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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无常传消息,星夜多兼程

    贾珏听了白无常所说的消息十分震惊,前两天林如海刚跟他说正坤帝已经调兵遣将,让他把心放在肚子里,不用担心贾府和京城的安危。

    消息说朝廷从河北、山东、山西、河南等地调集大军,分为三路,由兵部尚书丁汝夔钳制,作为战略总指挥,在居庸关、蓟州和保定三地派遣重病把守,以拱卫长城,保护京城,这才几天过去,就完事了?就算这些年军备废弛,人海战术也能挡住三四个月,不至于三四天就被干掉了吧。

    “多谢白无常兄。”这个消息对贾珏很重要,他退到里面帘子后避过众人,朝着白无常拱手致谢。

    他打量一眼这两个无常,与先前的无常略有不同,这两个身上有股书生气息,白无常行礼也很得体,看样子是脑子里有货的。

    正要再问些具体的事情,王月儿突然掀开帘子,看了看帘子后,奇怪的问:“表少爷,你在跟谁说话?”

    王月儿原本就站在贾珏前面,回头见他不见了,就朝着屋子里望了望,然后跟了过来。

    “你听错了。”贾珏面带不悦,不多做解释,两步回到人群里,留下撇嘴的王月儿。

    黑白无常告礼,带着浑浑噩噩的韩妈妈魂魄而去。

    刚才贾珏还想要问问这个无常自己“上仙”的称呼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前面两对无常的时候不太敢问,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几斤几两,经过雪姬的爆锤,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很菜,玩意哪天被厉害的无常们发现了,保不齐也会扬起哭丧棒给他一下。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是什么上仙,有没有特殊优待,能反怼雪姬一波,他每天修炼前脑子里都会想起来雪姬的身影,这是一道过不起的坎儿,道不尽的酸,作为男人,必须要找回这个面儿。

    林府里开始料理丧事,因为只是个下人,并不能在正堂停灵,就在贾珏所居隔壁的偏小院里收拾起灵堂,请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来超度,虽然头发很白,宛若银丝,但是眼睛炯炯有神,脸上红润,一看就是养生有道的行家。

    道士号青岩,是城北松鹤观辈分最高的道士,师兄师弟都死了,连徒弟都死了个七七八八,唯有他还活着,在扬州远近闻名,因此林如海才花费重金请来,也算是孝敬韩妈妈哺乳之情。

    在这件事儿上,贾珏就是个小透明,站在一边当个男丁,充门面用的,旁边贾琏更是无聊的发慌,出去欣赏老道士“咿咿呀呀”的起火表演去了。

    贾珏看着老道士烧符诵经,竟然真的有一道灵光没入香炉里的青烟而去,不过他这会儿没空搭理跟老道士交流,心里对京城的状况十分担心。历史跟他所知道的相去甚远,连皇帝都不一样,谁知道京城会不会破。

    天刚刚黑,贾珏走进林如海的书房,准备告诉他这个消息。等老林知道消息,估计是三四天后的事儿了。

    “灵明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林如海正在写字,见贾珏似乎有事情的样子,就想到雪姬,听说自从那晚之后,贾珏再也没有去过,难道是个拔那啥无情的?雪姬既然留下贾珏,应当是看上他了才对,按道理应该略作安排,把雪姬带出映雪楼,日后作为妾室,但是他一点音信也没听说。

    要真是那啥无情,有些事儿说不得就不能做了。还有个可能是不行,除此之外,就是贾珏是贾府里一股清流,还不懂。

    最大的可能,就是银子不够,上次刚从薛家支来银子,肯定不可能再去借了。

    他却不知,贾珏是给他带来晴天霹雳的。

    “姑父,我近日跟薛家的薛蝌来往,相比你是知道的,今天他告诉我说古北口破了,蛮子正逼往京城而去。”贾珏这个消息太早,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京城到扬州也要两日多,不可能当天破了,二十四小时之内就知道了,没办法,只能找个替罪羊,等林如海发现的时候,他也不会去问薛蝌了。

    经过林妹妹和贾珏的叮嘱,林府并没有人知道他不一般。

    “怎么会?”林如海正在练字的手停滞,大惊失色,抬头问贾珏:“那可是二十万大军,挡不住一个蛮子?”

    “姑父,蛮子素来善于骑射,骑兵精锐,近年来又没有战事,这些仓促调集的军队战斗力略低,另外有谎报军情之事,三路守军没有来得及支援古北口,才导致古北口失守。”白无常告诉贾珏的也不多,本来想细问,被王月儿搅和了,当时才没给王月儿好脸色。

    而黑白无常又很忙,没有留下。

    “这些废物,朝廷真是白养他们了。”林如海“啪”一下把笔摔在桌子上,墨汁飞溅,毁了刚写好的一幅好字,玩字儿的心思全没了,脸色担忧。

    好官不只是会忧国忧民,还明白大事儿中的利害关系,若再现元蒙,会很糟糕。

    “你想要现在回去?什么打算?”林如海毕竟老道,贾珏这时候来找他,肯定是有想法。

    “姑父,我想要明日早上就启程,一则府里需要琏二哥和我,二则我现在是举人,该有点保家卫国的想法。”贾珏坦白说道,作为庶子,要懂得抓住机遇,而机遇总是在凶险中才看得见。

    林如海沉思许久,他原本想要多留林妹妹和贾珏等住些日子,现在看来又到了分离的时候,心中十分纠结,又不能阻止贾珏。

    “姑父,我可一人先走,让琏二哥和林妹妹稍后回去不迟。”贾珏当然知道林如海的心思,作为巡盐御史,用了这么些年,只有蜡烛成泪流到干,正坤帝不会准他辞官,如今年纪也大了,虽然病好了,可也是少一日,便少一日,能见林妹妹的时日不多了。

    “有你在我还放心些,让颦儿跟你们一起吧,日子还长着呢。”林如海目光长远,做事果决,天伦之乐固然重要,林妹妹的未来却更重要,他权衡之后下了决定。

    让林妹妹去贾府,本就是要给林妹妹挣得“贾府的小姐,老诰命的外孙女”这个称呼,抬高林妹妹的身份,嫁个好人家,让贾家作为日后林妹妹的娘家,如留在扬州,等他死了,林妹妹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根据律法,他的财产要继给侄子,可那些侄子,太远不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完全看不上。

    贾珏也明白林如海的想法,心里唏嘘,要是这位姑父能掐会算,知道贾府日后的结局,知道林妹妹日后的解决,绝对要踢掉棺材板,拎着三米长的大刀去贾府乱砍。

    不过现在有贾珏,一切都会不同。

    翌日清晨,雪雁和紫鹃早早被叫起来收拾东西,雪雁有些不满,一边整理林妹妹的细软放进箱子,一边小嘴嘟嘟,抱怨说:“怎么这么仓促,好些东西都来不及整理。”

    “好了,小姐何尝不想在家里多呆些日子,这不是有紧急的事情吗。”紫鹃小心的用软绸包好极美的十二生肖琉璃摆件放进小箱子,然后放到装细软的大箱子里,防止路上颠簸磕碰到,安慰雪雁。

    紫鹃其实也奇怪,京城危急,作为贾府来讲,贾珏和贾琏呆在扬州才对,万一京城有个闪失,宁荣二府有个闪失,贾家这一脉才有传承,不该凑上去才对。

    疑惑归疑惑,她是林妹妹身边的丫头,不能瞎问。

    码头上,林如海整了一条好船,船头是仓库,船后面是两层小阁楼,非常有格调。十多箱子东西搬上船,里面有林如海匆匆给林妹妹准备的衣物首饰,金银玉器,人参好药,青梅酒、琼华露等特产,另外还有两万两银子,他知道荣府王熙凤管家,交代贾琏一万孝敬老太太,一万留给府里,算作林妹妹的生活费。

    贾琏非常高兴,一路上都洋溢着“爷有钱了”的笑,怎么着到时候也要扣下来些,到时候王熙凤问起来就说路上花了,她也没辙。

    “你也长大了,日后应当坚强些,你外祖母此时定想着你呢,早日回去,也让她少些担心。”林如海看着娇弱抽泣的林妹妹,心里也是不舍,却不能留下她,“带去的药一定要及时吃,小心养着身子,等我得了恩典,一定去京城看你。”

    林妹妹用手帕擦擦眼泪,罥烟眉轻抬,因为哭泣,清脆的声音带着柔沙,说:“父亲说话可要算数,以后我每年少些一封信,要是父亲一直不来,到时候没信收可别怪我。”

    “一定,一定。”林如海听了这样可爱的逼迫,赶忙应下,心里却有些后悔,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难题,平日里想丫头了,都是看看她的来信,想着她的样子和心情,缓解思亲之情的,要是少了一封,到时候不免惆怅,看来今年要想个对策,去一趟京城。

    贾珏张望着远处街道,眉头紧皱,想着这薛蝌今日怎么这么墨迹,要是不一起去,就派个人来通知就行了,等了都半个时辰了。

    “灵明,缘何还不出发?”林如海安慰林妹妹进入船楼,要乘坐马车离开,见贾珏一直不上船,就问他。

    离别总是苦,不如快刀斩乱麻,这样还痛快些,可是斩麻的刀迟迟不来,被贾珏握在手里,就是不给他。

    “姑父,今日约好了跟薛蝌一同走,所以才让姑父找了条大船,只是这会儿了,还没有人来。”贾珏拱手回答,略带歉意,他明明告诉了薛蝌他此行紧急,以薛蝌的雷厉风行的性子,不应该这么拖拖拉拉才对,战事的事情他也告诉薛蝌了,要是因此不去,派个人来就是,没多大点事儿。

    “薛家如今也不比往日,听说这个薛蝌还不错,你倒是聪明。”林如海以为是贾珏有意结交的,毕竟他们两个人可是牛头不对马嘴,薛家可是是王夫人的路子。

    贾珏笑笑,没有纠缠这个事儿,他思考后劝解林如海:“姑父,沧海桑田,从来都不是一时之力,如今姑父年纪也大了,不如培养个人来,也好过一人支撑。”

    每次会试那么多的进士,找个忠心之人顶替林如海还是可以做到的,朝廷又不会因为他一个人就停止运转了,完全没有必要死守着这位置,

    “难,难啊。”林如海摇摇头,没有多说,坐上马车离开。

    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很想辞官,可事情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这其中也有很多难处。

    林如海刚走,薛蝌就来了,马车上同样搬下来好几口大箱子,同来的,还有他的妹妹薛宝琴和母亲潘氏。

    “灵明久等,我这儿有些事情要交代,所以来晚了,莫怪,莫怪。”薛蝌下了车,接连扶着薛宝琴和潘氏下来,然后小跑着到贾珏旁边。

    “没事儿,这位就是宝琴姑娘了吗?”贾珏跟薛蝌打招呼,看着旁边初显美艳的薛宝琴,早就听说薛蝌有个妹妹,不过一直无缘相间,今天终于见到了,果然是美颜中带着一丝清纯。

    “正是。”薛蝌回答。

    箱子搬完,贾珏跟薛蝌、薛宝琴和潘氏一起上船,船手们吆五喝六开始发船,从水里收上来船锚。

    南风绵柔无力,缓缓吹着,虽然撑起来桅杆和船帆,船依然走得很慢,半日过去,才走了二十公里。

    因为房间不多,林妹妹和薛宝琴一个屋子,有了薛宝琴,也有个说话的人,一路上二人慢慢熟络,有说有笑,有时候贾珏想要去瞧瞧林妹妹,还被林妹妹拒之门外,让紫鹃出来说有琴姑娘在,不方便。

    虽然吃了闭门羹,但是贾珏依然很高兴,因为终于离开了扬州,他挑着天色朦胧的时候出门,就是要让雪姬注意不到,她不可能时时盯着他,那会儿子肯定没注意到,到了晚上,四周并无雪姬身影,他才开怀的跟贾琏和薛蝌碰杯吃酒。

    来得急,回的也急切,这一次全都是行船,北部无冰,路上偶尔靠岸打打牙祭,至于停放在青县的车马,并没有停下去处理,等到贾琏想起来桃妖那个美人儿,夜间突然南风呼呼,已经过了地方。

第六十六章 黄金小分队(一)

    通州城内,依靠林如海给的官方印信,城卫才打开铁闸允许入内。贾珏等在一处客栈休息了一日后,找人安排好车马,准备出发。

    通州卫本有一卫,后又调集三千三百人补充守卫,以抵挡在京野周围肆虐的鞑靼骑兵。

    经过一日的了解,贾珏才知道此时北直隶的详细情况,自从古北口被破,又经历三路大军被干掉两路,如今保定军驻守顺义,仇鸾带着他的军队驻守在通州城外白河阻挡俺答南下,另有京营在京城四周警戒。

    不过各处都是据守城池,听从严嵩的“饱敌”提议,只要俺答汗这头狼觉得掠夺的物资够了,就会返回草原。

    城外的黎民非常的惨,基本上成为了鞑靼的盘中餐,时常有村镇被鞑靼的偏军掳掠,民者十不存一,贾珏解决掉的图勒就是那天游走的鞑靼军之一,活着的人一部分逃到通州城,一部分往南而去。

    因为此时无可用之人,丁汝夔那厮还活着,仍然管调文武会兵者。好在正坤帝不是傻子,用上了保宁候以及一些武举出身的高官管理视察京营,与鞑靼对抗。

    现在京城已经征召武举应试考生参与守备,这就好像你让刚服役的大头兵拿着枪上战场,完全是送人头的行为,可见京城里的守备已经废弛到何种地步。

    “来人止步。”

    贾珏这一行三辆华盖大马车,后面辎重马车四辆,两队小厮骑马随行,堪称一个浩荡,老远城卫将官就注意到了,神情警惕。

    昭儿下马,拿出来林如海给的官凭印信上去递给询问的守城将官,模样恭敬。

    那将官原本脸色严肃,此时鞑靼已经让各部草木皆兵,除了警惕城外,还要管理城内百姓,防止有哗乱产生,更要警惕曾经的土木事件,那可是个大教训。

    看了印信,将官转而面带微笑,越过昭儿上前,对着贾珏和贾琏抱拳,亲和的说:“原来是贾家的姐夫和世弟,我叫王谦,家父王子云。”

    贾珏和贾琏对视,王家人多了,嫡系他们知道,可是偏房就不知道了,这个若是真的,大概是不出名的偏房,虽然偏房地位低,也不能怠慢了,于是下马行礼问好。

    世家总在,虽然明面上的世家早就不存在,可是暗地里盘根错节,其实依旧存在,只是没有以前那种世家相护的意识,嫡庶之别又加深裂缝,没那么牢固罢了,谁能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世兄”呢。

    “三位此时出城可不妙,这鞑子经常在四周劫掠,防不胜防,尤其有个叫图勒的,更是手段残忍,所过之处片甲不留,要是遇上了,恐怕性命不保,还是呆在城内为好,等战事平息再回京里。”王谦建议说。

    图勒?贾珏沉思,昨日里解决的那个蛮子将军好像被叫做图勒,后来直接被自己烧掉了。

    他不知道,因为图勒之死,此时白河边俺答领着大军正在跟仇鸾对峙,向他寻仇。仇鸾还问自己下属有没有人来报,是那一部士兵干掉了图勒,这可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图勒作为俺答阵前名将,杀了他不少兵卒将领。

    可惜,并没有人报告。

    贾珏解决了图勒和他的亲随后,并没有管剩下杀虐的蛮子,杀掉敢于觊觎林妹妹,要抢女眷的图勒就行了。且除了他,一行人都是凡夫俗子,死了,可就是真死了。

    “多谢王兄提醒,只是此番必须回去,距离京城不过二三十里,想必不会那么巧的。”贾珏假装略做沉思后回答。

    贾琏和薛蝌都没有说话,显然是等他做主,薛蝌当时没有在船外,但是从船楼窗户缝隙里,见识到消失的众人,猛地擦自己的眼睛好几下。后听他的护从添油加醋的解释,对贾珏惊为天人。

    呆在这里有个屁用,通州卫原本五千人,抽调后只有一千人守城,而京城有六七万人守着,哪里安全一看数字就明白了,之所以没出事,不过是仇鸾在白河旁驻扎,要是仇鸾自顾不暇,那可难说。

    何况他准备赚点军功,遇不到蛮子怎么赚,昨日里费了好大功夫,才画了二十张斗部符箓出来。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确定?”王谦没想到贾珏等竟然不怕残忍的蛮子,面上也毫无惧色,目光来回在贾珏一行身上扫视,看到那些骑马的小厮随从都腰跨大刀,又劝解说:“鞑子素来善战,可不是咱们府里的护从可比,否则就是白白送了性命啊。”

    “世兄不必劝解,我武举人在身,这点事情还是晓得的,世兄只管开城门就好。”贾珏语气果决坚定,自信的笑着说。

    僵持了片刻,贾琏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出声,王谦见贾珏执拗,显然自己劝解不了,都说贾府世风日下,果不其然,这可都是嫡脉,竟然也如此不知道深浅,于是提议派遣五十人护送。贾珏推辞不下,只能应允,否则王谦就不让他们出城门。

    出了城门,贾珏回头看城墙上的王谦,感谢的挥手作别,有些感慨的回头对贾琏说:“不愧是舅父家,这位谦世兄可谓是古道热肠,好人呐。”

    “以前不曾见过,好像听过你凤姐姐提过一嘴,时间太久记不得了,现今看来舅表弟的确不错,以后可以结交一二。”贾琏也对王谦的感官不错,要是反过来他遇上这种情况,劝解是会劝解,却不一定会派遣人保护,世兄的名命是命,下属兄弟的命,也很贵重啊。

    “灵明,现在出来了,我们该怎么办?”薛蝌看看前面开路的五十个严阵以待,警戒四周的士卒问,他们本来的布置里,可没有这些人。

    “没事,看这步伐,都是训练过的,到时候咱们主阵就行。”贾珏也没料到会有这事儿,到时候能保多少是多少就行了。

    一行人顺着官道前进,走了七八里,却并没有见到蛮子,前面士兵们心里放心了些,却不曾放松,那个带队的总旗还派五个探子打前视察。

    “停下。”贾珏突然抬手出声,让昭儿等吁马止步,前面的总旗皱皱眉,跑过来问怎么了。

    “后面东北方向四里地,有大队人马而来,听声音,有三百人,后面五里还有一队,大约一个千人队。”贾珏看了看四周,正巧前面有一片高坡林地,木草茂盛,指着那边说;“你们先过去隐藏,我们随后就到。”

    总旗听了很纳闷,四里地?你顺风耳啊。只是贾珏毕竟是世家子弟,又是他们百户长的亲戚,不好怠慢,于是想要说些他的经验。

    “磨磨蹭蹭做什么,快去。”贾琏心里焦躁,不耐烦催促。

    走的时候王谦告诉总旗贾琏是同知,让他路上要听贾琏的,言外之意不要听贾珏的,武举人咋了,还是个雏鸟,听了贾琏的话,总旗直接领命而去。

    躲在林子里的总旗很着急,路上的贾珏等人竟然停在那里不走了,最年轻的小公子竟然拿出来黄色的什么东西给其他人贴上,真是急死人。

    不多时,后面的马蹄声沸沸扬扬清晰起来,果然是好几百人的鞑子,一个个策马奔腾,面带杀气,看到马车和货物,纷纷叫嚣加速,如同饿狼见了羔羊。

    诡异的是,羔羊竟然也策马而来,一个个拔出刀来迎击,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徒劳无功,一个个更加兴奋,这样才好玩嘛。

第四十四章 苏氏也病了

    屋子里两人离开,白狐动了动耳朵,放下茶杯,然后右前肢单手抓起来白色棋子放在棋盘上,这一步很妙,堪称国手,棋力比麝月不知道高了多少。

    原本可爱懵懂迷茫的眼睛也眯起来,露出高傲和狡黠。

    贾珏手里拎着两个近两尺的花口青花瓷瓶,走到院子里一颗青梅树旁放下,看着果儿圆润的青梅,他也没想到自己现在的四时节气现在竟然这么厉害了。起初只是一种气场,后来影响影响温度,范围也不大,现在竟然改变了植物的生长周期。

    看了一眼整个院子,最远处的几棵树并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是花蕊在枝,看来以后练剑也不能随意了,需要找个没外人的地方练,等范围再大了,估计要去荒野里练,或者只是剑招,不发出剑意,可那样练剑的效果就没了。

    除了增强四时剑意来强大剑气外,贾珏也在研究怎么丰富攻击手段,其一是“放”字诀,便是用四时剑意散发出剑意领域,让敌人处在自己创造的环境中,有些类似奇门控场的方式,让他一直受到自己剑意的影响,如冬之剑,便包含着冬天的节气变化,万物更迭的意象,让环境变为冬季,影响对方,加强自己。

    贾珏对“放”字诀的想法不止如此,最理想的应该是一剑舞春秋,丝丝皆剑意,那时,才是真正的术法剑诀。

    其二为“收”字诀,把四时之意完全收束进剑中,如夏之剑,原本施展后的剑气就带着炽热,完全收束后,便有了爆裂的威力,相当于四时剑气加强版。

    剑气剑罡越凝练,便威力越大,越锋锐,剑意应当也是,除了一往无前的心境能够增加威力,四时之意若能够完全藏于建中,凝儿不发,束而不散,这样定然肯定也会威力大增。

    想到这儿,刚才被林妹妹打断了感觉,没有成功让四时之意更进一步的可惜便不见了,转而是欣喜。

    “林姑娘早。”麝月和碧云跟着出来,见到林妹妹知礼的纳福问好。

    “昨夜睡得可还习惯?需要什么就找王嬷嬷或者雪雁,让她们备了拿来。”林妹妹贴心的说,一语双关,不仅说贾珏,也包含了她们两个,出来的匆忙,带的东西肯定不齐备,如今到了林府,林妹妹当然要照顾周全了。

    “倒是不缺,苏姨娘昨日派了人来,各种用品都拿来安置好了。”麝月回答。

    “那就好。”林妹妹莞尔一笑,转身朝贾珏走去。

    “明哥哥也糊涂了,这两个瓶子管什么,雪雁,你去差人拿竹编箩子来。”林妹妹见贾珏用瓷瓶青梅果放进去,便叫雪雁去喊人。这么两瓶子,只够府里主子们分,酿酒腌制更不用说,不够。

    “好的,小姐。”雪雁听了,转身出去。

    这次贾珏没拦着,确实挺小的,不过摘着玩却刚刚好,他指着旁边青砖上放的花口瓷瓶,对麝月和碧云说:“你们把这个装满了,青梅果酸,要用糖腌制了吃,正好回去的时候带着路上吃。”

    麝月听了,便拿了瓷瓶去,跟碧云采摘青梅果,新鲜的青梅她还没见过,贾府再贵也改变不了地理,只有腌制晒干的乌梅而已。

    “你们两个这么顺着他做什么,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别白白脏了衣服。”林妹妹见麝月二人听话的去采果子,枝丫横蔓的,就算小心,袖子上也难免要沾上露水和灰尘。

    这里是林府,又不是贾府,自然不能使唤小丫头和嬷嬷,当然要亲手来了。理是这么个理儿,说却不能这么说,麝月摘着青梅说:“左右不过洗洗,何况少爷说了,自然是要办的。”

    “你倒是个好说话。”林妹妹夸人也是与众不同,既说你贴心,又说你性格好,语气平淡就是完全夸人,语气要是高点,那就带了两分没脾气的意思,带点阴阳怪气,那就惨了,完全嘲讽,要是脑子不够用的,绝对会错意。

    林妹妹昨晚肯定没睡好,眼角有些血丝,见了林如海那个样子,肯定也没心情睡觉了,看她略带疲倦的样子就知道早上也是早早就醒来。这么早来找他,定然是为了林如海病情,路上见贾珏的符箓那么神奇,肯定想要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黄帝内经贾珏看全了,也时常研究人体经脉、脏腑五行和有关气得问题,简单的观清察煞望气术就是从里面悟出来的。

    可要是治病,怕是要聋子治成瞎子,以他的水平把脉能知道他的症状,到底是哪里病了,可是如何用药却不会,药物也有相生相克,最终才成就一副良方。不过,若是用炁来为他梳理经脉,或许有用,可以试试。

    贾珏因未见神仙显圣,并不知道孙升因为他的祝香神咒而免了一年的病厄,因此觉得神咒无用,便没有考虑这茬。

    想到这里,贾珏就问林妹妹:“姑父吃了药今儿怎么样了?”

