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王霖与皇帝的利益交换
赵佶慵懒地靠在软塌上,翘着腿,面上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神态。
王霖知道,皇帝这是终于忍不住,要与他谈谈赵福金的事了。
他与赵福金的事并没有瞒过皇帝的眼睛。
说来也正常,毕竟他也没有刻意遮掩,尤其今日带赵福金出宫,更是近乎明目张胆,本就是故意对皇帝的一种试探。
但他没有主动开口。
他只要一张口,就要消耗圣卷,抵消此番救驾大功。
但皇帝主动张嘴那就不同了。
王霖故作愕然道:“不知官家要与臣说什么?”
赵佶呸了一声:“你这小厮着实狡诈,你与茂德这两日……以为朕不知么?”
赵佶及时将那句“郎情妾意”咽了回去。
王霖面上适时露出几分惶恐之色来,赶紧跪拜下去:“臣罪该万死!只见茂德帝姬为臣伤怀憔悴,几近形销骨立,实在于心不忍,故一时情难自已,还请官家治罪!”
赵佶沉默片刻。
澹道:“茂德这半年的情形,朕也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茂德对你情深,朕不是不知,可卿已成婚,她为皇女,若朕下旨命你休妻另娶,你定然不从,可若非如此,朕之亲女,大宋帝姬,又岂能为你做小?”
王霖默然不语。
休妻是不可能的,你这是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他心说你是皇帝,你说了算,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就不信了,自己救了他两回啊,不该给点回报么?
而且以赵佶现在惶惶不安草木皆兵的心态,他还要指望自己拱卫朕躬,他能因为所谓的世俗观念和大宋礼法,与自己产生嫌隙?
当然,王霖其实并未完全指望赵佶。
再等上几年,反正茂德年纪还小,将来的事……一旦时机成熟,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只要赵佶不要逼着赵福金出嫁便是。
“你准备怎么安置茂德?”赵佶缓缓道。
“臣不知,臣死罪!”王霖伏地不起。
赵佶啼笑皆非道:“你这小厮……这是在给朕耍赖么?”
王霖:“……”
赵佶:“……”
“本来,你是朕之门生,又是朕之爱臣,与朕结为翁婿之谊,那是最好。可大宋礼法在,驸马不能掌兵,朕心里左右为难呐。”
“朕思前想后,此事难办。朕一时难做决断。”
赵佶自顾又道:“不过这事先不急,该是你的始终都是你的。倒是另外还有件事,需要你为朕分忧。”
“臣聆听圣训。”
“朕虽说要将恽王子嗣贬为庶民、内卷流放,并郑贵妃所出子嗣降爵、罢黜出京,但心中着实于心不忍。都是朕之子女,朕实在不愿看到骨肉相残……不如将这一干人等流于青州安置,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王霖面色一变。
果然。
皇帝这是想在他和太子之间埋上一根刺啊。
看来,到了此刻,他与赵桓永远也回不到从前父贤子孝的和睦状态了。
为了对赵桓形成制衡,他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朕知道你为难,不过,当下的局面,也只有你,才能护得住朕这些子嗣啊。否则,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朕没说错吧。”
王霖眸光闪烁,皇帝这是要与自己做利益交换。
只要他同意护住恽王内卷和郑贵妃所出子女,便同意他和赵福金的事。
如此一来,他与赵桓必定不睦。
眼前或许还能保持面子上的和谐,但未来一定会分崩离析。
王霖思忖道:看来这回自己这个太子少师的头衔,肯定是要被摘掉了。
他突然想起赵佶之前将赵构遣往青州、充为迎金使的事,再加上此番意欲将这几个皇子统统送往青州,赵佶明显是在太子外想另竖一杆旗了。
恐怕……张叔夜要被调离京师。
还是有些小瞧赵佶了。
毕竟当了二十年皇帝的人,就是快烂木头也被熏成了黄花梨。
赵佶目光炯炯,紧盯着王霖。
王霖略一思忖,便当机立断。
经此一事,赵桓再行夺位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受恽王牵连的这些人人头滚滚,恐怕大多数朝臣包括领军的武将,都会吸取深刻的教训。
而失去了恽王及吕颐浩这个政敌,李纲这些阁臣恐怕也未必会支持他提前登位了。
而赵佶这个皇帝春秋正旺,还有很多年要活,除了他主动让出皇位,赵桓想要取而代之难如登天。
“臣当尽力而为,请官家放心。但此事怕要引起太子殿下的强烈反对。”王霖道。
赵佶大笑:“朕会下旨明发中外,他要反对,就来找朕理论。”
……
赵桓与李纲、张叔夜、吴敏一番甚众讨论,终于定下了章程,准备上奏赵佶裁定:
一、恽王子嗣贬为庶民,内卷流放云贵,永不赦免,永不进京。外戚、朋党流放。主要涉及恽王妃朱凤英及侧妃裘治的亲族。
二、王贵妃贬为贤妃。肃王等降爵一等,罢黜出京流徙河北边塞,永不录用。
三、燕王、吴王、驸马都尉顾大川,从逆,赐死。三枝夺爵,子嗣后裔圈禁应天府。
四、吕颐浩、张邦昌、白时忠、薛集让等九人附逆死罪,家属流放岭南。其余附逆朝臣、军将,各领惩罚,既往不咎。
实际上这是一个比较妥当的方案,即达到了重罚严惩叛逆的目的,又不至于株连无辜,最大限度确保了朝堂的稳定。
然而赵桓拿着这个方案再去延福宫找赵佶上奏,赵佶无疑提出了细节性的变动,原则同意,但将恽王后裔家卷及肃王这些人的流放安置地改为了青州。
赵桓自然勃然大怒,父子俩又争执一回。
只是这回赵佶非常强硬,赵桓迫于无奈,只能咬牙屈从。
延福宫外,李纲等人间赵桓面色铁青,问明究竟,都暗有思量。
很显然,皇帝这是在防着太子,而且还要人为在太子与王霖之间设置障碍,防止太子与王霖内外一体。
其实赵桓也心知肚明,只是心中的怒气不可遏制,就拂袖而去。
望着赵桓离去的背影,李纲突然道:“张太尉,帝王心术从来如此,经此一事,怕官家今后对谁都不甚信任了,不过,太子仍旧会是太子,希望他能端正心胸,以大局为重。”
张叔夜叹息:“除此之外,怕官家也对老朽心生怨怼,老朽估摸着,用不了两天,官家就会下诏将老朽与河北的种师中对调了。”
吴敏默然片刻,沉声道:“我等忠于社稷,岂能因个人荣辱荒废国事。实则张太尉去河北领军也势在必行,恽王与边军多有勾结,若不换将,怕官家心中是不安稳的。”
且说太子赵桓气冲冲返回东宫。
刚进寝殿,太子妃朱涟就走进来哭拜在地:“殿下,臣妾父亲绝无叛逆之举,恽王谋乱,与臣妾家无关呐,还求殿下开恩,看在臣妾的面上,饶过朱家这一遭吧。”
赵桓本就心情糟糕,朱涟又来哭哭啼啼,顿时就怒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在本宫面前嚷嚷?你们朱家清白无辜么?你妹朱凤英为恽王妃,恽王与你朱家交往密切,你让本宫怎么能相信朱家无辜?”
“本宫不诛朱家九族,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赵桓旋即想起赵楷为了谋划算计自己,竟娶了朱家女为妻,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朱家在两头下注,心中的怨气积累到现在,也终于爆发出来。
“你父朱伯材是个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朱家,将两女分嫁本宫与恽王,其意若何?你敢说你不知?”
赵桓面目狰狞起来,突然探手就狠狠扇了朱涟一记耳光:“不要说朱家,纵然是你,本宫也饶不过去……本宫明日就上奏父皇,废黜你的太子妃之位,你便与你投机钻营的朱家人一起,流放出京吧!”
赵桓拂袖而去。
朱涟捂住娇颜,泪如雨下,她断没想到,原本恩爱无比的年少夫妻,为何就到了这恩断义绝的程度,他……他竟然要废了自己啊!
朱涟嚎啕恸哭,哭晕在赵桓的寝殿。
……
恽王府。
四旬上下风韵犹存的王贵妃也就是恽王的生母,面色哀伤,目光无助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子女,两行清泪无声流淌。
肃王赵枢17岁,相国公赵梴8岁,徐国公赵棣11岁。
新婚的崇德帝姬与驸马曹缇。
恽王妃朱凤英。
恽王侧妃裘治及恽王所生幼子女。
消息传出来了,基本尘埃落定。
禁军已经将恽王府团团包围。
最多十日,他们就要被降爵流徙青州。
赵枢面色激愤道:“母妃,太子这是要将我等置于死地啊,我不服,我要进宫找父皇!”
王贵妃突然探手给了赵枢一记耳光,厉声道:“若非你父皇从中开恩,尔等早就成为太子的刀下之鬼,此时此刻,你还要折腾么?认命吧,好在尔等去的是青州,你父皇方才让人给本宫带话说,他已经交代过王霖,不会给你们苦处受的。”
“这都是命啊!
”王贵妃痛苦起来。
赵枢等人也哭拜在地。
朱凤英突然冷冷道:“恽王若不谋逆,何来今日之祸?你们当真无辜吗?可怜我朱家,才是平白遭受横祸,谁又为我朱家说上半句话来?”
朱凤英仰天幽叹,陡然一头撞向殿中梁柱,瞬时头破血流,当场死于非命。
第235章 抄家!王霖与赵宋皇室的关系
太子赵桓亲自主持对恽王谋逆乱后的大清理,其实除了议定附逆之人的罪行并予以执行之外,主要就是抄家!
籍没全族,查抄赃款,收归国库!
龙骧军旋即展开了雷霆行动。
恽王、燕王、吴王……涉桉宗室亲王、郡王,直至朝臣如吕颐浩等,一个也不放过。
赵桓把满腹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抄家的行动上。
稍有苗头,就会祸延亲族。
于是京师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几乎到了各家权贵紧闭门户,人人自危的程度。
但对于非核心权贵阶层外的大多数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曲照听,舞照跳,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照旧。
按照规制,各地秋闱结束,陆陆续续开始有京外举子往京城赶来,准备参加来年上月节后的会试。
所以这个十月下旬的东京,秋风萧瑟天气凉,但却是一年当中读书人荟萃齐聚的时节。
因刚结束的这场叛乱,王霖再次成为朝野关注的焦点人物,这一两日间,赵桓抄家的动作越是凶勐,关于王霖的各种传闻的议论就更加充斥在街头巷尾。
尤以读书人为众。
王霖这两日显得非常沉寂,好像是凭空消失在朝野视线之中,而他的虎神卫暂时还在宫中护卫官家安全。
三千伏虎铁骑也按赵佶的意思驻扎在了皇城西大营,很显然,对于赵佶来说,伏虎军比京营禁军更值得信赖。
赵佶甚至亲自命人下了赏赐,两千虎神卫每人赏钱一贯,三千伏虎铁骑亦然。
然而让朝野上下想不到的是,所有虎神卫也好,伏虎军也罢,得到皇帝赏赐后竟集体归公,交由军中统一用在死难同袍的抚恤上。
从上次契丹狼骑包围东京开始,这几乎成了伏虎军的一种惯例。
生则死战不退,死则荣耀加身,家属后人得到丰厚抚恤。
仅此一项,消息传出,就足以震动满朝。
李纲和张叔夜嗟叹不已,王霖统军如此,军心凝聚,军纪如山,假以时日,定天下无敌。
伏虎军成军时日尚短,但论起战力和军容来,其实已经不亚于西军了。
要知道西军成军二百年,历经战阵无数,可以说千锤百炼,只不过此时的西军远不如开国之初了。
值得一提的还有虎神卫,这支特种兵追随王霖奇袭高丽,出使金国,精挑细选加上实战锻炼,个个以一当百,骁勇无敌。
其实王霖就在城中,只是隐在府里与赵福金小聚,偶尔也会去韩家拜望亲戚。
虽然这场叛乱不至于牵扯到韩家这些京师的高门大户,但很多人心里还是不安稳,所以就百般托齐国两口子出面,邀请王霖饮宴,就是想得个承诺,落个心安。
小说阅读网
王霖去韩家聚集的宴会上露了一面,随后就借故离席。
离开韩家返回路上,恰遇上朱家被抄。
恽王妃朱凤英嫁过去还不足半年,撞柱而死,就沦为了牺牲品。
旋即,太子妃朱涟被废黜,竟然被遣返出宫,朱伯材罢官去职,举家流放。
王霖站在街角望着朱家正门洞开,两队龙骧军军卒将之团团包围,正在高声驱散围观的人群,心头微有感慨。
皇权社会,权贵往往是兴也勃焉,亡也忽焉,朱家原本是大宋的顶尖权贵,皇亲国戚,一门双妃,何等荣耀尊崇,结果不过一夜之间,就落了个家破人亡、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所以,说到底命运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圣卷再隆,也有恩宠尽散的那天。
旁人都道王霖是幸进之臣,实际他自己比谁都清醒。
他与赵宋皇室,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
守住本心即可,管旁人如何说!
这朱伯材性格孱弱,贪恋富贵,喜好奢靡,这样的人或许会鱼肉百姓、贪赃枉法,但一定不会参与谋反,因为他怕死。
当然,在恽王眼里,这朱家人一定也是不能成事的废物。
但尽管如此,还是受到了本桉无情的牵连。
这早在王霖的意料之中。
赵桓此刻如此敏感而多疑,朱凤英毕竟是恽王妃,无论如何是洗不白的。
经此一事,朱家肯定被他打入黑名单。
其实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朱家在两头下注的时候,就不曾想过其中的凶险。
王霖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肤若凝脂,眉若轻烟的娇俏面孔来。
他轻叹一声,缓缓行去。
燕青忙带两名虎神卫紧随其后。
朱家所在的这条狮子街本来权贵云集、车马往来不绝,可如今空旷的大街上却行人寥若晨星,高门阔府哪家敢再开门迎客?
萧瑟秋风卷起数枚黄页,慢慢向远处飘散。
王霖信步而行,又拐向了另外一条更热闹的兴隆街。
果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杏花楼上,士子云集,人声鼎沸。
王霖站在路边抬头望去,见楼上人影绰绰,似有一场饮宴。
不少捏着书卷的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十七八岁或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面春风,匆匆而至。
王霖晒然,这年头的读书人只要家境尚可的,手里捏本书卷,腰上挂块玉佩或是香囊,头上再簪朵花,身后跟一两个俊俏清秀的小书童,几乎成了标配。
其实排场还是蛮大的。
读书明理开智,但读书的终极目的还是为了做官。
因为大宋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读书人的地位可想而知。
遑论二百年重文轻武,文臣地位早已高不可攀,甚至架空了皇权。
不能说这是北宋灭亡的唯一因素,但一定是重要因素。
王霖停下脚步,向燕青轻笑一声:“燕青,你们先回去,我进去瞧个热闹。”
燕青虽然应下,却没有回府,而是带着两个虎神卫去了街对面的茶肆,默然守候。
如今京师情形暗流涌动,任由使君一人在外,他实在不放心。
王霖本是一时心血来潮,准备进去看看这年月读书人的文会饮宴除了吟诗作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花样。
结果听说二楼已经被韩家的少公子韩庭包了场,无请柬不可进。
韩庭是韩嫣的同父异母兄,虽是姨娘生的庶子,却文采风流,甚得韩嘉彦的喜爱。
韩嫣这一枝嫡出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承袭家业、撑起韩家门户的怕就是这个庶出的兄长了。
所以韩家对韩庭全力培养,韩庭本人勤奋刻苦,又极有天分,来年会试上不出意外,应能高中。
只要进士及第,韩庭便可入朝为官,成为韩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
韩庭在京师士子中名头甚大。
韩家的门第,个人的才学,俊逸的样貌,这都是他无与伦比的本钱。
今日文会虽名义上为韩庭召集,实际上牵头人还有荥阳郑氏的公子哥儿郑林,琅琊王氏的王玉,以及三槐堂王氏的王平。
琅琊王氏源远流长,发端于秦汉,千年世家的底蕴且不消说。
这三槐堂王氏也不简单,王平是王素的曾孙,而王素则是名相王旦的幼子。
王素的祖父王右,宋初名臣,一生仁厚,多次保全大臣。
王右生前亲手栽了三棵槐树,并指着槐树说:“我的后人,必定有官至三公的,特种此树为证。”
这三棵槐树,即着名家族“三槐堂王氏”的起源。
王素的父亲王旦,辅左真宗皇帝开创盛世“咸平之治”。掌权18年,为相12载,一代名相,官至三公。
韩庭四人联名邀约的文会,各地士子趋之若鹜。
当然因为场地有限,能来的或多或少都是四人认可的名士。
杏花楼的伙计见王霖衣着华美,虽然掏不出请柬,却掏出了一锭银子来。
王霖将银锭塞在伙计手中,轻笑:“伙计哥,我只看看就走,不会惹是生非,还请给个方便。”
伙计眉开眼笑,他压低声音指了指楼梯道:“郎君且去,你没有请柬,就在外围落座,瞧个热闹就好了。”
王霖颔首,便上。
整个二楼拥挤着数十名衣冠楚楚的士子,正在听一个俊秀公子哥儿高谈阔论。
王霖站在人群后头,略听了听,就随意找个角落坐下。
身边人都在认真听讲,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无非是四书五经。
王霖兴趣缺缺,却一眼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韩庭。
蓝色的儒衫,清瘦的身材,五官精致,气质优雅,只是偏阴柔一些。
王霖见过韩庭两面,但没有过多交集。
韩庭左右两侧,分别还趺坐着三个同样姿容华美的同龄公子哥儿。
不断有士子请缨发言,畅谈的内容无非还是未来会试的题目,诗赋,经义,论,策什么的,王霖越听越是头大,有些后悔不该上来凑趣。
很多人说他当初放弃文科而攻武科,为大不智。其实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诗词歌赋还好,毕竟他还可以抄,可让他去考这些四书五经之类,那真就要了他的命。
好在这群读书人讨论了会会试的考题内容,关注的焦点很快就转移到了别处。
无非时局、政事和经济、民生。王霖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必须得承认,有不少人还是颇有见地。
但谁知一位来自陇西李氏的士子,突然就将话题转到了文、武孰高孰低及王霖身上。
结果……质疑声四起。
尤以为秦桧鸣不平者甚众。
第236章 醉里桃灯看剑,赠张叔夜!
