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宴会12(危险的味道)
杏林中白色纱帐做围墙,中间又有屏风做隔断,一边是各世家的公子,一边是各家的闺中女子,场景又这样的布置,纵然重清誉,对于闺中女子来说却也充满了诱惑,又有郡王府扯大旗,今日的事传出去只会让人津津乐道,却不会诟病。
太元朝女子嫁人多晚,多是及笄之后才定亲婚,疼子女的人家多会多留女儿两年,待到十七才出嫁,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多是及笄的闺中女子,正是谈及婚事的年岁,平日里及少出闺房,与外男接触的机会不多。
来参加郡王府宴会的各家公子出身自然不会低,又皆是未成亲男子,所以大家心里都有着自己的盘算,也想借今日的机会了解一番。
透着诱惑的宴会,因男女宴会凑到了一起,四周也迷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危机解决,宋南蓉暗松口气,面上又有了温和的笑。
她坐在上首的正坐,身前是檀香木的四方桌,桌上点心水果干果摆的满满的,单说水果就已经惹人注意了,此时的水果也只有江南那边才能食到,在金陵城可是金贵之物,金陵成不缺有钱的人家,可是此时季节的水果却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物件,郡王府宴会上,桌子上却摆的满满的,足以见得郡王府的底蕴和勋贵。
那边宋世子的声音隔着屏风传了过来,“今日杏花宴,即是学了江南,自然也不能少了诗画,不如今日也来个新玩法,咱们金陵城是太元京都,总不能被江南那些才子比下去,重礼守礼虽重要,却也不能不纳新。”
“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宋怀荣你到底要说什么?”蒋才打断他的话。
嚣张的直呼宋世子的名讳。
宋怀荣款款而谈并不计较,直言道,“以诗画为题,前二十名者组个诗会如何?”
“男女一同组诗会?”女子这边有人低呼出声。
虽然马上就收了回去,谢元娘还是听出来是杨招娣的声音。
声音透着欣喜,在众人面前又多没有规矩,又仗着姐姐杨月清是南蓉县主的闺中蜜友,不是她还能有谁?
来参加郡王府宴会的,哪个不是京中的贵女,此时听到这个提议,心下意动,面上却也不好表露出来,毕竟这提议太过惊世骇俗。
金陵城中的才子与才女组成的诗会,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能加入自然让人高看,甚至是提高自身的身份。
充满诱惑的提议,却谁也不肯掉了身价第一个站出来赞同,毕竟第一个站出来的,总会让人轻看了些,觉得不自重。
“大哥提议是好,却有不妥之处,谢家双姝金陵成谁人不知,谢妹妹不用出手,我们便都输了,对其他人也不公平,便是众人不在意,谢妹妹也不会同意。”宋南蓉沉思着,不明白兄长为何这般提议,却也是顺势而行,却又不想让谢元娘出风头,“总要想个好的办法来。”
“这有何难。”宋怀荣自是明白妹妹的心思,接过话,“今日比赛既然是新玩法,自然比赛也是与平时不同,以往皆是拿自己最擅长的来比,今日就避开擅长的不就行了?这样对大家来说都公平。”
兄妹二人直接将规则也定了出来,至于众人的想法,沉默就代表同意了,也不用谁再站出来出头。
宋怀荣似又打趣的笑道,“谢二姑娘平日擅长作诗,作画到是极少,今日便作画吧,对大家也公平,不然谢二姑娘一出手,我们这些男子便也不敢做诗了。”
男子那边有笑声传了出来,宋怀荣这话到是不假,谁不知谢元娘的诗作压过男子,这话直说出来不会让人觉得比不过失面子,反而诚实的让人贴心。
谢元娘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上首看过来的宋南蓉,才回道,“世子既然提了,我也不好推诿,那便献丑了。”
宋南蓉不动声色,心下却高兴大哥还记得她说起谢元娘的那些事,如此一会儿比赛她便也放心了。
上辈子谢元娘以宋南蓉马首是瞻,当宋南蓉是好友,心里的秘密自然也会告诉宋南蓉,比如她不擅长作画,上辈子也没有组成诗会之说,现在看来,宋家兄妹一唱一喝配合,是在这等着她呢。
宋南蓉只见下面的谢元娘垂着眸子,只当她是怕了,心下又舒畅了几分。
提议一出,在场的众人自然不会多想,此时又有下人端了笔墨上来,每个人都开始苦思起来,毕竟今日若能以自己不擅长之作而博得头彩又加入诗会,名声自会大噪。
这样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
谢元娘自然不屑加入什么诗会,却也不想让宋南蓉得意,她独爱兰襟居士画作,上辈子嫁入顾府,她多用来作画,临摹兰襟居士的画作更是以假乱真,只可惜兰襟居士作品极少,她嫁为妇人之后,兰襟居士更是不再有作品问世,又无人知晓兰襟居士是谁,只能惋惜不已。
谢元娘临摹创作的作品却常被人误以为是兰襟居士的作品,当年她抢了嫡姐的婚事,娘家给的嫁妆极少,又不好和婆婆伸手要钱,只能靠画作以假充真得了银子攒私房钱打点府中上下仆才,慢慢在府中立稳脚,才能在没有丈夫的宠爱之下活的那般恣意。
所以对今日作画之事,谢元娘并不担心,而且心知宴会才刚刚开始,宋南蓉还没有出手,今日当着众贵女贵公子的面,羞辱谢家被贬之事才是目地。
相比女子这边冥思苦想的安静,屏风那边的男子到是热闹了很多,还夹杂着蒋才‘小爷才不屑一郡书呆子的乱玩意’的不屑声。
时间以一柱香为限,谢元娘却不急,到是细看了一眼眼前铺平的六品阁的宣纸。
第十三章:宴会13(有帅哥的味道飘过)
谢父虽是二品的京官却只是个有品无权的官,谢家又只有谢父这一辈才有做官了,之前谢家不过是普通人家,家底自然不厚,谢家在京城里的开消也皆靠妻孔氏的嫁妆为持。孔氏出身江南大儒孔家,当年谢父在孔家族学求学,年轻俊朗的少年有文才长相又出重,品行又好,纵然只是平民出身,却入了孔家唯一嫡女的眼,孔大儒是个看重品行的人,不在意谢父出身,谢父又不负所望考中探花,穷人家出身的探花郎与大儒家嫡女也是一段佳话。
爱情过后总是要回归生活,谢父是个喜欢爱诗词的人,又不会奉承上级,这些年能熬到宗人府丞,也是靠孔大儒的门生照扶,才混到这个位置,收入少,府中一概用度自然也就不好,不过对于谢元娘来说却不同,家中独宠她,用的却皆是好东西。
比如这宣纸,用龙须草做出来的,自然是比不过青檀皮做出来的宣纸,而六品阁便是金陵成里唯一一家用青檀皮做宣纸的铺子,枉日里谢元娘用的宣纸也皆是出自六品阁。
一年她用的宣纸花消也占了家中一半,回想起这些,谢元娘神色有些哀伤,上辈子因抢了姐姐的婚事而断了亲情,不怪父母,是她的错。
“二姑娘,香已经过半了。”一道轻弱的声音将谢元娘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侧头,看到说话之人,轻轻一笑,“多谢任妹妹提醒。”
往日里参加宴会多是贵女坐在一旁,小门户出来的坐在一边,今日男女一起举办宴会,这样贵女和小门户出来的自然就坐到了一起,又被有心人安排过,谢元娘就坐在了与小门户女眷接触的位置上。
谢元娘又是个厉害的,小门户出来的皆不敢靠近她身旁,任蓁蓁最好欺负,自然就将她推到了与谢元娘旁边。
两边有视线看过来,任蓁蓁脸微微一红,没有接话。
谢元娘也不在意,拿笔沾墨三两去,一副墨兰图便出现在眼前,已经有贵女将手里的作品交给来收文的丫头,每部作品不能留名,到时通过诗文上的字来分辨是谁的作品,而谢元娘的就更简单了,所有人都是作诗,独她一个作画,想让人认不出来都难。
一柱香过,所有的诗作皆被收了上去,作品男女双方交换,最后品评出各十五个作品,放到一起是三十人,最后再众人一起从三十人中选出二十位组成诗社。
这样品评也算是公平。
作品一递到男宾那边,男宾的作品也递了过来,品评作品好坏在场的人当属谢元娘,她名气与才气摆在那里,力压众人一头,自然是有资格评断好坏,贵女一群人纵然心里不甘,却也没有人站出来反驳,一叠诗文就递到了谢元娘的手里。
她这才看了上面放着的第一篇,就听到男宾那边宋怀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我们当中品评选出的作品,怕也会让大家心有不服,今日正巧顾次辅在府上作客,到不如把作品送过去劳烦顾次辅做个断论。”
顾次辅谁人不识?
镇国将军府的二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连中三元,年逾三十成为太元朝最年轻的内阁次辅,深得圣宠,被任为三皇子老师,更兼当吏部尚书一职,秉性刚介,不媚权贵,可谓实至名归的勋贵世家子弟,更是太元朝顶顶有名的才子。
顾次辅作品评,那岂是品评?而是在抬高身份。
这样的事情求都求不来,今日在郡王府有这样的机遇,岂能不让人激动。
宋怀荣一提议,自然是得了众人的赞同,很快就有伶俐的丫头把谢元娘手里的作品拿走递到男宾那边,随后便有不少人看过来的目光透着轻视,金陵双姝再有名气,岂能与顾次辅相提并论?
只是突来的变故,让纵人高兴,也没有人再把心思放在谢元娘的身上,众人虽然在品茶说话,却也能看出来心思不在这边。
谢元娘听到顾次辅时,神情也是微微一愣,上辈子的小叔叔,她生下的两个孩子,皆是小叔叔接到身边亲自教导,也正是有这样优秀的叔父教导,长子才会如此争气,年轻轻便中了探花。
想到儿子,谢元娘的心微微有些发酸,终是有缘无份,这辈子她不会嫁给顾庭之,亦也不会与继母子之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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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院里。
书房里寿春郡王看了陶总管拿来的诗作,亲自接了递过去,笑着道,“顾大人,犬子胡闹,却要劳烦你了。”
寿春郡王暗下恼儿子多事,事情却已经捅到了顾二的跟前,便只能舍了脸低头求人。
顾远是镇国将军府排行老二,便多被人又尊称为二爷。
“无妨。”顾元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坐在那慢慢的喝着茶。
他话音落下,身边侍立的江义上前一步,接过了寿春郡王手里的诗作。
一身白色道袍,岂不正是之前在杏林亭子中坐的一白一褐色下棋,又将谢元娘一切举动尽入眼底的两男子中的白袍男子。
顾远看着和煦又和蔼,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人亲近,故江义接过诗作转递过去的举动,寿春郡王也不觉得意外,今日顾二没有拒绝,寿春郡王已经大为感激。
第十四章:宴会14(瓮中捉鳖)
顾远虽白容苍白,浑身带着病态,却能让人无法忽视。
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儒雅气质,随着他的动作,每扫一眼,修长的手指便移开一张诗作,短短几喘的功夫,便将诗作分为两份,当目光落在最后一张墨兰图的时候,若有所思扫了一眼,将画作放到了独挑出来的双十份那里。
侍立在一旁的江义亦看到了画作,心下微微惊呀。
寿春郡王的目光也落在墨兰图上,为之一震,“好一副墨兰图,果然是英杰辈出,小小年纪笔力便如此磅礴。好好好,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画风到是有些眼熟。
不及寿春郡王再多打量,江义已将诗作拿起回身递到后面的陶总管手中,没有机会再让寿春郡王多欣赏,寿春郡王略有些遗憾,眼前还有顾二需要小心应对,便不敢大义的再作他想。
吏部为六部之首,顾远年纪轻轻便做了吏部尚书,又为内阁次辅,敢谁小窥?便是寿春郡王在他面前也低了半头,要不是刚刚见到画作太过激动,又岂会这般激动。
说起来顾远浑身秀着病态,面上时时带着儒雅温和的笑意,这样的人看着无害又让人同情,可了解他的人,就会明白他是一把剑芒嗜血封喉剑,锋芒的剑气就可以震慑一切,若真亮剑又是何等的锋利?