    “早上我端了药送去,喝了之后又睡了会儿,不过没见到有什么好转。”旁边的林妹妹脸上愁云汇聚,声音里满是担心。

    贾珏也想拍拍胸脯说我会我来,可是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万一自己到时候治不了,到时候更糟糕。

    “妹子,医道虽是不分家,可我只是半路出家,连个师父都没有,平时就是看书看书看书,岐黄之术实在……”贾珏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因为感觉绛珠仙子又要挥洒她晶莹的甘露,我见犹怜,我见犹怜!便转而说:“不过可以看看,等把完了脉再说吧。”

    问题是林如海会不会让自己把脉,你一个武夫,还会治病?逗谁呢。

    “好。”听了贾珏的话,林妹妹舒心几分,眉上愁云被这股清风吹散。

    果然,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贾珏一只手拎着瓶子,另外一只不好摘果子,林妹妹就在一旁为他压低枝叶,慢慢的,瓶子里的青梅果就多起来。

    不多时,雪雁就带着王嬷嬷、紫鹃和三个丫头来,丫头们手里拿着四个竹编箩子,后边还有一个小厮放下两个竹梯后打招呼就离开了。

    “还真是熟了哎,奇了。”一个丫头在后边嘀咕。

    “多嘴,快摘果子去。”王嬷嬷呵斥说话的丫头,这个丫头明显比其她的丫头大胆,十来岁样子,伶俐模样,眼睛还打量了贾珏,见这丫头看他,贾珏还露出打招呼的微笑,不过没得到任何回应。

    就算你不说一声“公子好”也可以“哼”一声转过头去嘛,结果,她和一旁的林妹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副老朋友好久没见的表情。

    这个丫头是王嬷嬷的侄女儿,林妹妹还在府里的时候经常跟她逗闹,可惜林妹妹离开了这几年,两人都长大了,样子都变了。

    摘完果子,就到了吃饭的时间,林府是一天三顿,因此辰初就该吃饭了。照顾贾珏和贾琏等,便改了吃饭的时间,改到辰末吃早饭。

    前面燕返居备好饭菜,便有人来叫,因为林家祖上曾被封为燕青候,所以主堂提名燕返居,寓意春燕有返,知恩图报。

    此时桌子上只有贾珏、贾琏和林妹妹,旁边伺候的数人。

    “苏姨娘呢?怎么不见她?”林妹妹见菜上齐了苏姨娘也没来,就问旁边的雪雁。

    “墨香说苏姨娘身体不适,在屋子里休息呢。”雪雁端来爆炒鸡丁放在桌子上,那股火辣的味道钻进鼻子里,立刻引动味蕾爆发,在冬季,还有什么比辣椒更火的呢,南方湿润,也不会像北方吃了以后需要凉茶降火。

    “昨日见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病了?”林妹妹奇怪的问,这家里的事儿自己那里知道什么,要是有事情怎么办,找谁?

    “好像是昨夜见了风有点发热,墨香说喝点葱姜热汤就见好了,只是要多睡一会儿。”雪雁回答。

    林妹妹心里好些,林如海还没好,这主家的又病了一个,她刚回来,府里的事情两眼一抹黑,怕事难办。

    “这次来怠慢两位哥哥了。”林妹妹见贾珏和贾琏碰杯,旁边也没有个相陪的人,只有她,纵然不是八面玲珑的角色,也知道不妥,略带歉意的说。

    “不然,妹妹这就见外了,你我两家,还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在府里,虽然有老祖宗照料,定也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们也没这般说,却是生分话了。”贾琏摇摇头,表示林妹妹这话太客套了。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林妹妹浅笑,算是赞同贾琏话里的意思。

    “颦儿,我看东边有一处小院,那里距离你的院子挺近的,也方便咱们说话,有人在那里住吗,没有的话我跟琏二哥搬过去。”贾珏想到东边小院那股浊气,觉得该问问。

    “不巧了,那里早有人了,便是苏姨娘的院子。”林妹妹回答。

    苏姨娘的院子,贾珏一边吃饭,一边想着,昨日里见苏姨娘,还是健健康康的,今天早上就说着凉了,看来跟那股阴浊之气有关。

    “南方的景色与北方着实不同,自有烟柳画桥的意境,颦儿那里笔墨可全?我想要画几张画,画完了你来题诗,怎么样?”贾珏提出画画,醉翁之意不在酒,初来林府,没事儿乱逛总感觉图谋不轨,更不用说苏姨娘的院子。

    “好啊,一会你去我那儿,笔墨纸砚都全的,只一个就是没有那么多种颜色的墨。”林妹妹听贾珏要画画,让她题诗,自然很高兴,回去的时候还能带上,抽空给林如海画一张,到时也能略解愁绪。

    “好啊,等我去了姑父那里就过去,墨不是问题的,就算只有黑墨,我也能画出好东西。”贾珏的好些墨都是他自己找材料调出来的,别处当然没有了。他对画画很有自信,颜色不够意境来凑,这次就画一个传统的水墨人物,写意为主,稍微加点写实的成分,他的思维开阔,画出来的东西意境高远,自然好。

第四十六章 寿宴相亲局

    京城内,孙尚书的府里张灯结彩,一派喜气,这日是孙升的五十寿辰,原本该大办,不巧碰上了鞑靼犯边,城内戒备森严,气氛紧张,因此只请了亲友至交来贺。

    这其中,自然有吕兑和他的老爹吕夲,他们正与孙升相谈甚欢。

    与吕家父子同来的,还有吕宋氏,一到孙府,吕宋氏就被孙杨氏请到后堂去相聚。

    在女性的声誉比生命重要的时代,这样的宴会都是前后分宴,男人们在前堂汇聚,桌子上摆满珍馐佳肴,瓷杯玉酒,道贺之后相互喝酒吟诗,行令猜拳。

    不拒行径的勋贵世家,会请来歌舞助兴,只是不允许狎妓,看看还是可以的。孙鑨也请了一班清歌舞助兴,两侧琴姬摆放古琴,一队白色重锦裙装的舞女优雅走来,装束严整,不见软玉温香,要真是艳丽舞蹈,孙升会直接把孙鑛打趴下。

    领头的是宫装红钿的黛眉舞姬,随着乐声开始跳起《明君》舞,动作舒缓清雅,白袖飞舞,舞姿轻曼,偶尔露出半截玉臂,却是恰到好处。白色面纱轻轻浮动,角度正好的,隐约能看到佳人玉容,便目不转睛。

    前面赏舞,后园听曲观戏。

    正在戏台上上演的是名曲孔雀东南飞,讲的是焦仲卿和刘氏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的美丽爱情故事,今天的女眷亲友只有吕宋氏一方,后园的寿宴目的不宣自明。

    因为是腊月彻寒之日,就在屋内摆酒设宴,孙杨氏和吕宋氏坐于首位,这边坐着钟氏、孙云、孙镮、杨氏等,那边坐着吕宋氏和她的嫂子吕张氏和侄女儿吕云舒、十岁的女儿吕云绮。

    原本吕张氏并不想来,因为她的女儿吕云舒和丁宪的事情她和孙杨氏去丁府要人,也不知孙杨氏知道不知道。虽说错不在吕云舒,没看到上门去的时候丁宪一家连个屁也不敢放,可终究是有损门风的事情。要不是吕云舒带去的丫鬟回来报信,说吕云舒想不开要自杀,她恐怕都见不到自己女儿最后一面了。

    “镮姑娘真是越发出挑了,今日一见,可是个难得的佳人,这要是谁家小子娶了去,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缘。”吕张氏见气氛正好,便提了一嘴。吕张氏请她来的目的,就是助攻来的,作为交换,试试孙家老三有没有可能,孙薛氏已然去了,孙錝还年轻着呢,总不能孤寡一辈子,而吕云舒,也不能一直在家里。

    孙镮刚给孙云夹一块糕点吃,听到吕张氏的话脸一红,一分是听了这话的缘故,九分是昨日里看了贾珏留给她的那段话,那时候丫鬟紫琪也在,看了都害羞。

    孙杨氏听了,眉眼浅笑,夸自己的孩子,永远比夸她要高兴,于是礼尚往来道:“你们家的孩子也不错啊,云绮才十岁,已经见可人模样了,还有兑儿,相貌堂堂且不说,音律又极好,早早就是秀才了,就说这些来的宾客,谁不知道吕家有个才子。”

    “姐姐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平时也是个贪玩的,要是多用点功,上次乡试也不至于落榜,连个乙榜都没得。”吕宋氏摇摇头叹息,这句话虽贬实褒,说的极有艺术。

    “科试之事急不得,讲究水到渠成,只要多督促多用功,来年自然会中的。”孙杨氏笑笑,目光在害羞的孙镮身上看了看,又瞧了瞧杨氏。

    “一个才子,一个佳人,倒正好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了,你说是不是,文瑶?”杨氏收到信号,半开玩笑的对孙镮说。

    “什么才子佳人,二嫂子,你就知道开我的玩笑,我可没那么好。”孙镮被夸的不好意思,略微动了动,作势远离杨氏,表现出嫌弃和责怪,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说起她没完了还。

    旁边的人见了她羞怒的样子,都笑起来,一时间更觉得不自在。尤其看母亲和吕宋氏坐在一起看她的模样,有些怪怪的。

    “二婶,别说什么才子佳人了,咱们能不能好好看戏,我都听不到他们唱的什么了。”孙云察觉到姑姑正在被集火,非常像学里他们欺负新来的学生的样子,虽然那是为了增进与新学生之间的关系,闹的也有分寸,可是灵明大哥说了,作为一个男人,在危急关头,一定要挺身而出保护姑姑,他看着对面的三个陌生女人,总感觉不怀好意的样子,像传说中的人贩子。

    “啪~”没等杨氏说什么,钟氏先给了孙云肩膀一巴掌,打得却轻,教训到:“怎么跟你二婶说话呢,快赔礼。”

    在母老虎的淫威下,孙云只能低头,朝杨氏说了声:“二婶,侄儿鲁莽了。”

    “嫂子也真是,多大点事儿,云儿,回头去我那儿,你二叔前些日子买了一个西洋镜,能看的极远,给你拿去玩吧。”杨氏自然之道钟氏是怕孙云搅了这场说亲宴,才拍了孙云,孙镮的事儿钟氏原本是钟意贾珏的,因为年龄才作罢,心里肯定有些不舒服,不能让妯娌之间生疏了。

    “好啊,好啊,那叫做望远镜,可贵了,我老早就想要了,可是我爹不给我买。”孙云十分高兴,一群人里,只有新来的薛蟠有一个,他们这些京城的诗书子弟都被比过去了,更有墙头草被各种东西吸引叛变,这下可争脸了,脸上喜不自禁。

    见了孙云的模样,一时间大家又笑起来,相谈甚欢。

    “文瑶可知道今天点的什么戏?”那边孙杨氏和吕宋氏妯娌在说话,钟氏在照顾孙云,同时调配饭菜,那边的吕云绮显然对吃的更感兴趣,看也不看同龄人孙云,让对她挤眉弄眼好几次的孙云有种挫败感,作为媒婆的杨氏自然就要发挥作用了。

    “嫂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定是《孔雀东南飞》,刚才里面已提到焦仲卿和刘兰芝夫妇二人了。”孙镮对词曲极有兴趣,作为乐府双碧其中之一,她早就滚瓜烂熟了,不过是改编成戏文而已,怎会不认得呢!

    杨氏听了这话笑意多了两分,原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了就定了,两人又是青梅竹马,可是孙杨氏对孙镮那可是最疼爱的,说还是要确定孙镮的意思,免得行差就错了。

    刚才郎才女貌已经说过了,只是态度依然不明显,她就眼神明确的问孙镮:“你觉得兑儿人怎么样?”

    “他挺好的啊。”孙镮心里突然有种危机感,看着对面不时注意她的几人,感觉不妙,尤其是自己这句话。

    “那就好,你们两个年龄正好,八字又和,这两年也算是青梅竹马,若你愿意,定个好日子就把你二人的八字换了,定下婚约来,你看如何?”杨氏说到这里,孙杨氏和吕宋氏、钟氏等也都看着她,等着她回答,显然是早就通过气了。

    至于吕兑,吕宋氏在来之前就问过,当时吕兑感觉自己灵魂出窍,已登仙境,一百个赞成。

    “我,我……”孙镮有些懵,可还是脸红着,声音比较小:“不,我不喜欢吕大哥,不对,我不是不喜欢吕大哥,我是不……”

    孙镮的“愛”字没说出来,实在羞愤难当,着急的脸色通红,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跺了一脚后仓促起身离去,紫琪慌张的跟在身后。

    喜欢与“喜欢”也是有区别的。

    她想说她不喜欢吕兑,可是他们平日里关系又好,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这么多吕家的人,杨氏以后还要回娘家,说不喜欢吕兑有些唐突。当然,大家都明白,只是寿宴之日,实在不好当面说,她就想说自己不爱吕兑。可是大家闺秀,哪里有这种场合说什么喜欢与爱的,人听了,她会被冠上不知羞的名头,她虽然是个才女,文艺少女之流,却也知道流言伤人。

    最终,她只能起身离去。

    桌子上的人见孙镮这个样子,也不知是何意,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因为后边几个字,实在没听到,戏文正到高潮处,声音盖过了孙镮。

    钟氏也没有听清,但是她平日里与孙鐶关系最好,因此多了个心眼,贾珏来府里的事儿她都知道。另外孙云每次在贾珏来后,都在那演说今日贾珏讲了什么,做了什么,正好遇到了姑姑,这一天几人吟诗,那一天孙镮弹曲子给他们听,这一天贾珏说了什么笑话,那一天悄悄送了孙镮什么画被他发现,好想还特地为孙镮搜罗了孤本名曲等等。

    看上去说的是孙云、贾珏、孙鑛之间的事情,偶然夹杂些孙镮的戏份,她却从字里行间里孙镮的反应听出来些不言之寓。

    要不然她先前也不会主动去找贾珏的生辰八字来,与孙镮核对。

    可惜,那道士说两人八字不合,说什么两金夫妻硬对硬,有女无男空守房,呈势同水火之局,成亲后必然鸡犬不宁,难有安生之日。别的东西都可以不论,但是唯有生辰八字不能含糊,钟氏听了这话,问道士她瞧着二人关系不错的,道士却说,此一时,彼一时。

    钟氏听了,思虑到贾府内宅的状况,撮合之心消了几分。

    因为要撮合两人,先前只是略知,她就细细打听了来,才知道两府里各人形貌局势,真是五花八门,那贾宝玉也是个真奇才,骄奢淫逸之举传为灵秀非凡之气,对这些真正的诗书传家的人家来说,简直是荒唐。

    钟氏在孙杨氏耳边说了句话,孙杨氏醒的了,于是对吕宋氏小声说:“今日怕是人多,害羞了,不过已经八九不离十,等我改日再请你们来,那时再商定不迟。”

    “好啊,那就改日。”吕宋氏听了这话,十分高兴,这其实就算是敲定了。

    离开的时候,吕云舒被杨氏看留下来说话,走时正巧在院中遇到孙錝,二人相互行了一礼,向两个方向走去。

    “太太,大奶奶。”孙杨氏的房间里,紫琪被叫来,她问了带她来的嬷嬷所为何事,却没有得到回答,此时见两个主子严肃模样,不仅有些害怕。

    “小姐跟贾家少爷的事儿,你细细说来,太太要给小姐定亲,要知道仔细了。”钟氏最怕的事情就是二人私定终身,那就完犊子了。

    紫琪看看孙杨氏,又看看钟氏,无奈的还是讲述,她自然知道问的是什么,便回答:“太太,大奶奶,小姐喜欢的是贾公子,不是吕公子。”

    听了这话,二人心中已经了然,又问了些细节,知道因为贾珏南下,孙镮写的信还未来得及送出去,心里大安。

    “你先下去吧。”钟氏浅笑,让紫琪先回去,看不出来做了什么决定。

    “是。”紫琪纳福后退出去,直奔孙镮的屋子而去。

    钟氏脸上有些担忧,说道:“太太,这事儿怎么办?”

    孙杨氏眉头紧促,若论平时,她自然是要随孙镮的意,可是那合字道士在京中也是有名的,所言十有八九会中,心中十分纠结。

    最终,她做了所有母亲都会做的事情。

    这一日屋外冷风如刀,屋内孙镮穿着精白色苏绣袄,月白的昙花雨丝锦裙,眉头微蹙,手里的书握了很久,不曾放开。

    经过思量,孙镮还是决定找孙杨氏说清楚,听了她的话,孙杨氏问她是否中意贾珏,孙镮低目点头,孙杨氏便柔声说:那我找人去,为你们定下亲事,也好断了那些媒婆的想头。

    孙镮喜悦的点点头,安心的回了院子。

    “紫琪,那边有人来了吗?”孙镮不太好意思的脸微红,问问。

    “我还以为小姐不会问呢,有个媒婆来过了,已经换了庚帖。”紫琪看着孙镮的模样,忍不住笑笑。

    那天寒气凛冽,将至大寒,贾府里有一个媒婆来周瑞家的屋子里串门。

    “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么大冷的天,快,喝杯热茶暖暖。”周瑞家的知道这媒婆路子广,京城里许多府里都找她,只是如今贾府除了一个薛姨妈带来的薛宝钗,好想没人年岁正好,迎春也还未及笄,不过素来媒人不能得罪,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用得着的地方。

    “闲来无事,便走走。”媒婆跟周瑞家的谈天说地,正好两人都是打机峰的好手,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中间,媒婆便说起来最近孙府有一个小姐及笄,长的花容月貌,就有人让她去探探口风,谁知道却听说这孙府小姐跟贾府一个少爷有缘分,打听了才知道,是荣府二房的三少爷。

    周瑞家的听了极为高兴,这可是好事儿,只是她又做不了决定,就带着媒婆去找了王夫人,王夫人听了,思量起来,孙府虽然是官宦世家,可是比起来荣府却差一些,与贾珏倒是正合适,反正宝玉有宝钗和林黛玉这样的候选,别的也无所谓了,只是有些早了。她便说在等一二年不迟。

    周氏听了,罕见的笑着说:“不如先定下亲来,大小也是件添人的喜事儿,老祖宗听了也高兴。”

    定了亲,八九不离十,孙家就能对贾珏起到作用,拖延之后,谁知后事如何。

    王夫人看了周氏一眼,这话无可挑剔,便答应了。

    婚嫁需三媒六聘,两家先互换了庚帖,压在灶君神像前净茶杯底,以测神意。古人对神佛敬畏至深,婚嫁这一步是必经之路,也是图个吉利,若三日内家中无碗盏敲碎、饭菜馊气、家人吵嘴、猫狗不安等“异常”情况,则请算命者“排八字”,看年庚是否相配、生肖有无相尅。

    可是,自从庚帖压在杯子下,孙府突然就有些鸡犬不宁的样子,按照孙杨氏的策划是杨氏跟孙铤吵架,只是却多了些东西,吃饭时有丫鬟不小心打烂瓷碗,吓了孙杨氏一跳,一天夜里突然听到诡异的猫叫声,孙升听说了她的安排,十分不满,好几天都在书房休息。

    更要命的事情,是贾府出了一件大事,贾家四房中有一贾代儒,孙子贾瑞病日久,就在换了庚帖那日,突然到荣府里大闹一场,然后晕倒,被人抬走。贾母也受了凉,请了太医来看。

    最后一日,他们还没说什么,王夫人派了媒婆来,说近日贾府时运不济,定亲一事,还是等等再说。

    孙杨氏无奈,既然是上天决定的,那就没辙了,心里那点徘徊,也消失了,让杨氏去了吕家。

    孙镮自然不依,可是听了那些神鬼之事,又有什么黄家的,李家的不信,极有应验了之类的,知道自己没办法,她回到屋里,看着手中那一页娟秀的字,上面写着:左手握大地右手握着天,掌纹裂出了十方的闪电,把时光匆匆兑换成了年,三千世如所不见……

    她想着在酒楼观察到贾珏的时候,难道真是有缘无份?想让孙鑛去找贾珏,可贾珏却正好不在。

    心中苦楚,难以言说。

    年节后,吕家也来换了庚帖,却屁事儿没有,两家安稳和谐,一派祥云的样子,结果,就定了。

    (感谢幻想狂暴的打赏!!!)