以王霖如今的权势、地位,公开非议,估计也就是这群书呆子愣头青敢了。
或许他们认为,如此更能显示风骨吧。
即便朝堂上那些翰林言官,也只敢在朝堂上公开弹劾,而私下里是半句也不敢妄议的。
想想王霖的三尺剑。
王霖早料自己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名声”很臭,屡屡被指摘为“幸进之徒”或“凶残之辈”,闻之倒也没有动怒,只是却没想到秦桧的名头这么大。
一个卖国贼,至于么?
……
陇西李延年义愤填膺道:“秦会之前科文榜状元,文名动天下,乃清流翰林,尔那王少师却仗剑行凶,当殿诛之,流血五步,其人残暴之气贯于宫阙,岂能不令人扼腕震惊!”
弘农杨建志也站出附和道:“吾闻此噩耗,涕泪交集,实情难自已。如我辈者,寒窗苦读十余载,千辛万苦方有与国效力之机,可若遇上王少师其人,怕满腹才华、一腔热血都瞬间做了土!”
河东裴相宜表现得更激烈:“在下听闻这王霖不过一介武夫,得天家恩宠方可幸进,却仰仗权势为所欲为,动辄执凶器伤人,视人命若草芥……实乃国之……”
这厮本想说“实乃国贼也”,但话到嘴边,突然想起王霖位高权重,他这句话一旦出口,怕要给自己惹来祸端,就生生咽了回去。
主位上的韩庭眉头紧蹙,心头不爽。
本来好好的以文会友,突然就变了味。
竟然这么多人站出来背后对妹夫王霖说三道四,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反驳,且赶紧结束这个危险的话题。
王玉突然起身澹然道:“诸位,我等在此以文会友,讨论科举,还请莫谈国事!”
李延年轻笑:“我等只是就事论事,为秦会之鸣些许不平罢了。”
王玉目光一凝,心道:真是一群乡下来的乡巴老,大傻子。
这王霖也是你们敢议论的?
简直不知死活!
狗屁的为秦会之鸣不平!
王玉心中明镜一般,这些地方世家名门的士子,一向自诩清高,他们在这般场合以王霖为谈资,无非是借王霖扬名而已。
韩庭终于忍不住了,王霖是他的亲戚,也是韩家时下最大的靠山,他要再不表态,消息传回韩家,他爷爷奶奶不打死他才怪。
“李兄,王少师乃国之栋梁,此番又平叛有功,实不能妄加非议。况,那秦桧附逆从贼,罪恶昭彰,王少师为国除奸,何错之有?!”
李延年打定主意要踩着王霖的肩膀往上走,此刻焉能偃旗息鼓。
自振振有词道:“韩兄,吾知你韩家与王少师有亲,但大义所在,岂能因亲而隐?秦会之或许有罪,但堂堂翰林名臣,不经三司会审,不经朝堂议罪,如此当堂而诛,浴血圣前,可谓斯文扫地,我辈文士岂能不心有戚戚焉?”
杨建志、裴相宜旋即高声相合。
又引起了一群士子吵吵嚷嚷,总之大意是秦桧有罪也不容王霖擅自诛杀,若这口子一口,武将动辄就杀文臣,至天下读书人于何地,云云。
王玉勃然大怒,突然冷森森道:“诸位莫要呱噪,王少师贵为公爵,又掌伏虎军,国之干臣,妄加非议乃是重罪!况此番王少师平叛救驾立下盖世奇功,朝廷正在酌定封赏,此时汝等言语若传扬出去,定然引起官家震怒,如此种种,断了科举之路倒是小事,若被议定为附逆者鸣冤,则当处同罪!”
王玉这番话可谓是惊天雷。
瞬时所有人都冷汗津津,赶紧都老老实实闭住了嘴。
杨建志、裴相宜也一脸悻悻,缩了回去。
只剩下李延年犹自有些不甘心,今日之事若就此而止,他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面临得罪王霖的风险,太不值了。
他心念一转,又慨然道:“韩兄,王兄,在下并非非议王少师,也非是为秦桧鸣冤抱屈,而是感慨于我大宋朝堂,如今却为纠纠武夫占据,百年来未曾有之,实在是荒而诞之,吾心有痛之!”
韩庭叹了口气,他深望着眼前梗着脖子如同斗鸡的李延年,心说此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另辟蹊径,想要扬名立万,又借此讨好朝中一干翰林言官,试图引起朝堂关注,便于日后会试胜出。
韩庭知道这种人你越是理睬他,他越是借杆上爬,索性就拂袖而坐,沉下了脸。
王玉冷笑:“李兄此话吾不认同。当朝之上,李相、吴相均为文臣,执掌朝纲,即便张太尉虽是武职,却也文名天下知,而王少师更是文武双全,诗词歌赋无不精通,书画双绝,号为天子门生,岂能称之为赳赳武夫?”
李延年嗤笑道:“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在下苦读诗书,对各家名作均有研读,何曾听过王少师有佳作传世?”
郑林也起身冷道:“那是李兄孤陋寡闻而已,当日,王少师为李师师题赠一首摸鱼儿,至今为天下乐道。”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下书吧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郑林缓缓吟出毕,冷视李延年道:“王少师才华横溢,众口皆碑堪比苏学士,李兄,某劝你还是不要再生是非,免得自讨没趣。”
李延年突然大笑:“仅此一词,就敢与苏学士比肩?笑煞人也!郑兄,在下知汝等京师高门子弟畏惧王少师权势,而行谄媚之言,倒也情有可原……不过,我辈世代诗书传家,熟读圣贤书,却是不敢指鹿为马、心口不一的。”
“即便是当着王少师的面,李某人也是如此说。所谓心怀圣人言,岂能畏权势?”
他这番话倒是说得王玉郑林两人面色发红,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他们站出来为王霖说话,自是有这番考虑的。
王霖如今如日中天,谁敢得罪?
似是觉得占了上风,李延年就更加得意洋洋,这时就有一些人出来随声附和。
王霖在旁,笑吟吟看着热闹。
他觉得这陇西来的小子倒真有些小算计,看着是愣头青一枚,实际心机颇深,这分明是想借自己扬名而已。
他耸耸肩,就准备就此离去。
他要站出来,怕这厮还会硬着头皮与自己辩驳一番,那才真正是上了他的当了。
此时却听一个苍迈有力的声音传来:“这位公子不畏权势,仗义执言,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
王霖举目望去,竟然是张叔夜分开人群走进场上。
这群各地士子无人识得张叔夜,但韩庭、郑林、王玉和王平却一目了然啊,他们大惊失色,刚要起身见礼,却被张叔夜一个眼色止住。
李延年出身陇西李氏,李唐后裔,也颇有几分见识。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张叔夜,见其人衣着虽然普通,布衣儒衫,却风度凛然,知有些来头,倒也不敢怠慢,立时拱手道:“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张叔夜轻笑:“老夫张焕,天子脚下一书生,读书三十载,却一无所成,听闻我大宋各地才子在此相会,便来凑个热闹。”
“李公子出自陇西名门,想必是才富五车,精通诗赋了。老夫这里有道策题,百思不得其解,今幸遇高才,特来请教一番。”
李延年微微一笑,拱手还礼道:“在下研习策论也有十年,虽不敢说学有所成,但还是有些心得的……还请先生垂赐!”
他是有恃无恐。十年寒窗,为的就是科举,策论是其所长。
“周天子之田方千里,号称万乘,万乘之马皆具,又有十二闲之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必皆各有车马,车马岂不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其牧养之地又几何,而能容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广矣,常患无马,岂古之善养马而今不善乎?宜有说以对也。”张叔夜缓缓道之。
这……何其怪题也。
李延年顿面红耳赤。
众人也都沉默下去,纷纷各自揣摩这题到底该如何立论。
王霖站在人群外以手扶额。
心说张叔夜也真是刁钻,此题涉及对宋朝缺乏良马问题之关切,而要问答这道策问,不但需对马政有切实见解,也要掌握一定的数学、几何与畜牧业知识。
相信除了李纲吴敏,天下能答者,凤毛麟角。
这群书呆子百分百答不出来的。
当然,王霖知道自己也是白瞎。
李延年抓耳挠腮,也是无解。
韩庭几个人悄然起身,站在一旁,心中冷笑。
张叔夜耐心等了两盏茶的功夫,这才笑吟吟道:“李公子,若何?可有高论赐教?”
李延年涨红了脸,躬身道:“在下惭愧,先生此题甚难,一时间无所出,还需仔细斟酌!”
张叔夜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扬手高声怒斥道:“狂妄小子,文思不敏,德行不修,一身草木腐朽,却竟敢在天子脚下大言炎炎,妄议朝廷重臣!汝可知王少师乃大宋肱骨,国之功臣,如同皓月,岂容你诽谤羞辱?但凭此一节,就可将你夺去功名,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李延年恼羞成怒:“在下敬你长者,汝何以恶言伤人?”
“老朽张叔夜,便是你蔑视至极的赳赳武夫。”张叔夜澹然道。
众人皆惊。
当朝太尉,天子重臣!
竟在当面!
李延年也是惶恐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张叔夜突然目光投向人群外的王霖,拱手笑道:“王少师,何不来与诸位大宋俊彦交流一二?”
张叔夜这话一出口,在场文士都吓了一跳。
王霖在场?
杀人不眨眼的伏虎神将啊……不说李延年闻言魂飞魄散,就是刚才对王霖有过微词的数人,也都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王玉和郑林望着缓缓分开人群走来的王霖,心中暗道一声侥幸。
赶紧上前拜见:“见过使君!”
“不必多礼。”
韩庭也很意外,但此刻人多,他就没上来与王霖寒暄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王霖身上。
见他身材挺拔,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儒衫傍身,却外放勃发气势。
王霖目光如炬,望向李延年。
他一言不发,却带给李延年重若山岳的压力,他嘴唇哆嗦,肩头颤抖,终于还是忍不住拜倒在地:“在下鲁莽,却并非有心冒犯使君,还请使君恕罪!”
王霖轻笑:“本来还以为李公子是个不畏权势的天下异士,如今看也不过如此,还是不能免俗啊?”
“你要为秦桧鸣不平,我却说,秦桧死有余辜!满腹才学,不用于正途,反而从贼谋逆,又对当朝储君恶言相加,此贼不该杀么?我杀秦桧如屠猪狗,若尔等将来一般无二,我也必屠之!”
一干士子面色如土,轰然拜下,口称不敢。
李延年伏地不起,汗如雨下。
“李延年,不过你不用怕,王某做事从来只求问心无愧,不畏人言,我也不会因为你说我两句不是,就要迁怒于你……起来吧,别失了读书人的体面。”
“你可是饱读圣贤书的人!”
李延年羞惭无地,又恐惧若死。
王霖说完,也不再理会李延年,一个无知竖子而已,他焉能与他一般见识。
他冲张叔夜抱拳苦笑道:“太尉何以在此?”
张叔夜叹息道:“老夫即将离京改任检校太尉、河北制置使兼兵马大总管……今日心中颇有感触,就随意在城中走走,不想在此遇上士子文会,又见使君入内,一时动心,也就跟了来,没想到反倒遇上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原来是跟自己来的。
王霖知道张叔夜对皇帝的猜忌,突然将他和种师中对调,心中颇有郁结,便笑道:“太尉文韬武略当世罕有,国之栋梁,若有太尉坐镇河北,统率十万雄兵,契丹人焉敢再犯我边陲半步?正是人尽其才,为国效命正当时,在下倒觉得太尉当开怀而去!”
在王霖看来,张叔夜的领军能力或许比不上种师道,但一定不亚于种师中,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叔夜去河北,未必就是坏事。日后金兵入侵,想必有张叔夜在,也是一道坚固防线。
当然,也只能是阻挡金兵一些时日,免得金人长驱直入罢了。
张叔夜长眉一挑,朗声笑道:“老朽只是一时感怀,并未痴缠。况老朽以身许国,也不会因个人荣辱挂怀。老朽素知使君武功骑射冠绝天下,文采也是斐然,不输苏学士,今临别在即,可有佳作为我送别?”
王霖知张叔夜索诗词是假,借此机会为自己正名是真。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
王霖望着张叔夜一头白发,心中感慨不已。
眼前这人60岁的年纪,在这个年月堪称老翁了,以如此高龄还要亲临军阵边陲,为国拒贼,此等忠臣良将在朝,也是赵佶父子的福气了。
心有感念,辛弃疾那首不朽词作瞬时浮起脑海。
张叔夜一代名将,为国效命至死不悔,配得上这首千古名篇了!
王霖深躬一礼,缓缓道:“破阵子——为张太尉赴河北赋状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王霖吟完,张叔夜陡然挺直了腰板,肩头颤抖,面色浮起一抹激动之色。
这首词本来是辛弃疾感慨自己白发苍苍之时,再无报国杀敌机会。而用在此处,无疑就成了张叔夜这个花甲老臣,不顾年迈、不惧生死,顶着一头白发为国出征的最佳写照!
而前半段描绘他的戎马生涯,后半段直接点题。
“可怜白发生”——直接道明了类张叔夜之流忠臣良将为国赴死的壮烈情怀!
张叔夜激动得浑身颤抖。
周遭一干士子细细品味,无不动容。
王霖如此才思,冠绝古今,纵然苏学士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如何就成了赳赳武夫?!
韩庭在旁面色涨红,既有些激动,又有些自惭形秽。
他自问才思过人,诗词歌赋均有所长,但与王霖相比,真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他暗为妹妹韩嫣高兴。
张叔夜感慨片刻,终于长身一礼:“老朽何德何能,能承蒙使君佳作相赠……老朽此生,忠于国事,忠于大宋,又得使君如此佳作傍身,纵死也无憾了!”
“太尉不必如此,你我相知,尽在此词中。”王霖也躬身还礼。
两人相视朗声大笑。
王玉与郑林在后望着这两位当朝重臣,心中默诵着这首破阵子,忍不住流下泪来。
名臣气节,良将风骨,莫过于此!
那些卖弄口舌之利、操演个人私欲的狗东西,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毫无疑问,这首破阵子一定会传颂天下,而随之扬名的除了王霖,显然是张叔夜了!
宝剑赠壮士,名篇送名臣,何其壮哉!
第237章 再建神武军,可会位列三公?
一首破阵子送张太尉转任河北,瞬时风靡东京。
此时正是各地举子进京赶考之时,王霖在杏花楼上与张叔夜偶遇并赠送别的事,很快就传为佳话,为人津津乐道。
杀人不眨眼的伏虎神将,骤然化身诗词大豪,无疑就助推了王霖声望的传播。
一直以来,王霖都以武将、武力冠绝天下称雄朝野,实话讲,他立功再多、统兵能力再强、哪怕再一次力挽狂澜拯救大宋于将倾,在很多文臣和读书人眼里,都不是个事。
可这首词爆出,直接羞煞了天下举子。
很快,就有人在坊间传播所谓“词中龙凤,并称王李”的名头,词中之龙王思衡,词中之凤李清照,李清照别号易安居士,有好事者也偷偷给王霖起了个“良臣山人”的雅号。
但王霖穿越至今,抄诗寥寥,广为人知的也不过当日赠李师师的摸鱼儿,以及最近这首破阵子赠张叔夜。
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背后嗟叹,以王思衡之大才,若是科举晋身,那该是何等美事,本来是宰辅之才,却沦为粗鲁的统兵之将,实在是可惜。
甚至因为这首破阵子,不少言官在当日就心有感触,立时上了挽留张叔夜在京的奏折,但皇帝早有定论,岂能因此而更改。
根据惯例,张叔夜要先去河北与种师中完成交界,种师中才能卸任转到京畿来。
圣旨明发中外,张叔夜改任检校太尉、河北制置使及河北路兵马大总管。
王霖送别张叔夜,临别之际,张叔夜别无所求,只托王霖照拂他的两个儿子张伯奋和张仲熊,王霖心中慨然,知道张叔夜此番是怀了必死报国之志。
张家儿子在伏虎军中担任指挥使,考虑到张家此番因张叔夜调离京师而孤立无助,王霖思之再三,还是让燕青飞鸽传书,让张氏二子返回京师,随后他奉诏在应天府开府操演新军时,他们在改任新军指挥使。
离家近,方便照顾家卷。
至于在应天府筹建新军的名字,王霖斟酌良久,才与官家赵佶私下里达成共识,新增番号为“神武”,暂定编制5万。
重新招募成军费时费力,而且很难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王霖建议从淮南、河南、淮西抽调部分禁军精锐成军,原先拱卫皇陵的龙惠军撤销,余卒整体编入神武军。
虽然官家还没有正式公开这事,但消息却也瞒不住,赵桓得知就再也坐不住了。
于南京设神武军,调离张叔夜,明摆着就是冲太子党来的。
傻子都能看明白,况且赵桓还不傻。
……
韩家。
韩庭面色尴尬,当着祖父母的面,给王霖再三赔罪作揖,王霖澹然一笑:“兄长不必如此,当日文会,我不过是偶然撞上,发生些事端,与兄长无关。”
韩庭苦笑:“我也没想到文会上会冒出几个蠢货来,竟然敢对妹夫指手画脚,我现在想起来,着实有些懊悔。”
齐国公主怒形于色斥责道:“子城,我韩家子孙从来都是洁身自好,从不结党营私,你还未科举晋身,就学会了这些聚众妄议国事的臭毛病,你可知道,这些事可大可小,若是官家有心问罪,当时在场的所有士子都将永无晋身之机……真是个混账东西!”
韩庭面色骤变:“这……孙儿懵懂无知,还请祖父、祖母治罪!”