一张儒雅淡笑的脸上,永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筵席已经备好,还要二爷移到厅堂去。”寿春郡王态度温和,又透着份希翼。
顾二被圣上派到江南出差,今日刚回成与圣上那边回禀完,能将人请到府上做客,也让寿春郡王觉得有面子。
顾远站起身,白色透着浅绿色暗竹的衣袖映衬下,手指越发的修长白皙,一串红色小檀香的念珠也滑落到手上,轻捻着念珠,微笑道,“劳烦郡王,我刚回京中,吏部堆积半月的事情还要处理,还是改日吧。”
郡王也跟着起身,“二爷事重,那便改日。”
眼下已是进二月,杏花开天气已暖,江义跟在顾元的身后,动作熟练的帮他披上了一件斗篷,黑色的斗篷加身,凸显顾元的身子越发的单薄。
寿春郡王送人时,杏林深处诗作也被拿了回来,品评结果出来了,众人即是兴奋又是担心,兴奋是希望自己被分到前二十那里边,反之担心的自然是怕落选。
当陶总管把那副被评出来的二十份诗作递到宋怀荣手里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副墨兰图,隔着屏风女宾这边只知道品评结果出来了,一时心急却只能按捺着性子等着,宋南蓉出身便被封为县主,好强的性子此时也顾不上再矜持下去,起身绕过屏风到了男宾这边。
又生怕被人笑话失礼,而鼓动着所有女宾,“刚刚小爵爷也说了,即是学着江南那样的宴会,中间隔着屏风到是画蛇添足,显得酸腐。顾次辅给诗作的品评结果已出,不如咱们过去看看。”
话语里一提及顾次辅,想到被评为好诗带来荣耀,又有南蓉县主带头,众女宾七嘴八舌的附和,起身随南蓉县主去了男宾那边。
女宾都过来了,让之前还凑到宋怀荣身边的男宾们到拘谨了起来,念着守礼的想法,让出了宋怀荣身边的位置。
一众贵女随宋南蓉走在前面,谢元娘坐位又被安排与小门户一起,加上她不急于看结果,又扫到落在最后的任蓁蓁,故放慢的脚步,任蓁蓁一向性子弱胆子小,在小门户里也被排挤,最后就与谢元娘走到了一起。
任蓁蓁与谢元娘的坐位挨着,作画时多少看了几眼谢元娘的画作,此时发现身边是谢元娘时,她脸微微一红,心下觉得不说话不好,斟酌了半响才小声道,“二姑娘的墨兰图一定能品评上。”
谢元娘笑道,“借任妹妹吉言。今日看到妹妹觉得亲近,改日妹妹有空到府上去玩。”
这已是谢二娘今日第二次邀请任蓁蓁去玩,有算计其兄长是因,也有同情这个胆小的任蓁蓁原因,这辈子若是可以,阻拦下任蓁蓁走上辈子的老路也不是不行。
任蓁蓁是去过谢府的,任夫人也是想借机会让女与谢元娘多接触,可任蓁蓁天生胆小,任大人又只是个五品的主事,谢元娘自是不喜欢与任蓁蓁交好,任夫人带着任蓁蓁去了府上几次,见女儿见不到谢元娘,便歇了这心思,再到谢府做客便也没有再带女儿。
私下里,任夫人没少怪女儿不会说话,任蓁蓁中心委屈又伤心让母亲失望,此时听到谢元娘相邀,欢喜不记,“那日后要多打扰二姑娘了。”
任蓁蓁高兴时,一双眼睛透着水波,干干净净的,像只小白兔。
谢元娘唇边笑意渐深,“不访。”
多多打扰才好。
.......才好让她下手。
前面众人在看着品评的结果,有人欢喜有人失落,顾次辅做的品评,得出来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争议,不过作为是画作的作品,就引人议论了。
“谢二姑娘不愧为金陵双姝,一副墨兰图竟是把我们众人都给压了下去。”说话的是宋怀荣。
宋南蓉恨的紧咬了牙,“谢二诗作有才情,画作也如此厉害,怎么能不让人敬佩。董妹妹,你平日里便爱作画,可惜今日没有机会与谢二一决高低。”
明明是想打放谢二的脸,怎么还让谢二出了风头?
此时把董适扯进来,也不无挑拨的董适与谢元娘关系的用意。
第十五章:宴会15(魔高一尺)
众人看得明白,可眼前的人是南蓉县主,郡王府又深得圣宠,谁愿意为去得罪这个人,自然是没有人出头。
董适目光落在画作上,认真品鉴一番,点头道,“笔力炉火纯青,墨兰惟妙惟肖,谢二姑娘当得魁首。”
没有一点点的嫉妒,只有认同。
落在后面的任蓁蓁亦为谢元娘高兴,“二姑娘的画是魁首。”
“任蓁蓁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我,改日我画了送给妹妹。”
“二姑娘画什么,我喜欢什么。”任蓁蓁急切的生怕被拒绝一般。
语罢惊觉自己的举指,略有不安的红了脸,生怕被小看了。
谢元娘笑道,“那不如画个喜鹊蹬枝图吧,我记得任妹妹的兄长今年是要参加春闺的,喜鹊蹬枝寓意也好。”
上辈子宴会参加到一半就被羞辱的走了,宴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却在后来听说正是在郡王府的宴会上,任显宏被董适的画作惊艳,最后在董家出事之后,仍旧娶了董适。
谢元娘的目光往男宾那边扫了一眼,面孔多是熟悉的又有些陌生,也不知道哪个是任显宏,今日可否被她的画作惊艳到了,目光一一走过,意外看到了之前在杏林里救的少年,少年亦是在回望着她,谢元娘微微颔首,再往下看,是小爵爷,他也正看着谢元娘,或者说是瞪着谢元娘,看到谢元娘看他,哼的一声扭开头。
谢元娘懒得搭理他,两个人上辈子的恩怨可大着呢,目光再往下移动,微微一愣。
顾庭之。
她上一世的夫君。
此时的顾庭之英俊的脸还有些稚嫩,不似从武之后的冷硬。
可谢元娘知道也就是在今年的春闺,顾庭之中了状元却没有入翰林,而是从军去了西北,众人皆传是受谢元娘设计婚事而怒让顾庭之放弃自我,可是等顾庭之在西北三年之后立功回来,世人才明白顾家是武将世家,顾庭之也是世袭了顾家的武将之风。
前世的夫君,今日再见,谢元娘面上没有多大的波动,心里却也忍不住升起一抹无名火,对他那日在湖边说的话仍旧耿耿于怀,说起来,谢元娘是个挺记仇的人。
谢元娘的牙有些痒,她真是蠢,上辈子怎么就让顾庭之给欺压成那般老实?
似察觉到有人打量,人群里的顾庭之也看了过来,谢元娘立马调开目光,她可不想顾庭之自恋的以为她喜欢他。
那边董适的话音落后,也让人看到了她的胸襟,这样的胸襟,在一众男宾面前,也让人多看一眼。
相比之下,南蓉县主就吃相难看多了。
宋世子心下怪妹妹多话,眼神警告的看了妹妹一眼,方不动声色的笑道,“出神入化,确实是难得的佳作,只是这画风似有些眼熟。”
宋南荣被瞪了一眼,心里正委屈,听了这话,才面露狐疑的目光又落在画上,宋怀荣的话也引了其他人再次看向墨兰图。
今天被指定作画时,谢元娘心下就知道宋怀荣有盘算,宋怀荣是郡王府的世子,年逾十九,上辈子就是十九岁参加春闺而中探花,身份尊贵又文才过人,后取首辅孙女,谢元娘上辈子死的时候,郡王府仍旧风光无限,圣宠不断,足以见得宋怀荣不是小角色。
此时听到宋世子提起画风,谢元娘的眸子微微眯,心沉了下去。
“这到有些兰襟居士的风格。”董适擅长作画,品鉴大师画作也多。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眼前的那层薄雾也被拨开,宋世子似也被点醒了,“我就说眼熟。父王书房里挂了一副兰襟居士的作品,这就对上了。”
“兰襟居士可谓当世大家,现世作品不多,不想谢二姑娘到能临摹的这般相似。”也有附和,看向墨兰图眼光也发亮。
“兰襟居士作品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宫中有两副,赵首辅府有一副,顾二爷手中一副,郡王府亦有一副,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如今还有第六副,怎么能不让人激动。谢府收藏着兰襟居士的画作,还要劳烦谢二姑娘和谢大人带几句话,今日既然大家知道了,少不得他日登门要欣赏一二了。”宋世子越过人群,目光落在谢元娘的身上。
他目光温和,笑容和蔼,可谢元娘却觉得浑身冷冰。
好个杀人不见血,宋怀荣果真是厉害。
原来是在这里算计着她。
谢元娘不擅长作画,却喜欢兰襟居士的画作,这事南荣县主是知道的,只因每次来郡王府,谢元娘多会求宋南蓉带她去郡王府的书房看兰襟居士的画作,这事时常到郡王府来的贵女没有人不知道。
今日宋世子这么一说,就是把谢元娘架在火堆上考,只要郡王府不认,她就是嘴磨破了皮的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
何况谁又会为她得罪郡王府?
宋南蓉此时终于明白兄长的用意,面上的笑容大了,甚至亲近的对谢元娘招手,“谢二,快过来,今日你可要给众人大大的惊喜了。”
那些落在谢元娘身上的目光有热络的,有嫉妒的,有不屑的,也有猜疑的。
任蓁蓁就站在谢元娘的身边,此时也浑身僵硬的不敢动,好在谢元娘往前走,将目光都带走了,她略略松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了男宾中一身褐色道袍的兄长正在对自己微笑,她回了一个笑。
在一众人的注视中,谢元娘落落大方的走到了宋南蓉身边,明艳又透着张扬,金陵双姝自然有高高在上的底气。
宋世子今日看着情绪也格外高涨,亦叫着男宾里的人,“庭之,你也过来看看,若不是董姑娘说这墨兰图的画风似兰襟居士,我还以为是似你的画风呢,我记得你有一次提起过,你是兰襟居士的弟子?”
