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飞龙骑脸
……
夜晚,土城城主府内……
胡琴丝丝入耳,手鼓不断发出轻吟,厅中央的炭盆内,燃起淡淡幽火,四名胡姬不停扭动曼妙舞姿,将一个二百斤开外的胖子围在中心。
这胖子不是别人,正是怀王卫稷。
此时的卫稷满面春风,与四名胡姬尽情嬉戏,看的落座在四周的汉军将官一阵木然。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卫稷这么个胖子,为何跳舞动作却如此的自然,如同舞王一般,给人一种强烈视觉冲击。
一曲方毕,卫稷搂着两个胡姬来到自己座位上,笑着端起金酒杯:“本王真是太高兴了,来,大家喝一杯,庆贺我汉军旗开得胜!”
众人齐齐端起酒杯:“王爷请。”
一杯酒下腹,卫稷边上的胡姬立马给他倒满酒水。
卫稷往嘴里丢进一口葡萄干,随口向白麒问道:“白将军,我军初胜,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趁势杀向琉璃城?”
白麒笑道:“王爷,我军连日血战,急需休整,暂时怕是无法继续进军。”
卫稷点点头:“不错,赶了那么久的路,又经逢这样的战事,将士们毕竟也是血肉之躯,确实该好好休整几日,只是……”
他话锋一转,若有所思道:“可万一贵孀集结大军向我大军扑来,又该如何是好?”
卫稷好歹跟着刘策打过许多恶仗,对于战局洞悉,也是颇有心得,他所提忧虑不无道理。
白麒闻言却道:“如此,那正合我心意,我军深入敌境,若是一城一寨打下去,这场仗怕是要拖上好几年,
如果贵孀主力大军集结主动来找我汉军,那就正好一战将其脊梁打断,看他以后还敢跟我大汉做对!”
田晏闻言提醒道:“话虽如此,但贵孀国力不比西域诸邦,传闻其带甲之士过百万,
即便有夸张之嫌,以末将估计,四五十万大军还是有的,眼下我军可战兵力满打满算四万有余,
即便装备精良胜过贵孀,想要一举击垮贵孀主力,也会折损不少兵马,末将以为应该先取琉璃城,
而后据城而守,瓦解敌人锐气,最后一鼓击之。”
白麒道:“我汉军自成军以来,一向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听闻当年陛下起兵之初,便以百余流民击溃十数倍流贼,
高阳城更是一战尽诛七万流贼,现如今我汉军士气旺盛,甲胄军械齐备,更有国之利器火铳铁炮,
对付一群蛮夷,难道还没信心么?这是我西域都护府第一次对外大规模用兵,断不能被一个贵孀折了威风,
就算它真带甲百万又如何?我白麒一样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的好!”
夏育一拍桌案,大吼一声:“就让贵孀人知道,我汉军天威,不可冒犯!”
一阵激昂的喧嚣后,白麒命人取出一份由参谋司精心绘制的地图。
“距离土城以西二百里,便是琉璃城所在,情报司探查得知,城中守军万余人,与土城兵力相当,
我大军在此休整七日后,便向琉璃城进军,但对琉璃城,本帅以为完全没必要夺取,
其一,琉璃城规模与土城不相上下,城中粮草根本无法支撑我六万大军持久消耗,
其二,即便城中粮草充足,可我军一旦入城,那么便会被困守城中,无法发挥我汉军灵活机动性,
更无法大规模歼灭贵孀军,诸位莫要忘了,现在是我们在进攻,哪有将攻势直接转为守势的?
因此,本帅以为,大军只取琉璃周围各处散户部落庄园,用以补给我军这段时日粮草消耗,同时让贵孀军除开后勤补给,无法再从其他渠道获取补给,
同时也可以让将士熟悉下附近地形,或许可以寻找与贵孀主力大军决战的最佳地点。”
田晏一听,再次确定道:“白帅,你真的不打算直接攻取琉璃城,将它让给贵孀主力?”
白麒摇摇头:“探马来报,琉璃城与土城最大不同便是其城中有近千口水井,且都是取自土壤之水,根本没有断水之忧,
强攻只会让我汉军折损惨重,何况本帅说了,就算打下琉璃城也对我军没有任何收益,
不如留着做饵,逼迫贵孀大军来此,介时,琉璃城后勤补给将会越发严重,
只要我大军能在第一击将贵孀主力打疼打怕,他们定会龟缩进城中不敢轻举妄动,
到时我们便可以在城外将其粮道截断,让琉璃城彻底变成一座孤城,诸位,大家以为一座城池,
能负担的起几十万大军都后勤么?”
众人闻言,额头不由渗出一丝冷汗。
不愧是霍青昔日下属,所出战略皆是直切敌军要害,这真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陛下曾言,十万大军不如五千精兵,我汉军兵力虽然处于劣势,但人人渴望战争,
贵孀虽兵多,然在本帅眼中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四万汉军要破数十万贵孀兵,不过翻覆之间,
诸位,回去后让众将士好生歇息,七日后向琉璃城开拔!”
“喏!”
……
宣武四年二月初三,难篼的大军终于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向土城开拔。
望着足有五十五万的大军,难篼一时间意气风发。
“就算是大食、萨珊,都未必由我贵孀这等强军,小小汉军敢来惹我贵孀,这一次,我难篼不但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更要率军杀到中原去,将那个胆大妄为的汉朝皇帝抓回来,让大家好好看看,这就是跟我贵孀做对的下场!”
难篼开始畅想着杀入中原腹地,尽情劫掠他们的财富,最后刘策等皇室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情景。
也不怪他有这样的想法,试问这样庞大的军队,怎么可能会打输?
飞龙骑脸,你告诉我怎么输!?
就在难篼雄心勃勃,决定立不世之功之际,一斥候来报。
“启禀大将军,枯瑾将军来报,汉军已攻破土城,目前大军正向琉璃城方向进发,请大将军火速驰援!”
“你说什么!?”
难篼一把拎起那名斥候脖颈:“土城失守了?这才几天时间?思塔因那混账东西在干什么?我不是命他不要主动出击么!”
斥候颤颤巍巍回道:“具体缘由,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听枯瑾将军说,思塔因大人已经战死了……”
“废物,真是便宜他了,不然我一定要送那家伙入火盆活活烤死方解我心头之恨!”
推开斥候,难篼整理了下自己身上铠甲,大声道:“传令全军,以最快速度抵达琉璃城,
绝对不能让汉军在我们抵达之前攻破城池!”
“是,遵命!”
听着沉闷的角号声被吹响,难篼这才恢复了一些身为主帅的气度。
“白麒,就让你再得意几天,等我大军一到,定要将你一干人等挫骨扬灰,方解我心头之恨!”
七十三 乱了
……
一月十七日,距离土城被围不过短短三天,城中局势已彻底失控。
“渴死了,我真的渴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被围死,也会被活活渴死的!”
“老天爷,求求你给口水吧!”
“阿娘,我想喝水!”
由于城主思塔因的限水令,土城数万百姓很快就陷入缺水局面。
其实,从水道被截开始,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基本就在汉军一方了,哪怕汉军不进攻,城中也必定会自乱。
毕竟人可以几天不吃饭,但绝不能一天不喝水,尤其是对处于沙漠热带的人而言。
渴的嗓子冒烟的百姓,开始陆续走上街头,寻找一切可以解渴的东西。
“站住,都给我站住,城主有令,不得擅自上街,立马回去,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一座偌大庄园前,几十名凶狠的土城守军,挥舞着手中矛杆,不停将逼上来的居民驱退,阻止他们靠近庄园大门一步。
人群中,为首一名头裹包巾的长者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给我们一口水喝吧?再没有水,我们就要渴死了,行行好吧……”
“砰~”
结果,长者话未说完,就被一名守卫直接一杆甩翻在地,紧接着周围三四名守卫一拥而上,对着老者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老东西,你嚷个屁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大呼小叫,惊动了大人担当的起么?”
“踹死你个老东西!”
老者缩在地上死死抱着头,任凭守卫拳打脚踢,嘴里只发出阵阵呻吟。
周围的居民对此是敢怒不敢言,只是默默握紧拳头,却毫无作为。
在庄园内,一名衣着华丽,满脸浓密胡须,脖子上挂着一串粗重金项链的贵族姥爷,正抱着一名身材曼妙,姿色妩媚的西域胡姬,坐在二层院台上,惬意地看着门外乱哄哄的一切。
而摆放在他们面前的,是新鲜的水果,有葡萄,西瓜,哈密瓜,香瓜,还有各色糕点甚至葡萄酒,跟街上混乱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土城内的平民虽然缺水,但这些贵族姥爷们可不缺,城中几乎每一个贵族庄园中,都有一口冰凉的深井,即便城外绿洲水道被截断,短时间内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哈哈哈,这群卑贱的平民,敢跟老爷我做对,活该被打,小美人儿,你说是不是啊?”
贵族老爷说着,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老爷说的对,这些百姓真是不识好歹,早晚收拾了他们……”
而这胡姬也深表认同,自从跟了这庄园贵族后,她潜意识里也将自己当成了贵族一部分,对昔日一道的平民百姓也十分看不起。
庄园内,酒水佳肴,吃喝不愁,而庄园外,宛若一片人间炼狱。
“横竖都是死,跟这群吃人血的牲口拼了!”
忽然一声暴吼吓了贵族老爷和胡姬一跳。
庄园外的那群贱民,居然反了!
只见一名年轻力壮的平民,一个箭步,直接将一名守卫冲撞在地,然后抓起他手中的矛杆直接钉入他咽喉。
那守卫就是之前第一个出手揍老者的家伙,怎么也想不到只消片刻功夫,自己居然被这群软弱可欺的贱民直接洞穿了咽喉?
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但却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不等他细想,黑暗将他最后的意识彻底吞噬。
“杀啊!”
“跟他们拼了!”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在血腥味的刺激下,这些平日里受尽欺压,温顺如绵羊的贱民,终于化身为恐怖的狼群,疯狂扑向庄园前的守卫。
几十名护卫在面对数百已经失去理智的百姓面前,很快就被掀翻在地。
一名青壮借此一脚踹开庄园大门,直冲有水井的地方。
不等多时,身后数百人鱼贯而入,第一件事便是寻找一切可以缓解饥渴的东西。
“这,这群贱民胆敢冲我的庄园?”
贵族老爷呆呆地看着院落内满是肮脏的人群,心中是又气又怕。
就在这时,管家急忙来劝:“老爷不好了,城里的贱民和奴隶都造反了,赶紧去城主府避一避吧,再晚,这群贱民冲上来可就小命难保啊!”
贵族老爷这才回过神:“对对对,赶紧去城主府,找思塔因大人寻求庇护。”
说完,在管家搀扶下,向庄园后门走去。
“老爷,你也带上我吧,求求你了!”
他刚要离去,那胡姬死死抱住她的大腿,苦苦哀求能带上自己。
贵族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一脚将她踹开:“你就自求多福吧。”
毕竟多带一人就越难跑路,虽然这胡姬姿色却是不错,但他更在乎的是自己的性命。
“老爷,你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啊~~”
眼睁睁看着贵族老爷夺路而走,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胡姬发出绝望的哭喊声……
土城秩序彻底崩溃,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暴民,他们成群结队,将街道的商铺尽数劫掠一空,更是直接砸开大户庄园的大门,将内中财帛物资搬离一空。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一口水”这么简单了,城中到处充满罪恶,哭声震天,宛若末日来临。
而这些贵族眼中的贱民,第一次从精神到物质上,得到了双重满足。
当日午时,除了城主府外,土城内其余各地已经被平民占据。
得亏思塔因怕事情有变,提前又从城内招募了数千精壮编入守军,让城主府兵力达到了一万,这才顶住了暴民的攻势。
然而,思塔因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光挤在城主府内的贵族连同其家眷就有几百人,这物资消耗可不是一批小数目?
何况,城主府那上万守军一旦发现没有补给,就不会反么?
这时,他才想起几天前虚不坨为什么主动请缨离开土城了。
什么夜袭抵御白麒?
等于是直接跑了啊!
思塔因十分懊恼,更是十分后悔,亲切的将虚不坨祖宗十九代一一问候了遍,最后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
七十七 步骑对决
……
“尔娘兮(特码的),这难篼也算是贵孀名将?几百里路,还都是平原地形,居然走了足足二十天,给条狗面前栓块肉,都能跑四五个来回了!”
宣武四年,二月二十三日,就在这一天,闲的在琉璃城外就差搓蛋的汉军终于等来了难篼的“一百五十万大军”。
田晏得知这消息后,直接骂娘,怎么也想不到贵孀军行军居然如此迟缓!