第四十七章 与盐商斗智

    林如海想要收税,盐商们i想要赚更多的钱,从他这里拿到更多的盐,这本就是一场资产阶级与官僚阶级的对抗,也是权利争锋,并没有那么简单。

    十日很快过去,当林如海再次召开盐会的时候,徐大人病了,蔡大人到了老母亲的祭日,回乡祭祖了,亢氏倒是来了,可是另外崔家和郑家两个大盐商却没有来,剩下的都是七七八八的中小盐商。

    按照往年的惯例,年节的盐会可以收银三十万两,主要是年引和春季一季度的季引所得,后面三季的季引,又能够收十万两。

    林如海皱着眉,亢家能有六七万两,李家也能上缴四五万,这些中小盐商可以贡献四五万两,剩下有十三四万的缺口,至于蔡大人和徐大人,林如海早知道二人跟没来的两家盐商是一伙的,他们还大肆给那些拿着恩典盐引的勋贵世家行方便,悄悄从盐场运盐,当他不知道?就是怕出今天这种幺蛾子,也是怕勋贵世家们躁动,要是一锅端了,肯定会有动荡。

    盐引制度本来是个极大的进步,能够有效管理盐业,国库又能够充盈,还能促进民间盐商业的发展,要是依靠朝廷建立运转各地盐用,相当于又一套衙门的建立,耗资巨大,这样的制度建立起来非常难,才诞生了盐引制。

    开国武帝用开中法强边军,原是一项伟大的举措,可惜的是被勋贵世家破坏了。最先是公主王爷们求恩典,拿到几乎免费的盐引,接着勋贵世家又来哭穷,为了一碗水端平,又不能不给。慢慢的,开中法就废了。

    太上皇时见开中法变成一锅粥,老鼠苍蝇满天飞,万恶的中间商赚差价,把他的钱包搞瘪了不说,还把边军整废了,那时候每年的盐税折合银子一共才四十来万两。

    可是面子上总不能过不去,不利于上下团结,就直接把开中法废了,重新制定盐法,让盐商可以直接用银子买盐引,让勋贵们没办法从封疆大吏那里讨盐引,也给王公之流个警告,并大量减少皇亲国戚的奏讨盐引。

    盐商能自己买盐引了,就断了中间商的特权。现在每年一百三四十万两,真是天差地别。

    为了重新获取利益,勋贵世家们就往两淮、湖广、两浙等盐运司见缝插针,盐运司管理着盐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见形式又开始变坏,就出现了巡盐御史之职,基本上都由科举而出的天子门生出任,这就给钱袋子上了一层保险。

    前面徐大人和蔡大人的位子空了,亢氏名亢晨,本来可以上座,不过那左边的位置却坐着一个没见过的少年,他身穿竹花缂底金狮纹箭袖,头上一头黑亮头发,并未束冠,只是结一发束在头顶,用金缕红发带扎绑,两鬓垂下两条黑云缕,贵气自生,大方坐在左上首位,丝毫不觉得自己不该坐在那个位子。

    这人自然就是贾珏了,林如海见他在家里不过是闲着,不是跟丫鬟白狐呆着,就是跟贾琏谈天说地喝几杯酒,昨天还撺掇林妹妹在院中舞起剑来,让他想要把贾珏赶回京城去。

    今日要开盐会,就带着他来转转,反正也不见他主动读书,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进来的人先给林如海行礼,然后落座,心中疑惑怎么来了个陌生人,想着这是谁。唯有亢氏和其中两位中等盐商有眼力见,瞅见贾珏气度不凡,略微见礼,没想到贾珏竟然不起身回礼,只是敷衍的一抱拳,只有对亢氏好些,伸手请他在旁边入座,却也没有请字,脸上只有几秒钟笑容。

    本想要说句客套话的亢晨也尴尬了,热脸贴了冷屁股,只能尬笑一下坐下。

    林如海见了贾珏的样子,舒心的一笑,虽然不太乐意来,但是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原本就是要给这些人个黑脸,好让他们给没来的盐商递个信儿。

    现在这活儿被抢了,那就当个白脸吧,于是吩咐郑成上茶。

    没有得到回礼的李家盐商李崇心里很不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此狂妄,便笑着问林如海:“这位小兄弟不曾见过,难道是新来的盐家?不知是哪家的?”

    此话一出,堂中立刻议论纷纷,其中更有站在门口的小盐商和蔡徐、郑崔四人派来的主事。大家都议论纷纷,难道有外来的盐商要插手两淮的盐引份子?

    “不然,这是本官的内侄,刚从京城来探望我,在家中也无事,便带他出来走走。”林如海笑呵呵的。

    也有消息灵通的知道林家来了亲戚,只是不知道是谁,此时听了,才知道是京城来的。

    眼疾手快的亢氏忙站起来又行礼,这次探腰,态度极好:“原来是贾小爵爷,失敬失敬。”

    “亢老板快坐,我无爵位,不需如此。”贾珏见这个亢老板不错,态度转变,请他入座。

    “不敢,不敢,礼不可废,应该的。”亢晨行礼的不仅是贾珏的身份,还是贾家,最重要是贾家的爵位。

    盐商做的再大,与贾家这样的勋贵世家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别看现在宁荣二府没落,对他们来说那也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贾珍是三等威烈将军,贾赦是一等振国将军,贾政如今为侍中,哪一个搬出来,不干掉他们这一票商人。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来行礼,尤其是李崇,态度立刻恭敬起来,“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名头,这些机灵的盐商怎么会不知道呢。

    “好了,你们不必在意他,诸位的银子可准备好了?”林如海把茶杯放下,扫一眼在座的盐商,遍观所有人的脸色行为。

    “大人,时间太过仓促,在下只筹集到三万一千两,不知道是先兑换了,剩下的容后补上,还是再等些时日?”过了一会儿,见亢晨不言,李崇率先说到,略带歉意。

    这要是一等,那就到年节之后了,后日就到了节假日期,法定半个月年节例假,一直到正月初十。到时候过节的过节,探亲的探亲,回家祭祖的回家祭祖,等年节过后,又要一番折腾,筹备好银子送到京城,黄花菜差不多都凉凉了。

    这种情况林如海早有预料,盐商的目的也很简单,想要多得盐引,他们自然不敢不交盐税,只能用各种办法来多得盐。

    林如海摇摇头,面带为难:“诸位,你们这样让本官很为难啊。”

    十天的时间,足够这些人筹集到足够的银子了。

    “亢主事,你呢,可备齐了?”林如海问亢晨。

    “回大人,已经备齐了,择日可运到盐运司府库中。”亢晨出乎意料的没有唱反调,让人觉得很意外。

    “好,还是亢主事办事儿雷厉风行,其他的各家呢?”林如海看着所有人问。

    盐商们纷纷报备,有齐了的,也有不齐的,齐了的都是跟亢晨关系好的,不齐的则是暗地里与李崇有关系的。另外的几个,则是崔家和郑家来的人,他们的说法则是因为两家家主在筹备银子,出了扬州还没有回来。

    李崇则是脸色微变,看了一眼亢晨,这跟商量好的可不一样,他们这次各家盐商都商量好了,要争取加一成的盐量的,亢晨还是领头人之一,没曾想突然就叛变了,也不知道如何想的,赚钱不好?

    林如海心里略微估算,这才十二三万两,一半都不到。这些人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可恶至极。他在思考是增加盐引额度,还是搬出来皇帝与大义。这徐蔡二人,留下他独自应对这些盐商,等的就是增加盐引额度,他们两家可都有盐业生意,要是让这俩人得逞,以后他在盐运司,办事儿就更受掣肘了。

    亢晨改变主意,自然是因为他的旁边坐着个贾家的人,他不确定是不是贾家要插手两淮盐业,又或者要给林如海撑腰。大盐商背后都有依靠,或大或小,没来的崔、郑两家,不用说,就是徐、蔡两个,这俩人,背后也有些关系。

    亢家不愿意依附谁,可不是有骨气,而是利益要被分走好些,不如自己培养人为官的好。他也在想,要不要结交贾家,那么不仅能够凭借这个增加底气,还能够为将来做官的子弟铺路,两全其美。

    不过,他还是趁着林如海思考对策的时候,提出来先前的提议,说:“大人,不知上次在下提议的增加盐引数量的事儿,可行否?这既能够增加税收,又能够让各家心中无怨言,何乐而不为呢。”

    “是啊,是啊。”

    刚说完,就有盐商附和,一脸发财的高兴样子。

    “姑父,我有一事不解,不置可否请教?”一直在旁边咸鱼,玩弄身上玉佩的贾珏开口问林如海。

    “哦?何事?”林如海不知道这小子要出什么幺蛾子,但这些日子与林妹妹说话,还是知道他处事自有一套的。

    “刚才这位亢主事说了,增加盐引,能够增加税银,又皆大欢喜,姑父为何不允?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贾珏甚是奇怪的问。

    原来是这事儿,果然还是小,还是要见见世面,这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林如海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盐产是有数量的,这是其一,各家都有规定的贩卖区域,盐多了,价格自然便宜,获利的确也更多,可是价格动荡,就会影响米价等,其他地区的价格也会有波动,最终又影响到盐价,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只是表面,勋贵手中依然有非法盐引不说,价格战极有可能影响产盐的灶户,官府是以米粮为主要支出从灶户手里取得食盐的,若是导致收入和消费不平衡,灶户不愿意卖给官府盐,大量藏匿私盐,盐税就会极大缩水,要是最后盐业崩盘,那就更惨了。

    官府的能力又有限,不可能每个灶户都派人看着,林如海来扬州,除了要计划平衡盐引所划盐量、时间和税银,防止勋贵和当地官员勾结支走过多私盐,就是要保证灶户的数量和官府的诚信度,这样才能保证税收。

    一般每次开完盐会,都要在盐课司再例行巡视。

    亢晨等获得更多盐引量,就是为了跟其他的盐商打架,虽然规定了销售区域,可是又监察不到,多有跨区域贩卖的,只要不明目张胆,也无事。可是他们降价,销售的更多,别的地方自然也要降价,也要更多盐引量,给了价格会再低,最终动荡的,还是朝廷税收。

    自从林如海来到两淮,控制盐引,每年的税银就很稳定,其他地区就差一些。

    “既然这样,不如把没来者的份子分给在座的各位,他们家大业大,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不在,显然是不在乎这点生意,姑父,你觉得如何?”贾珏前面是对盐商说的,后面则转向请教林如海。

    这句话就像个地雷,在盐商们脑袋上炸开。盐有多挣钱,哪个不知道?各家的份子,都是他们历年斗争,与官员盘旋,与同行打擂得来的,在座盐商都想要,可这就破坏了先前的同盟规矩,原本是资产阶级跟官僚阶级的斗争,如果要了份子,就成了资产阶级内部斗争了,官僚阶级就赢了,盐引总额依旧没有增加。

    “这事儿不在我,在于在座的诸位,你们认为这样可行否?也算是给你们个交代,只要银子到位,盐引就挪给你们。”林如海被贾珏这一手惊到了,围魏救赵的好计策啊,面带微笑,气场突增。

    “这怕是不妥,各家所持都是历年规定,如此行为,相当于砍掉了大半的盐商,可不利于盐事。”亢晨心中角逐后,决定还是保下其它盐商,不然盐商的地位会大大缩水,以后就更没有跳脚的机会了。

    就这一次,也是盐商们好不容易等来的时机。

    贾珏这话一出,亢晨和李崇心里都是一惊,发觉了贾珏的意图,还有那些没来的盐商派来的人,都晓得这个有些嚣张的小公子不是个善茬,瞬间就把矛盾转移了。

    “是啊,光凭我们这些,可吃不下这些盐,连这次的税银还没有凑齐呢。”李崇面带无奈,还有些委屈的表情,妥妥一个大表演家。

    贾珏本来没有表情的脸笑了,还很欢喜,道:“那正好。”

    他面向林如海行礼,请求到:“姑父,既然各位盐家拿不出来银子,不如就把这些盐引交给小侄吧,小侄正好有些余钱,如今也缺个梯己,只要姑父今日许了,明日就可见到银子,绝对一份不少。”

    林如海满意的看着贾珏,他倒不是真的认为贾珏拿的出来这些钱,贾府家大业大,也不是他个老三能话事儿的,盐业可不好管理,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贾政不可能让他来插手盐业,贾琏也不会,都没有那个管理头脑。

    他只是觉得,这铺垫很妙。话说的也巧,世家大族不许明面经商,这么大的规模,显然不和规矩,但是他说了,我这是梯己门路,就算皇帝问起来,顶多警告罚钱,却无大碍。

    “灵明,你若拿得出,正解了姑父的燃眉之急,到时候定要启奏陛下,念你襄助之功。”林如海拳向京城道。

    盐商们面面相觑,听了这话,突然不好阻止了,人家都帮助皇帝了,你敢拦着?想死?

    “这,大人,若是宽限两三天,我等也能筹集到银子,如今正有银子在路上呢。”李崇见二人说的真切,忙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能成为扬州府两淮四大盐家,没点儿机灵可不行。

    当然,也是试探,看贾珏是否真的能吃下,吃不下那就笑了,等于给盐商在创造机会。

    “我看还是算了,边关状况紧急,如今圣上在调兵遣将,每一步都是银子,折子已经催了两趟了,可等不起你们这两天,一会儿我就去薛家支钱,左右不过明日申时,银子必到。”贾珏这话说的肯定,好想真的要进军盐业,说的有理有据。

    盐商们是觉得贾珏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可是听到薛家的名头,脑门上不仅出了冷汗,是啊,金陵就在隔壁,不过两百里,日夜兼程,明日就能够运来银子。

    “小爵爷,大人,不知道可否给我等个机会,这样,就定在明日申时,交付税银,只是这份额如何分配才好?”亢晨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也不管什么蔡大人、徐大人和崔家、郑家了。

    亢家起自山西,为什么崛起很快,自然是有门路的,增加盐引就是亢晨最先在盐商中提出来的,因为实在不够。

    “灵明,你看亢主事等心意也诚恳,不如给他们个为国出力的机会,匀一些出来?”林如海突然就变成了盐商一伙儿,劝解起来贾珏。

    人堆里蔡大人家派来传消息的惊了,这是真要消化掉四家的份额啊,于是上前两步,向林如海行礼说:“大人,不可如此啊,我家大人又不在,其他三家也都准备了银子的,只是不齐全罢了,大人若急,我等可回去先把已有的银子运来,也省去好些时间,晚间必定筹集到剩余银子,大人,你看如何?”

    “我看不如何,姑父刚答应了在座各位,岂能出尔反尔?陷我家于不义?”贾珏两句冷冷的反问让蔡大人派来的人哑火。

    明明还在讨论,没有决定呢?看着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蔡大人莫名成为了出头鸟。

    “大人,这样的确不妥,不如等蔡大人、徐大人和其他两家回来再商讨,让他们先把银子缴了吧。”亢晨旁边坐的赵姓盐商出声,在他看来,保住商家,比增加盐引更对各家有利,可惜其余人被利益冲昏了头。

    林如海没说话,等了两三分钟,喝了一口茶,不复微笑,声音严肃,说道:“没来的人来年盐引废除,额度平分四份,一份亢、李二位拿走,一份分给中小盐商,一份仍旧留给未到者,让他们自己去分,我只要在明日申时见到银子。”

    听了这铁定之言,此时也无人反驳了。

    “老爷,还有一份呢?”郑成见林如海又喝起茶来,似乎完事儿的样子,一众盐商目光灼灼,忙小声提醒。

    “哦,剩下一份就留给灵明了,就是少了些,灵明可觉得作为梯己够用否?”林如海笑着问。

    尼玛,老子生意够多了,不想再增加了,但是看林如海的表情,知道这戏要演全套,看来只能留下了,到时候扔给薛姨妈,换钱也是可以的,就应下了。

第四十八章 赏舞映雪楼

    黄昏将近,街上一辆精致马车徐徐而行,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开道路,看车马装饰和小厮模样,就知道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不可招惹。

    马车华盖锦帘,一匹矫健的黑马吐息如柱,身形彪炳,身上肉膘紧致,肌肉凝实,一步步威然前进。

    车里坐着两个人,林如海坐在中座,贾珏坐在右侧座位上,屁股下有红毯铺垫,四周有棉围防风。

    开完盐会,贾珏陪着林如海又去了盐课司巡查事物,才转而回府,一忙便是整整一天,林如海略显疲惫,靠在软靠上。

    无论什么时候,当个清官好官都是很难的。

    “姑父,这余下的盐引,你准备如何处理?”贾珏对这些盐引无感,玻璃作坊如今步入正轨,京城有两座,金陵又开了四座,产量已经上来了,薛姨妈身为皇商,门路还是有的,已经把玻璃跟皇家挂钩,今年过后,玻璃作坊的顶级制品就要正式成为贡品,并且从海路销往西方,牟利甚大。

    “灵明,你可知嫡庶之别?”林如海直勾勾看着贾珏,发出灵魂拷问。

    这姑父要做什么?贾珏心里猜测,他是天子门生,为什么与贾家关系没那么亲密,就是因此大利益站不到一起。现在这样子,莫不是看他有前途,试试他对贾家的忠心,准备用糖衣炮弹轰他,要给皇帝找个小帮手啥的?又或者,只是纯粹提点他,告诉他要早点努力?