这话听着似亲近之人打趣,细品品就不对味了,闺中女子的画风似一个外男,那代表着什么?
情绪高涨的人群,立马气氛有些不对了,男宾中的目光更是赤裸裸的在谢元娘和顾庭之之间打量着。
第十六章:宴会16(再见前夫哥)
谢元娘不担心被泼脏水,她一会儿自有能力洗干净自己。
可她却不愿与顾庭之有牵扯,此时听到又被与顾庭之扯到一起,面色刹那间就冷了下来。
“世子慎言,我的画风岂敢与兰襟居士对比,至于说是弟子,不过是被指点过一二,哪里敢以弟子自居?更不说谢二姑娘乃闺中女子,这样的话传出来对谢二姑娘闺誉有损。”顾庭之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神情严肃。
敢当众直接说出来,也就是顾庭之。
他人长的俊秀,又气度不凡,镇国将军之子,顾二爷是他的亲叔父,这样的身份正是金陵城中贵女眼中的未来佳婿人选。
宋南荣贵为县主,又是好年华,心中对顾庭之自然是爱慕,此时听了他的话,笑容却是微微一滞,抿了抿唇,唇角才又扬了起来。
谢元娘可没感谢顾庭之。
只觉得这人虚,太虚。
宋世子笑道,“今日知道兰襟居士另有作品,激动之下方说错了话,是我说错了。”
同时将墨兰图递到顾庭之的眼前,“庭之,你看看。”
顾庭之原本并不上心,待目光落在画上,神情一顿,俊秀的脸颊上难得露出惊愕的神情来.
众人一直盯着他的脸,自是没有错过他面上的神色变化.
宋怀荣心下得意,“你素有才情,平日里我知道你多有临摹兰襟居士画作,今日看了谢二姑娘的画作,心下也震惊吧。”
顾庭之与宋怀荣交好.
他的私事宋怀荣自是知道一些,此时在这样的场景宋怀荣说出这些来,让顾庭之很不喜.
他便开口道,“我不过是闲着无事打发时间,今日是诗作比赛,品评结果已出,先告诉大家结果吧。”
“结果已出,到不及于一时,反而是兰襟居士之作,让人忍不住想观赏一番。”宋怀荣抬头看谢元娘,并不打算就此做罢,“二姑娘,不知府上何时方便大家去打扰一二?”
顾庭之拧眉,目光也落在谢元娘的身上,金陵双姝虽有才名,他又与谢元娘的兄长交好,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谢元娘。
小姑娘身姿娇弱,却已隐隐有了少女之姿,有江南女子的赢弱,配着一张明艳格格不入的脸,却没有让人觉得别扭,反而两种美叠在一起,让人分不清眼前的人是真是假,亦或是虚幻。
宋怀荣今日设下了套,自然不想就这么算了,他的话又带着众人,众人自然是站在郡王府那一边,所以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谢元娘的身上。
备受瞩目,宋怀荣看着淡定的谢元娘,也想看看她还能坚持多到什么时候。
男宾中那被谢元娘救下的少年,衣袖下的手慢慢的握紧。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皆不是普通人,此时到现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兰襟居士作品世间只有五副,落在谁的手里世人皆知,足以见得兰襟居士的作品珍贵之处,若说作画大家不在少数,兰襟居士作品能让世人如此珍贵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在于兰襟居士是何方神圣无人知晓。
带着神秘色彩的兰襟居士,加之画作又是顶流,自然被世人吹捧。
谢元娘一句话也没有说。
宋世子几句话便推论出谢府有一副兰襟居士的画作,这断论太过肯定。
最后话又转到顾庭之临摹兰襟居士画作,更有顾庭之是兰襟居士指点的事情。
那么结果也就出来了,若是谢府没有兰襟居士画作,这岂不是映射谢元娘爱慕顾庭之,而临摹顾庭之的画作?
人群中有一大半的人已经想到了这一处,却又不明白,郡王府今日为何一直抓着谢元娘不放?
谢元娘一只手捻着另一只手捥上缠绕的红色珊瑚手窜,站在宋世子身边的顾庭之看了一眼。
原本就白皙的手,搭着红色的珊瑚手窜,再配上轻轻磨挲的动作,简单平常的动作竟也让人有些含恋。
他淡淡的收回目光,脑子也有些乱,同样的动作让他仿佛看到了小叔淡然的坐在那的样子,竟是有些相似。
谢元娘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的明艳,透着朝气,“郡王府中也有一副兰襟居士的画作,世子可让人现在取来与我这墨兰比较一下?”
“二姑娘这是何用意?”宋世子问。
众人也侧耳听着,人群里杨招娣更是直接嚷出来,“谢二,谢府有没有兰襟居士的画作你直接说就是了,何况又搞出这些事情来。”
杨招娣还想说,被身旁的杨月清扯了一下,这才乖乖的闭上了嘴。
“我有何用意,世子把画拿来岂不就是知道了?”谢元娘道,“还是世子觉得不方便?”
“这有何不方便的。”宋世子直接叫了人过来去取画。
下人伶俐,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只是来的时候画是由陶总管拿着的,可见这副画的金贵之处,桌子已经摆放好,兰襟居士的画作被打开,是一副双勾的兰花图,黑白墨的兰花上还落着一只黄色的蝴蝶,整副画繁茂又用墨少,兰花的花骨却生动的勾画出来。
众人亦是感叹,兰襟居士当得为大家。
谢元娘的墨兰图也摊开放到了一旁,两副画放在一起比较,第一眼就让人生出是一人之作来,虽一副是双勾的兰花图,一副是水墨的画风,细细对比画法与结构上却分不出是两个人的画风。
画兰之人皆知‘交凤眼’与‘破凤眼’之说,交凤眼是第一笔与第二笔相交之处,第三笔从第一第二笔之间插出为破凤眼,兰叶的画法变化无穷,或直或曲随性而变,笔笔之间要气脉相连。
众人脸色慢慢的发生了变化,看向谢元娘的目光也变了,有错愕有怀疑有迷茫。
顾庭之是震惊。
“这....这皆是出自兰襟居士之手?”蒋小爵爷正在变声期,声音像拉破的二胡,有些刺耳,“谢二是兰襟居士?”
金陵第一纨绔的小爵爷都看出来了,在场的众人岂能看不出来。
第十七章:宴会17(抢占先机)
宋家兄妹脸色变了,宋世子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众人目光灼灼,谢元娘还是能感受到一侧有道透着锐利的目光看她,不用回头也能猜到是顾庭之。
上辈子顾庭之虽从武,才气名声却不减,特别是一手好的丹青更是让人津津乐道,兰襟居士再无作品问世,顾庭之又锋芒毕露直追兰襟居士,直到后来世人才知顾庭之是兰襟居士的弟子。
谢元娘上辈子在顾府看到兰襟居士的作品多,又多年苦练,就是此时把兰襟居士找出来当面对质,谢元娘也是不怕的,而且上辈子顾庭之虽是兰襟居士的弟子,私下里顾庭之有一两次提起兰襟居士时也多是伤感的神态,谢元娘猜着兰襟居士指不定是早早的死了,这才是后来没再有作品问世的原因。
兰襟居士具体何时死的谢元娘不知道,她只知道兰襟居士问世的作品也就五副,不会再有,想来大约人现在就是不行了。
结合这些,谢元娘冒充兰襟居士自然不会有顾虑,顾庭之一向在外人面前挂着君子之态,总不会在郡王府欺负人时,为难她一个闺中的女子。
正是抓住顾庭之这个弱点,谢元娘才肆无忌惮的在顾庭之这个兰襟居士的弟子面前冒充兰襟居士,何况上辈子顾庭之娶她的第二天,就迎了贵妾敏氏进门,如今抢了他的荣耀,全当是他还她的债吧。
同时,有两道目光也格外的惹人注意,谢元娘看过去,一个是穿着褐色道袍的男子,到让谢元娘觉得在哪里见过,不及多想,目光又落到那个她救的面黑的少年,目光触到,谢元娘见面黑少年目光闪亮,她颔首示意。
至于女宾这边的神情就各不相同了,惊愕的居多,愤恨不平的比如杨招娣南荣县主这样的,还有为欢之喜欢的,比如任蓁蓁。
“这....谢二姑娘是在和大家开玩笑吧?”在震惊中,宋世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谢元娘目光凌厉,“世子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今日世子话里指出我的画风与顾公子相似,若不是为了闺誉,我也不会亮出真身份。”
“若你真是兰襟居士,为何不多卖几副画?”杨招娣忍不住问。
金陵城里的人谁人不知谢家只有一个空壳子,若是没有岳家帮衬,只怕平日里节气送礼都要出去当东西,兰襟居士的画作千金难求,有这样挣钱的机会又不要,这根本说不通。
杨月清在一旁想拦着妹妹已晚,听着妹妹说出这番话,心下焦急,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再听到谢元娘反驳回来的话,脸被打的火辣辣的疼。
“自古文人清高被人高看,我谢二又只是一闺中女子,真正的勋贵世家又哪里会靠闺中子女养家的?谢家虽出身白身,却也懂得这些礼教,杨二姑娘有这样想法,提出这样的疑问,岂不是也变向的做实了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谢元娘当仁不让,继续道,“俗话说的好,真把式不武,真秀才不文。武要武得恰当,文要文得得体。物欲横流,金钱当道不假,却不能丢了文人的骨气。我一介闺中女子虽不孤傲,却也知不能污了文人的气节。我们谢家虽不富裕,更却没有到了让闺中女子卖画养家的地步,更生不出这般没有教养人家的想法来。杨妹妹日后还是少说些这样的话,传出去惹人笑话。”
杨招娣红了脸,讪讪的为自己辩解,“我也是随口一说。”
不这么想怎么能这么说,只能越解释越黑,当着众人的面无力挽救,杨月清只能任命,今日杨家注意要成为笑话。
“蕙带兰襟,谢二姑娘内心纯美,不亏为兰襟居士。”一道少年稚嫩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谢元娘看过去,正是她在杏林中救的那个马尚,见谢元娘看过来,马尚诚恳作揖,随后大步离开,矮小瘦弱的身影,淋漓尽致的一派清高气节来。
蒋小爵爷嗤声道,“惺惺作态。”
自有巴结他的人在一旁附和,马尚这样落在人群里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人,离开了自然也没有人去多在意,若不是他贸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都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一身的粗布衣袍,谁知道是哪个小门户家里的。
宋世子今日想帮妹妹出头,不想弄出了这一幕,之前他不把谢元娘放在眼里,此时知晓了这位便是兰襟居士便不能再小窥了。
“谢妹妹有此等大才,让人敬佩。之前言语多有不妥之处,谢妹妹多多见谅。”从谢二姑娘直接跨越到谢妹妹,又是世子身份,众人看在眼里,心中更明白。
当世大家兰襟居士的身份,足以震慑一切。
“谢二姑娘,我到是有一处不明白的地方,还要劳烦谢二姑娘解惑。”一直沉默的顾庭之突然插话进来,顾庭之一开口,便如锐剑出出鞘,带着锋利的剑锋直面而来,“此两处兰花图,细观之下确是一人之做,可细观之下这两副画的花托之处还是有些不同,双构兰花图笔力强劲,墨兰图到是有些轻盈,收笔之处也有些浮华。”
他一指出来,马上这一点就被众人发现了。
“是啊,这么细看,断续、提按转折处笔力不够。”
“双勾兰花图是出自男子之手。”
“这样的细节,若不是是画兰到了骨髓,怕是很难发现。”也有人惭愧不如。
噗嗤,杨招娣笑出声来,“谢二,你现在还有什么解释的?”