白麒对此却丝毫不在意,虽然难篼的主力大军比预期晚了不少时日,但也正因为如此,让汉军游骑已经将琉璃城周边所有村庄给洗劫一空。
也就是说,难篼想要在琉璃城外获取补给,是绝对不可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堂堂正正与汉军展开决战。
耿恭说道:“白帅,斥候来报,此次难篼大军不下六十万人马,其中骑兵十万,步兵五十万,
另有杂役奴仆五万余人,如今已达琉璃城外三十里,估计最迟明日晚上便能抵达。”
听完耿恭的话,帐内众人默不作声。
的确,这贵孀军势庞大,一般人得知这个情报,是绝对不可能波澜不惊的。
但在白麒和在座的各级将领心目中,却是在计算这几十万人马一日所耗粮草有多少。
“呵~”
良久,白麒笑了。
“这六十多万人马一日所耗粮草,单按人数算,一名士兵一天至少需要两斤计算,那就是八千石,
一匹战马一天所耗按我汉军《马策》计算,所需干草至少十五斤,精料五斤,那就是二十斤,行军中的战马所耗更大,十万战马至少消耗一万两千石粮草,
两者合计便是一天所需两万石,贵孀有这国力支撑这么庞大一支军队持续开销么?
此战,我军未战已胜一半,接下来应该做的就是挫一挫他们的锐气,逼他们挤入琉璃城中。”
白麒此言一出,各级将领纷纷摩拳擦掌,陆羽更是直接说道:“请白帅让我出击,定能一战灭其气焰。”
夏育也不甘示弱:“白帅,末将请求半道截击贵孀大军!”
田晏:“末将也愿往……”
白麒笑了笑,随即说道:“三位将军身上已经有不少军功,这接下来的战功也该给尚未立功的将军了。”
说话间,他把目光瞥向自己的副将王郃。
王郃立马起身拱手:“白帅,末将请求出战!”
白麒道:“你麾下新拨的八千武卒,能上战场了么?”
王郃大声回道:“八千武卒日夜操练,早已渴望能建功立业,还望白帅成全!”
“好!”
白麒一拍大腿。
“王郃听令!”
“末将在!”
“命你本部武卒,前去迎击敌军,本帅会让炮营在一侧援助,务必首战壮我汉军之威!”
“喏!”
……
二月二十四日清晨,难篼大军终于陆陆续续抵达了琉璃城近郊。
从涡轮城到琉璃城,不过四百余里路程,可难篼的大军偏偏走了二十一天才抵达。
而归其原因,便是难篼好大喜功,每过一地,便让周边贵族前来拜候迎奉,算是过足了统领三军的瘾。
至于汉军在他们磨蹭的这段时间有什么动作,难篼认为根本无需在意。
毕竟自己六十多万人马,碾也把汉军碾死了。
“琉璃城总算到了,枯瑾这个家伙还算可以,没有让汉军占了城池。”
眺望着远处的琉璃城城墙,难篼再次松了口气。
“等进入琉璃城,定要好好蹂躏下那几个月氏国女奴,好缓解本将军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就在他畅想用什么样的姿势享用月氏美女时,一阵激昂的号角声在左侧山道上响起。
“嗯?”
看着远处一支清一色玄甲军缓缓逼近,嘴里喊着气势磅礴的“汉军威武”,让难篼不由瞳孔一缩。
“这群卑贱的汉人,以为这样喊喊口号就能让本将军知难而退?打错如意算盘了!”
难篼一挥马鞭,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都是步兵?”
等看清汉军所列皆是步兵后,难篼先是一愣,随后狂笑不已。
“哈哈哈,步兵?我还以为白麒有什么能耐,没想到是这般不知兵的货色,区区数千步兵就妄图前来挑衅?是欺我贵孀无人,还是狂妄自大呢?”
难篼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对身旁副将说道:“领五千铁骑,将这支军队一举击溃!”
“是!”
“回来!”
“把那步军指挥官抓来,本将军要问问他,到底哪来的勇气敢跟我贵孀做对!”
“是!”
很快,五千贵孀骑兵整装待发,静立于前阵。
“我伟大的贵孀勇士们?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到了,那群无耻的入侵者公然前来挑衅,就让我们用手中的马刀教会这群汉人,我贵孀帝国,才是西域真正主宰!”
“嗷嗷嗷~~”
五千贵孀铁骑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每个人脸上满是疯狂和灼热。
骑兵,才是这个世上的王者。
五千骑兵可以轻易撕开数万步兵的军阵,然后展开肆意屠杀。
然而……
“英勇无畏的贵孀勇士们!随我一道,给这群狂妄的汉军,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吧!杀啊!”
“杀!”
“杀~”
“杀~~”
五千骑兵再次发出狼嗥般的吼声,紧接着挥动弧刀铁枪,向汉军步兵方阵发起来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全军听令!列阵!”
“喝~~”
面对五百步外,潮水般涌来的贵孀骑兵,主将王郃冷漠的下达指令。
一声令下,三个战阵四面齐齐竖起两道撸盾,位于第三第四列的长矛手将手中高达五米的长矛齐齐平压,从撸盾缝隙处探出,形成一个令人绝望的“刺猬龟甲阵”。
“长弓手准备!”
“咯吱吱~~”
位于阵中的长弓手,齐齐将手中弓弦拉开满圆,调整好角度瞄准蔚蓝的天空。
这八千武卒平日里操练极其严酷,每日需身着五十斤重甲,手持五米长矛,背戳三石挽力的劲弓徒步行军二十里后,还能直接展开对阵。
无论是对战阵的配合,还是长矛弓弩的使用,都远超汉军其它军种。
且每一名武卒,都是由百战余生的旧部老兵组成,其毅力和组织性都是一等一的。
刘策亲自检阅过这支军队,给了他们一个响亮的名字——
魏武卒!
“汉军~~”
“威武~~”
一声震天齐啸过后,天地间仿佛陷入沉寂,除了沉重的马蹄声外,就只剩粗重的呼吸声在两军阵前回荡。
七十八 初战告捷
……
“一百八十步,紧~~”
阵中测距手用窥镜密切关注着贵孀骑兵动向,每隔二十步,便大吼一声。
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三个方阵内,无论撸盾手还是长矛手,甚至长弓手都神色凝重。
即便王郃也是额头青筋暴起,默默等待交战那一刻来临。
“一百六十步~~”
“一百四十步~~”
“一百二十步~~”
“风~~”
随着测距手奋力发出嘶吼,锐利的铜哨声在阵中不停回荡。
“飕飕飕飕飕——”
长弓手果断松开紧绷的弓弦,瞬间,上千支利剑腾空而起,幻化成一片乌云,向前方奔腾的战马覆盖而去!
一名贵孀骑兵高举弧刀,嘴里不住发出激昂的吼叫,眼看汉军列阵近在咫尺,不由夹紧马腹,想要加速冲过去。
但下一刻,冰冷的箭镞从半空贯落,直接洞穿他身上的皮甲,直至没入胸膛。
瞬间,他的脸色一片惨白,直觉全身力气随着体内箭镞的射入而如同潮水般褪去。
最终,他张了张嘴,垂下高举弧刀的右臂,一个侧身跌落马背,被身后无数双铁蹄践踏成一片尘埃。
另一名骑兵在察觉汉军阵中箭矢射出一瞬,立马将随身携带一面圆盾举过头顶。
随着“笃笃”两声呲响,他的反应让他顺利躲过一劫。
但是,他的好运也仅限于此了。
人可以挡下箭矢,但马匹不可以。
一支利箭直接从马首处洞穿,战马发出一声痛苦嘶鸣,竟是直接将马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紧接着重重倒在地上。
可怜那名骑兵竟是直接被摔断脖颈,至死都不可置信。
一阵箭雨席卷,贵孀军中约有上百骑兵被掀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骑兵高速机动,加上长弓抛射,命中本就随缘,也只能有这样的效果了。
但汉军将士本来就没指望靠一波箭雨就能逼退这些骑兵,这一轮抛射,不过是实验对面骑兵的斗志。
接下来,才是真正决胜负的时刻。
一直关注战局的夏育忍不住对白麒说道:“白帅,让炮营的兄弟支援下火力吧,单靠武卒军阵,独自面对骑兵冲阵,怕是……”
“还不到时候!”白麒拒绝了他的提议,“本帅之所以让步兵方阵正面对阵骑兵,就是要让贵孀军队的斗志在这里磨灭,王郃是我副将,魏武卒也非泛泛之辈,他们能顶住!”
夏育不再说话,继续用窥镜关注前方战局。
“杀啊~杀光这群汉人~~”
“嗷嗷嗷~~”
不足二十步距离,贵孀骑兵仿佛打了鸡血一般,集体嚎叫起来。
反观汉军阵中,却是静的可怕。
王郃心中默默计算着敌军距离,直至第一个骑兵冲入长矛范围后,不由闭上双眼。
“开始了!”
砰~~
轰~~
“吁~~”
“呲~~”
整列骑兵终于撞上了步兵方阵,一时间动荡四起,双方人马互有伤亡。
一名撸盾手只感紧贴的撸盾好像被重物撞击一般,巨大的阻力让他口中吐出一口殷红鲜血,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豁尽全身气力将摇摇欲坠的撸盾重新顶了回去。
另一名撸盾手则没这么好运了,在骑兵冲阵刹那,整个人直接被掀飞落入阵中不知死活。
好在他身后第二个撸盾手及时补上,才保持住了阵型不乱。
五千骑兵第一轮冲阵,可谓最为猛烈,直接造成三百武卒伤亡。
不过,好在战阵依然完整。
而步兵战阵不乱,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般的反击了。
“刺~~”
“喝~~”
最前列的步兵在上官怒吼下,齐齐刺出手中长矛。
他们甚至不用刻意瞄准,因为眼前的贵孀骑兵密密麻麻聚集于一处,每一矛刺出必定带起一滩鲜红的血箭。
“噗呲~”
一名贵孀骑兵刚准备拨转马身,却被突如其来的三根长矛同时洞穿胸口,至死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便轰然倒地。
“啊不~~”
还有一名贵孀骑兵,自己胯下战马被刺出无数个血窟窿,刚想下马逃跑,一条长矛如毒蛇般从阵中探出,直接刺中他小腹。
随着长矛手顺势一扭,他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便活活痛死在汉军阵前。
另外一队贵孀骑兵则是直接在战马冲阵刹那,便惨叫着从马背上翻落,掉入汉军阵中。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无数根长矛和带有掌钉的军靴,活活将其扎成肉泥。
贵孀骑兵一个个倒在汉军阵前,所谓进时容易退时难,面对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汉军,他们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
“唉~~”
难篼看着战场局势变化,怎么也料不到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五千骑兵对决不到一万汉军,按理说是有足够优势的,可为什么……
“放过我,不要啊~不要啊~”
一名贵孀骑兵被一根长矛直接从马背挑落,吓得他是满地打滚,妄图寻找同伴庇护。
但当他定睛看去才发现周围遍地都是人仰马翻的情景,身边竟是没有一个自己人了。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蔓延,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逃离这片死亡禁地。
可身后的汉军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刚起身刹那,一根带血的长矛直接从他后背贯穿,他清晰听到体内骨骼被碾碎的声音,最后吐出一口带血的泡沫,在极度痛苦惊惧中死去。
“撤,快撤~”
失去机动优势的贵孀骑兵,眼看损失惨重,果断选择撤退,纷纷拨转马身向难篼所在位置退却。
“汉军必胜!”
“汉军威武!”
“汉军必胜!”
“汉军威武!”
面对潮水般退却的贵孀骑兵,汉军将士齐声欢呼,更是让贵孀大军心惊胆寒。
这一阵,汉军伤亡三百六十人,贵孀骑兵损失一千二百骑,且汉军士兵多是在骑兵第一轮冲锋中损失最大。
败了?
就这样败了!?
难篼还是难以置信,步兵与骑兵之间正面对决,居然败了?
还是堂堂正正没有任何阴谋诡计的情况下!
“这支汉军,果然是劲敌,传令步军集结,本将军要将他们一举歼灭!”
难篼一声令下,决定要把对面这支汉军一网打尽。
因为他知道,如果不将对面汉军气焰打压下来,自己的大军士气必然会受影响。
只是,他此行所携带骑兵却不敢再贸然派出了,说是十万骑兵,实则真正符合骑兵标准的不足三万,剩余的都是由牧民组成的散野骑兵,实在折损不起。
七十九 摧枯拉朽
……
“英勇的贵孀勇士,你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壮的战士,用你们手中的长矛刺穿汉军的铠甲,
用你们的长刀,斩破他们的盾牌,主神在上,赐予你们无限的力量,将这些入侵者送入地狱吧!”
“嗷嗷嗷嗷嗷~~”
三万贵孀步兵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扬起手中各式兵器,脸上写满了狂热。
汉军阵中,王郃用窥镜仔细观察后,不由摇摇头:“贵孀大军虽多,然兵器甲胄繁杂无需,更无纪律可言,想来定是临时召集的青壮,除了空有一腔血勇外,一无是处。”
然后,他挥了挥手。
“变阵!”
