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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舟客     嫡女京华之闺臣秀色txt下载     嫡女京华之闺臣秀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这会子郡主也要来了,还不去两个人殿外面迎着!”六公主这会子正算着时间,冷艳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凝月也不便多话,到底是未过门的媳妇,只是心里叹着,这六公主平日里话也不多,不过和自己年岁一般大,竟比较皇后娘娘是个聪慧有主见的。

    跪在外面的两个太监听得六公主的话,急急忙忙爬起来出去了。

    抹着眼睛的皇后娘娘也不曾理会他们,年过四十的脸上平添了诸多沧桑,方才那番抽搐的,头上的朱钗都哭松了些,这会子未拿帕子的手仅仅地抓着凝月的手,“凝儿啊,你说本宫这会子要如何呢?要是给那个小贱人知道了告到了太后皇上那里,本宫要怎么办呢?”

    凝月抽不出手来,只得低低地劝慰着,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在小辈面前将自己的表妹惠贵妃唤做“小贱人”,实在是有失一国之后的身份。

    方才事情出来时,皇后着急着竟要将青朝公主和自己娘家的几个侯夫人寻来,还好被一旁的六公主拦住了,此时着急地宣公主侯夫人进宫,免不得旁的人起疑,也唯有将南亭郡主寻来,借着南燕郡主想要陪伴的缘由,方才能掩人耳目。

    好在此时昭阳殿里跪着的宫女太监都是太子哥哥的心腹,倘或自己来的晚些给外头做杂活的小宫女小太监知晓了,此时母后又怎能轻轻松松地坐在这里?

    外头人传,南亭郡主到了。

    韩惊月由两个太监引着进来,瞧着一地上跪着的宫女太监,又瞧见了上头正哭着的皇后娘娘。韩惊月:……

    韩惊月给皇后娘娘行了礼,又转身给一旁的六公主行了礼。

    六公主赶忙回了礼。六公主并不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公主,早年是梅妃娘娘所生。梅妃娘娘不知怎的落了难,已经入了冷宫十多年了。故此,六公主由皇后娘娘代为照顾。

    虽说她是公主,身份却未必比韩惊月一个嫡公主所生的郡主来的高贵,故此急忙给韩惊月回了礼。

    “安安,你可来了。”此时皇后一双眼睛都红肿着。

    六公主一旁代为诉说着,“凤仪朱钗丢了。”

    凤仪朱钗是皇室历代祖传的珍宝,金凤口衔朱玉。首文曰德,翼文曰曦,背文曰礼,膺文曰任,腹文曰信,乃礼仪天下祥瑞之钗。

    相传由玉林道人所做,采集朱玉而成,有人说玉林道人此钗完成不久后,便得道升天。据传,玉林道人在尘世间时留有血脉,今日城西白玉世家仍然将玉林道人视为祖上仙人供奉。

    而这凤仪朱钗,由一代代皇后娘娘传给新的太子妃,象征着皇族权力和血脉。今日,皇后将凤仪朱钗丢失,确实难逃之罪。

    “安安,你素来是最机灵的,你可要帮本宫想个法子啊。”皇后痛心疾首。

    南亭郡主自幼聪慧过人,是整个宫城京中遍知之事。幼时便能写诗诵文,娓娓而谈天下事,更是一个奶娃娃时便在外宴上破解了西域的刁难。后来过慧必有劫难,幼时历经的劫难也是轰动了京城的,禁军都出动了一个月。好容易破了劫难,太后和公主更是不忍过分责罚,诸事都随了她去,也才骄纵成外边胡来的样子。

第十七章 凤仪朱钗

    “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韩惊月随意坐了,吃着宫女捧过来的葡萄。

    “凤仪朱钗若不是逢着外邦宴会或是祭天等事,都是好好的守在库里的。也是有个把月不曾戴过了,今日正想着让人拿来给你姐姐瞧瞧,日后也要传给她的。不曾想宫女去的时候便不见了。”皇后娘娘此时稳定了情绪,说话间也不发抖了。

    韩惊月打了山水扇子摇着,边上几个宫女见状急忙将冰块往她跟前挪得近了些。

    “娘娘不必太过惊慌,想来这钗子也不是今日被偷盗的,现下像个法子仔细寻回来就是了。”

    皇后长指甲划了划底下的软垫子,“别是那个小贱人要祸害本宫,要……”

    一旁的六公主慌忙止住了皇后的话,“没根据的事,母后慎言。”

    韩惊月相比之下比较习惯皇后没脑子的性格,圣人这些年也确是嫌弃皇后。若不是太子贤德,颇受宠爱的惠贵妃至今尚无所出,怕是这中宫的主子到是要换人了。

    太后还欲留着凝月几日,这几日也在四处商议婚事的时间。

    故此,凝月只得将惊月送到了昭阳殿门口,“你在家中且听话些。”

    说及此处,凝月特地避过了宫人,凑到妹妹耳边,“朱钗的事毕竟涉及皇家颜面,你认识江湖的人,比别的人寻钗子好寻些。不过,万事小心为上。”

    韩惊月点了点头,握了握长姐的手,回看了一眼昭阳殿。夏日里的昭阳殿比别处更显得森严又孤独,长姐日后怕是怎的都要终身困在此处了。

    不过一瞬间,韩惊月回了句“你放心”,便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临西街的赌坊里,一红一白两位俊俏的公子爷吸引了诸多目光。

    韩惊月同元麒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赌坊,赌坊老板也是知道这两位谪仙似的公子是京中不可得罪的贵人,纨绔界能叫的出名字的人物。

    “二位公子多日不见了,今日那位马公子不曾来?”赌场老板一面讨好地打着帘子,一面回头吩咐几个小厮,“将井边冰着的葡萄拿过来。”

    后头小厮应声去了。

    元麒懒懒地应了声,“马公子这几日不在京中。”

    赌坊老板也是久混市井的,知道不便多问,便笑着回说,“小人给二位公子准备了上好的雅间。”

    临西街的赌坊下层是供着众多来往的散客赌钱消遣的,楼上又单独设了诸多雅间供着达官贵人赌钱取乐的。

    韩惊月从腰间抽出水墨扇来,“今日不必了,我们今日就在下面同散客们赌钱。”

    赌坊老板也是吃了一惊,那句“使不得”还不曾说出口,手里已经被元麒塞了一把银钱,“又不少你的钱,犹豫什么。”

    赌坊老板也便不拦着了,想着两个贵公子怕是倦了楼上的雅间,特地来底间寻个新鲜。想到如此,自己也不便打扰,叫边上两个小厮盯着些,莫叫两位公子给人家冲撞了云云,吩咐了一番便欢喜地后头数钱去了。

    “叫着几个心腹的小厮来着就是了,非要自己来打听作甚?我瞧着这些人身上汗味重的。”元麒看着赌坊老板走过后,不满地凑近韩惊月边上嘟囔。

    韩惊月嫌弃地将他推开,“毕竟涉及凤仪朱钗,还是我们自己来打听放心些。”

    元麒不死心,“为啥前几天我三哥突然送了治痢疾的药过来给我?”

