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摊牌,身世
胤王的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他一国王爷,居然还没个村姑吃得好!
荔枝虽好,但吃多了会上火,乔薇也就吃了三四十颗解馋便放下了,随后她上工地转了转,师傅们都问她荔枝是哪儿买的,下次去镇上能不能给带些回来,老婆孩子都爱吃得很。
这可难倒乔薇了,罗永志说镇上没得卖,她经常去集贸市场转悠,也确实没看到过荔枝,只能等下次冥修过来再问问她了。
却说乔薇上工地,胤王与许世杰却没有跟去,胤王是因昨夜拉得太厉害,不是怕被他父皇当成瘟疫隔离起来,他根本都不可能下床,至于许世杰么,他有力气走,可他不想走。
罗永志出去收虾了,翠云背着娃娃去了地里摘菜,罗大娘在后院儿清理猪圈,堂屋只剩他与胤王二人。
他剥了一颗荔枝,贼眉鼠眼地朝后院儿望了望,挪到胤王身边坐下。
胤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想干什么?”
“哎,兄弟,你是不是也……冲着那个才找上门的?”许世杰以为胤王与自己一样,都是冲着那笔丰厚的陪嫁来的。
胤王冷声道:“趁着本……公子没发火,赶紧带上你伪造的文书,有多远给本公子滚多远!”
“哎兄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还能真是俩孩子的爹啊?不也是想占点现成便宜吗?”林妈妈都告诉他了,孩子爹确实死了,但小乔得了失魂症,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林妈妈是真心想给小乔找个好归宿,还是故意把小乔嫁出去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些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怎么赚到那笔银子、又怎么把母子三人拐到手。
胤王懒得理这种江湖骗子。
许世杰坏坏一笑:“我知道你怎么打算的,小乔生的美,虽是寡妇,但黄花大闺女儿也没她漂亮,又能干,这种女人娶回家能旺夫!再看她俩孩子,女儿长大了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儿子么……你可知景云摘得神童试榜首之事?就冲这能耐,他将来能不考个状元回来吗?把他领回家做儿子,你将来就是状元他爹!”
胤王眉心紧蹙:“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冒认他们母子的?”
“当然不是。”还有林妈妈承诺的高额陪嫁呢,许世杰眼神一闪,嘴硬道:“我是孩子亲爹。”
胤王要不是实在虚弱,这会子都一巴掌呼过去了。
许世杰又吃了一颗荔枝:“我要和你说件事儿的,你到底是想听不想听啊?”
胤王淡道:“本公子没兴趣。”
许世杰瞄着后院儿,小声道:“是小乔的事儿,她在外有男人了。”
胤王眸光一顿。
许世杰把昨日在容记看到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说给了胤王,毕竟他与小乔不是真正的夫妻,讲起这种事来没多少义愤填膺,就跟在讲别人的事一样,胤王不同了,在胤王心里,他与乔薇是有了夫妻之实的,不管他认不认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都必须对他绝对的忠诚。
胤王眸光冰冷地看向许世杰:“你要是敢撒谎,我会拧掉你脑袋!”
许世杰的头皮麻了麻:“……好吧,他们其实没有……脱衣服,就是抱在一块儿亲了亲。”
胤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女人真的在外有了小白脸?”
小白脸……看着不像,那男人穿着一寸一金的冰丝天香锦,什么人养得起这么贵的小白脸?更别说他气场特别强大,一个眼神就好似能把人捏死似的,小乔被他养着还差不多。
许世杰晃了晃手中的红果子:“你不是纳闷这荔枝哪儿来的么?小乔昨晚去见了他,今天便有了荔枝,你觉得其中会没点关系?”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比起这位李公子,那个神秘的面具男子威胁的更大,这么一想,许世杰觉得自己与李公子不禁有些同病相怜。
胤王苍白的脸被怒火冲出几分猪肝色,几年不见,倒是变得水性杨花了,乔薇,别叫本王抓住那奸夫!
……
自打知晓乔薇在外养了个小白脸后,胤王便着人去打听那小白脸的消息,奈何不论他手下怎么查都查不到对方的半点消息,胤王决定亲自去容记守株待兔,他就不信他逮不住那小白脸。
五月十五,乔薇如往常那般上容记忙活,为便于她开发新菜,容记给她单独设了个小厨房,这几日被胤王与许世杰缠着,她差点忘了小厨房里还发酿着一样东西。
这东西才发酵了一个月,也不知发酵好了没,若是在现代,有足够的材料,十五到二十天便能完成,可惜古代条件有限,只能在时间上多下些功夫了。
乔薇打开罐子闻了闻,气味略与前世的有差别,但也算醇香。
乔薇把罐子带回了账房,不出意外,某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又坐在她椅子上了,还又在看她美人扇。
姬冥修打量着图中的美人,唇角一勾:“你有这么多料吗?”
乔薇挺直了小脊背:“怎么就没有?”
姬冥修:“哦。”
哦,这什么语气?
不信是吗?
我……
乔薇刚要开口,意识到这家伙是在耍激将法,她可不能上他的当。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不再逗她了:“荔枝吃完了?”
乔薇诚实道:“吃完了。”
送就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基本上被她与两个小包子瓜分了。
吃太多荔枝的代价就是她有些上火,嘴巴都长了个包。
姬冥修把一杯茶递到她手边。
“什么?”乔薇问。
“莲子心。”姬冥修道。
莲子心最苦了,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味,她才不喝!
“要我喂你?”姬冥修看向她。
乔薇下意识地道:“嘴对嘴?”
姬冥修的笑意在眼底浅浅地漾开,如一束极光打在了雪域之巅,那朵盛放的雪莲上:“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
乔薇二话不说端起茶咕噜咕噜都喝掉了!
呼,真是苦死她了!
姬冥修像变戏法儿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里头满满的全是蜜饯。
乔薇眉梢一挑:“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来点甜的压味。”
姬冥修道:“不是给你的,是给望舒和景云的。”
乔薇尴尬地收下了。
姬冥修看向她带进来的罐子:“这是什么?”
提到这个,乔薇来了兴致,眸子亮晶晶的:“好东西,要不要尝尝?”
姬冥修淡笑:“隔夜菜就免了。”
乔薇撇了撇嘴儿:“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记着仇?我告诉你,这可是好东西,大梁朝仅我这一家,你在外头绝对喝不到!”
姬冥修似是而非地看着她。
乔薇倒了两杯,先自己尝了尝,确定没被自己酿坏,才将另一杯递给他:“你第一次喝可能会喝不惯。”
姬冥修看着杯子里黄橙橙的透明液体,他游历四国,算是见多识广了,却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茶?姬冥修喝了一口。
乔薇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有点苦。”
“还有呢?”乔薇追问,很明显在期待他再多品出点什么东西,然而令她失望了,姬冥修对这种口感清苦的“茶”毫无兴趣,乔薇叹了口气,两手托着腮帮子,将自己挤成了一个小胖松鼠,“我就知道,没气泡它就不好喝。”
“气泡?”姬冥修古怪地看着她,“你说的是茶沫?”
乔薇摇头:“不是,是一种喝了特别爽的气体,喝的时候能感觉刺刺的。”
姬冥修的表情更古怪了。
乔薇解释道:“在我们家乡,有专门加那种气体的工具,这儿没有,不过倒是可以加糖密封进行第二次发酵,差不多也能得到那种气体,就是吧,我找了好多铺子都找不到足够密封的罐子。”
“要多密封?”