    不同的目的,回答便不同。

    “自然知道,姑父有何见教?”贾珏怎么会不知道嫡庶有别呢,他赚钱就是知道靠贾府不行,要自立自强,就贾府现在的球样,也难靠。

    “你既知道,又何必问我,府里如今三国鼎立,八仙过海,若有铁腕手段,也可重现荣公风光,若心有徘徊,还是须早早抽身,言至于此,不可多说。”林如海见贾珏今日帮了他大忙,知道这是个心有沟壑的侄子,便想着提点两句,当然,也有拉拢的意思。

    没有了贾府的襄助,也需要找同盟的,不然官场上可难混。

    “谢姑父。”贾珏感激一礼,也不说其他,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心思。既然真的要给,那就拿着。

    林如海脑门一梗,暗道:小狐狸。

    贾珏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马车前方,心说:老狐狸,跟我在这耍心眼子,老子自立自强呢,谁也不依靠,顶多利用利用。

    靠天靠地,终究不如靠自己,亘古不变的明理来得。

    “老爷,少康街到了。”马车突然停下,郑成的声音响起。

    林府就在少康街深处,府后小河弯弯,汇入玉带河。

    “从这里回去很近,就不拐弯了,我要与这些盐商到映雪楼去会宴,商谈后续交接事宜,黛玉一个人在家也怪闷得慌,你去陪她说说话吧。”林如海如是说。

    就这?贾珏心里很不满,他还没去过青楼,这次正好借林如海的光去瞧瞧,想来也不用花钱,帮了这么大的忙,这点福利还是要的,他屁股不动,面带关心:“姑父,你的病刚好没多久,不宜多饮酒,侄儿还是有几分海量的,可以跟那些盐商好好喝一杯。”

    林如海没说话,他知道贾珏酒量不错,身体在贾珏的“按乔之术”帮助下大好,他就跟着贾琏和贾珏喝了一场,最后贾珏只是脸微红,作为姑父,怎么能败于下风,于是一直喝着,结果,他喝的不省人事,被苏姨娘叫人抬回屋里,听苏姨娘说贾珏还在一旁帮忙。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要请盐商们逛青楼,奇异这小子身边美婢环绕,还以为已通人事,竟然没去过青楼,思量后也对,贾政管家甚严,贾宝玉管不了,有王夫人和贾母疼爱,贾珏还是管的了的。

    “那映雪楼不是酒楼,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林如海算过贾珏的年纪,才十二岁,过了年三月之后才十三岁,贾宝玉比他大半年,现在已经十三岁。

    “姑父,我还没去过青楼呢,正好带我去瞧瞧吧。”见林如海真的有心赶他下去,贾珏直接点明,面带好奇和一丝请求,要是还不行,他也就下去了,贾琏这两天是坐不住了,正在跟郑伯打听消息,准备去逛一逛,实在不行,明天他跟贾琏自己去。

    林如海迟疑了片刻,最终吐出来三个字:“那走吧。”

    穿过小桥流水,走到虹桥街,尽管冷风依旧,路上的行人却多起来。两侧的商铺林立,包子铺香气扑鼻,来往的人多有前去购买的,汤面铺子热汤滚滚,酒肆里客人大口饮热酒,面色红润,舒坦的挺胸拔背,驱散周身寒气。

    映雪楼是扬州青楼的魁首,一座阁楼上写着漆金大字,悬挂着金穗红灯笼,以赤條环饰,给这严冬带来一抹暖意。这条街上多是青楼舞坊,歌舞场所,不时便传来丝竹管弦之音,好多家门前的姑娘们在朝路人娇声招呼,一个个花枝招展,不过因为是冬天,都是在门里面,没有像其他季节站在门外。

    路过的人多有朝里面一窥的,冬日本难熬,温柔乡里最暖和,有些人摸摸自己腰包摇摇头离开,有些人一咬牙,左右不过勒紧腰带,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有有钱之人,阔步进入,撒手就是一把赏钱,金银在红妆,人生却巅峰,发出畅快的笑声。

    富贵之家眼界高,小地方都看不上,进入的则是名楼贵坊,作陪的也是楚腰画颜、能文善舞的上佳美人。

    映雪楼分前楼与后巷,因为做的极大,楼后的一片画桥阁楼,八处宅院都是映雪楼的地盘,每个阁楼都有一位花魁主持,全都是才貌双全、品韵绝佳者,比前楼只是长得漂亮,或者只有一技之长的姑娘胜出许多。

    尤其是排名第一第二的两位花魁,唤作双凤花魁,堪称绝妓。

    寻常时候,富豪们多在后面阁楼包场,这也给官员们行了方便,悄悄的打枪,可以乘马车从后巷偏门而入。

    前面莺歌燕舞,有舞姬在散播春情,乐声时而轻缓,时而激烈,伴随着白雪飞动,衣裙妙舞。若遇上了好时候,也有八大花魁献舞献艺,那时才叫一饱眼福,引起好声连连。

    映雪楼的后巷,名为百花巷,分为梅兰竹菊四园,春花柳绿四阁,每个院子都经过精心打造,或红梅映雪,或兰花泛香,与院子中的绿植相衬,颇具诗情画意。

    此时,后巷几辆马车停下,亢晨和李崇等盐商下车,他们正在雾梅小园外,林如海已经知会过他们,要在这里宴请。

    马车转过街道口,进入小巷,突然变得安静许多,只有静雅的轻缓丝竹之声隐约传来,不见了人声的嘈杂。

    见车马停下,贾珏知道地方到了,他掀开帘子随同林如海一起下车。

    “林大人,林大人……”几个盐商并没有进入,在等着林如海,见他来了,纷纷打招呼,态度亲和热切,带着敬重和一丝丝讨好,来的人一共十四个,除了称病有事儿的,都来了。

    林如海调配盐引的事情其他盐商也都知道了,正在家里着急恼火,可是他们不敢出现,至少今天不能出现在林如海眼前,理由找的都挺好的,现在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然就要有欺骗上官的罪责。

    蔡大人演戏十分在行,确实回了老家祭祖,此时正有人快马加鞭通知他,也不知到时是哭还是哭。

    “诸位请。”林如海礼貌伸手,然后第一个走在前面。

    贾珏随后跟着他,旁边盐商此时跟他问好打招呼,贾珏也温和的回了一礼,不复之前咄咄逼人、生人勿近的模样,演员也是需要下线休息的。

    几人进去,门外的守门小厮离去,园子里的丫鬟关上门,引着向里面阁楼而去。

    走进园子,青砖铺地,两侧种植云松绿树,灌木常绿,中间有九棵梅花树错落在小路两边,穿过一个青石板小平桥,有一座六角樨香亭,样式雅致,脚下则是一个小池子,里面荷花枯萎,水底有白金锦鲤隐藏在石头下,露出一条白尾。

    这诗情画意的院子,与贾珏现在居住的青梅园有一拼,其中布局,还要再胜过一分。

    春风十里,名不虚传。里面的花魁都是按照大家小姐培养出来的,为什么许多达官显贵喜欢逛青楼,不就是因为里面的姑娘比家里的好,品貌不论,好的是性格和趣味。家里的是大家闺秀,举止得体,讲究一个“淑”字,外面的就不同,风情万种,会调情,能“歌”善“舞”的。

    阁楼不小,红色灯笼悬挂着,已经点亮,焰火随微风颤动。

    掀开绸缎棉帘,屋里一片红妆,摆放着四张桌子,四周放着好几个暖炉,再往里便是舞榻,隔着珠帘轻纱。贾珏跟着林如海坐在靠里面的桌子,这桌只坐四人,另外两个是亢晨和李崇。

    一坐下,一道倩影便从侧间出来,灵动飘逸的乐声想起来,身后跟着六个青衫舞姬,轻缓步而出,走到舞榻上。

    这是个冰雪美人,澹凝冰靥,穿着一身白色的绣花大袖衫,别的舞女都是重锦舞衣,只有她穿着棉纺绫罗,其下隐约看见藕臂,挽着绮纹纱罗披帛,不像大家闺秀裹得严实,露出七分锁骨,胸前堆霜浮雪,红唇娇嫩,额头上点着红钿,像一团冰中火,在向人招手。

    贾珏很想问,姑娘,你冷吗?

    众人盯着美女,目光粘着。

    贾珏也是上下欣赏,青楼里的女子就是不同,行为开放在其次,关键是性格气质开放,有现代女子的爽利。他从贾琏的口中知道过这位雪姬姑娘,贾琏说她住在雾梅小园,为映雪楼“双凤”之一,称为冰凤仙子,另外一个为火凤仙子,扬州最负盛名的清倌人,琴、舞、歌三绝。

    这是一出凌波舞,舞姿曼妙轻盈,如凌波踏水,又似空中浮云轻柔中绽放灵动,姿态极美。

    旋动间舞女们纤柔如棉的腰肢肤光盈盈,令人目不转睛,脖颈间金银项饰晃动,更添美意。

    雪姬姑娘的步子轻盈如飞毛柳絮,灵动似蜻蜓点水,腰肢款款扭动,乳臀轻颤,一举一动间如月似霞,春光四溢。

    这间阁楼采用暖阁的构造原理,冬天一楼暖和一些,跳到最后,舞姬们纤腰上浸出汗渍,胸前白雪上融出水痕。

    极飘,极灵动,极美。

    “林大人好,诸位有礼。”舞毕,雪姬从一掌高的舞榻上下来,步履曼曼,先给林如海斟酒,然后打招呼坐下,其他的桌子也都有舞姬陪着斟酒。

第四十九章 与贪官斗勇(一)

    徐大人的府邸,他原也摆了一桌酒在暖阁中,旁边柔若无骨的美妾紧紧贴在他身上,时而把玩玉手,时而伸手入衣,紧搂腰肢细细摩挲,好不恣意。

    “老爷今儿个好想越发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作为从外面买来的“瘦马”,本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工具,美妾还没有怀上孩子,除却用自己的青春美颜于床第间博取主子欢心,也善于揣摩心思。

    “哈哈,当然是喜事,昨日里趁着防备松懈,刚运了一批盐出去,你说这能不是喜事吗?”徐大人甚是高兴,把美妾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把,又从怀里拿出来上等的翡翠玉镯一对给她。

    每次开盐会,看着是非常紧张的事情,林如海要逐一核查各项事宜和巡查各处灶户集结点,大多数人在这时候都非常担心,生怕自己私底下偷漏的那几十斤,几百斤盐被发现,可是胆大心细的徐大人和蔡大人却发现了空子。

    就是开盐会这几天,林如海要思虑盐引的各项数据,有些盐商因为经营不当,被别的盐商挤的没了活路,有的弃权,有的要调整盐引数额,没空组织人手去灶户那里视察,在这期间到严格审查灶户有七八天的时间,蔡、徐二人就会直接从灶户那里收购一批盐,每家也不多,只有一成,不会影响大局,然后偷偷趁着夜色藏在漕运船只运出去。

    如此几次,比他们表面上辛苦维持的生意要获利多出两倍,家里逐渐摆上古玩玉器,只徐大人家,就有美妾六人,买来时,一个人就要一千两左右的银子,这个他最喜欢的,是在金陵竞价所得,花了足足五千两。

    饮酒正酣,不多时便觉得燥热,有些想入淫靡之事,门外丫鬟突然敲门,徐大人赶忙收敛几分,整理衣衫,让人进来。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徐大人对进来的管家很不满,他本来就出身不佳,与那些名门子弟相差甚远,去金陵的时候曾入王家,人家的管家那为人处世叫一个爽利,言语间能见机智和心性,都是有胸腹的,再看眼前之人,三魂不守,跑的衣衫不整,一大把年纪,怎的如此无状,还直接跑进来暖阁。

    “大人,不好了,咱们的盐引被分走了。”管家丝毫不在乎徐大人脸上怒火险些中烧的表情,他听了派去传消息的人所言,立刻便从门口一路小跑进来。

    “说清楚。”徐大人面带黑气,脸上带着些狰狞,这次应该是逼着林如海增加份额的,怎么还减少了?

    “听老二说,盐会的时候有一个金陵贾家的少爷也在场,提出把未到者的盐引分给去的人。”管家派去的人是他的二弟,同在徐府多年,有几分机灵,散会后立刻跑回徐府报信,所言也详细,管家就把他二弟所说详细转述,竟然一字不漏。

    徐大人每每环绕在美妾之中,身体本就有些虚浮,肾虚则火旺,十分容易动实火,听了管家所述,怒砸酒杯,怒声厉厉:“林如海,他怎么敢?一个品级比本官小的人,竟然骑到老子头上来了,来人,备马,去找他。”

    说着,就要夺门而去。

    旁边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还是美妾有几分急智,赶忙拉住他:“大人,不可,这林大人的品级虽比你低些,可是却管的住你啊,蔡大人都要避其锋芒,祭祖而去,咱们也不能硬碰,失了颜面不说,现在您还病着呢,若被他冠上假病怠政的罪名,怕是不好。”

    “是啊,大人,您还病着呢。”管家也忙出声提醒。

    如果现在出现在林如海视野里,面子里子找不回来不说,揉捏一两个罪名只是划划水的功夫,最后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吗。

    徐大人被“罪名”二字惊醒,又一股冷风洗涤面门,冷静下来。林如海本就跟自己是对头,被抓了把柄,定然要惩治他,什么盐引生意,弄不好都要黄。自己以前怎么对盐运司的对头下手的,他不清楚谁清楚,尤其其中一个名为董隽的,直接被抄了家,女儿被送去教司坊了。

    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强行镇定下来。

    “快,去请蔡大人来。”徐大人一只手指着外面,语气急促,吩咐管家。

    “老爷,蔡大人回乡祭祖去了,如今,还是找崔家的商量商量吧,你不是说,他们跟什么孙公子有几分关系吗?”美妾端起来一杯酒,纤美玉手托扶,声音带着几分酥软,“老爷,此时该冷静,喝杯酒消消气,才好思量对策。”

    “哼,暂且放过这厮,管家,你快去请崔氏来,不给林如海个教训,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狗娘养的。”徐大人听了美妾的劝解,心中火气消了些,拿过来酒杯一饮而尽,气也更顺了,坐回桌子边,思量怎么对付林如海。

    旁边管家忙出去,美妾示意丫鬟们也出去,关上暖阁的门。

    “还是你最体贴。”冷静下里的徐大人再次抱过来美妾,一阵疼惜,也不喝什么酒吃什么菜了,哪里有旁边的美妾好。

    同时炸锅的还有崔家和郑家,家里顿时乱做一锅粥。

    雪姬给四人斟酒,然后坐在林如海和贾珏中间,有淡淡的梅花香味幽幽而来,混合着女人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贾珏刚开始表现的拘谨,前世今生第一次票,实在有点心虚,就看了看旁边的临时“监护人”。林如海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无警告的眼神,让他心里大安,自在几分,一口喝了雪姬给他倒得酒。

    想想也对,青楼是高档娱乐场所,又不是清时的青楼,除了皮,就是肉的,现在的青楼,还是很清纯的,例如旁边的这位雪姬,她可是铁定的清倌人,刚才亢晨在感叹雪姬那柔软腰肢的时候,就说了,从来无人在雪姬和火凤仙子焰姬这里留宿,她们还是黄花大闺女,相当于艺人。

    就连其余六位花魁,也只是半个红倌人,半个清倌人,只有相中的文人士子才有资格留宿。

第五十章 姑父很贴心

    林如海带盐商来映雪楼属于例行应酬,以此增进与盐商之间的感情,他对旁边的极品雪姬也只有欣赏,并无其他的想法,何况家里有两位漂亮的姨娘。

    倒是旁边周围年轻些的盐商目光灼灼,李崇三十七八岁,显然对雪姬很感兴趣,在一旁吹捧:“雪姬姑娘的舞蹈真是越发灵动优美了,怪不得人人说是秦淮第一美人儿。”

    “李老板说笑了,雪姬可当不起如此盛誉,走了的那位胡美人才是第一。”雪姬笑颜如花,态度谦虚。

    李崇想什么,她自然知道,自她在映雪楼这几年,来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到了宵禁时间,那脚如同入了泥潭。

    “是啊,听说被京城什么文远书馆请走了,可惜,再也听不到胡美人灵动的歌喉,还有那失传的《梧叶舞秋风》了。”旁边桌子的赵姓盐商摇头叹息,像丢了一万两银子一样。

    说到飞猪居士,林如海看了眼贾珏,贾珏看了眼他,不就是你?不就是我?二人心知肚明。

    不过见贾珏没有想要说出来的意思,林如海与亢晨对饮。

    贾珏听到《梧叶舞秋风》和胡美人二字,神情一顿,这不是自己让张谷之请的那两个清倌人中的一个吗?他仔细听着各人的话语,从零碎中寻找信息。

    胡美人,字如其人,是扬州第一美人,善琴,各种乐器信手捏来,古琴,琵琶,箜篌等无一不通,声音多变可如百灵,好像古往今来所有的声色都集中在她身上。再加上容貌绝色,在扬州风靡七八年之久,上门的人络绎不绝,踩断门槛。

    “也不知道这文远书馆什么来头,竟然请得动胡美人?雪姬可知?”李崇显然对此也有兴趣,面露疑惑。

    作为同行,他觉得雪姬应该知道些内情。他所问并不是文远书馆的来历,文远书馆在扬州也有一座,多有拜读的,其中的各种爱情故事,在扬州这个风月之地流传极广,飞猪居士更是极富盛名,成为许多公子小姐的崇拜者,想要一窥风采。

    可惜,飞猪居士在京城。

    他问的是在扬州花魁排名第一的胡美人,名誉双收,在扬州比飞猪居士出名多了,为何什么会应文远书馆邀请去,那里人生地不熟,多有权贵,可不好混。

    雪姬姑娘听了,眼中也露出几分憧憬之色,她声音悦耳,娓娓道来:“有人说,这文远书馆就是飞猪居士所有,善故事,会诗词,胡美人似乎对这位飞猪居士极为敬仰,对那些书里的故事十分痴迷,把飞猪居士引为知己良人。”

    说到这儿,雪姬就停住了,话已经很明显,胡美人从故事里了解了飞猪居士这个人,感觉到他的思绪,认为与自己是一对,想要与飞猪居士结缘,所以才去了。这是其一,其二,与青楼相比,文远书馆显然更好,其中意义大有不同,在扬州她只是歌姬,在文远书馆她就是乐器大家。

    无奈的是,她没有见到飞猪居士,当时文远书馆的计划除了变故,贾珏就没见她。

    而那篇《梧叶舞秋风》,他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一百两银子卖了,绝对不像张谷之所说,是感激他将胡美人带出扬州青楼,当时就疑惑,这种东西,那都是传家宝,在这个时代,对持有者来说就是无价之宝,怎么就轻易卖给他。现在才知道,人家是把它当做倾诉好感的信物,结果,他没有再回话,于是去了清越坊暂居,可能,还在等待。

    感觉自己好渣,贾珏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可他不知道的是,世上之事,并不都非他所想,胡美人,早就遭了难了。

    “贾公子既然来自京城,可见过飞猪居士?最近那篇许仙与白娘子的传奇,真叫人潸然泪下,人妖之间,竟然也能相恋?”雪姬端起酒杯请贾珏喝酒,美目清浅,笑意湛湛,盯着贾珏。

    她也对飞猪居士十分憧憬,不过不是人,而是其中人妖之恋,千年之说。见此清净,旁边林如海眼中带着戏谑,李崇羡慕,盐商们私下递眼神,也是艳羡,雪姬为清倌人中翘楚,自有规矩和傲气。平时根本不会做前楼那些那些女妓喂酒讨好的事情,顶多对你遥遥举杯相请,端酒这种事,反正在座的人没见过。

    “此不过是故事罢了,不可较真,我倒是对钟馗的正直豪爽很感兴趣。”林如海刚与旁边亢晨对饮一杯,听到雪姬的话,提醒贾珏不能乱说,在场这么多人,这故事又离经叛道,要是跟钟馗一样的,那还好说,可白蛇传里因为爱情跟代表正义的佛门争斗,残杀渣滓梁王世子,这就有点胡闹了。

    别人还好说,贾珏是贾府的人,若说了什么,事后有人知道,难免诟病。

    “林大人说的是,这钟馗生前冤屈,空有一腔报国热血,死后才得偿所愿,实在让人惋惜,不过也是机缘,如此能为人间赏善罚恶,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排。”雪姬声音幽幽,其中情绪杂陈,以惋惜为主,可又说道:“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许仙白娘子,世间绝少之情,让人想起来卓文君和司马相如来。”

    看着雪姬颇为伤感的样子,李崇等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搂住安慰。青楼女子为什么受人喜欢,就是除了能歌善舞有情调,就是这股子与大家闺秀不同的情,大家闺秀我嫁你,三媒六聘,因此一生一世,初发之情可不是爱,因为她们最多知道长相,知道才貌,也可能知道品德,有些了解对方,可是却极少有因为喜欢才嫁给你,守一生的。

    此时,青楼女子文艺女青年的深情就颇为重要了,我因为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才学才要与你好,这简直是对封建礼教下的男人最大的毒药,无解的毒药。

    见雪姬再次看着自己,贾珏知道自己必须要对自己做个评判了,就接过来酒,不太自然的说:“姑娘,在京城,就无人见过飞猪居士。”

    “哦,为何?”雪姬疑惑,这飞猪居士既然名扬至此,怎么会与那些爱功名爱利禄的文人不同,应该极为出名,在京城文人士子中应该颇具盛名才对,绝不会没见过。

    “据文远书馆的老板说,飞猪居士不爱虚名,只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能够喜欢,就好了。”贾珏解释说。

    “竟也是个雅致的人,倒有些五柳先生的洒脱。”雪姬听了,更为钦慕飞猪居士,想着一定要见见这个人,最重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见过人妖跨越种族的真诚之恋。

    雪姬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之一生匆匆百年,尚且不能从一而终,那个有钱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连司马相如晚年也移情,可见男人之情,竟逃不过皮囊。那么,这世间上又有能够长久存在的真情吗?又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人世的打磨,她很想要问问飞猪居士。

    “我为诸位奏一曲《白头吟》吧。”雪姬意到情处,便起身走到舞榻上,有人搬来红纹黑色瑶琴,开始演奏。

    哀伤的调子似九天回声,有道不尽的真情妾意,说不完的缠绵悱恻。舞姬们负责伴舞抒情,更添几分哀怨愁绪,叹人生易老,美颜不再,情至深处,难赋相思。

    雪姬忧郁绵绵的声音响起,感人入怀,道:

    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

    何惭宿昔意,猜恨坐相仍。

    人情贱恩旧,世义逐衰兴。

    毫发一为,丘山不可胜。

    食苗实硕鼠,点白信苍蝇。

    凫鹄远成美,薪刍前见凌。

    申黜褒女进,班去赵姬升。

    周王日沦惑,汉帝益嗟称。

    心赏犹难恃,貌恭岂易凭。

    古来共如此,非君独抚膺。

    弹奏完,雪姬竟然潸然泪下,流出两行清泪。

    “姑娘莫哭,这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之事,也不过是流传,几分真,几分假,还分不清呢。”李崇忙出声安慰。

    “李老板,你这话就不对了,信则有,不信则无,若无人信奉人间有善恶定数,此时你我不会坐在这里喝酒,而都是在山上做强盗去了。”贾珏对李崇的话很不认同,就算这件事儿不是真的,也不影响它想要给世间传递的情绪——女人可择偶,人间有真情。

    雪姬听了这话欣喜看他一眼,若无人相信,便无人去做,也就无人有此境界。

    “贾公子说的是。”李崇忙罚酒一杯,这少爷可得罪不起,自己读书少,还是少说话。

    美人在侧,美酒在前,夜色浓重,红灯笼倾洒下一片红润,映照的屋内越发有情致,笑谈间便开始吟诗作赋,雪姬负责行令,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贾珏身边雪姬出题,曰:天对地,雨对风,真心对月明。

    她俏然眉目看向林如海,作为曾经的探花郎,在吟诗作赋上也是有修为的,眼睛一沉,到:“山对海,华对嵩,正义对苍穹。”

    “好。”盐商们赶紧附和夸耀,把自己胸中那点文墨全都用出来,什么稀世绝对,千古名句,之类的。不过,这句子也确实很好,好官就该有此胸怀意气。

    按照顺序,林如海之后是亢晨,他也读了些书,所对也是工整,为:冷对暖,夏对冬,娇美对华裳。

    李崇就不行了,憋了一分钟,才说:“繁对简,明对暗,慕意对佳人。”