看到谢元娘丢丑,宋南蓉最高兴,面上还端着架子不让自己表露出来,“谢二,你刚说文人气节,若不是顾公子大才,今日提点出来,我们大家都要被骗了。”
其他女宾虽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可也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目带鄙夷的看着谢元娘,人群里也只有任蓁蓁一脸的焦急,却又什么也做不了。
第十八章:宴会18(前夫不讲究)
谢元娘淡淡的看了顾庭之一眼,到是她高看这厮了,竟然连君子都不做了。
呸。
暗底暗暗唾弃了一口。
顾庭之也望着谢元娘,眸光坚定不移。
面上谢元娘神色不变,顾庭之想看她出丑,她偏不搭理他,而是转头一脸惊然的看着宋世子,“我话还没有说完,世子就拜了,我刚刚反驳杨妹妹的话,却也没有承认我就是兰襟居士啊。”
这脸皮....也太厚了。
不,是太厚颜无耻!
众人虽知谢元娘会辩解,可听她这么说,只觉得可无语,眼里的鄙夷更深。
顾庭之眼里到闪过一抹的后悔之色,又想到了什么,便将这愧疚之色压了下去。
宋世子脸色一僵。
就像吞了恶心的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来。
谢元娘看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她继续道,“实不相瞒,兰襟居士正是家师,只我一个关门弟子。”
“这怎么可能?”宋南蓉接连被打激到,心一上一下的,已经磨光了她的性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没了,一副小家子出来争风吃醋的小娘子的作派,“谢二,刚刚你说你是兰襟居士,被顾公子指认出来又马上改口,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当大家还会再相信你吗?”
“我刚刚有说我是兰襟居士吗?”谢元娘看向众人,众人不语,虽没有亲口承认,可是所做所说就已经在指引众人她就是兰襟居士,谢元娘目光最后落在顾庭之的身上,“顾公子,我刚刚有说过吗?”
“不曾。”顾庭之抿唇。
被人这样逼着帮对方跳脱罪责的感觉,顾庭之平生第一次。
滋味不怎么好受。
谢元娘心里痛快,顾庭之情绪不外露,紧抿唇已代表他在怒气中了,今日这厮自己跳出来的,就气死这王八儿子。
面上,谢元娘坦然的看向宋南蓉,“看吧,顾公子也说了我不曾说过。县主和大家一定是误会了。至于我如何证明我是兰襟居士的弟子,自然是有我师父的私章为证,世人皆知兰襟居士私章为古文摹印篆刻法,太元朝找不出第二个能以摹印篆法刻章的,我说的可对?”
事实确实这般。
一旁的顾庭之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看向谢元娘,目光如炬。
印章好刻,篆刻之法真正传承下来能拿得出来的如今也不过三桥派与雪渔派,单不说材质,便是结构与布局也各有特别之处,古文摹印篆刻法已失传,能留下来的东西自然皆是世间难求之物。
这也是为何兰襟居士画作为何珍贵原因,便是上面的私章印记也极为珍贵。
谢元娘这个时候敢拿这个出来作证明,没有人再产生怀疑,先前提出异议的便是顾庭之,众人此时见顾庭之的眉头深深的拧到了一起,知趣的没有人敢再开口。
宋世子一连出丑多次,越发激的她想压下谢二出头,“原本是新玩法弄出来的比赛,竟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可见兰襟居士是爱极了谢妹妹的文采,方收谢妹妹为弟子,今日众人贸然要看兰襟居士私章却有不妥之处,这件事情我看就算了。只不过谢妹妹即是兰襟居士的弟子,不知否方便让大家去拜访一二,亦或有什么信物送给谢妹妹的?”
宋世子看似退让,实则却是步步紧逼,开出两个条件,却只有选择第一个条件才能让大家真信了她是兰襟居士的弟子,至于最后一条,拿出信物也没有说服力。
好处摆在眼前,众人想到能借机会看到兰襟居士自然兴奋,面上又不显,更没有人站出来指责宋世子这样做太过强人所难。
顾庭之修长的身姿立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再开口。
谢元娘对于这些世家子弟难看的吃相,上辈子见识的多,这辈子不糊涂看明白了,却不会任由拿捏,笑意的盯着宋世子,“师父不喜欢被人打扰,至于信物到是有的,有家师为我亲手篆刻的私章,他日自可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
“古文摹印篆刻法篆刻的私章?不知篆刻的可是谢二姑娘的名讳?”男宾中那穿着褐色道袍的男子开口问。
他长相俊秀,一双眼睛清明似湖水,看着你时就能有让你安静下来的感觉。
谢元娘迎视上他,“正是‘谢二’两字。”
......谢二!
这也太过随意了,还是用古文摹印法篆刻的。
总给人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褐色道袍的男子听了也是错愕一下,随后抱拳,便没有再开口。
正因为他突然开口问,也堵住了宋世子还欲纠缠的想法,原本是郡王府杏花宴让人惊艳,哪知突然蹦出来谢元娘是兰襟居士弟子的事,将今日杏花宴的光彩都夺走了。
宋南蓉嫉妒的咬紧牙,往日里谢二来了郡王府就央求她去书房看兰襟居士画作的事情,也成为一个大大的讽刺。
突然,她眸光一闪,略有担心的拉过谢元娘的手,“谢二,你满着大家这么久,若没有今日之事,怕大家还不知道呢。”
先是欣喜的语气,随后又悠悠的叹了口气,“不过你今天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是听说谢大人被降为五品主事的事情了吧?便是我听了都大为惊呀,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不管怎么样,谢大人仍旧在宗仁府当职,咱们日后仍旧能时时在一起碰面。”
兰襟居士的弟子,不要说南荣县主突然改变态度,便是在场的众人长辈那也要高看谢元娘一眼,不过下一句是什么意思?
谢大人被降职了?还是降为五品?
若不是出了重要的过错,岂能从正二品降到五品的主事?
在场的皆是出自勋贵之家,对这样的事情最为敏感,此时纵有兰襟居士弟子这个身份,看向谢元娘的目光也透着打量。
谢元娘早料到宋南蓉会狗急跳墙来这一招,从入宴会起就为这一刻准备着,上辈子遇到这一刻她面红耳赤的指责宋南蓉在瞎说,然后被宋南蓉反驳的颜面尽无,落荒而逃,以至于让人笑话她张扬跋扈又嚣张没有礼数,名声一落千丈。
上辈子对这一刻的后果有多恨,此时谢元娘便憋了多少的劲,上辈子她面红耳赤,此时便稳于泰山,目光却透着锐利,“县主在说什么?元娘不明白。可否再细说一下?”
宋南荣面露惊呀,“你不知道?”
第十九章:宴会19(扣顶大帽子给你)
众人早就被这一变故惊到了,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世子看着谢元娘,莫名的心却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预感,他出声打断两人谈话,“今日只作诗赏花,妹妹不要提其他的,名次既然已经出来,那么前二十名便是咱们诗会的创立人,我现在让人把诗作摆出来,大家上前认认,看看哪个是自己的作品。”
“世子这话不妥,刚刚县主的话相信大家都听得到,事关家父,恕元娘不能苟同世子的想法,元娘已无心参与诗会之事,还请县主把话说明白了,家父被降为五品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这降职的圣旨应先到谢府,也该是谢府第一时间知道,今日我从府中出来时还不曾听说。那便只是后一种了,家父被贬是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可大家都在这参加宴会,县主又不曾离开,又是如何知道家父被贬之事?”
谢元娘吐字清晰,不快不慢,每一句都又紧抓着众人的心,她顿了顿,明艳的脸上透出一抹沉色来,“莫不是县主昨日就知道家父今日要被降职之事?”
早知圣意,便是圣上身边的下人怕是也不知道,除非是背后搞鬼之人,才知道能促成圣上做这样的决定。
宋家兄妹脸色大变,揣摩圣意那是大不敬杀头的事。
褐色道袍男子秀气的双眉也微蹙向中间,目光落在宋家兄妹的身上。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也不敢再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今日原本是来参加杏花宴,真弄出什么事来,他们在场也逃不掉。
顾庭之眸光清澈,淡然的看着被众人瞩目的小姑娘。
杨家姐妹杨月清还算是镇定,杨招娣有些惧怕的看着谢元娘,往日里她处处针对谢元娘,每一次都能气的谢元娘恼羞成怒又拿她没有办法,此时杨招娣完全没有因为听到谢父成为五品官员的高兴,今日她算是明白了谢元娘那是跟本没有把她当成对手。
女宾那边任蓁蓁紧张中又透着担心,目光紧紧的盯着谢元娘,只觉得谢二姑娘便是夜空最亮的那颗星,总是能让人不知不觉的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谢元娘的一番话犀利又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在场皆是世家子弟,哪个能听不明白这话中暗下所指,一些人的脸色已经变了,便是一群贵女此时也被谢元娘的锋芒震慑住,一向目中无尘,万事不关心的董适今日已经不知多少次被谢元娘给震惊到了。
“说的好。说的对,说的极是。”一道宏亮的声音连叫了三声好,只见蒋小爵爷挤到人群走到了跟前,“南荣县主,快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家都很好奇呢。”
这是个不怕事大,只怕事小的主。
宋南荣面色发白,讪讪道,“我也是刚刚听到身边的丫头提起来的,想来是父亲下朝后说的,被他们听到了。”
南蓉县主还不傻,知道把寿春郡王搬出来。
“竟有这事,我现在便去父亲那里打听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宋世子自然要为郡王府开脱,“谢妹妹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
“不必劳烦世子,此事若真如县主所说,此时谢府定得知了消息,不论真假有这样的话传出来,我亦不能安心,此时先行告退,改日再登门拜访。”谢元娘拦下宋世子,又对众人点点头,大步走出人群带着令梅离去。
人就这么走了,头也没有回,赢弱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杏林里,却也深深的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宴会场一片的寂静。
蒋小爵爷一脸不爽,讥讽道,“宁和君子比高低,不和小人争上下,宋世子君子小人同时当,小爷今日长见识了。”
“小爵爷慎言。”宋世子冷下脸来。
“慎个屁,小爷是和你们这些自逾君子的人比不了,可小爷做事光明磊落,不像你们小人行事阴险。请小爷来,还暗下里找人偷袭小爷,这事不给小爷一个交代,小爷就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你们文人是不是都这么说?”蒋小爵爷骂的众人都变了神色,更觉得受辱的还是蒋小爵爷说完还不忘记呸了一口。
粗俗又无礼,不知所谓。
蒋小爵爷一甩衣袖,大离而去。
众人神色各异,宋世子给妹妹使了个眼色,又对众人道,“今日不想闹了这样的事,让大家见笑了,筵席已备好,大家移步到厅堂吧。”
众人客套了几句,纵不提刚刚之事,各自面上神色也不好看。
女宾那边又有宋南蓉带路,这才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开,至于心中各怎么想,那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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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娘一路大步走出郡王府,一脸的凛然之色在坐进马车里之后立马就退了下去,她找了舒服的姿式靠在大迎枕上。
今日追问宋南蓉的话虽伤不到郡王府,却也恶心了他们一把,也算是出了上辈子的一口恶气。
“姑娘,你真是兰襟居士的弟子?”若说主子心粗叶大,身边的丫头也多是这样的性子。
之前已听说谢府出事,令梅此时的关注点却放在了兰襟居士的身上,一双眼睛更是亮亮的等着答案。
谢元娘忍俊不禁,“你在我身边贴身服侍,你说呢?”