“喝~~”
魏武卒立马展开变阵行动,原本处于最前沿的撸盾手跟长矛手立马有序退往中军恢复体力,原有的位置被自己身后同袍替代。
当第一通鼓点落下后,变阵已经完成,依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龟甲阵。
而位于左侧的董宣炮营,此时也已经调整好了炮位,提前装填好了弹药……
“杀啊~~”
“嗷嗷嗷~~”
三万贵孀步兵透声震宇,仿佛能把空气都给凝结。
难篼点点头,对这些步兵的表现十分满意,之前骑兵带来的挫折瞬间被抛之脑后。
“三万人打不足一万,我看你怎么赢!”
一股莫名优越感,从难篼脚底油然而生。
……
“五百步!”
汉军炮营位置,测距手准确报出敌军距离己方军阵距离。
董宣沉着脸,一言不发。
“将军,四百五十步了,已进入火炮最佳射程范围,恳请开炮!”
望着密密麻麻,混成一团的贵孀步卒,董宣终于默默点了点头。
“放!”
“轰~~”
炮口喷出一团刺目火光,紧接着,硝烟弥漫,十三颗炽热的二斤铅弹,拖着长长的黑幕,贵孀军中呼啸而去。
董宣从窥镜中清晰的看到一颗炮弹落入人群中,立马腾起一连串的血雾。
而贵孀人何曾见过这种超越时代的利器?瞬间就被打傻了。
一队贵孀士兵聚集一处,还在厉声嚎叫,但下一刻为首一名士兵突然感觉胸膛被什么东西击中,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绞肉的声音。
回头望去,却见己方这一队人此时都倒在血泊之中,不少人还未死去,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而等他反应过来,漠然向胸前看去,顿时也跟着惊叫起来。
原来自己的胸膛被一枚铅弹直接穿透,由于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另一边,一名手持一米五左右短矛的贵孀士卒直接被一枚落地的跳弹砸中膝盖。
瞬间,他的左腿硬生生从躯体分离,露出断裂的血骨,令他痛不欲生,后悔生到这世上来。
还有一名士兵,被半空落下的一枚铅弹直接砸碎头颅,可他旺盛的生命力并没有随着头颅消失而倒下,无头的尸身奇迹般依然高举弯刀前行了十余步,随着一团血泉喷出后,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放!”
“轰~~”
一轮炮击结束,董宣果断下令第二轮齐射,登时,又有十三颗炮弹呼啸而出,贵孀军中再次腾起大片血雾。
对于这两轮射击所产生的效果,董宣很是满意,唯一遗憾的是,火炮数量还是太少了。
而难篼对此也傻眼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打这么远?比大食的投石砲还要远的多,这些汉人到底是怎么造出如此可怕的东西?”
一时间,难篼冷汗布满额头,第六感官告诉自己,这场战争可能没有自己所想这么简单。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抛驻脑后。
自己有六十多万人马,怎么可能输?汉军就这么点人,就算碾也碾赢了!
当第三轮火炮射击结束后,董宣停止了射击,因为贵孀军距离汉军步兵方阵已经不足二百步了,这个距离和角度,极有可能误伤友军。
外加火炮也需要散热,不得已只能暂停炮火支援了。
剩下的,就交给那些魏武卒了,自己已经最大程度给予了贵孀军士气层面的打击。
三轮炮击,真正击毙击伤的贵孀士兵并不多,但的确如董宣所言,士气精神层面的打击才是主要目的。
而这些贵孀士兵,显然被刚才的炮击震慑了心灵,虽然脸上依然狂热,但眼神中明显充满了恐惧,生怕那恐怖的炮击再次袭来。
只是,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死在炮击之下或许才是比较幸运的。
“全军准备!”
“喝~~”
“进攻!”
“威武!”
双方相聚一百步距离,原本稳若泰山的汉军军阵,竟然率先动了。
“有进无退!”
“杀~~”
杀声震天,整齐如一的脚步声,踏在干燥的土地上,给人一种巨大的感官冲击。
“放箭!”
相距六十步,贵孀军中一名军官直接下令跑动中的弓箭手展开抛射。
顿时,气喘吁吁的弓箭手立马向半空中抛射出一阵箭雨。
然而,面对贵孀军的箭雨侵袭,前进的汉军步兵根本没有任何停歇迹象,依然稳步缓缓向咆哮的贵孀军逼去。
“叮叮叮~~”
箭雨落入汉军阵中,箭镞与铁甲碰撞刹那,响起一片刺耳的打铁声。
优良的铁甲完全无视了箭弩的攻势,其实在汉军大规模普及精铁甲胄的时候,寻常单兵箭弩已经无法再给他们造成任何威胁了。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七千余魏武卒气势磅礴,如林长矛在苍穹之下有序晃动。
“杀啊~~”
终于,两方大军交织一瞬,铁与血的激烈碰撞,正式展开。
“不,不要~”
一名冲在最前方的贵孀士兵看到眼前军阵,尤其是那森寒如林的长矛时,不由心惊胆寒,刚想放慢步伐,不想却被身后同伴给推了一把。
这一推,直接就撞在了一条长矛上,在他夺命的嘶吼声中,眼睁睁看着那条五米长矛一点一点挤进自己躯体,最后直接透体而出。
“喝~”
一名贵孀士兵大吼一声,避开周围长矛,直接来到撸盾前,二话不说抄起手中残缺两个角的短刀,对着坚硬的撸盾一阵疯狂输出。
然而就连骑兵都无法冲垮的撸盾,又岂会被这卑微的力量击垮?
就在那贵孀士兵连续砍了七八下,就在要砍下一刀时,撸盾忽然向前一冲,直接撞在自己脸上。
那贵孀士兵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向后退去,而就在他后退瞬间,左右两侧各有一条长矛,同时向他刺来。
“不,等等~”
“噗呲、噗呲~”
回应他的,是无情的锋刃,洞穿他躯体的回响……
八十 粮道
……
“前进!后退者,军法从事!”
“喝~”
“长矛手,刺!”
“喝~~”
近万汉军战卒组成的战阵,在各级军官指挥下,竟是向前方数万贵孀军缓缓压去。
每前进一步,便有上千条密集的枪林从阵中探出,肆意收割着贵孀士兵的性命。
短短几个呼吸,战阵踏过的土地,留下遍地尸横,几个侥幸从长矛阵中捡回一条命的贵孀士兵,连滚带爬想要往来时方向逃窜,结果很快就被无数双铁靴淹没,消失在漆黑的战阵中。
终于,贵孀军的士气,在汉军一面倒的碾压下,逐渐开始崩溃。
这些贵孀军士兵大多是由牧民和平民中青壮组成,出征时所携带的兵器都是自己的,根本没有进行过什么系统性训练便被拉上了战场,无论士气还是战斗经验,乃至心理素质,跟汉军都有着巨大的差距,战局一经受挫,那股仅存的血性自然也就冷却了。
而最后的血勇退却,眼前这支缺乏训练的军队,彻底沦为了乌合之众,成为可以肆意宰割的对象。
“刺~~”
“别,我不是……不……”
“噗呲~”
又是一阵长矛探出,带起片片腥风血雨在战场蔓延,成排的贵孀军如秋割的麦子般,倒在了阵前,体内流出最后鲜血浇灌着这片干燥的土地。
一名贵孀刀盾手被一支带血的长矛直接洞穿肩胛,贯入体内的矛头刚好被肩骨夹住。
就在他痛的撕心裂肺之际,撸盾后的长矛手用力将长矛往后一扯,惯性驱使下,这名贵孀刀盾手立马不受控制向前扑去,最后重重撞在宽厚的撸盾上,硬生生撞碎了头骨……
“糙,不干了~~”
眼见战局情况不对,贵孀军后方还未与汉军接触的那些士兵立马丢下兵器转身就跑。
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军队是人能撼动的?
你们要死自己去死,老子可不奉陪。
有了这些兵油子的带头,贵孀军立马乱做一团,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瞬间土崩瓦解,纷纷开始逃命去了。
“嗯?这……”
望着前方鬼哭狼嚎退下来的士兵,难篼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这才多久?就连着败了两阵?
那些汉军难道都是铁人么?如此难对付?
他有意想要再派出下一支军队继续鏖战,但转头一看身边将领各个面色苍白,脸上满是畏惧之色,不得已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
“传令全军,先进城,等休整过后,再与汉军一决雌雄!”
……
夜幕降临,汉军营内……
“这群贵孀人,说什么带甲百万,纵横西域无敌,结果今日一战,便斩获七千,哈哈哈哈,到底是我汉军勇猛,还是他贵孀托大?”
王郃的话引起帐内众人共鸣,对于贵孀这样一支落后的军队,所有人潜意识就认为打败他们是应该的事。
这也是军队长久获胜带来的心理优势,军中所有人,包括普通士兵,都认为汉军所向披靡,吊打那些区区蛮夷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殊不知,十年前的中原王朝,可是围胡如虎,每年都靠大量金银绵帛讨好塞外蛮夷,避免他们来年南下打秋风……
而如今,短短十年时间,在刘策带领下,大汉各路边军对阵胡奴时,早已克服了那层恐惧不说,反而露出贪婪的神情,盯着那些敌军头颅。
那可是能让自己飞黄腾达的军功啊!
所以,这次白麒远征,不知道有多少西北军将士挤破脑袋想要参与进来,有的不惜托关系求人情,严重的甚至贿赂上官,只求一个出征的名额。
这样的场面在前朝大周是绝对不敢想象的,哪有人求着去打仗的?
但若是知道这场远征背后可能获得的巨大利益,也就见怪不怪了。
早在出征前,朝廷那边就有人隐隐放出话来,等这次远征结束后,朝廷将会对西域各地展开大规模屯田计划,初步预算将在三年内新垦田地上千万亩,草场两千万亩。
而这些新开垦的草场和田地优先分配给有军功的汉军将士,一点军功换田一亩或草场三亩,这是极具诱惑力的。
自古以来,无论中外平民贵族,无论农耕文明还是游牧文明,对土地都有一种偏执的热爱。
汉军当中不少人已经达到中产阶级收入水平,靠着军功能让全家五口以上过着富足生活,普通金银赏赐的吸引力逐渐减弱,唯有对土地的渴望,丝毫不曾减弱。
这也是刘策的计划,中原土地虽然广袤,但若是都将土地封给军中将士,普通百姓日子怎么过?
虽然眼下大汉工业进程迅速,各地州县各种工厂林立,但终究才刚刚起步,没有形成规模,无法容纳数亿人就业,总体而言,未来十年内,要保持王朝稳定运转,还是要靠土地来安抚人心。
既然中原土地无法大规模封赏给军中将士,索性就把目光放向海外,蒙洛草原和西域各地土地肥沃,为何不拿来鼓舞士气呢?
“王副将,今日一战,你可是打出了我汉军威风,那难篼怕是不敢轻易迎战,缩在琉璃城里不敢出来了!”
“哼,他敢来,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哈哈哈……”
帐中笑声不绝,对于此战结果,纷纷抱以乐观的态度。
良久,白麒罢罢手道:“好了,说正事吧,本帅想知道,我军粮草还余多少?”
话音一落,田晏立马说道:“回禀白帅,我军粮草经过这些时日补充,依然可供三个月食用无忧。”
白麒点点头:“月氏国那边答应我们的粮草送来了么?”
夏育:“月氏国来信,第一批三千石粮草已经筹集完毕,最迟三日内送达我军营地。”
“好!”
白麒起身看向身后悬挂的地图,拿起一支炭笔画了一条虚线……
“现在贵孀主力基本都集中在琉璃城中,我军第一步计划已经生效,现在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既然他们的主力都在这里,后方必定空虚,本帅需要一支奇兵,绕过琉璃城,直取他们的要害,涡轮城!”
此话一出,帐内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夏育率先提出忧虑:“白帅,我军应对数十万贵孀军已经很是吃力,此时如何分兵进攻涡轮城?
何况涡轮城高墙厚,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想要短时间攻破根本不可能啊!”
白麒冷眼一寒:“本帅就是要完成不可能的壮举,涡轮城虽然坚固,但再坚固的堡垒也经不住从内部腐蚀,
本帅想让一名将军率领千余步骑,直接攻克涡轮城,彻底断绝贵孀的粮道!”
千余步骑攻城?
这话说起来也许不可思议。
但是,从白麒口中说出来,似乎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有谁,想要这天功?”
白麒扫了一圈帐内众人。
就在陆羽想要起身之时,一道身影抢先了一步:“末将愿往,请白帅给末将这次天机!”
