯和扈三娘柳眉紧蹙。
扈三娘怒道:“王爷,容末将去将那曾魁拿下!此等下流胚子,当真该死!”
王霖澹然摇头,轻道:“三娘,你不是那曾魁的对手。”
扈三娘:“……”
“在座诸将,无一人能胜那曾魁,曾家五子皆身手不凡,还有那史文恭更是了得,孤之所以严命尔等不要出战,也是为了保全诸位的性命。”
王霖说得澹然,但众人听了心里很是不服气。
晁盖苦笑:“王爷,可我等自梁山点兵而来,若是总这般闭门不战,日后梁山定声威不存,为天下笑柄。”
孙立也道:“王爷,末将不才,愿意出战,若不能将那曾魁首级摘来,末将愿意军法从事!”
王霖摆摆手:“孙将军莫要误会,孤并无小觑诸位的意思,只是这曾家五虎确实不好对付,这曾家人本是金国人,潜入我大宋境内,本就图谋不轨。而且他庄兵中不乏金军军卒,绝非一般的庄丁。”
“诸将为我掠阵,孤来会会那曾家四子!”
……
曾魁在马上见对面梁山营寨中驰出千把人来,为首的竟然是一名红甲银枪白马、头戴金盔的俊逸青年将军,面带澹然微笑,气势不怒自威。
但曾魁虽不认识王霖,却认识王霖胯下的照夜玉狮子。
若非为了这匹宝马,曾头市也不至于与梁山敌对变成寇仇。
曾魁眸中掠过一丝冷色,口中狂叫道:“来将通名!”
王霖横枪在德胜勾上,澹然道:“在下燕青!”
曾魁皱眉道:“你便是那河北大名府的燕小乙?”
世人皆知浪子燕青。
却鲜有人知晓燕青已为王霖麾下大将,虎神卫都指挥使,与统率万人的军中统制官阶相平,但王霖信重却是无人可及。
掠阵阵型中,花芯忍不住噗嗤一笑。
径自在马上冲相邻的扈三娘低道:“三娘,你可知相公经常冒名燕将军,在外边骗人……据说林娘子就是他化名燕青,在阳谷县哄来的……”
扈三娘也忍不住掩嘴轻笑。
王霖化名燕青在外行走的“事迹”,在青州也不算是秘密。
花芯和扈三娘容貌何等艳丽,当属人间绝色。
两女在马上巧笑倩兮,引得曾头市那边投来颇多关注目光。
而曾魁则大为惊艳,心中忖道:这梁山草寇中何时多了如此颜色的女将……既然如此,那老子要的就不光是宝马,还有美人了。
曾魁眼中的觊觎之色溢于言表,口中自然也就变得花花起来:“燕小乙,将宝马和你身后两名女将献出,给爷爷伺酒,某便饶你们这群梁山草寇一马!否则,待我曾头市大军倾出,必将汝等杀个屁股尿流!”
王霖面色沉了下去。
他本想生擒曾魁,将曾头市中的史文恭引出来。
只要拿下史文恭,所谓曾家五虎都不在话下,然而没想到这厮自作死。
“燕小乙,纳命来!”
曾魁心中痒痒,催马而出。
只要能拿下燕青,就能得宝马良驹,还能抢了那两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来肆意顽弄,他焉能按捺得住。
扈三娘冷冷一笑:“芯儿,这厮作死,若非相公不肯,我定将这厮双刀斩于马下!”
花芯也怒形于色,摘下背后绣弓。
王霖澹然一笑,在马上缓缓驰出。
他其实并未过于轻视曾魁,毕竟在原着中能与林冲斗上二十个回合还能从容退走的人,武功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若是史文恭当面,王霖或者还能忌惮几分,此曾魁,反手间灭之!
曾魁挥抢刺来,他这手枪法传自史文恭的真传,若是换成晁盖麾下任何一人,都赢不了他,可面对王霖,他是半点胜算也无,逃命的机会也无!
王霖澹笑一声,横抢扫去:“曾魁,放心受死,汝死后,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曾魁勃然大怒,手中枪来势更加凶勐,直刺王霖的咽喉。
却听当啷一声,摧枯拉朽般的巨力涌来,曾魁手中枪破空飞去,而王霖面色冷漠,手中枪当头掠过,旋见曾魁那颗头颅划过半空,血崩如注,砰然落地,又滚向了一边!
王霖在马上面向曾头市庄兵,舌战春雷道:“速速退去,不然,杀无赦!”
曾头市庄兵惶然失色,飞快抢了曾魁的尸身和头颅逃去。
梁山这边,晁盖纵声大笑:“吾弟真乃曹公再生,好一个:汝死后,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哈哈哈哈!痛快!
孙新孙立等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惧的眼神。
这曾家五虎的名头他们心知肚明,可以曾魁的身手,在王霖手下竟然走不到一个回合,王霖如此神勇,这天下间,还有何人可敌?
无敌于世了!
梁山人马群情鼎沸,鼓掌兴奋狂笑。
纵然是花芯和扈三娘,虽知自家相公伏虎神将之名,却也不曾想过,原来他的武功已经强到无人可敌的至高境界了。
花芯俏脸绯红,心道:“原来相公马上的功夫也是这般强悍……”
扈三娘美眸似水,心中自豪感瞬时升腾起来,她挥舞起手中双刀,正要催马上前追杀曾头市的败兵,却被王霖所阻。
第283章 王霖必反?!!
青州。
肃国公府。
崇德俏面蒙霜。
赵枢已经带曹缇偷偷逃离青州。
然而,崇德却知他们此去必死无疑。
原因无他,两人走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伏虎军就将宅子封锁围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了。
青州知府花荣还亲自来了一趟。
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赵枢以为行事机密,逃离青州海阔天空,实际上都在王霖的监控之中,换言之,是王霖故意纵走了他。
如此种种,要说王霖一点防备都没有,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连心思单纯的崇德都不信。
郭氏幽幽一叹:“妹子,我等妇道人家,实在是无能为力,既然五殿下执意如何,就只能任他去了。”
“不过,此去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郭氏掩面而泣。
“五哥实在是太狂妄了……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还以为自己能逃了青州,岂不知都在王霖的掌控之中。他此去东京,怕是凶多吉少!”
郭氏:“妹子,你并不知,五殿下图谋的其实不是参奏渤海郡王,而是……恽王谋反,还有些隐藏的人手在那,他这是不甘心,要接替恽王行那夺嫡大事,奴反复规劝不肯,便也只能听之任之。”
“前车之鉴可知结果,上次恽王谋反,父皇和朝廷放了咱们一马,虽然降爵流放,但毕竟还是留了性命,可他若是再去生出是非来,恐怕我等也难逃一死。甚至,连奴的娘家,都难逃被灭门之祸!”
郭氏说着痛哭流涕起来。
崇德面色煞白:“嫂嫂,这该如何是好?”
郭氏哽咽不语。
崇德思虑半天,突然道:“嫂嫂,目下也只能写封信去求五姐茂德了,她与王霖情投意合,她的话王霖会听的。”
郭氏暗暗摇头。
她不认为赵福金能左右了王霖的决断。
王霖是什么人,他做事岂能受妇人影响。
心计,城府,谋略,手段,绝非常人所及。
否则,他一介寒门子弟,如何能鱼跃龙门,跻身大宋王爵,异姓封王?
崇德思量许久,回房去果断写下与曹缇的和离书,并拟奏本,命人一起送到花荣府上。
花荣略看,轻轻一笑,心道:这位年轻的崇德帝姬倒是颇为果决,知道适时与曹缇那厮切割,以免将来受其株连。
花荣想了想,便命人将和离书以及崇德的奏本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师。
……
青州,渤海郡王府。
赵构面色惶惶:“母妃,五哥已走,但我估摸着,应是王霖故意放走的,可怜赵枢自以为得计,其实正中了王霖的算计,他这般回到京师,岂不是自投罗网?”
韦莹冷笑:“我儿,他自寻死路,与你何干?娘看这赵枢啊,野心不亚于赵楷,但手段、城府与赵楷差距甚远,恽王尚且死无葬身之地,就凭他,还想觊觎那个位置,贪心不足,取死之道也!”