“密不透风。”
“大小可有要求?”
“大小……”乔薇眼睛一亮:“你能做?”
燕飞绝是江湖第一暗器高手,最擅长做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先交由他试试。
“那就先做个小的试试。”乔薇开心得飞起,连他递来第二杯莲子心苦茶都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张脸变得红扑扑的,眼波澄澈。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捉摸不透,他见过她兜着孩子四处求医狼狈得像个难民的样子,也见过她为找寻景云翻山越岭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明明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有时又青涩得像是连男人都不曾碰过。
“这是什么?”姬冥修看到了她桌上的黄历,上头用朱砂圈了一个日期——六月初一。
乔薇不甚在意道:“没什么。”
“生辰?”姬冥修问。
乔薇噎住,这也猜得到啊,不会真会读心术吧?
姬冥修又道:“还没问过你爹娘。”
“我没爹娘。”
她爹娘生下她没几天就把她遗弃了,什么信息都没留,六月初一是院长妈妈根据她的月龄估算出来的,究竟准不准得问她爸妈,不过她已经没那机会了,就算有,那对狠心的父母恐怕也不记得一个不想要的女儿的生日吧。
乔薇拿过黄历合上:“别看了,我又不过生辰!”
“不过你圈上?”姬冥修道。
乔薇张了张嘴,说道:“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而已。”
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乔薇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买的荔枝多少钱一斤?”
姬冥修看着她因上火而微微红肿的嘴唇:“还没吃够?”
乔薇摸了摸唇上一碰就痛的小包:“我是帮别人问的。”
“别人就算了。”姬冥修不假思索地道。
乔薇抓住他手臂:“你卖给我嘛!镇上都没得卖,我手里要是有货,肯定抢手,我从中赚点差价贴补家用。”
“缺钱?”姬冥修看向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葱白细长,指甲粉润,他眸色一深。
乔薇忙抽回了手:“不缺。”
真不缺,她不买奢侈品,开销不大,家具又是分期付款,她每月卖皮蛋的钱就能把那个还上了,再偶尔打打猎,卖点野兔狍子什么的,生活费就不愁了,但是她不缺不代表她不想多赚啊,她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赚钱了。
姬冥修的眸光在她略显寒酸的衣衫上落了落,这其实已经是乔妹在镇上买到的最贵的衣裳了,可在丞相大人眼中仍是贫民才穿的布料,要知道,姬婉一件衣裳的价格,约莫能买下一间镇上的铺子,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姬婉的衣裳没有重过样。
他不知道他自己其实也是这样的。
乔薇每次费尽心思打扮自己,以为够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在姬冥修眼中还是一个小贫农。
不过姬冥修并不在意这些,他头几次见她,她简直穿得像个灾难,他也没嫌弃她什么。
“多少钱你开个价嘛,你也赚点差价,我也赚点差钱,大家谁都不亏!”乔薇催促道。
姬冥修看着她财迷的样子一笑:“不过可能没送给你那批货那么好了。”极品荔枝每年就那么几箱,他给姬婉老太太送去一点,其余全送到了她这边,再采摘,都是不如她吃过的那些了。
乔薇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没关系!有就好!”
姬冥修想了想:“十文一斤。”
才十文啊,也不怎么贵嘛!还以为怎么都要大几百文呢。
乔薇莞尔一笑:“那我给你二十文!”
屋顶的燕飞绝险些栽倒,一两银子一斤的荔枝,您老就二十文卖出去了,不怕遭天谴吗?不怕那些累死的马从地底下爬上来找您索命?有考虑过它们的感受吗?!
“你有多少斤呀?”乔薇笑着看向他问。
姬冥修不动声色地说了一个数字,燕飞绝直接吐血了——
……
巷子里,许世杰的马车上,许世杰与胤王静静地等待着,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见对方从容记出来,许世杰吓得赶紧缩到了车座下,胤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将马车的侧帘微微挑开一道缝隙,令他惊讶的是,他居然看到了姬冥修!
姬冥修怎么会在这里?
吃饭?
他可不是一个为了口腹之欲四处奔波的男人,上次要不是李钰那混小子,他相信姬冥修绝不可能出现在真是。
莫非……是姬冥修暗中与什么人碰头?
但下一秒,他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看到乔薇追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小篮子,这篮子他在罗家见过,是乔薇专门用来装炸小鱼的。
她怎么会送炸小鱼给姬冥修?
姬冥修才不会收,他吃不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姬冥修收下了,还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附身,凑近乔薇耳畔,不知说了些什么,乔薇的表情僵住了,他眸中略过一丝得意,上了马车,只留下乔薇跺脚,一副刚刚我怎么没撕了他的气急败坏。
这样的姬冥修,这样的乔薇,都让胤王感到陌生。
“你不会那天看到的男人就是他吧?”胤王问许世杰。
许世杰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从缝隙里瞄了瞄,点头如捣蒜:“是他是他……就是他!我记得那张面具呢,老好看了,我自己也想买一个,戴上了多拉风……”
胤王冰冷的目光扫来,他噤了声。
……
回府的马车上,胤王眸光神幽:“她可能真的失忆了。”
刘太监在打盹儿,陡然听到主子说话,吓得一把站了起来,脑袋撞到车顶,瞬间磕出了一个大包,他疼兮兮地道:“您、您说什么?谁失忆了?”
胤王冷静地说道:“大乔氏。”
“怎么这么说?”刘太监不解地问。
胤王说道:“她和姬冥修搅和在一块儿了。”
刘太监狠狠一怔:“啥?他俩?这怎么可能?他俩简直是仇人啊!”当初大乔氏为了不嫁姬冥修,都求到王爷名下,让王爷带她私奔了;而姬冥修自打知道大乔氏与王爷的一夜风流后,更是将大乔氏恨进了骨子里,这俩人走到一块儿,和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差不多!
胤王摸了摸左手的玉扳指:“所以我才说,她是失忆了。”
她不是故意疏远他,只是不记得他,这样的认知,莫名地竟让他心中好受了些。
刘太监又道:“那丞相那边……”
胤王沉吟片刻:“他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她也应该不清楚他的。”
刘太监目瞪口呆:“这俩人……根本不知对方是谁就敢这么好上了?这心得多大啊……”不怪刘太监如此感慨,实在是在古代,姻缘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尤其姬冥修这种百年望族的嫡长孙,亲事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随便娶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进门,姬家的长辈与长老们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这就是胤王嫉妒姬冥修的地方,他似乎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当年大乔氏被逐出家门后,多罗将军府曾表达过想与姬冥修联姻的打算,被姬冥修婉拒了。
若是姬冥修当时没有拒绝,而今恐怕没自己什么事了。
“王爷,您说,乔家知道她的身世吗?上回小乔氏还被大乔氏弄进大牢了。”刘太监若有所思地问。
胤王浑不在意道:“乔家知不知道与本王一点干系都没有。”
乔家无非是掌握了一点大房的财产,或许还有一些沈氏的嫁妆,可沈氏是江湖女子,她的嫁妆能有什么好的?无非是几箱银子,胤王才不会为了几箱银子而卷入大乔氏与乔家的内斗。
何况,乔家将大乔氏逼得越紧,大乔氏才越走投无路,越走投无路,就越容易随他回到王府。
当然前提是,把她从姬冥修的手中抢过来。
他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马车抵达四合院,姬冥修下了马车,刚走几步眸光一顿:“谁?”