说话的却是耿恭,神情肃穆的站在白麒面前。
八十一 奇袭
……
“呸,这风,吹的我嘴里都是沙子……”
夜幕之下,一支精悍的骑兵队伍行驶在茫茫沙漠之中。
这支军队人马合计一千,为首正是耿恭,奉白麒之命,特意绕开琉璃城,直扑贵孀涡轮城而去。
荒漠行军,尤其是在夜晚,更是十分的艰难。
不过,对于迫切想要立功的耿恭以及麾下士卒而言,这样的冒险是值得的。
连续两昼夜,耿恭从白麒处获取的地图,以及沿途捕获的牧民口中,已经确定了涡轮城大致方位,现在该做的便是思索如何攻陷这个号称西域第一要塞的城池。
就在大军露营之际,一道随军的卓玛买提来报。
“将军,十里外发现一队贵孀辎重,人数约有七八百人,好像朝着琉璃城方向去了,要不要将其截下?”
“不必,这支辎重想必就是涡轮城向琉璃城方向运输粮草的队伍,临行前白帅有言,
凡是遇到贵孀押运粮草的队伍一律不要攻击,以免打草惊蛇,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设法取下涡轮城。”
耿恭否决了卓玛买提的提议,让这个对贵孀人无比痛恨的西域男人有些遗憾,不过身为汉军一员,他必须无条件服从上官命令。
“卓玛买提,你当年来过贵孀,给我说说,那涡轮城真的固若金汤么?”
“回禀耿将军,当年我被贵孀人劫掠到贵孀境内,在涡轮城中呆过半个月,对城中布防并不是很熟悉,
但是涡轮城高墙厚,正面强攻很难攻克,其它不说,光那第一道城墙,就高七八丈,
即便眼下城内守军主力不足,想要凭借眼下一千轻骑,是绝对无法攻克的。”
耿恭闻言,默默点了点头:“既然强攻不行,那就只有智取一途了,但是该如何智取呢?”
幽暗的火光下,耿恭看着手中粗糙的贵孀地图,努力思索着破城良策。
“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在耿恭犯难之际,帐内另一名月氏将领小声提出了建议。
“培思澈,有话便说吧,如有破敌良策,本将军定会记你一功。”
这个叫培思澈的月氏将领闻言,立马提议道:“将军,属下以前是做贩卖皮毛生意的,免不了在贵孀国内走动,
说句实话,以耿将军现在的兵力,并未携带攻城器械,无论强攻还是智取,想要顺利拿下涡轮城,很难!”
说到这里,培思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耿恭一眼。
耿恭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培思澈索性说道:“所以,属下以为,将军为何要执着于攻打涡轮城?绕过这座要塞,直逼贵孀国都那坨罗城不就行了?”
耿恭闻言,顿时眼前一亮:“继续说下去。”
培思澈:“将军,属下去过那坨罗城,因为有涡轮城这个军事要塞存在,那坨罗城的守军只有区区几千人,
且那坨罗城因为跟安息和大食国的贸易缘故十分富庶,城中百姓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无斗志,
只要我大军出现在那坨罗城下,一定会让贵孀上下震动不已。”
卓玛买提一听,忙道:“培思澈将军,话虽如此,但是那坨罗城毕竟是国都啊,有这么容易能攻下?”
耿恭忽然笑道:“培思澈的意思本将军已经明白了,只要我大军出现在那坨罗城下,必定会引起城中军民惊慌,
到时,奇若思这个国王一定会以君主之名向国内召集守军,而眼下贵孀国内所有青壮几乎都被调集到了琉璃城与我大军决战,
唯一能最快前来驰援的军队也只有涡轮城,到时我军只需在野战中将其彻底击溃,
那么接下来,无论取涡轮城还是那坨罗城,主动权都在我军手中了,妙,真是妙啊!”
想通此点后,耿恭双目变得炯炯有神,兴奋地起身来回搓起双手。
只要这一战立下军功,那么班师回朝后,自己定会得到升迁。
“不过,从哪边绕道最适合呢?”
耿恭看着地图再次陷入沉思。
培思澈立马说道:“将军,昔日我到那坨罗城与贵孀人经商时,为了躲避层层盘剥,特意四下寻找可以避税的道路,
几年下来,还真找到一条,且那条道路废弃已久,贵孀君臣也没有心思修葺,正好为我军人马不多,不出三日定能兵临那坨罗城下。”
“好,培思澈,便由你带路,只要能将我大军带到敌军国都城下,本将军亲子为你表功。”
“多谢将军栽培!”
培思澈的脸颊微微抽搐着,一旦自己获取了军功,那就代表源源不断的财富,想到那些汉军随便一个老兵就拥有堪比月氏贵族的财富,比以前走私皮毛生意强多了,怎能不让他陷入疯狂?
“传我军令,全军早日歇息,明日三更准时出发!”
“喏!”
……
清晨的那坨罗城,在经过一夜的沉寂之后,再次活力四射。
“馕饼,刚出炉热乎乎的馕饼,快来买啊……”
“上好的羚羊皮,这可是从高原带来的,拿去做一身裘袄绝对大气……”
“金器,新铸的金器,大家快来看看啊……”
这座拥有二十万人定居的西域大城,在商贩们一声声吆喝中,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没多久,街道上满是拥挤的人群,其中有不少来自大食国的商人,牵着骆驼穿梭在大街小巷,兜售自己货物同时,也将贵孀的特产收购一空,好回去大赚一笔。
城门守军,则是各个懒散毫无军纪可言,对于进出的商队也没有进行仔细盘查,更有士兵甚至直接偷入不远处酒庄里喝的是酩酊大醉。
对于前线爆发的战事,城中上到君王下至平民,仿佛各个置身事外,与自己无干,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生活节奏。
偌大的王宫内,奇若思早早就与群臣议政。
不过说是议政,准确来说是场宴会更合适一些。
宫殿内,每一名贵孀官员都盘膝坐在舒适的毛毯上,身前矮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令人垂涎的羊肉。
奇若思喝下一口葡萄酒,随后向斡顿问道:“难篼的大军应该已经到了琉璃城,现在正在与白麒的汉军鏖战吧?”
斡顿回道:“正是,回禀君上,贵孀大军已至琉璃城,臣已命人四下催促粮草筹集,交由涡轮守将送往大将军处。”
“很好!”奇若思很是满意,“等击败了白麒,孤要向中原皇帝问责,为何胆敢犯我疆域,必须要他们为此做出足额赔偿。”
“君上英明!”
斡顿一脸恭敬,但心下却十分担忧。
因为,向大食求兵来援的要求,居然被大食国拒绝了,这让他心中产生一丝莫名的不祥。
另外,为了筹集六十多万大军军饷,斡顿几乎是把能压榨的百姓都给压榨了一遍,已经让民间怨声载道。
只是这一切,奇若思并不知情,斡顿也不敢将实情说出。
眼下奇若思的注意力都放在对白麒作战胜利后的处理方式上,其余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八十二 兵临城下
……
“对了,大食那边有消息了么?有没有打算派兵来援?”
出乎意料,奇若思居然主动问起了关于大食的情况,倒是让斡顿不由一怔。
斡顿抬头看了眼奇若思,刚准备开口,却见奇若思漫不经心喝着燕麦粥,立马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
“君上,派往大食的使者说,大食眼下无暇东顾,相信以贵孀国力一定能解决当下困境。”
奇若思闻言,冷哼一声:“孤就知道,这群贪婪的大食人根本指望不上,不过他们不出兵也好,省得孤王还欠他们人情。”
话毕,一口葡萄酒下腹,抹了把嘴大声对群臣说道:“我贵孀帝国,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
群臣齐齐举杯相迎,一瞬间将气氛推到顶点。
等众人安定下来,奇若思又道:“这次与汉朝的战争,我贵孀大军必胜无疑,现在,该好好商议下战争结束后,该如何与汉朝交涉?大家各抒己见吧。”
刚说完,一名大臣起身道:“汉朝兴兵来犯,简直以卵击石,臣恳请等战事结束,领大军直取大汉国境,将中原之地尽数纳入我贵孀版图。”
奇若思笑着点点头,似乎对占领中原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但很快,又有一名大臣起身说道:“君上,中原离我贵孀路途遥远,出兵讨伐不切实际,
臣以为,等将白麒所部击败后,遣使与中原交涉,让他们承认西域为我贵孀领土,
并效仿当年蒙洛事宜,每年向我贵孀纳贡,听闻中原的丝绸、瓷器和茶叶,一两黄金买进,再运到大食卖给柱州西夷,可获十倍利润,
应该让中原多进贡丝绸、瓷器、茶叶等特产,越多越好!”
奇若思想了想,再次点点头,虽然对无法征服中原感到可惜,但显然这个大臣的提议更加实际一些。
殿内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诉说着如何从汉朝地方获得一笔巨大财富,到了后来,甚至彼此之间因为“分赃问题”而吵的面红耳赤。
斡顿作为唯一一个清醒者,对眼前一切感到一丝悲哀。
仗还未打完,就先提前庆贺,他们所说一切提议都是在战争取得胜利情况下,万一要是打输了呢?
身为宰相,他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君上,臣有一言,如果难篼大人战败了,又该如何?”
此言一出,整个宫殿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奇若思面色铁青地望着斡顿,显然斡顿的话让他十分不满。
“斡顿大人,我贵孀大军怎么可能会败?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就是,斡顿大人是被汉军吓破胆了么?怎么能说出如此涨他人志气的话?”
“斡顿大人,这话可不兴说啊,我贵孀带甲百万,放眼西域,谁敢争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反驳斡顿的话。
而斡顿却面不改色,直言对奇若思道:“君上,臣以为,白麒能将西域一众诸国收入大汉版图,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此次前来犯我贵孀疆域也定是早有筹备,一切当以最坏打算估量,以免局势骤变反应不及啊……”
奇若思沉声道:“那依宰相大人之意,孤该当如何?”
斡顿道:“当下,该遣一使臣前往汉军营地,问清白麒起兵缘由,方能确定汉军此次出征真实目的,也好做多手准备。”
“斡顿,你这是畏战!”
一名文臣大声斥责斡顿,指着他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你的意思是我贵孀军会失败?斡顿,你三番五次夸大汉军军势,究竟意欲何为?”
斡顿冷冷看了那文臣一言,随后说道:“君上,臣身为宰相,有责任将一切可能计算在内,
若是贵孀军胜利,一切都好谈,可万一败了,也好及早拿出第二个方案,尝试与汉军交涉,避免更大损失。”
“够了!”奇若思厉声一喝,“我贵孀军绝对不可能失败,这是在孤王的国境内,汉军又是客军,且人力物力都是汉军数倍,你让孤王怎么输?”
斡顿闭上双眼,低头行礼:“君上说的是,是臣想的太多了,我贵孀又怎么会输给白麒的客兵呢?”
“这就对了,我的宰相大人,你就安安心心为前线大军筹集粮草吧,其余的事就别操心了,来喝酒。”
“报~~君上,君上~~”
正当奇若思意气风发之际,一名浑身是汗的侍卫冲入宫殿,跪在奇若思身边:“君上,不好了,汉军兵临城下,正在东门外叫阵呐!”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奇若思自然不信。
“汉军明明就在琉璃城附近与难篼决战,是怎么跑到那坨罗城的?就算真来了,为何不见涡轮城守军情报?难道那些汉军会飞不成?”
其余大臣也是纷纷附和,根本不信汉军真的会出现在城外。
那侍卫急道:“君上,我没有骗您,汉军真的就在城外了,您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放肆,区区贱民胆敢如此对孤说话?来人,拖下去杖毙!”
很快,两名魁梧的贵孀武士踏入宫殿,将那还在高声放喊的侍卫给活活架走。
可那侍卫前脚刚走,又有一名侍卫来报:“君上不好了,国丈大人一家,在来往那坨罗城时被汉军游骑截获,现在正被关在汉军阵中。”
奇若思闻言大惊:“你说什么?孤的岳父?不可能,孤的岳父身边足足有两百侍卫,怎么可能会落入汉军手中?”
侍卫急道:“君上,请您自己去看看吧,汉军已经扣下了许多进出城的商队,都被绑在城门外呐……”
“什么?快速与孤前往城楼观看!”
很快,奇若思和宫殿各大臣连忙向东门城墙走去。
……
那坨罗城东门外,无数贵孀人被反手捆绑,呈一字排开跪在城门前一箭距离,一时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在他们身后,是一片马响鼻此起彼伏。
马背上的骑兵,更是神色肃冷,冰冷的瞳孔中充满杀机。
城头贵孀守军见到这一幕,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提前关上了城门,将头缩在城墙后瑟瑟发抖。
“君上驾到!”
正在这时,奇若思率领百官抵达了城墙上。
“嘶——”
当见到城外装备精良的铁骑时,奇若思和周围百官不由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斡顿更是脸色苍白,汉军居然真的出现在了城外?那不是说,琉璃城的战斗已经……
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斡顿每一寸肌肤。
八十三 怎么办
……
“汉军居然出现在孤王国都之下,还掳掠了孤的百姓臣民?真是岂有此理!”