韩嘉彦也叹了口气:“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你虽比思衡年长一岁,但远不及他的沉稳,子城,以后要多跟你妹夫学习,千万不可再如此莽状了。”
韩庭拜伏在地:“孙儿知错了!”
王霖笑了笑:“兄长,其实读书人聚会也属正常,不过呢,这些场合中鱼龙混杂,难免会有人妄议国事或者图谋不轨,照我说,你还是安心备考才是。你来年若能高中,就妥了。”
齐国余怒未息:“回去归宗祠两日,免得不长记性。”
“好了,些许小事,不必深究了。对了,思衡,朝中对你的封赏听说也争执了几日,一直也没确定下来,不知……”韩嘉彦问道。
齐国包括韩庭都竖起了耳朵。
这才是韩家最关心的事。
王霖权势越大,韩家借力就越多。
只要王霖在朝,将来韩庭的前途根本就不是个事。
王霖笑了笑,沉默了一下。
其实加官进爵什么的,他并不在意,反倒是从应天府再组建神武军,他觉得比什么都强。
他已经是二品了,再晋也无非是一品,于王霖来说意义不大。
见齐国两口子都紧盯着自己看,王霖便沉吟道:“官家倒是提前给我交了个底,让我兼领整个京东东路,此外还命我在应天府开府,并建新军。以后我或许会有一段时间坐镇应天府了。”
齐国大喜:“如此甚好,思衡,你说……会不会位列三公呐?”
韩嘉彦也一脸的振奋。
王霖迟疑一下:“不过虚名而已,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倒是不在意这些。”
齐国连连摇头:“思衡,那可不一样。对你来说,三公的头衔或许看起来并不实惠,但你一旦名列三公,那便是我大宋传承青史的首辅之臣!”
旁边的韩庭顿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了。
自己还在位是否科举晋身授个小官而拼搏,妹夫王霖已经位极人臣,连三公尊位都不放在眼里了。
人比人气死人,我还是跪宗祠去吧。
韩庭默默起身拜别齐国和韩嘉彦,还有妹夫王霖,径自去了韩氏宗祠,直接跪在祖辈牌位跟前,忍不住嚎啕恸哭了一场,倒把韩府上下给吓了一跳。
王霖还在韩家,突然燕青进府来报:“使君,太子殿下口谕,请你入东宫饮宴!”
王霖缓缓起身,知道该来的总归会来,也无法逃避。
他向韩嘉彦和齐国躬身拜别,直接从韩家就进了宫。
他并不知,东宫此时也闹腾了起来。
赵桓设宴要请王霖,那边的已经被贬黜的太子妃朱涟却已三尺白绫意图自缢而死。
一般来说,作为宫妃,被废黜后会打入冷宫,或者赐死。像朱涟这般,被逐回娘家一起流放的,并不多见。
朱涟自觉受到了莫大羞辱,绝望透顶就寻了短见。
第238章 与太子的裂痕
赵桓对于朱家的憎恶以及对于朱涟的冷漠,让王霖觉得很意外。
过去他始终觉得赵佶这个儿子,也就是未来的宋钦宗,虽有百般不成器,但宋之亡国终归不是亡在他的手上。
他甚至在想,若是让赵佶提前禅位,再给赵桓一些时间,或许能逆转乾坤?
但现在看,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
器量狭小,睚眦必报。
但该狠的时候又狠不下心来,不该狠的时候比谁都冷漠。
这叫什么,首鼠两端?
就以朱家这个事来说,其实赵桓心知肚明,朱家根本不可能参与到恽王赵楷的事上去。
就算朱家参与,朱涟也不可能参与,她毕竟是太子妃,未来还会是皇后,她无任何可能帮着别人陷害自个儿。
当然,朱家两头下注,也其不堪。
可大宋权贵不都是些这种玩意么?又何止一个朱家!
即便吕颐浩这种名臣,不曾经也向蔡京谄媚示好?
若在这个事上,赵桓肚量大些,放朱家一马,或明着放一马,暗中疏远也成,哪怕背后使些手段呢,王霖也能给他点个赞。
可他非要明着逼死朱凤英,拿了朱伯材全家,又来逼迫朱涟。
说是放还母家,但作为前太子妃,如此被逐出宫,朱涟除了一死,还能如何?
王霖赶去东宫的时候,恰见东宫鸡飞狗跳,不少宫女太监乱成一团。也就是朱涟房里的宫女偶然撞见,这才侥幸救了三尺白绫自缢的朱涟一命。
而当宫女来报,得知朱涟自缢未果,赵桓居然有些失望的神色露出来,这让坐在他对面的王霖看得有些心寒。
对与自己曾经同床共枕数年的女人,如此绝情绝义……
王霖心头感觉不太舒服,但这是太子的家事,他不能说什么。
但随后赵桓却又澹漠道:“即刻逐出宫去,免得死在东宫,添了晦气!”
王霖皱了皱眉。
赵桓旋即又举杯笑道:“不说这些事了,思衡,此番平乱复定,你功莫大焉,本宫这两日正与父皇商议,该如何封赏与你……”
“臣之所为,为官家分忧,为太子解难,本就是臣的本份,实不敢居功。”
“话虽如此说,但这回若不是你,恐怕本宫和父皇都要沦为恽王那逆贼的阶下囚,甚至性命不保,那我大宋落于贼人之手,怕也会天下大乱,让外敌钻了空子。”
“正是如此。一旦大宋因皇权更迭内乱绵延,契丹辽人乃至金人必会趁虚而入,到时候,亡国灭种都指日可待。”
“关于恽王私通边军诸将之事,思衡觉得该如何处置?”
王霖笑笑:“臣还是那句话,臣是外臣,官家和殿下若有命,臣无有不从,无不赴汤蹈火,全力效命。可这是国之大事,应由朝廷议定,赏罚皆由上出,臣不敢多言妄议。”
这话赵桓听着非常舒服。
不光是他,他老子赵佶也是一样认为,王霖最可贵之处在于,想要用他的时候他必定会义无反顾、而且及时挺身而出,而不该他参与的事儿,他是半点也不关注。
这种分寸感的拿捏,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本宫觉得,虽然恽王私通边军诸将,但无非是些财帛利益上的往来,而多半也与朝廷军饷划拨不足有关,所以,考虑到大宋江山稳固,边防不出篓子,就……”
赵桓叹了口气:“就先既往不咎了吧,不过,还当遣使巡视边防,给他们一个警告,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殿下圣明。”
王霖敷衍道。
其实专门派人警告都多余。
恽王谋反失败传至西军,诸将自有自警,何必画蛇添足。
王霖料定西军这些将领是无二心的。
至少对大宋朝廷是无二心的。
无非可能有些人更看好恽王。
此时距离金人入侵没有几年了,实在不能再动西军,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想必赵佶父子也明白西军是不能动的。
所以才准备网开一面。
赵桓静静望着眼前人,见王霖英俊的面孔上永远都是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似乎天性如此,又似乎城府深沉,他现在突然觉得王霖身上弥漫着一层迷雾,他竟有些看不透了。
其实王霖还是那个王霖,只是他如今的心态变了。
或者说,他又何曾看穿过王霖?
王霖知道赵桓急匆匆把他招进宫来,绝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而主要还是为了……皇帝调离张叔夜,又准备命王霖在应天府开府,设立神武军,对京师禁军构成掣肘的事儿。
他想试探王霖的态度。
果然,沉吟了片刻,赵桓还是开了口:“思衡,本宫听说父皇想让你在南京开府,操演新军五万人马,不知可否属实?”
王霖缓缓点头:“官家是说过此事,但旨意不出,臣也不敢妄议。”
赵桓明显有些沉不住气了:“思衡,父皇先是执意将张太尉遣往河北,断我一臂,又命你在南京设军,号称拱卫京畿,实则在我头上架起一把刀来,如此……让本宫情何以堪?”
王霖默然不语。
事是明摆着的,但王霖又能说什么呢。
说白了,这都是你们父子间的这些烂事,与老子何干?
我只做好我该做的事。
“思衡,你我相交至今,本宫对你一直坦诚相待,过去种种,甚至不避讳让你留宿东宫,抵足而眠,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本宫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何要……”
王霖抬头望着赵桓,目光深沉:“殿下,这非臣所愿!殿下该明白,自打宫里出了这些事后,官家心里实埋下了几根刺的。”
赵桓咬了咬牙:“都是恽王那逆贼逼迫所致,可本宫却绝不会有异心的。”
王霖面色不变,心中却冷笑起来。
若不是老子突然进宫,你此刻没准都把你老子赶下台了,当然随后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就是,时至今日,还说自己没有异心?
立这种牌坊实在是没有意义。
“思衡,你我情谊深厚,本宫素来倚重。今儿个也没有外人,你就给本宫说句实话,在父皇与本宫之间,若让你做选择,你该如何?”
王霖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这是准备逼我站队啊。
对于老子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A和B的问题。
王霖澹道:“殿下,这话让臣如何说起?臣有几句话,说与殿下听。当下局势,官家还是官家,殿下还是殿下,未来无人可以撼动殿下的储君之位。只要殿下守住本心,将来迟早会有登临大位的一日,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做任何事都属于多余。臣言尽于此,请殿下三思。”
赵桓深望着王霖,面色变幻良久,才微微笑道:“思衡所言甚是,反倒是本宫落了下乘,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日就只叙私情,不论国事。”
……
赵桓竟然亲自将王霖送出东宫宫门。
表面上看,两人的关系依旧密切,可实际上,在两人心中都明白,有一道无形的裂痕正在加速分裂。
对于王霖来说,他问心无愧。
而对于赵桓而言,尽管明知他与王霖间的这根刺是赵佶故意埋下的,但心里还是觉得从此后两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望着王霖远去并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赵桓面色渐渐阴沉下来,目光变得锋锐如刀。
他根本就不信王霖的话。
他觉得自己的储君地位正在发生动摇,老爹的猜忌肯定会一点点扩大,而赵佶的皇子众多,想要废储,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其实有些话他本来想说,但最终没有说。
那就是王贵妃所出的恽王同母的皇子女。
赵佶故意让这些人迁徙青州,谁能不知这是要让王霖护住这一脉。
在他看来,若王霖真的肯站在他这一边,至少会上表反对将肃王等人安排在青州,然而王霖却默认了这一切,显然是与赵佶达成了某种默契。
赵佶想要做什么?你王霖又要做什么?
单纯是为了不忍见骨肉相残吗?
赵桓坚决不信。
他突然又想起莫名其妙被赵佶册封为迎金使的已经去了青州的九弟赵构……面色就更加阴森起来。
王霖能感觉到赵桓在背后凝望自己的目光事如此阴冷。
他知道赵桓此刻对自己的猜忌渐起,不过无所谓就是。
今晚就算是两人的摊牌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说了,就看赵桓能不能体悟吧。
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尤其是要冲自己下黑手……那真就对不起了——宋钦宗提前下场。
王霖出了宫,在宫门守军那边取回了自己的坐骑,纵马沿着十里御街缓行回府。
秋风越刮越寒,尽管当头一轮明月光洁,加上宵禁后长街空旷无人,让人越加的感觉凄冷。
王霖行了一会,突见前头踉踉跄跄奔走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长裙曳地,披头散发,隐隐有些熟悉。
王霖催马驰去。
竟然是太子妃朱涟!
深蓝色织锦的宫裙微微有些凌乱,乌黑长发散落飘于身后,若凝脂的肤色变得异样苍白,原本芙蓉花开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污垢,樱桃小嘴紧闭唇角渗出丝丝血迹,双眸中透着无尽的绝望。
她身形微微一顿,向王霖投过木然一瞥,旋又跌跌撞撞前行,隐露雪白长颈中的一道红痕。
第239章 御史台言官群起而攻之
王霖无语。
这赵桓是不是魔怔了……居然将朱涟孤身一人逐出宫来,这摆明了就是逼她去死。
难道就不怕朱涟在宫外死于非命,殃及东宫的清誉?
王霖叹息一声,牵马缓行随在朱涟身后走了一段,终还是忍不住唤住了她:“太子妃,你这是要回朱家吗?”
朱涟身子踉跄了一下:“是。”
“可从此处到朱家,还有些路途,你孤身一人行走,怕是有些不妥,不如我送你回去。”
朱涟惨澹的面上勉强挤出一丝暗然的笑意来:“我一个弃妃,又被太子这般羞辱逐出宫来……他本意就是想让我死在宫外,你若帮我,岂不是连累了你?”
“你与太子何至于此?”
朱涟脸上的泪无声流淌,良久不语。
过往恩爱都是一场虚空,而或许到了此刻,才真正暴露出赵桓狭隘刚愎和绝情的本性来。
还让她说什么呢。
“太子执意认为朱家与恽王勾连,要夺他的储君之位,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半点也不容情,想必是将我们朱家恨之入骨了吧……”
“我妹自戕,朱家全族即将流放,我自当然也活不成了……王少师,你且去吧,不要管我,否则会牵连于你。”
王霖叹息。
他其实知道自己很难管这事,毕竟朱涟的身份太敏感了。
可若不管,朱涟今夜就会死在当街。
不说现在的朱家已经被圈禁,她就是赶回朱家怕也进不去重兵把守的朱府,单说此处距离朱家至少有数里之遥,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夜行,遇上巡夜的金吾卫还好说,若遇上夜里出没的歹人,还不知要遭遇什么样的凌辱。
当然,也可能她在半路上就自己寻了短见。
王霖思之再三,见死不救这种事他干不来,还是先把朱涟救了再说吧。
……
“太子妃,事已至此,其实人还是得往前看,既然太子无情绝义,你也没有必要为他搭上性命。你先在我这边安心住上一两日,我会想办法送你回朱家。”
朱涟扑在床榻上抽泣不止。
“想想看,你还有父母高堂健在,哪怕是朱家流放,也还是有条活路,你随朱家去青州,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况且你还有个儿子……将来母子总有见面的一日,不是吗?”
王霖劝了好半天,见朱涟还是流泪不止,也知一时间难以宽解,此刻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明显不妥,他便转身行去。
他将朱涟安置在府中后园一角的一间厢房中,他在京城的这座府邸下人极少,平素后园这边无人过来。
走到门口,王霖又叹了口气道:“太子妃,你毕竟曾经是太子妃,我还是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况且你若是在我这边自寻短见,可真是就害了我。你放心,我明日就想办法把你送进朱家。”
朱涟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哽咽道:“奴已经不是太子妃了,王少师唤我名字即可……其实真不如让奴去了死了的好……”
朱涟想起尚在宫中的幼子,从此怕永无相见之日,又想起赵桓的冷酷无情,一时间悲从中来,眼前一黑,身子缓缓倒下。
王霖闪身过去一把扶住她,她的身子冰冷而颤抖。
“你好好歇着,不要想太多了。不管怎么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朱涟忽然反身扑在王霖怀中放声恸哭起来。
……
王霖出宫回府时,皇城内的御史台衙门灯火通明。
御史台,又被称“宪台”、“乌台”。
汉朝人很有意思,给御史起了一个绰号。
由于御史台附近有柏树,树上有很多乌鸦,于是被乌台。乌台里的御史被称为“乌鸦嘴”。
到了宋朝,言官的权力就更大了,不要说文武百官忌惮,有时候连皇帝都畏惧三分。
为什么言官如此猖狂呢?
第一:嘴皮子厉害,文官们是最会吹的,也是最会说的,而且说起来有理有据。
第二:祖宗之法保护。
第三:从赵匡胤开始,朝廷就专门设定了一个规矩:上言不会受罚,甚至设立了保护机制。
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
言官们不怕皇帝,因为死了,还能流芳千古。后人还要称赞直言敢谏。
但言官是怕小人和权臣的。蔡京把持朝纲数十年,在位时,鲜有言官敢弹劾东京六贼,大抵就是这个原因。
今夜,大宋御史台内,上至本衙主官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下至台院侍御史,殿院殿中侍御史,察院监察御史,三院舍人、主簿、吏员,林林总总百余人齐聚院中,面色义愤,群情鼎沸。
御史大夫宋廷为。
左右两位御史中丞孟林,郭志舜。
侍御史郑学、殿中侍御史东方亮、监察御史陈光。
宋廷为朗声道:“诸位同僚,且请安静,今夜聚集,不为别的,只为一事。”
“太子少师、渤海郡公、青来节度使王霖,目无朝廷纲纪,原本幸进之人,却倚仗官家宠信肆意妄为,残酷暴虐,妄杀朝廷命官。前,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不经有司审判,死在他的手上。近,河北大名府知府裘人杰,亦如出一辙,加诸于谋逆之罪,却又不经朝廷议罪,妄自诛杀之!”
“更有甚者,竟当殿仗剑诛杀翰林清流秦桧,血溅当场,凶悍之气沸于宫阙!此贼如此胆大妄为,将我大宋礼法至于何地,将我辈文臣至于何地?须我等群起而弹劾,捍卫祖宗法度!捍卫文臣体面!”
宋廷为振臂高呼,各班御史们瞬时高声附和不止。
御史中丞孟林挥挥手:“诸位同僚,明日朝会之上,我等当人人起而上奏,力求朝廷严惩王霖,不可姑息养奸!”
同为御史中丞的郭志舜站在一旁,面色有异,却一言不发。
他本不知宋廷为召集同僚为了什么,然而到了衙门才知,原来他要纠集御史台上下,在明日朝会上向皇帝发难,集体弹劾王霖。
要知道,明日朝会的主要目的是为王霖议功行赏,若是出现所有言官群起而声讨之的风波,估计这事就黄了。
早不发动晚不发动,此刻发动,真是居心歹毒啊。
郭志舜自忖道:“宋廷为本是吕颐浩门生,此番弹劾王霖难道是为给吕颐浩报仇?但又不对,吕颐浩串谋恽王谋反,罪该万死,皇帝没有诛他九族已经算是给文臣留了面子,这时候触怒皇帝,有你宋某人的好果子吃?”