“四叔真是好耳力,这样都能被你发现。”胤王慢闲庭信步地自巷子里走出来。
姬冥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大半夜的造访,有事?”
胤王的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侄儿是来给四叔送消息的。”
“你送的消息,本相没兴趣。”姬冥修头也不回地跨过了门槛。
胤王接着道:“侄儿找到大乔氏母子了。”
姬冥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胤王捏了捏拳头,望着他背影道:“当年的事,说起来都是侄儿情非得已,是四婶非得爬了侄儿的床,为此还给侄儿下药,侄儿实在是没有办法,事后侄儿亦十分后悔,当然最后悔的还是刺了四婶一剑,若早知四叔不介意她做过对不起四叔的什么,侄儿当把她亲自送到四叔府上才对。不过如今想来,幸亏没送,否则岂不是害四叔给人当了便宜爹?
四叔不想知道侄儿的孩子是谁吗?就是在神童试取得第三名的乔景云,四叔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侄儿听说四叔很是欣赏景云,额外奖励了景云五十两银子,又送了一个金算盘给望舒,四叔如此照顾侄儿的骨肉,侄儿在此谢过四叔了,他日侄儿将他们母子接回府,定备上酒席,好生答谢四叔的眷顾之恩。”
姬冥修转过身,一道凌厉的掌风打来,犹如一道霹雳在空气中骤然爆开,巨大的力道将胤王掀翻,撞上身后的墙壁,墙被撞碎,胤王跌在地上,无数墙砖倒塌下来,砸得胤王头破血流。
胤王没料到武功全废的姬冥修竟然还能对自己出手,太让人意外了。
不过,这也说明姬冥修在意的不是吗?
五年前听说了大乔氏与他的事,姬冥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在外人看来姬冥修恨惨了他是因为他睡了姬冥修的未婚妻,然而只有他与姬冥修知道,他们彼此的死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不过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由头将一切抬到明面上罢了,大乔氏与他的事恰巧就成了这个由头。
今日的事,他本是试探一番,对于姬冥修的态度其实并没有把握,没想到,姬冥修也有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时候。
姬冥修,你有死穴了。
……
许世杰照旧每日到罗家打卡,跟着乔薇屁颠屁颠地转,胤王有几日没来了,他不来,乔薇乐得清闲,许世杰却有些怀念与“战友”同进退的日子。
乔薇带着孩子们去小溪捉鱼,景云与望舒脱了长裤,穿着小内内下了水。
河水清清,鱼儿游来游去,望舒玩得开心极了。
哥哥往篓子里塞一个,她就偷偷地拿一个,又放回水里,景云抓了半天,发现篓子还是好轻。
乔薇来大姨妈了,没下水,就那么坐在石头上嗑瓜子儿。
许世杰原本也坐石头上,被乔薇一挤,跌到了地上,他悻悻地爬起来,摸了摸鼻子道:“李公子好几天没来了,你说他不会是放弃了吧?”
乔薇丢了瓜子壳儿:“放弃了不正合你心意吗,许公子?”
话虽如此,但你还是天天往容记跑,天天去见你的小情郎啊?之前有李公子一起缠着你,你去的还少些,现在李公子没了,我单枪匹马,哪里挡得住你房中寂寞?
望舒又去偷哥哥的小鱼,一只小手伸过来,当场把她抓了包。
一行人满载而归,乔薇去厨房做了一篮油炸小鱼到镇上。
今天是与姬冥修约定的交货日子,有荔枝还有密不透风的罐子,为聊表谢意,乔薇特地去小厨房做了一桌好菜,不过她没等到姬冥修,倒是等到了重伤初愈的胤王。
胤王最近也是倒霉透顶,先是在乔薇家吃坏肚子,险些把自己小命拉没,好容易恢复一丝元气,又被姬冥修一掌打成重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三日才得以下床,本该继续在府中静养,但想着他最近探听到的消息,又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跑这一趟。
“这么多菜,招待客人呢?”胤王不请自来地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可惜你等不到了。”
乔薇懒得理他,把碗筷布好,故意跳过他面前,摆在了另一边。
胤王冷道:“别白费力气了,你等的人不会来的。”
乔薇好笑地说道:“我等谁关你什么事?人家来不来又关你什么事?你堂堂一国王爷,成天赖在我这儿,传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胤王好似没听到她的质问:“他下江南治水去了,没个三五月回不来。”
乔薇布筷子的手一顿。
胤王将她动静尽收眼底,冷笑一声,道:“看样子,他没和你说啊,是没告诉你他是个朝廷命官,还是没告诉你他下江南治水?”
乔薇不动声色地放好筷子,拿了干净棉布轻轻地擦拭桌面:“王爷,成天调查我,你是不是闲?”
胤王不可置否:“确实有一点,若是你带孩子随本王回了府,本王应该就没那么闲了。”
乔薇把棉布往桌上一扔:“你做梦去吧,我是不会带孩子跟你去那什么王府的!”
胤王定定地看向她:“你是不信我是孩子亲爹,还是信了也不让孩子认我这个爹?”
乔薇讥讽一笑:“有什么关系吗王爷?总之我看您不顺眼,不会把孩子交到你手上。”
姬冥修撇下她下江南,胤王心情好,就不与她计较言行上的过失了,道:“不交到我手上,难道交到那个人手上?你可知他为何下了江南?可不是我父皇授命的,是他自请前往的,你说,他为什么要怎么做?他这么着急离开京城,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言及此处,他另有所指的眸光朝乔薇看了过来。
乔薇的眸光动了动:“你看我干嘛?你想知道答案等他回了亲自问他。”
胤王就道:“我说过,没个三五月他回不来,你不信,只管等着好了。”
乔薇才不信胤王的鬼话,将胤王轰了出去。
不过,今天是约定交货的日子,他确实爽约了。
五月下旬,容记来了位古怪的客人,商人打扮,年纪四十上下,气质沉稳,不苟言笑,他坐在容记最贵的清玉阁,将容记的几样特色菜挨个点了一遍,单是龙虾就做了七八样,另松花蛋、臭豆腐、点心……摆了满满一桌子。
他每样菜只尝一口,吃完会点头或摇头。
他摇头,便会有侍从让小二把那盘菜撤下,点头的,侍从会拿出纸笔做个记录。
这副神叨叨的架势,惹得容记的人全都趴在门口旁观。
小六小声问:“容老板,你说他该不会是同行,来咱们这儿偷师的吧?”
容老板瞅着不像:“你见过哪个厨子穿得这么体面,风度这么好?”
小六摇头,干他们这一行,见的人多,是真富还是假贵,一眼就能瞅出来,里头的中年男子尽管容貌平平,但那举手投足的气质,绝非寻常老爷可比:“那他是干啥的呀?”
容老板瞪他:“你问我我问谁!”
中年男子尝完最后一道菜,对侍从道:“把老板叫来。”
不等侍从来请,容老板便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我就是,请问客官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咱们的菜不合您胃口?”
中年男子微微摇头:“菜是好菜,就是厨子不对。”
容老板一怔。
中年男子道:“这些菜都不是你们自己做的吧?”
容老板愣了愣:“是我们厨子……”
“谁教你们的?”中年男子问。
这人怎么一来就知道菜是从外头学的呀?