奇若思气的身体不住发抖,狠狠一拍垛墙,顿时扬起一阵尘沙。
不过,等他看清城外汉军不过千余骑后,更是怒火中烧:“涡轮城守军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敌人堂而皇之来到那坨罗城外?”
斡顿忙道:“君上,现在当务之急是该先设法救出国丈大人,臣观这些汉军身上并未携带攻城器械,想必定是另有所图。”
奇若思眼神一凝:“宰相大人的意思是?”
斡顿:“趁现在汉军动向不明,臣建议派使臣前去汉军营地,问清缘由为好。”
“你让孤对这群魔鬼屈服?”奇若思瞪大双眼,“断无可能,孤乃贵孀国王,怎能向敌示弱?孤王要把这群恶魔斩尽杀绝!”
斡顿急道:“君上,事有轻重,国丈大人还在汉军手中啊……”
奇若思一听,顿时闭嘴了。
自己的岳父塞丹背后,可是拥有着庞大的家族势力,大到能决定贵孀国君的废立。
当初奇若思就是凭借和塞丹女儿联姻,得到了塞丹家族的支持,才顺利继承王位。
若是对塞丹见死不救,日后定会遭到国内贵族势力的疯狂反扑,这个后果奇若思根本承受不起。
如今的确如斡顿所言,必须要率先救出塞丹。
再不济……
也必须要让塞丹死在汉军营中,这样就能把矛头指向汉军。
这么一想,派遣使臣去打探汉军动向似乎也不错,一来可以探听敌军虚实,二来无论能不能救回塞丹,对自己而言都百利无害。
权衡利弊后,奇若思同意了斡顿请求:“宰相大人说的不错,国丈乃孤王岳父,岂能见死不救?
但孤也不能看着汉军在城外这般耀武扬威,派遣使臣同时,集结城中所有可战兵力,
另命涡轮城守军火速驰援,等国丈无忧后,一举歼灭这股汉骑。”
“君上英明!”
斡顿松了口气,心中感叹还好,这个国王也不算笨。
……
汉军阵营……
“报~启禀耿将军,有一自称国王使臣的人想要求见将军。”
“让他过来。”
一名身披白色布袍的贵孀使臣,战战兢兢来到汉骑阵前。
这使臣在贵孀国内官位不高,正因为背景不足,才被强逼着充当了使臣。
本以为在城墙上看到汉军铁骑已经让人心惊肉跳,不想如今近距离接触下,更是让这名使臣心胆俱寒。
如此肃穆的军阵,如此浓烈的杀意,如此精良的甲胄,如此锋利的兵刃。
即便这名使臣不懂军事,也能敏锐感受到就这样一支千余骑兵,碾压贵孀五千骑兵绝对没问题。
何况,在见识过这样的骑兵阵容后,自己国内那些也算是骑兵么?
简直就是群骑在马背上的乞丐!
因此,他一到汉军阵中求见耿恭,便变的十分谦卑,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直接人头落地。
耿恭策与马背上,用窥镜眺望着那坨罗城头,直至那名使臣到来后,才放下窥镜问道:“说吧,你找本将军何事?”
使臣忙翻身下马,低头双手交叉与胸口,恭敬地说道:“蔽臣蔑不也,见过天朝上将军。”
对于蔑不也的态度,耿恭受用同时,心中也是不住鄙夷。
“陛下曾言,塞外蛮夷皆是畏威不畏德,看来果真如此,这西奴想必是见到我骑阵严明,不敢造次了。”
他随手一抬:“说吧,你们国王派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蔑不也抬头道:“君上命我前来,是想询问天朝上将军,可否能将国丈大人放归城中?”
其实,这话一出口,蔑不也就有一丝后悔。
因为临行前,奇若思和斡顿跟他交代过,必须严厉斥责汉军的行径,让他们主动归还国丈。
但他一见到汉军军阵,早已吓得把这些全忘了。
何况,换谁见到这样的场景还能“严厉斥责”?
谁有这胆就谁来试试吧!
“国丈?什么国丈?老子直接躺平了!”
耿恭眉头一皱,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居然把人家国王岳父给抓了。
但蔑不也以为耿恭不肯归还,鼓起勇气劝说道:“天朝上将军,国丈对贵孀十分重要,
还请天朝上将军归还,至于天朝上将军要求,蔽臣可以代为转达君上。”
蔑不也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周围汉军骑兵身上所散发的那种腾腾杀意,让他头皮一直在发麻。
耿恭稍加思索,随即说道:“要放归你们的国丈也不难,回去告诉你们国王,需要五万金锭赎金,
另外,将残害我月氏友邦的凶手交出来由我汉军发落,只要你们国王满足本将军这两个条件,
本将军立马将你们国丈放回去。”
蔑不也忙答应道:“是,一切听从天朝上将军的吩咐,蔽臣这就回去禀报国王。”
耿恭点点头:“行,那你先回去吧。”
“蔽臣告退。”
说完,蔑不也转身就走,只恨双腿哆嗦,好几次都没有翻上马背。
等蔑不也走远后,耿恭召来培思澈:“给我去查查,谁是贵孀国王的岳父,把他和一家子都带过来。”
培思澈一愣:“将军?您真要跟他们做生意?”
“嗯?”
“哦不对,是谈判?但属下都能看出来这明显就是敌人有意在拖延时间啊!”
耿恭道:“你都知道这是在拖延时间,本将军又何尝不知?但,这个国丈也许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或许,拿下涡轮城有比现在更好的安排,全得靠他也说不定呐!”
培思澈挠挠脑袋,显然他不明白耿恭到底在想什么。
……
“什么?五万金锭?他们怎么不去抢!”
蔑不也将耿恭的话原封不动告知给奇若思后,气的奇若思暴跳如雷。
而边上大臣闻听他的内容,心中不停吐槽:人家现在就是在抢啊!
奇若思在城墙上来回踱步一阵后,狠狠望向垛墙外:“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孤王一定要把那个叫耿恭的汉人撕成碎片,敢向孤要钱?他打错如意算盘了!”
一旁的斡顿思索片刻,对蔑不也问道:“你可问清前方战事如何?”
蔑不也立马回道:“回禀宰相大人,那耿恭顾左右而言他,我实在无法探听到前线虚实。”
事实上,这是他在归来途中就想好的应对之策,只要问及军事层面问题,就全推给对方保密工作做的好,这样以后出事自己也能完美甩锅。
斡顿想了想,直接对奇若思道:“君上,既然五万金锭便能赎回国丈,那就依那耿恭之见,先凑齐这笔钱。”
“什么?让孤给一群强盗送钱?”
“这是权宜之计,毕竟国丈身份特殊,不能不救。”
奇若思:“话虽如此,但,国库里现在莫说五万金锭,就算三万也拿不出来啊,如何支付给耿恭换回国丈?”
斡顿:“可从城中商贩富户中征收,实在不行,在场诸位臣公也定会慷慨解囊,凑齐五万金锭,根本不是问题。”
话音一落,城墙上的百官顿时就急了。
凭啥让我们出钱?
八十四 扯皮
……
“进去,给我进去~”
卓玛买提拎着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绫罗的老头,来到耿恭帐前。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奇若思的岳父,贵孀国丈塞丹。
这塞丹也是倒霉,前些时日因为族人邀请,回了趟计诺城参加族人的婚礼,结果返程途中就在那坨罗城郊遇到了耿恭的军队。
塞丹依稀记得,自己一路赶来非常顺利,和新纳的胡姬一边嬉戏一边温存,日子别提过的多舒坦。
结果刚进入那坨罗城范围,就遇到了耿恭的军队。
那群清一色玄甲骑兵,只一个冲锋,挡在自己身前两百多名,昔日引以为傲的护卫就被冲的四分五裂,鲜血染透了脚下大地,自己也光荣的成了一名汉军俘虏。
与塞丹一道被俘虏的,还有自己的二十名族人,其中就有自己的儿子塞班。
这真应了前世某部影视剧里的名场面: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遇到土匪了。
回想起那些汉军骑兵可怖的冲阵战法,以及遍地残肢断臂,横尸旷野的场景,塞丹依然是瑟瑟发抖。
现在,这名汉军将领主动要见自己,让塞丹心中惴惴不安。
“跪~”
一进营帐,培思澈立马沉喝一声。
塞丹本能直接跪下,对着耿恭嚎啕大哭:“天朝上将军饶命啊~”
身份越显赫的人,越是懂得惜命,这个道理全世界通用。
塞丹身为贵孀国丈,享受着荣华富贵,自然更加懂得求生之道。
耿恭看着眼前这衣着华丽的老头,心中很是鄙夷,不过脸上却表现出一丝不悦,对卓玛买提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把老人家扶起来,找张矮凳,请他坐下。”
卓玛买提一愣,却见培思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这才领命将塞丹扶起,然后找来一张凳子让他坐好。
塞丹是诚惶诚恐,连声道谢:“多谢天朝上将军赐座,不知天朝上将军找老朽有何贵干?”
耿恭笑道:“老人家莫要惊慌,听闻老人家是当今贵孀国丈,我大汉一向以礼待人,自然要尊重有加。”
“以礼待人?简直一群土匪!”
塞丹闻言,心中不住吐槽,当然这话他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
“天朝上将军误会了,老朽只是贵孀普通百姓,不是什么国丈,想必天朝上将军是认错人了。”
这时候可不能承认自己是当今国丈,不然鬼知道这汉军将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不想耿恭闻言面色一寒:“老人家,你当真不是国丈?”
塞丹:“老朽只是贵孀一介平民,自然不是贵孀国丈,还请天朝上将军明鉴。”
耿恭点点头,向边上卓玛买提道:“既然不是贵孀国丈,那就带出去,午时一到,将他和那些随从就地正法吧。”
“喏!”
卓玛买提立马冲上前,一脚踹飞塞丹低下那把矮凳,在他倒地前一把将他拎起,面色狰狞说道:“老东西,你完蛋了,嘿嘿嘿……”
塞丹闻言,吓得连连呼救:“天朝上将军饶命啊,我是国丈,我是贵孀国丈塞丹,天朝上将军饶命啊~”
见塞丹承认,耿恭不由轻哼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慢着!将他带回来。”
刚要被拎出去的塞丹又被带了回来,这一次是直接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耿恭说道:“国丈爷何必自取其辱?本将军以诚待人,你却还要欺瞒本将军,是怕本将军对你不利么?”
塞丹老泪纵横:“不瞒天朝上将军,老朽就是怕啊,怕将军知道我国丈身份,会加害老朽,老朽这才欺瞒了你。”
一旁的培思澈闻言,冷笑道:“你这老东西撒谎水平连三岁稚童都骗不了,还一介平民,你们贵孀平民富裕到各个身穿绫罗,出门随身携带几百护卫了?”
被培思澈这么一说,塞丹顿时老脸一红。
“好了,既然是国丈爷,本将军自然要给足礼遇,来人,赐座。”
很快,先前被踢翻的矮凳再次摆放完毕,塞丹再次诚惶诚恐的坐了上去。
“来人,给国丈爷上茶,算是本将军给之前的鲁莽赔罪了。”
汉军出征,茶叶和烟这等“奢侈品”是必备之物,不光汉人军团拥有,那些归附汉军的夷兵依附营也有。
“国丈请。”
“天朝上将军请。”
当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塞丹眼前,他闻了闻,顿觉神清气爽,原本紧张的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好茶,真是好茶啊!”
一口下腹,只觉唇齿留香,塞丹忍不住称赞道。
“素闻中原名器天下无双,今日有机缘见识,真是让老朽大开眼界。”
同时心道,若是能获得这样的茶叶进货渠道,再转道大食卖给柱州那群西夷的话,绝对能赚的盆满钵满。
只是,眼下还是保命为上,其余以后再说吧。
一杯茶下腹,耿恭掏出一包纸烟,名为“云烟”。
只见耿恭从烟盒内取出一根细长的纸烟,拿出火折点燃后,立马吞云吐雾起来。
闻到烟味,塞丹也不由吧唧了下嘴巴。
他平日也喜欢抽烟,只是像耿恭抽的这种纸烟,还是第一次见到。
“国丈爷,要不要来一根?”
“这,可以么?”
“无妨,来尝尝我大汉烟厂所产的纸烟。”
说完,耿恭将烟盒递给培思澈,示意他给塞丹送去。
这可让培思澈和卓玛买提心中不住抓狂,这云烟可是大汉特制新品,价格十分昂贵不说,还有价无市!
干嘛要给这老东西抽?赏给自己不好么?
但耿恭的命令他们不敢违背,只能眼睁睁看着塞丹接过烟盒,颤颤巍巍地从内中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好烟!”