    韩惊月面色如常,“所以我说他欠揍。”

第十八章 流尸

    用元麒的话来说,多亏了沈远风他老子,沈远风这几日被这京中的案子磨的头疼。

    好几户人家去京城府尹那边报案说是丢了女儿,细算下来都是十五六岁还未曾出嫁的女子。

    沈立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从河里捞上来的女尸,实在是面目全非不忍直视,“大人,我瞧着着桩案子就是黑窑子拐卖女子的行当。方才仵作不也是说了吗,那两个女尸身上都有着被侮辱的痕迹,定是拐过去被糟蹋死了的。”

    沈远风从方才起一直不曾说话,听了沈立的话才开口,“如果你是黑窑子里的人,辱死了两个姑娘,你要怎么处理这两个姑娘?”

    “自然是想着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要不然官府定然追查。”

    沈立恍然,“所以不是黑窑子,是有人故意装作黑窑子好掩饰自己?”

    “那背后是谁在掩饰自己?”

    边上来了几个官人,朝着沈远风行了礼,“大人,都打听清楚了。尸体是沿着护城河飘下来的,中间好些人都瞧见了,应当不错。”

    京城西北地势比东南略高,护城河恰巧是从西北穿城而过流向城东南。

    既然如此,护城河西北上游或是中游都有可能是抛尸体的地方。

    沈立有些痛苦地挠了挠脑袋,“那我们要一家家排查?”

    沈远风摇头,“城内的不用,晚上城内有禁军巡逻。若是城内抛尸,还是两具尸体,必然会惊动禁军。”

    沈立一旁接了话,“如此一来,便剩下了城外西北的密林,离着密林比较近的两个村庄,便是白玉世家所在的玉林巷和酒林巷。”

    沈远风点头,“先去玉林巷罢。”

    “带着兄弟们去?”

    “不,我们两个借买玉之名单独去。白玉世家于京中诸多势力都有往来,若是带人去搜查怕是打草惊蛇。”

    临西街的赌坊。

    元麒觉得自己快别熏晕了。

    “赌了这么久了,都没打听到前些天有人拿红玉钗子来赌钱,或是去附近典当,想必此路是走不通了。”元麒推着旁边韩惊月的肩膀。

    被粗暴地甩开了。

    “赢钱呢,别打搅我。”

    元麒:……

    “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去哪找钗子?”

    韩惊月开开心心地捞过赢的钱,“没法子了,只能一边再打听一边去玉林巷找玉林后人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再做一个出来了。”

    元麒一脸惊恐,“这不是欺君么?韩惊月你胆子这么大啊,韩惊月你胆子这么大我觉得好刺激啊。”

    韩惊月拿扇子将元麒拉长的下巴合上,“反正日后也是我阿姐带着,太后娘娘也不会细看。如今婚期将近,若是找不到,只能仿作一个了。日后慢慢找也不迟,总不能好好的钗子被毁了罢。”

第十九章 玉林巷

    城西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相传前朝名士于此处喝酒作诗,赏弄风月,坊间给这城西的竹林另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名士林,用以纪念前朝于此的名士。

    林间翠竹幽深,恰巧将夏来的烈日都挡住了,林畔逢着护城河,故此骑马行与林间不觉炎热。

    韩惊月和元麒并肩骑马在林间穿行。

    韩惊月据说幼时曾有个梦想,骑着白马穿行于京城巷陌,行侠仗义,恣意山水,相逢红尘知己,留下惊世诗篇。

    元麒一匹乌色汗血马跟在韩惊月边上,偏头看她一声月白公子长衫,骑着白马,眉间一颗朱砂痣显得风流异常,内心默默感叹,韩惊月的人生愿望除了行侠仗义之外基本上都实现了。

    元麒时常跟着韩惊月去风月巷子,其实比较明白,这孩子去风月地多半是听着美娇娘弹着琵琶唱着自己的诗作,有成就感,另外比较痴迷风流才子人设。

    清平轩的姑娘们最喜唱着韩二公子的诗,豪迈气里揉着女儿香。韩惊月就在底下边吃葡萄边听着,怀里坐着两个痴迷她绝世容颜的美娇娘,微眯着眼睛吃葡萄,一颗朱砂痣在灯火底下朦胧着。

    弄梅堂五少主,闲散墨客韩二公子,有时候元麒跟在她边上默默感叹,这厮将风流才子江湖浪客人设经营的实在是完美。

    “虽说玉林巷离京中不远,我们此次怕是也要耽搁,今晚许是不能回城了,你可写信告知了家中?”元麒的声音随风飘散着。

    “叫人递了花笺子,我母亲这时应该知道了。”

    “姑母向来不愿表姐嫁给我皇兄,你说,要是给她知道了我母后将朱钗弄丢了,她会不会直接告诉太后呀?”