容老板的眼珠子转了转:“是……”
中年男子再次打断他的话:“罢了,你直接把人叫来。”言罢,从宽袖中掏出一錠十两的金元宝,放在了桌上。
【第九十九章】下落,入宫
鉴于六爷的教训,容老板没敢把乔薇搬出来,便让何师傅顶上,万一人家是要打赏呢,他就与何师傅、乔薇一块儿均分了(与乔妹一起久了,果断学坏了);万一人家是想劫色,相信何师傅一定能很好地为对方灭火的。
何师傅:我不就是长了一双斗鸡眼吗?
容老板与何师傅窜好口供后将何师傅带入了清玉阁。
谁料中年男子一看何师傅便连连摇头:“不对不对……”
容老板与何师傅交换了一个眼神,何师傅摊手,容老板正了正神色,道:“哪里不对?咱这儿的菜就是何师傅自创的,何师傅你说是不是?”
“啊……是!”何师傅挺直了身板儿,这段日子总在大庭广众之下掌勺,脸皮与胆量都练出来了,面对贵人也能毫不怯场了。
中年男子自言自语道:“应该是女子啊。”
容老板瞠目结舌,这个都知道?
就在容老板以为中年男子会再度追问时,中年男子却留下那锭金子走了。
屋子里的人一头雾水,不明白中年男子为何作这般反应,不过,他真有钱啊,随便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这是容记开张以来最豪气的客人了吧?
容老板默默收下金子,打算吃独食,不让小乔知道。
何师傅:嗨,我没眼瞎。
小六急吼吼地奔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容老板,那人找……找……找乔姐姐。”
“他知道是小乔了?”容老板藏金子的手就是一抖,抖掉了一张银票,何师傅默默地用脚踩住。
小六摇头:“不是刚才那人,是另外一个,您快去看看吧!”
容老板皱着眉头去了,小六紧随而上,人都快消失不见了,突然回过头,对何师傅比了个嘴型:“见者有份。”
何师傅气抽,臭小子!
这次来的依旧是个中年男子,不过气质上阴柔一些,说话含着笑,却又透着一股子倨傲:“杂家这次来……”
听到杂家二字,容老板便有些心领神会了,宫里的。
容老板赶忙奉上了最高档的云雾茶,崔总管看了一眼没有喝,而是开门见山道:“你们的福气来了,菜做得好,名声都传到宫里去了,贵人想吃你们做的菜,准备一番,三日后随杂家入宫吧。”
宫里头的差事,容老板不敢拒绝,当即要应下,乔薇却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慢着,你说进宫就进宫啊?你把我们容记当什么了?”
崔总管朝乔薇看了过来,乔薇穿着一件淡紫色束腰罗裙,腰肢纤细、曲线玲珑,为方便做事,她将广袖改成了窄袖,显得一双玉臂细长而美好,她的头发乌黑如缎,在头上斜斜地挽了个单髻,以一支黄玉梅花簪固定,一缕青丝顺着脸颊垂下,修饰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精致如玉。
饶是崔总管在宫中见惯了美人,这一刻,依旧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女子不似那些娇滴滴的菟丝花,她身上有股难得的霸气。
“你是……”崔总管开口。
乔薇拉开椅子,在崔总管对面坐下。
容老板笑着介绍:“这是我们容记的二当家,小乔,乔……夫人。”
起先叫乔薇乔姑娘,是不清楚她生了孩子,可后边都见过景云与望舒了,他仍觉得乔姑娘比较顺口。
女子在外营生,老实说是不大被人瞧得起的,崔总管见乔薇是女子,便不免有些轻慢:“乔夫人有何贵干?”
乔薇本只想随便宰一宰,可他这么清高,她就想好生宰一宰了:“你不是要请我们入宫吗?酬劳还没定呢,急什么。”
崔总管向天拱了拱手,嗤道:“入宫给皇家的主子们做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你跪下叩谢皇恩都来不及,居然敢索要酬劳?”
乔薇翘起二郎腿儿,抓了把瓜子:“皇帝想吃霸王餐啊?这可不行,我是开门做生意,不是开门做慈善,想吃饭不给钱,上别处去,甭拿我当冤大头!”
崔总管倒抽一口凉气:“你……你怎么说话的?给皇室做饭是冤大头?你这是大不敬的死罪!杂家告诉你,可以砍头的!”
乔薇吐出瓜子壳儿,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奉旨出宫办事,结果连这点小事都不好,咱俩到底谁先被砍头?”
这事说起来是小事,若自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确实太无能了些,何况上头吩咐将人请入宫,没说不给银子,只不过以往找人办这种差事人家都不收钱,不仅不收,还掏钱出来孝敬他,这几乎成了这一行默认的规矩,真敢找他要钱的,还是头一回碰到。
乔薇又嗑了一粒瓜子:“怎么样?考虑好没?给不给钱?”
“……你要多少?”崔总管迈出了妥协的第一步,不是他怕了这丫头,实在是这次请人的要求是皇帝亲口提出来的,尽管皇帝只是顺嘴儿一说,可他们做下人的,不敢有一星半点的轻慢。
乔薇比了个手势。
崔总管道:“五百两?做几顿饭就要这么多银子,是不是太坑了?”
乔薇灿灿一笑道:“崔总管,我想问问你,你们是怎么想到来请容记的师傅的?”
崔总管皱了皱眉:“听人说的。”
“在宫里?”乔妹挑眉。
崔总管预感不妙,但还是点了点头。
乔薇笑了一声:“我这名声都传到宫里了,崔总管不会猜不出我每日生意有多好吧?进宫做饭,师傅们都走了,我歇业一天损失多少,你得给我照价赔吧!一个师傅五百两,最低价了。”
一个师傅五百两,若是去上三个师傅岂不是要一千五?这小娘子真敢开口啊!
“八百两,总共!”
“一千五。”乔薇道。
“一千两!”
“一千五。”乔薇不改口。
“一千二。”
“一千五。”乔薇优哉游哉地嗑了颗瓜子儿。
崔总管没脾气了,他身居要职,已经多年没亲自出马砍价了,冷不丁碰上这么一块硬石头,真是叫他十八般武艺无处实战:“一千五就一千五,只是你记住了,好生做,别给闹出什么岔子。”
乔薇给小六使了个眼色,小六笑着送了崔总管出门,他机灵,善打听,回来时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清了,原来,是太子生辰,皇帝打算给太子办个家宴,听九殿下说镇上有个龙虾一条街,龙虾做得特别好吃,便随口道了句“口说无凭”,口说无凭下一句是什么?不是眼见为实吗?短短四个字,把底下那些奴才折腾呛。
乔薇:口说无凭的下一句不是立字为据吗?啥时候变成眼见为实了?而且她深深怀疑皇帝当时说出口的四个字究竟是不是口说无凭。
总结一句话,就是九殿下说容记的虾特别好吃,皇帝嘴馋,也想吃!还为了吃得名正言顺特地办了个太子的生辰家宴,逼格好高的吃货!
“九殿下来过咱们酒楼吗?我怎么不知道?”容老板的关注点与乔薇与小六完全不一样。
乔薇心道多罗将军府的小姐天天来你知道吗?三朝元老的孙子、前内阁大臣的儿子天天来你知道?皇七子胤王也时不时地来你又知道吗?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呢。
话说回来,冥修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乔薇才不信他是下江南治水去了,她已经打听过了,下江南治水的是丞相,他又不是丞相!