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自己虽然抽过很多烟,但他发誓这样的烟香绝对是第一次闻到。
等点燃一根猛吸一口后,塞丹只觉就算是神仙的日子也就这样了。
“国丈爷,喜欢这烟么?喜欢的话,就收下吧。”
“天朝上将军,这真的是给我的么?”
“当然了,本将军岂会戏耍尔等?”
闻听这话,塞丹立马将烟盒收入囊中,气的卓玛买提心中直骂娘。
等一根烟抽完,耿恭掐灭烟头,对塞丹说道:“国丈爷,本将军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还望国丈爷务必答应。”
塞丹闻言,立马恭敬回道:“天朝上将军请讲,只要老朽能帮忙的,一定给您办到。”
“好,这个忙也只有国丈大人能帮,事成之后,本将军会上报白帅,为国丈大人请功。”
塞丹顿时眼皮直跳,敏锐感觉这个“忙”似乎没这么容易。
但自己目前处境,能容自己拒绝么?
而此时的那坨罗城中,奇若思在宫殿里已经为赎金的事,与群臣吵的是不可开交。
一句话,这些贵孀官员对于赎回国丈的事达成高度统一意见。
唯一区别是,要钱免谈,只要不谈钱的事,我们就是贵孀的好臣民,百姓的父母官,甚至能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多和睦的场面啊。
八十五 继续扯皮
……
“怎么?你们不是对我贵孀忠心耿耿,也支持救出孤王的国丈么?如今国库空虚,孤王问你们借点钱就不肯了?”
奇若思大声怒斥着殿内这群败类,可谓是歇斯底里。
一名大臣闻言,立马跪下哭诉道:“君上,臣家中财帛只够一家勉强裹腹,真的拿不出多余钱帛啊,还望君上开恩,饶过我全家老小吧。”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大臣更是举止夸张,只见他捶胸顿足大声喊道:“老臣一生清贫,
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财,君上若执意要老臣出钱,老臣只能把家中庄园田产全部卖了。”
结果话音刚落,也许因为他动作太过浮夸,腰间所系的钱袋不小心滑落,金灿灿的金锭瞬间落了一地。
然而这大臣却像没事人一样,立马趴在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洒落一地的金锭一枚一枚重新放入钱袋之中。
等收拾完一切,继续嚎啕大哭自己没钱,对于营救国丈爱莫能助,可谓是不要脸的楷模典范。
其余大臣见此,也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不是哭自己家中有多困难,便是说钱不在城中,一时间宫殿如同灵堂一般,哭的不是别人,好像正位上的奇若思。
奇若思强忍心中怒意,额头青筋不住暴起。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口口声声效忠贵孀的国之栋梁,眼下一个个居然如此不要脸皮,一点也不懂替自己分忧。
唯有斡顿叹息一声,对奇若思说道:“老臣愿意献出一万金锭,以解君上燃眉之急,总之先将国丈赎回再做计较。”
斡顿的话,让奇若思稍稍宽心,他指着群臣说道:“看看,这才是孤王的栋梁,再看看你们,真是太让孤王失望了。”
话毕,他又问道:“宰相,我国库目前尚有多少金锭?”
斡顿道:“回禀君上,为了筹集粮草,国库金锭大部分都拿去安息、大食采购粮草了,目前国库剩余金锭,已经不足一万锭……”
“什么?不足一万锭?”
这话可把奇若思吓了一个激灵。
“孤王记得上月国库还有四万金锭,怎么如此变的这么少了?”
斡顿再次叹息一声:“君上,上月您请了大食工匠为您建造行宫别院给王后庆生,所用花费颇大……”
奇若思连忙问道:“那税呢?城里那些商户的税总该收缴上来了吧?”
“君上,为了这次大军出征的军饷筹集,已经提前向城中商户收缴了三年税收,
目前那坨罗城的商税已经收到了十五年后,再收,那些商户怕是要反了,
不单城中商户,那坨罗城周围数十庄园和附近城镇也提前收缴了三年之税,实在无法再从百姓和商户身上收税了。”
奇若思顿时瘫坐在王座上,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场主场战争,竟然花费如此巨大。
早知如此,还不如跟汉军和谈,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君上,汉军若是一直呆在城外不退,定会让城中百姓人心浮动,臣以为必须早做打算,要么击退汉军,要么劝其退兵。”
斡顿慢条斯理的分析着眼下敌我形势。
“若是汉军一怒之下,将国丈斩首城下,这后果将是我等无法承受,还请君上赶紧定夺。”
奇若思一脸无奈。
怎么定夺?没钱啊!
同时心下抱怨塞丹为何要去参加什么族里盛宴?要不是他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当然他更恨这支汉军的突然出现,让自己处于极度尴尬的局面。
“宰相可有什么办法?”
斡顿深吸一口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将宫内所有金锭财帛,先送往汉军营中,安抚住那汉军将领,确保国丈无恙,
至于接下来该如何办,臣以为只能寻求安息或者大食的帮助了,不过臣以为大食眼下怕是无暇顾及贵孀,
还是直接遣使前往安息,找安息王莫合塔尔借一笔钱来渡过眼下难关吧,当然若是能让两国出兵那是再好不过的,
只是这代价,怕是难以承受……”
奇若思面露难色,没有在意斡顿口中“大食自顾不暇”是什么意思,而是担忧一旦问安息借钱,这笔钱该怎么还?
想到这里,奇若思忽然问道:“宰相,你认为难篼所率大军是不是遭遇不测?”
斡顿摇摇头:“虽然没有前线消息,但臣以为,如果难篼将军所率大军真要有不测,出现在城外的汉军就不会只有区区千余骑了,
定是这支骑兵饶过了涡轮城要塞,转道出现在城外,对我贵孀施压的。”
奇若思立马说道:“那孤要是让难篼率军回援,宰相以为能解决眼下困境么?”
“君上万万不可!”斡顿连忙制止这个疯狂的想法,“难篼大军已经与汉军进入胶着状态,此时若是命他退兵,这军心和士气也就散了,
白麒又岂会错失良机?定会追击不已,那时,我贵孀怕是万劫不复,请君上千万不要有此念头。”
奇若思闻言,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也就只能向安息求援了。
“那就依宰相之言,先送一万金锭到汉军营中,若是能赎回国丈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希望他们能善待国丈。”
“臣领命。”
……
傍晚时分,蔑不也带着随从,驮着整整一车金锭来到了汉军营地。
“天朝上将军,这是国王命在下送来的金锭,合计为一万,请您过目。”
看着足足十箱金锭,耿恭随手拿起其中一枚观摩起来。
只见这金锭重约三十克,与眼下汉朝发行的银元差不多重。
然而这做工一言难尽,金锭大致呈现圆形不假,但每一枚金锭边沿都凹凸不平,就连表面刻印的图文也是粗糙不堪。
这也是受制于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即便在西域广受好评的萨珊金币,做工也不如汉朝银元细节精美。
毕竟这些金币是靠人工熔铸而成,而银元则是直接用水力锻锤或者蒸汽锻锤一次冲压成型,技术层面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金子,虽然这一枚金锭含金量撑死也就六七成左右,但还是很值钱的。
耿恭丢下手中金锭,随后问道:“不是说好五万金锭么?为何只有区区一万?”
蔑不也忙道:“天朝上将军息怒,君上宫内能拿出的金锭也只有这么多了,还望天朝上将军开恩,再缓些时日。”
耿恭冷哼一声:“哼,堂堂国都,连这么点金锭都拿不出,还大言不惭西域霸主?
罢了,念在你们有心的份上,本将军就再宽限几日,若实在拿不出,也就算了。”
蔑不也闻言一喜,忙道:“那天朝上将军是否能将国丈大人让我带回去?”
耿恭神色一凝:“本将军是让你们尽力去筹钱,不是说马上放人,你听不懂人话是么?”
“不敢,不敢,天朝上将军息怒。”
耿恭大手一挥:“好了,你回去吧,为了表示诚意,营外那些贵孀百姓你也带走吧,
但你们国丈一家子必须呆在这里的,三日后我再来询问,若是实在拿不出钱,可以用粮食器皿皮毛什么的代替,
好了,本将军军务繁忙,就不奉陪了。”
“是,蔽臣告退。”
蔑不也一走,塞丹便气冲冲地从帐内屏风后闪出身。
“好一个奇若思,当初老朽倾尽全力将他扶上王位,没成想居然如此吝啬钱财,置老朽与不顾,既然如此,他不仁便休怪老夫不义!”
他当即向耿恭表态:“耿将军,之前你说要把老朽的儿子扶上贵孀国君的位置,可算话?”
耿恭点点头:“这件事必须由白帅向陛下进言,不过,只要国丈爷肯配合我拿下涡轮城并宣誓效忠我大汉,
我能保证,奇若思死后,塞丹家族会成为新的王室成员,你儿子当贵孀的国王,十有八九不是问题。”
塞丹用力点头:“好,涡轮城内守军将领多是我塞丹昔日心腹,老朽一定助你夺下涡轮城!”
“如此,耿某便多谢国丈支持!”
八十六 兵不血刃
……
宣武四年,三月初六,涡轮城。
“这就是涡轮城?”
望着眼前这座耗费贵孀几代财富建成的军事要塞,即便是耿恭这样见过三百里玄武关的汉军将领,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没成想,西域之地也有这等奇关,此关不破,即便白帅在琉璃城尽诛难篼六十万大军,想要破关也要花费几年时间。”
好在他提前做好了准备,也是运气加持,掳掠到了塞丹这个筹码,不然怕是很难完成白麒交代的任务。
“国丈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一切交给老朽吧,你们跟紧老朽。”
塞丹整了整衣冠,然后在两名汉军骑兵护送下,来到涡轮城门前大声喊道:“守城将领胡尔季可在?老朽乃是塞丹!”
下一刻,高耸入云的城墙上探出几个贵孀士兵的脑袋。
当他们看到关外居然有如此多的骑兵时,不由心下一阵紧张。
不一会儿,一名满脸胡子的将领走上城头,看到城外的塞丹后,立马问道:“原来是国丈大人!不知国丈大人为何到此有何指示么?”
塞丹大声说道:“胡尔季,速速打开城门,放老朽跟天朝上国的军队进去,老朽有要事宣布!”
胡尔季眼神一凛:“国丈大人,你为何会与汉人一道?究竟意欲何为!”
塞丹大声喊道:“胡尔季,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我贵孀与汉军开战,完全就是一个错误,
奇若思穷兵黩武,搞的国内民不聊生,老朽一路行来所见我贵孀各部百姓,无不衣不蔽体,靠食草木为生,
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的话,我贵孀国必定会万劫不复,老朽身为贵孀世袭勋贵,不能眼睁睁看着贵孀在奇若思带领下,一步步走向灭亡,
所以,老朽已经选择与汉军合作,推翻奇若思暴政,另择明君,还我贵孀一片朗朗乾坤,也劝你不要再做无畏抵抗,立马大开城门,
我能保证日后你胡尔季能跻身贵族,享尽荣华富贵!”
听完塞丹的话,胡尔季顿时大怒:“国丈大人,你居然敢背叛君上,背叛贵孀?”
塞丹闻言,轻蔑地说道:“奇若思不配成为贵孀的国王,他继位这些年对内横征暴敛,对外不断用兵,挑起边境各国矛盾,
导致我贵孀国力日渐衰退,我贵孀百姓早已无法忍受其日复一日的盘剥,就连老朽身为国丈都看不下去,
必须是要拨乱反正还贵孀一片清明,胡尔季,你是老朽一手提拔到如今地位的,难道连我的话你都不愿意听么?
现在献城归顺,一切都还来得及,莫要等难篼大军惨败,再降可就悔之晚矣!”
胡尔季闻言大惊:“什么?难篼大帅会兵败?这绝无可能,我贵孀此次出动兵马可是足有百万,怎么可能会败?”
塞丹:“蠢货,铁骑无双的蒙洛大军都败给了大汉,辉煌的蒙洛草原现在也已经分崩离析,
蒙洛人尚且打不过大汉,你觉得我贵孀可能战胜的了汉军么?更何况,大汉国土广袤,
人丁数以亿万计,即便这次侥幸胜了,大汉王朝就不会发动第二次第三次远征,对我贵孀疯狂报复么?
醒醒吧胡尔季,看看我身后的汉军铁骑,他们身上的甲胄和兵器,是我贵孀能抗衡的么?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天朝上将军有言,只要放下武器真诚投降,对你们的行为必会既往不咎,
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你身边的将士,为自己的家人想想,你们愿意看到血流成河那一天么?”
最后一番话,说到了涡轮要塞守军的心坎里。
他们都是受王命被迫到此地镇守,真要拼命谁都不愿意。
毕竟他们的命贱,死了也就死了。
西域各邦可没有什么抚恤一说,死后直接一张草席,丢到沙漠里埋了算是仁至义尽。
胡尔季沉思片刻,再看周围三千守军各个面带异色,显然是被塞丹说动了。
而且仔细一想,就算守着又如何?