    说完后,贾珏、林如海和亢晨,还有几位盐商纷纷用异样看着他,好像在说:喝多了吧,老兄,说的这么直白。

    雪姬视如平常,前楼献舞时,还有秀才举人高呼:雪姬姑娘,我对你的一片真心,真是苍天可鉴,日月为证啊。

    然后,晚上就在前楼夜宿,笙歌起来。

    令旗传到贾珏的手里,旁边雪姬脸上带着许期许,嘴上却说:“公子只要对的工整就好,不需意境深远。”

    看不起我?贾珏眉毛微竖,我可是你敬仰的飞猪居士,嫩个小娘皮,于是就说了:“生对死,浮对沉,至情对金坚。”

    盐商们又是一阵吹捧,林如海则是微微点头,比不上他的对子直抒胸臆,浩瀚坦荡,却巧在用了成语,用生死相依,浮沉变换修饰“至情”二字,更显深刻。

    接着是作诗环节,贾珏随便凑了几句诗完事儿,盐商们的水平不高,也只有林如海和雪姬、亢晨和赵姓盐商有资格点评。

    “几位慢用,小女子乏了些,去休息片刻。”雪姬曲身施礼,与两个丫鬟去了楼上,吩咐舞姬们陪好客人。

    舞榻上舞姬又开始舞动起来,大概是饮了酒,开始带着些妖冶,丝竹之声也变得有些靡靡之意。尽管屋内火盆依旧,却也寒气渐浓,屋子里的人却完全不觉得,扭动的腰肢驱散了这些。

    看着旁边桌子上酣意饮酒,目泛春光的盐商,林如海心里笑笑,这次原本想要杀鸡儆猴,看来不用了。

    不久之后,就到了一更天,马上就要宵禁,到了散场的时候。林如海收到各家盐商的承诺,明天下午,钱全部到账巡盐衙门,林如海也把分好的盐引让郑成交给他们,签字画押,留下根底。

    谁知道贾珏和林如海刚上车,雾梅小园里有个丫鬟出来叫住郑成,说:“我们姑娘请贾公子稍待,到阁楼上一叙。”

    一般其他红馆人花魁要是有留宿的意思,就会在刚才谢礼回屋后留下颇为中意的客人,也不会这会儿才示意。而雪姬的雾梅小园,从不留客人。

    ?林如海蒙了,双凤花魁从未留宿男子,这还是要开花的意思?刚出现时,那两年还年轻,他也来过几次,不过见她们没有梳弄试花之意,就知道她们要做清倌人,也就不怎么来了。

    只是为何选中贾珏,看他年轻英俊?来映雪楼的人很多,其中多是风流倜傥的书生公子,雪姬并不是以貌取人的,或者仅此打动不了她。风流倜傥也多金,且文采斐然的也不少,可是傲气的雪姬姑娘却并未心动,显然是没有能打动她心扉的东西,那么,最后只有贾珏的身份,荣府的公子这个理由了,而且还是庶子,正好。

    她不了解荣府内情,以为还是曾经荣国公在时,那时的荣府权利斐然,若留住贾珏的心,成为贾珏的正妻,那日后可是不可同日而语。不仅能脱离贱籍,还一举成为勋贵世家妇人,嫡子机会不大,庶子以雪姬的名头则刚刚好。

    这类女子最重性情,刚才又说了一句真灼的话,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倒是也合了雪姬心意,她今年已经二十岁,若是再过两年,恐怕名声就会下降,花魁嘛,也就是十三四岁到20岁左右这几年。

    想到这,林如海明了。

    “不早了,一会儿就宵禁了,我还怎么回去,也不能让我家姑父等着,下次吧。”这里面的道道贾珏还不清楚,贾琏没说,也不该发现自己是飞猪居士,除了附和对白蛇传的事儿,没有其他明显泄漏。

    不对,贾宝玉那货曾宣传自己是飞猪居士,惹过一阵子沸腾,这个雪姬难道也得到了消息?不行,赶紧溜,打机锋最费劲,还是个清倌人,最关键他现在不行。

    林如海满意的看看贾珏,虽然是庶子,不为美色所动,好。

    其实不然,因为贾珏还在雪姬身上感觉到莫名的寒冷,心眼观之,却是个正常的人。

    自从遇到了那个桃妖,他就谨慎了些,那一窝妖怪,叫人心里吓一跳,不过天眼符观之,都是身无血红发黑之气的,没杀过人。

    进入雾梅小园后发现一股莫名的冷气,后来用心眼看了看,又没发现什么,雪姬和众舞姬都是一样的,又没有内景示警的事情发生,就放心了些。他没有带天眼符,也无法分辨度过雷劫化形的妖邪。

    修炼之人神魂强大,有相当于第六感之类的东西,偶尔的心悸就是预警,可是他没有感受到,可是那股微冷气机仍在,这在冬日身暖如炉的贾珏身上不该出现。

    他不能肯定是谁,在哪里,那就不能在附近多做停留,尤其是晚上。

    果然,这个世界还是小心为妙。

    “跟雪姬姑娘说,下次再来拜访,姑父,咱们走吧。”贾珏对林如海如是说,一副我不沉迷美色的样子,这时候留下,贾珏自然知道什么意思。

    谁知林如海看着马车外的丫鬟,说了句:“既然雪姬姑娘中意你,那就留下来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旁边亢晨等不知何事,但都已经上了马车,也不在意,都走了,唯有李崇奇怪的掀开帘子瞧了瞧,听听说什么,这一听,心里滴血,不过既然没他事儿,还是落寞的走了。

    “姑父,莫开玩笑。”贾珏见林如海认真的模样,哑言失笑,很想不通,然后说。

    “谁跟你开玩笑了,下去。”林如海厉声说,他这是真要提点贾珏,以贾珏现在的境况,雪姬反而对他有助,就算事后知道贾珏帮不上她许多,有飞猪居士名头,也不会闹,还是一段佳话,有助青云之路。

    像雪姬这样的清倌人,对比才子,士林中最为推崇。

    贾珏坐在那就是不走,等林如海叫郑成发车,关键是那丫鬟也不知道尴尬一样,自己都婉言拒绝了,还站在一旁一脸笑意。

    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最后耐不住郑成和林如海变得奇怪的眼光,他只能下去。

    马车帘子闭上,远去,林如海的声音才传来:“温柔乡,都说好,英雄冢,草济济,食髓味,当知止。”

    有了这么绝妙的第一次,以后就经得住诱惑了,林如海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贾府的事儿,他也知道些。堵不如疏,庶子最怕这个,经不住诱惑。最关键是,做清官很难啊,要经得起糖衣炮弹,据他了解,贾珏会挣钱,金银的吸引应该不大,那就剩下美色了,今天既解决隐患,也可观察观察。他还想到苏姨娘昨日说,看贾珏身边人都是眉眼未开,又见他如此,怕他真不行。

    林如海在车子里一笑,明天就知道了。

    “我怎么回去啊?”贾珏朝着马车喊问,不过没有听到回声。

    这声音有点大,前面院子琴声顿了顿,复又响起来。

    贾珏站在那,旁边丫鬟提醒:“公子,快进去吧,外面冷,别着凉了,我家姑娘还等着呢。”

    “莫急,莫急。”贾珏踏进院子,眼睛盯着红灯烁烁的阁楼纱窗,怎么办?

第五十二章 高级怪雪魅(二)

    “雪姬姑娘,你我只是有缘无份,不必说这些话轻贱自己,难道不曾听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可见贵贱之分只是因人而异,日后雪姬姑娘定能够寻得自己的如意之人,不必浪费在我身上。”贾珏站起来好言相劝,觉得自己还是离开的好。

    他拱手问:“呆在这里徒增姑娘伤心,可否安排我到楼下歇息?”

    楼下的舞榻放上被子,四周帘子一放,就是一张大床,虽然有些硬,但凑合一宿没问题。

    “公子。”雪姬看着转身要离开的贾珏,他脸上带着始终如一的坚定,胡美人想要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自己想要找一个一心一意,能陪自己到地老天荒的人,眼前这个人,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

    “公子莫急,人家也不是什么豺狼虎豹,吓得公子要逃到楼下去不成?”雪姬发红的眼睛释然一笑,似乎想通了,走到贾珏身边来住他的手,深情款款的盯着他:“既然公子是个这样痴情的人儿,那我自然也不能阻拦,希望公子与那位小姐能够终成正果,白头偕老,只是今夜,不知公子可否怜惜奴家。”

    这声音哀求中酥软异常,还从身后抱住自己,感受着带着些凉意的躯体,贾珏感觉自己的功力正在被一点点磨尽,忙敛气收心,一步拉开,伸手阻止,脸色严肃:“姑娘不可,若如此,我还是去露宿街头的好。”

    两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最后雪姬长叹一声,好似来自远古的哀鸣,带着血与泪,霜与雪,穿越时间而来,幽幽郁郁。

    “莲衣,青萝。”雪姬叫来两个丫鬟,给贾珏在罗汉长榻上铺就被褥,落寞施了一礼,叮嘱贾珏好好休息,自己跟丫鬟走进屏风后里间。

    请贾珏下车的丫鬟叫做莲衣,性子直率,见自家的姑娘受了委屈,心中越想越气,一边服侍雪姬走上拔步床休息,给她盖好被子,一边不加掩饰的大声侧头朝贾珏说:“我们姑娘可是举世罕见的美人儿,多少人见一面都难,哪个达官显贵不想一亲芳泽,偏偏有些人不知机会难得,真是没见识。”

    她原本想说有眼无珠,可是感觉有点狠了,就改成了“没见识”三个字。

    “别说了,公子也是无奈之举,不能怪他的。”雪姬善解人意,替贾珏解释。

    “哼,拂了姑娘的情意,还有脸在外面留宿,也……”她的悲愤话还没说完,见到雪姬皱了下眉,知道她不喜这话,赶忙闭嘴,为雪姬盖了被子后出去,路过贾珏,还不满的瞪他一眼。

    贾珏只是略带歉意的一笑,然后闭眼准备入睡,心到:你个小娘皮,等我金箍棒解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佛升天,二佛出湿。

    莲衣二人房间在楼下,一般会在中间等到雪姬睡下,然后一人守夜一人去休息,夜间换一次人。此时两人坐在棋榻上,青萝好奇的看着朗眉星目的贾珏,因为真的没想到世界上有见了自家姑娘还能这样的男人,而莲衣态度就差多了,满脸怒气看着闭眼熟睡的他。

    想要骚扰他不想让贾珏睡觉,又怕姑娘不高兴,生生抑制住了冲动。

    “莲衣、青萝,你们去睡吧,把灯熄了。”不多时内间传来雪姬的声音,两个丫鬟听了,便站起来熄灭八盏白灯笼,两盏玻璃灯出去,剩下门外的两盏灯,商量后一个站在门外守着,一个去休息。

    屋内寂静一片,黑暗里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公子,可睡了?”里面雪姬声音柔美,又开始勾引贾珏,他没回声,直接关闭听觉,打起鼾声。

    馥郁的丁香气味蕴在口鼻处,十分好闻,贾珏大口吸了两下,开始睡去。

    过了两个时辰,夜深人静,屋外寒气逼人,屋内床上如在小暖炉里,暖烘烘的,楼下丫鬟睡的香甜,笑的很美味,这该是个一觉到天亮的夜晚,可是在昏暗的屋内,有一个白色影子正在缓缓走动,来到贾珏的跟前。

    她穿着一身白衣,红色的裙子,赫然正是该在睡卧里熟睡的雪姬姑娘,胸前垂着秀发,头上原本的灵蛇髻此时全都垂下,在头上简单扎一发冠。

    雪姬轻轻走到长榻坐下,伸手在贾珏眼前晃了晃,又轻声呼唤:“公子,公子?”

    接着还轻微的摇了摇贾珏,他没动也没睁眼,用心眼看着眼前的姑娘,不明白她要干啥,或许还是没死心。他虽然关闭听觉,但是感官依然敏锐,雪姬一下床,他就感受到了风在微动,恢复五感,大半夜,怪吓人的。

    想着,雪姬就凑近贾珏的脸,吹了一口香气,让贾珏想到寐云、麝月柔软的唇瓣,贾珏很想要凑上去。

    就在这时,雪姬松了口气,然后捏了捏贾珏的脸,对熟睡的他说:“公子,我也不想对你用浮梦香,它可是我用自己的落叶研制的,一梦千秋,致死方休,奈何你不依我,只能如此了,等你得了我的花蕊,一切自解。”

    雪姬隔着被子抚了抚贾珏的胸膛,发达的胸肌如钢铁一般坚实,呢喃道:“果然不同常人,要不是收敛了念头,他肯定发现了,竟然闻了两支香,幸好提前给莲衣和青萝早先吃了解药,不然她们两个普通人,这会儿估计就死了。”

    贾珏感觉自己有冷汗在头上浸出,原来自己被下毒了,而且是杀人不见血的毒,怪不得那么香,比贾府里的贡香都要韵长。只是,好想这毒没什么用,他被子里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没事儿。他决定依然装睡,看雪姬是要杀他还是要做什么。

    现在已经肯定,冷意就是来自她,那股若隐若现的冷清,自雪姬放下心来,他又感受到了。

    屋外关着的门边,丫头莲衣正在熟睡,残留的一丝浮梦香并不致命,反而成了安眠香,正在助她梦游仙境,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此时正满脸兴奋。

    两股冷风从屋里吹来,十分诡异,熄灭了门外亮着的两盏灯,阁楼上陷入完全的黑暗。

    雪姬脱下单薄的外衫,只剩下亵衣,顿时春光一片,她掀开被子轻巧的钻进去,躺在贾珏的身边,素手撩开贾珏脸上披散的两缕黑发,痴痴说道:“公子,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啊,只是凡人命短,等你我共赴巫山,借助这股赤极之气,便能让奴家的千年内丹完全褪去妖气,到时候我们游历天下,再寻一本法诀,便能天长地久了。”

    贾珏心里无语,这妖精怎么都这么迷,就算你得逞了,也要问我愿不愿啊,《白蛇传》你都看了,还这么看不透。

    此时他才明白,雪姬楼下宴饮时所问,就是要找一个至情至性的专一之人作伴,正巧他回答了。另外就是自己身上如烘炉般的纯阳之气,妖精们可能叫赤极之气,显然对这个妖精有大用。

    在听到“褪去妖气”四字时,贾珏想自己感受不到雪姬身上的妖力,应该与此有关。

    适应了一会儿与贾珏亲密的距离,雪姬脸色绯红,如雪中梅花,她还没有如此亲密过男人,房中之事,还是她翻看某些书籍所得,因为容貌极好,她并未受到映雪楼房中术教导。

    一方樱桃小嘴慢慢凑过来轻吻,十分香甜,然后翻身坐在贾珏腰间,一般人自然扬起金箍棒打妖怪,可是贾珏不能,他徘徊在想和坚持之间,磨练自己的意志,更何况,此时雪姬一身妖力散发着冰蓝色的气息,让贾珏心悸。

    果然,这是个懂得隐匿法门的妖怪。

    一股吸力突然传入贾珏舌间,下丹田处也出现一股阴力,他身上的元阳之气不由自主要夺体而出,吓了他一跳,要推开雪姬,体内金丹感受到身体变化,其上的金乌闪着红光,玉兔散发银光,太阴太阳之气迸发力量,把吸力弹走。

    “嗯?”雪姬失败了,但是并未失望,而是欣喜,刚才一瞬间,她感受到贾珏体内极为精纯的精气神,若是吸纳而来,功力何止大进,比得上自己吞吐日月精华好几十年。

    贾珏刚才正要推开雪姬,见金丹护体,继续装睡,他不确定自己打不打得过雪姬,那一身澎湃的精纯妖力实在让他犹豫,又没有白露剑和符箓傍身,要是吸不到,估计也就算了。

    雪姬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行,每一次都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应该是有什么护体的法门,她想的没错,是个蹩脚修士,就是元阳之气太强了点,不过留恋红尘,显然进度不咋滴,否则怎么会被自己迷倒,连自己是个妖怪也看不出来。

    以后,倒是省功夫,反正打不过自己,到时候抓到她的洞府去,那地方好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是该回去看看,到时候在那里举行拜天地仪式,真好。

    她想着,便笑起来。既然第一个方法不行,还有第二个,她解开贾珏上身寝衣,要去脱他下面衣服,准备龙凤和鸣,阴阳交泰。

    贾珏忍不了了,惊讶地睁开眼,推开雪姬跑下地毯上,愤恨失望的说:“雪姬姑娘,我如此信你,你怎么能这样。”

    见贾珏醒来,雪姬暗道不应该,自己的浮梦香决不可能失效的,何况还是两支。羞愧的脸上仿佛能滴出血来,声音如蝇说:“奴家只是太喜欢公子,一时动了歪心思,还望公子见谅。”

    一个冰冷高洁的仙子,装作弱女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不用了,这喜欢我可受不起,告辞。”贾珏捡起来衣服穿着就掀开月断垂帘要走,能不打架还是不打架的好。

    羞愧的雪姬看着贾珏,此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拦就要走了,拦着就可能完全断了贾珏对她的尊重,可是没有这样的赤极之气,自己不知道多久才能修为大进。

    因此她只是落下泪低泣,声音嘤咛,希望贾珏能回头。

    见雪姬不过来阻拦,贾珏两步走到门前,要开门。倏然间一股危机感自背后传来,他赶忙转身,原本要抓他肩膀的雪姬抽回手,挽留说:“公子,是奴家唐突了,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虽然眼前羊脂玉色弥漫,贾珏却并不掉以轻心,他的精神警惕着,袖子下的右手已经呈剑指状,笑着拒绝说:“就不在这里打扰姑娘休息了,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雪姬见贾珏的样子,已经肯定自己的刚才所说被他听见,果然,人类都是心机深沉之辈,于是脸色一冷,原本忧郁伤感的冰雪仙子,突然变成了冷艳傲骨的高洁女真,声音冷峻:“公子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话虽然是请求的意思,可是态度已经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一双手快速袭来。

    “姑娘这就咄咄逼人了。”贾珏也不示弱,打不打得过,打过才知道,于是挥拳而上。

    第一次接触应该是试探,贾珏却不敢大意,上次一个恶鬼竟然能有自己几分力道,虽然是异物相助,根底虚浮,就算势均力敌,久战他也必胜,不足为惧。而妖怪之流多采集日月精华而修炼,身体异于常人,他不敢怠慢,用出七分力道,气与力在身体里凝聚。

    玉手虽芊,却有几分刚猛,带着风声袭来,与铁拳“砰——”一声击在一处,雪姬的力道比较小些,被他打出去后退两步,这一下雪姬眼里更带着些怒气,直接就是猛虎掏心,其上遍布猛戾阴冷之气。

    雪姬明显不会什么格斗之法,招式直来直去,不是猛虎掏心,就是掌推青山,又或者玉璧横劈竖砍,贾珏以太极二十四式对敌,阴阳互济中借力打力,得心应手。

    只见二人在屋中你追我赶,踩桌上梁,贾珏依靠劲力技巧,雪姬则用飞腾之术,一不小心力气过大,贾珏就踩烂了木榻。

    “姑娘?”莲衣在门外醒了,轻轻敲敲门询问,但是并没有人回答,自己听错了?出于小心伸手要去推门,谁知道一股异香扑鼻,她直接倒下。

    “那可是你的丫鬟。”贾珏看着吐出一口乳白色妖气的雪姬,他完全来不及阻止,莲衣就倒了,惊讶这妖怪的心狠手辣。

    “晕了而已。”雪姬冷冷说,然后飞过来要抓住他。

    还好,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有救。

    贾珏他伸出手掌,制止转圜飞来的雪姬,说:“凡人那么多,何必追着我不放,继续打,下面的丫鬟也该醒了,要是惊动了周围的人,那就不好了,再说,多不雅观啊。”

    他指了指雪姬的身上。

    因为雪姬只穿着轻衫主腰和下褶,虽是黑夜,借助门外暗淡光华,打斗间那叫一个香艳,一个不慎衫衣就被他扯烂了,一个不慎便抓住她凝脂玉腿摔出,触感清凉沁心,柔滑如丝,那么大的力道,可是并没有红一片紫一片,的确是妖精无疑。

    如果再一不小心,扯掉了剩下的亵衣,那就出乐子了。

    雪姬果然停下,只是片刻后便妖力肆虐,张口吐出蒙蒙白色烟气,覆盖整个房屋,贾珏赶忙屏息,转身夺窗而去,这是动真格了。

    可是无论贾珏怎么用力,发动体内的力量,他的手距离窗户一寸远,就是够不到,因为一条覆盖妖力的白绫缠住他身体,大量的白绫包裹着他,直接把他捆成粽子,只留下头和伸出的手指。

    他奋力挣扎,调动体内元气,可是无济于事,全都被白绫上的妖力化解。

    “看你赤极之气澎湃,以为有高法玄术,没想到不过是个花架子,连法力都没有,中看不中用。”雪姬姑娘摇摇头,坐在罗汉长榻上躺下,冷艳高贵,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握着缠住贾珏的白绫,她话音一转,劝解到:“公子若从了我,日后去给你寻玄真妙法,也好过百年后化为黄土一捧的好。”

    贾珏自责怎么不早点跑,这实力差距显然有点大,有白露剑和符箓还可一搏逃走,现在真是羊入虎口啊。

    “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落在你手里,不过是一炉鼎,等吸干榨净了,怕是几年也活不了。”贾珏可不信她的甜言蜜语。

    雪姬嫣然一笑,道:“公子以为我是那些吸取人气修炼的杂毛不成,我乃雪山之精灵,诞生自雪山深处极寒生阳之地,虽无双修妙法,待你有了法力,与我一起时只会增长修为,多有裨益的。”

    贾珏却不信,周颠所说“动”字诀,天资高的需要采红丸修炼,以处子身上最精纯的一股阴元修炼,需要与众多女子双修,经常更换伴侣,因为女性修者极少,多是普通女子,若吸收的阴元过多,那女子必然香消玉殒,寿命大减。

    “姑娘,不如你随我回府,等我功力圆满的时候再说,我这师承,需要养出法力后才能行房事,与人双修,快了。”贾珏跳了两下,靠近雪姬。

    “公子何必骗我,你既有师承,难免没有什么宝物,如今有了你,我也不需要寻什么机缘了,今日就返回雪山。”雪姬说着,便挥手招来衣服穿好,然后拎着贾珏,推窗跃出。

    雪姬想到新的修炼法子很久了,只是需要赤极之气辅助,然而普通男子身上拥有赤极之气的很少,即便有,对她来讲也很微弱。况且,她不是那些随意吸收人气修炼的妖,要找的人,也是与她能够比翼双飞的人。

    此时正好遇到了贾珏,那句“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话触动了她,又有比普通人浓厚不知多少的赤极之气,正是最佳人选。

    刚才还发现他体内有更加精纯玄妙的气机,可见贾珏所修功法定然玄奇,大家一起进步,共探仙门,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妙哉。

第五十三章 忽悠无作用

    黑夜里,天上的云雾浓重,只有偶尔露出来的一小片月光,洒下银光束束。

    扬州城里一道冰蓝色的细微光芒闪烁了一下,没入夜空消失不见。

    贾珏耳边风声呼呼,他正被雪姬拎着,仰面朝下,二人快速离开地面,下方的景物由大到小,很快眼前就开始出现蒙蒙云雾。

    他没有挣扎,感受着飞起来的奇妙感觉,与坐飞机时的感官和感受极为不同,这是依靠个人的力量来完成的,心中顿感恣意,口中呢喃:

    “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餐云霞兮,闲时看涛生云灭,千古春秋宛一梦。”

    雪姬也是懂诗的,听了心中称好,这正是修行中人的最佳写照,以前自己孤零零一人,总感觉越来越无趣,今后多了一人与自己相伴,未来的日子好像很值得期待。她低头看贾珏,本就俊朗的面容似乎更加好看了,便好言相劝:“公子既知,就不要徒做挣扎了,我也好解了你身上的束缚,好吗?”