当然乔薇也绝对想不到这一切或许与自己有关,她觉得她与冥修相处得好好哒,冥修不辞而别一定是因为有不得不不辞而别的原因。
她可以理解的!
她是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女)朋友!
乔薇笑容满面地回家了。
这一晚,乔薇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左手一根擀面杖,右手一个狼牙棒,将姬冥修从头到尾结结实实地揍了一百遍……
……
幽静的山庄,青山环伺,叠石理水,月辉自窗棂子投射而入,落在冒着白气的寒玉床上,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看到守在床前打盹的青年,沙哑着嗓子道:“无双。”
姬无双的脑袋一垂,骤然惊醒:“少主!”
姬冥修的面色有些苍白:“我睡了多久?”
“七天。”姬无双三指搭上他手腕,仔细探了他脉象,收回手,缓缓吐了一口气,“好险,总算是控制住了……少主,你鲁莽了,你不该这么冲动的。”
姬冥修望向黑漆漆的帐顶,没有理他。
见少主没有告诉他的打算,没有姬无双叹了口气:“我去熬药,少主再睡会儿吧。”言罢,转身出了寒冰室,往自己的药房走去,刚一进门,便发现狭小的屋子里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五个人,除十七外,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一副要把姬无双大卸八块的样子。
姬无双无辜地耸了耸肩:“别这么看我,又不是我把少主害成这样的。”
屋子里坐的都是姬冥修的心腹,其中,武功最强的是从一千死士营里杀出来的十七,最擅暗器的是曾叱咤江湖的暗兵之王燕飞绝,此二人多随侍姬冥修左右,其余几人都因任务身份不同,并不时常露面。
几人追随姬冥修时都是盟了血誓的,他们死了,姬冥修还可以活着,可一旦姬冥修遭遇不测,他们一个都活不了,所以这一回姬冥修险些丢了性命,众人吓得屁滚尿流,立马放下手头公务从大梁各地赶了过来。
上一次到得这么齐,是在五年前,少主失踪了三天三夜,被发现时躺在一条小溪边,浑身伤痕交错,有摔伤、有擦伤、有抓痕与咬伤,抓痕在背上,咬伤在肩膀。
那一次,也把他们给吓坏了。
“少主情况怎么样了?”燕飞绝问,几人中,他是最怕死的,要不也不会包揽了贴身保护姬冥修的任务。
姬无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问?不是让你保护少主吗?你保护到牛肚子里去了?少主跟人打架,你不晓得先把人杀了吗?居然劳动少主亲自动手!”
燕飞绝一脸懵逼:“冤枉啊!没人和他打架!是他自己要打别人!”
尼玛他就上了个茅房,出来少主就把胤王给揍趴下了,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七呢?也不在?”姬无双问,他追随姬冥修的时间最早,也最清楚姬冥修的个性,姬冥修不是控制不住情绪的人,相反,他自控力极好,在知道自己不能运动的情况下仍强行出手,太不像他一贯的作风了。
十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姬无双的话没有反应。
燕飞绝替十七答道:“出去执行任务了。”
“所以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少主为何会出手教训胤王。”姬无双看向角落里一个穿着虎皮、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十三,你知不知道?”
十三是斥候,手下养着一堆小斥候,专门负责收集情报,
海十三摊手:“不知道。”
姬无双问道:“少主昏迷之前让你查探什么?”
“没什么。”
“所以的确是让你查了。”
海十三噎住,被套话的感觉,真是太讨厌了!
不过他嘴巴够紧,除非他想说,否则就算是生死兄弟,也从他嘴里撬不出一个字。
“既然少主没事,我先回去了。”海十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往外走,不过没走几步,便一个闪身进了寒冰室,走到床前,单膝跪下,“少主!”
姬冥修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寒玉枕上,衣袍松松垮垮地垂下,人也透出了几分虚弱的慵懒:“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海十三将查到的资料递给姬冥修:“回少主,那个女人的确是大乔氏。她虽在县衙办了新的路引与户籍,并称自己是滇都丽村人士,可我在滇都的探子传来消息,丽村没有一个姓乔的女人,她在撒谎。”
“你与恩伯府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跟她是年前才认识的,她身边的房妈妈逼我卖小白,我不同意,便与她们起了点争执。”
“那你应该也不认识胤王了。”
“胤王又是谁?”
“无关紧要之人,你既然与恩伯府没关系,与他自然也没有。”
姬冥修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白纸。
……
罗大娘得知了乔薇要入宫的消息,心头那个震惊呀,嘴巴都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了,去京城她就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竟然还要入宫,天啦,是坟头冒青烟了吗?
乔薇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她没进过宫呢,自是想瞧瞧古代的皇宫长啥样,若是有幸见到几名国色天香的宠妃一饱眼福就再好不过了。
据崔总管交代,家宴是晚上,可能会持续到凌晨,那时宫门已经下钥了,他们必须等到四更天才能出宫,也就是说,他们极有可能会在皇宫留宿一晚。
听说娘亲要在外留宿,小包子不干了,他们从没与娘亲分开过,每晚都是一起睡的,要是娘亲不在,他们会睡不着。
“乖,娘亲去一晚就回。”乔薇柔声道。
望舒抱着乔薇的脖子,小胖腿儿一阵扑腾:“不要不要!”
乔薇摸着她小脑袋道:“你们睡一觉,睁开眼娘亲就回来了。”
望舒不依:“娘亲不要去。”
“娘亲必须去啊。”一千五百两银子呢,简直是天降横财,不赚会内疚死的。
望舒鼓了鼓腮帮子:“那我也要去。”
乔薇点点她小鼻尖:“娘是去做事的,没工夫照看你们。”
“我们可以自己照看自己呀,我们不会乱跑,不会给娘亲添乱的。”小望舒使出了必杀技,睁大一双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紧抿着红嘟嘟的小嘴儿,一副委屈得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惜乔薇没买她的账,拍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将她塞进了蚊帐。
皇宫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能玩耍的地方,里头就算一个太监都或许大有来头,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谁,后果不堪设想,谨慎起见,还是将小包子留在家里的好。
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两个小包子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眼藏进了菜筐,一路晃悠晃悠地进了城,一直到宫门排查才被御林军一手一个拧了出来。
满身菜叶的小包子嘻嘻一笑:“娘亲……”
乔薇第一次有把这两个小东西吊起来胖揍一顿的冲动。
想送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别说他们带的人一个都不能少,便是能分出一人送小包子回村,乔薇也不放心,只得禀了崔总管,把两个小家伙带进宫。
小家伙兴奋极了,终于能跟娘亲在一起啦!
望舒抱着小白,与哥哥手拉手跟在乔薇身后,二人在菜里“泡”了半日,满脸菜色,走在路上,不时有小宫女捂嘴偷笑,小包子有些害羞,乔薇与容老板一个抱起一个,望舒一头扎进娘亲怀里,小屁股撅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见她的脸,这副害羞的小熊样却更滑稽了。此番入宫,容记去了五人,乔薇、容老板、何师傅、姚青与另外一名叫小蔡的学徒。
据崔总管介绍,皇宫一共八门十三楼,十三楼是眺望台,比宫墙还高,能很好地观测皇宫周围的动静,而八门,分别是东西南北四大正门与三扇侧门、一扇偏门,南正门只为太后、帝后以及太子而开,大臣们上朝是走东正门,皇子们入宫是走北正门,公主们则是西正门。
也有一些人是走不得正门的,如皇宫的妃嫔与下人。
乔薇觉得这个规定很奇怪,要是人家住皇宫以东,却不能走东门,非得绕上半个宫廷走西门,要是有急事呢?