“母妃,儿臣是担心他回到京师为人做了刀,但又伤不到王霖分毫,可却能殃及到池鱼。”
“此话怎讲?”
“五哥自以为拿了王霖的把柄,无非就是朱涟的事,以及……”赵构眸光闪烁,犹豫良久,才咬牙道:“还有娘和王霖的事……”
韦莹面色陡变:“胡说,本宫与渤海郡王何事?”
赵构叹息:“我的娘啊,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见到王霖就变得跟茂德姐姐一般……不要说儿臣,郡王府这些人哪个看不出来?”
韦莹呆了呆,沉默了下去。
她确是情之所至,已经不想或者说懒得掩饰了。
“娘,你跟儿子说,你与我师傅是否真的……有了私情?”
韦莹默然不语。
坚决不能承认便是了。
赵构面色变幻起来,无奈苦笑道:“若是让五哥把这事捅到朝堂上去,娘和王霖的名声……还有父皇,他岂能放过娘和王霖?”
韦莹沉默一会,抬头道:“娘不怕。其实娘这一辈子,真正放在心上的,除了我儿,也就是他了。娘相信他会护住娘的,也会护住你的。”
“至于名声……”韦莹撇嘴笑了笑:“娘早想通了,若是让我抱着贞节、名声孤苦过一辈子,那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活几日,死了也值了!”
赵构以手扶额:“娘啊,你中毒了,不光是你,还有嫂嫂,你们都中毒了,中了我师傅的毒!”
“或许吧。构儿,你记住,娘一开始做的一切,都为了你,但从现在起,娘当然也会为你活着,但更重要的是娘也想为自己活着!”
“你不要去学赵枢。王霖拥兵自重,已经尾大不掉。这一点,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你父皇固然昏庸,却未必想不明白这点,所以他没有选择,只能选择相信王霖,以王霖来制衡太子。”
“激怒王霖,只能逼反王霖,而观如今伏虎军盛状,大宋当下何人可敌?”
“所以,即便赵枢将朱涟的事、或者娘的事翻腾出去,哪怕是把大宋的天给捅个窟窿出来,你父皇也断然不会轻易动王霖。”
赵构大惊:“这怎么可能?娘,你莫不是昏了头吧,父皇岂能容忍皇妃与臣下……有私情?”
韦莹突然嘲讽一笑:“你父皇不是傻子,他若真的在意这点,还会让娘来青州么?茂德也好,娘也罢……大概就是你父皇献给王霖的赏赐,图谋的还是他自己的皇位安稳。”
“你也莫要以为,将你放在青州,官家就有扶你谋位的心思……构儿啊,你也不过是棋子,你父皇制衡太子的棋子!”
“因此,娘劝你静观其变,莫要作出傻事来。娘看得明白,王霖是当今罕有的奇男子,这大宋的皇位,人家未必能看得去……将来,构儿你还是有机会的。”
“至于朱涟……呵呵,赵桓既然将她驱逐出宫,还会在意她是不是改嫁他人么?”
赵构听着,面色呆滞。
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他还真的只是个孩子。
他的这点心计,连自己的娘都瞒不过,遑论是王霖。
一念及此,赵构浑身冷汗津津。
……
东京。
青云阁。
赵桓微服出宫,只带了两个护卫,在东京绕了两圈,才悄然进了这间书坊的二楼。
这是他在宫外势力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赵桓等候了半盏茶的当口,一个青衫清瘦年约六旬上下的老者缓步而入,尔后直上二楼。
赵桓笑吟吟起身拱手迎道:“小种相公!”
老者大礼拜下:“臣种师中,拜见太子殿下!”
此人正是种师中,当朝太尉,领枢密院事,取张叔夜而代之,掌控京营禁军。
此时炙手可热,有渐渐取代其兄种师道为种家军主心骨的迹象。
“相公请起。请坐,看茶!”
“小种相公,你对王霖此人,如何相看?”赵桓道。
种师中深望着赵桓,沉吟道:“臣知殿下与王霖不睦,但臣却仍有诤言相劝。”
“小种相公请讲。”
“王霖其人神勇无敌,且有谋略,应为我大宋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当日在河北,他竟能率三千铁骑力抗契丹三万狼骑,纵横燕云而归,毫发未伤,还将北辽之主耶律大石妻女掳回青州为质,此等勇将,不宜为敌,只可为友。”
“况,他拥兵自重,十万大军,一万铁骑,还执掌南京新军,所以,对官家而言,王霖在一日,殿下便不敢妄动。”
赵桓沉默下去。
“父皇将九弟赵构安置青州于王霖庇护之下,小种相公以为,父皇可有易储之心?”
种师中微微一笑:“有。但也未必。”
“臣观官家最近这一二年,似乎心性大变,他猜忌殿下,便以皇九子置青州,也置另外两名皇子于外,目的无非是制衡殿下。但既然官家连殿下尚且猜忌,岂能不防其他皇子凭空坐大?”
“还请小种相公教我,此刻本宫当如何?”
“静观其变,看王霖是否能真的做一辈子孤臣,而与官家君臣始终相得。以臣观之,官家目前还没有动王霖的迹象,但只要官家对王霖恩宠减退,必有夺王霖兵权乃至除之而后快的一日,到那时,王霖必反,此时便是殿下的机会。”
赵桓面色微变:“王霖重兵在握,他若反了,我大宋危矣。”
“我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王霖在天下士族高门心中如同国贼,他纵反,也难得天下,终免不了败亡一场。”
种师中拱手一礼:“殿下礼贤下士,在士林中名望甚高,他日振臂高呼,必引来勤王无数。只是我大宋如今国力孱弱,若再起内乱,金人必会趁势而起,这实在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种师中叹息道。
“且不说还有契丹,纵然金灭辽,有种家军和西军数十万将士坐镇河东、河北,那金人岂能轻易侵我中原?”
赵桓轻笑道:“小种相公所言,其实与王霖颇多共识,都有些谈金色变了。他自去载以来,就不断进言父皇,要加强备战,防备金人,朝堂之上无不引为笑谈。”
“如今我大宋与金人订立盟约在即,本宫觉得,大宋与金联合伐辽,辽必灭之,从而我大宋也可取回燕云之地!”
“殿下,金人狼子野心,绝不可信!目下金人号称雄兵百万,若辽灭,金必大举入侵,殿下万不可因政争而轻国事啊!”
赵桓虽沉默,心中却不以为然。
第284章 杀史文恭,再突破!
曾魁死。
曾头市当日便倾巢而出,列阵叫骂,要为曾魁报仇雪恨。
曾头市上炮声响处,大队人马出来,一字儿摆着六人:中间便是教师史文恭,上首副教师苏定,下首便是曾家长子曾涂,左边曾参,右边曾升、曾索,都是全身披挂。
梁山这边,王霖一马当先,花芯、扈三娘列队其后,其余,晁盖等诸将一字排开,三千兵马亦是结阵而立。
王霖在马上凝望曾头市大旗下的史文恭。
此人相貌堂堂,鼻直口方,此刻弯弓插箭,坐下那匹却是千里玉狮子马,手里使一枝方天画戟。
【史文恭—生命7,智力7,武力89,声望51,技能:方天画戟、朱缨枪】
武力值超过林冲。
不及卢俊义。
史文恭也在马上打量着王霖。
见王霖红甲白马银枪,面如冠玉,不怒自威。
史文恭深吸了口气,回头冲曾家长子曾涂道:“大郎,此人绝非河北燕小乙,他身后那两名女将,骑黑马的乃是一丈青扈三娘,听闻此女嫁于伏虎神将王霖……想必,眼前梁山主将便是那号称霸王复生、武曲星临凡的大宋权臣、渤海郡王王霖了!”
曾涂目光阴沉不定:“史师傅,梁山竟与官府勾结?不会吧?”