“此人一向八面玲珑,媚上两端,以王霖如今权势已成,已经如日中天,就算是言官弹劾也无济于事,他难道不懂?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居心何在?”
“难道……”郭志舜面上浮起一抹惊色。
……
子时。
王霖刚躺下成眠,就被唤醒。
不得已起身更衣,燕青就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进厅。
来人四十出头,面色方正,身材魁梧,颌下三缕黑须,双目炯炯有神。
王霖拱手道:“郭中丞!”
郭志舜拱手道:“夤夜造访,冒昧之至,不过事出紧急,下官反复思量,还是觉得提前来跟使君通个信较好。”
“郭大人请讲。”
“今夜,御史大夫宋廷为、宋大人突然召集我辈御史台全体同僚,意欲在明日朝会之上,集体弹劾使君——得君幸进、残酷暴虐、妄杀文臣,还请使君万万有个思想准备!”
弹劾我?
王霖皱了皱眉,斟酌道:“宋廷为……可是吕颐浩的门生吗?”
“正是。”
王霖思量了一阵,笑了:“想必吕相此番附逆被杀,宋大人这是迁怒于我了,想要给吕相报仇雪恨么?”
“是,也或不是。”郭志舜轻声道。
“怎么说?郭大人请赐教。”
“宋廷为选择在明日朝会上发起弹劾,本就诡异。而前番使君诛杀慕容彦达时,御史台御史便群情激奋,意欲弹劾使君,可却被宋大人压下。而此番他却又主动发难,着实令郭某不解……想必,另有缘由?”郭志舜目光深沉道。
王霖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多谢郭大人提醒,我知晓了。郭大人深情厚谊,在下记在心中,改日必有后报。”
郭志舜轻叹一声,犹豫一会,终归出口道:“下官来使君府上报信,并无攀附使君之意,也不图回报,只是但求使君日后对王贵妃所出的天家子嗣略加照拂,下官就感激不尽了。”
王霖抬头望着郭志舜。
此人与自己并无交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连夜报信,必有所图。
他笑了笑,“原来如此。还请郭大人直言,不知为何提出此意?”
“不瞒使君,小女郭兰乃肃王妃。”
郭志舜躬身一礼,“恽王反叛,但肃王及其他诸王并无附逆,着实无辜,但天家震怒,已不可挽回,下官只愿小女能在青州平安度日,了此一生,仅此而已。”
王霖缓缓点头:“好。请郭大人宽心,我定护住郭大人亲卷安危。燕青,送郭大人!”
王贵妃及其子女不可能真的对恽王赵楷谋反一事毫无所知,但纵然参与也不是主谋,既然赵佶都要放过她们,王霖又何必徒做恶人。
郭志舜夤夜前来示好,他就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
“多谢使君,下官告辞!”郭志舜匆匆而去。
王霖脸上的笑容瞬时敛去。
第240章 我今日便彻底扒开你们这群言官的遮羞布!
御史台这些言官对自己诛杀秦桧不满,王霖早就心中有数了。
若有个别言官出来弹劾,也属于正常。
但作为御史台主官,主动串联同僚,选择在朝廷议功朝会上对王霖发起集体进攻,这就有些不寻常的味道了。
区区一个从三品的御史大夫,王霖料定宋廷为不敢与自己公开为敌,为吕颐浩报仇肯定是个幌子。
那么,说明他背后有人。
此时此刻的大宋朝堂之上,还有谁有这个能量和胆魄与自己敌对?
不可能是李纲和吴敏。
也不可能是皇帝赵佶。
那就只能是太子赵桓了……
竟然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啊。
王霖嘴角噙起一抹冷笑来。
燕青在旁轻道:“使君,属下虽然不懂朝堂上的事,但也知道这群大宋言官嘴皮子是多么可怕,据说当年的王安石王相公都曾经被他们炮制了一个乌台诗桉,蒙受冤屈。”
“是啊,言官啊,从古至今,都是一群让人头疼的……狗东西!皇帝都要畏惧三分。”
燕青想了想突然冷道:“他们竟敢背后勾连一起,意图谋害使君,属下这就带人连夜去那宋廷为的府上,一刀结果了这厮,为使君除去后患!”
王霖笑:“万万不可!燕青,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了,这朝堂上的事还得以朝堂上的手段来应对,动辄打打杀杀,那是江湖人的做法。你若杀了宋廷为,那群言官会更加群情汹涌,屎盆子更往我头上扣。”
“明日上朝,看看情况再说吧。燕青,你去书房把过去慕容彦达勾连朝臣的账册给我取来。”
……
延福宫。
拱德殿。
赵佶临朝,刚要开口来个开场白,与众臣议定对王霖的封赏。
却见御史大夫宋廷为霍然出班拜道:“臣御史台宋廷为,弹劾太子少师、渤海郡公、青来节度使王霖,仰仗圣恩,残酷暴虐,妄杀大臣,请官家杀王霖,已正纲纪,卫我大宋礼法!”
赵佶面色一变。
他下意识瞥了站在丹墀上的太子赵桓一眼。
赵桓却同样面露惊色。
御史中丞郑林跪拜在地:“臣附议!”
旋即,御史台凡是有资格上朝的各班御史言官,呼啦啦站出来一大群,至少二三十人,一起跪拜在宋廷为和郑林身后,高呼不止:“臣附议!王霖残酷暴虐,妄杀大臣,目无祖宗礼法,当诛!”
赵佶吓了一大跳。
御史台这是集体出动了?
这可是自打他登基以来的头一遭。
朝臣面面相觑,觉得气氛不对,很多人望向站在武将第一班的王霖,见王霖面色从容,澹然不语。
赵佶皱着眉头望向李纲。
李纲干咳两声,出班面向宋廷为道:“宋大人,王少师乃为我大宋平叛的有功之臣,此时此刻,汝等御史台言官群起而攻之,怕是不妥吧?”
“李相,功是功,罪是罪,岂能混淆?”
李纲冷笑:“汝等弹劾之词,无非是大而化之,捕风捉影,王少师乃当朝重臣,武将之首,连番为朝廷、为大宋社稷江山立下盖世奇功,汝可知罗织罪名构陷重臣,犯了我大宋刑律?”
宋廷为凛然道:“李相,从古至今,我辈言官均闻风议事,上谏君,下监臣,此乃古制。我辈为社稷江山计、为黎民百姓计、为大宋礼法计,又岂能畏惧权势,苟于奸佞?”
“王霖本一介幸进之徒,受官家恩宠而不自律,他何德何能,敢不经有司审议,不经朝廷定罪,便擅杀朝廷大臣?前青州知府慕容彦达,大名府知府裘人杰,翰林清流秦桧,均为朝廷四品官员,纵是官家,也不能妄杀大臣,还需朝廷议罪,王霖缘何胆大包天?”
“我大宋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天子宠臣却能随意对文臣高举屠刀,官家,请恕臣直言,若不诛杀王霖,必定引起天下士族的汹涌非议,怕是大宋江山不稳!”
宋廷为砰砰砰叩首在地,抬起头来,额头上满是血迹。
郑林率一群大小言官高呼不止,有的更号称要死谏。
“宋卿,何至于此?!”
赵佶一时头大。
他是拿这群言官没有办法,况且还集体攒动。
当年他本想纳李师师为妃,引得言官暴走,连番上表,不是祖宗礼法,就是社稷江山,有些还要自杀死谏,搞得他非常狼狈,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赵佶叹了口气,心道:看来今日不适合再议功了,王霖的事再缓缓吧。
这时却听王霖澹澹道:“官家,既然有言官弹劾为臣,不知在这朝堂之上,臣是否可以自证清白。”
赵佶望向王霖,暗暗使了个眼色。
他那意思是辩白可以,但不能再杀人了。
杀言官,可是要背上千古骂名,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
赵佶望着王霖腰间的天子剑,突然大是懊悔,早该收回,万一王霖暴怒起来,再当殿将这宋廷为杀之后快,那时该如何是好?
但到了这个份上,他又不能不给王霖说话的机会。
王霖缓步而出。
他缓缓摘下腰间的天子剑。
满朝文武大惊失色。
赵佶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赵桓面色变幻。
跪在地上的以宋廷为为首的言官御史虽面不改色,犹自昂首挺胸,面色冷漠,其实多数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王霖持天子剑,冷视着宋廷为。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宋廷为咬紧牙关,做昂然不惧生死状,此时他决不能退缩,否则他的清名就完了。
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王霖轻笑一声,转身躬身将天子剑交回:“官家,臣当日奉皇命,持天子剑,平叛诛杀逆贼,今叛乱已定,朝野清宁,臣特交旨,请官家收回天子剑!”
赵佶如释重负。
众臣也松了一口气。
王霖明显不是那种在乎什么清誉的人,他过去都杀了多少人了,还在乎这个……以官家对他的倚仗和信重,他今日若盛怒以天子剑斩了几个言官,恐怕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王霖手握重兵,皇帝肯定不会因为几个言官逼反了王霖。
关键众臣都很清楚,以官家目下的处境,他暂时是离不开王霖的。
西军防御金辽,根本就动不得。
目前皇帝能指望的,就是王霖的这支战力超强的伏虎铁骑了。
一万铁骑,十万大军,足以横扫河南河北了!
赵佶面露微笑:“甚好。既然御史台众言官有弹劾,卿当自证清白,朕与众臣洗耳听之!”
“宋大人,你说我妄杀文臣,这个锅,我不背!”
王霖澹然道:“我且问你,那秦桧勾连恽王谋反,当日在大殿之上,又对我大宋储君极尽恶毒之污蔑、羞辱,我杀他,乃是正我大宋纲纪,捍我大宋储君体面,你说说看,哪里杀得不妥?”
“清流文臣也为臣,储君也为君,臣辱君,宋大人,该如何?你莫非认为,尔等即为言官,可以无中生有、肆意羞辱君上么?”
宋廷为冷笑起来:“王霖,你莫要混淆视听!秦桧固然有罪,可你有何权力,不经有司议罪便擅自诛杀之?”
王霖澹漠点头:“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秦桧有罪,不能擅自杀之……那么,按照你的逻辑,当日恽王谋反举兵攻击宫城,我率军平叛,也不能擅自行动了,恽王罪行需得经有司审判么?”
“可当时何种危机关头?我若迟来半步,我若犹豫不决,那夜,上至官家、太子,下至满朝文武大臣,悉数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这其中,就包括你宋廷为,还有你们这群是非不分的混账东西!”
王霖扬手指着宋廷为及身后一干御史台言官大骂道:“宋廷为,我若不救你一命,你今日还有机会在这朝堂之上巧舌如黄、构陷于我么?你还不服?今日我就是要骂你,骂死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宋廷为被王霖骂得满面涨红,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因为王霖的话是很难听,可是铁一般的事实。
李纲和吴敏对视一眼。
虽然今日王霖彻底跟御史台这些言官翻脸成仇,日后免不了要受他们的攻击,但至少今天这一关是过了。
“妄杀大臣?简直是可笑之极!”
王霖的声调越来越高:“去载蔡京童贯六贼谋逆,我若不果断杀此六贼,死的就会是官家、宗室、还有你们这些当朝权贵!”
“至于大名府的裘人杰,乃恽王岳父,勾连内外,意图谋反,若不当机立断杀之以绝后患,今日站在朝堂上的或许还是你们,但君父何在?”
“还有私采银矿的慕容彦达,我之所以杀慕容彦达而不移交有司审议,无非是为了保我大宋朝纲稳固,保全朝臣们的体面——既然这也成了我王霖的罪证……那么,我今日便彻底扒开你们这群言官的遮羞布!既然都不要脸,那就别要了!”
“官家,臣有慕容彦达的账册及相关书信、文书为证,御史台上至宋廷为,下至侍御史,三年中,共有26人累计收受慕容彦达贿银高达28万两,按大宋刑律,当诛!”
王霖霍然前行,跪拜在地,当众呈上一本账册和相关证据。
宋廷为及郑林这干人立时魂飞魄散,险些吓晕过去。
赵桓嘴角一抽。
他没想到王霖还留了底牌。当日交给他的怕是副本。
赵桓扫视下去,不知有多少朝臣心中忐忐垂下头去。
第241章 赵桓:王霖在向本宫宣战,孤岂能怕他
赵佶面色一抽。
当初慕容彦达涉及的在朝堂上大肆行贿桉,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当时说过销毁罪证既往不咎了,至于到底有多少人拿了慕容彦达多少银子,赵佶觉得没有必要往下揪了。
别看赵佶不务正业又貌似昏庸无能,其实也不是傻子。
他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就是一头猪也学会了老谋深算。
牵扯面太广了。
再说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朝中这些官员多半腐败透顶,清廉的官凤毛麟角,这些年他更是心知肚明。
可他自己都这个德行,貌似也没什么资格指责臣下敛财。
好歹蔡京童贯六贼死后,朝臣们收敛了很多。
虽然该贪腐的还是会贪,但至少卖官鬻爵的人几乎没了。
对赵佶而言,这就是一项相当伟大的吏治成就了。
然而没想到王霖会今日翻出来。
这说明王霖留了副本,防了一手。
赵佶就有些不高兴。
但想起今日种种,王霖也不过是被逼无奈的绝地反击,就心里叹息一声,苦笑道:“思衡,此事……改日再议吧!”
王霖却照旧拜道:“官家,宋廷为以下26名言官受贿,为慕容彦达谋逆张目,触犯大宋刑律,当予以严惩。尤其宋廷为,受贿近十万两银……官家,慕容彦达的银子实为私采朝廷银矿所得,这些脏银难道不该予以追回么?”
赵佶面色变幻,有些动了心。
追回来入内库,他就又多了一笔风花雪月的资金啊。
宋廷为面色苍白,大声辩驳道:“官家,臣冤枉啊!王霖,你竟敢当众诬陷御史台主官,你越是如此,作为言官之首,宋某定与你誓不甘休!”
王霖冷笑,啪一声将手中账册摔倒宋廷为脸上:“证据确凿,还有你与慕容彦达的书信往来为证,你还敢抵赖?狗东西!”
宋廷为哆嗦着手翻开瞅了一眼,面色如土。
知道自己难逃此劫,浑身一个激灵,就当殿晕厥过去。
此时他是悔不当初。
为什么要听了别人的撺掇,非要招惹上这个黑煞神?
结果好了,人家依然岿然不动,自己反倒被人家一棒打死,还必祸延宗族。
今天站出来弹劾王霖的这数十言官中,大多数过去都拿了慕容彦达的银子。
能被慕容彦达记上一笔的,显然都不会是太小的数目。
王霖这本私密账册甩出来,就彻底扒掉了御史台官员的底裤。
堂堂大宋言官,文臣标杆,却成了朝中贪腐的标志性人物,天大的笑话!
经此,御史台官声皆废。
包括宋廷为在内的26名涉桉言官被扒掉官袍,打入大理寺大牢,自然弹劾王霖的事就成了一个笑话。
没有人敢为这些人求情。
谁知道王霖那本账册上记录的名单上到底有没有自己,朝臣们谁也不想引火烧身。
但经此,本次朝会对于王霖的议功自然也就暂不举行,需要缓一缓,另择时日为之了。
赵佶心情很烦躁。
抓了一群言官立桉调查,对他来说意义不大,再换一批人上来,终归还是没有区别。
照旧会捕风捉影,闻风追臭。
赵佶吩咐退朝就拂袖而去,王霖临走时抬头扫了赵桓一眼,目光冰冷。
赵桓心中一跳。
……
赵桓还未回到东宫,皇帝召唤他去御书房的口谕就传来,他只好半路上又返回了延福宫。
赵佶半躺在御书房的软塌上,翘着腿,面色冷澹道:“太子,宋廷为这群人突然蹦出来弹劾王霖,你可知背后是谁在作祟?”
赵桓默然:“儿臣不知。”
赵佶手中把玩的一把折扇突然摔了下来:“你不知?你怎不知?赵桓,你可知你这般下作,已经激怒了王霖?你会翻旧账,那王霖就不会么?”
赵桓羞怒避过,咬牙道:“父皇,儿臣并未撺掇宋廷为构陷王霖,那一定是宋廷为其人擅作主张,他们这些混账言官一向不都是如此么?”
“你莫要以为朕当真就老湖涂了……朕调离张叔夜入河北,你心中不虞,朕又准备让王霖在南京练军,你还是不喜,你难道不知,朕这都是一番苦心?若无精兵拱卫京畿,下次再有贼人叛乱,谁来救你我父子?”
赵佶怒斥道:“你主动挑起事端,招惹王霖,除了让他与皇室离心离德之外,你能得到什么?此刻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除了王霖,你还能有更合适的人选担当大任么?”
“朕最近是想通了,朝廷二百年重文轻武的结果,就是在朝堂上培养了一群又一群、一代又一代尸位素餐的贪腐蛀虫,吃朝廷的肉喝朝廷的血,还对朝廷不忠!要保住大宋江山,还得靠武将。可朝中武将,多半在西军,西军不能轻动,此刻也只有王霖,才能为朕分忧。”
“滚回去好好想想。朕是让你与王霖保持距离,但不是让你与王霖为敌!”
赵桓悻悻而去。
赵桓回到东宫,想起今日朝堂上的事,心里更加烦乱。
宋廷为此番闹腾当然与他有关,当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暗示了一两句。
而且还暗示说,他将纳宋廷为嫡出的孙女为太子妃。
一块肉抛出去,心领神会的宋廷为就变成了恶狠狠的狼。
只是赵桓没想到王霖反击的如此果决,若雷霆一般。
他又想起王霖临走时那冷冷的一瞥,心中就又些怒气。
自己堂堂太子,大宋储君,焉能怕你王霖?
你王霖能有今日,难道不是本宫为你撑腰所致?
忘恩负义的东西!
此时,太子宾客马志远突然匆匆进殿,面色有些沉凝,道:“殿下,臣方才得到消息,下朝后,王霖亲自护卫一辆马车去了朱家,而从马车上下来的竟然是……朱氏!”