“有急事可走侧门。”崔总管解释。
说话间,几人进了一处连侧门都算不上的小偏门,进门往膳房而去,路过北门时,四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抬着一辆宝蓝色华盖的轿子平稳地走了进来。
乔薇问:“那是……皇子?”
崔总管看了一眼轿子上的徽记:“不是,是昭王府的小世子。”
“不是只有皇子才能走正门?”乔薇问。
崔总管顿了顿,一笑:“皇上盛宠。”
轿子朝这边走来了,崔总管撩起下摆,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乔薇几人也只得跪下行礼。
景云与望舒眨巴着眸子看向高高在上的轿子,轿子的帘幕被风吹起,一双大眼睛看了过来,望舒甜甜一笑,大眼睛的主人先是一怔,随即也笑了。
“世子!”帘幕被奶嬷嬷放下了,“注意规矩。”
轿子彻底消失在小路尽头,崔总管才带着众人起身,朝膳房而去。
乔薇还以为能看到御花园、太液池、亭台水榭之类的美景,谁料一直在小巷子里转悠,转悠得人都晕了,终于被拉进一个大厨房,细问之得知这并非御膳房,是专门为太子生辰宴举办的“民间膳房”,除容记之外,还有另外几家从民间请来的队伍,有做白切鸡的,有做烧鹅的,最近的来自京城,最远的居然有南方的!
大家都在一个大厨房做事,有独立的灶台,食材可自备,也可从一旁的库房拿取,若库房中没有,可禀了太监,从御膳房调来。
乔薇是这儿唯一的女师傅,众人不由地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那细胳膊,拿得动勺子吗?”一家专做白切鸡的师傅笑着与自己学徒说。
容老板白了那人一眼,嘀咕道:“长这么肥,走得动路吗?”
乔薇没理会众人的质疑,拎着一筐虾走了出去,孩子们乖乖地蹲在院子的大树下玩耍,不吵也不闹,乔薇把虾倒入大盆中,舀了水细细清洗,景云迈着小短腿儿走过来:“娘,我帮你吧。”
他已经知道怎么摘虾线了。
乔薇微微一笑:“好啊。”
“我也要我也要!”哥哥的小跟屁虫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
乔薇把洗净的虾放入另一个盆中,景云抓了一只,去掐虾的尾巴。
掐一下,掐两下,咦?掐不动!
望舒也抓起一个,轻轻一掐,出来了。
再拿起一个,又一掐,又出来了。
很快,她的面前堆起了小山。
又很快,她把装着小山的盆子端到一旁。
洗完第一筐虾,乔薇开始清洗第二筐,掐虾线受挫的景云决定要把场子找回来,他去帮娘亲打水,舀了满满……半桶!那桶子不大,却也不小,半个他这么高,他双手抓起把手,准备威风凛凛地将它提起来,可他左提右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就是提不动。
望舒走过来,一只手抓起桶子,气都不喘一下地拎走了。
望着那几乎比他还重的水桶,景云目瞪口呆。
水不够,乔薇又去打了两桶,她用的是五十斤的大水桶,一手一个,健步如飞,望舒用的是二十斤的小桶,也一手一个,健步如飞。
看看娘亲和妹妹,再看连半桶水都提不动的自己,景云的内心是崩溃的,为什么娘亲和妹妹的力气都这么大?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景云默默地抱起了小白,妹妹以前的力气比他的还小,是最近才变大的,一定是天天抱小包练出来的,从今天开始,他也要天天抱小白!他要把男人的尊严找回来!
洗完虾,乔薇进屋做菜,叮嘱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别乱跑。
两个小包子在树下玩了一会儿,突然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望舒看到了他,眼睛一亮:“咦?小哥哥?”
小世子壮了壮胆,身子又往这边探了些,好气地看着望舒与景云,以及景云抱在怀里死活不肯再让给妹妹的小白。
望舒笑道:“小哥哥进来玩呀!”
小世子朝后看了看,鼓足勇气走到门口,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却又不知想到什么,收了回去。
望舒笑嘻嘻地跑过去,拉住他小手:“你不要害羞嘛,进来玩呀。”
小世子穿得十分体面,宝蓝色丝绸外衫,腰束玉带,玉带中镶嵌着一颗价值连城的东海鲛人泪,他扎着包包头,头发有些稀疏,但发饰好看,弥补了这一点不足。
他像一块精雕细琢的玉,与之相比,景云望舒就太朴素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三个小家伙建立友谊。
望舒将小世子拉进了院子,大家都在厨房里忙活,没人跑出来看他们,偶尔有几个民间的厨子到院中洗菜,看到小世子也只以为是谁继容记之后又带了个娃娃进来。
景云看着妹妹拉小世子的手,眉头一皱,分开了二人,小世子有些害怕,又去拉望舒的手,景云忙忙把小白塞进了他怀里:“给你玩!”
小世子看着怀里的“小狗”,眼睛微微发亮。
望舒笑着道:“它叫小白,我叫望舒,我哥哥叫景云,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世子想了想:“李靖。”
村里的孩子顽皮,每天都脏兮兮的,这位小哥哥好干净好漂亮,望舒觉得新奇,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自己私藏的玉米糖递给他:“给你吃。”
小世子舔了舔唇瓣,却没伸手去接,而是回头望了望门口的方向。
望舒道:“是不是你娘不许你吃糖啊?我娘也不许我吃,我就偷偷地吃。”
小世子终是禁不住糖果的诱惑,将玉米糖塞进了嘴里。
“甜不甜?”望舒问。
小世子享受地眯眼:“甜。”
“我也觉得很甜。”望舒自己吃了一颗,喂了小白一颗,给了哥哥一颗。
三人一兽吃得很满足,像是想到什么,小世子突然放下小白跑了出去,望舒以为他是走了,谁料没多久他又折回来了,这次手里多了好几块甜糕。
小世子将甜糕分享给了三个新朋友,不像那些动不动跪下来谢恩的小玩伴,三个新朋友吃得很自在。
小世子很开心。
望舒吃太快,噎住了,忙从桶里舀了一瓢干净井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小世子睁大眼看向望舒,望舒权当他也渴了,舀了一瓢新的给他:“喝吗?”
小世子愣愣地接过比他脑袋还大的水瓢,正要往嘴里送,却突然,一只戴着玉镯子的手自身后探了过来,一把夺了水瓢,扔进一旁的桶里:“大胆奴才!竟怂恿世子喝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
小世子吓到了,惊恐地站起身来。
奶嬷嬷拿出帕子擦了他嘴边的甜糕沫沫:“世子,你怎么能与奴才们一起玩呢?”
望舒不知奴才是什么意思,只觉这两个字有些刺耳:“我们不是奴才。”
“还敢犟嘴!”奶嬷嬷一巴掌扇了过来!这种孩子奶嬷嬷见多了,多是罪臣的家人充入后宫,或是穷苦人的孩子卖进宫来换钱柴米钱,一开始都当自个儿是少爷,不给点教训都不知这宫里的规矩。
世子是皇长孙,如此金贵的身份,是两个狗奴才能高攀得起吗?
小世子吓得捂住了嘴!
景云抱着妹妹往下一扑,躲过了一巴掌。
奶嬷嬷扇了个空,又抬手去掐!