    “所以我和她说是你弄丢的。”

    元麒:“……”

    快马穿过长长一片的城西密林,便就到了玉林巷。

    玉林巷里不止白玉世家一家,白玉世家的府邸其实离着玉林巷一段路程。玉林巷多半是一般经营着玉石生意的小商贩,到了夜间还有玉石黑市。大梁人民风淳朴,性情风雅,都爱着玉石,其中不乏京中贵人、皇族宗亲。故此,官家也就不甚管这玉石黑市,京城中人到是经常出城来黑市购玉。

    白日里巷子里到是安静的很,各家店铺门都虚掩着,像是没什么生意。知情人方知这玉石市场,懂行的买家拨开了虚掩的门自去与店主人看玉。到了夜间玉石黑市起了,懂行的不懂行的便都过来了,那时间整个巷子才热闹起来,与白日里大不相同。

    穿过这几百米的窄巷,便就是白玉世家的府邸。白玉家人到底是祖传的玉石世家,平日里不理会那些琐碎的小单子,大多和达官贵人、江湖名流等有玉石交易往来,相传是玉林道人的宗族子孙。玉石道人据传得道后,宗族子孙便改名复姓白玉氏,在城西密林后见了这处府邸。几百年间,多有外族人来此学艺,白玉族不对外族人倾囊相授。外族人学个五六分,有的便在周边安顿下来做些玉石生意,久了便就形成了如今的玉林巷。

第二十章 白玉族

    韩惊月和元麒到着白玉府门前时,已经将近傍晚,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府邸门前的玉石台阶上,显得分外耀眼。

    府邸前的家丁正在点着门前灯笼,见着一红一白两个格外俊俏的贵公子时,分外愣了愣。

    “烦请通报一声,九公子及着韦二公子求见你家主人。”

    门口的小厮不敢怠慢,慌忙跑进后间去了,余下的几个瞧着两人周身贵气的打扮,又是神仙一般的相貌,知晓是京中贵人,便殷勤过来牵马。

    不多时,来了一位白净脸皮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领了两个小厮迎了出来,朝着韩惊月元麒恭恭敬敬地唱了个诺。据传当年玉石道人升天,信奉的是道教。故此,白玉氏族人行礼唱诺都是道家的礼仪,周身打扮也是道家的打扮。来门口迎客的年轻哥儿,手里还斜拿着一支浮尘,应当是白玉氏内族人。

    “两位公子何处来?找家主所谓何事?”白净脸皮的男子声音清润,听着当是脾气极好的人。做玉石的人心中求静,待人温婉,想必这也是事物于人性的影响罢。

    元麒这会子也是端端庄庄的好儿郎:“私密之事,只能对白玉族长告知来意,烦请小哥通报择个。”

    白净男子见不便多问,微微一笑,带着两人来了西北偏殿,“二位请在此间歇脚,家主此时正在招待客人,不多时便请二位相见。”

    说罢,又恭敬地唱了个诺,留着两个小童子边上看茶,便抬着浮尘去了。

    元麒:“这群半道士的真磨蹭,老子想揍人。”

    韩惊月不曾理他,抬手唤过边上小童子过来,一派风流的笑意将小童子闪的脸红,“有葡萄吗?”

    约莫几盏茶的功夫,复又来了两个童子过来说是族长相邀。

    韩惊月和元麒便跟着去了,左右绕了几个长廊,院子林间多时白玉山石,瞧着新近移栽了不少桃树来,很投韩惊月的喜好。

    童子将着两人领进正厅,便行礼出去了。

    正厅上首坐着个鬓发雪白的老人,眉眼间倒是劲朗之意,看见来人,站起来行了道家礼,又抬手吩咐外头两个童子闭了门厅。

    “敢问二位公子城中来的?所为何事?”

    韩惊月行了礼便坐下了,抬手拿过案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此次来,烦请族长,仿一个凤仪朱钗。”

    白玉族长闻言间愣了愣,思索了片刻,“先祖玉林道人做完朱钗之后便羽化了,我等后辈亦不曾见过凤仪朱钗,又怎能仿的出来呢?”

    元麒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图纸来,“图纸都给你画好了,照着做就是了,只是一个,此事绝不可外传。”

    白玉族长从元麒手里接过图纸,扫了一眼,找案边一个木盒收了,“涉及皇家,绝不敢妄言,约莫个把月的时间,方能完工。”

    韩惊月心里估算了一下,涉及太子亲事,诸事准备就要花费个把月时间,更何况这几日才商议日子,时间也是够了,便点头依言谢过。

    “天色将晚,二位进城怕是赶不及了,已经备好客房两间。”说话间,进来两个童子,照例领着韩惊月和元麒去了客房。

二十一章 玉林夜色

    夜色上来了,弦月挂在不远的连山处,夜里朦胧着,草丛里能隐隐地见着萤火虫的光亮。

    元麒虽说是个京中纨绔,奈何是个作息时间比较稳定的京中纨绔。瞧着月色上来了,便急匆匆去睡了,留着韩惊月一个人斜坐在屋顶上喝酒。

    依旧是一幅男儿家月白的长衫,如墨的头发不曾束起,顺从地披散在肩膀上,精致的面庞在月色中朦胧着,眉间一颗朱砂痣看不真切,被随风飘起的额前碎发半遮半掩着。韩惊月此时手里抱着一壶桃花酿,一派京中浪荡公子的模样,半靠在屋顶上就着月色萤火喝酒。

    他们住的这件屋子虽是偏后,视野尚且很好。远远地能瞧见不远处玉林巷里繁闹的灯火和白玉府里半明半灭的灯笼色。

    不远的院落里,借着月光还能瞧见一个影子,约莫在扫地,瞧起来有一些年岁了。

    到有人在月色下扫地,扫去的是尘埃,还是月色?

    不远处玉林巷里的灯火越发繁华起来,到显得这一处院落冷清甚至添了几分幽冷。

    壶里的酒算是半喝半倒了,也是要活动活动了。

    韩惊月借着月色扯下一片衣角,学着江湖散客将如墨的头发松松地束了一段。

    不过施展轻功的功夫,韩惊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巷子口。

    夜间玉市依稀有了个轮廓,巷子里都支起了玉石摊位,也有着买松梨糕果糖葫芦布玩偶的,零散的混在了玉石摊位之间,吸引着巷子里穿梭的小孩子。想来大约是两边玉石店铺里的孩子。

    韩惊月在巷子口的面具摊上轻挑了一个挑花妖的面具,饶是借着月光,卖面具的老板瞧见月色下的精致面庞也是愣了愣。

    诗经有云,“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粉红的桃花面具半遮着眼脸,露出鲜艳的唇色和精巧的下巴,人面桃花半相映。