    强扭的瓜不甜,在人间混了这么久,她还是懂这个道理的,回了雪山,也要想法子得到贾珏的心,能近一步缓和关系,自然要抓住机会。

    谁知贾珏摇摇头,说:“这后面还有一句呢。”

    “哦?是什么?”雪姬好奇问。

    “世人都道长生好,若是凄苦端无用,顺心二字几人识,一朝一暮也足矣。”

    雪姬听了速度慢下来,一是为其中的痴情,这句话,让她想了那些求而不得的痴心人,十分应景;二是为其中的悲凄。

    她自生来就修行,对修为增长有着天生的执着,来了人世后,发现人情百态,有乐生者,也有乐死者,更多的,则是在世上飘荡的游魂,他们一生里忙忙碌碌,最终却仍然是人死一场空,管你位高权重,金银铺地,玛瑙云集,还是庸庸碌碌,食不果腹,颠沛流离。

    因此也有了探究之心,思考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死后一个“空”字?也对修行更加用心,若不然,自己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空。

    此时听了贾珏所念,心里有些明了,或许顺心如意才是真。而现在她手里,正她拎着个顺心如意的人。

    “雪姬姑娘,一切都好商量,不如咱们回去详谈吧?”贾珏见事情有转机,赶忙添油加醋说。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雪姬没停下,反而又加快了速度,比先前更快,她目视前方,清澈的声音里充满坚定:“公子不必多说,若死了,什么也是无用,等公子什么时候寿命大涨,自然可以逍遥世间,到那时,你若留便留,不留我也不强求,只是如今你要随我去昆仑大雪山。”

    仿佛坚定了什么,雪姬的速度飙升,朝着西方而去。

    你看的真透彻,贾珏无语,还以为她想通了,结果变得更轴了。

    目视下方,散发着淡金色朦胧光晕的瞳孔穿过厚厚云层,见马上就要出扬州城,他凝神屏息,身上的气势变得凌厉,周围的温度上升了好些,四下里云雾蒸腾化雨。

    一年分四季,春夏秋冬,春生,夏炎,秋枯,冬藏,贾珏的身体和手臂虽然被绑着,可是双手手掌还能动,见实在与雪姬谈不拢,只能硬拼了。

    按照相生相克的原理,既然这妖精是雪山之精,就用炙热的剑来应对。

    他剑指微动,夏之剑迸发出连续的精纯剑罡,罡气颤抖,八道锋锐的长虹自他手中出现,他自知二人差距太大,便用了威力最强的剑罡,六道激射向雪姬,两道斩向两人之间两尺的白绫。

    “?”雪姬感觉到周围的气温上升,好像在夏天一样,周围又四下无人,当然是贾珏的杰作,这样的法门她也会,不过她只有一种,被她叫做寒冰咒,依靠自己特殊的妖力,能够降寒生雪,不过只能在冬日施展,其他的季节使用威力范围大打折扣。

    现在是冬天,温度却能够达到初夏的程度,虽然范围只有十来米方圆,却让她很惊讶,毕竟贾珏连法力还没有。

    那么,必定是所修的法术很精妙,捡到宝贝了这是。

    妖类修行,法诀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妖怪选择沾染人气,然后先化形,再找道家法诀修炼的原因,因为有系统的传承,而妖类,大多依靠吞吐日月精华修炼,全看天赋而定,局限太大。

    有了贾珏,依靠他身上的法诀,自己说不定能够推出来自己需要的法门。

    身后的剑罡雪姬也没有轻视,其中的炽热和凌厉很强,杀人如砍瓜切菜,但是对她来说威胁倒是不大,转头一口的冰蓝色妖力吐出,只听微弱的“锵~”一声,剑罡坚持了一秒,便被妖力冲散。

    贾珏可不坐以待毙,随即催动体内丹田的元炁,无数玄光剑罡“嗖嗖”的,经过加速后不要命的朝着雪姬飞去,可是却被更加浓烈的妖力打散。

    无论是青龙出海,还是拨云见雾,都一样,在碾压的实力面前,什么手段技巧都没用。

    “雪姬姑娘,你就不怕我师门找来?”贾珏见攻击没有奏效,心里有些着急,此时是羊入虎口,还能想办法,真被带到昆仑大雪山,那里是雪姬老巢,他就成了砧板上的鱼,任由宰割了。

    “怕,怎么不怕,只是等他来了,我们已经远盾数千里外,又不知道方位,如何找,都是找不到的。”雪姬脑子十分清晰,冷艳的脸在月光下泛着智慧的亮白,完全不给贾珏一点机会。

    此时的林府里人们都已经睡去,各个屋子内漆黑一片,贾珏今晚没回去,林如海让人通知了麝月和碧云,她们心里都有些担忧,只是却不好说什么。男人们在外面寻欢作乐,连奶奶太太们都不好管,何况是丫鬟。

    两个丫头此时正躺在床上,碧云睡在床里面,她心眼不大,抵不住困意,已然熟睡。麝月侧躺着,但并没有睡去,她准备等到子夜时分再睡,万一回来了呢,她知道,贾珏与常人是不同的。

    白狐躺在窗边棋榻休息,它头下枕着老古董剑匣,睡到美处,白狐用爪子扫一扫长长的眉须,翻个身,继续睡。

    突然,老古董剑匣猛烈颤动起来,睡梦中的白狐被惊醒,还以为地震了,吓了一跳,瞬间从塌上跳到地面,发现是剑匣在动,又跳回榻上,现在她已经学会三只脚发力,另外一只脚只起到平衡的作用,这样就不会触动筋骨。等再过半个月,大概也就好了。

    白狐盯着发出声音不停晃动的剑匣,不解的看了一眼麝月,“咣咣……”的声音麝月也听到了,睁开眼坐起来,穿好织云娟秀鞋,走到棋榻旁。

    盒子并未上锁,经过贾珏改造,只是有一道机关扣,分别在左右两边,用铜条封着。从缝隙里透露出来的白光越来越盛,麝月看了看白狐,白狐看了看麝月,伸出爪子指着剑匣,好想在说:“它在动,快打开。”

    麝月走到棋榻旁边,将剑匣横陈,抽出铜条翻开,白露剑从剑匣里倏然飞出,“轰隆”一声撞破窗户,拐个急转弯朝西边飞去,十分急促。

    碧云也被惊醒,恍然起来,像一只惊吓的小鹿,抱着被子缩在床里面问:“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破烂的窗户,飞走的剑光,又有吹来的冷风徐徐,她掀开床上垂帘下去,走到麝月旁边,很是奇怪道:“发生了什么?它怎么飞走了?”

    白露剑遁入夜空,已经消失不见,麝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碧云的问题,白露剑去的方向,正是映雪楼的方向,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下意识就看了看白狐。

    白狐盯着白露剑逝去的尾光沉思片刻,在碧云问话后,变成一个白影,也跳出窗户,三两下跳到房顶,跟着白露剑而去。

    “麝月姐姐,你怎么不拦着它们,要是少爷回来发现都不见了,可怎么办?”碧云见白狐跑了,忙爬到棋榻上向窗户外瞧看,想拦却拦不住。

    “它们要跑,你我可拦不住,快去睡吧,可能就是去找少爷了。”麝月把碧云拉过来,自己找了布帛系在窗户上挡住,贾珏本就不是常人,她如何能有法子,不过担心和等待而已,能做的,也只有安慰好碧云。若是寐云,此时定然也跟着白狐去了。心里祈祷,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儿。

    碧云只穿着寝衣,屋外冷风一吹,忙抱紧肩膀,回到被窝里,旁边忙活完的麝月也回到床上靠着,碧云嘴里嘟囔:“哎,明天还要找人修窗户。”

    此时两人都没有了睡意,小声说着话,隐约等着贾珏。

    另一边贾琏的屋子,孤零零只有他一个,昭儿今晚跟其他的小厮一起休息,熟睡中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只是天冷,不想起来,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妹妹也在熟睡,只是皱着眉,晚间听到王嬷嬷来报,说贾珏在映雪楼留宿,心里顿生不喜,想着等贾珏明日回来,看她给不给好脸色,什么腌脏之地也去,心里责怪林如海不拦着,却不知道正是她爹留下的贾珏。在林妹妹这样的大家闺秀眼里,什么青楼佳人,不过都是狐媚子,藏污纳垢之地而已。

    夜里无人,只有打更的更夫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在喊:“关好门窗,防贼防盗。”

    头顶突然有一道白光掠过,更夫瞬间清醒,盯着西去的白露剑,惊慌失错道:“什么妖物!”

    接着扔下铜锣,一溜烟跑掉。

第五十四章 凄惨遭蹂躏

    打不过,好言相劝又不行,贾珏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无论他怎么宣泄体内的元炁,用心苦练的剑罡都不能对雪姬造成任何威胁,他真实的意识到,自己虽然在凡人里可能很牛逼,可是在真正的妖怪面前,就是个菜鸟啊。

    这不,就被旁边的雪姬惦记上了。

    “去了雪山,我还能保护你,我曾经遇到一只狼妖,浑身血煞之气惊人,不知道吸了多少血,杀了多少人,要是遇到公子你这样的,恐怕骨头渣子也不剩,一股脑儿吞了。”雪姬见贾珏顽强抵抗,怎么也不安生,就想到那只见色起意,被她打趴下的狼妖。

    贾珏听了撇撇嘴,这是色诱不成,开始威胁了?若是符箓在手,就算打不过,逃走还是能的吧?此时他心里也有点恍然,不太确定。

    他感觉自己很悲惨,莫名其妙入了妖窝。

    在扬州城东北隅,确实有个道士正在夜观天象,他盘膝坐在院中太极法坛上,鹤发童颜,手持天蚕丝银光拂尘,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突然有所感,手捏法指,算到有妖精出现在城内。

    他取出一道黄符,双指运气,从上到下轻抚黄符,念念有词,曰:上清灵宝天尊福祉,弟子诚心祈告,赐下灵秀妙法眼,摄来妖魔见真柯。

    语罢,黄符上的赤色符文散发宝光,黄符化作一股清气钻进道士三横眉额头,他闭上眼睛,额头上一双白蒙蒙的眼睛出现,看向城里。

    不多时,便看到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妖精和一个被俘虏的小年轻,妖精身上妖力蒸腾如火,散发着冰寒气息,极为惊人,这是大妖啊,怎么以前没有发现,还是刚来的,要是发飙,整个扬州城就遭了。祖师手札上不是写了,世间大妖早就被赶尽杀绝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妖非真修不可敌,不说有没有,现在仓促之间,也找不到啊。

    正要起身,却注意到妖精身上并无以前所见澎湃的血煞之气,并非嗜血好杀之辈,反而有隐隐的白光环绕灵台,心里便放心了。

    他看着被俘虏的公子哥儿,想到自己闲暇时看的白蛇传,说不定这是一出好戏呢,若这位公子日后大彻大悟,说不定自己还有个道友要出现了。于是轻微点头,嘴角发笑,手撸胡须放下心来看戏。

    反正这么厉害的妖怪他也打不过,看看也无妨,真出了事儿,他再拼死护人。

    旁边两个六七岁的道童,打着哈欠,奇怪的看着傻笑的祖师爷爷,其中一个憨一点的,笑笑想:平时总说我俩傻,你也傻了吧。

    突然,一道白光进入他的视野,朝着妖精斩去,速度极快,转眼即到。

    剑上的白光接近后瞬间大放光华,照亮夜空一隅,它并不是朝着妖精,而是妖精手里的白绫,“呲啦”一声,白布就被扯成两段。

    “哎呀。”道士猛地站起来,这下怕是要摔死。

    斩断白绫的自然是白露剑,贾珏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有白露剑,它已经有了灵性,属于灵宝之流。也幸好自己用炼器要诀中的韵灵诀助它增长灵性,还用控法印在其剑首刻画灵印,在二人之间留下感应,若用禁制法抹去其灵,只作为一个法宝使用,这次就糟糕了。

    按照正常的路子,有了真气,再有摄物法诀,就能隔空摄取,距离看本事。可他却不修真气,体内元炁只是单纯的炁,不像真气含有一丝精神和一丝血气,又没养出法力,也无元神之力,没办法隔空御物摄取。

    《炼器要诀》中有所述,凡修士所用器物,分为法器,法宝和灵宝,都有上中下三品分别,也不是由前到后依次更强,法器只是器物,法宝用料多珍贵,灵宝当然是有灵了。

    法器若用上乘秘法,也能威力绝伦,仔细炼制,用上韵灵法,时日长了,也可生灵。不过,还是灵宝最好,其灵性和可塑性最强,若有了灵性,生出性灵,资质也是三者中最好的。

    一般的方法都是用控法印和禁制,毕竟法宝再有灵,对修士来讲也不如听话的孩子好。再说真的诞生了性灵,就不好当个兵器来用了,灵宝多有助长修行的用途,若有了灵性,就不能吸收其中灵韵,那就跟步入歧途的妖魔一个样子了。

    贾珏平时用韵灵诀帮助白露剑增长灵性,原本它只会在需要的时候飞出来散发灵气,偶尔奇怪的在他身边转一圈,时日久了,其中渐渐增加高兴的情绪,有一天,它一定会拥有人一样的智慧。

    白露剑正是感知到了贾珏正在战斗,才冲出屋子朝着他飞来。

    贾珏当然不会如道士所想坠下地面,他一个翻身扯开身上白绫,脚下凝出一片冰,双脚运力,重重踩在冰片上,借力腾出,拉开与雪姬的距离。白露剑转圜飞入他手中,一道道玄光剑气“刷刷刷”飞出,扫向飞来的雪姬。

    雪姬在空中停住身形,惊讶这些威力大增的剑气,挥手一道浓烈妖力匹练轰出,“砰砰砰”之后,妖力被削弱三四成,雪姬并没有持久输出,也没有挥散妖力,不给点教训,看来是不行的,剩下的妖力朝着贾珏飞去。

    小事情,贾珏翻身立起来,脚下又是一道云气凝结的薄冰,踩碎借力,改变方向,妖力很快,顺着他的脚下飞过。原本坠落的身形与雪姬遥遥持平,他手中元炁澎湃而出,涌入白露剑之中,刺出三四十道剑罡,不过对雪姬来说,都是毛毛雨,费点妖力的事情。

    打出剑罡的同时,贾珏还在拉开与雪姬之间的距离,不断在身前凝冰来踩,极速朝着地面而去,他们此时在扬州城西城墙外一里,贾珏调整好角度,到时候直接落到城里,这世界没有城隍土地,没有人帮忙,只是这雪姬定然不会惹出大乱子,到时候传出去,有降妖除魔之辈听到了,自然会去找她,这样的乱子,她应该不会惹。

    贾珏突然对法海很有好感,希望下面有个愣头和尚大吼一声:大威天龙,世尊地藏。或者出来一个道士大喊:妖怪,放开那个公子,冲我来。

    天空中白衣飘飘,随风猎猎,袭来的剑罡威力显然又增加了,但是作为千年多的妖怪,她只在身前凝出妖力屏障,保持仙子的镇定和仪态,两者交击,发出轰然的声响,可剑罡只坚持了四秒,便消失了。

    贾珏落在城墙上,守夜的士兵见有人,看不太真切,慌张拿起兵器挡在身前大喊:“谁在哪里?”

    此时贾珏没空回答他们,雪姬跟着就落在他对面不远处,二十八道春秋剑罡飞出,按照顺序,一个不拉,这次雪姬隐约感觉到不好对付,自己可是千年大妖,对面的公子,还没有真气法力,不该有这种攻击。

    二十八道剑罡呈先后,春夏秋冬四剑在前,二十四节气在后,贾珏一次性全部射出,剑罡里剑气成形,隐隐勾连在一起,相互辅佐,散发出丝缕的白光,这是春秋剑阵,在林府这些日子,经过琢磨之后才有的,不过还没有完全成型,其中的玄妙还不够,威力也没到时候。

    雪姬这次伸手,一团冰蓝色妖力用力轰出,化解雏形剑阵。

    紧接着,贾珏已经冲到她眼前,寒光凛凛的白露剑就朝着她劈来,这把剑不简单,贾珏力气又大,雪姬侧身轻盈跳开,贾珏凝练的精纯剑气劈在城墙上,青砖被切开,也无龟裂,只是冒着白烟,可见锋锐,但是没打中,没作用。

    一般人没有贾珏的力气,妖怪也不行,雪姬在想要是贾珏遇到那只狼妖,估计也能打过,那个狼妖不懂什么奇妙法诀,只是一股怪力和用妖气而已。

    先前打着玩儿,雪姬发现贾珏的力气竟然很大,她又不是蛮力修行的妖怪,要不是用上妖力,还真差一些。不过,这样才好,身体倍儿棒啊,怪不得能养出那样的赤极之力,人类果然是灵秀之物。

    “跑啊,妖怪。”附近城墙上的士兵反应了一会儿,赶忙扔掉兵器,仓皇逃窜下城。

    “公子,还有吗?”雪姬饶有兴趣看着贾珏,静静站在那里,等着他表演。

    “有,你等会儿。”贾珏把白露剑插在城墙地砖上,双手捏指印,念诵金光神咒。

    顿时,贾珏身上就泛起金光,天地之间,日月星中,皆有一缕莫名之光莫入他的身体。

    “准备好了,来吧。”贾珏剑眉微挑,拔出白露剑覆上金光,看看这次能让对方用多少力,他知道,雪姬还没真正发力呢。

    金丹术入门后,原本没有作用的金光神咒就能够修行了,没有一丝炁,苦练五百年也引不来光。

    所谓金光咒,引来十方光华,牵引日月星力,以此孕养出金光,贾珏现在大概是小有所成,如今金光涵盖,他感觉雪姬给他的压力少了些。见雪姬不动,他踩碎脚下青石,像一颗炮弹,冲向雪姬。

    雪姬是个纯法师,怎么可能让贾珏近身,伸手就是一束粗壮的妖力,跟小金人贾珏撞在一出。

    “我靠,大意了。”第一次硬碰硬,贾珏才知道雪姬真的是逗他玩,直接就把他轰飞了,“砰砰砰”,没入城墙里,撞开几道墙到地面才停下。

    雪姬一步步轻盈走到洞口,里面却不见了贾珏的影子,一道光突然从背后袭来,贾珏正好落在城门处,拐个弯从里面绕后偷袭。

    白袖一扇,素手反着一挥,崩开金光白露剑,随手又是一道妖力轰出,这次很快,散发着森冷的白气,贾珏正被崩飞,刚才又受了伤,此时嘴角还有血迹,匆忙凝起一片冰,此时不比刚才天上,水气重,只有轻薄一小片,借来的力气不大,还没有逃开,寒冰妖气就打在他身上,这次没有撞飞很远,只是几米,但是伤害却大,贾珏感觉自己筋骨都被冲散冰冻了,寒气过后,果然身上凝结冰块,冻住腰身和双脚,这寒力比他对付此刻的不知道高出多少去,脸上头发上也泛起白霜。

    胸中翻涌,一口浓血就吐了出来。

    “这次,你挣扎不了了。”雪姬飘然走到他身边,褪去霜冷的样子,柔和满意一笑,挥手散去结冰,还有些心疼的样子,搀抱起贾珏,准备离去。

    “等等。”一声清雅好听,又带着些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雪姬回头,贾珏也忍着痛回头,有人来救自己了?

    “白狐?”贾珏看到城墙上那个眉心有红纹的白色狐狸,这不就是他养的白狐狸吗。

    只听白狐又说话了,看着雪姬道:“雪姬,原来是你,你抓公子做什么,莫非也坠入邪道,跟那些家伙同流合污了?”