小白唰的一声扑向她,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啊——哪儿来的小畜生?”她尖叫。
乔薇正在切菜,听到动静,提着菜刀便冲了出来。
【第一百章】彪悍的乔妹
“发生了什么事?”乔薇问着,迅速将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看向被小白扑倒在地的奶嬷嬷,她余光注意到了一旁的另一个小公子,柳眉一蹙,问俩小包子道:“你们欺负人家了?”
小包子齐齐摇头。
望舒道:“我没有欺负小哥哥,我还给小哥哥糖吃了呢。”
乔薇瞳仁一缩:“你又偷藏了糖?不是不让你吃糖了吗?”
哎呀糟糕,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景云:现在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啊娘亲……
奶嬷嬷活了半辈子,居然被一条“狗”扑得死死的,说出去都没人信,这“狗”看着小,却力大如牛,压在她胸口,她都快喘不过气了,要知道她男人也天天压她,她可半点不适都没有,一条“小狗”,怎么比她男人还重啊?
等奶嬷嬷好不容易挣脱小白的碾压,从地上爬起来时,就看到了提着菜刀朝她走来的乔薇,她吓得眸子瞬间瞪大:“你干嘛?你想杀人?”
乔薇看了看手里的菜刀,呃,忘记这个了。
乔薇忙把菜刀藏到了背后。
奶嬷嬷:掩耳盗铃也不是这样的!你藏背后我就看不见了吗?!
鉴于皇宫的情况比较复杂,乔薇决定先礼后兵:“这位夫人,不知刚刚小儿怎么冒犯你了,我们是第一次进宫,有不周全之处,还请夫人谅解。”
奶嬷嬷看看乔薇,又看看乔薇身后的厨房,会过意了,敢情是外头来给太子做菜的厨子,奇怪了,怎么是个女人?奶嬷嬷自己就是女人,可偏偏她又瞧不起女人,尤其乔薇给她伏低做小,她就更有恃无恐了,她鄙夷地打量了乔薇一眼,哼道:“一个女人家,成天混在男人堆里,难怪生出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薇难得想与人和平一次,可瞧啊,对方并不领情,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很多时候都没有道理可讲,阶级就是一切,她没投身在贵人的肚子里,就活该如同蝼蚁一般任由别人轻贱。
但这个人又是什么东西?
乔薇把藏在背后的菜刀又拿了出来。
奶嬷嬷勃然变色:“你干什么?!”
乔薇将她逼退撞上了身后的大树:“当然是教训教训某条不知好歹的狗了!给脸你不要,非得我拿刀宰你你才开心,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奶嬷嬷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刀刃上传来的凉意,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这一瞬凝固了:“大、大胆刁民!竟敢对昭王府的人无理!信不信我禀了王爷,治你死罪!”
“你都要治我死罪了,你觉得我还会不会放了你?”
“你……”
崔总管刚去御膳房点验了一番食材,想着过来这边瞅瞅情况,一进门便看到乔氏拿着一把刀架在人脖子上:“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跟人闹起来了?”
奶嬷嬷一看到崔总管,便跟见了救星似的大呼:“崔总管,你瞧瞧你自己带来的人,她要杀我和世子!”
崔总管上前分开了二人:“这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你刚没看见吗?她刀都架我脖子上了,不是你及时赶到,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奶嬷嬷义愤填膺地说。
乔薇是崔总管带进来的,真出了事儿他也得担责任:“乔夫人,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乔薇淡道:“不过是小事罢了,这位小公子口渴,我女儿给了他一口水喝,她就骂我孩子是狗奴才,我孩子矫正了她一句,她便动起了手!亏得是我孩子机灵,否则那一巴掌打下去,还能好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吗?”
狗奴才可以说是崔总管入宫后听的最多的一句话了,他也不知被骂了多少次,像条狗一样隐忍着往上爬,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他对这三字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他心中,对奶嬷嬷的印象瞬间不好了。
他知道圣上最近很是宠爱昭王府的小世子,连带着不受宠的昭王也成了皇帝身边的常客,而这些宵小之辈,亦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般将尾巴高高地翘了起来。
崔总管不便得罪她,但也不能把错处往乔薇身上揽,毕竟打断骨头连着筋,往乔薇身上揽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揽,他还没愚蠢到这个地步。
“奶嬷嬷。”崔总管笑道:“你看,太子生辰,本是大喜的日子,皇上十分重视,特地命我将民间的大厨找来为宴会增资添色,皇上和太子还等着吃这头做的菜呢,咱耽搁一会儿没事,误了吉时,扫了二位主子爷的兴就不妙了,你说呢?”
一番话讲的是滴水不漏,不仅巧妙地避开了孰是孰非,更搬出主子爷来,奶嬷嬷若仍抓着乔薇不放,就是不识大体,故意在扫主子爷的兴了。
昭王府再受宠也不是东宫,大不过太子,更比不得皇上,得罪二人的罪名奶嬷嬷承担不起。
奶嬷嬷抱着小世子,愤愤不平地走了!
崔总管本想训斥乔薇几句,毕竟这是皇宫,不能拿刀恐吓人的,可他一瞧见乔薇手中那把明晃晃的菜刀便觉喉咙被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乔薇揉了揉两个小包子的脸,小包子低下头,一脸愧疚。
望舒低声道:“对不起,娘亲,我又闯祸了。”
“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宫里随便碰到个孩子就是世子呢?又没把世子怎么着,给喂块糖、喂口水,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宫里的朋友真是交不起。
乔薇带着两个小包子进了厨房。
刚刚的“事儿”大家伙都瞧见了,本想跑出去凑凑热闹,被容老板堵住了,不过大家还是从门缝儿里瞄见了乔薇拿刀砍人的样子,纷纷摸了摸自己脖子,庆幸初见容记的女厨子时没把嘲笑的话讲出口,否则这会儿被抹脖子的也不知是谁了。
“哎哟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做白切鸡的胖厨子晕菜了。
……
何师傅问乔薇做什么菜、可仍旧按照原先商定的菜谱,原先不清楚皇宫还邀请了别人,以为只独他们一家,优越感十分强烈,便只选了几样平时最热销的拿手好菜,可到了这边才发现竞争对手一大茬儿,按既定的菜谱恐怕难以出彩。
容老板赞同何师傅的意见:“小乔,要不你再赶紧想两个新菜?”
乔薇切了一把辣椒:“这么短的时间你让我上哪儿想?”
容老板瞪她:“你平时不是点子最多了吗?关键时刻怎么就歇菜了?”
乔薇就道:“不是歇菜不歇菜的问题,是根本没必要。”
皇宫可不缺会做菜的厨子,人家个个儿都是身经百战,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上酒楼挑大梁,绝不在他们这些人的水平之下,皇帝之所以仍在外头聘请名厨,一则,是图个新鲜;二则,是表达一下对太子的重视,甚至后者或许才是重点。
那他们做什么、做得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太子吃的不是菜,是皇帝的一片爱子之心;皇帝要设的也不是宴,是一场为太子铺路的局。
“听我的,按平时的来就可以了。”乔薇把切好的辣椒放进碗里,又拿起一个土豆。
“真的不做新菜吗,小乔?”容老板巴巴儿地望着乔薇,不知是不是与望舒接触多了,他发现自己卖萌的技术更上一层楼了。
乔薇板着脸:“别学我女儿!”