    巷子里的老板和来往的游人大多拿面具蒙了面,或是做了伪装。其中不乏京中贵人,此时来玉林巷也是要遮掩着身份。玉石的行当,其中真真假假,当老板的也不免借此挡挡灾祸。来往处只听得一声一声“糖葫芦”的吆喝。卖玉的是不吆喝的,粗石被切开才晓得里头是什么。巷子里到是充斥着孩童的欢笑声,有瓜果,有流萤。

    韩惊月半摇着扇子穿梭在巷子里,来往的玉石玩偶都好像朦胧着,过往的孩童声音也朦胧着。

    她对玉石无甚兴趣,她从来不缺玉石,腰间坠着的是皇室贵亲方能佩戴的和田羊脂玉。两边的玩偶吃食也不很能吸引她,奔跑的孩童到叫她记起幼时来,街间玩耍时几个丫头小厮都跟不住。

    后头的突然传来几声惊呼,不知谁家失了马,闯进了玉石巷子里,撞倒了几块摊位。

    背后似是传来马匹的嘶叫声,她回头看见惊慌的马朝她飞驰过来了。电光火石间,似乎透过月白的绸缎能感受到越来越近的野兽热气。凭她的功夫是能躲开的,但是她没有,有一瞬间,她突然想知道若是自己不躲开,会将如何。

    她闭着眼,感受到了耳边空气快速流过,再接着,是一个温暖灼热的怀抱。

二十二章 再遇

    韩惊月感觉自己被人紧紧的抱着,隔着绸缎仿佛能听见他胸腔里灼热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还有空气里他轻微的喘息。

    她被抱着躲避到了一旁,受惊的马被安顿下来,被撞倒摊位的老板低头收拾着,三两个年轻人在街中间道歉。

    仿佛听到有人问她“可要紧”。

    她木然地摇了摇头,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手臂太紧了些,背后脖颈处还环绕着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抱着她的人松开了手,她转过身微微仰起头,隔着桃花妖的面具瞧见了正对着的一张青竹面具,隔着面具能瞧见一双上扬的凤眼,面具未曾遮挡住的深邃的下巴轮廓,同她一样一身月白的衣袍,映衬着他挺拔的身姿,在月色里同她的长衫交织在一起。

    大梁人好风雅,面具都做的带有草木君子气。

    本能的,觉着这双眼睛有点熟悉,“沈远风?”,她的声音落在幽暗的巷子角,在月色下轻飘飘的。

    “嗯,是我”仿佛回到了醉芳楼那一晚,他的清冷的声音带了几分暖意。

    两个人离的太近了,韩惊月能感受到沈远风身上散发出的热气,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韩惊月默默后退了两步,将慌乱中胡乱合上的扇子重新展开,斜斜地摇着。

    “从我进巷子你就瞧见我了?”韩惊月手里的纸扇子摇地更大力些。

    “嗯。”

    两人默然了一阵子,韩惊月突然想起来什么,“多谢你救我。”

    “为什么不躲开?”他的语气急促了些,还带了些察觉不出的怒意。

    韩惊月没体会到这两分怒意,一手扇子摇地随心所欲,“不想躲。”

    灼热的气息铺面而来,韩惊月感到手被他用力抓住了,顺势被推到墙角,往巷子更深处带了过去。沈远风用胳膊环住了她,将她困在墙边,靠近了身子,微微低下头透过青竹面具看她,两个人的呼吸声都近了。

    韩惊月挣扎了一下,被沈远风困得更紧了。她的武艺在京中是极好的,眼下还是没能挣扎过沈远风。他的武功已经这样好了吗?

    感受到她的走神,沈远风困得更近了,将头更低了些,隔着面具似乎能碰到彼此的鼻尖,呼吸交织在一起了。

    沈远风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隔着面具皱了皱眉,一双凤眼看不出情绪。

    晚风轻轻拂过,月白的衣衫交织在角落里,不曾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四下里安静的发烫。

    韩惊月轻轻动了动手腕,细嫩的胳膊被他抓的有些泛红。沈远风注意到了,收了收力气,再开口时语气不觉黯哑了几分,一双凤眼在月色里灼灼的,“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呢?”能感受到她吐露出的桃花酿的香气,同几分桃花香交织着,在缠绵的月色下极近妩媚。

    沈远风将头往上抬离了一些,“来此查案。”

    沈远风居高临下地看着桃花面具后一双清澈的眼眸,在等她回答。能瞧得桃花面具下朱唇轻轻抬了抬,跟着一句极其欠揍的话,“我不想说。”

二十三章 青玉坠

    沈远风嘴角抽了抽,蓦地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理了理衣袍,往暗巷外去了。

    看起来被气得不轻,能推测面具后那张俊脸阴沉的厉害。

    韩惊月合了扇子插在腰间,紧了两步跟上他。

    “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走慢点?”

    “不要。”

    外头的夜市还在继续,巷子里的孩童跑来跑去,两边玉石摊位上围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除却卖玉石的,还有着卖着成玉雕琢好的玉簪子,玉坠子的,多是用着些便宜见的玉雕刻而成。

    韩惊月默默地跟在沈远风后面,未曾注意到他越来越慢的脚步,最后直接停在了某个摊位前,害的韩惊月险些一头撞上去。

    是个卖玉坠子的摊位,玉石看起来成色一般,不过雕刻的精巧,尤其是中间那一块青玉的扇坠子,看起来格外精巧秀丽,甚至带了些温柔的红尘意。

    沈远风正出神地望着那块青玉坠,青竹面具后的一双凤眼瞧不出情绪,月白的衣衫在风里浮动着。

    月色上头了,巷子里的红灯笼衬着月华。

    大梁人喜用红灯笼,寓意吉祥,京中权贵到平民百姓都用得,路口坠着的,均是一片暗红的光芒。

    隐约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韩惊月寻着感觉望过去,边上的巷弄里闪过青绿色的身影,一瞬间仿佛在哪见过的,这种感觉很熟悉。

    像是蜻蜓拂过水面,复又消失不见。

    夜市散去已是三更,夜半的凉风给人添了几分薄冷。

    屋顶上的两个身影并排坐在月光下,硕大的白玉府寂静的有些阴森。

    府宅里像是刚动过土木,白日里瞧见的应当是新移栽过来的桃花树上都绑着红灯笼,还听得几声猫叫,尖细的声音在深夜里清晰可闻。

    “沈远风,你有学过茅山术吗?”