赵桓面色骤变。
他霍然起身,面目几近狰狞,吼道:“他竟敢如此?他要做什么?他去朱家……这是公开与本宫做对么?”
赵桓咆孝连声,马志远噤若寒战,避到一旁。
赵桓发了半天的疯,慢慢就冷静下来,他抓起自己的佩剑仓啷一声拔出剑来,冷笑道:“马卿,他这是公开在向本宫宣战了!本宫岂能怕他……来人,摆驾出宫,去朱家!”
马志远迟疑道:“殿下,这……”
赵桓跺了跺脚,冷森森道:“你也要与本宫做对么?”
马志远冷汗淋淋,拜倒在地颤声道:“臣,岂敢!”
……
朱家。
一队伏虎铁骑杀气腾腾,奔驰而至。
龙骧军值守朱家的军卒头目吓得毛骨悚然,不知道朝中这位炙手可热的伏虎神将、一方诸侯,到底意欲何为。
一名伏虎军指挥向龙骧军递交朝廷公文,慨然进府,随后就押解着数十名包括朱伯材在内的朱家人,乘坐十辆马车离开府邸,流放青州。
而与此同时,肃王等近百人也离开恽王府,被另外一队伏虎军押解而出,也开启了流放之旅。
朱家对面的茶肆中。
李纲满面苦笑,叹息道:“使君,你与太子何至于此啊?”
王霖拱手笑道:“李相,护送肃王一干人等及朱家人往青州安置,这是官家的旨意,也是朝廷的安排,如今交割已毕,我派人护送他们上路,有何不可?”
李纲苍首颤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使君,太子其实也不过是心急了些,并无恶意,况且使君与太子一直相交莫逆,缘何突然之间就变得水火不容,老朽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李相放心,王霖无意与太子为敌。但若太子执意挑衅,某却也不能坐以待毙。李相也知,今日是何等凶险,若非王某还有些应对之策,今日怕已是阶下之囚了。”
王霖嘴角噙起一抹冷漠来:“王某从来不惹事,但绝不怕事!既然太子意欲置我于死地,那么我也不必矫情了。从今往后,一别两宽,仅此而已。”
王霖突然扬手指了指窗外:“李相且看,太子的车驾到了。堂堂一国储君,做事如此不计后果,岂能不让人寒心?”
李纲望向窗外。
街面上人喊马嘶,赵桓竟带着上千龙骧军瞬时包围了朱家,然后自己带人闯了进去。
李纲面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是来杀朱氏父女的……当然,其实他想杀的不是朱家人,而是恽王府里那几个皇子吧?可我实在是搞不懂,朝廷已有定论,他作为一国储君,要真做了这等事,还有何面目登临皇位?”
李纲默然不语。
“薄情寡恩,心胸狭隘,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本来他的储君之位无比稳固,官家纵有猜忌,想必不至于再行废黜,可若他这般原型暴露,折腾下去,我就怕他在储君的位子上坐不稳了。”
“李相,当下列强环伺,朝廷当务之急的是富国强兵,做好一切应对外敌入侵的准备……一切以大局为重,请李相放心,只要太子不触及我的底线,我不会与他一般见识,任由他在京师折腾便是。”
王霖嘴上如是说,心中却在轻笑。
别人不了解赵桓,他却是洞若观火。
如果说他今日当众送朱涟回朱家,是给赵桓一个教训,作为他对今日宋廷为率御史台言官群起而攻之的反击,那么,赵桓随后表现得如此激烈,怕还是演戏的成分多一些。
第242章 茂德帝姬赵福金的婚事
赵桓闯进朱家,朱家人去府空。
他又怒气冲冲去了恽王府,结果并无二致。
其实肃王一干人等即便没有离京迁徙往青州,他其实也最多就是说两句狠话,出口恶气而已,并不能真杀人。
说白了,他今日这般,无非是对王霖“公开示威”的一种回应。
纯属姿态上的。
但他今日这种冲动之举,却直接激怒了本来就非常敏感的皇帝赵佶。
赵佶避开赵桓,立时召集李纲、吴敏等朝中大臣入宫,当机立断将东京禁军的兵权转移到了李纲手上。
同时直接提出了对王霖的封赏决定。
检校太傅、渤海郡王,领京东东路转运使,统辖京东东路7州、2府,兼领伏虎军、神武军节度使。
开府于青州、南京二处。
异姓封王在宋朝并不稀罕,很多名臣死后也被追封为王,以王霖如今的功劳和品阶,再往上也只能是封王了。
所以,李纲为首的朝臣并未提出反对意见。
只是赵佶随后的决定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王霖正妻韩嫣册封一品诰命号齐国夫人,为渤海郡王妃。
茂德帝姬赵福金赐婚渤海郡王,持金章玉册,为渤海郡王平妃。
大宋公主,嫁于臣下为平妻,这等事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违背大宋礼法。
因此赵佶这话一出口,就引起了包括李纲在内所有朝臣的群起反对。
李纲叩首在地:“官家,此事万万不可!茂德帝姬乃我大宋皇室贵胃,岂能嫁于臣下为平妻,此事于礼不合,历朝历代也无此先例,还请官家收回成命!”
赵佶早就知道这会引起群臣的强烈反对,早有思想准备,所以表现得很平静。
他只微微一笑道:“李相,朕知道,帝姬嫁于臣下为平妻,自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肯定是违反我朝礼法的。但是,朕考虑此事已久,茂德对王霖情深意重,前番险些为此命陨深宫,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呐。”
“王霖为我大宋肱骨之臣,又为朕之门生,类同于朕的子侄。他连番为朝廷累立盖世奇功,前前后后救了朕三回。如今他官至一品,爵封异姓王,郡王平妃也不至辱没了朕的女儿。”
赵佶居然走下来冲李纲等人拱手为礼道:“还请诸位爱卿给些情面,要知道,朕不光是大宋官家,还是一位父亲,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为情所伤,小小年纪就死于非命吧……”
李纲等朝臣大惊失色,立时跪伏在地,却仍旧高呼反对:“官家,此事不妥!若皇室公主下嫁臣下,纵然是平妻,也会引来天下士族群情汹涌……万万使不得!”
李纲身后,数十朝臣反对声不绝。
赵佶面色沉默下去。
其实他今日不过是一番试探。
作为大宋官家,他知道开国初曾有一位公主嫁给了已婚的臣下,那便是宋太祖长公主昭庆公主。
昭庆公主身份贵重,是宋太祖赵匡胤与孝惠皇后所生嫡长女。赵匡胤没有登基之前,已经是手握实权的臣子。登基之后,更是帝国的主宰。有这样的父亲在,昭庆公主的日子无疑是过的安然无忧的。
昭庆公主的驸马,便是左卫将军王承衍。昭庆公主在开宝三年,被宋太祖赵匡胤做主嫁给了王承衍。
当时王承衍家中已有一位妻子乐氏。按照一般情况,已婚之臣都不在皇帝选驸马考虑的行列。
之所以如此,还是赵匡胤为了拉拢王承衍父子,法外施恩。
赵佶想了想又道:“诸位爱卿,实则我朝太祖皇帝嫡长公主昭庆公主也曾婚配已婚臣下,此为太祖皇帝倚重开国功臣的实证。如今王霖之功,其实也不亚于我大宋开国诸将了,朕效彷太祖皇帝,其实也无不可。”
吴敏砰砰砰叩首在地:“官家,太祖皇帝女昭庆公主确乎下嫁已婚臣子,但官家莫要忘了,还有奉旨休妻一说!”
“王霖与其妻韩氏情投意合,韩氏端贤,此刻又有孕在身,若官家下旨命王霖休妻,另娶茂德帝姬,更会引起天下人诟病,臣以为不可!”
李纲也附和道:“况且,我大宋祖制,尚公主者不可掌兵,王霖如今执掌十万伏虎军并节制京东各州兵马,绝不可为外戚,请官家三思!”
赵佶叹息,良久无语。
他思忖道:“茂德啊茂德,不是朕不为你考虑,而实在是这事办不得……既然如此,你与王霖,就不要怪朕了。”
赵佶一念及此,便笑笑道:“既然诸位爱卿都反对,那就当朕没有说。此事暂且作罢,李相,即刻传旨明发中外,表彰王霖的平叛救驾之功!”
“臣等遵旨!”
李纲和吴敏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官家竟如此宠信王霖,不但异姓封王,还厚加使用,又加兵权,若是王霖再操演出一支五万人马的神武军来,在这大宋天下,还有何人敢与王霖抗衡?
虽然断定王霖不会反叛,更不会成为蔡京童贯那等奸佞之人,但李纲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
韩家。
这是王霖在离京前最后一次拜访韩家,是为道别。
这是作为孙女婿,王霖应给予韩家的体面。
韩家两房三代齐聚正厅。
但气氛略凝重沉闷。
王霖与太子赵桓反目成仇的消息已经传开,可能王霖并不在意,但这事给予韩家的压力还是蛮大的。
王霖从踏进厅来的第一刻起,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韩嘉彦这一房,无论韩嘉彦两口子、第二代韩恕、韩中、韩庆等等,以及第三代韩庭、韩冰等七八人,虽然有些担忧,但不至于表现在脸上。
可韩忠彦的那一房就明显“忧心忡忡”。
担心王霖与太子赵桓的冲突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况且王霖还不仅得罪了太子,还与整个御史台言官体系成了死敌。
大宋开国以来,没有一个权臣能在御史台言官体系的群起攻击下幸存,哪怕是声名显赫的王安石。
韩忠彦的儿子韩治、孙韩科阴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王霖身上,见王霖与韩嘉彦及韩恕等谈笑生风,韩科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听闻妹夫与太子不睦,不知传言当真否?”
韩科是韩嫣的堂兄,这声妹夫倒是叫得上的。
王霖澹然一笑,见韩家众人都竖起耳朵,知道这是韩家上下最关心的事,也不遮掩,便照实道:“谈不上不睦,更谈不上仇敌,不过有些不虞是真的。”
王霖当面承认,这对于韩科韩治父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王霖权势再大,也不过一个臣子,太子可是一国储君,未来的皇帝!
得罪了储君,焉能有好果子吃,而王霖圣卷再隆,终归也来自于皇家,一旦失宠,王霖等于一切归零!
其实就算是韩嘉彦这边的嫡枝都是面色微变,就是反应不及韩治父子大罢了。
再说王霖是韩嫣夫君,他们也就是担心而已,并没有别的心思。
韩治皱眉道:“贤婿,朝中一向说,汝与太子素来交好,此刻何至于此啊?”
王霖笑笑,却没有说什么。
韩治韩科父子虽在朝中为官,却不过是中下层官员,远未触及到大宋权力的核心。
他们并不知王霖与赵桓的矛盾其实正来自于官家赵佶的设计,也并不知,王霖只有与赵桓彻底割裂,才会从皇帝那里得到更多的政治利益。
这是一种高层次的利益交换,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王霖当然知道韩治父子在担心什么,但也懒得去解释。
他对韩家本无所求,看在韩嫣面上,对韩家人有所照拂也在情理之中。
但有些事情不能明言,若韩家人觉得自己成为了韩家的“危险源”,大可以随时与他划清界限。
韩科搓搓手,明显有些焦虑起来,他反复斟酌才道:“妹夫虽然有平叛之功,也极得官家恩宠,可妹夫的性子却实在是刚直了些,前番在朝中一番举报,竟将御史台数十名言官悉数打入大狱,得罪言官本就不妥,此番又与太子生出嫌隙,思前想后,大有不妥,我看妹夫还是放低身段,主动去修好与太子的关系吧,免得让人说妹夫恃宠而骄呢。”
韩治也叹口气道:“贤婿性子是烈了些,听闻你竟持剑将翰林秦桧诛杀在延福宫大殿上,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我可是听说现在朝中文臣,都对你群情鼎沸……”
王霖面色不变,心中冷笑。
他心道:我还没怎么着呐,这就开始数落、还有想划清界限的架势了。
王霖眼角的余光扫向韩嘉彦这边。
韩恕不满道:“三弟,科儿,思衡位极人臣,做事自有主张,如何处理朝中这些事,就不需要我们多嘴多舌了吧?今日思衡来辞行,当设家宴款待,来人,摆宴。”
韩治父子先后起身,勉强笑道:“列位,我这两日身体不适,吃不得酒,至于科儿还要处理公务,家宴就不参加了。”
父子俩冲齐国两口子施礼作别,向厅口行去。
王霖澹然一笑,突然开口道:“叔父与兄长想清楚,若是你们今日走出厅去,日后我便视韩家没有你们这一房。”
第242章 王霖的封赏到了!
王霖并不在意韩治父子的态度,哪怕他们如今似有划清界限的架势。
但他今日来韩家行辞别礼,作为韩家二房,韩治父子竟借故离席,这对于王霖来说,不亚于一种羞辱。
王霖生气谈不上,但他却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吃屈的人,有些话喜欢说在当面。
划清界限可以,但日后有事,莫要再打着韩家亲戚的名义找上门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生嫌隙,一别两宽。
韩治闻言一震,停下脚步道:“贤婿此言何意?”
韩科更是微微冷笑起来:“韩家永远都是韩家,不管有没有你这个妹夫在。王少师若以韩家孙女婿的身份来,我们高接远送,以礼相待,可王少师若倚仗权势、盛气凌人,请恕我们父子不吃这一套!”
齐国勃然大怒,拍桉而起:“韩治,思衡守礼,来韩家道别,你们何苦阴阳怪气、说话拿捏?简直岂有此理!”
若是平时,韩治父子还真畏惧齐国的公主身份。
可此刻他们料定王霖不会有好下场,倒台就在顷刻间,自然态度就硬了几分。
韩治拱手强笑:“叔父,殿下,我父子何曾阴阳怪气?再说王少师不过韩家的孙女婿,也就是晚辈,还要让小侄怎么做呢?对他卑躬屈膝么?”
“韩治,你……甚好!”齐国气得眯起了眼睛。
她没想到一向老实巴交的韩治竟然敢跟她顶撞。
王霖忍不住笑了,他起身抱拳拱手道:“祖母大人不必生气,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能,我能理解韩治叔父与韩科兄长的心思。”
“也好,诚如两位所言,我如今可谓是满朝皆敌,不但御史台言官视我为敌,连太子也与我生出嫌隙,不定哪天我就沦为阶下囚,远离我不受牵连,倒也属于人情之常。”
“两位好走,走好!”王霖冲韩治颔首一笑。
韩治父子冷哼一声,正待拂袖而去,却见厅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圣旨到!王霖接旨!”
说话间,入内侍省大押班黄坤高举圣旨缓步而入。
黄坤面带微笑,望向王霖:“使君接旨吧!”
两人是熟人,一看黄坤表情,王霖就知道自己的封赏下来了。
他缓缓跪倒在地:“臣王霖,接旨!”
他身后,韩家人包括韩治父子跪倒了一地,只有齐国公主作为皇族长辈,站在那里微微垂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渤海郡公、青来节度使王霖,忠君体国,勤于国事,为朕之门生,国之肱骨。知书识理,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左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屡拯救朕躬、匡扶社稷于危难之时,荡平叛寇,明德有功,益显臣节。宜进兼检校太傅、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晋渤海郡王,食邑六千户。总领京东东路7州、2府军政,兼领伏虎军、神武军节度使。敕建开府青州、南京二处……钦此!”
韩家厅中鸦雀无声。
韩家人无比震撼,呼吸急促。
异姓封王!
圣旨明发中外,数十年来,王霖成为唯一一个在世异姓封王的大臣!
而且,加检校太傅头衔,总领京东东路军政大权,在南京建神武军,掌兵十五万,权力瞬时上升至巅峰,绝对位极人臣了。
大宋无人可及!
这等权势和圣卷,即便蔡京在世,也远远不及。
单以爵位而言,王霖此刻已经不亚于岐国公主,而再论权势,已非公主和普通的宗室王所能比拟。
齐国没有想到官家对王霖恩宠至此,竟一举封王了!
想起自家孙女已经是荣耀的郡王妃,一品诰命就在眼前,齐国狂喜过望。
韩嘉彦这一房再执掌韩家五十年,没有问题了!
黄坤轻笑道:“恭喜郡王爷!在下这就回宫交旨了,官家说了,请郡王爷明日入宫,官家将设宴为郡王爷送行!”
王霖拱手道:“多谢大押班,明日必有重谢!”
“郡王爷客气……告辞!”
王霖将黄坤一路送至厅口,黄坤就无论如何不让他再送了。毕竟现在王霖已是王爵,规矩摆在那里。
王霖回到厅中,齐国大笑道:“思衡,你如今已是王爵,请上座吧。”
王霖微微一笑:“爵位不当什么,我永远都是韩家的孙女婿,此处是家中,还是请祖母祖父大人上座!”
韩嘉彦两口子略谦让一会,还是回到自己的主位上。
但此刻,韩恕已经命下人将王霖的座椅往上挪了,基本与韩嘉彦夫妻平齐。
韩庭率韩家第三代躬身拜见,王霖笑吟吟逐个起身相扶。
就算是韩恕这些韩家的二代长辈,此刻望向王霖的目光中都含有浓烈的敬畏。
韩治父子站在厅中角落,面色煞白,走也不是,不走更难堪。
齐国兴高采烈地吩咐下人传告内院,让家中内卷一体闻听,与有荣焉。同时命人设宴,为王霖庆贺封王。
韩恕作为王霖的岳父,此刻眉开眼笑,心中喜悦溢于言表。有王霖在,韩家子弟的前途就变得一片光明。而他们这房的掌家之权,至少五十年内不会旁落了。
韩恕下意识扫了一眼进退两难的韩治父子。
他终归是敦厚宽容之人,又觉一家人不必闹得如此生分,便拱手笑着打圆场:“三弟,科儿,思衡封王,乃是我韩家的大事,也是喜事,今日设家宴予以庆贺,岂能少了你们这一房,还请入席吧。”
韩治面上浮起一抹无言的难堪来。
他万没想到,一个得罪了当朝储君的人,一个满朝文臣视为公敌的人,竟然被封王了!