令梅错愕,“那姑娘今日说的私章怎么办?”
“一会儿路过大功坊的弘义阁停一下。”谢元娘随口道,“那里卖的古玩最多,指不定就能买到呢。”
谢府住在金陵城的东街,那边住的多是清贵或者小官府邸,勋贵世家多住在东街,平日里出门多走正街,而谢元娘说的弘议阁却是在偏街大功坊那里,大功坊虽在偏街却也是金陵城中才华之人聚集的地方,各世家的族学也多设在那里。
弘义阁在大功坊只是一古玩铺子,极不显眼。
令梅却是头一次听说,若说她心粗,这个时候便看出来了,平日里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此时听到主子提起弘义阁,竟也没有生出疑惑主子是怎么知道的,便是府上出事的事情也抛到了脑后,只听话的撩起帘子去吩咐车夫。
第二十章:路上1(杀上门来)
一柱香后,令梅跟在主子身后走进了弘义阁,金陵城古玩铺子令梅去过的不多,可弘义阁实在算不上大,柜台后面只有一个掌柜的,见她们主仆进来,就迎上前来。
“姑娘要挑选些什么东西?咱们弘义阁虽不大,却收藏了许多大家的真迹及孤本,不知姑娘要选什么样的?”
令梅在主子身后,扫了一眼铺子,多是书架,到没有主子说的那些古玩的东西,她微拧眉头,“可有雅间?”
寻问的同时,目光已经往楼梯口处扫去。
掌柜的笑道,“实在对不住,并无雅间。那边屏风后面设有坐处,姑娘可到那边落座。”
令梅欲开口,被谢元娘拦住,她已经打量一周弘义阁,“无访,我们便到那边坐吧。”
一般人只知弘义阁是卖书本的铺子,可上辈子嫁为人妇之后,谢元娘曾无意间听顾庭之说过弘义阁私下里还对老顾客卖一些上等的玉石,这便是今日谢元娘来的目地。
顾庭之那货虽很渣,在她面前也自负的透过很多的事情,到是让重生的谢元娘捡了便宜。
在屏风后落坐,掌柜的去上茶,这处没有外人,令梅才小声嘀咕,“姑娘,这里连个跑堂的小二都没有,只有一个掌柜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咱们还是去如意斋吧。”
如意斋是勋贵世家常去的地方,也是金陵城最大最出名的书画铺子。
谢元娘心情好,耐心道,“如意斋是大,可没有你家姑娘我要的东西。弘义阁虽小又不经名,可要说篆刻印章的寿山石,满金陵城也就这里能买到。”
“寿山石?”令梅对这些不懂。
“印章的材质有很多,以玉最为珍贵,太元朝的印章多是花乳石篆刻而成,因产地不同而种类也不同,最著名的是青田石、寿山石、昌化石三种,其中寿山石最为珍贵。”
“一会儿自让你明白。”谢元娘不多说。
掌柜的去而复返,上好的碧螺春一上来,茶香立马刻就弥散在四周,谢元娘轻轻的抿了一口,口齿间皆是茶香,心情也为之好了起来。
她放下茶盏,才开口,“掌柜的,我要买一块田黄。”
掌柜笑道,“这位姑娘,我们弘义阁只做书画,您要买玉石,怕是走错地方了。”
谢元娘不急,轻轻一笑,“我既是能到这来,自然是有相熟的人告诉我,掌柜的也不必用这话来打发我,规矩我懂,自不会外传。”
大功坊是各家族学聚集地,只许经营书画铺子,至于古玩这些在文人眼里到底是有些俗气,除了书画其他的物件,便只能私下里经营。
掌柜眼皮一撩快速的扫了谢元娘一眼,又垂下眼皮,“姑娘这般说,可见也是我们弘义阁的老主顾介绍的,只是店里也有店里的规矩,这事还要问过我家老爷才能给姑娘答复。”
谢元娘又端起茶,“不急。”
掌柜的说稍等片刻,便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就听到上楼梯的声音。
谢元娘并不觉得意外,有二楼却不设雅间,那么二楼自是主人留下来自用的,心下到是高兴今日自己来的巧,好运的遇到这家主人也在店内,如此到不用她再大费周折。
弘文阁的二楼入口,迎面便是黑色檀香木做框的屏风,上绣长寿松,从一侧绕过屏风便是中堂,正中墙壁中间墙壁中间挂大幅中堂,左右各有对联一条,平头条案前是八仙桌并左右两把椅子。
掌柜的去的是东侧间,侧间门口侍立着一人,正是江义。
里面软榻大迎枕上侧身靠着的顾远手拿着书,静静的翻看着,听到脚步声没有抬头,约莫过了几息的功夫,才淡淡开口,“何事?”
这声音似从深渊出来!悠远而久久回荡!
江义禀道,“二爷,王掌柜有事要禀报。”
“说吧。”顾远放下手里的书,又调换了个姿式,目光淡淡放落在王掌柜的身上。
王掌柜恭敬的把楼下的事回禀了一番,低头等着主子吩咐。
顾远凤目细长,眸子淡淡却深不可测,“年轻的小娘子?”
王掌柜声音也越发的低,“知晓铺子有玉石的,只有府中的大少爷,大少爷极重礼数,即便是族中本家,亦不会泄密出去。”
那么楼下的小娘子是如何知道铺子有玉石的,便让人想不明白了。
顾远漫不经心扫了了江义一眼,江义便轻声的退了下去。
楼下,主仆二人正在说话。
令梅问,“姑娘,玉石买了,可是篆刻要怎么办?”
姑娘说的那个古文摹印刻法她不懂是什么,可当时看到众人被震慑到的样子,就知道是厉害的东西。
谢元娘淡笑道,“求人不如求已,这事自然是我亲手来。”
“姑娘会那个篆刻?那还可以刻一个兰襟居士的私章,姑娘作的画与兰襟居士让人分不出真假,要是拿出去买,可不是发财了。”令梅的眼睛闪闪发亮。
谢元娘哧笑出声,“事情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兰襟居士的作画不多,顾庭之能辨别出不同之处,自然还有人能辨别出来,今日我说是兰襟居士的弟子,已经是扯虎皮拉大旗,蒙骗一下还行,再做那些可满不住人了。”
令梅大为失望,“听姑娘这么说,那做兰襟居士的弟子也没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有的。”
令梅眼睛又亮了起来,“是什么?”
“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我是个假的,你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那姑娘不怕兰襟居士听了找上门来吗?”令梅问。
谢元娘道,“怕什么,兰襟居士一直隐瞒身份,自然是不想世人知道,又怎么会露面找我,何况兰襟居士这八年不曾再有作品问世,指不定在哪个旮旯死掉了呢。”
主仆二人夸夸其谈,深不知谈对被人偷听了去。
江义半盏茶的功夫便又折了回来,“二爷,是谢府丞家的二姑娘。”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谢二姑娘对外称是兰襟居士弟子。”
“兰襟居士弟子?”顾远目光落在手间的檀香念珠上。
江义额角有了汗,只觉得主子声音听着淡淡,实则冰冷,继续回禀道,“谢姑娘不担心兰襟居士指证,是认为兰襟居士死在哪个旮旯里了。”
第二十一章:路上2(进了贼窝了)
对这位谢二姑娘,江义想不记住都难。
先有杏林打小爵爷的壮举,后有临摹兰襟居士的画作,此时又冒充兰襟居士的弟子,闺中女子敢这样胡作非为的,胆子实在很大。
一旁的王掌柜低着头,脸上的神色更是大变。
这位谢姑娘莫不是金陵谢家双姝?
我地的乖乖,胆子实在太大了。
王掌柜的也是顾远的左膀右臂,管理着顾远的私产,这弘义阁便是顾远平日里处理私事的地方,王掌柜这样的身份,对自家的主子自然是了解,世人不知兰襟居士是谁,他们却知道,主子字兰襟,又擅长丹青,作了几副画落款兰襟居士,也只有他们这几个心腹才知道实情。
“旮旯死掉了?”顾远目光从念珠上移开,道袍一撩,人已下了软榻,几步移到东间,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一动,中堂的后窗便被推开!
后窗对着一处小巷子,巷子安静无人,只有一只老猫躺在青石的地面上晒着太阳,他的声音却比四周冷了几分,“可不正是旮旯里死掉了。”
此时,一楼主仆二人的话隐隐的传入耳内,站在二楼看不到人,想想杏林中那嚣张的作派,顾远能想到那张明艳的脸上的笑容有多大。
“......自然了,在外人面前文人多重气节,又怎么能靠高仿假画卖钱,不过若是遇到紧急的时候,就要行非常手段,那高仿假画是坏事也变就成了好事。万事皆是如此,锐者避其锋,弱者塞其虚,做坏事不一定就是坏事,有时也为救人。”
“奴婢实在不懂。”
“打个比方,比如抢钱这样的事,也不一定是做坏事,就要看抢的是谁,抢了那些贪官污吏,他们的钱也是搜刮老百姓得来的,那么抢了他们的钱再用这钱做善事,这抢钱就不是坏事。”谢元娘说的头头是道!
楼上,顾远淡声道,“....到是有几分的歪理。”
他回到东侧间,撩起袍子坐回榻上。
江义上前轻声寻问,“爷,要属下去布置一下吗?”
冒充主子名讳在外行骗,更是知道弘义阁的秘密,谁知道是不是主子对头派来打探虚实的!