    “不曾,为什么这样问?”

    “我幼时喜欢去家中书阁翻弄闲书,曾经翻到过一本讲茅山术的。里头讲了一些治压鬼气的方法,白日里还不曾注意,现在看这府里隔着不远一棵桃树,每棵树上都绑着红灯笼,和我书中看到的有几分相似。”

    沈远风顺着韩惊月的目光看过去,果然那些绑着红灯笼的桃树看起来按着什么规律种的,桃树上的红灯笼也是朝着一个方向。

    民间传言,桃树枝可用来打鬼。白日里能注意到这些桃树是新移栽过来的,下边泥土还很新。

    “京里出了案子,平白失踪了好些个姑娘。”沈远风轻声说道。

    韩惊月郑重地合了扇子,面色肃然起来,“活必有人,死必有尸,除非毁尸灭迹。”

    “我今日借买玉之名来白玉府里试探了一二,晚间去了玉林巷,若要细究起来,一条狭窄的巷子,处处人烟,藏人很难。”

    “但是如果是白玉府里绑的姑娘,为了什么,又怎么做到不动声色地绑了京城里的姑娘出城呢?”

    “既然如此,明日要借故留下来探查了。”沈远风一双凤眼在晚风里衬的幽深。

    暗红的灯笼摇曳在桃树上,光亮将桃树叶子染出了诡异的色彩。

二十四章 探查

    白玉府正南是供着玉林真人的祠堂,正厅西边是制玉的大院子,东边设了学堂,教习些家中门生。昨日晚间韩惊月和元麒就被安置在西南角的客房,做邻居的,有比他们早来了个把时辰的沈远风和沈立。

    故此,在清爽的晨风中,九皇子殿下打开门看见一脸憨厚笑容的沈立,隔着一道门廊老实地将他望着,还是有些抽搐。外头那个是什么东西?

    沈远风一大早便告知了族长因事物耽搁且为着亲自挑选玉石的缘故,要在此多住几天的意思。另外,早起间见隔壁的两位公子刚好相熟,相约一同回京,索性一并耽搁着吧。族长并未多想,且沈远风一看就是品行端正持身周正的好少年,且相信了他的说辞,应承了下来。再者说,来的是京中的贵人,白玉府也不敢怠慢。

    “早间与相熟之人相见”的韩惊月此时正在床上睡着正香,边上元麒一脸怨念地将她瞅着,正在思索怎么把她弄醒比较安全。

    所以,在韩惊月悠悠醒转过来时,正对着元麒那张扭曲的俊脸,以及头上插歪了的玉簪子。

    “为甚刚刚隔壁那个沈立同我说,咱们要多待几天?”

    韩惊月有点强迫症似地将他簪子扶正,慈母般的声音充满了柔情,“京里出了案子,我们要留下来做好人好事。”

    沈远风回来时路过韩惊月半开的窗子,往里恰巧瞧见了着脉脉温情的一幕。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声火红的衣裙,眉眼间碧玉青竹般的俊俏,正撒娇似的望着床上斜靠着的姑娘。而后者,一声月白的衣裙,清丽的脸庞带着温暖的神色,含情地回望着少年。一红一白,又都是绝佳的好相貌,看起来十分登对。以及,刺眼。

    晚些时候,元麒觉得这个隔壁的新邻居有点不对劲,看自己的眼神像带了把刀,要将自己活剥了的那种。元麒抖了抖,沈林风和皇兄是好友,四舍五入他弟弟和我也是好友。想到这一层,看向沈远风的神色又饱含笑意,决定用自己春风般和睦的笑容来融解对方投射过来的冷意。

    这种欠抽的神情,在沈远风眼里,就变成了,得意的挑衅。

    一旁的韩惊月隐隐的觉得沈远风周身的气压又低了一些,小声问了问边上站着的沈立,“你家主人心情不好?”

    沈立挠头挠地更用力了,卖力地笑着,不是不好,是很不好。

    “所以我们从哪里开始探查?”沈立的声音有点发抖,决定牺牲自我来转移老大的注意。

    “周边的密林。”沈远风神色缓和了一些,“若是此事和白玉府有关,族长想必对外人有所顾忌,不可能让我们轻松地住着。除非,事关重要的人物不在府里。”

    沈立欣慰,果然自己比那个九皇子顺眼多了。

    城西密林周边山石洞窟不少,藏人也未必不使得。

    “洞窟林涧这么多,怎么找?”元麒收起了猥琐的笑容,目光灼灼。

    韩惊月拿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处走走看看就可以了,不必刻意找。”

第二十五章 密林

    城西密林多翠竹,已是夏中时节,竹叶清幽,林木森森,恰巧遮住了烈日的暑气,林子里到是一片清幽。

    城西地势偏高,也是因着临近些矮山包的缘故。出了府走过不远,便见着林间幽深,还有些洞窟水涧。

    元麒随手扯过来一片叶子叼着,“咱么从哪开始找?”

    “不用找,闲逛就行。”韩惊月摇摇扇子,眉间朱砂在水墨扇面下半隐半现,昨日月白的衣裙不及换下,依着昨日用白带子束了发,衫裙发带在林间风中轻轻起伏,瞧起来竟像谪仙人的模样。

    前朝有位名士,喜好隐居竹林中,扶的一手好琴。白日里走在山间密林,衣带轻拂,有飘飘飘飘欲仙之意,被路过农夫误以为仙人,望风而拜,传为一段佳话。

    有一瞬间,元麒觉得自己瞧到了韩惊月身上隐隐的仙意。

    再转头瞧着边上的大理寺寺正沈流之,今日一身水蓝的衣袍,依稀能看见衣袍上绣着的兰草。衣袖轻摆,挺拔如林间翠竹,精致俊朗的脸庞透着君子之风,虽是腰间不曾束玉,却是如琢如磨的公子相。元麒在心里默默感叹,沈家两个公子都是京中好相貌,大郎沈林风是前两年名动京城的探花郎,当年和状元郎双双骑马芳园摘花的模样,至今京中贵女尚且谈及。如今看着沈流之,山间清泉似的公子意,不亚于沈林风。只是这位沈大人,早起时便不甚待见自己,现下也是许久不曾说话了,一张俊朗的脸透着冷意。

    元麒有些为数不多的有点,比如有义气,比如有毅力。甚觉得这沈流之便是摆在眼前他要攻克的他山之石,越发要亲近他,一张口满脸的笑意,“沈大人,咱们不可以去寻,怎么能寻得藏人处呢?”