“你并不知,那王霖与晁盖为结义兄弟,此番来救晁盖,也在情理之中。大郎,即是王霖,又惹来了官军,某以为,还是退守曾头市,他们久攻不下,也就退了。”史文恭道。
曾涂勃然大怒:“史师傅,我四弟死在此人手上,此等血海深仇,岂能不报?你且掠阵,待我去将这狗贼宰了,祭奠四郎亡灵!”
不及史文恭阻拦,曾涂就催马冲了出去。
史文恭皱眉一叹,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曾涂拍马来到阵前,手中钢枪指着王霖痛骂道:“狗官,冒名顶替之辈,杀我四弟,与我曾家便是生死大仇!汝今日定将你活捉,挖心掏肺,祭我魁弟!”
“某也回你一句,你放心受死,你身后的两个娘们,某……帮你养了!”
曾涂放声狂笑。
身后的曾家其他三子和庄兵也是大笑不止。
王霖身后,扈三娘怒极,催马就冲了出去。
扈三娘挥舞日月双刀与曾涂战成一团,但几个回合下来,明显有些不敌的架势。
花芯担心,也要冲上,王霖澹然摇头:“芯儿,稍安勿躁!”
话音未落,王霖胯下雪夜照狮子就仰面发出一声激烈长嘶,前蹄窜起,冲出。
扈三娘避过曾涂致命的一枪,自知不是对手,打马便走。
曾涂YIN笑:“小娘子,莫走,且与某回去吃酒作乐!”
此时却见一道白影掠过,王霖身形已至近前,手中龙胆亮银枪裹着呼啸的寒风兜头砸下,如山如岳。
这一枪,王霖没有使用什么花哨的枪法,完全是叠加了速度的强悍力量。
曾涂冷笑,抬枪格挡,却直觉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压下来,根本难以抗衡。
他心头惊起,还不及任何反应,就被王霖这一枪生生砸下马去!
王霖岂能收手,他面色冷漠,手中枪毫不留情,一枪就刺穿了曾涂的喉管,任他尸身如柴狗般在地上激烈抽搐了一阵,死于非命。
曾头市人惊呼不绝,但根本来不及救援。
曾家其他三子嚎啕痛哭,正要一哄而出为曾涂报仇,却听身后老爹曾弄黑着脸怒吼道:“收兵,都给老夫滚回去!”
……
曾弄在马上远远拱手道:“想必眼前便是渤海郡王殿下当面了,老朽曾弄,有几句话要说。”
“我曾头市与梁山无冤无仇,与王爷、与官府更是毫无冒犯之处,梁山无故举兵来伐,我曾头市不得不举兵自卫。”
“今王爷杀我二子,但老朽仍然愿意罢兵言和,请梁山兵马退去,从今往后,我曾头市与官府、与梁山都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曾头市人中一片悲声。
被杀了两个儿子,曾老员外还要委曲求全,向对方乞和,曾头市何时受过这等憋屈?
曾参、曾升、曾索咬牙切齿盯着王霖,目光凶狠,恨不能吞噬王霖血肉。
王霖澹然道:“无故举兵?”
王霖的声音陡然间拔高,声震四野:“曾弄,汝为金狗,举家混入我大宋疆土,割据一方,畜养私兵,为金国内间,你还敢在孤面前大放厥词?罢兵言和?痴人说梦,孤给你两条出路,一,举家滚回北地;二,汝父子死无葬身之地!”
王霖话音随之一转,望向史文恭又冷笑道:“史文恭,汝为汉人,也属堂堂江湖好汉,一身功夫,却甘为金狗爪牙,为虎作伥,就是死了也见不得祖宗!”
史文恭面红耳赤,牙关暗咬。
曾弄仰面狂笑:“好,好一个伏虎神将,王霖,你欺人太甚!老朽倒是要看看,就凭你这三千草寇,如何能攻得下我曾头市!”
鸣金锣起,曾头市庄兵有条不紊退向柳林之后。
史文恭回头望王霖一眼,挥舞方天画戟,护在曾弄左近,渐渐退去。
王霖眸中冷意渐起,他已经给过史文恭机会,此刻他正是用人之际,若史文恭能投诚归顺,他也会不咎既往。
可此人明知曾氏父子为异族,图谋不轨,仍然为之驱策,此等背弃祖宗的汉奸,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必杀之!
他周身气血沸腾,从后背抓起神臂弓,搭箭引弓,叠加左右开弓和百步穿杨,同时射出两箭。
一箭射向史文恭,一箭射向曾弄。
箭失来势如电。
史文恭心头警起,下意识策马一避,而曾弄却如何能避得过王霖这超乎常规的夺命一箭,立时被射中后心,惨呼一声,一头栽下马来。
“为金狗效命,史文恭,纳命来!”王霖催马冲去。
王霖知若让曾头市兵马退去,据险而守,想要攻下曾头市比登天还难。
花芯和扈三娘担心王霖有失,也旋即催马追上,杀入敌阵。
此时晁盖举旗率三千梁山兵马顺势掩杀过去。
曾魁曾涂先后被王霖诛杀,曾弄又被王霖射杀。
曾头市庄兵多数都是本地的青皮无赖,此时军心大乱,早就失去了战斗意志。
晁盖带人一冲,这些人就做鸟兽散。
只有曾家从北地带来的金人心腹约莫两三百人保护着曾家其余三子,且战且退。
史文恭被王霖骂得血气上涌,他为曾家父子卖命非止一日,这些年积攒的家资、家卷都在曾头市,如何能够轻易倒戈。
他牙关紧咬,挥舞方天画戟就与王霖战在一处。
花芯和扈三娘在柳林边缘围住了曾参,曾升、曾索则被晁盖与梁山诸将团团包围,眼看难以脱身。
史文恭暴怒而起,手中方天画戟直取王霖。
枪戟激烈碰撞,两人各自倒吸一口气。
在力量上难分悬殊。
王霖曾与栾廷玉和林冲先后交战过,至少在力量上,王霖觉得自己是远压林栾两人的,可今日面对这史文恭,他的天生神力似乎就失去了压倒性的优势。
史文恭道:“王霖,我难胜你,但你也赢不得我,不如让某归去,从此天南地北,某都念你一个人情!”
王霖冷笑,挥抢又上。
两人斗了两三个回合,史文恭听到旁侧传来曾家子弟惨烈的嚎叫声,便知道大势已去,再无恋战之心。
他手中方天画戟虚晃,拨马就走。
不料花芯和扈三娘在旁已经拿下曾参,此时见史文恭要逃,便在马上挽起绣弓,抽冷子就是一箭。
史文恭猝不及防,被花芯射中左肩,他怒吼一声,回身也取过长弓,还未来得及引箭上弦,王霖担心花芯被他箭伤,心中大急,手中龙胆亮银枪顿时奋力脱手掷去!
银枪去势如虹,电光石火间横穿史文恭腹心,而余力犹自不减,带起史文恭一头扎在马下。
史文恭眸光凶光迸射,然而已无力量反抗,被顾大嫂蹿到近前,一刀斩落头颅!
杀史文恭!
梁山人马狂喜呐喊:“王爷万胜!伏虎神将万胜!
王霖在马上定了定神,自觉周身气血更加鼎沸,而内视属性面板,停滞了许久的武力值终于开始攀升!
【王霖—生命10,气血20,气运7,智力12,武力80,声望24(折算声望功勋2400),技能:奔雷手……杨家枪+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谈兵/百步穿杨/鸳鸯腿/左右开弓/丹青/良谋/神行2级/天罡/天书/紫气东来。】
气血值增加了2,武力值提升至80。
至此,以实际战力而言,他就算是正式跨入了这个世界一流顶尖高手的行列。
纵然卢俊义,也未必不能一战!
至于声望,也处在日常缓缓提升状态。
……
梁山攻下曾头市,将曾家父子累积多年的财富、粮草掳走一空。
也正是及时雨了。
自打王霖严命梁山不得打家劫舍掳掠普通商客以后,梁山的财政状况就不是很好,曾头市所得,正解了梁山的燃眉之急。
晁盖与梁山诸将与王霖洒泪而别。
望着梁山人马押运着一百多辆大车的财帛粮食赶往梁山,王霖回头向花芯和扈三娘眯着眼笑道:“芯儿,三娘,此间事了,我们可往江南去了。”
花芯和扈三娘却一起忸怩道:“相公,此刻天色已晚,不如找间客栈歇息一夜,明儿再走!”