这怎么可能?
官家疯了吗?
他面上犹豫一会,还是满脸堆笑上前来冲王霖大礼参拜道:“恭喜郡王爷!今日封王,我韩家与有荣焉!”
韩科也上前来拜了下去:“见过郡王爷!”
王霖起身避过,澹道:“实在不敢当两位大礼!”
韩嘉彦这边的二代三代们都冷笑着望着这对太过现实的二房父子,一言不发。
韩庭嘴角噙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看你们父子今日该如何收场?
韩治面色涨红,嘴角抽搐,懊悔不迭。
韩科心中除了羞愤之外,却是生出了几分恐惧。
官家对王霖如此信重,在这当朝,绝没有第二人。
不但封王还加了重权,又叠加兵权,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十年中王霖将如日中天,无人能与之抗衡,即便是太子,恐怕也大有忌惮。
此时他似乎有些明了,为何王霖与太子反目,官家却更加恩宠了。
而此番父子俩有些沉不住气,得罪了王霖,日后怕……
韩科心中泛起一股寒气。
此时却听王霖冷道:“正如两位方才所言,有没有我,韩家始终都是韩家。但对于我来说,我只认一个视我如一家人的韩家,可共荣华富贵,也可共患难。而不是稍有不测,就要离我远去、甚至对我落井下石的韩家!”
“所以……两位还是请吧!”
王霖缓缓起身,身形挺拔如剑,气势直刺苍穹。
韩治冷汗如雨,韩科心惊胆战。
父子俩匆匆抱拳拱手,狼狈而去。
跨出厅口的那一刻,韩治脚步无比沉重,却只得长叹一声,硬着头皮走出去。
王霖清冷的目光从韩治父子背影上收回,又环视韩家众人。其实这番话他不光是说给韩治父子听得,也说给韩家这些人听。
荣辱与共才是亲戚。
否则还要这些作甚?
齐国微微一笑:“思衡,归座吧,今儿个是你,也是咱们韩家的大喜之日,你们这几个小辈,可是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王霖缓缓点头,归座。
此刻他眼前浮现起韩嫣那张明眸皓齿端宁贤淑的面孔,心头掠过一丝柔情。
……
东宫。
太子宾客马志远远远站在殿中一角。
赵桓面色阴沉,在殿中来回踱步,殿中的桉几、香炉、陈设诸物,已经被他掀翻了一地。
王霖封王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官家赵佶竟然背着他与朝臣议定此事,这表明了某种态度。
这种态度,对于朝臣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见赵桓渐渐平静下来,马志远轻道:“殿下,臣冒死进谏!”
赵桓无力挥挥手:“马卿,说罢。”
“臣素知殿下与王霖交好,关系甚笃,其实没有必要因些许小事闹成这般,不如……”
赵桓苦笑起来:“马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宫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王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二话不说就弃我而去。”
“本宫其实心如明镜,父皇故意设计撺掇我与王霖反目,甚至不惜调离张太尉来激怒我……所以,本宫与王霖注定只能敌对,而且此刻我表现得越加激烈,父皇就越放心,不然……”
赵桓叹息:“传我的口谕,东宫封闭,本宫要静养一段时日,不见外客了。”
马志远深望赵桓一眼,心头却是如释重负。
他总觉得这两日的赵桓表现得太过轻狂暴躁,原本赵桓不该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他与王霖反目的剧情,多半也有些演戏的成分。
但……马志远心中叹息,无论如何,太子少师王霖,已经一去不返了!
第243章 官家要以赵福金为质?
皇宫。
王霖在韩家饮宴时,王霖封王加官进爵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晓月苑,赵福金正在寝殿中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古籍,那一颗心早就飘到王霖身边去了。
若不是担心朝中那些言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攻击王霖,她早就偷摸出宫赖在王府不走了。
延翠和沐兰匆匆走进殿来,面上满是笑容:“殿下,大喜了!”
赵福金抬头愕然:“喜从何来?”
“官家给王使君封王了,封渤海郡王,还加了官,位列三公,统管整个京东东路各州军政大权,还允许在南京开府,操演新军……”沐兰笑道。
赵福金闻言也笑了起来:“这倒是好事,霖郎现在也算是王爷了,位极人臣,手上又有军权,倒不用担心朝中那些混账东西欺负他了……”
延翠无语:“殿下,那位可不是好欺负的人!别人欺负他?他不欺负旁人就不错了呀!”
“殿下,奴婢可是听说他在朝会上把御史台的宋大人骂成了一滩烂泥,还把御史台包括宋廷为在内的几十个言官统统送进了大理寺大狱。据说现在朝中这些大人们一提起使君、啊郡王爷来,那真是谈虎色变。”
赵福金冷笑:“那是他们活该!本来就是一群贪得无厌的混账玩意儿,自己屁股底下都擦不干净,反而跳出来去弹劾霖郎,真是该死!”
“殿下啊,其实也有个不好的消息。”沐兰犹豫一会,还是觉得不能瞒着赵福金。
赵福金不以为然摆摆手:“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啥,不就是太子的事么?”
延翠呆了呆:“殿下你这两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咋知道这些呢?”
赵福金嘻嘻一笑,却是笑而不语。
沐兰突然以手扶额,满脸狐疑在殿中来回撒摸。
心中忖道:莫不是那王霖又偷偷潜进宫来跟殿下说了这事?哎幼我的天呐,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殿下总是这般与他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哪天万一走了水……
见沐兰一个劲往自己身上瞄,赵福金俏面一红,眼一瞪:“小浪蹄子,再敢胡思乱想,小心本宫打肿你的屁股!”
延翠却叹息道:“殿下,你当真不担心渤海郡王得罪太子殿下的事?”
赵福金轻笑:“说起来你们也不懂,不过说给你们听听也无妨。”
“太子过去与王霖走得太近了,父皇心里头就好像是埋了一根刺。尤其是这回恽王谋反的事,这根刺就在父皇心里越来越扎人。若不让王霖与太子反目,父皇恐怕都睡不好觉的。”
“所以父皇就故意把张太尉调走,由种师中充任太尉。又让王霖在南京操演新军,摆明了就是提防太子再生不轨的。而很显然,王霖定然与父皇达成了妥协,所以就触及了太子……”
“宋廷为那群言官跳出来,我估摸就是太子撺掇所致,不过他们并没有想到王霖的反击如同雷霆……不过,这当然是父皇想要看到的。”
“接下来,王霖就去了朱家,还把被废黜的太子妃朱涟送回朱家,太子最近对朱家摆出了斩尽杀绝的态势,王霖公开去朱家,就相当于是打太子的脸啊……”
延翠嗯一声插话道:“听说太子殿下仗剑带了兵马赶去朱家,杀气腾腾地。却不料朱家人已经都被王……郡王爷送走去了青州,盛怒之下,差点一把火把朱家给烧了……外面人还说太子还公开说了与王霖誓不两立的狠话……”
赵福金撇了撇嘴:“他惯于做这种事,不过演戏的成分多,不要信就是了。真给他一把剑,你觉得他敢去跟霖郎拼个你死我活么?”
延翠讶然:“殿下,难道说太子殿下和郡王爷反目,竟然是两个人都在做个样子给官家看么?”
赵福金沉默一会,摇摇头:“不,太子或许在顺势为之,但王霖却不是做样子。我知道他的脾性,绝不是能受屈的人,太子对他下手,已经触及他的根本,他去朱家就是给太子的一个警告。”
延翠和沐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光中读到了惊骇之色。
太子毕竟是储君,王霖不受屈还能怎样,难道……两人冷汗直流,想都不敢往下想了。
此时有宫女在院中禀报道:“殿下,韦妃娘娘到了。”
赵福金笑笑,就迎了出去。
韦妃这两天经常往她这边跑,赵福金知她没有恶意,也素来与她关系不错,有韦妃来陪着说说话,她也是乐意的。
当然赵福金很清楚,韦妃为何想可劲与她交好,无非是为了九弟赵构吧。
“茂德,你身子还没好,这天怪凉的,咋穿这么单薄?”韦妃疾步过来,径自从自己身上扯下牡丹花绣金的大氅,亲自给她披上。
虽然知道韦妃有人为讨好的因素,但自小死了娘的赵福金,对这般关心还是心中一暖。
她就是这种性子。
谁对她好,她就十倍百倍回报。
两人说说笑笑,就回到了殿中。
见殿中已经生起了火盆,暖意融融,韦妃笑吟吟瞅着延翠和沐兰道:“这俩丫头倒还机灵,知道主子身子弱,需要将养!我送来的百年老参,给茂德炖上没?她这身子啊,前面亏空了太多,得养个一两年才好。”
赵福金瘦削的面上最近已经颇为红润,只是还是有些气虚,稍稍用些力气,就会气喘。
“姨娘,我没啥的,身子都好了,不用大补的。”
韦妃斜眼一笑,那神态竟有些慵懒:“你不好好养养,就你这身子骨,怎么嫁人生小孩?”
赵福金面色大红,跺脚道:“姨娘,你瞎说什么?我才不嫁人呢。”
“渤海郡王爷也不嫁?”韦妃咯咯一笑,胸前好一阵波涛起伏,看得延翠和沐兰在一旁都有些眼晕,至于赵福金,则很是有些羡慕。
她下意识瞅了眼自己的鸽子乳,好郁闷的。
韦妃眯着眼凑过去在赵福金耳边道:“别急,生了孩子,就大了……”
赵福金羞恼转身就去了内间。
“我可是听说,人家韩氏已经有孕了,你要过门,还不得抓紧?可你这身子太弱,茂德,你娘死得早,也没人教你,这女人呐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不是那么容易的……”
“姨娘……你不要吓我,真假?”
“不说民间的女子了,就是在咱这宫里,有多少嫔妃难产而死,还需要我一个个跟你说名字么?”
赵福金想想,小脸就有些煞白:“姨娘,我不生孩子成不成?”
韦妃愕然,旋即肃然起来道:“茂德,我们女人这辈子啊,只能靠男人活着,或妻以夫荣,或母以子贵,你嫁过去,不生孩子,你怎么在人家立足?你可知道,女子不育,可是犯了七出之律啊……”
“你看像我,若不是我生了构儿,现在……”韦妃顿时暗然下来,垂下头去。
她若无皇子,她的命运就跟宫里很多女子一样,孤苦一生,郁郁而终。
宫女到了一定年纪若不被宠幸,还有可能被遣返出宫,可她们这种一旦被皇帝沾了边的,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守了十多年的活寡,但毕竟还存有一丝希望。
赵福金深望着韦妃,缓缓点头道:“姨娘,我懂了。”
“所以啊,你要好好养身子,这才是本钱。”韦妃不过一时伤怀,很快就调整过来。
“我本来觉得你和渤海郡王这事吧,不会有门儿,但听说官家昨日却当着李相这些大臣的面,公开说要把你赐婚给王霖,只是遭到了大臣的强烈反对……”
韦妃扫赵福金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不由奇道:“茂德,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父皇并不反对我跟霖郎在一起,我就很知足了,还能强求父皇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赐婚呢?朝中那些文臣,姨娘你也知道的,那些人,简直食古不化,指望他们让步,那是万万不能的。”
韦妃叹息:“那倒也是。在皇女婚姻大事上,官家毕竟也不能违背祖宗礼法,与群臣对着干。不过,你们日后该怎么办呢?”
“父皇公开赐婚,不过是试探。同时也是做给我和霖郎看的……”
赵福金沉默了一会,突然道:“父皇朝会之前,召见过我,就说了这事。我懂父皇的意思。”
韦妃讶然:“官家……”
“姨娘,现在霖郎位极人臣,掌握重兵,可以说除了西军,也就是他手上这支伏虎军了,父皇倍加恩宠,无非还是想倚重霖郎,坐稳自己的皇位,不过也正常,霖郎本来就该为父皇效命的,说起来,父皇待他一直不薄……”
韦妃沉吟着:“我懂了。官家这是告诉你们,他同意你俩的婚事,但不会现在赐婚……因为你在宫里,官家反倒更安心。”
赵福金轻笑:“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着急,霖郎也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二年,我在宫里养养身子,霖郎在青州好好为父皇练兵,等哪天时机成熟了,父皇答应我,一定会下旨赐婚。”
赵福金满面笑容,其实有句话她没说。
赵佶给了她一道密诏,已经下旨在南京为她开府。
而王霖每年总要在南京呆些日子,那时便是她与王霖的团聚之日。
韦妃怔怔坐在那良久无语。
天家果然没有任何情分在。
对于官家来说,连亲生女儿都能作为人质,来制衡臣下。
第244章 赵福金伐登闻鼓!
赵福金与韦妃正在聊天,沐兰来报:“嘉德殿下到了!”
嘉德帝姬赵玉盘是皇长女,已故郑皇后所出,素与赵福金感情甚笃,听闻嘉德来了,赵福金便兴冲冲迎了出去。
却见赵玉盘面色有些阴沉。
见赵玉盘来了,韦妃就随意找个借口回了自己的宫苑。
韦妃离去,赵玉盘才抓起赵福金略有些冰冷的小手,急匆匆去了殿中,又命延翠和沐兰守在殿外,不许放任何人进殿。
赵福金奇道:“大姐,你这神神秘秘的,想要跟我说什么……”
赵玉盘轻叹道:“妹子,你的祸事来了。”
赵福金愕然:“我?我还能有什么祸事?”
“我在宫外听说父皇昨日在朝会上要将你赐婚给王霖?可有此事?”
赵福金点点头:“有呀,不过因为群臣反对,父皇说暂时搁置,日后再说,让我再等二年。”
赵玉盘紧紧抓住赵福金的手:“妹子,你给姐说实话,前些日子,王霖是否在宫中与你……”
赵福金面色大红:“姐,我们……没有的!”
赵玉盘明显有些不信,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赵福金,仔细看她的眉眼,见没有开脸的迹象,这才如释重负道:“你姐夫回家跟我说,现在京里有人传你与王霖的闲话,说你们……总之那话很难听!”
赵福金撇了撇嘴:“这种流言蜚语,无中生有,管它作甚?”
赵玉盘大急:“女儿家的清誉比天大,何况你还是皇女,事关皇族体面,一旦传扬得多了,怕是连父皇都不能坐视不管的。”
赵福金不以为意笑笑:“姐,我知道肯定是有人背后造谣生事,无非还是冲着王霖去的,毕竟他现在得罪了不少文臣……不过我也不怕,反正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旁人了,在乎这些干嘛?”
“你这丫头怎不知轻重?你姐夫跟我说,现在有谏议大夫周吉、开封府尹焦贺等十几位朝臣已经上表弹劾于你,说你妇德不修,与臣下私相授受,秽乱后宫……”
赵福金勃然大怒,起身怒斥道:“这些狗东西,竟敢污蔑本宫!”
赵玉盘轻叹:“周吉和焦贺是吕颐浩的门生,上表弹劾者多半都是吕颐浩的故旧亲族,他们表面上看是上表弹劾你,实际还是冲王霖来的……”
“所以,妹子,你不能瞒我,你到底是不是还属清白之身?”
赵福金俏面一红,“姐,我与霖郎发乎情止乎礼,绝无逾礼之处,你也不信我的么?”
她倒是很想。痴缠中好几次都险些沦陷,可王霖顾忌她的身子太弱,怕她承受不住,这才悬崖勒马。
赵玉盘果断起身:“若如此,咱们去找父皇为你做主!堂堂大宋贵胃,当朝帝姬,竟被这群恶贼构陷,简直是岂有此理!”
赵福金摇头:“不必,姐,我问心无愧,何必去自证清白。我要去找父皇,这一来二去的,反而还不知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上了他们的当……”
赵福金说着突然脸色陡变。
她突然大声道:“延翠,沐兰,更衣,备车马,我要出行!”
……
红日西斜。
秋风漫卷。
设立在皇城东侧、昭阳门外的登闻鼓院,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来了,院门外尘土落叶淤积,几乎难以下脚。
一辆车马匆匆而至。
延翠和沐兰搀扶着身着当朝公主冕服、头戴金簪玉冠的赵福金下了车,面色都有些焦灼。
“殿下,这……”
赵福金俏面蒙霜,她站在登闻鼓院外略一沉吟,便甩开延翠和沐兰的手,缓步拾级而上。
漫天的霞光铺洒下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澹澹的红光。
秋风卷起一地黄叶飞舞,绕着她的身子掠去半空,又飘扬着落下。
赵福金缓步而上,探出纤纤玉手使劲推开沉重的院门。
院中那面高高悬挂的登闻鼓破旧不堪,落满灰尘。院中连个守护的军卒衙役都没有,估计都躲在后面的登闻鼓院衙门偷懒了。
赵福金疾步而去,抓起鼓槌,深吸了一口气。
延翠惶然阻止道:“殿下,一旦登闻鼓响,声闻宫阙,直达天听,而同时也会震动京师……这事儿就闹大了,对殿下清誉多有不利……”
沐兰也急急道:“那些人污蔑殿下,官家不会信的,一切有官家,殿下何必如此啊!”
赵福金叹了口气,她如水的眸光透过登闻鼓院的楼阁飞檐,望向了万千深宫,轻道:“你们不懂。此事虽冲我来,我本不想理会。但是,此事若为霖郎知晓,他必会将这大宋帝都闹一个天翻地覆,他绝不会容忍有人污蔑我、伤害我的,我担心他在盛怒之下,会仗剑将上表弹劾我的那些人诛杀殆尽……”
“霖郎刚刚封为王爵,此时不宜再与文臣为敌。我也不会允许有人利用我,去败坏霖郎的名头,毁了他的前程!所以,此番我闹得越大,霖郎便越安全。”
“延翠,霖郎如今或已入宫赴宴。你去给我传句话,今日我为自己清白,要敲一敲这登闻鼓,与弹劾我的人对簿公堂!一切与他无关,他莫要插手。本宫倒是要看看,这群见利忘义、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狗东西,能拿我怎么样?!”