    沈远风一双凤眼将他扫过,面色缓和了些,却不甚有欢喜的意思,“不用寻得藏人的地方,今日里走一趟,就是试探。”

    元麒还有个特点,一般觉得自己想不通的东西就不想。比方幼时读书时,自家大哥和三皇子过于优秀,深觉得自己不过随波而流的才思,就越发怠慢,同着其他皇子一般敷衍着先生,听不懂的课文就索性不听。现在听着沈远风的解释,装作一副原来这个样子的神色来,就不去想,一面叼着树叶一面哼着清平轩的新曲儿。

    不远处竹叶间似乎有响动,像是野猫踩过林间枯叶,一瞬而过,当中三个习武的人发觉出来,也不曾回头。

    目的,达到了。

    傍晚几人归来之时,府里小童格外热情,说是备好了山间美味,请着诸位公子享用。

    昨日接出来的青年门人,等在门外,见着几个公子唱着道家的长诺。

    府里头照例是一派道观似的清幽气,桃树上的红灯笼在霞光里泛着奇异的色彩,那晚韩惊月屋顶上瞧得的老门人在树下扫院子。白日里到能看得仔细了,佝偻着背,神色间格外的慈祥,朝着过来的几个人笑了笑,花白的胡须渡了一层霞光。

第二十六章 夜晚密林

    客房里备好了酒菜,虽是山野之地,瞧着菜食同京中里临西街的酒楼竟是不分伯仲。

    几个童儿伺候着新添了冰块,便就小心出去了,还带上了雕花的木门。

    “走了一天饿死了,”元麒率先抬起了筷子,“咦,想不到山野间还有着味道,定然用了临西街洛姐姐家的香料,我能吃出来的。”

    另外三个人一脸慈母笑的看着他,不时给他夹菜,只略略喝了几口酒,轻微动了筷子。

    白日里冷淡的沈远风罕见地对元麒笑了下,搞得正往嘴子塞菜的九皇子殿下有些受宠若惊。

    元麒的位子正对着半开的窗户,外面屋顶角落阴暗处刚好能瞧见元麒大快朵颐的吃相和另外三个人动筷子的模样。

    屋顶上响动了一下,元麒吃着吃着就支撑不住睡下了,围着的三个人随着他闭了眼。

    雕花的窗户被小心地合上,发出一阵轻巧的“吱呀”声。

    昏暗的房间里,闭上眼的三个人复又将眼睛睁开,借着光能瞧见盘子里为动的菜和桌边的水迹。

    沈立起身开窗朝外边瞧了瞧,确认监视的人已经散去,开口时还是压低了声音,“我们要不要把九皇子搬到床上去睡着?”

    韩惊月开扇子抖了抖,“不用,给他盖个被子吧,夜间凉气重。”

    三人不曾提醒元麒,也是此去有些凶险,元麒毕竟是皇子。

    “你在此间守着,提防着府里的人。”沈远风朝沈立吩咐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

    憨厚的沈立爽快地应承着,丝毫不曾想到躺在这里的是九皇子,让与他相熟的那位守着是不是更好。

    白玉府里照例是一到了夜间便似无人了似的寂静,桃树上坠着的灯笼点起来了,能听得不远处林子里的鸟兽叫,给无边月色蒙上了一层怖意。

    不过几刻钟便追到了打着灯笼的一群人,漆黑的山林间灯笼的亮光比别处都来的显眼。

    躲在老树底下能瞧见为首的老族长,边上打着灯笼的便是白日里迎出来的青年门人。

    周边围着的几个,白日里遇见过一两个,都是府里的内族人,隔着距离听不得说着什么。

    韩惊月摸着腰间的水墨扇,凑近沈远风低语,一身清淡的桃花香混着他身上的青竹气,“果然我们白日里那出让他们坐不住了,林间石洞众多我们怎能一一找得,到不如让他们自己带路。”

    两人在后头跟着,老族长领着几个族人绕道了一块石洞前。

    洞口高过人的杂草遮挡着,在外间不仔细搜寻极难发现,确然是一个隐蔽的所在。

    几个族人拨开了洞口进去,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又打着灯笼出来,洞边草丛间还能听得路过的族人低语,“没人来过,白日里那几个大约就是游赏,族长多心了。”

    边上一个族人笑着回他,“谁会想到我们的事,不是今天带了消息来京城里尚且没什么动静吗?”

    “城里来了两拨人要朱钗,也是奇怪。”

    蹲在草丛里能依稀的看见走过的内族人的衣角,倘或在白日里许是还能看清衣角上沾染的血迹。

第二十七章 洞穴

    白玉府的人散去了,幽暗的草丛里只见的星光点点映衬着扑棱的流萤。

    拨开洞口遮挡的杂草,沈远风吹开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

    亮光起了,能瞧见洞穴两边的灯盏,看起来像是有意设计过的。听得洞里头的滴水声,在寂静的夜里“嗒嗒”着,混着分辨不轻的野兽的沙沙声。

    随着火折子照出来的一方光亮,能瞧见地下的血渍,当是有些时日了,已经隐隐发黑。

    两人都不曾说话,唯有一支火折子映着两个极近的脸庞,彼此间呼吸可闻。沈远风的一双凤眼含着光亮,眼眸深处似是藏着一点朱砂。

    越往里走,洞里越发狭窄,直到过了一道极狭的口子,豁然开朗起来,转出来一个密室,想来是在哪个矮山包的内部了。

    站在密室入口,能清楚看见,十几个不过十几岁的年轻姑娘,静静地躺在洞壁上,面色苍白的紧,看不出是死是活。

    沈远风用火折子点亮了靠近洞口的一盏灯,四下里透亮起来,更能看得清角落里盛着血的玉盏。鲜红的血液被盛放在白玉盏中,诡异的很。

    韩惊月就近探了一个姑娘,已然没有鼻息,能看见少女细嫩胳膊上一道狰狞的划痕,想来就是被拿来放血的伤口。

    往里走还能发现一个里室,韩惊月拿火折子进去照了照,满室的玉石鲜血,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洞室幽冷,墙角处堆放着冰块。