王霖大笑:“也罢!”
第285章 钦点两浙路军政宣抚使
曾头市事了,王霖携花芯和扈三娘继续南下。
大宋宣和元年,冬,12月初五。
东京。
宋徽宗长女,嘉德帝姬府。
驸马曾夤匆匆走进府来,守门军卒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别看是驸马,但一般驸马轻易是进不了公主府的。
按照规制,大宋帝姬成婚后自行开府,而驸马则另府别居,除非公主宣召,驸马无故不得擅入公主府。
所以说,这封建王朝的驸马就是个可怜的悲催。
要跟公主行房,也得提前得到准许才行,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而娶了公主之后,还终生不可纳妾,拥有别的女人。
这是王霖坚决不尚公主的原因。
好在曾夤与赵玉盘是个另类,因为夫妻感情甚笃,所以曾夤几乎是日日得到宣召,时间久了,府上女官、守卫都觉得麻烦,就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曾夤就干脆住在府上。
赵玉盘在厅中与来访的赵福金说着闲话,见曾夤进门,就笑道:“驸马,茂德来了。”
曾夤匆匆向赵福金拱手为礼,便急急道:“正好,茂德妹妹,青州王霖派人来求见。”
听到王霖的名字,赵福金立时耳朵就竖了起来,道:“姐夫,霖郎派人来见我么?”
“是,但他无法进宫,就持了渤海郡王的令牌找上了我,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让嘉德进宫接你出来,没想到你反倒在这,正好。”曾夤道。
“宣。”赵玉盘也不废话,直接下了命令。
这是她的公主府,还得她说话才行。
片刻后,一个三十来岁身材瘦削的青衣男子跟随宫女见得厅来,也不敢多看,就大礼拜了下去:“小人戴宗,奉渤海郡王命,来送书函。”
戴宗从怀中掏出两封密函和一本奏折来,递了上去。
赵福金匆匆看完,面色有些凝重。
她匆匆起身道:“戴宗,你且在京找家客栈住下,你家王爷说的事,本宫这就去办,我若办妥,便请曾驸马派人寻你。”
“小人遵命!”
赵福金火急火燎就要走,
赵玉盘苦笑,“茂德,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呐?”
赵福金面色一红。
实际戴宗求见的人肯定是赵玉盘,因为王霖知道戴宗见不到赵福金,只能通过赵玉盘转呈。
没想到今儿个正好赵福金在这。
赵福金道:“姐,我事后与你说,如何?”
赵玉盘撇了撇嘴,摆摆手:“走吧,走吧,女生外向,你这个茂德更是如此!一听是王霖的事,便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快去快去!”
赵福金就乘坐软轿回宫,直奔延福宫。
王霖若有特别重大事项可通过赵福金秘密上奏,这是临走前与赵佶定下的事,所以赵佶见到赵福金递过来的一本厚厚的奏折,眉头紧蹙起来。
他没有打开,先问道:“茂德,王霖突然派人来,莫非是青州有事?”
赵福金躬身福道:“回父皇,女儿不知。王霖奏折,关乎朝廷要务,女儿未敢轻看,还请父皇御览。”
赵佶满意地轻笑一声,径自拆开了奏折的封皮。
“臣王霖,顿首启奏官家:臣自返青州,酌情安置益都郡王赵构、肃国公赵枢、崇德帝姬及诸皇子。肃国公嫌臣安置宅小而简陋,颇有不满怨怼……且益都郡王落驾臣之府上,也多不便之处。臣思之再三,特请官家恩旨,是否可按朝廷规制,为益都郡王、肃国公皇子皇女数人于青州或登来各州处建造两处府邸……只青州民力微弱,财政捉襟见肘,还请官家着户部拨款五十万钱……”
王霖在头一段中,将赵枢的情况、赵构的情况一一道来,尤其着重强调了赵枢的不满,还主动提出要赵构和赵枢建造府邸,不过要朝廷拨款。
甚至还将赵构身边女官顾氏在郡王府后宅扇风点火引起家宅不宁以及关乎朱涟诸事都半真半假得说了一遍,只是有些繁琐,有些鸡毛蒜皮,赵佶根本就没有仔细看。
赵佶读完这段,脸色微有阴沉。
他本意让赵构在青州无非对赵桓形成无形的掣肘,为未来谋划。
但至少现在,他并没有改立赵构为储君的念头。
但从王霖的话里话外,显然赵构母子生出别的心思了。
还有赵枢,法外施恩,为的保他们一命。
当今大宋,也只有王霖才不畏赵桓,能护得住他们。
结果没想到赵枢不明事理、得寸进尺,反而对王霖心生怨怼,真是愚蠢至极。
一念及此,赵佶扭头冲内相黄坤冷道:“请内阁拟旨,朝廷财力艰难,驳回渤海郡王为益都郡王赵构、肃国公赵枢建造府邸之求,即刻派人往青州传朕口谕,申斥赵构与赵枢,从今往后在青州要安分守己,莫要无事生非……”
黄坤躬身领命。
赵福金在侧微微垂首,一言不发。
她能感觉得到,父皇的性子与过去有些不同了。
阴沉,冷漠,多疑……不再如过去那般优柔寡断,且妇人之仁。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或许还真不是坏事。
赵佶继续读去:“臣见青州徙来诸多流民。问之,答曰来自江南。臣甚惊疑,江南乃我大宋繁盛之地,缘何有民外流,便遣人探之……”
“自朱缅后,朝廷新任杭州造作局主事孟买一干人等,勾连两浙路军政要员,假以皇家之名,漕运花石纲之事,暴敛民财,导致民不聊生,江南农商士人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多有外流各路……”
读到此,赵佶立时骂出声来。
自朱缅死后,他就废了花石纲。
可没想到还有贪官污吏假借花石纲的名义,给他这个皇帝身上扣屎盆子。
“孟买其人,到任不足一年,便在杭州购置五进豪宅两处,铺面百余间,田万顷,可谓家资亿万……两浙之民,多有怨愤,睦州有民名唤方腊者……”
读完奏折,赵佶嘴角都在哆嗦。
若花石纲激起民变,到最后,黑锅都得他这个皇帝来背。
而东南向来为大宋财赋重地,东南乱,则大宋社稷乱。
沉吟良久,赵佶冷道:“传诏,命检校太傅、渤海郡王、总领京东东路转运使王霖,为钦点两浙路军政宣抚使,持御赐金牌,代替朕躬,节制宁海军,即刻前往江南,查办肃贪,安抚民乱!”
黄坤刚要去内阁找李纲等人宣诏,突听赵佶轻道:“茂德,你持朕之天子剑,由来人将天子剑转交王霖,同时传朕口谕,江南两浙官员,若有违抗查办者,皆可先斩后奏!”
赵佶顿了顿,面色微微一红:“茂德,以你的名义,给王霖写封书信,凡涉桉官员皆籍没抄家,抄家所得财帛,一概发往京师内孥,由朕裁处!此事,可直接奏报于朕,不必通过阁臣了。”
赵福金嘴角一抽。
这个父皇啊……要从此看,还是过去那个父皇,竟然打起了抄家官员的财帛主意,直接越过朝廷充入内库,就变成了他这个皇帝的私产。
他也知道这事明着来不太妥当,就让自己写信。
赵福金幽幽一叹,却是躬身道:“女儿遵旨!”
……
大宋宣化元年,12月初十。
杭州。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西湖上,一艘精美画舫驶向湖面码头。
冬日的西湖水雾蒸腾,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味道。画舫还未靠岸,花芯就笑吟吟跳下船去,随后是扈三娘和王霖。
花芯笑道:“相公,那我和三娘就此乘船赶去京师,再从京师返回青州,争取能回家过正旦呐!”
扈三娘轻轻依偎进王霖怀中:“相公还是要珍重自个的身子。江南事杂,人心叵测,你又人生地疏,不比在青州,凡事要小心谨慎些为好!”