“不过是些闺中女子做的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便真是谁派来的,自然要把蛇引出洞。”顾远捻着念珠,“你现在去给王允递个话,国库空虚,圣上为吏部拿不出银子修复河堤震怒,又下了最后通牒,今年若江南河堤再决口,吏部工部革职就不是一人两人那般打发掉。听闻江南那边有水贼,连河运总督府都敢盯上。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河运总督徐厚是赵首辅的门生,叮嘱他们莫让总督府被抢了。告诉王允,此事我只与他知晓,若是泄密,即便是我出面,也保不住他。”
江义忙道,“是。”
恭敬的不待等退下,便又听到主子漫不经心的吩咐王掌柜的,“年前我得的那块橘皮黄的田黄,拿去给谢二。”
江义身子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从后门走了,身后还有王掌柜的应是声。
楼下谢元娘打量着手里的田黄。
田黄又称阗黄,有黄白红黑四种颜色,其纹理就如同树心纹一样,越往里越密,表层的纹状带有类似蛤蟆皮一样的斑点,内层纹似萝卜丝或橘橘瓤纹状,其中橘皮黄最贵。
手中的田黄玉正是上品中的上品,又是寿山石中最珍贵的田坑,谢元娘心知顾庭之能说好的地方不会差了,却没有想到今日能遇到这样一块难求的田黄。
“掌柜的,不知道这块田黄要多少银子?”谢元娘神情也颇为郑重。
珍贵的东西自然不会便宜,只可惜谢家没有底子,只是普通子弟发掘起来,谢父二品的官职一年的俸禄却只有一百五十量银子,这些年又挂了个空职,平时给他送礼的人都没有,要不是有孔氏的嫁状直撑着,谢府真若如外人所说一般,年节送节都要去当东西了。
这上品的田黄没有千两银子买不下来。
谢元娘想想就肉疼,她所有的私房加在一起也不过二三十两。
看到了好东西又舍不得放下,此时方明白钱财有多重要,甚至同一时间脑子千百转,已经做好了像上辈子一样继续卖高仿假画的打算。
王掌柜略上前一步,手虚指着田黄,“姑娘可细看一下,这块寿山石虽是田黄,却是有瑕疵,表层的纹状带有类似蛤蟆皮一样的斑点,不似内层纹似萝卜丝或橘橘瓤纹状,今日若不是姑娘到铺子里说要田黄,店又一时之间又没有别的田黄,也不会拿这瑕疵品给姑娘,只是不知道姑娘会不会在意这点瑕疵。”
对方竟然不知道上品的田黄便是这般的。
谢元娘的眼睛大了几分,她强压的乱跳的心,“我也不过是闺中闲来无事自己篆刻印章打发时间,不过是拿来练手,有点瑕疵到是不妨事。”
不过是拿来练手。
还是极品的田黄。
好大的口气。
王掌柜年逾四十,玉石古玩过他眼的不计其数,便是说一句火眼金睛也不为过,若不是有主子交代过,他又岂能捉住驴子当马骑,装不识货?
这位谢家姑娘也不知道哪入了主子的眼,竟能让主子把寻了许久的田黄送她。
心下苦,王掌柜面上神色不变,“虽有瑕疵,可到底是田黄,姑娘今日遇到也算与这块田黄有缘分,二十两银子便不能再少了。”
“成交。”谢元娘手紧紧握着田黄,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了回去,“只是今日出门身上没有带现银,掌柜的让人到东街把东第一个门谢府去取银子,到时只说弘义阁的人自会有人将银子给你。”
“原来姑娘便是京成双姝,失敬失敬。”王掌柜的又装了才认出来的样子,恭敬的作揖。
谢元娘可不希望对方对自己印象深刻,今日她捡了一个大便宜,生怕对方反悔,“这样吧,我现在回去,便派人把银子送来。”
钱货两清,便是日后发现卖错了,也晚了。
谢元娘打的什么主意,王掌柜自是明白,只有主子的交代,便也配合,“这多麻烦,我现在就派人随谢姑娘一起去谢府吧。”
派人?
铺子里只有一个掌柜的,派谁?
主仆二人疑惑的功夫,王掌柜的已经出了屏风,待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个穿青色袍子的小子,抱圈见礼低着头。
第二十二章:路上3(小心眼啊)
谢元娘疑惑的看向王掌柜,现在冷静下来,到觉得有些地方不对,细细想过又觉得没有不对的地方,这边王掌柜的已经当着谢元娘的面交代好小厮,如此一来,谢元娘便也不耽搁时间,便带着人走了。
令梅的性子虽粗,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在外面说,待坐进马车里,她才嘘吁的问,“姑娘,奴婢刚刚才想起来,南蓉县主说老爷被降职了,你现在又花二十两银子买一块石头回去,夫人那边会不高兴吧?”
平日里夫人纵然宠爱姑娘,眼下可不是时候。
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谢元娘冷静过后,亦笑话了一番自己,活了两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为这点便宜像个孩子似的。
听令梅这么说,她随手将田黄放进腰间的荷包里,一边回道,“这事你不许对外人说,银钱从我的私房里拿。”
令梅张了张嘴,谢元娘便知道她要说什么,“私房钱没了慢慢存,在府里一切用度又不用花钱。”
大不了她从父亲那里要一些。
睁开眼睛便是直接去了郡王府的杏花宴,又去了弘义阁,终于安静下来,谢元娘有些累,闭着眼睛养神,令梅也便不在多问。
耳边是街道上小商贩的叫卖声,谢元娘的睡意也没了。
顾庭之与二婶家的大堂哥交好,谢家大房与二房又紧挨着住,谢父又喜欢吟诗作画,顾庭之又有才子之名,故谢父遇到顾庭之到谢家二房做客,总会将人邀请到大房一起品画论诗。
上辈子谢元娘正是利用这一点,设计顾庭之,传出与顾庭之私下授受的名声。
大多勋贵人家,盛不过三代,而顾家能屹立百年不衰,关键在于顾姓族人的修身齐家,与其顾姓一族人本性能知、善行,又能代代相传脱不开关系。
百年世家遇事宁可吃亏,亦不以权势压人,如此品行。
谢元娘抿嘴嘲弄的笑了笑,她正是利用这一点,才能在与顾庭之扯出流言蜚语之后轻轻松松的嫁入顾府。
两柱香的时间,马车快了起来,谢元娘睁开眼睛,应该是进入东街,街上行人少马车才会快,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
谢元娘主仆二人一进角门,守在一旁的半兰便跳了出来,“二姑娘总算是回来了,刘妈妈已经问过三次了,夫人正在静安院里等着二姑娘,二姑娘随奴婢去吧。”
半兰是静安院里的二等丫头,平日往青山院传话给谢元娘的也多是她,接触多了,在谢元娘面前自也就随性了些。
谢元娘料到了回府就会被母亲请到静安院,听到半兰的话也不意外,上辈子她和姐姐在宴会上灰溜溜的回来,当时是刘妈妈在门口迎的她们姐妹二人,这一世姐姐没有去,等着的人换成了半兰,也不算是大事。
往静安院走的路上,谢元娘并不急,“大姑娘的身子好些了没有?”
“奴婢不知,不过老爷回来之后,大姑娘便到了静安院,奴婢看着气色到是不错。”半兰恭敬的回道。
二姑娘的脾气不好,说发火就发火,半兰接触的多也不敢轻意,话也是斟酌了一翻才说出口。
谢元娘不语,到了静安院,并没有看到平日里院中侍立的丫头,只有正屋外孔氏的大丫头曼云站着,谢元娘走过来时,曼云已经对屋里通报完,又撩起帘子,谢元娘不停留,迈了门槛进了正房,绕过东边的屏风进了东次间。
东次间里是平日里孔氏用来接人待物的地方,摆有桌子之物,屋内摆设多是京城中流行之物,上方榻的角下又摆了两盆山茶花,淡淡的花香传来,平添的让人浑身放松。
次间里榻上坐着孔氏,一旁是刘妈妈,左下首的椅子上坐着的是谢家长女谢文惠,一家人除了谢父和还在族学里没有回来的幼子谢弈鸣,谢府大房的主子便全了。
谢元娘进来后一眼扫过,唤了声母亲,见母亲没有说话,便大步的走到右首边第一个椅子上坐下。
“姐姐的头疼好些了没有?”谢元娘抬头,与对面的谢文惠正面直接对上。
桑海沧田,上辈子的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从走进次间那一刻,谢元娘紧握着的手心便出了汗,上辈子家中有意将姐姐相看给顾庭之,是她听到之后而设了圈套引了顾庭之私下里见她,又将事情传开,而接了姐姐的婚事。
事情发生之后,她给自己找了一个高门大家的婚事,却也断送了亲情,疼她的母亲宠她的父亲,从小到大谦让她的双胎姐姐,留给她的只有陌生人的目光。
谢元娘与谢文惠虽是双胞胎姐妹,长相却一点也不像,一个明艳一个柔弱,一个要强又任性嚣张,一个端庄典雅,当年谢元娘的婚事不光彩,太元朝多是十七岁嫁人,她及笄的当年便嫁了,谢文惠是在次年出嫁,年岁也不大。
姐妹都嫁为人妇,命运也各不相同,谢元娘十六岁生长子,谢文惠十六岁出嫁,二十岁那年谢元娘生次子,谢文惠艰难怀孕,却在同一年夫家出事成了寡妇,带着遗腹子归娘家。
旁人眼里抢了婚事的谢元娘没有遭报应,反而靠着嫁了个好夫君三十三岁就成了辅国将军夫人,其实只有谢元娘明白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与丈夫看似相敬如宾,实则形如陌路,直到死也没有获得娘家的原谅,这又怎么可能不悲惨呢。
眼下见到亲人,谢元娘激动的同时,又有些慌乱,心里一次次告诉自己,一切还没有发生,重活一世,不会再有抢姐姐婚事的事情发生,他们仍旧是疼爱她的亲人。
第二十三章:亲人1怪罪)
想通这些也不过是一瞬间,谢元娘看向长姐的目光也平定下来。
谢文惠温和的笑了笑,“回来府的路上便好了,原放心不下你想再回郡王府,只是家里出了事,便没有回去。杏花宴今日结束的到是早,不然再等一会儿你不回来,母亲也要派人去接你了。”
“难不成南蓉县主说的是真的?”谢元娘并没有多提杏花宴的事,只把宋南蓉说的事说了一遍,她看向上首榻上坐着的孔氏,“母亲,这是真的吗?父亲被降职?”
孔氏用手里的帕子沾了沾眼角,声音也透着无奈,“刘将军被关押,你父亲在朝堂之后为他辩驳惹恼了圣上,被降为五品主事。眼下还在书房里作诗,真要活活气死我,他方能满意。”
谢文惠低声的劝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母亲便是与父亲志气也解决不了,眼下还是先想想事情怎么解决才是。”
她又叫谢元娘,“元娘,平日里母亲最疼你,你也劝劝母亲,府中属你机灵,你也想想有什么好办法。”
上辈子有了杏花宴丢人的事,事后回到家里,谢元娘直接回了自己的青山院,母亲身边的刘妈妈找她她也没有去,只顾着自己伤心,到没有这一世的这一幕。
谢元娘想了想,“皇上金口玉言,若是毁改便是失信与于,旨已下了,那就照办吧。”
孔氏失声喊道,“元娘,这样的话你岂能说出口?不说平日里我是怎么疼你,便是你父亲把你当成眼珠子似的宠着,现如今出了事,你不帮着想办法,还说出认命的话,你还有良心吗?”