    韩惊月开口时嗓子哑了,洞穴里衬着回声,“白玉府的人将人藏在这处,怕是不仅仅为了躲避查案。”

    外间正值炎夏,也只有幽深阴冷的洞穴和边角的冰块能长时间的保存这么多鲜血。

    里室中间一个大池子,满池子血泡着玉石,像是盛着阴暗的骨头。

    韩惊月又连续探了几个姑娘的鼻息,不仅没有气息,尸体都冰冷了,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时了。

    两个人相顾着静默了许久,韩惊月终于出声。

    “你知道前几朝听得一种制炼血玉的巫术吗?”

    前几朝传着一种制炼血玉的巫术,用极净的处女血泡养玉石,方能使得炼制出来的血玉光泽鲜艳,与众不同。

    这种巫术曾经流传过一段时间,被前几朝朝廷查处。后来渐渐失传,不曾想今日又在这洞穴中看见。

    离京城里姑娘失踪已经十几日了,洞中的尸体还不曾腐烂,若不是这些女子前几日才失血死去,便是用了什么法子将尸体也保存了下来。甚至,还能嗅到洞里轻微的脂粉气,应当是这些姑娘身上留下来的,压着人喘不过气。

    沈远风似是想到了什么,灭了灯盏,吹亮火折子,拉着韩惊月的胳膊往外走。

    洞里气息复杂,空气也逐渐稀薄,想来洞里的姑娘一半是死于失血,一半是逐渐窒息而亡。

    韩惊月隔着袖子能感受到沈远风掌心灼热的温度,寸寸地透过衣衫传过来。能听得洞里的滴水声,“嗒嗒”的响着,又或许是,里室池子里往外漫出的血,一滴滴地落到光洁的岩石上。

第二十八章 血夜

    玉林道人当年走的是修仙的路,据传留下了惊世的凤仪朱钗和一方血脉之后,便消失在山野间。

    有农家传言见到了玉林道人飘然去了西方登仙处,留下一脉尘世烟火延续着他对玉石的痴迷。仙家人抛却了七情六欲,想来也不会有对物件的情意,玉林道人化仙而去,将自己对玉石的感情留着了后人。据说,白玉家的人,对玉石的痴迷,是血液里流淌着的。

    被绑的姑娘由白玉府入城采买香料蔬菜的车运过来,躲过城门守卫的盘查,再带到石洞里放血炼玉,逐渐窒息或是失血而亡。若不是故意顺着河流而下的两具女尸,或许,没有人能怀疑到白玉府。

    韩惊月和沈远风坐在院子里的屋顶上,府里桃树上绑着的红灯笼在夜色中发光。

    白玉府的人信仰祖上神灵,也相信着这世上会有些索债的孤魂怨鬼,无辜死去的人缠绵在玉石府邸里。也或许是因为如此,才新栽了桃树,用茅山术来压制所谓的鬼气。

    夜色深沉,沈立和元麒在屋子里和衣而卧。屋顶上的两个人坐在那里出神,淡雅的桃花香混着青竹气。

    玉林巷里安插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消息方才出洞时已经放出,大约明日京中便要来人查抄白玉府。今夜所有的寂寥和静谧都在夜色里深沉着。

    韩惊月从腰边摸出水墨扇,对着夜色吸了两口凉气,“不过明日,白玉府便是要散了,我来要的东西怕是要不到了。”

    “你来要什么?”

    “凤仪朱钗。”

    韩惊月的声音在夜色里淡淡的。

    沈远风记起了草丛里听到白玉族人的那句“京城来了两拨人”,“还有人也来要了凤仪朱钗?”

    韩惊月自顾自摇着扇子,“明日里来人查问,估计是能查问出来的。皇后娘娘此次有劫难了,不过若是另外一帮人和失了的钗子有关,或许能查到谁暗地里偷了钗子,朱钗失而复得,圣人约莫也不会废后。”

    毕竟,圣人对太子,也确然是宠爱的。

    不远处桃树底下走过来一个佝偻的影子,灰布衫踏着月色来,银白的鬓发和胡须泛着光芒,一派慈祥的笑意。

    是这几日扫院子的家奴。

    韩惊月在屋顶上朝着下面的影子行了礼,“晚间是您给我们合的窗子?”

    老者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旁的沈远风,“夜间风大,怕你们着凉。”

    沈远风站了起来,施展轻功从屋顶上跳下来行了礼,“敢问前辈是何人?”

    老人家的笑意更慈祥了,“白玉彦。”

    “说起来,你丫头腰上坠的羊脂玉还是出自老朽的手。”这句话是对着屋顶上的韩惊月说的。

    韩惊月随着跳了下来,学着道家的样子唱了个长诺。

    白玉彦,据传最像玉林道人的一位门人,前一位老族长在时更是深得夸赞,赞其有祖风。数年前白玉族内族族长争斗,白玉彦不知所踪。

    “老人家一直在府里,对白玉族人做的事情不过问吗?”

    夜色衬着老人的脸,沟壑纵横的脸上盛了月意,“这个府里是溃烂了。过问又能怎么样呢?”