塞丹身为贵族,一旦事后触怒他,灭了自己全族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怎么惹得起。
还不如就此机会先谈好价码,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为妙。
于是他说道:“国丈大人,我可以把城池让出来,但你能给我和我的部下什么好处?”
塞丹一听,顿觉有戏,立马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来。”
胡尔季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城中粮草军械,我都可以留下,但那些金银器皿我必须带走一半,
还有,请塞丹大人手书一封,好让我跟我的部下能到安息避难,不知塞丹大人可否答应?”
他可没那么蠢,万一塞丹夺权失败,自己没有背景肯定会被问罪,就算他成了,就不会杀人灭口?
什么封为贵族?命都没了要这虚名何用?还不如捞点实际的跑到安息过富足的生活。
而且自己有一支军队,没准能在安息闯出名堂,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也说不定。
塞丹闻言,心道好家伙,你这是打算直接跑路啊。
但这些对塞丹而言都无足轻重,赶紧拿下涡轮城才是首要目的。
可这需要耿恭点头,只能对胡尔季说道:“你稍等,我去问问天朝上将军。”
话毕,塞丹拨转马身回到耿恭阵前,将胡尔季的要求说了一遍。
耿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告诉胡尔季,城中的财物,他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但在傍晚之前必须献城投诚,我以大汉铁军的声誉保证他们能安然离开,绝不为难。”
有了耿恭的保证,塞丹立马回去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了胡尔季听。
很快,涡轮城上一阵欢呼雀跃,所有守军立马开始奔赴藏有金银珠宝的房间,将一切能见到的财物哄抢一空,只片刻功夫,每个人身上都塞的鼓鼓的。
不到午时,紧闭的城门便缓缓打开了。
只见胡尔季带着足足二十车的金银玉器,和三千守军一道出了城门。
“国丈大人,这座涡轮城就交给你了,你答应我的,会让我们安全离开啊。”
塞丹点点头,然后将刚写好的文书递给他:“这就是前往安息的凭证,有了这个,你们在去往路上安息的路上将畅通无阻。”
说话同时,看着那车上满满的珠宝财帛,忍不住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胡尔季忙接过手书,兴奋地跨上战马,对身后守军吼道:“勇士们,赶紧回去带上自己的家人,我带你们去过富足的日子!”
“吼~~~”
“嗷~~~”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三千贵孀骑兵疾驰远去,只留下滚滚黄沙弥漫。
“将军,要不要追上去杀他一阵?”培思澈提议道,“这些贵孀骑兵身上带满辎重,只需三百骑便能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耿恭摇摇头:“算了,莫要多生事端,赶紧进城清点粮草军械,顺道命人去通知白帅,涡轮城已在我汉军手中了。”
八十七 这下真完了
……
“报~~”
“启禀白帅,耿将军传来军报,涡轮要塞与三日前已被其部兵不血刃拿下。”
“速将军报拿来!”
白麒闻言,十分激动,一把夺过斥候手中军报,一字一句仔细望去。
“好,耿恭,你可算是立下赫赫战功了,哈哈哈哈,传令各级将领到帐内议事!”
白麒大喜过望,连忙命各级军官入主帐。
等人都到齐后,白麒拿起手中军报,笑着说道:“这是耿恭命人连夜送来的军报,
涡轮城已落入我汉军手中,且城中粮草尚有六十八万余石,食盐三万斤,熏干的牛羊肉至少三百万斤,还有诸多军械油脂不计其数,
另外还有金锭十一万,银币八十五万枚,皮裘两万件,珠玉三百箱,金银器皿三千副,
这些军粮足够我大军三年军需绰绰有余,那些财物正好可以回师犒劳出征将士,此战已然尘埃落定,哈哈哈!”
众将一听,连忙起身观看这份军报。
夏育第一个忍不住喊道:“好啊!这下可算是把琉璃城的几十万贵孀军给活活堵死了!”
田晏也道:“如此一来,难篼纵使再有百万大军,奈何没有粮草,又如何指挥如此庞大饥兵与我作战!”
陆羽捋着长须:“白帅,是时候可以跟贵孀有个了断了,其军粮道已断,琉璃城周遭各部也尽数被我军劫掠一空,
这难篼是挨不了多久的,不如把消息放出去,乱了他们的军心,好让我汉军一鼓作气,歼灭于此。”
卫稷闻言也是笑的肥脸不住扭动:“本王也很好奇,这群蛮夷知道后方粮道被断,该怎么办,嘿嘿嘿,除非他们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白麒听着帐内众人议论,又看了眼手中军报,随即招呼众人坐下。
“现在与难篼展开决战,还是言之过早,本帅想等琉璃城内彻底断粮后,再举兵攻之。”
众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如今战争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中,打与不打都在汉军一念之间。
“传我军令,各营将士把守琉璃城各处要道,一只苍蝇都别让它飞出去!”
“喏!”
……
那坨罗城,王宫内……
奇若思正跟几个宫女嬉戏玩闹,似乎已经忘记今日便是要缴纳剩余赎金的日子。
正当他玩的不知所以时,一名侍从来报。
“君上,宰相大人求见。”
“不见,没看到孤王正忙着么?”
“君上,宰相大人早早就在宫外候着了……”
奇若思的好心情顿时被打断,不耐烦的驱散那些宫女,随后对侍从说道:“让他进来吧,真是扫兴。”
没过多久,斡顿来到奇若思跟前:“君上,今天是与汉军约好缴纳赎金的日子里。”
不等他说完,奇若思满脸嫌弃地说道:“孤王的国库里已经没钱了,四万金锭,你让孤王上哪去找?
派人去跟汉军说,就再宽限几日吧,孤王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
斡顿:“君上,您就不怕激怒汉军,置国丈大人凶险之中么?”
奇若思冷哼一声:“孤已经尽力了,你们还要孤怎么样?如果国丈遇害,孤会亲自以王室礼遇,将其厚葬。”
斡顿气的直摇头:“君上,国丈要是遇害,您该如何跟臣子们交代啊?”
奇若思大怒:“交代交代,你让孤交代什么?那些人孤王问他们借点钱都不肯,真的会在乎国丈死活么?”
斡顿一字一句说道:“其他人可以不顾国丈死活,但君上您不行,若是国丈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您又该如何跟王后交代?”
奇若思冷哼一声:“是汉军杀了国丈,又不是孤王,王后要怪,就只能怪汉军头上,与孤王又有何干?”
斡顿算是听明白了,奇若思这是已经完全放弃了塞丹。
帝王无情,这大概就是最明显的征兆。
就在斡顿还打算继续游说时,一名下人跌跌撞撞冲入宫殿,嘴里大喊着:“君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奇若思暴怒:“你个贱民,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什么出大事了,是天塌下来了么?”
下人连滚带爬扑到奇若思脚下:“君上,真的出大事了,涡轮要塞已经被汉军占了!”
轰~~
这一句话,顿时让奇若思跟斡顿脑袋一阵轰鸣。
怔了半晌之后,斡顿率先拉起那名下人,怒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涡轮城地势险峻,城壁更是固若金汤,
且城内粮草充足,即便现在只有数千守军,也足以坚守数年无虞,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失陷?”
下人哭诉道:“宰相大人,君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涡轮城墙上已经插上了鲜红的汉旗,真的失陷了啊!”
听完这句话,奇若思顿时感到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斡顿也是哑然无语,如此变故,也是让他始料不及。
只是君臣二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固若金汤的涡轮要塞,怎么这么轻易就失陷了?
更可怕的是,涡轮要塞一失,等于直接将那坨罗城暴露在汉军兵锋之下,靠着城内留下的海量军资,那坨罗城该如何抵挡?
斡顿率先反应过来,忙对奇若思说道:“君上,赶紧召集群臣议事吧,涡轮城无论如何都必须夺回来,
不然涡轮城以东所有部落将彻底与国都失去联系,不说其他的,光那坨罗城的粮食供应怕也要断了,城内二十万军民怕是得跟着挨饿。”
“好好好,依宰相的意思,立马召集群臣……”
奇若思已经吓的六神无主,完全听从斡顿摆布。
很快,涡轮城失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那坨罗城。
城中百姓顿时乱做一团,一时间秩序崩坏,暴徒和地痞纷纷走上街头抢夺各商铺,平民则躲在家中不敢出来。
宫殿内,群臣也是吵的不可开交。
纷纷将责任推卸给其他人,吵到后来就差直接动手了。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吵,始终就没吵出一个可用方案解决眼下困境。
奇若思也瘫坐在王椅上,木然看着场上众人对喧哗吵闹,却也无心去阻止了。
现在他的脑子里也乱成了一片糨糊。
一名大臣突然提议道:“君上,为今之计,只有号召各路城镇兵马,集结城下,共同夺回涡轮城。”
斡顿闻言,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望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大臣,心道:还哪来的兵马?国内所有青壮几乎都受召被难篼带走了,就算还有些许兵马,能拿下涡轮要塞么?
奇若思苦笑道:“我国内但凡十六岁以上男丁,已被难篼将军召走了七成,留下的都是老弱,他们能打仗么?”
那大臣立马闭嘴不谈。
另一名大臣对奇若思说道:“眼下,也只有召集城中所有男丁出征了,那些奴隶也可以许以他们自由人的身份,逼他们上阵,或许能夺回涡轮城。”
奇若思眼前一亮,但很快眼神又黯淡下去。
他倒是想这么干,但国库已经没钱了,眼前这些贵族官僚各个都一毛不拔,如何召集城中男丁效命?
何况,驱使奴隶夺城?
怕是给你临阵反戈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还是斡顿叹息一声,提出了一个看似可靠的方案:“君上,集结城中敢死之士,再向安息和大食求援兵吧,臣相信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奇若思道:“但是,请大食和安息出兵,是要钱的,钱从何来?”
斡顿道:“可允诺他们军队在城中劫掠,算是报酬吧。”
众人闻言一惊,惊讶的看向斡顿。
直到斡顿补充一句:“只允许劫掠平民和商人的财富,为了贵孀,就只能委屈一下他们,苦亿苦百姓吧……”
这才让众人安下心来。
八十八 最后的勇者
……
三月十二,涡轮城高耸的城墙上……
耿恭手举窥镜,向远方那坨罗城方向眺望。
涡轮要塞沦陷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贵孀国都,自己必须做好抵御准备。
哪怕这座要塞城坚墙厚,也要防止任何一个意外发生。
“耿将军,这么早就来巡查啊?”
培思澈带着四名士兵攀上城墙,见到耿恭在,连忙毕恭毕敬地打起招呼。
耿恭放下窥镜,淡淡问道:“各处城门已经堵上了么?”
培思澈:“请将军放心,涡轮要塞前后两道铁门已用辎重杂物堵死,除非用我汉军的火药,不然根本炸不开。”
耿恭点点头:“很好,只是还是要严加防范,确保不要有一丝一毫疏漏。”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镇守一处战略要塞,容不得他不谨慎。
只要撑到白麒大军赶赴涡轮城,那自己前程注定无量。
“将军,快看!”
忽然一名士兵的呼喊声引起耿恭注意。
拿起窥镜望去,却见远处地平线上,一片黄沙弥漫。
“敌袭,传令全军,到城墙集合,准备御敌!”
收起窥镜,耿恭一脸严肃。
培思澈亲自吹起犀角号,沉闷的号声立马在整个要塞内回荡。
不多时,一千汉军已经登上城墙,将随身携带的劲弓强弩以及要塞上的抛石器,齐齐瞄向垛墙之外。
“唏律律~~”
“咯嗒嗒~~”
粗重的马响鼻在城墙外此起彼伏,伴随而来的还有杂乱不堪的马蹄声。
“嗯?”
等耿恭看清来犯敌军数量厚,顿时眉头一皱,举起窥镜继续望去。
确定后,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就凭这区区三百余骑也敢来攻城?那坨罗城已经如此落寞了,还是说整个贵孀已经无兵可用?”
培思澈一听,顿时笑道:“耿将军不必有担忧,贵孀的确已经山穷水尽了,这些骑兵说是士兵,不如说是死士还差不多。”
耿恭眉头再次一皱,嘴里喃喃道:“死士?”
“就是送死的人。”培思澈解释道,“这也是贵孀只有在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危机时才会动用的最后手段,
这些死士应该是那坨罗城里的王室或者贵族用重金召集一批敢于送死的壮丁,这些死士基本生活贫困,
能用自己的生命给家里换取一笔钱财便是他们最后的使命,想来是那坨罗城得知涡轮城陷落后,城内守军不敢出击,奇若思所使的最后手段。”
耿恭漠然不语,直至那群死士靠近涡轮城三百步距离后,才感叹道:“不管怎么说,这些死士还是值得尊重的,
传令全军,他们死后,尸身好生收敛,给他们留些最后的尊严,现在,准备战斗!”