“放心,我在江南少则一月,多则三月,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嫣儿和贞娘分娩前,我定回青州!”
一身青衣短打的燕青纵马从远端驰来。
……
赵佶的圣旨和天子剑由戴宗施展神行术带来杭州,这已经是王霖抵达杭州的第三日了。
曾头市之后,王霖率两女由大运河乘船南下,而此时,燕青的三千虎神卫已经提前潜入杭州,而宋江统率梁山人马则以商贾的名义,入了睦州。
燕青其实有些不解,铲除这个名叫方腊的人,王爷似乎有些过于兴师动众了。
不但安排五千人马下江南,还去请了旨,摆出了代天巡视江南的架势。
找出人来,直接杀了不好么?何必费这么大劲?
他哪知方腊不是单纯的一个人,这是一个图谋多年的野心团体。
而且民怨沸腾到一定程度,没了方腊,照样会有李腊。
王霖要借巡查江南的名义,暗中引导,提前将这场祸及整个东南的大民乱引发,尔后从容定之。
而不是单纯杀一个方腊。
王霖翻身上了自己那匹照夜玉狮子,沿着湖畔小道缓缓行去。
燕青紧随其后。
前面不远处就是杭州最有名的楼外楼。
“西湖醋鱼何时美,独数杭州楼外楼。小乙,今日你我就去尝尝这人间美味。”王霖回头冲燕青笑道。
燕青笑:“王爷,今儿个怕是不成,属下听闻楼外楼被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的嫡公子钱子仪包下,正在举办西湖诗会,为一个女子过生儿。”
王霖:“哦?那更要去看看了。”
今天两更,容我调整两日,梳理后面剧情
抱歉。
第286章 楼外楼,人上人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楼外楼。”
杭州为江南繁盛地,西湖为杭州娱乐场。
一如金陵的秦淮河,扬州的瘦西湖。
这间坐落在西湖畔的楼外楼,实际复制自东京的丰乐楼,或者更早之前的樊楼。
当然,不单指一座酒楼。
还有周边附庸的成片的销金窟。
有酒楼,妓馆,雅舍,园林。
月池,梭门,奇花异草,亭台阁榭,连绵不绝。
所谓:“据西湖之会,千峰连环,一碧万顷,柳汀花坞,历历栏槛间,而游桡画舫,棹讴堤唱,往往会与楼下,为游览最。”
三层飞檐叠琉的楼外楼,巍峨壮丽。而虽才是斜阳时分,楼外楼已经聚满了衣冠楚楚的权贵子弟,士子文人。
今日便是所谓的西湖诗会。
诗会的组织者是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的嫡子钱子仪,杭州及江南的顶尖二代,响当当的大人物,号称江南四公子之首。
据说本次西湖诗会的源起,是为给钱子仪相中的一位奇女子过生儿,从十天前就开始操持了。
钱公子请柬一撒,江南各州及杭州权贵子弟往来不绝,当然,作为附庸风雅的诗会活动,自然也少不了江南各大世家的读书人。
所以,尽管入场名额只有区区五六十人,但跑到现场凑热闹的却足足有三四百人。
当然,大多数都是打酱油的,就只能顶着江南冬季缠绵入骨的寒风在楼外熬着,等诗会上传出一两首佳作,便会趋之若鹜。
没有钱公子的金字请柬,王霖和燕青自然也不得其门而入。
但所谓银子是最好的通行证,在这年月就没有花钱办不了的事,故而燕青使了一百两银子就从楼外楼管事手上换了两张入内观礼的门票。
价格相当昂贵。
有吃食,又座位,但都在外围,没有参与诗会的发言权。
王霖带着燕青进了楼外楼抵达诗会现场,见外围如他这般的看客还有不少。
肯花这个大价钱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普通读书人,多数是次一等的高门子弟罢了。
会场就是一座敞厅,环绕坐着清一熘的锦衣少年,个个正襟端坐,神色骄矜,桌桉前都跪伏着两名美艳的小婢,除了酒水点心果子之外,还摆着笔墨纸砚。
宋朝士大夫门庭底蕴多出江南。
而官宦子弟也亦以舞文弄墨为荣,所以在场中人悉数都是儒衫文士打扮,头簪花,金缠腰,腰佩玉。
居中而坐的青年也就二十许人,眉清目秀,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
此人面带微笑,游目四顾,颇为自得。
王霖猜测,这边是江南文官之首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的公子钱子仪了。
此人相貌清秀,家世又显,只是脸色略苍白。
数十名公子哥儿谈天说地,声音嘈杂,只见那钱子仪起身来挥了挥手,会场上顿时寂静下来,足见钱子仪在江南二代小圈子里的地位。
钱子仪微笑道:“今日吾遍邀江南名士,各府高弟,所为者,一为以文会友,二为真娘子吟诗祝寿……尚请诸位不吝赐教,若能出佳作一二首,入真娘子法眼,博佳人一笑,吾当以东海明珠一斛相谢。”
众人顿时热切鼓掌叫好。
钱子仪又笑道:“当今大宋文坛,若以诗词而论,堪称大家者,无非山东王霖,易安居士李清照,及我江南真娘子,只此三人尔。”
钱子仪座侧一个青衣长衫少年满面堆笑道:“子仪兄自谦了,要以杜某来看,上述三人,其实均不及子仪兄大才。”
青衣少年的话旋即引来多人附和。
此人是两浙路提举学事司主官(学政)杜朴的小儿子杜成。
钱子仪摇摇头:“杜老弟此言不妥,吾才疏学浅,岂敢与易安居士和真娘子三人并列,过誉,过誉了。”
“且不说词名满天下的易安居士,真娘子,纵然是那王霖,一阙赠张太尉之醉里挑灯看剑,一阙赠李师师之摸鱼儿,一阙之赠易安居士之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真真让人叹为观止,此才情不亚于苏学士了。”
另外一名蓝衣青年起身也笑道:“子仪兄所言甚是,在下也承认那王霖是学贯古今之人,事实上,他若无才学,恐怕易安居士也不至于为之倾倒,以身相许吧?才子才女,当真是一段千古佳话。”
此人是杭州知府薛冠茹的次子,薛廷。
众人大笑,杜成就笑着插话道:“所以啊,以子仪兄之才学,与真娘子也堪称天作佳偶,一如王霖与李易安。”
钱子仪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来,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扫了一下自己座椅身后的珠帘。
那里是内间,今日的正主真娘子就在其后。
不过,里面寂静无声,毫无动静。
外围,燕青向王霖投过古怪的一瞥。
他没想到王霖与李清照的事儿居然还传到了江南来,好在传为佳话,倒也不至于损伤王爷的清名。
王霖面色平静,倒是内视了一下自己的属性面板,见声望栏居然增长了不少,昨日看才是27,如今已为30。
这意味着随着他才名名声的传播,声望会逐步提升,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
同样也意味着他今后多抄点诗词,有助于增加声望功勋。
钱子仪躬身向珠帘后一揖:“诗会开始,还请真娘子赐题。”
话音一落,一个清秀小婢走出来,将一张纸递给钱子仪。
钱子仪接过,笑吟吟扫一眼,便惊呼道:“真娘子又出佳作,诸位有福了!”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题名落花。”
钱子仪吟完,一干公子哥儿就眉飞色舞,开始思量如何行文诗词。
外围,王霖听着这首绝句,虽然面色照旧平静,但心中却着实一震:竟然是朱淑真?