第二十九章 白玉彦

    夜色无边,老人嘴角含着笑意,仿佛想起来多年前来找他做玉佩送给娘子的那个毛头小子。一颗儒生的外表下藏着武夫的心,说起玉佩时清润的脸庞瞬间羞涩的发烫。后来他听得人家说那个毛头小子是刚刚尚了公主的国公爷,为了刚出生的女儿特地跑来找他做一双羊脂玉佩。

    那年他风光正好,做出来得美玉世间无双,说他有当年玉林道人的风骨。

    风光过后便就是诡谲的族内争斗,他一心痴迷玉石无心派系斗争。终于被挤压出了白玉府,在尘世间兜转流浪。后来听得国公府又新添了一位姑娘,那时他正戴着破毡帽在铺子里吃馄饨,边吹着汤水热气边想着那玉中的另一块怕是给了新添的这位小姑娘。

    隔着岁月走了这么多年,他一身灰土衣服回府时已经无人再记得他是当年清雅风扬的那个白玉彦。尘起尘落,他留下来瞧着一块又一块玉石被洗净被雕刻。

    他瞧着这个府邸还是几十年前的那般风光,他瞧着这世上的风光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再无人记得他白玉彦。唯有他尘霜满面时看着刚进府的那个小公子,身上戴着他手中出来的羊脂玉佩,仿佛看见了多年潮水般流逝过的岁月。

    他们做的那些肮脏事他知道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世上再无人记得他白玉彦,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看着他们风光满面地追逐着虚荣和快感,却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一边清扫着尘世污垢,一边看到了最纯粹的玉石。

    无人再记得他白玉彦,他却找到了自己。

    布满皱纹的手掌伸出,握拳的掌心微微展开。

    金凤口衔朱玉。首文曰德,翼文曰曦,背文曰礼,膺文曰任,腹文曰信。

    “这十几年我不过再做了两块玉件,都与姑娘有缘。”

    韩惊月望着他手里的朱钗。眼前的这根朱钗仿的极像,所不同的是玉林道人的那跟朱钗有缥缈仙气,此根却多了几分尘世烟火气。

    浮沉半生,终于在玉石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气息。

    世上诸多仿造之物,所欠缺的大都是那一股原来创造之人的心气。心气不在,人与物之间的情缘就不复存在。

    这世上哪有什么人血炼制玉石的术法,心气不在,情缘不在,怎的都是死物。光泽鲜艳又如何,或许增添的,不过是要用满院桃树红灯遮挡的鬼气和阴暗的人气。

    韩惊月行了礼,接过白玉彦手中的朱钗。

    “前辈说两块玉石,我还得到了前辈另一块玉石吗?”

    白玉彦点头不语,低头哼唱着古歌,转头一步一步踏往月色里去了。

    有人说,当年玉林道人升仙之时,就是哼唱着古歌一步步踏着西边晚霞归去。如今,他去往何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回来过,终于能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此刻明月高悬,而明日这白玉府便就不是白玉府了,明日这无边繁华夜色也将被艳阳夏日灼烧干净。

第三十章 玉落

    不远处古寺的钟声响起了,在寂寥的山间密林一声声回响开来。林间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起,野兽爬过幽暗的壁室。

    元麒爬起来,抖落了身上披的毯子,正对着沈立憨厚的呼声,噗噗地像茶水汽。

    进门来了两个小童子,回说昨日几位郎君吃酒醉了,今早上起来方才撤的酒菜,见两位郎君还睡着,不敢扰了。说罢,就合了门出去。

    留下元麒那句“那两个郎君呢”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行吧,我再回床上睡一会。

    晨风将竹叶吹得沙沙,暑气还不曾落下来,林间清幽阴凉,细细地还能闻到混着林间清露的湿润泥土气。

    沈远风一袭天蓝的长袍在林中舞剑,剑气凌厉,起落似惊鸿,俊朗精致的五官映衬着洒落林间的朝阳,一双凤眼含着晨光,山间玉石,林中清泉。

    韩惊月靠在边上的竹子上吃包子,早间回去沐浴罢换了件青绿的衣裙,乌墨的头发松松挽了个髻,清丽的脸庞衬着晨间微风,眉间一点朱砂随着额间碎发的拂动若隐若现。

    事实证明,沈远风的作息也比较正常,早上一定要练剑,拦都拦不住。

    韩惊月回想起自己三两天想着避过夫子偷懒的求学生涯,方才醒悟到怪不得那日给他压制的动弹都不得。想到这一层,吃包子的动作又增添了几分悲壮之气。

    风萧萧兮林叶寒,刀剑起兮吾心烦。起舞影乱衣缠缠,听得湿露惊落蝉。

    韩惊月靠在竹子上想,就沈远风现下在林子里这剑起剑落的姿态,倘或学他兄长去考科举,探花一郎当迷死京中多少温软女儿香。

    竹叶随着刀剑气沙沙流转,韩惊月能回忆起前两次两人离得极近时他身上的青竹气,君子立于世,少年美凤仪。

    韩惊月叫着包子愣愣地看了几刻钟,见他收了剑直直地走过来,青竹气近了。

    沈远风皱了皱眉,“你一个包子怎么吃了这么久?”

    韩惊月神色不变,“我吃东西比较慢。”

    “大理寺的人什么时候来,刑部也要来?”韩惊月吞掉了最后两口包子,寻思着哪处要寻个水喝。

    “嗯,案件牵连极广,大约午间就到了。”

    两人离得近,韩惊月甚至能感受到沈远风练剑后的热气,混着青竹气。

    “你猜圣人这次会赏我什么?”韩惊月抽出了腰间的扇子,故作镇定地扇着。

    “不知。不过,怕是国公爷要怒了。”

    韩惊月回头瞪他,清澈的眼眸刚好撞上他凤眼深处的光芒。韩惊月有时候觉得,沈远风这个人冷起来,是很不讲情面的。往后谁不幸嫁给了这冰块,谁倒霉。

    沈远风抬手拉她避开一道横出来的树枝,抓过她的细腻手腕,掌心的温度灼热,一触即离。

    林间鸟叫蝉鸣,晨风吹过,远远的能瞧见底下的玉林巷,夜市撤的干净。韩惊月出神地望着玉林巷,也不曾注意沈远风脖颈耳尖的薄红。

    玉落密林里,跌碎敲钟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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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京华之闺臣秀色介绍:
作为有钱有势的红粉纨绔代表,韩惊月的人生原则很简单:能吃喝玩乐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一本正经。
直到经年不遇的竹马回京了……
沈远风:听说你这几年喝花酒喝的很愉快?
韩惊月:谣传,绝对是谣传。。。
逗比欢快女主and高冷禁欲男主
韩惊月作为国公府的二姑娘,太后的亲外孙女,皇帝的外甥女,非常完美的诠释了一路被捧大的孩子是咋样的。经年的竹马回京,本来应该是好好地谈个恋爱的剧本。直到,接连的变故,阴谋的出现,京城的这场旋涡里,国公府的嫡女要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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