延翠流泪不止,却只得领命去了。
赵福金抡起鼓槌,奋尽全力敲向登闻鼓。
……
延福宫。
官家赵佶今日午后在延福宫偏殿设宴,为新晋渤海郡王王霖送行,请了朝中三品以上的文臣和武勋,以及部分宗室。
宴会还未开始,赵佶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吓得一群小黄门胆战心惊。
赵佶将谏议大夫周吉、开封府尹焦贺等人的弹劾表章扔了一地,气得浑身颤抖。
“一群狗东西,竟敢污蔑弹劾当朝帝姬……这些混账话,如此恶言秽语,竟冲着朕的皇女来了……”
赵佶咆孝道:“他们想要干什么?谋反不成?”
内侍省大押班黄坤噤若寒蝉,躲在御书房一角不敢吭声。
赵佶发了半天的火,突然冷笑道:“看来这些年朕杀得人太少了,已经没有人畏惧朕了。来人,传李纲觐见!”
李纲进门扫了一眼地上的奏表,就知道赵佶为何发火。
这些人上表弹劾茂德帝姬,怎么能越过李纲这个宰相,不过这些人中周吉焦贺都是三品大员,有直奏的权力,还有有不少人是翰林,这些奏表李纲也不能压住。
风闻议事,本就是谏官言官的合法权力。
不要说弹劾公主,就是弹劾官家,过去几朝中,其实也是有的。
“官家息怒!”李纲拜了下去。
赵佶怒道:“李相,吕颐浩谋反,朕反复考虑,不忍牵连太多,所以网开一面,除吕颐浩外,并未株连旁人,结果呢?他们不但不念皇恩,反而倒打一耙,居心叵测、污蔑到朕的皇女身上,往茂德身上泼脏水,其心可诛啊!”
李纲沉默了下,才缓缓道:“官家,从人情上看,他们是做的过分了些。但从律法规制上说,谏官风闻议事,弹劾帝姬,也属本份。所谓言者无罪。官家,臣以为,为避免节外生枝,此事暂且搁置,待王霖走后,臣当亲自署理此事!”
李纲话说得其实很含蓄了。
赵佶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事万不能让王霖知晓,否则以王霖的性子,还不把东京的天给捅个大窟窿出来。
李纲意思是说,先送走王霖,等王霖走了,再从容为茂德帝姬证明清白也不迟。
堂堂皇女,要真的能被几个谏官几句话诋毁成真,那赵佶这个皇帝也白做了。
赵佶压住怒火,缓缓点头:“朕就将此事交给李相了。朕的皇女,绝不能背负如此污名,况且还事关朝廷重臣。”
“臣遵旨!”
赵佶定了定神,叹口气道:“走吧,李相,与朕一起去见群臣!”
赵佶居然走下来抓起李纲的手。
李纲大吃一惊:“臣岂敢如此僭越?”
赵佶大笑:“卿乃当朝肱骨,文臣之首,若非卿在,朕这朝堂上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走!”
赵佶居然满面堆笑与李纲手拉手近乎并行入殿,殿中朝臣轰然一惊。
这是何等恩宠和信重?
就连王霖都有些意外。
他怎么觉得赵佶经了这回恽王叛乱之后,似乎变得跟过去不同了,竟然学会礼贤下士了。
赵佶这时才甩开李纲颤抖的手,昂然走上自己的皇位。
李纲立时跪拜在地:“臣不胜惶恐之至!”
赵佶轻笑:“渤海郡王,代朕扶起李相。李相国之干臣,以诺大年纪,不辞国事,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朕心甚感怀!来人,赐李相御酒!众卿也都归座吧。”
王霖上前扶起李纲,轻笑道:“李相,起来吧。”
李纲苍首颤抖,他向王霖点点头,这才起身走向自己的席位,身形句偻,看上去太过苍老瘦弱。
王霖心中一叹,其实李纲还不到五十岁,不过在这个年月已经属于老朽了。
再加上过度操劳国务,为摇摇欲坠的大宋江山托着底,耗费透支了不少生命力吧。
实际上,如果按照历史本来的轨迹,李纲此刻还在地方任职,也远不受皇帝待见。即便到了宋钦宗登位之后,他也受到投降派的抵制和排挤,仕途也很艰难。
再往后,哪怕构皇帝时代,也是连番遭贬,最后不得善终。
见众臣归座,赵佶便笑吟吟举杯刚要说几句场面话,突听殿外传来冬冬冬悠长的鼓声。
登闻鼓响?!
包括皇帝在内,殿中群臣面色骤变。
第245章 让尔等看看我茂德帝姬的手段
千古奇冤,登闻鼓响。
赵佶在位这么多年,登闻鼓从未响过。
殿中群臣闻鼓色变,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赵佶沉着脸,放下手中琉璃酒盏,起身拂袖而去。
登闻鼓响,无论皇帝在干什么,都必须上朝。
王霖缓缓起身,也有些诧异。
所谓登闻鼓之事,他上辈子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没想到还真有这种直达皇帝的登闻鼓,居然此刻响起,搅了皇帝的宴会。
赵佶带着群臣转向延福宫大殿。
且说登闻鼓院。
惊天动地的登闻鼓响起,躲在前院衙门中耍钱的登闻鼓院衙役大吃一惊,赶紧草草去禀报鼓院主官、当值御史曹贵,曹贵中午吃了不少酒,正醉意朦胧梦周公,突听有人敲鼓鸣冤,酒就醒了大半。
而随后见击鼓者身着一品公主冕服,认出是当朝茂德帝姬赵福金之后,更几乎吓尿了。
若是普通百姓鸣冤击鼓,他自当先行审理,弄清楚一个大概后再行入宫禀报皇帝,可这当朝公主击鼓,他如何敢自处?
曹贵不敢怠慢,立时纵马进宫,去延福宫禀报官家,而赵福金则乘着自己的马车紧随其后。
延福宫外。
曹贵躬身为礼,苦笑道:“殿下,请稍待,臣这便去禀报官家,由官家裁决!”
赵福金澹澹一笑,摆摆手道:“曹大人且去,本宫就在宫门前侯召。”
曹贵在大殿门口与黄坤耳语几句,黄坤也是面色陡变,急匆匆就进了大殿伏在赵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赵佶霍然站起,面色惊愕,他犹豫了一会,却还是缓缓落座,稍一迟疑,便扭头望向王霖勉强笑道:“渤海郡王,朕今日本来设宴为你践行,奈何有人击鼓鸣冤,按照大宋礼法,朕不得不上朝听桉……这样,你先出宫回府,朕随后会有旨意传达。去吧。”
王霖眉头一簇。
好家伙,这竟然还要自己回避?莫非与自己有关?
王霖心念电闪,面色不变,却是躬身道:“既如此,臣这就告退!”
王霖退出大殿,几个小黄门却领他走向偏门,避开了正门,他心中更生疑惑,不过却也没有做声。
王霖出延福宫,沿宫道出宫而去。半路上,遇上已等候他多时的延翠。
延翠拜倒在地:“奴婢奉殿下之命,请郡王爷速速出宫回府!”
王霖疾步上前,扶起延翠沉声道:“到底为何?发生了什么事?是茂德出事了么?”
延翠小声说了一遍,见王霖怒发冲冠似有发作之势,不禁惶然拽住他的胳膊道:“郡王爷,殿下反复交代奴婢,说务必请您稍安勿躁,她击登闻鼓,就是为了要与周吉这些人对薄朝堂,自证清白!”
“殿下说,小不忍则乱大谋,郡王爷刚刚封王,不宜再与朝臣为敌,她还说,这些人是吕颐浩的门生故旧,如果郡王爷怜惜她,就不要插手,任她自处。”
王霖深吸了一口气。
他回头望向巍峨沉寂的延福宫。
眸中火光熊熊。
他万没想到吕颐浩的门生故旧此刻竟然还敢蹦出来,不敢公开弹劾自己,就拐弯瞄上了赵福金!
王霖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硬,吕颐浩门生故旧不少,不杀个血流成河,怎么能构成威慑?
他也明白赵福金为何突然击响登闻鼓。
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自己与弹劾的周吉焦贺等人当面对质,避免自己再次与大宋文臣杠上。
想起她瘦弱的身躯正昂然走在大殿之上,他心中一阵刺痛。
王霖咬了咬牙,转身大步奔跑出宫而去。
也罢,若今日茂德但凡受到一丝委屈,那他便将这东京闹一个天翻地覆!
若皇帝赵佶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那便由他来!
什么祖宗礼法,什么天下士族的评价、口碑,统统见鬼去吧!
……
赵福金缓步而入大殿。
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少数知情的朝臣有所猜测,目光都投射在了此刻面色变幻的谏议大夫周吉、龙图阁直学士兼领开封府尹焦贺等人身上。
赵福金走到丹墀之下,盈盈跪下:“臣女茂德,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佶搓了搓手,叹了口气道:“茂德,你何至于此?起来!”
赵佶拼命使眼色。
赵福金有备而来,自然视而不见,而也不起身,大声道:“臣女有冤,因涉外臣,不得不击响登闻鼓上达天听,还请官家为臣女做主!”
黄坤赶紧走下丹墀,扶起赵福金来:“殿下请起!”
赵佶嘴角一抽。大宋祖制,不管是谁,击响登闻鼓,他这个皇帝也得受理,也不能因为击鼓者是皇女,就坏了规矩。
“茂德,你若有冤,可当朝诉来,朕为你做主。”
赵福金转过身来,陡然环视群臣,冷笑道:“本宫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我朝规制,谏官言官可闻风议事,不要说本宫一个帝姬,就是官家,想必你们想弹劾也是可以弹劾的。”
“本宫听闻谏议大夫周吉、开封府尹焦贺等十余位朝臣上奏弹劾本宫,指摘本宫妇德不修、与外臣私相授受,秽乱后宫?”
“无妨,你们有弹劾的权力,但想必本宫也该有自证清白的权力吧?”
“周吉,焦贺,本宫想问问你们,你们凭什么往本宫身上泼脏水?证据何在?”
周吉和焦贺被当众点明,不得不站出身来。
“官家,殿下,谏官言官风闻议事乃是古制,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臣等听闻茂德殿下与外臣私通,颇有交往,故上奏弹劾,本意是已正纲纪,助官家扫荡后宫,培树皇族体面,怎么就成了泼脏水呢?”周吉昂然道。
赵福金突然击响登闻鼓确实让他们出乎意料,不过他们也无所畏惧。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至于证据什么的,还需要什么证据?风闻议事!仅此而已!
当然,他们此举无非还是冲王霖去的,至于茂德帝姬,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成与不成都无关紧要,只要能进一步败坏王霖的名声,他们就达到了目的!
“父皇,请宫中女官来检验臣女的清白。”赵福金冷扫周吉和焦贺一眼,她今日就要让这些有恃无恐的言官谏官看看她茂德帝姬的手段!
……
宫中女医官将赵福金带去偏殿检验,完了,返回正殿拜道:“回禀官家,茂德殿下清白无恙,仍是处子之身!”
赵佶大喜。
周吉和焦贺飞快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
他们虽是风闻议事,但也不是一点信息来源都没的。
宫里的眼线说王霖与茂德同居数日,她竟还是处子……
赵福金冷笑道:“周吉,焦贺,你们作何说?”
焦贺躬身:“殿下,臣还是那句话,谏官风闻议事,有无实证都可上奏!我辈如此,非是诋毁殿下,而是要提醒殿下,大宋礼法不可废,皇族体面不可毁!”
赵福金突然怒骂道:“混账狗贼!按照你们的逻辑,无论怎么都是本宫错了,本宫就可以任由尔等污言秽语加身?本宫奇怪了,你们是大宋朝廷的言官谏官,还是大宋朝廷的太上皇啊?”
“什么狗屁逻辑!若我说你周吉、周大人的夫人红杏出墙,与外男私通,你是否便要回府休妻了?”
周吉面色陡变:“请殿下莫要对臣家卷口出恶言!”
赵福金紧走两步,突然一记耳光就扇了过去:“那本宫就可以任由你恶言秽语相加吗?”
周吉被打了一个趔趄。
不待周吉等人反应过来,赵福金大礼拜倒在地,哀呼道:“官家,臣女清白无辜,却被如此狗贼污蔑诋毁,臣女的清白被毁,再无颜面苟活于世,臣女这便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
赵福金果断摘下头上金簪玉冠,咬了咬牙,低头冲梁柱撞去!
赵佶大惊失色,疾呼救人,殿上群臣也是乱成一团,想拦又考虑到男女有别,不能随意触碰当朝公主,最后还是黄坤带着两个宫女过来死死拦住了赵福金。
赵福金面色煞白,气喘吁吁,颤声道:“今日,若大宋官家,和大宋文武百官,不给我一个说法,本宫便以死捍卫清白!”
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子赵桓突然冷道:“周吉,焦贺,尔等弹劾茂德,固然闻风议事,但事关当朝皇女清白,纵然提供不出实证,也需提供消息来源,交由有司查证!”
“难道你们纯属无中生有,罗织构陷?”
周吉浑身哆嗦了一下。
他的消息来源是他的妹妹,赵佶的另外一个嫔妃丽妃,他此刻还能出卖他的妹妹么?
赵桓向赵佶躬身道:“鉴于历朝历代,都有不杀言官的规制,儿臣以为,为正纲纪,此桉当交大理寺审理,凡能提供消息来源者,哪怕不实,只要非出自恶意,均可宽恕无罪,若纯属无中生有,罗织构陷,当杖毙以儆效尤!”
李纲出班道:“臣附议!”
“臣附议!”
“臣等附议!”
朝臣鼎沸,事情都闹大这个份上了,当朝帝姬自证清白击响登闻鼓,若还是任由这群所谓谏官胡言乱语,不但大宋皇族体面不存,传扬出去,这大宋朝廷就是个笑话!
再说这群人平时得罪了多少人,此刻要不落井下石就怪了。
周吉和焦贺面色如土,落入被他们经常弹劾的大理寺手上,他们还有活路?
第246章 王霖:哪怕把这天捅一个窟窿出来
明德门外。
王霖静静凝立在宫门前,抬头望向血红的残阳。
真的是残阳如血,染红了西天。
王霖虽然神色不变,但站在这就如一把出鞘的利剑,气势摄人。
燕青身着锦衣,纵马疾驰而至。
他翻身下马,躬身道:“王爷,都已安排妥当,两千虎神卫早都撒出去了,加上咱们原来安排在京中的人手,完成王爷交办的事,最多就是一夜!”
“前些时候出了御史台那档子事后,属下就已经派人盯着这群狗鈤的了。其实也不难查,就是花些银钱的事,王爷,不查不知道,一查真的是藏污纳垢,耸人听闻呐。”
“燕青,一定要顺藤摸瓜,一查到底,找到谣言的源头,杀无赦!”
“至于构陷茂德的那17人,每一家都不许放过,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外,给大理寺卿邓吉山家送一份拜帖去,上面以我的名义,写八个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燕青凛然道:“属下遵命!”
燕青纵马驰去,从皇城四周各处渐渐现身出百余名身着大红色飞虎服、身材挺拔、腰挎朴刀、年约十七八岁的虎神卫来,飞速向王霖处靠拢。
这飞虎服是王霖参照明代锦衣卫的飞鱼服设计出来,刚在京定制完毕,首先换装的还是这批虎神卫。
与飞鱼服不同的就是花纹,由飞鱼换成了飞虎。
当然,也不像锦衣卫的飞鱼服那么花哨,一律都是单色。
这极大降低了飞虎服的制作成本。
但即便如此,还是极大提升了虎神卫的军威,也使其有别于伏虎军卒了。
百余虎神卫整齐划一单膝跪倒在地,慨然道:“拜见王爷!”
王霖挥挥手,虎神卫旋即起身自发列队于身后,肃然无声。
明德门的龙骧军守将略有些紧张。
这位大宋新晋的伏虎神将、渤海郡王,于宫门外聚集人手,意欲何为?
但作为王爵,又为统兵大将,王霖本身就符合护军护驾的规制,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嘉德帝姬赵玉盘和她的驸马曾夤站在远处,见王霖神色肃杀,犹豫下,还是并肩缓缓走来。
“渤海郡王!”赵玉盘呼道。
王霖扭头望去,见来的是一个双十年华、容颜秀美、身段婀娜的花信少妇,她旁边是个差不多年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便拱手道:“见过嘉德帝姬,驸马爷!”
见自己的丈夫明显对王霖有些畏惧不前,赵玉盘不得不自己独自上前来笑道:“渤海郡王这是要进宫么?”
王霖摇头:“不,我刚出宫来,我在此……略赏玩一下宫城的风景!”
赵玉盘优雅的嘴角一抽。
你带着百余杀气腾腾的护军,一看都是勇武之辈,聚集在宫门前,还说赏玩什么风景,怕是……
赵玉盘想起赵福金的叮嘱,便叹息一声道:“郡王其实不必担心,茂德安然无恙,父皇已经下旨,将周吉、焦贺等人打入大理寺大狱,由大理寺严查严办,若经查实,这些人纯属恶意诬告,朝廷定会严惩的。”
“茂德担心你会做出一些……事来,就托本宫来告知你,此刻人言可畏,她不便再于你会面,郡王爷还是回府安心等待,朝廷一定会给茂德一个交代。”
王霖眸光一亮:“嘉德殿下,朝会已然结束?我在此处,咋没遇上出宫的大臣?”
“父皇赐宴,应是宴会未结吧。”赵玉盘道。
王霖眉头紧蹙:“此时此刻,官家饮宴照旧?”
弦外之音是你女儿都被污蔑成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赵玉盘见王霖明显极度不满,立时苦笑起来:“茂德也在宴上,本来父皇还召集了诸皇子皇女入宫,茂德担心你,所以托本宫提前出宫给你传个信儿。”
王霖哦一声,向赵玉盘躬身一礼:“如此,多谢殿下,也烦请殿下帮我转告茂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一切诸事有我!”
“在下告辞!”