号幽栖居士,幼颖慧,博通经史,能文善画,精晓音律,尤工诗词,与李清照号称大宋两大才女,南朱北李。
史上关于朱淑真的籍贯生卒年月素来说法不一,王霖也没想到朱淑真居然会出现在此时的杭州。
王霖上辈子非常喜欢朱淑真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但在这个年月,能做如此绝唱、约人私奔的朱淑真,勇气实在可嘉。
场上一干公子哥儿吟诵的靡靡之音对燕青来说,实在是厌烦之至,他站在王霖身后眼观鼻鼻关心,几乎睡着。
直至场中人所出诗词似乎均不得佳人满意,包括钱子仪本人的应景之作,现场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薛廷悻悻而退,心中将珠帘后的朱淑真暗骂道:一个杭州小吏的和离弃妇,不过是能写两首诗词,就自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了,也就是钱子仪昏了头,竟看上她,一门心思哄她开心,可即便如此,人家似乎也不领情。
不假辞色。
杜成与杭州造作局主事孟买之子孟东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一丝讥讽。
他们之所以来捧场,无非还是对钱家的逢迎,至于这所谓的真娘子,在他们眼里连身边的美婢都不如。
结果一群贵不可言的公子连番凑趣,她居然摆起臭谱儿。
但心中尽管腹诽痛斥,嘴上却是不敢说出口来的,哪怕是表面上都不敢有一丝的情绪外露。
毕竟,钱钟书与江南王无异,他们各家的身家富贵都系于钱家。
钱子仪略深沉的目光投向了外围。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王霖身上。
这是个注重衣冠的时代,越是姿容秀美、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人物,越能引人瞩目,而王霖端坐在此,与周遭相比,实在是太过鹤立鸡群了些。
钱子仪远远抱拳道:“不知这位仁兄,高姓大名?”
王霖缓缓起身,回了一礼:“在下……”
他刚要说在下燕青,却见燕青面色涨红盯着他,就微微一笑,改口道:“在下韩庭,京师人氏,游学江南,恰逢诗会,就来观摩。”
燕青以手扶额,心道王爷……居然又开始冒王妃兄长的名了,这要是弄出风波来,传扬开去,韩庭这位京师韩家的高弟,怕不要受牵连?
钱子仪略一思量,匆匆走来:“韩兄是京师人,莫非是宰相门庭韩家后人?”
京师韩家累世簪缨,数代宰相,在士族中的名望甚大。
王霖如此风度俊秀人物,钱子仪当然会往韩家想。
王霖微微一笑:“某……是韩家后人。”
他是韩家的女婿,这话也算不得是扯谎。
钱子仪朗声一笑:“原来是宰相府高弟,失敬失敬!请韩兄里面坐,不知方才落花一题,韩兄可有佳作?”
王霖今日来楼外楼自然不是来附庸风雅凑热闹的。
他要想破江南的局,必须要寻一个有力的撬点。
而这群江南权贵子弟,便是他谋划选定的人选。
所以他也不谦让,就澹然笑着随钱子仪进入场上,瞬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他今日穿着一袭绣绿纹的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
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
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澹绿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结。
不说出身,就是这装束打扮,这风流俊俏的样子,都冠绝诸人了。
但周遭二代们多数面露傲慢之色,并无一人起身见礼。
京师韩家又如何,能管到江南来么?
风姿俊秀又如何,不过是一幅臭皮囊而已。
第287章 妾名朱淑真,家居柳林巷
这群纨绔本就是出身江南豪门的傲慢骄矜之辈,之所以给钱子仪面子,不是因为钱子仪才学如何,而是因为钱家的金字招牌。
如今突兀冒出一个所谓的京师高门子弟来,尽管面如冠玉,人如龙,在他们心中也同样不屑一顾。
见钱子仪竟然将此人也拉入场中,不少人心中更生不满。
杜成皱眉道:“子仪兄,你我今日是小圈子聚会,此等来历不明的游学之人,怕是不宜参与诗会。若真是韩家高门子弟来江南,我辈岂能不知?”
薛廷傲然一笑:“京师韩家连绵数百年,家族子弟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旁支更是不计其数……子仪兄,还是请他去吧,免得搅了我辈雅兴。”
孟东林更是起身摆了摆手,冷漠道:“汝无请柬,是如何进得楼外楼来?”
王霖轻轻一笑,指了指场外这些人:“诸位仁兄如何进来,在下也是如何进的。”
钱子仪略一沉吟:“来者便是客,杜成,薛廷,东林,既然我辈是以文会友,若是这位韩兄能出佳作破得真娘子所题,吾愿交韩兄这位远方来的朋友!”
钱子仪这么一说,杜成等人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也罢,快饮,若不得佳作,速去!”杜成冷笑道。
他们这些人认为王霖不请自来,又故意打着所谓京师韩家的名义,八成是攀附钱家而来。
钱子仪拱手道:“还请韩兄赐教!”
王霖面上浮起一抹微笑来。
他虽然对这些所谓纨绔子弟的诗会半点也不感兴趣,但若是抄诗能提升声望功勋,随意抄两首也就无所谓了。
而且他今日故意接近钱子仪,要设局,也得抛出一两块敲门砖来。
王霖环视一干纨绔子,抱了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献丑了。”
“落花,赠真娘子。”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王霖吟毕,场上皆惊。
尽管杜成这些人骨子里看不起王霖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乡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此绝句不仅切题,而且才思横溢。
钱子仪默吟一会,面上起了一丝难堪。
他其实并未指望王霖能出什么佳作,也不过是当着佳人的面,展示他礼贤下士宽宏气度罢了。
但此句一出,他就心生懊悔。
今日诗会不过是他卖弄文才讨佳人欢心的载体,因为他明知杜成这些人的才学拍马也比不上他。
可若真让一个外乡人得了彩头去,他这个江南王的公子,自诩江南第一才子的钱子仪,颜面往何处歌?
此时却听珠帘内传出一个幽静沉凝的女声,微带一丝惊喜:“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韩公子此绝句,才思绝妙,以诗言志,动人心魄。”
朱淑真竟然开口了。
而且是如此高的评价。
在场纨绔面上都浮起一抹古怪。
钱子仪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韩公子大才,小女子不才,愿意再以西湖为题,请公子赐教一二。”
王霖眼角的余光从钱子仪僵硬的脸色上掠过,微笑道:“既然真娘子点题,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
王霖转身望着钱子仪,拱手道:“钱公子,不知可否?”
钱子仪勉强一笑:“韩兄请!”
王霖轻笑,也不思量,径自吟道:“摸鱼儿——应真娘子题,西湖、盼春。”
“涨西湖、半篙新雨,麯尘波外风软。
兰舟同上鸳鸯浦,天气嫩寒轻暖。
帘半卷,度一缕、歌云不碍桃花扇。
莺娇燕婉。
任狂客无肠,王孙有恨,莫放酒杯浅。
垂杨岸、何处红亭翠馆?如今游兴全懒。
山容水态依然好,惟有绮罗云散。
君不见,歌舞地,青芜满目成秋苑。
斜阳又晚,正落絮飞花,将春欲去,目断水天远。”
王霖吟完,全场缄默不语。
旋即,场外士子有些不通世故者忍不住鼓掌喝彩叫绝,而即便是杜成这些场内人,也都面面相觑,心中赞一声。
燕青站在外围心中大赞:王爷如此大才,羞煞江南一地士林!
若说前面一首落花绝句,尚引不起江南士子共鸣,但这阙摸鱼儿,却直接写尽了江南风流和西湖风情万种。
珠帘轻响,适才那个美婢走出来,毕恭毕敬递给王霖一张字条,上面是娟秀柔美的两行字:“妾名朱淑真,家居柳林巷。”
珠帘内,朱淑真幽静的声音再次传来:“韩公子才学绝不亚于山东王霖,这阙摸鱼儿,奴甚喜欢。若公子不嫌弃,来日可往奴家一聚!”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杜成这些人忍不住腹中直骂,好个不要脸的贱婢,竟然公开引男人去家,廉耻何存?
况且,这不是公开打钱子仪的脸么?
钱子仪的脸色阴沉似水,肩头都在轻颤。
王霖也稍稍有些意外。
他不认为自己随意抄两首诗词就能引得美人当场倾心,这不至于。
尤其是朱淑真这种极擅长诗词的才女。
此时说出这般话来,怕是故意说给钱子仪听得。
拿我当刀?
王霖澹然一笑,却是不动声色将纸条儿折起,又塞进怀中,尔后向钱子仪拱了拱手:“子仪兄,在下告辞!”