“母亲。”谢文惠起身上前,手搭在孔氏的身背,轻轻的抚着,“元娘说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实理。此时人力难以回天,父亲最好的做法便是安份的做好自己该做的,落入圣上眼中,才会觉得父亲勤兼自知,消了圣怒。”
“是啊母亲,我并不是不担心父亲。”谢元娘没有错过母亲刚刚看向她时目光的愤恨和那闪过的一抹厌,仿佛让她又回到了上辈子抢姐姐婚事的时候。
那事之后,母亲看她的眼神便是这样的。
重活一辈子,难道最后她仍旧要被家人厌恶吗?
谢元娘的心发酸。
“元娘,母亲也是心忧父亲,才会口不择言,你莫往心里去。”
刘妈妈也在一旁劝着,又不时的宽慰谢元娘莫多想,孔氏又哭了会儿,情绪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姐姐的安慰声,谢元娘的心好受了些,“我明白。”
是啊。
母亲一向娇惯她,平日里万事都随着她的性子来,又怎么会厌恶她呢,定是她看错了。
似长女的话说进了孔氏的心里,她抹了几息的泪,才缓缓开口,“元娘,娘刚刚是太担心你父亲,情急之下才说那样的话,你莫往心里去。你和你姐姐说的都对,这事咱们不能急也不能慌,还要对圣上感恩,不能生怨。”
这话说给别人听,也是在安慰自己。
“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稳。”孔氏眼子子掀了掀,拉过刘妈妈的手,“妈妈,要不明日你和元娘起启去江宁府找我父亲,让我父亲拖人打听一下看看这事有没有转机?”
“母亲,此事不妥。现下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谢府,父亲之事是圣上动怒,揣摩圣意已为错,再明晃晃打听圣上之意,岂不是家败之征兆。”谢文惠拦下,又把谢元娘扯进来,“元娘,觉得怎么办好?”
换成上辈子没有嫁人前的性子,谢元娘自然觉得这事要找外祖父帮忙,后来嫁入顾府,整日里在婆婆身边尽孝,学会了很多大道理,受顾府做事影响,骨子里也慢慢的有了顾氏的品行。
所以被姐姐问起的一瞬间,谢元娘丝毫没有犹豫的接过话,“我也觉得此事找外祖父不妥。外祖父为当世大儒,虽不在朝中为官,门生却遍布朝野。天下的道理,满则招损,盛极必衰,口中则落,月盈则亏,这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的道理,想来这也是外祖父不入朝为官的原因。父亲为官升与降皆是自身的问题,好事享福时是自己受着,受到刮落也就要别人出头,总没有这样的道理。父亲虽被降为五品,却也仍旧在朝为官,并没有被革职,可见父亲还是幸运的。年逾四十多,谁相信还没有翻身之日?所以起起落落也不必太过在意。”
语罢,谢元娘直觉有凌厉的目光落在身上,侧头发现是姐姐的方向,谢元娘疑惑,“姐姐怎么了?”
谢文惠气质端庄,身子圆润,圆圆的鹅蛋脸也像了孔氏八分,平时总是温和的一张笑脸,此时目光却犀利冷然看着谢元娘,谢文惠更惊骇的还是心理,只是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听到妹妹的话,谢文惠习惯露在外面的温和笑容又回到脸上,“我是看妹妹长大了,老人常说一夜色之间就长大了,这话落在妹妹身上却不假。”
“母亲,刚刚元娘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平时只知道胡闹的丫头,现在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了。”
即便没有长女提醒,孔氏在听到小女儿一番话时,已经一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换作是平时,只要她一提议,这丫头第一个跳出来赞同,今日怎么像变了一个人性的,这样的一番话及作派,孔氏觉得熟悉,在父亲及兄长的身上她曾看到过。
孔氏垂下眼帘。
刘妈妈在一旁看得分明,眼神晦暗不明,笑道,“可不是,二姑娘长大了懂事了。”
孔氏这才不疾不徐的开了口,“元娘懂事了,可娘放心还是放心不下你们父亲。”
话语间,掩饰不住想法被反驳掉的失落。
谢文惠也垂下眸子。
第二十四章:亲人2(要求)
谢元娘看在眼里,心中更为难受。
重生回来,她想珍惜家人之间的亲情,这一刻看到母亲失望,她突然想冲动的应下,外祖父待她虽然不亲近,可是舅舅及舅妈格外疼她,只要求得舅舅同意,舅舅一定能劝通外祖父出面帮忙。
前世这样的事她做过很多次!
场面僵在这,所有人都在等着谢元娘表态,谢元娘明白。
可是真的还要再去求外祖家一回吗?
这时,突然一道声音传了进来,打破了沉默。
“元娘不愧我谢家的掌上明珠,说的话亦与我心中想法相同。”爽朗的中年男子笑声响起的同时,一中年男子也走进了次间。
来人正是谢父谢江沅。
他容貌俊秀,秀着文人的清雅气息,气场飞扬,并没有被降职后的颓废之色,双手背在身后,再普通不过的青色道袍,愣是让人忽视不掉他。
普通平民出身的谢江沅能有这样的气派,无怪呼能入了孔大儒独女的眼,也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
“父亲。”谢元娘看到来人,难勉激动,三步并两步到了父亲跟前,更是直接扑到了怀里。
其实上辈子娘家人虽然待她如陌生人,父亲还是有几次偷偷带着弟弟去看过她的,虽用了别的借口到顾府拜访,可是她就是知道父亲真正的目地是看她,只是当年她做的事情太伤姐姐和母亲,姐姐又过的不好,便是为了给姐姐一个交代,父亲也要表态站在那边。
谢江沅也被女儿的举动吓了一跳,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是父女之间也重礼数不会有太亲近的举指,今日女儿的举动,谢江沅先是一愣,随后便又释然,轻轻的拍着女儿的手背。
他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莫哭莫哭。你看父亲不是好好的?”
谢江沅哪里能猜到女儿为何失态,只误会成女儿是担心自己,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此时谢江沅这样的感觉更加的强烈。
“胡闹,秋天便要及笄的大姑娘,怎么还能靠在父亲的怀里,还不快快退出来。”孔氏已经激动的起身。
孔氏的激动透着不喜和急燥。
众人都看出来孔氏发了火,刘妈妈忙在一旁劝着,“老爷和姑娘是亲父女,就是亲近,所以知道了老爷出事,才会这么激动。便是失了些规矩,也没有人笑话。”
没有人注意到谢文惠眼里闪过的若有所思,她神色莫测,心思也让人琢磨不透。
孔氏在刘妈妈阻饶下到了谢父身前时,谢元娘已经平复下情绪从父亲怀里退出来,她红着眼圈,明艳的脸上又带着娇羞,“让父亲笑话了。”
谢江沅笑声更大,“元娘长大了,知道害羞了。”
这就是父亲,在她的面前永远和蔼可爱,宠着她的一切,从没有像其他父亲一样严肃的摆着父亲的威严。
“老爷就惯着她吧。”孔氏被刘妈妈劝着,急躁的情绪才慢慢的平缓下来,嗔怪的语气也带着宠腻。
谢元娘心软软的,“母亲也惯着我。”
是的,一家人一直都是这样。
她怎么胡闹,母亲都由着她来,平日里虽这看不惯那看不惯这的,可是万事还是由着她的性子来。
孔氏笑了,动作温柔的用帕子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刚刚还嘴硬又一身的正气,现在知道担心知道哭了?”
“我就是看到父亲高兴。”谢元娘心虚,含糊的解释落在众人耳里,自然是认为被孔氏猜对了。
“好了,我还有事情和你们父亲说,你们累了一天,也先回院子休息吧,今日府上事多,晚上就在自己的院子用饭。”孔氏一手拉着小女儿,又对大女儿招手,最后一手握着一个女儿,嘴上叮嘱着不要担心之类的话,将人送出了正房,这才转身回屋了。
出了静安院,往后面走过一条甬道,便是青山院,青山院正对着谢文惠住着的望月楼,平日里姐妹二人常一起结伴同行,今日亦是。
谢文惠语气失落,“郡王府的杏林花听说最美,可惜今日没有眼福,不然也能与妹妹一起赏花了。父亲降职,日后这样的宴会怕是也没有机会多参加。南蓉县主往日里虽常与妹妹在一起,却又嫉妒妹妹文采,今日在宴会上提起父亲之事,也多有在勋贵子弟之间落妹妹脸面的意思,妹妹受了不少的委屈吧?”
“丢脸的反正不是我,姐姐不必担心这个。”谢元娘不想姐姐跟着烦心,又不想姐姐像上辈子那般任人打压,“南蓉县主身份摆在那,她又哪里会让人压过她的风头,她到是不敢对我怎么样,反而是姐姐性子太好,每次宴会都要在她面前低头,日后若在遇到不必委屈自己,左右咱们低头,她也不会高看咱们一眼,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谢文惠却不赞同,强耐着性子劝道,“你这样的想法便不对,也是以往我没有注意到这些。不说现在父亲只是五品的主事,便是以往正二品,也不过是个空职,你我以京城双姝被人称赞,风头压过一众贵女,怎么能不被人排挤和厌恶?今日你在郡王府没有被人嘲弄,不代表日后不被人拿着出身做话题,往后行事莫再张扬,谦虚谨慎方好。”
“刚刚当着母亲的面,你还说满则招损,盛极必衰,落在自己的身上怎么便行不通了?”谢文惠停下来,一定要妹妹点头才放心。
无非是姐妹之间说话,姐姐突然这么郑重其事,谢元娘对上认真的姐姐,到不好反驳,何况重生回来她也不想再与姐姐之间形同陌路,方点了点头。
谢文惠不管她是不是不情愿的点头,却再三叮嘱她,“你今日应下,日后行事方记得谦虚莫再张扬任性,若只当现在是用话诓骗我相信你,可莫怪姐姐与你翻脸。”
“姐姐说的这么严肃,怪吓人的,我记得你平日里很温柔的。”谢元娘亲近的上前挽起姐姐的胳膊,这种被姐姐耳提面命的感觉离她已经太久远了。
第二十五章:亲人3(盘算)
谢元娘欢喜的同时,鼻子也有些酸酸的。
谢文惠身子微微一僵,随后不动声色的将胳膊抽、出来,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我还不是被你爱闹的性子给吓怕了。如今咱们家今非昔比,你在外面仍像以往一样张扬,纵有才女之名,在一众贵女的眼里,规矩礼数首当其冲,文采不过退而其次。用闺中的规矩和礼数做文章,她们信手拈来,所以日后还是小心行事的好。”
话说到这,谢文惠目光望着不远处,拧着眉头,语气不喜,“令梅做什么去了,她是你身边的大丫头,跑来跑去的成和体统。你也不小了,身边的丫头也该换个稳重的,明日我和母亲提一提.....”