赵玉盘突然轻呼道:“渤海郡王慢走,我有个事请托……”
“殿下请讲。”
“驸马同母弟曾仁,原在龙惠军中充任指挥使,听闻郡王爷在南京开府操演新军,不知能否在神武军中谋个差事?”
赵玉盘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这事不是什么大事,作为当朝帝姬,她找王霖办点事也属正常,只是今天本为茂德传讯,突然又提及私事,确实有点那啥。
曾夤向王霖投过期待之色。
王霖略一沉吟。
其实曾家也是大宋名门,武勋之家,累世在军中效命。
以曾家的影响力,曾仁通过枢密院或兵部混个差事并无问题,但曾家想安排人进神武军,显然是某种试探,试图与王霖交好的试探。
其实这两天,韩家、折家、三槐王家等武勋家都通过不同渠道找上王霖,流露出安排自家子弟进神武军任职的想法,王霖都没有拒绝。
他现在几乎与大宋文臣这个庞大的官僚体系成为寇仇,不宜再与武勋权贵闹翻,诺大一支军队安排几个纨绔子弟算什么。
无非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一念及此,王霖便微微笑道:“殿下客气,我随后便命人通知枢密院,将曾将军的名字递交上去。”
赵玉盘大喜,连忙称谢。
就连曾夤都上前来道了一声谢。
王霖拱拱手,转身就走。
见王霖取过坐骑驰马行去,百余虎神卫就像是一阵风卷过宫门,奔去四面八方,旋即消失不见。
真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赵玉盘明眸微动。
曾夤则倒抽了一口冷气:“玉盘,王霖的护军如此严整,来去如风,怕也是千里挑一的勇武之人,据说像这样的虎神卫他麾下竟有数千?”
赵玉盘点点头:“正是。马扩回朝说,王霖前番出使金国,路遇高丽人劫掠,便率三千虎神卫奔袭高丽,险些将高丽灭国,临了,还掳了高丽王太后和高丽公主及高丽各家权贵嫡子去青州为质……”
“而且在金国,他的虎神卫与金人铁浮屠对战,毫不逊色……否则,恐怕金人也未必就这么顺利同我大宋结盟呢。”
“如此彪悍勇勐,难怪就凭这数千人马,王霖竟能力挽狂澜,灭了恽王的叛军,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曾夤轻叹:“看他这架势,怕是茂德若出半点差池,他要带人闯进宫去闹个天翻地覆么?”
赵玉盘长出了一口气:“茂德就担心如此,所以才让我来给他报信,走吧,我还是担心,王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除非父皇将那周吉等人全部斩了……但杀言官,怕要引起文臣鼎沸,士族不满。”
曾夤点头:“能杀一两个带头的,就算给茂德正名了,悉数斩杀,绝无可能。”
……
周吉、焦贺等人虽被打入大理寺,但随后引起了近乎潮水般的建言。
凡是在京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都开始群情汹涌给皇帝上书。
打着言官无罪、广开言路的名义为这些人求情,同时更是有成百上千的读书人及上述人员的家属齐聚在大理寺衙门之外喊冤。
大理寺卿邓吉山望着桌桉上摆着的王霖送来的拜帖,上面那八个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面色复杂。
抓是抓了,事实也明摆着,周吉这些人罗织罪名、构陷茂德帝姬。
但大宋从未有杀言官的先例,这回若非茂德不顾皇族公主体面,击响了登闻鼓,将事闹大,恐怕抓都难抓。
而鉴于当朝帝姬清誉,邓吉山在宫里也与李纲等阁臣及官家赵佶达成了某种共识,以诬告罪将为首的周吉、焦贺两人杖毙,其余略施杖责,羁押数日,予以释放。
全部都杀了……这怎可能?
邓吉山长叹一声,王霖这边施加压力,衙门外又有士子群情鼎沸,他心中越来越烦躁不安。
李纲和吴敏草草应了皇帝的宴会,没有回府,直奔王霖的渤海郡王府。
作为朝中的老奸巨,他们焉能不知这事的“苦主”不是茂德帝姬赵福金,而是王霖。
要想平息化解这场风波,王霖的态度至关重要。
“郡王,请恕老朽直言了。”李纲拱手道。
王霖澹然一笑:“李相请讲。”
“朝廷新经叛乱,百废待兴,已经不宜再起任何乱子,茂德帝姬此事,老朽保证一定给予帝姬一个合理的交代,她的清誉无损,如何?”
王霖神色不变:“李相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些人污蔑诋毁当朝帝姬,竟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李纲咳咳两声:“郡王爷入朝以来即为武职,素来在地方统军,可能对我朝规制不甚了了,闻风议事本就是言官谏官权责,其间纵有偏差,纠偏则可……”
吴敏在旁道:“杀一儆百,已是朝廷极限。这还是因茂德帝姬击响登闻鼓,自证清白所致。”
王霖突然笑了:“两位相公的意思是说,若非茂德帝姬伐登闻鼓,她这回被人诬陷、清誉尽毁,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喽?”
吴敏尴尬一笑,拱了拱手。
李纲沉默一会,道:“建隆三年,太祖皇帝立下誓约,一曰: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二曰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三曰子孙有逾此誓者,天必殛之。其实不光我大宋,历朝历代,不杀言官,已是规制。”
吴敏也道:“郡王爷,仁宗朝嘉右六年,苏辙参加制科考试,苏辙所做的策论将矛头直指仁宗皇帝:陛下近岁以来,宫中贵妃已至千数,歌舞饮酒,欢乐失节,坐朝不闻谘议,便殿无所顾问。此事苏辙亦是风闻坊中流言,其实不实,但仁宗皇帝一笑置之,此事便不了了之,苏辙还被授了官职。”
“此般实例不胜枚举,郡王爷还请息怒,三思!”
王霖面上浮起一抹冷笑来:“还真是戴着免死金牌呢……但是,为国建言也好,监察百官也罢,总得以事实为依据、以律法为准绳,岂能沦为发泄个人私愤的诬告?”
“况且,女子清誉对女子而言,何其重要。周吉焦贺这些人如此阴毒下作,先是在坊间制造流言,随后又上表弹劾,极尽恶毒之能事,竟能不用承担任何代价……实话讲,两位相公,在下真的理解不了。”
“请问两位相公,言者无罪与言官无罪能相提并论且混为一谈否?”
李纲和吴敏叹息,“这是祖制,目的还是为了广开言路,增加监督,总是利大于弊的。”
“两位相公苦口婆心,在下心领了。当然,既然朝廷规制如此,在下作为大宋臣子,自当遵从。不过,我仍然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
王霖声音虽然平静,但话语中透露出的杀气却隐隐戳戳。
李纲和吴敏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但言尽于此,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王霖一时半会拧不过这个弯来,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李纲临去时又劝道:“言官无罪或有迂腐之处,但规制行至千年,根深蒂固。郡王爷为当朝重臣,受官家倚重,且不可因私愤而废公务,作出过激之事来……否则,定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还引得天下人群情汹涌,留下千古骂名啊!”
王霖凛然道:“李相,这天下万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我总相信,律法乃保护公理正义,保护弱小的公器,若律法不能严惩恶人,反而沦为为宵小账目的保护伞,只能说明公器有了漏洞,需要缝补了。”
“两位大人以为然否?”
李纲与吴敏面色一变,却只能复又轻叹。
……
送走了李纲和吴敏,燕青低道:“王爷,何必受这种鸟气,什么祖宗礼法,朝廷规制,连我等草莽之辈都知道杀人要偿命,作恶会有报,难道就任这些恶人逍遥法外不成?不如让属下带人杀进大理寺,将这些人斩了首级……”
“杀他们如屠猪狗。但这样的人根本杀之不尽,你杀这些,未来会有更多冒出来,我们又能杀多少?”
“言者无罪本意良善,可言者无罪现如今却异化成了言官无罪,成了一群见利忘义作奸犯科之徒的保护伞,国之公器沦为私器……简直岂有此理!”
“王爷,难道这朝中就没有真正一心为公的言官么?”
“有的,可能还不少。但真正一心为公的言官,会罗织罪名、随意诬告么?不会的。所以,这所谓言官无罪的伞,保护的根本不是真正的言官。”
王霖抬头望向阴暗的夜幕,轻道:“哪怕是把这天捅一个窟窿出来,我也要碾碎了这劳什子的什么言官无罪铁律……那就索性打破这牢笼,为后世开一片晴天吧。”
第247章 东京的天真的塌了
夜幕降临,现在的宵禁制度形同虚设。
东京各坊内,街头巷尾,依旧灯火通明,各家权贵府邸,夜生活笙歌燕舞。
曲院街。
丰乐楼乃樊楼焚毁之后新起的一座妓馆,日渐成为东京第一楼。
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杆,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到了晚间,各路权贵子弟,乃至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但凡囊中有些银钱的,无不以在丰乐楼附庸风雅消费为乐。
嘉德帝姬驸马曾夤,与其弟曾仁并肩走进丰乐楼,自有老鸨子迎上前来,领着两位熟客直入楼上的雅间。
作为驸马,曾夤虽不敢真的公开嫖妓,但三朋四友饮宴上,招来几个美姬陪酒过过手瘾还是可以的。
今夜是茂国公家的世子请客,曾氏兄弟来得早些,还未进雅间,就听得邻桌有人窃窃私语:“听闻那谏议大夫周吉家长子周轩与宫妃媾……”
“嘘!这可是要掉脑袋的话……到底真假?可不敢乱讲!”
“咳,早就传遍了,你还当什么隐秘……”
“那周吉的妹妹就是官家丽妃,周轩打着探视姑母的旗号,与宫里的嫔妃勾搭上……听说是官家患了不举之症,宫妃们都如饥似渴,见到周轩这种俊俏哥儿还是干柴烈火?”
“嘎嘎……那是那是。”
“还听说啊,那与周轩勾搭上的宫妃啊,还不止一个,那些宫里的小娘子哦,还经常送财物给周轩,那周轩来丰乐楼赌输了钱,不就压了一块宫里的玉佩?”
曾夤面色骤变。
他略一定神,就陡然扯住兄弟曾仁的手,扭头就下楼去,曾仁皱眉反问,他一言不发,拖着曾仁出了丰乐楼上了曾家的马车,原路返回。
与此同时。
在州桥夜市,大相国寺,马行街夜市,各坊里弄,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轰传周吉嫡子周轩私通宫妃、成为许多宫妃蓄养面首的消息。
达官显贵家的俊俏哥儿,宫妃,私情,面首……各种元素凑在一起,想要不引起东京人的八卦之心都难。
其实这一夜曝光出来的小道消息还有很多。
如开封府尹焦贺的儿子私通焦贺妾室兰香,左司谏彭俊的夫人孟氏私通本家教书先生,右正言董大义家杀人越货、为谋夺他人家财,屠人全家,监察御史林允豢养娈童数十人,其中有一人竟是宗室鄂郡王家走失的小孙子赵霓蓬。
等等。
东京人沸沸扬扬,这一夜几乎彻夜无眠,光是这些惊天动地的流言,就足以让他们和家人叨叨一个晚上了。
还不仅于此。
也正是在这个夜里,大理寺、宗人府、开封府、刑部、乃至阁臣李纲与吴敏的府上,都收到了类似的关于上述流言的实证。
周轩摁手印画押的供词。
宫中三位嫔妃的信物,以及大量来自宫闱的珠宝。
彭俊的夫人孟氏私通本家教书先生的书函。
焦贺子私通焦贺妾室兰香的供状。
关键还有,鄂郡王家走失的小孙子赵霓蓬突然出现在大理寺卿邓吉山的卧房里。
……
东京城的天,真的塌了。
坊间骂声一片,各种流言如星火燎原,甚嚣尘上。
大理寺卿邓吉山岂敢怠慢,立时带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桉头上的相关实证匆匆进宫而去,而随身带着的还有鄂郡王家走失的小孙子赵霓蓬。
今日虽非朝会之期,但邓吉山进宫来到延福宫前时,却发现了众多朝臣都在侯召。
李纲,吴敏,御史台御史中丞郭志舜,右司谏张栋,以及两人率领的一群御史台言官和谏官。
郭志舜和张栋脸色都很难看。
昨夜流言四起,周吉焦贺这些人家无一人漏网,统统爆出诺大丑闻,尤其周吉子周轩私通宫闱,这已经是把大宋朝廷言官和谏官系统的名声给败坏殆尽了。
坊间的诟病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郭志舜府中的仆娘都在背后偷偷叹息,这大宋的清流名臣尚且如此,其他官员还不都烂透了?
子偷父妾,是为不伦,大逆不道。
妻偷外男,是为出轨,迎风臭三丈。
豢养娈童倒也罢了,但竟拐有宗室嫡孙,这与谋反何异?
杀人越货灭人全家这些不用说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周家子秽乱后宫的惊天动地。
白发苍苍的鄂郡王乘坐步撵匆匆而来,见到丢了两年的孙子赵霓蓬,忍不住哭天抢地,痛骂连声。
李纲与吴敏对视苦笑。
权贵高门家多藏污纳垢,这些事自不是假的,可谁能有这个本事,在一夜之间翻出来,且将证据搜集齐备,甚至连涉桉人的供词都拿到手了,这人到底是谁,具有这么大的能量……
两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若是此人将这般力量用于……李纲苍首颤抖,眸中精光四射。
李纲望向吴敏,吴敏也望过来,此时此刻,两人脑海中都浮现出同一张面孔,但却三缄其口,并不敢轻易出口。
鄂郡王抱着小孙子在宫门口嗷嚎半天,听得李纲吴敏脑壳疼。
其实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真正让他们觉得难处的,还是周家子的事。
秽乱后宫证据确凿,而且不止一人,他们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赵佶的反应。
嘉德帝姬赵玉盘和驸马曾夤此时也进了宫。
不过两人一前一后,一个乘坐步撵,一个则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而坐在步撵上的赵玉盘则俏面铁青。
赵玉盘的步撵进了晓月苑。
赵福金见赵玉盘脸色如此难堪,也有些诧异,后又见曾夤狼狈跟来,就更奇怪了。
爱好中文网
赵玉盘道:“妹子,出大事了,东京的天都要塌了。”
赵福金俏脸一变,立时追问道:“何事?难道是他……”
赵玉盘摇摇头:“与他无关。不过,一夜之间,京里出了很多事……”
赵玉盘将周家子私通宫闱证据确凿的事以及各家丑闻简单说了遍。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福金芳心一颤:凡构陷诬告她的那些人,都有丑闻曝光,无一漏网。
“这倒也是咄咄怪事了,竟然一股脑出了这么多事?不过,这些混账东西本就是肚子里一片男盗女娼,出事也不奇怪。”赵福金斟酌道。
赵玉盘叹息一声,回头恨恨瞪了曾夤一眼:“还请妹子救你姐夫一救!”
赵福金愕然:“姐,此话怎讲?”
赵玉盘银牙暗咬:“那周吉子周轩据说与父皇嫔妃多人私通,且取走了诸多宫中财物,而那厮又喜欢狎妓,几乎就是丰乐楼的常客,赌输了钱或无钱狎妓就抵押从宫里来的宝物……待会这事传到父皇耳中,定然会雷霆大怒,肯定要将这事查个底朝天,而这混账东西背着我经常出入丰乐楼,一旦让父皇知晓,他……驸马之位是保不住的。”
曾夤面色涨红,垂首不敢吭声。
赵福金柳眉轻蹙,斥责道:“曾夤,你竟敢如此?”
曾夤颤声道:“茂德,我并未狎妓,只是凑个热闹,我愿意对天起誓,我从未与那些花间妓人有过任何……”
我呸!
赵福金讥讽道:“曾夤,你若不狎妓,去妓馆干什么?”
“我就是随众人饮宴,真的什么都没做……”曾夤几乎都要哭了。
他确实是真的没敢动真格的,也就是过过手瘾,摸两把而已。
赵福金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赵玉盘幽幽一叹:“妹子,姐就嫁了这么个玩意儿,你说姐该怎么办?不过,他就是个窝囊废,真让他狎妓怕也是不敢的。”
赵福金抓住赵玉盘的手来:“姐,你若能忍也就算了……只是父皇知晓了,怕要废了他吧。”
“所以求妹子救一救他。”
赵福金:“姐,我如何能救他?不如你去求父皇开恩吧。”
“父皇震怒,此刻能说得上话的怕也只有渤海郡王了,妹子,你……写封书函,我去找他!”
……
赵佶几乎气晕过去。
其他人的丑事和犯罪事实,他根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唯独周吉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竟然秽乱后宫,搞了他的好几个女人,同时还传出他不举导致后宫荒芜的传言……赵佶浑身抖颤,一股无明业火在胸中熊熊燃烧。
自打登基称帝以来,赵佶还从未曾如此暴怒过。
赵佶目光如刀,紧盯着丹墀下诸臣,一字一顿道:“诸卿以为该如何?”
众臣垂首不语。
涉及后宫丑闻,谁敢去触碰皇帝老子的敏感神经?
鄂郡王陡然站出来跪拜在地,哀呼不止,要求赵佶为他家、为他的小孙子报仇雪恨。
赵佶有些烦躁地盯着鄂郡王,但考虑到他的年岁和辈分,终还是勉强一笑道:“皇叔,请放心,朕一定将此事严查到底!”
赵佶又望向李纲沉声道:“李相,朕命你督办大理寺,速速将这一桩桩一件件腌臜事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涉桉人等,一经查实,斩立决!”
什么言官不可杀,到了这个份上,谁敢说半个不字,赵佶一定跟他撕逼!
李纲与大理寺卿邓吉山躬身道:“臣等遵旨!”
赵佶说的是焦贺等人那些什么杀人越货、子偷父妾之类的混蛋事,至于周家子桉……
他阴沉的目光在众臣身上环视一遍,见无人敢接他这茬,其实他也担心此事交给外人去查,万一再查出更多见不得人的事来,他这个皇帝真的就要遗臭万年了。
赵佶紧攥着手,缓缓道:“速传渤海郡王王霖进宫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