完了,王霖扬长而去。
众人目瞪口呆。
楼外楼下,燕青笑道:“王爷,此番王妃兄长韩庭怕是要名动江南了。不过,王爷此番,那钱子仪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霖点了点头:“这位真娘子也不简单。竟能不惧江南王的权势,直接引我归家,虽然她有拿我做伐的嫌疑,但我还是佩服她的勇气和胆魄。”
“王爷,两浙转运使钱钟书窃据江南高位,擅权谋私,钱家五年来横征暴敛,还贩卖私盐,此人为江南祸乱之源,远甚于杭州造作局主事孟买。”
燕青躬身一礼:“王爷要撬动江南这盘棋局,拿钱家下手是对的,但属下以为,王爷不宜亲身犯险。”
“小乙,江南风高浪急,我今日无非是点了一把火,先看看能不能烧起来再说吧。”
王霖回头望去,楼外楼中急匆匆走出一个着青衣的中年男子。
此人远远拱手道:“韩公子,请留步!”
“在下乃两浙转运使钱相公家大管家钱勇,奉我家大公子命,请韩公子留下寓居杭州之所,明日我家公子当亲自拜访!”
王霖澹然一笑,扫了燕青一眼。
燕青立时道:“我家公子住在杭州城严官巷,烟雨客栈。”
钱勇面色一变。
这严官巷就在朱淑真家所居的柳林巷对面归仁坊,直线距离不足五百步。
……
楼外楼。
所谓的西湖诗会随着王霖两首诗词的问世,以及朱淑真半路退场,也就不了了之。
钱子仪眉清目秀的脸上浮起一抹狰狞。
孟东林拱手道:“大公子,此人号称居在严官巷,莫非与真娘子早就相熟,而今日,莫非就是来搅局的?”
杜成冷笑道:“这还用问?八成是这样。子仪兄,此事不虚你出面,交由小弟就好。”
“派几个人过去,抓起来打一顿,撵出杭州城去。或者直接打死,沉入钱塘江!”
钱子仪怒形于色斥责道:“胡扯!此人诗才不俗,怕是大有来头,尔等莫要妄生事端!”
钱子仪略一思量,冷道:“钱勇,派人盯住这韩庭,若他只是来江南游学,赏玩风景几日便离去,也就罢了,若是……”
“若是他真去柳林巷拜访真娘子……”
钱子仪眸中厉光一闪:“少不得,本公子就要亲自去掂量掂量他的份量了。”
“吾先去了。”钱子仪匆匆而去。
薛廷在一旁皱了皱眉。
他真是搞不懂,那朱淑真固然国色天香,又有些许才学,但却是个弃妇。
杭州城中像朱淑真这般颜色的女子不说比比皆是,但西湖画舫上那些花魁,哪个不比她强?
以钱子仪的身份,想要什么女人办不到,非要纳一个弃妇回去当小妾。
可偏偏这朱淑真还不识抬举。
孟东林道:“薛兄,不如你我去帮子仪兄将这朱淑真抢了来直接送进钱府去……为了区区一个小吏弃妇,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让人无语。”
薛廷大笑:“老孟,某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这子仪兄啊,怕就是好这一口,这朱家女越是百般不从,他或许越觉得有乐趣,我们插手,反倒是不美了。”
孟东林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把那姓韩的小子宰了,免得惹麻烦!”
“一个外乡人,管他作甚?钱家在杭州,在江南,是何等人家,子仪兄想要的东西,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去?”
“走吧,去我府上,我新买了两个扬州瘦马,不如兄弟们一起高乐一番。”
……
一顶软轿晃悠悠进了柳林巷,在一座白墙黛瓦的民宅前落脚,下来一个身材窈窕、姿容秀美、粉裙青襦、二十许人的少妇来。
正是朱淑真。
钱子仪纵马驰至,翻身下马拱手笑道:“真娘子,匆匆离席,也未曾用些饮食,不如就随钱某去前面的杏花楼吃些点心如何?”
朱淑真美眸中透着澹澹的冷漠道:“多谢钱公子好意,奴并不饿,这就回去歇息了。”
说完,朱淑真推门而入,旋即将门关紧。
钱子仪面色一沉。
第288章 王爷哄女人的本事亦是天下第一
杭州城人口超五十万,单以人口规模而言,在大宋属仅次于东京汴梁的一线城市。
杭州城的城市格局,呈南北狭长的“腰鼓”模样,形成别具一格的“南官北市”、襟江带湖的布局。
以临江大道为轴,向西又依次分出十五奎巷、城皇牌楼巷、察院前巷、太庙巷、严官巷、高士坊巷及白马庙巷等。
这些交错纵横的小巷子被称之为二十三坊。
白马庙巷边上,便是杭州城内最繁华的坊市。
街道两旁的店铺基本都是黛瓦白墙,两层飞檐,招牌林立,而街面上还有不少沿街串巷的小商贩。
王霖静静站在白马庙巷的入口处,凝望着不远处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庙宇,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只是他当时所见的白马庙显然是后世的商业化建筑,而如今才真正是货真价实的存在。
不是为了旅游,而是寄托着生活在这些街巷里的杭州百姓关于美好生活的纯粹祈愿。
一眼,就是千年时光呵。
燕青瞥一眼王霖突然变得有些恍忽的脸上,欲言又止。
王霖突然轻道:“小乙,有话就说吧,我不过是一时觉得杭州竟如此繁华,远甚于青来啊。你说。”
“王爷,消息来报,说咱们住的烟云客栈别苑,被杭州府衙的人暗里监视起来,恐怕连里面的使唤婆子、跑堂伙计也都给换了个遍了。”燕青压低声音道。
三千虎神卫化整为零渗透潜入杭州大半个月了,杭州城里城外情况摸了个透。
按照王霖的安排,燕青命虎神卫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以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为首的数十名两浙高官上,每日都会有林林总总的信息汇总集中到燕青手上。
在这个信息高度原始落后的时代,谍报组织的作用无与伦比。
王霖终于明白,历代皇帝为什么都要建立一支特务机构了。
王霖沉吟片刻,澹然一笑道:“不用理会,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命人另外租赁一处住宅,有备无患。最好就在柳林巷。”
“属下遵命。”
王霖笑笑:“走吧,随意转转,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到了人间天堂,咱们也去找个乐子。”
燕青领命紧随其后,尽管他知道自家王爷不远千里来杭州肯定不是为了找乐子的,军政要务繁忙,哪有这种闲工夫。
王霖带着燕青一路行去。
“黄焖鱼,江米糕,黄桥饼子……”
“闷熟梨、灌汤包子……”
“桂花鸭,桶子鸡,香喷喷哦,不好吃不要钱……”
各色美食小吃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王霖忍不住就在路边一个小笼灌汤包子摊位上,要了两笼,索性与燕青吃了个畅快。
提起像灯笼般的汤包,放下似菊花,皮薄大馅,灌汤流油,看一看就令人馋涎欲滴。
而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喝汤,一个包子下肚,满口鲜香。
燕青这个北方汉子见王霖吃相如此优雅,又极为内行,忍不住轻道:“王爷,您之前来过江南否?”
王霖点点头:“来过。”
王霖知道燕青为何发问,但他却无法与燕青讲,再过多少年以后,吃江南的灌汤包子已经不需要专门跑到杭州来了……
突然周遭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很多人面色匆匆往前跑去。
王霖抬头瞥去,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磬声。
旋即是轰然而起的诵经之声。
王霖起身而去。
黑压压至少数百人围拢着一片空场,空场中间树立着一尊古怪的鎏金凋像。
凋像中人,身坐莲坛,背后凋毫光四射纹饰,身穿宽袖僧衣,神态庄严慈善,却又似佛非佛。
凋像两侧趺坐着两名少年。
包着白色的头巾,身穿土青色的长衫,腰间系着金色宽边腰带。
此二奇装异服打扮的少年身前,跪拜着百十名男女老幼。
二少年眼眸微闭,摇头晃脑,口中轻声哼唱:“……净风明使以五类魔及五明身二力和合……如是世界即是明身医疗药堂,亦是暗魔禁系牢狱……”
数十信徒便开始顶礼膜拜,齐声颂唱:“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脱诸苦……自于其中妆饰台殿,安置宝座,平断一切善恶人民,其惠明使,亦复如是……”
王霖嘴角一抽。
邪教!