一声令下,城上汉军士兵立马将礌石滚木备好,弓弩手更是备好了箭矢,只等敌军进入射程范围就展开猛烈反击。
城外,这支死士部队缓缓逼近,直至进入两百步范围后,在一名将领喝斥下,才齐齐止住前行。
然后,在一片“噌”的金属摩擦声中,这群马背上的死士齐齐亮出五花八门的兵器,以弧刀居多。
“神啊,保佑我,死后能跟随在你左右。”
一些死士纷纷进行了最后的祈祷,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决然。
更有一些死士明知此战十死无生后,不由落下泪来。
“妹妹,我不在你身边,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那些钱足够你逃离这个罪恶的国度,愿神明保佑你,一生平安。”
一个叫库尔滋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岁左右,他默默的为自己十三岁的妹妹祈祷过后,努力将亲人的脸庞刻印在脑海中,随后眼神变的极其坚定起来。
“贵孀最勇敢的骑士们,为了君上,为了贵孀,战至最后一滴血,也要将这座伟大的城池从入侵者手上抢回来,
你们死后,灵魂将会得到上主的宽恕,神明会洗涤你们这一生所犯下的所有罪孽,
战吧,用自己最后的热血,尽情抛洒在这片神圣的土地,
战吧,直到最后一人倒下,宣誓我们的辉煌,
战吧,你们的躯体最终会被撕碎,你们的战马终究会倒下,但精神不会,
战吧!英勇无畏的贵孀死士,向神明证明,你们是最勇敢的战士,
让我们尽情呐喊,冲向死亡,拥抱神的光辉!冲锋!”
“嗷~~”
三百五十名死士在贵孀军官的激励下,齐齐发出震天长啸。
“啊~~”
库尔滋也不要命的发出怒吼,手中弧刀遥指涡轮要塞那厚重的城墙。
“随我,杀!”
“杀~~”
一声令下,三百五十名死士策马奔腾,直接向涡轮城奔袭而来。
“壮哉!”
耿恭第一次如此敬佩自己的对手,虽然这场战斗结果早已注定,但还是佩服他们那视死如归的勇气。
不过,敬佩归敬佩,耿恭并不会因为尊重对手而手下留情。
既是敌人,那就注定只能有一方存活!
“弓弩手准备~”
“咯吱吱~~”
步弓和劲弩齐齐催动,垛口后冰冷地箭镞已经对准了各自目标。
“放箭!”
一百二十步距离,耿恭果断下令射击。
瞬间,如雨一般的箭矢从城墙向疾驰而去,如飞蝗般扑向前进的骑兵队伍。
“噗噗噗噗……”
“吁~~”
刹那间,血雾腾起,人仰马翻,凄鸣的哀嚎声不断在空旷的土地上响起。
耿恭从窥镜中亲眼看到一名死士胸膛被三支利箭洞穿,但马背上的骑兵已然咬紧牙关,挥舞手中弧刀,死死夹住马腹,已然不断前进。
但很快,他最后的倔强在被死亡笼罩那一刻,灰飞烟灭,最终落下马背结束了他最后的使命。
另一名死士胯下战马被射杀,但在摔倒在地那一刻,依然举着一根简陋的短矛,不顾肩上的悬挂的箭矢,依然徒步向城墙逼近。
只是,他的血勇很快就被另一支利箭洞穿咽喉刹那,消散的一干二净,生命最后一刻跪在地上,双手紧紧贴在胸口,就这样保持最后虔诚的姿势,默默死去。
“放箭!”
“飕飕飕~~”
城墙上的弓弩手依然未有停歇迹象,不停向城外残存的骑兵射去。
很快,一名又一名的骑兵死士倒在城墙外,等进入涡轮要塞五十步距离时,三百五十名死士只余不到三十骑了。
而他们的军官也早就在第一轮弓弩攒射中丧命。
“杀啊~”
库尔滋满脸鲜血,倔强的策马向城门冲去。
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唯一的想法便是撞向那堵高耸的城墙。
而他身后的死士也是同样,一个个满脸疯狂,视死如归。
“滚木,礌石!”
“扔!”
轰~~
不到二十步距离,城墙上的守军直接抛下早已备好的礌石滚木,瞬间将底下人马砸的血肉模糊,短短一瞬间,整个涡轮城外就只剩库尔滋一人依然呐喊着向前冲锋。
“妹妹!”
在即将撞向城门那一刻,库尔滋大吼一声,甚至整个人都从马背上腾飞起来。
“砰~~”
一声轰鸣,宽厚的城门上留下一滩殷红鲜血。
下一刻,一切都回归平静。
三百五十名死士,全部倒在了死亡冲锋之中,至死都没能给汉军士兵造成哪怕一人的伤亡。
“唉~”
耿恭摇摇头,矗立与城墙之上,眺望远方。
整场战斗过程也就一刻多钟……
“一个时辰后,将这些贵孀人的尸身收敛,等攻破那坨罗城后,交还给他们的家人亲属。”
说完,耿恭默默走下城墙,临过培思澈面前,淡淡说道:“这些死士,是贵孀最后的勇士,留下的那些,都是一群怯懦无能之徒,静等白帅捷报吧。”
“喏!”
虽然不明白耿恭的意思,但今日这微不足道的战斗,着实也给这个月氏武将一个崭新的认知。
八十九 求和
……
宣武四年,四月初八,那坨罗城……
“快一个月了,为何大食和安息的军队还未前来驰援孤,难道他们想要眼睁睁看着我贵孀亡国么?”
只隔一个月时间,正值壮年的奇若思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脾气相比一个月前也变得更加暴躁了。
他撕心裂肺的怒吼着殿内群臣,咒骂着汉军不讲武德,斥责连大食和安息背信弃义,没有及时前来驰援,让贵孀国内的局势急转直下。
前线战况如何,奇若思也是两眼一摸黑,难篼的百万大军是死是活他也不知道,加上涡轮要塞失陷,导致城中人心惶惶,本该送达的居民糊口粮也没了着落,导致城内粮价飞涨,已经到了斗米十金的惊人地步,还有价无市。
一切的一切,让身为国王的奇若思变的更为暴戾、喜怒无常。
“说话啊!都哑巴了!难道贵孀上下都要靠孤王一人来撑么!”
面对已经近乎失去理智的奇若思,群臣都是默不作声。
就连斡顿也是不再开口,静静看着奇若思在殿上发疯。
只见奇若思指着众人说道:“当初汉军来袭,你们一个个都是力主搓其锐气,说什么白麒不过打些番邦小国,上不得台面,
还说我贵孀兵强马壮,扫平汉朝都是轻而易举,这才几个月啊?怎么现在一个个都不说话了?
孤王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说到激动处,他狠狠将一口盛酒的金盏狠狠砸向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声。
终于,一个大臣忍无可忍,起身喝道:“够了奇若思,身为一国之君,却如同泼妇骂街一般,还有半点王室气度么?
你说是我们蛊惑你与汉军开战,可当初去袭扰月氏边境的计划,又是谁支持的?还不是你这国王么?
现在局势没达到预期,你不先想想自己的责任,却反而怪起我们来了?这像话么?”
奇若思闻言大怒,居然有人敢直呼自己名讳,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买不马奇,你敢藐视孤王?信不信孤王杀你全家!”
买不马奇冷笑道:“你想杀我全家?奇若思,别忘了你这王位是怎么登上去的?
当初可是我们和国丈大人联合废了你兄长,你才登上的国王位置,论资格,你觉得你配坐这把王椅么?
收起你的恐吓吧,城里的守军都逃了一半了,没人会在乎你这个空有虚名的国王。”
奇若思气的暴跳如雷:“买不马奇,孤要将你挫骨扬灰!”
买不马奇浑然不惧:“有胆你就来试试,把我们全部杀了,有种就独自去迎接来自白麒的怒火吧!”
“来人!来人啊!给我将这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拖下去斩首示众!”
然而,门口的侍卫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冷漠地望着奇若思,丝毫没有行动的意思。
“干什么?难道你们也想反么?!孤要你们将买不马奇拿下,都聋了么?”
买不马奇冷哼一声:“不用白费力气了,昏君!你可知你的宫廷侍卫已经有多久没有吃饭了?
要不是臣等接济,怕早已饿死了,你连自己宫中的人都养不活,觉得还会有人给你卖命么?”
奇若思大惊失色,再看向群臣,却见宫内百官都向自己投来不善的眼神,不由寒意袭身,颤颤巍巍坐回自己王位上。
这时,斡顿开口了:“买不马奇,还是对君上尊重一些吧,毕竟他现在还是贵孀的国君,岂能如此出言羞辱?”
买不马奇轻哼一声,随后向斡顿施礼道:“宰相大人教训的是,是我唐突了。”
说完直接坐回毛毯上,脸上丝毫没有致歉的意思。
“好了,谈正事吧。”
斡顿整了整衣冠,不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奇若思,直接对群臣说道:“如今这局面,靠武力与白麒决战已经不可能了,
唯有想法主动跟白麒议和,或许还能挽回一些局面,当然了,为了保住自己生家,诸位大臣难免会有所损失,
但只要熬过去,等白麒退兵后,我们的损失自然会慢慢通过各种手段补回来的,只是眼下必须确定难篼将军的大军与汉军之间已经进行到了怎么样的局面,
不知有谁愿意去一趟汉营,面见白麒商谈议和内容?”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多是商讨自己该出多少血才划算。
至于谁去汉营跟人屠交涉,大家主动无视了。
买不马奇还是有些舍不得拿出自己积蓄,忍不住问道:“宰相大人,难道大食和贵孀真的不会来驰援了么?”
斡顿摇摇头道:“我能确定,大食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出一兵一卒来帮助我贵孀渡过这场危机的,
因为他们与萨珊之间的国土划分谈崩了,两国边境各自陈兵三十万,哪有功夫管我们贵孀的事?”
奇若思闻言一惊:“什么?大食与萨珊之间可能会爆发战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孤王为何不知道?”
斡顿看了奇若思一眼,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继续对群臣说道:“至于安息,他们就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土匪,
没有足够的钱是绝对不会出兵的,我派出的使臣告诉我,除非我贵孀一次先愿意拿出三十万金锭,并答应让他们尽情在那坨罗城劫掠十日,
否则是不会答应出兵请求的,何况安息王莫合塔尔正面临来自拜塞帝国的威胁,就算派兵,人数也不足以扭转战局,
眼下只有奢望汉军同意议和,才能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战争。”
拜塞帝国是位于西方柱州,昔日横跨三大洲的罗曼帝国在东部大陆建立的巨大城邦。
罗曼帝国被高卢人灭亡后,柱州大陆上分成无数个小国,而拜塞帝国,已然成为柱州各国精神信仰和宗教中心,也是罗曼帝国的直系继承者。
而三十多年前的第一次莲花十字军东征,也是由拜塞帝国与教廷合力号召,趁着中洲各国之间彼此攻伐之际,夺取了一个叫耶路撒冷的圣地。
眼下,第四次莲花十字军又开始了东征,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单纯为了信仰,更多的是为了夺取东方那神秘土地上的财富。
俨然,十字军已经成为了一群由官方认可的合法强盗,打着清除异教徒的名义,给中州乃至柱州各国带去了无尽的杀戮。
不过,这些问题不是贵孀眼下要考虑的问题,现在大家只想赶紧把白麒这尊瘟神送走。
毕竟,那坨罗城已经快弹尽粮绝了,地主家也没余粮,照这样继续下去,根本撑不了多久,白麒大军还没到,怕是全城上下先得饿死一半人。
“如果诸位没有异议,那就赶紧拟定一个合理的方案,派个可靠的人将它送往汉军营地,
我想,白麒只要得到好处,应该会退兵的,那个遥远的东方国度,我也了解一些,
他们的帝王只要给足面子,是不会为难我们这些送去善意的人的,只要等白麒大军离开贵孀,
用不了多久,各位还会跟以前一样,过着富足优越的生活,所以诸位,不要再吝啬自己手中的财物粮食,
塞里斯人有句俗语,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切会好起来的。”
斡顿说完,群臣稍作思考,便同意了他的建议。
接下来该讨论各自家族出资多少了。
只一刻钟不到功夫,便足有十二万金锭,一百二十万银币被筹集出来,外加十万石粮食,两万头羊,五千匹马,以及五千头耕牛。
奇若思感到莫大的讽刺,不单是这些群臣直接无视了自己的这个一国之君,更是没想到这些群臣出资居然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却丝毫没有人愿意为自己这个君王和国家拿出一分钱。
悲哀,真是莫大的悲哀……
一瞬间,奇若思只感到脑海里盘旋着两个字。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