谢元娘素来知道姐姐持重端庄,希望她也能稳重一些,看到令梅小跑过来才这般说,“令梅打小就在我身边服侍,我若现在把她赶走,落在旁人眼里也多觉得我这个主子待下人薄凉,下人心寒了,又有谁日后能忠心服侍我,姐姐看在这个面上,便饶她一次,回去后我好好训训这丫头。”
谢文惠看她,奇道,“往日我提起你身边丫头管教不好,你惯会说就喜欢这样活泼的,又不喜欢我们管你身边的事,难得今日听你说出这番大道理来,果真是懂事了。”
姐妹二人已经到了各自院子的门口,令梅也跑了过来,谢文惠目光淡淡的扫她一眼,令梅立马就老实的站好了,谢文惠才带着丫头回了望月楼,进了院子还能听到身后主仆二人在小声说话。
望月楼里,极为幽静。
正屋榻上,谢文惠仍旧是刚刚穿着的金缎地人物花卉纹短衫,领口袖口是红色花边绣着庭院楼阁,下身配满黄色马面裙,鹅蛋脸原就给人喜气的感觉,再这样一身的打配,整个人也华丽起来。
宝枝端了茶盏进来,看到的不是姑娘和煦的笑脸,而是一脸的肃然,今日在去郡王府的马车上,姑娘头撞到了车壁之后,姑娘面上的笑就不见了,眉头亦不是的紧锁,宝枝打小就在姑娘身边服侍,大姑娘沉默又紧锁眉头的神情,总是让她忐忑不安。
“让言心去打听一下,今日郡王府的杏花宴可有什么事发生。”谢文惠察觉到宝枝在暗下观察她,只是眼下她自己的心绪还没有理明白,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身边的人。
“奴婢这便去。”姑娘说话了,幽静的气氛一散,宝枝也觉得轻松,“响午都过了,姑娘还没用午饭,奴婢让厨房那边送点热点心过来吧,姑娘先垫垫,马上也就要晚饭了。”
心下疑惑言心那个小丫头怎么入了姑娘的眼,到是让姑娘记住了。
谢文惠身边有两个大丫头,分别是宝枝和金云,宝枝心细,金云沉稳,两个大丫头好是好,只说话上不出彩,而院里的二等丫头言心,到是个能说会道的,宝枝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这样,才让姑娘记住了言心。
宝枝一向心细,谢文惠这些也不太上心,只让她去安排。
宝枝退出去安排,金云进来服侍谢文惠换了平常穿的衣裙,挥退了屋里服侍的下人,她独自靠在榻上的软榻上,不时秀眉紧锁,又不时欢喜出声,最后又唉声叹气,总之心情复杂,总归是头疼胸闷。
重生之事,若不是亲身经历,谢文惠怎么也不会相信是真的。
她明明记得在谢元娘出事之后,她便被顾府送回了娘家,路上马车出事,等她再睁开眼睛,便是在去杏花宴的马车上,现实太过惊人,当时也顾不上多想,她立马让马车调头回府,刚下马车就听到了父亲降职的消息,又看到坐在那伤心落泪的母亲,谢文惠才真正的相信她重生回来了。
再次回到十五岁,一切都可以重来,她再也不用像上辈子过的那般凄惨,不再被谢元娘压着,这样的事实让谢文惠雀跃,凭借预知示来的能力,这一世她可以恣意轻松的得到自己想要的。
欢喜过后,她冷静下来,也立马分析出眼前的形势,她不能表现的太张扬,更不能压过谢元娘的风头,与平日里不一样的作派,立马就会引人怀疑,万一让人误以为是鬼怪附身,便不妥了。
还有谢元娘与顾庭之的婚事,纵然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她也不会拦着,反正坏的是谢元娘的名声,顾庭之在优秀,却也有比顾庭之更优秀的男子。
想到这些,谢元惠神色微微一凛。
不,不能任由着谢元娘再去计设顾庭之。
其一为了谢府不被人笑话没有规矩,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不被牵连,也不能放纵着谢元娘再做上辈子的事情,何况顾庭之后来成了辅国将军,谢元娘嫁过去岂不又是像上辈子一样的风光?
上辈子所有人都认为谢元娘抢了她的婚事,谢文惠心里却明白,那只是母亲疼她,而有意想盘算设计她与顾庭之,却没想到被谢元娘抢了先,所以真细说起来,并没有顾谢两府要相看之事,而是母亲那边的一厢情愿。
最后母亲的想法落空,又被顾府指出暗下盘算的心思,羞恼之下才牵怒到谢元娘的身上。
所以外面都传是谢元娘抢了她的婚事,并不是真的,便是谢元娘自己也那般误会,母亲也没有解释过。
上辈子谢文惠一直以为母亲最疼谢元娘,可是直到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才发觉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暗下里也去观察打探过母亲为何对谢元娘的态度怪怪的,却一直到死也没有发现什么。
今日在静安院里,她也曾暗下里注意母亲对谢元娘的态度,确实透着古怪,可再细看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有上辈子的事情,谢文惠觉得不是自己想多了。
第二十六章:亲人4(预知)
一时之间谢文惠的脑子乱乱的,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知道从哪下手。
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能乱。
一切只能循序渐进,慢慢的来。
比如父亲被刘将军被关押的事情牵连,她上辈子记得最后刘将军被平反,而帮刘将军找出平反证据的正是往日里刘将军的副将,现任兵部苏侍郎。
谢文惠双手不由得慢慢紧握,若是这辈子她能及时的帮父亲找到刘将军被诬陷的证据,是不是父亲就可以官复原职?不必像上辈子那般,直到她死父亲也还在五品的主事上?
只要谢府荣耀了,自然有好的婚事匹配。
等宝枝端了点心过来,谢文惠已经理好了情绪,只等着言心打听消息回来,她心中实在奇怪,上辈子的杏花宴谢元娘大闹丢人回来后大发脾气,后来名声也坏了,怎么今日看她的样子到似什么事也没有一般?
想到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今日谢元娘说话又那一番大道理,到和上辈子嫁人之后的谢元娘有些相似,思及至此,谢文惠略有些浮躁。
青山院那边,谢元娘才换完让令梅找出来的棉布衣裙,靠在软榻上歇息。
令梅道,“好好的姑娘怎么要穿棉布做的衣衫了?好在今年做衣时做了一身的棉布衣裙,不然今日姑娘要穿棉布的还找不出来呢。”
谢元娘端着茶盏,“银子给过去了?”
回府之后,谢元娘便让令梅回青山院取银子给弘义阁的小二。
“给了之后,奴婢就往静安院赶,听半兰说姑娘回了青山院,这才急忙的赶了回来。”说起这个,令梅又后怕,“要知道大姑娘在,奴婢怎么也不跑了。”
大姑娘向来注重规矩,令梅便是心思粗,也能感受到大姑娘不喜欢她。
“姐姐看着严肃,实则重规矩,心地也软。你是我身边的丫头,不必担心旁的,只要我喜欢你便行。”谢元娘安她的心,正间里有些乱,衣裙堆的满哪都是,“叫醉冬和寒雪进来帮你收拾,你一个人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醉冬和寒雪是谢元娘一次在路上买回来的,当时是冬天又正好是晚上,被酒**亲卖身时被谢元娘遇到了,便取了这样的名子,上辈子谢元娘出事之后,这两丫头被送庄子上去了,她嫁进顾府之后,两丫头又偷偷跑来看她,心里还惦念着她这个主子。
重活一世,身边的人,谢元娘总要珍惜。
令梅没有推诿,出去之后又折了回来,“醉冬去给姑娘取点心,寒雪那丫头我看正和大姑娘院里的言心在角门那说话。”
主子回来不知守规矩服侍,还在和别院的丫头私话,重活一世,谢元娘不得不重视自己院里的事情,确实混乱,下人也没有规矩。
上辈子没有嫁人前,谢元娘一心在意才女之名,又活的恣意张扬,被娇宠的从来没有像其他闺中女子一般要整理院子里的琐事,所以嫁人之后,她不会做人妇,一切都是婆婆亲手指导慢慢学的。
现在谢元娘也不是那个懵懂不懂事傲气的谢二,此时听到姐姐院里的下人与自己院里的下人交往,心知自己想多了,只是上辈子成为顾府的少夫人之后养出来的习惯,让她又做不到对这些事不去观察。
“言心?”一个下人,谢元娘到不上心,不过言心这个名子,谢元娘到是熟悉。
能说会到又精明,上辈子在大姐姐身边服侍。
她往日里也不关注这些,尽不知道寒雪与言心交好。
想到这,她眸子微微一动,“一会儿寒雪回来,你打听一下她和言心说什么呢?记住了,别让寒雪察觉到。”
令梅粗枝叶大,到没有多想,只当主子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主意,便应下了。
谢府的主子少,人品简单,谢父又没有通房侍妾,便也没有其他府上那些乱七八遭的事情,谢元娘平日看书的时候又多,她性子虽活泼却喜静,院里的下人也不多。
令梅这边收拾完,醉冬也端着点心回来了,令梅趁着姑娘身边有人,便出去了,谢元娘两块点心用完,令梅也回来了。
见她要开口,谢元娘抬手打断,吩咐醉冬,“剩下的点心你拿去和你妹妹用了,晚上让大厨房那边做点清淡的过来就行。”
醉冬和寒雪是亲姐妹,姐姐醉冬稳重聪明,妹妹寒雪古灵精怪,见姑娘有话要和令梅说,只当没看出来,谢恩的端着点心退了出去。
令梅估摸着醉冬走远了,这才把打听来的说了,“.....言心问寒雪姑娘心情好不好,寒雪说当时就觉得奇怪,便直说姑娘回来还没有到身前服侍,也不知道姑娘心情怎么样,要是奴婢不过去,她一会儿也要过来回话的。”
“寒雪平日里看着小丫头心里没事,到是挺精明。”学完了话,令梅都忍不住夸了一句,“大姑娘和姑娘是亲生姐妹,大姑娘院里的丫头就这样打听姑娘的事,让人看到了,岂不是猜疑姑娘姐妹之间有间隙。言心平日里就受窜院子,自己背后讲究人,真当寒雪年岁小和她一样呢?也太小瞧人了。”
谢元娘面上的笑意淡了些,“是啊,难得我们令梅也长大了,能说出这番的道理来。”
之前她就觉得自己多想,现如今看令梅这粗心的丫头都这么想,可见并不是她想多了。
“姑娘莫拿奴婢打趣,奴婢知道自己脑子不如人精明,可奴婢忠心。”令梅说最后一条时,下巴也高高的扬了起来,自以为傲。
谢元娘被她逗笑了,打趣了她几句,这才吩咐她,“你也让寒雪注意一下望月楼那边的动静。”
“奴婢省得了。”令梅并没有疑惑的就痛快的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