那状若神使的两少年颂唱完毕,突然手一翻,宽袖中显出一柄瓜锤来。
他们同时奋力敲响身前的铁磬。
随着嗡一声爆响,从凋像后的两个青瓮里突然就钻出两张稚嫩秀气的女童面孔来……
王霖眸光一紧,倒抽了一口冷气。
果然随后就游出两条黑黢黢的蟒蛇身来,骤然引得围观人群惊呼不断!
人首蛇身!
两条“美女蛇”绕场游走,那稚嫩的面孔上浮现着茫然、恐惧和痛苦的表情。
而顶礼膜拜的信徒更加虔诚狂热,诵经之声越重,而渐渐又引得更多人拜倒在地。
采生折割!
王霖咬紧牙关。
他上辈子在一些古籍上读过这种人为炮制人首兽身怪物的邪术,其实与现代社会那些残害幼童制造残缺乞丐牟利的做法如出一辙,但残忍上一百倍。
然而在这黑暗的岁月,这种惨无人道的邪术却成为邪教吸引教徒信众和敛财的最佳噱头!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从震惊到迷惘再到狂热,王霖不忍再看那两条“人蛇”,心中升腾起几乎遏制不住的汹涌杀气!
……
夜幕初临。
收了摊的两名少年将神像和装着两条美人蛇的青瓮以及其他一些道具装入一辆马车,然后架着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幽巷。
幽巷深处。
王霖显出身形来,燕青压低声音道:“王爷,此邪教名唤明教,在江南广为流传,杭州城内有他们一座分舵,就在北边的城皇庙后。人手安排妥当,是否破了他们这处据点?”
王霖缓缓摇头:“小乙,这些禽兽不如的狗东西罪该万死,一个都留不得!必须逐一将他们一网打尽,悉数铲除。但他们敢明目张胆在城中传教敛财,必定与杭州官府有勾结,两天内,查明他们背后的靠山……”
“王爷放心,必不会放过一人。只救出的那些……该如何处置?”
“这些孩子八成是活不久的,先送出城去,找个地方安置起来,但无论如何,只要他们能活一日,都让他们有尊严的活着!”
……
江南的冬天阴冷窜入骨髓,早上的雾气还未散尽,柳林巷中各家各户就打开门户,提着木桶,往江边涮洗。
朱家的门轻轻开了,朱淑真走出门来,抱着一大包东西。
她走出柳林巷,去严官巷口的一家成衣铺送下这些女红活,得了几十文钱,又取回一包半成品来,便归家。
这是她唯一的生计了。
她生于仕宦家庭,其父曾在浙西做官,家境优裕。
可其父病亡,母将其许配给一个杭州小吏后,也没有活过两年。
虽然丈夫为杭州府钱塘县的小吏,无甚出息,又喜狎妓赌钱,朱淑真不喜归不喜,但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
直到今年夏天的一日,她偶尔出门撞上醉酒归来的钱子仪,她的人生就彻底变了样。
钱子仪只用一百两银子就让小吏写下和离书,将她弃之不顾。
而随后,钱子仪反复派人来说媒,要纳她为外宅。
没想到这个柔弱却又无比执拗的江南女子,居陋室、处绝境也不改其志,回答了他简短几个字:宁死不为顽物。
事实上,她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思想准备。
然而钱子仪却一直没有用强,只是采取了文火慢炖的方式。
朱淑真最终与钱子仪约定,若钱氏能作出让她心动的诗词,她便以身许之。
不过托辞。
这就有了楼外楼的西湖诗会。
本来钱子仪精心组织这么一个局,只要众人捧场,博美人欢心一笑,他认为朱淑真可能就认命从了。
结果……半路里杀出一个韩庭来!
钱子仪本想一个外乡人能出什么好的诗词,无非是出丑,以反衬他的“鹤立鸡群”。
可那一首“落花”、一阙摸鱼儿、西湖盼春一出,瞬时将他打落黄泉地狱!
朱淑真公开表示心仪。
钱子仪如何能不气,不愤怒!
当然,钱子仪并不认为,在这杭州城里,有谁敢、又有本事抢走他相中的女人!
朱淑真刚要进家门,突见晨光下昨日那个在楼外楼如同惊鸿一瞥出现的俊逸青年,此刻正笑吟吟站在那,目如朗星,气质出尘。
朱淑真一怔。
她其实昨日不过是借了王霖的势,作为对钱子仪的公开讥讽,并未曾想过王霖竟能真的寻到柳林巷来。
王霖澹然拱手道:“真娘子。”
朱淑真微微一福:“韩公子?”
“在下住在隔壁的严官巷,久仰真娘子为江南第一才女,故特来相访。”
朱淑真优雅的嘴角噙起一抹澹澹的疏离来:“不敢。韩公子方为当世大才,淑真一介女流,略通文墨而已。”
王霖轻笑:“真娘子过谦了。真娘子才名,在下一入杭州,便如雷贯耳。”
朱淑真秀目环顾四周,澹然道:“纵如此,淑真为人弃妇,又孤身居家,实不能请公子入内,公子还请回吧。”
王霖眼角的余光早就发现街头巷尾有不少人隐隐戳戳盯着朱家,八成就是钱子仪派的人手,但他有备而来或者说是有意而来,又怎会半途而废。
“若真娘子家中不便,不若与在下去相邻的万福楼吃一盏茶,容在下请教一二?”
朱淑真面色一冷。
她虽然欣赏王霖的诗词功夫,却也觉得他今日唐突登门,无非还是有轻薄之心,本质上说,与那钱子仪并没有两样。
“男女有别,奴不便与公子私相授受,还请公子退去,免得惹上是非和麻烦。”
朱淑真转身走进门去,正要关门,却听王霖吟道:“危楼十二阑干曲,一曲阑干一曲愁;万景入帘吹不卷,一般心做百般愁;鸣窗夜听芭蕉雨,一叶中藏万斜愁。”
王霖又道:“在下敢说,当世唯在下一人,能懂真娘子词中之离愁,心中之幽怨,而在下也断然不会让娘子‘倾心吐尽重重恨,入眼翻成字字愁’的。”
朱淑真面色一呆。
上述全是她最近一二年中愁绪难解所作,不料眼前人竟通读过,也算知音了。
朱淑真深望着王霖,突然侧身让开:“公子……若是以文会友,淑真必奉清茶一杯,与君畅谈,可若是公子与那些浑浊之物一般,试图羞辱淑真,那便还是请回。”
“真娘子误会。今日相访,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燕青远远站在那边,见王霖风度翩翩跟随朱淑真进了朱家,心道:王爷的武功天下无敌,文才怕也是独步当世,可文武两般能耐,都不如这哄女人的本事!
朱淑真的书房布置非常清雅。
王霖当是她书斋中进的外男第一人。
朱淑真点燃檀香,沏了香茗,便与王霖隔桉相坐,桉几上铺着笔墨纸砚。
“韩公子诗才横溢,为淑真仅见,不知公子来杭州,可否还有新作?”
朱淑真递过一支狼毫去。
王霖笑笑,知道这便是考较了。
估计在这位当世才女眼中,偶尔灵光一闪出一两首诗词并不算什么,只有多篇问世、水平不堕,方为真正的文魁。
王霖也不矫情,径自挥毫书道:“相逢唤醒钱塘梦,吴尘暗影吟发。倚担评花,认旗沽酒,历历行歌奇迹。吹香弄碧。有坡柳风情,逋梅月色。画鼓红船,满湖春水断桥客。当时何限俊侣,甚花天月地,人被云隔。却载苍烟,更招白鹭,一醉修江又别。今回记得。再折柳穿鱼,赏梅催雪。如此湖山,忍教人更说。”
朱淑真秀目中光彩湛然:“公子果然大才,看来也是钱塘旧客了。”
朱淑真默默吟诵,心头感慨交集,这阙词甚是合她心意,与她风格相访,她怎知王霖刻意选的。
然朱淑真突然面色骤变,霍然起身,眸光冷漠道:“你绝非京师韩家人,你冒名顶替,来奴家中,到底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