    雪姬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小妖精,幻化都做不到,敢管她的事情,仔细一看狐狸额头的红钿,又感觉声音很熟悉,试着问:“你是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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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达成好协议

    守城士兵们慌慌张张下了城墙,跑到城门楼报告守城官,大喊有妖怪。

    “朗朗乾坤,哪里来的妖魔,你们怕不是打瞌睡怕冷,故意来我这里胡掺的吧?”听了士兵们的报告,守城官不相信,但是却不能不管,抄起家伙,有报就要出决策,否则事后他就要担责任。

    眼见为实,若是看花了眼,这些士兵就是擅离职守,受罚的自然是他们。

    他叫上亲随一队,身后浩荡二十个人,顺着斜石梯,小心的来到贾珏和雪姬打斗的地方,守城官手上拿着制式佩刀,刚踏出最上面的阶梯,就看到蓝色的光束轰趴下一个英伟的大兄弟,正是贾珏,他朝着守城官的方向猛吐一口老血,守城官转身就跑,挤开下面的人,所有人都快,并且大喊:“妖怪啊。”

    士兵们听了,也都转身逃走,盔甲七歪八斜。

    “大,大人,妖怪长什么样?那个公子咱们不管吗?”跟在守城官身后的士兵抚了抚歪斜的头盔,紧跟着第一的守城官,他们正在朝着知府大人府上逃窜。

    “管个屁啊,妖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模样,青面獠牙的,太可怕了,你看那个被抓的小哥,一下子就吐血了,估计现在骨头渣子都没了。”守城官刚才只看到贾珏被打飞,根本没有去看城墙挡住的雪姬,只能瞎忽悠。

    “那现在咱们去哪?城门不管了?”士兵又问,守城期间擅离职守,可是重罪,战争期间,铁定要被砍头。

    “去找知府大人,让他想办法吧,咱们又不是道士,哪里会降妖除魔的手段。”守城官是知府的同族,这会儿当然是去靠山了,看看怎么办。

    城墙上,白狐清糯好听的声音冷喝:“雪姬,你放开公子。”

    “胡美人,你这是被打回原形了?”雪姬看看白狐腿上的伤疑惑问,随即又摇摇头,“早就与你说过,让你做我侍女,教你修炼,你偏不听,要去找什么飞猪居士,怕不是被飞猪居士降妖除魔了吧。”

    “才不是公子。”白狐完全不给雪姬好脸色,它看着贾珏,声音委婉且略带歉意,耳朵耷拉下来道:“公子,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

    此时贾珏才知道,这白狐就是胡美人,那个给他《梧叶舞秋风》的扬州清倌人也是她。

    白狐娓娓道来,她家在峨眉山,是山间一只孤单的狐狸,原先有父母和一个哥哥,不过都变成了猎户口袋里的银子。她因为偶然间吃了山顶处一株草,不明不白的启灵化形了,可是她不懂修行,只有那株草带来的妖力保持形体,力量很低微。

    被贾珏请去京城后因为一直见不到他,就被慕名而来的清越坊请去了,没办法,一个弱狐妖,总要找个栖息地,清越坊又适合她,就去了。可谁知道被严德球盯上,重金不成便下黑手,趁着她晚上夜归,派了三四个大汉抓她,武艺不错,凭借她的身手,最终被一棍子打中,骨折了,为了逃跑,她焦急中化为白狐逃走,可是巧合化形的她,不会变回去。

    若在城里,定然被人剥皮吃了去,便兜兜转转逃出京城。

    不想机缘巧合,在山里遇到了贾珏。开始是为了养伤,寻思着伤养好了就走,去找化形之法,后来到了贾府,知道贾珏就是飞猪居士,就不想走了。

    “公子,我是个妖怪,你……”说到最后,白狐眼睛期盼的看着贾珏。

    “咳咳~”贾珏此时有点虚弱,肺部气血不畅,咳了下,面带痛苦问她:“你现在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要是问这个,你可以走了。”

    白狐想问的是贾珏介不介意她是个妖,愿不愿意接纳她,这种事,只有当面确认了才放心,当然,也是来救贾珏的。

    要我走?我可不走,白狐想着,三条腿发力跳下城墙石沿。

    自知无计可施的她跳到雪姬旁边,拉拉雪姬的白罗裙,恳求道:“雪姬姐姐,你放了公子吧,他就是飞猪居士,姐姐不是也喜欢飞猪居士的故事吗?”

    “我可没你这么傻的妹妹,报仇都报不明白,还去找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把你扒皮抽筋?杜撰的故事多了,我现在想和他双宿双栖,你看,他不愿意的。”雪姬仔细的打量贾珏,没想到他就是飞猪居士。

    她显然跟白狐有些交情,只是用脚轻推开白狐,虽然脸上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冰冷样子。

    原来,化形之后,胡美人想要给家人报仇,装作路过的搭讪猎户,本来想用美色诱拐,凭她非凡的美貌,定然能一举成功然后一刀毙命,谁知道那猎户是个善良之辈,不问缘由请她到家里小住,一家三口,有个女儿,虽然生在猎户家,却生的不错,身上病怏怏的,一问缘由,原来是先前生了一场大病。

    十分蹊跷的是,猎户那天得了三张白狐皮,正美滋滋,从镇子上买了两壶上等的金盆酒,路上遇到一个寒颤道士,旁边拉着一个小徒弟,小徒弟见了他,竟然摇摇头,怪异的唱到:“世上金银最奇妙,买得名利四方贺,也有美酒佳肴红颜笑,却叹,奈何福寿皆没了。”

    唱罢,老道士猛拍徒弟,两眼一瞪,教训到:“人家吃喝拉撒的事儿,管你莫事儿?难不成不让人活了?平时叮嘱你的都忘了?你个损塞,怕是老道还没死,你就先死了,早知道不教你此道,平白的卖弄。”

    “好痛啊。”小道士很无奈,抱着头,眼泪丝丝的,苦道:“师父,不是你说济世为怀,要多提点沉迷之人,好叫人间清明,盛世大昌吗?”

    “闭嘴。”老道士喝住他,面前正有一个猎户拱手请教。

    “道长,这小道长也是心善至极,何以搓打?”猎户与旁边两个同行停下,其他二人皆是无所谓,只有他询问。

    “哦?你一个猎户,竟也知道善字,见你高兴,想必有喜事?”老道士捋了捋他寒颤的胡子问。

    “道长果然神机,昨日刚打了三只白狐皮,现今囊中鼓鼓,还打了两壶金盆来吃。”猎户哈哈一笑,有些憨,有些厚,三张白狐皮,三百两银子呢。

    老道士摇摇头,故弄玄虚:“你此时高兴,怕是回去就不高兴了,这福祸相依,哎,又多嘴了。”

    老道士欲言又止,拉着小道士离去。

    一老一少两个背影远去,阳光下并无奇异,只是小道士突然回头小声说:“银子。”

    谁知一回家,他家的女伢子落水惊了魂,找了大夫和道士,都无用,直到三个白狐皮的银子花完了,突然第二天就醒了。

    他买药时还在嘟囔,狐狸皮赚的三百两没了,养个女伢子真无用,被老婆冷落了半个月。

    妇道人家只知道孩子贵重,听到他回家还在可惜银子,吓唬他说:“怕不是狐狸来索命了。”

    猎户猛然一滞,愣了半天,谁叫也不听,着急的妇人叫来邻里也无用,说是厌住了,最后众人离去时他才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是理解了道士的话。

    自此,他再也没有拿过弓箭,平日里见了受伤的野物,还帮着。

    胡美人听了这故事,心里犹豫,福兮祸所依啊,那时候刚化形,懵懂,又有些懂。又在猎户家好住几日,猎户最后问她是不是没去处,可在他家住下,认个妹子。

    猎户对她没防备,本可趁机干掉,胡美人最终却难以取舍,好几次怀里的匕首已经近了,却最后又在猎户老婆的笑里化去。

    最终不了了之,趁着夜色胡美人走了。

    雪姬说着就脸上带着鄙视,更多是恨铁不成钢,太丢妖脸了。

    贾珏听了雪姬所说,震惊的看着白狐,傻得可爱了吧,他的疼都减少了几分。

    “说这些做什么,雪姬,你要采补公子,他当然不愿意了。”白狐忿忿道,说出了贾珏的心声,谁知道你所谓的双修法是你来我往还是一边倒。不过,周颠的动字诀,好想是双修妙法,可惜,他没换。

    “谁要采补他,你别把我跟那些不入流的家伙比,我之法虽然助我更多,可我本清灵,与我同修,就他的水平,能少多年苦修。”雪姬冷眉横陈,对着这一发一小两个菜鸟解释。

    她是雪山之巅的灵魅,本无形体,似乎从天地之初就存在,那股记忆太久远,她也不确定时间。于阴极生阳,才从极寒玄气化作实体,变成一株冰罂粟,修行的也是她与生俱来的一点心得,体内寒力自带一股生机。

    “雪姬姑娘,咱们今天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也没有感情,到时候你发现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岂不浪费了时间?”贾珏流畅的说完这一句,模样痛苦。毕竟口说无凭,罂粟哎,带毒上瘾的玩意啊。

    当下人们并不知,他可是知道这祸害人的东西。

    “没关系,到时候我自会杀了你了事。”雪姬说的十分霸道,反正生死大权在她手里。

    露馅儿了吧,露馅儿了吧,贾珏心说,你这妖精,先前还好言相劝,什么一起长生,恐怕都是为了骗他的。

    白狐听了炸毛,怒视雪姬,说“你要杀公子,我就跟你拼了。”

    “就你?先变回人再说吧。”雪姬不甚在意的瞥瞥白狐,准备抱着贾珏离开。

    贾珏听了沉默,自己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打不过,只好任人宰割了,右手的白露剑好像感觉到他的情绪,也是动了下,表达哀愁的情绪。

    “好了,公子不必担心,奴家只是开个玩笑,日久生情,相信公子定会喜欢奴家,到时候就怕公子还不要离开了呢。”雪姬见贾珏和白狐的样子,忙化冰成花,恢复她柔和的一面。

    “我自知公子不信,日久见人心,那时便明了。”雪姬不想再多做解释,她见贾珏痛苦,吐出一口白烟,因为距离很近,又受了伤,肺部还疼着呢,贾珏没来得及屏息就吸了进入,暗道糟糕,这不是收拾丫鬟莲衣用的迷雾吗,现在这个更凝聚,颜色更深,毒性也最大。

    “你干什么?”白狐跳上来阻止,被雪姬另一只手抓住。

    冰冷的气息入体,贾珏以为自己要昏倒,没想到伤痛处痛感减少了很多,被麻醉了?不多时,他感觉自己伤好了些,雪姬不搀扶他,他自己也能动了。

    “公子,你可相信我了?”雪姬用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诚意,她吐出的是一股生气,能疗伤的。

    贾珏很为难,这个雪姬是铁定要上他,咋办呢,于是郑重的说:“雪姬姑娘,我先前说了,我这一门,有一个门槛,在这之前,不能泄露元阳精气。”

    “既然如此,我还是带你们走吧。”雪姬听了贾珏的话,以为还是不信,就要连着白狐一起带走,她杀伐果断,手中两条白绫激射而出,裹住贾珏和白狐。

    “我相信你,可你也要相信我,不然,你我如何能长久?”贾珏皱眉,赶忙道,真话也不信了?

    现在只有稳定住雪姬,才能去想办法,就算她所说都是真的,也不能抓走他去雪山,作为男人,这点骨气不能丢。

    雪姬听了停住,知道贾珏退让了,也明白贾珏是不吃硬的,不然先前也不会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尝试了。

    她伸出芊芊素手,看着贾珏:“第一天归我,击掌为誓。”

    贾珏还是处,她能看出来,无论男女,第一次精气所含元气最精纯。双修的最佳养料。

    “好。”贾珏与雪姬击掌为盟,没辙,打不过。

    街道上,贾珏旁边跟着白狐,他很不开心,自己这算是卖掉了自己的第一次吗?或许自己应该拼死不从,舍身为道?

    后面城墙上雪姬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听到另一侧街道有喧闹声,眉头皱了皱,化作冰蓝色幻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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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与贪官斗勇(二)

    趁着夜色,贾珏和白狐绕着突然加强的巡卫回了林府,他没有走正门,直接从一处院墙跳进去。他身上还带着些自己吐的血,门子不会问什么,就怕明日不敢跟林如海解释。

    “开门。”贾珏回到青梅园,左右瞧看,轻轻敲门。

    碧云欢喜道:“少爷回来了。”

    麝月赶忙下床开门,问贾珏:“公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别提了,一言难尽。”贾珏把白露剑放回剑匣,非常无奈的样子。

    旁边白狐跳上窗边长榻躺下,没说话,眼睛直直盯着贾珏,带着期待的情绪,心里在想以后贾珏会怎么对她呢?

    “啊——”挑亮灯笼的碧云惊呼,指着贾珏身上的血迹,他胸前有自己喷出来的血,此时已经干成暗红色。

    “少爷,你受伤了?”麝月忙凑近,俏眉紧促,果然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身手要去摸血迹,却并未触碰,有些害怕。

    贾珏对两个丫鬟安心一笑,雪姬所吐白雾是一股生机,没有狂暴的妖力,他的伤好了七八分,加上自己强大的身体,一两日就能恢复。

    “不必担心,没啥事儿,一拳一头牛没啥问题。”贾珏开玩笑说,捉住麝月近在咫尺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也拉过来碧云,叮嘱道:“今晚的事儿限于咱们知道,别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麝月的手正在贾珏手里,被揉的心里发慌,忙点点头。

    他看向碧云,也得到点头的回答,很满意,让她们给自己宽衣,然后也不管破落的窗户和白狐,抱着两个丫鬟睡觉去了。

    碧云小鸟依人的躺在贾珏胸膛上,一只手搂着贾珏,害羞里藏着不言欢喜,闭眼睛时嘴角上扬。

    麝月也高兴,不过样子却平静些,只有脸颊微红,先整理被子,然后规矩的躺下。不想贾珏伸手把她搂过去,额头贴着贾珏侧脸,额头上顿感微热,一时心跳加速。

    白狐看着贾珏左拥右抱的幸福样子,又不理自己,耷拉下耳朵,闭上眼睛,突然感觉雪姬的想法非常好,要是有实力,它也要把贾珏困在深山野地,不让他出来。

    日头高升,陆续有银子运到盐巡司登记造册,然后也不停留,直接运到码头上去,装在官船上。林如海十分高兴,去灶户视察也多了几分动力。

    然而,高兴了才一天,第二日不速之客就到了,崔、郑两个盐商和徐、蔡转运使到林府拜访,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盐引的事情。

    客厅里四下分座,林如海在主位,看着神情各异的四个人,笑着请他们入座,并吩咐丫鬟倒茶。

    “徐大人,病可好了。”林如海关心的看着徐转运使,先发制人,语气体贴大方说:“若是没好,多休息几日也无妨,养病要紧,现在蔡大人也回来了,盐运司有他操持,想必也无事。”

    徐转运使刚要责问林如海为何重分盐引,被林如海这么一问,一口气憋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林大人,我等前来,只是想问为何如此安排盐引,这都是这么多年逐渐定下来的,突然改变,怕是不妥,也难安人心。”蔡大人大概后台比较硬,选择直言不讳。

    “蔡大人,你可知道今日码头的船只运些什么?”林如海没有立即回答,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放下问。

    蔡大人当然知道码头今早运了税银出去,得到消息后他就连夜快马回扬州,来之前,刚跟旁边其余三人通过消息。林如海已经筹集到足够的税银,准备运赴京城。

    “银子我可让盐家立即缴清,还请林大人把该有的盐引给予他们,以定人心。”蔡大人抱拳,带着恳求之色,虽然蔡、徐二人有生意是很多人知道的,可是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只能借助盐商来起话头。

    林如海眼睛一眯,背后有人的就是不一样,这说话,明目张胆的。根据他掌握的消息,蔡大人表面上与朝中勋贵攀附关系,暗地里,却是严嵩的爪牙,是严家的敛财工具人。

    可惜,他如今身体倍儿棒,不怕他这点威胁,摇头说:“为时已晚,册簿都已经登记好了,盐引早就送到各家手中,林某也是没辙。”

    “大人,这让我等的日子可怎么过?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各地盐量根本无法供应,就算其他盐家扩展商路,也需要时日啊。”崔姓盐商抱怨,说话的感觉好像下一年就活不下去了的样子,也在告诉林如海自己等人不会轻易让出地盘,要是打起架,老百姓有怨言,到时候可不好弄。

    百姓一不能没有饭吃,二就是不能没有盐。

    “如今各司正是忙的时候,我看两位大人还是回去吧,不可懈怠了政令。”林如海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盐商的抱怨,不想搭理他。

    昨日里有京城的消息,古北口险些被蛮子打下,京城里一片惶恐,作为大明人,应该有危在旦夕的感觉,可眼前几人,脸上哪里有丝毫的担忧。

    正坤帝听说死了一万多人,蒙古才战死两千人,立刻火冒三丈,罢免古北口守将于寺龙,斩了兵败逃回的游骑将军牛淇,在大殿上力排众议,下令调集附近州府的军队,要跟蛮子们一决雌雄。难得太上皇并没有派太监来说话刷存在感,算是默认他的行为。牛淇姓牛,八公之一牛家的子弟,不过却与忠顺王等老皇叔走的过近,隐约打成一团,这让正坤帝很不爽。

    在勋贵中实际上有两批人,一批是忠顺王这样的宗族勋贵,跟太上皇自然是莫逆,一群是四王八公这样的名臣册封,正坤帝左右单薄,没有亲兄弟小集团,拥护他上位的是四王八公集团。不过成功后,为了树立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正坤帝又扶持了仇鸾,以展示自己的胸怀。

    林如海此时对这些盐商很没有好感,在这种重要的时候,竟然还在这里勾心斗角,若是再现元蒙惨境,那些银子,也不过是水中浮萍,镜中花月,虚妄罢了。

    难道,如昨日灵明所说,有人与蛮子做生意,暗地里送盐送粮,送铁器?

    这种事儿不是没有,在绝贡的制度下,蒙汉不能开市交易物品,蛮子们发动战争就是为此,要想打仗,就要强军,可是没有这些,士兵就不可能强大。这事儿可是获利极大,自然就有人铤而走险。

    商人重利者居多,重义者却少,排在士农工之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大人,不如贾小公子的份数仍旧留下,也算是我等的心意,剩下的仍旧返还,如何?”郑盐商见林如海十分镇定,知道要出点血了,不过也没什么,反正有两个转运使,到时候从产盐灶户那里想想办法,日夜运作,提高产量,还是能够补上空缺的。若是少了太多盐引,对接的产盐灶户太少,那就没辙了。

    至于盐课司的两个管事都是墙头草,对他们来说,根本不足为惧。

    当下保住剩下四分之三的盐引极为重要,便朝着徐、蔡二人使眼色。

    “留给你们一份,已经是本官所做的极限了,盐会乃事国之重事,二位既然有事,当然是本官一力承担,若不是本官坚持,两位盐家的份子都难留下。”林如海摇摇头,抢在蔡转运使开口的前面说,脸上一副我帮了你们,现在却反过来为难我的样子。

    “如今银子已经交付,成了定局,只有等下一年,我再为几位想想办法了。”林如海叹气道,然后拿起茶杯自顾自喝起来。

    知道不能挽回的四人起身告辞,出了林府。

    四人原本同乘一辆马车,此时却不约而同的坐上了蔡转运使的车,路上,徐转运使怒火中烧,龇牙道:“这林如海,安敢如此欺凌我等,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徐大人。”蔡大人示意徐转运使禁声,吩咐车夫朝着一处偏僻地方而去。

    旁边崔盐商纳闷,问:“贾家自国公之后,不是只在京城作为吗?如何现在要插手盐事?”

    “这是巧了,我已经让人去打听,说是先前林如海发病,这林家小姐本在贾府长住,听了这事儿马不停蹄赶回来,贾家的两个公子随行,贾琏整日里四处游荡,不见什么作为,而这贾珏却是深居简出,他本是庶子,或许想要给自己筹谋些外事。”徐转运使恨恨道。

    他这几日虽然没有出府,可他的人却没有闲着,在城里四处打听。

    “依我看不然,盐会上可见这个贾三公子很有城府,倒像是早就计算好了一样。”蔡转运使速来有计较,他听了自己府里的人所说,感觉是自己等人被林如海摆了一道。

    那提前开的盐会,或许就是林如海的计策,等到自己这边的人不齐,正好发难。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两位大人,盐引怎么办啊?”郑盐商很是焦急,没有盐,他们的生意就黄了。

    四人沉默不语,最后脾气比较冲的徐转运使说:“既然他不给面子,咱也不需要顾及什么,只要做的利落就好,这些年被林如海牵制,是时候换个人了。”

    几人又一阵商议,最终四散而去。

    劫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仇,自当该报。

    “姑娘,喝点水吧。”紫鹃见林妹妹坐在窗户边许久,时不时看看楼下小路,聪慧的她自然知道林妹妹在想什么,只是天气凉,呆多了怕是会着凉,便倒了水给林妹妹,就算不喝,拿在手里暖着也好。

    “这两日琏二哥在做什么?”林妹妹接过来紫鹃手里的碧玉竹筒玻璃水杯,犹豫了下才拿过去。

    “明少爷昨日一直呆在青梅园里,没有出去过,他的狐狸前天夜里受惊了,撞坏了窗户,昨日下午才修好。”紫鹃见林妹妹没有昨日的恼气,知道林妹妹问的不是贾琏,而是贾珏,会意一笑。

    听了贾珏夜宿青楼的事儿,林妹妹极为恼火,昨日醒来后见到这个贾珏特地让刘二去金陵定做的杯子,竟然让紫鹃扔了去,说它不干净,紫鹃忙把杯子藏起来收好。今日早上林妹妹见喝水的杯子变了,问她碧竹杯去哪里了,知道林妹妹没有昨日生气了,才拿出来。

    碧竹杯样子十分秀雅,通体莹碧,底部印着竹叶二三,倒满水后好像水里飘着二三片竹叶一样,还刻着林妹妹喜欢的《题李次云竹窗》一诗。

    贾珏是让刘二去做说好送林妹妹的生肖小摆件去的,临时起意又写了这水杯的制作流程,想到后来林妹妹选择潇湘馆,对竹子应该喜欢,就做了这水杯,果然,林妹妹拿到后爱不释手,每日只用碧竹杯喝水。

    “你笑什么,我问的是琏二哥,谁问他了?”林妹妹倔强的说了一嘴,然后心虚的起身去美人榻上坐着去。

    “是我的错,听岔了,琏二爷昨日去了虹桥街玩,今天在屋里,没出去。”紫鹃机灵的说。

    “今日呢,今日他在吗?”林妹妹盯着紫鹃,去了青楼也就罢了,这两日竟然没来她这儿,原本要恼贾珏,一天一夜下去,倒有些担心,怕贾珏早早就被狐媚子勾了去,让她有些怅然。

    “不在,早上薛家的人来请了明少爷,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有,要我去问问吗?”紫鹃见林妹妹问的切,也知道她心里所想。

    林妹妹有些意动,可是心里又气,沉默不语。

    紫鹃是有很有主见的,就叫来雪雁陪着,去往青梅园。

    林府门前,贾珏正和一个文秀俊逸的公子相互告别,他叫薛蝌,上次送碧竹杯来之后就在扬州暂住,处理些扬州文远书馆分馆的事情,请了一次贾珏去酒楼吃酒,这次盐引所需银两也是薛蝌帮忙的,他就回请了一次。

    薛蝌对贾珏极为仰慕,不仅有才,还务实事,那些玻璃作坊的奇思妙想,简直是天人之作,听刘二说贾珏在扬州,他立马就来了。

    “灵明,我计划也要北上,若要离去,不知可否同行?”薛蝌近日正在和薛宝琴商议北上的事情,临时起意,贾珏肯定也要回京城,不如同去,路上也是个伴。

    “好啊,若不着急,且等我些日子,决定了日子,便提前通知你。”这几日下来,贾珏感觉薛蝌非常不错,办事儿麻利,为人正直,又不花天酒地,与薛蟠简直天壤之别。

    今天顺便把盐引也处理了,别看薛蝌年纪不大,却很机灵果干,直接应下。他父亲刚死,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来处理,与贾珏百两银子起家可谓是异曲同工,一个字——难。母亲又病,家里事物都是他处理,还有薛姨妈家的事情,他多有打理,真是没爹的孩子早当家,不然肯定被同族欺凌谋划。

    贾珏的事儿薛蝌隐约也有了解,心中引为知己。

    薛蝌离开后,贾珏便转身进入林府。

第五十七章 林妹妹发恼

    话别薛蝌,进入林府,贾珏径直往青梅园去,也不知道麝月的袖夹做的怎么样了。

    有了雪姬的事情,贾珏打定主意,日后符不离身,麝月做的袖夹就是用来专门放符箓的。日后也要勤修斗、火、雷、镇四部符箓,争取全部记住。符箓不同一般文字,有天地之形理蕴含在其中,他先前不过记住火部金火符等五行火符,斗部七星宝符,雷部太难,至今没画成一张最简单的五雷符,镇部倒是差不多了。

    他托薛蝌为他寻一块极品的青玉笔,一定要毫无杂质,以后用来炼一件符笔,等到有了法力,就能凌空画符。想到法力他就愁,体内的金丹每日都在变得更加润泽,可就是不见交媾之相,金乌和玉兔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根本没有丝毫交流的象征。

    要是有法力,能画一张赤阳火符,一定教雪姬做人,让她跪在自己脚下唱征服,也不至于被迫承诺。他昨天用现在画的符让胡美人辨认威力,看能不能对雪姬造成威胁,胡美人全都摇摇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不过这雪姬还真是没心计,也不给自己下个什么蛊什么咒之类的,要是自己悄悄离开,她也不知道。

    “三少爷,我正要去找你呢。”转过一个廊角,要去青梅园的紫鹃突然看见了贾珏,便叫住他。

    “紫鹃姐姐不必多礼,怎的到了这里还生疏了。”贾珏见紫鹃走过来先给他纳福一礼,忙虚扶一把,她对林妹妹可是十分忠心,而且看事情也透彻,帮着林妹妹试探贾宝玉,逼迫无作为的贾宝玉发疯,差点就帮助林妹妹跟大脸宝在一起了。

    “就是因为在外面,礼数才该周到些,我现在在姑娘身边,不然别人还不说咱们府里没个样子了?明少爷以后也要注意些。”紫鹃见称她姐姐,心里受用,现在可不是前几年,那时候小,随着年龄增大,尊卑渐显,再过一两年,这两个字是绝对不会在人前提起来的,不然就显得太不知道尊卑了,主子若如此,别人就会说贾家没家教,无人管。

    记得贾宝玉还因为此时被教训过,看似无意,其实是被有意提醒。

    “我省得。”贾珏懂事儿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见紫鹃似乎有事儿的样子,问:“可是林妹妹找我有事情?”

    “姑娘知道了前日的事情,已经恼了这一日多,今日虽然看着无事,恐怕更不妙,三少爷平时不是挺有心的吗,怎么这次倒忘了姑娘了?”紫鹃一副埋冤的样子,既替林妹妹说话,也提醒贾珏。

    贾珏暗道失策,自己在青楼留宿显然林妹妹知道了,这事儿要是解释不好,说不得以后就会被列入林妹妹的黑名单,就算解释好了,也会被记大过一次,以林妹妹傲洁的性子,怕是永远列入“浑物”了。

    “我知道了,走吧,去颦儿那儿。”贾珏道。

    路上,紫鹃叮嘱贾珏要说些好听体贴的,还把林妹妹要摔碧竹杯的事儿告诉他,让他知道林妹妹有多生气。

    路上遇到苏姨娘,她这几日容光焕发的,脸上有种发自身体的笑。

    “苏姨娘好。”贾珏行礼。

    “我还寻思着要去找你来呢,黛玉因为你这两日心情可不太好,你要哄哄她才是,这女孩子,多说些好话肯定喜欢的。”苏姨娘眉眼带笑,喜欢的看着贾珏,像在打量女婿,她跟林妹妹的院子相邻,门在一个方向,多会遇到林妹妹那里的人,便会问几句,这半个月多下来,她感觉自己看出来些眉目,可是又像兄妹之情,一时拿不准,知道听说林妹妹因为贾珏在某处留宿,便要摔东西,立刻就懂了,或许这表少爷是兄妹甚笃之情,可是这姑娘,恐怕就未必了,只是还不太懂。

    贾珏见苏姨娘怪怪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两世为人,这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再清楚不过了,他附和笑着,然后在叮嘱中往林妹妹的院子里去。

    他原本只是要关心关心这个“还泪”的表妹,毕竟一个人在贾府,怎么都有些形单影只,并无其他意思,再说,他的伦理道德和基因观念里,是不能跟林妹妹乱来的,典型的近亲,典型的乱来,把她当亲妹看待。而别人可不这么想,这时代还盛行表亲呢,被人们当作亲上加亲、青梅竹马的佳话。

    可这个敏感聪明的妹妹,着实让他心里微动,路上就有了些触情之举。奈何他已经选定孙镮,难道以后要跟林妹妹保持距离?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他掐灭,绝不能让林妹妹伤心,这世界虽然是三妻四妾的,可是正妻只有一位,平妻说的好听,还是不如正妻,实在不行,就当有史以来第一个有两个真正正妻的人。

    后面的事情还太远,林妹妹还不定对自己怎样呢,贾珏摇摇头,把繁杂的思绪赶出大脑。

    进入绣阁,走到二楼,林妹妹正在美人榻上躺着,身下是柔和保暖的貂绒毯子,头边不远处放着香炉,正有袅袅烟气升腾,燃烧的是麝香,味道宜人醇厚。

    “颦儿,我送你的生肖还喜欢吗?”贾珏笑着走向林妹妹。

    可是林妹妹没有说话,白了他一眼,然后翻身重新躺下,用后脑勺来回答贾珏,上面好像写着:我很不高兴,别来惹我,否则我就教你知道好看。

    “颦儿,这两日是我不对,没有来看你,放心,以后一定每天都来陪着你说说话,怎么样?”贾珏坐在紫鹃给他搬来的座椅上,态度极好,轻拍林妹妹的香肩。

    “明哥哥竟然还记得我,这可真是个大新闻,我看某些地方很好,明哥哥以后还是别来我这里了,去你该去的地方就好。”林妹妹背对贾珏,传来夹杂着火药味的话,里面夹枪带棒,若是普通人,绝对被打的鼻青脸肿,知难而退。

    同时林妹妹还用力扫开贾珏的手,坐起来恼怒的说:“这是什么地方呆过的手,也拿来碰我?”

    贾珏看林妹妹隐隐红润的眼眶,意识到问题很严重,挥手示意紫鹃到屋子外面去,思忖后,轻声对林妹妹说:“我前天夜里并没有在外面,夜半的时候就悄悄回了,麝月碧云都知道的。”

    “他们是你的丫鬟,当然是说你的好了,再说,你什么时候来回,我可管不着。”林妹妹脸上恼怒之色浓郁,一副我不相信你的样子,心里想着要去找麝月色碧云肯定。

    贾珏在心里编排林如海,你脚底抹油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应对雪姬不说,如今在林妹妹这里又要吃瘪。

    “颦儿难道不知我平时是什么样?这次若不是为姑父应酬,这样的地方是不会去的,今日回请薛家的薛蝌也只是去了酒楼而已。”贾珏好言好语,林妹妹的性子可不适合跟她干一架,然后等风平浪静,那样只会让林妹妹独自伤心而已。

    说完,贾珏就站着等待林妹妹说话,委屈的瞧着她。

    林妹妹听了,想到平日里贾珏的行为,的确是从来没有听说他去过这样的烟花地方,一向也是克己自律,习练武艺,读书写字绘画,心里便又信了几分。又听到是为林如海才去的,心里更减了些恼怒。

    等了一会儿,实在奈不住贾珏委屈的样子和盯看,她才幽幽的说:“那样的地方不好,明哥哥以后还是莫要去的好。”

    “颦儿放心,我以前不会去,现在不回去,将来也不会去的。”贾珏应声满口答应,诚意十足。

    “那就好。”林妹妹听了贾珏的话,心里安定了些,恼气便去了大半,贾珏就把话题转移到十二生肖琉璃摆件上,慢慢的,林妹妹才恢复常态。

第五十八章 除夕显风雨

    及至除夕,林府里一片喜庆,早就张罗着买年货,今年多了贾珏这一行,便更加热闹起来,府里买了好些木橼红灯笼。林如海外出了几日,视察产盐灶户,整理盐课,灶户并不是完全聚集在一处,需要四处奔走,先前传话回来要等下午才回。

    府里的事情自然是苏姨娘和马姨娘在料理,只是林妹妹说了,有贾珏和贾琏两个大好爷们不用,何苦要劳累两个姨娘,就让他们去帮着郑伯点清货物,处理礼节事物,于是前院里就多了两个人。

    贾琏为长,自然是以他为先,他在荣府虽然也操办事物,不过细碎的这些东西都是凤姐在处理,计算和察点对他来说那是最烦的事情,顶多核算完了看看账目,交给凤姐拿来银子发发。可惜林府的事情他又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只是在旁边看着,自有郑伯处理。

    旁边贾珏也没有插手,人多了反而乱,他们两个不过是当个摆设,苏姨娘默许的原因,只是想要让府里府外的人都认识认识两位表少爷,略微拉近两府的关系,让人们知道。自从贾敏死后,林妹妹又是个女娃,两府的关系其实在疏远。

    一方面林如海是天子门生,跟贾家分属不同的利益团体,另一方面也是宁荣二府如今自己行事萧疏,贾政疏于料理,基本上就不管府里的事情,荣府里有王夫人和凤姐当权,当然是跟王家更近,不过是年节时候,有大事儿的时候送送礼。

    有的小丫鬟就在那议论,说这两个表少爷长的真好,贾琏仪表堂堂不说,贾珏英姿勃发,身上的气质更吸引人。

    除夕这天,郑伯吩咐人开始挂灯笼,并让人取了红纸来,找到贾珏和贾琏这里,说:“两位少爷,往年是老爷题写各处联子,今日老爷繁忙,走前叮嘱我说这次劳烦琏二爷和明少爷题写,我已经让人在老爷书房外摆了笔墨纸砚,是现在去写,还是再等些时候。”

    “姑父倒是会甩手,这活儿我可是爱莫能助。”贾琏摆手推辞,他自己怀里那点文墨,他自己清楚,题的不好了,反而让人发笑,就转头看着贾珏,这位可是风靡各地的飞猪居士,笑到:“灵明,看来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二哥给你打下手,可要写两幅好联子,别让林姑父小瞧了咱们。”

    贾琏以前觉得贾珏会写故事没什么,来了扬州这几日才知道,原来飞猪居士这么紧俏。他有时候晚间并不回林府,而是在青楼留宿,多有谈论飞猪居士的,说故事怎么怎么好,那些姑娘们眼里都是钦慕,恨不得插翅北飞。

    青楼里的姑娘普通的只要给钱就行,可是好的花魁却需要点吸引人的东西,长相还排在其次,诗词在前。他在春风楼看中了一个红倌人花魁,可惜自己不通文墨,人家正好喜欢文人子弟,打茶围时就出了有关白娘子的诗题,最后他本只有出局的份儿,可是他不甘心啊,那个花魁就在他眼前,不上手太有损琏二爷的风采,在京城王熙凤又管得严,出来不放纵一下,感觉自己要憋坏。

    最后轮到他,实在憋不出来个响屁,见喜欢贾珏故事的多,就说自己不擅长诗词,会世俗故事,那姑娘一听,果然很有兴趣的看着他。

    于是就把贾珏以前给府里姐妹兄弟们讲过的《七个葫芦娃》给在座的人讲了讲,有些稚气,也没有才子佳人的成分,但是胜在奇妙,尤其是其中各种法宝和神通,听的众人啧啧称奇,十分入神。那天,贾琏顺利得到了那个花魁,最关键的是没有花几两银子。

    “二哥这话说的,过年就是图个热闹,对子也是瞧个喜气,图个吉利,依我看,不如请林妹妹和姨娘们都题上一对写来,各有风采,这样才好。”贾珏在林府呆这些日子,感觉实在冷清了些,难怪自古以来都注重有个男丁,可不仅是继承家业,传承子嗣那么简单。小子活泼,能给一家人带来生气,像林如海没有儿子,要是林妹妹和他们没回来,过年就只有林如海和三个姨娘说话,常年下去,就没什么趣味了。

    “郑伯,你觉得呢?”贾珏的提议很好,可是这里又不是贾府,不能显得太唐突,郑伯代表林如海和苏姨娘,问问他,是个礼貌。

    “还是明少爷想的周到,小姐自幼读书,素有文采不说,三位姨娘也是读了些书的,如此安排想必小姐和姨娘们都很高兴。”郑伯听是个好建议,自然十分赞同,让人去后院通知。

    闲下来的苏姨娘一般在暖阁里消遣时光,此时正在和林妹妹与方姨娘、马姨娘吃着蜜糖腌浸好的青梅,喝着扬州著名的琼花露酒。暖烘烘的房间,外加酒性散发,桌子旁的四人都是脸上带着红晕,热烈的玩着牌九,其中苏姨娘和林妹妹是赢家,旁边放着大把的银钱。

    王嬷嬷的侄女儿王月儿突然进来,告诉她们贾珏的提议,林妹妹最先拍手叫好,立刻让人摆笔墨,请贾珏和贾琏同来,一众人围着桌子行对,十分热闹。

    夜幕降临,林府里灯火通明,林如海也早就回来,在燕返居准备好团圆宴,准备好好跟自己的两个内侄喝两杯。

    依次落座,摆好酒食,林如海吩咐郑伯说:“点炮仗吧。”

    郑伯得了消息,高兴一礼,小跑出去,点完炮仗,他也能去偏厅休息吃饭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早在耳边此起彼伏,或远或近,那时其他人家放的,林府的鞭炮放过后,燕返居和后堂听到声音,同时开宴。

    “这几日有劳两位贤侄帮衬,姑父先干为敬。”林如海举杯,旁边贾珏和贾琏跟随。

    “姑父这话就见外了,常年也不曾来,虽说送了节礼来,可终究失了礼数,该是侄儿们赔个不是才对。”贾珏赔罪说。

    走亲戚自古有之,按照常理,虽然贾敏死了,但是林如海还在,林妹妹又在贾府,每年是应该有个人来的,可是京城距离扬州实在太远,就给省掉了,只有每年年前相互送一送节礼。

    “有心就好,毕竟距离太远。”林如海不在意的摇了下头,他又没有儿子,就算来了,他也没有人可以派去回礼。

    贾珏听完,才一饮而尽,可是刚刚喝下去,他就把酒给吐出来了,脸色剧变。

    “别喝,有毒。”贾珏赶忙阻止林如海和贾琏,可惜二人已经咕咚一声一饮而尽。他的味觉非比寻常,一口酒到了嘴里,立刻便察觉到一股隐约却强烈的阴烈。

    林如海听了脸色一变,立刻便想到最近老实了的某些人,只是酒已经下肚,不可挽回。

    “咔嚓”一旁倒酒的小丫鬟本来挺高兴,今天得了林妹妹玩牌九大赢,她当时也在,得了一百文赏钱,此时吓得小脸煞白,手也拿不住酒杯了。

    旁边贾琏并不知道盐会的事情,吓了一跳,急切地问:“灵明,你可别吓我,这大过年的,这样的笑话可以一点都不好笑,别饶了姑父的兴致,你看,我也没事儿啊。”

    贾珏看了看林如海和贾琏,虽然知道有毒,可是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毒,再距离的毒发作起来也不过一时三刻,他便等了会儿,见还是没有发作,就要给林如海把脉。

    作为主事者,林如海并没有怀疑贾珏,人丧心病狂起来,的确是鬼神难容,他配合的伸出手。

    “怎么样?”林如海镇定的问,他也算是经历过些大风浪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有毒二字就失了分寸。

    “是某种慢性毒,我也分不清,我先解了它吧。”贾珏摇摇头,他已经感受到林如海体内有一股毒性从胃部迅速流转,只不过似乎被酒性压制,又比较淡,并没有发作。

    贾珏手掐在林如海手上心脉处,调动体内元炁清除掉其中的毒,同时也给贾琏去了毒。

    他拿起来摔坏酒杯,用手沾了残余,果然是有毒的,又让贾琏旁边的丫鬟把她手里的酒壶拿来,同样是一种毒。

    “快,把酒坛拿来。”贾珏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与林如海对视,这些盐商不至于胆大包天至此吧?

    丫鬟小跑去里面拿来酒坛,贾珏忙用杯子勾了半杯,还好,酒坛里没有。

    “毒不是下在酒坛里的,看样子林妹妹和家里其他人应该没有中毒,不过以防意外,我去看一下。”贾珏舒了口气,皱着眉,对林如海建议说。

    “走,一起去,这帮丧心病狂的家伙,让我查实了,全都要给老子吵架。”林如海怒目滚圆,怒锤酒桌,非常生气。

    谋害朝廷命官,按律当斩首,然后抄家,虽然林如海的官阶不高,但是他可是皇帝安排在江南的亲信啊。

    贾珏之所以紧张,是因为林府里这次只采办了一户酒家的琼花露,要是酒坛里有毒,那很可能所有的酒都有毒,下毒者第一怀疑者就是被减少了盐引的盐商,林如海平时又不惹是生非,只有这一个利益仇人。

    还好,这些盐商没有丧心病狂到全都下毒。

    暖阁里林妹妹正在跟姨娘们吃饭,旁边丫鬟们伺候着,突然贾珏掀开帘子进来,原本大口吃一块肉的林妹妹赶忙放下筷子,奇怪又有些尴尬的问:“明哥哥怎么来了?”

    这会儿才刚刚开宴,应该正在跟林如海和贾琏吃饭才对,怎么突然就来了,还正巧看见她吃饭一幕。在贾府里的时候,吃饭总要讲究礼仪,回了家林妹妹不自觉就放开了些,不过也是细嚼慢咽,礼数周到的。

    “没事儿,前面陪着姑父喝几杯,这不是想到除夕夜吗,怎么也要给几位姨娘敬杯酒不是,当然了,还是要陪妹妹喝杯酒。”贾珏表现的很正常,怕林妹妹和这一屋子女眷担心。

    “是吗?”林妹妹怪怪的看了一眼贾珏,的确也是有些奇怪。

    苏姨娘让紫琪取了酒杯倒上酒给贾珏,夸赞说:“还是灵明有心。”

    喝了酒,果然,果然没有毒,贾珏心里才算放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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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起红楼介绍:
滚滚红尘去,袅袅青烟起;浮世多变换,沧海亦桑田。盈盈佳人侧,灼灼君子才;爱恨皆因缘,痴嗔付一笑。长生多难求,真情更复劫;兴衰非人力,逍遥唾手得。要说与卿情,念起不可终;千年不嫌多,万年只说少。道起红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起红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起红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