容老板破功。
乔薇看他一脸不甘的神色,耐着性子问道:“你去约会的时候,是穿新买的衣裳,还是穿平时最舒服最漂亮的衣裳?”
容老板想了想:“新买的?”
乔薇扬起菜刀,容老板吓得跳了起来!才发现她只是拿手背蹭一蹭脸……
乔薇继续切土豆:“不少新买的衣裳当时觉着好看,拿回去放个三两天便会发现其实非常普通,穿了一段时间仍叫自己和别人满意的衣裳,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衣裳。做菜也是一个道理,我脑子里的确有不少未在这边开发的菜谱,但是我们并不清楚贵人们的口味,万一不合胃口怎么了?拿手好菜就不同了,咱们的招牌菜都是经过市场验证的,受欢迎的概率远远大于新菜的。”
容老板一想是这么个理,小乔推出了不少新菜,但并非每一种都大受欢迎,就拿虾来说,麻辣虾球就卖得不大好,与其盲目地创新,不如老老实实做大众都喜欢的。
容老板不再纠结菜谱,乔薇与何师傅便开始放手准备了。
每家酒楼的定额是十道菜,但真正能够被呈到宴会上的只有一道,师傅们做好菜肴后,会先由崔总管与御膳房的一位老师傅筛选一遍,选味道最好、卖相最佳、菜式最独特的一道菜呈上去。
别的酒楼为十道菜忙得飞起,乔薇却只与何师傅一人做了一道,何师傅做的是龙虾两吃,乔薇做的是虾滑菌菇汤,这些菌菇都是她从深山里摘的野山菌菇,口感特别鲜嫩,配上虾滑、香葱与几滴白醋,又酸又爽口,夏季吃来很是开胃解暑。
崔总管很快便带着御厨前来鉴菜了,看到别人都是摆了满满一大桌,容记却只有三盘(龙虾两吃占了两盘),崔总管不由嘴角一抽。
好在御厨没说什么,大概他老人家也懒得品尝那么多菜,隔壁做烧腊的将花式做法的烧鹅、烧鸭每样切了一点摆在他面前,御厨一一尝过,明面上瞧不出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慢悠悠地擦了嘴,指着蜜汁烧鹅道:“留。”
很快,御厨转悠到了容记的灶台前,乔薇带俩孩子如厕去了,容老板把另外盛好的虾滑菌菇汤与虾粥、蒸虾递给他,等待他的宣判。
这边众位师傅积极地准备着菜式,另一边,小世子的奶嬷嬷却抱回小世子向昭王妃告起了乔薇的状,当然她不知道乔薇叫什么,只知她是从民间请来的厨子。
奶嬷嬷倒是没添油加醋,只把自己见到的、听到的、经历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对方竟给小世子喂了糖,又喂了井水时,昭王妃吓得脸都白了:“你是怎么照看世子的?万一他们给世子下毒,现在已经得手了!”
不怪昭王妃如此紧张,实在是小世子身份太特殊,贵为皇长孙,不知多受皇帝疼爱,昭王府水涨船头高,她这个嫡母也有了在皇帝跟前露面的资格,一些眼红的人若是想铲除小世子,下毒恐怕不是没可能。
奶嬷嬷也是一阵后怕,但五岁孩子在花园钻来钻去的,一不小心没了影子,还当是钻进花丛了,等她发现不对劲时立刻找过去,对那孩子出手,一半是气的,另一半是吓的,她怕小世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抵命都不够。
这种感觉,同样也出现在了昭王妃的身上,昭王妃与昭王夫妻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小世子并非她骨肉,不过是她仗着正室的身份将小世子抱到名下来抚养罢了。这又不是亲生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她可就摘不干净了。
她喝了一口茶:“说起来都是小事,几个乡野孩子不懂宫里规矩,拿小世子当了玩伴,本妃总不好与两个孩子计较,可那大人竟然当着小世子的面威胁他的奶嬷嬷,小世子必定受到了惊吓……”
“受了惊吓”的小世子正趴在凉亭的石桌上,用笨拙的手法画着画,画中一个女侠从天而降,教训了天天逼着他背书不许他睡觉的大坏蛋,女侠身边还有可爱的小白狗、机智的小哥哥、漂亮的小妹妹。
……
“娘亲娘亲!我快憋不住了!”望舒小手捂着小屁屁,急得在乔薇怀里嗷嗷直叫。
乔薇也着急,皇宫这么大,公厕却这么少,她都抱着女儿走了几里地,还是没看到崔总管口中的茅厕。
“娘亲娘娘亲,真的憋不住啦!”望舒大叫。
乔薇终于在一片竹林掩映的抄手回廊后看到了茅厕,暗道不愧是皇宫,一个茅厕都做得如此诗情画意,害她半天找不着。乔薇赶紧抱着女儿走过去,走得太急,与从抄手回廊出来的两名女子撞了个正着。
“哎哟!谁撞我?”多罗明珠扶住撞痛的额头,娇声一喝,随即定睛一看,“是你呀?”
望舒扭着小身子从娘亲怀里下来了,自己提着裙子,哒哒哒哒地跑去了茅厕。
乔薇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太着急撞到你们了。”
多罗明珠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啦,我都不疼了,对了,我是来赴宴的,你是来干嘛?”
乔薇笑道:“我是来给你们这些赴宴的贵人做菜的。”
多罗明珠挑了挑眉:“啊,李钰那家伙还真给皇上说了啊!”
乔薇眼波一转:“李钰?你是说上次和你打架的红衣少爷?”
多罗明珠撇嘴儿道:“他可不是什么少爷,他是当今的九殿下。”
原来那个把容记捅到皇帝跟前的九殿下就是他,真没发现他身份如此贵重,冥修与他在一起时,他亲热地称呼冥修四哥,难道冥修是四皇子?不对不对,冥修说他爹是内阁大臣。
乔薇微微一笑:“你们的皇子真多。”
多罗明珠哼了哼:“他才不是皇子!他是康宁公主的儿子。”
乔薇纳闷了:“那你们称呼他九殿下?”
多罗明珠叹了口气:“唉,说起来一言难尽,总之就是皇上疼他,许了他皇子的待遇。”
还能这样,当皇帝可真任性。乔薇眸光动了动,又道:“康宁公主有几个儿子?”
“就他一个呀!”多罗明珠道。
所以那声“四哥”与血缘没有关系了。
那家伙都那么久没出现了,自己还惦记他的事干嘛?
乔薇话锋一转:“你姐姐没事吧?”
多罗紫玉被结结实实撞了一下,脑袋有点发懵,等缓过了劲儿才摇头:“我没事。”
多罗明珠拉着乔薇的手道:“姐姐,我和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常吃的那家龙虾店的当家,上次不小心被咱们弄进牢里的人也是她,不过误会解除,我们已经和好了!”
“原来是小妹的朋友。”多罗紫玉温柔地看向了乔薇,在看到那张脸时眸光霎时一紧,怎么是她?!
“娘亲!我拉臭臭了!”里头传来望舒奶声奶气的声音。
乔薇淡淡一笑:“我女儿在叫我,失陪了。”
女儿?刚刚那个孩子是她女儿?她已经有女儿了?
多罗紫玉强压住心头震惊,将妹妹拉到了附近的林子。
她走太快,多罗明珠险些摔倒:“大姐你干嘛?宴会在那边呐!你走反了!”
多罗紫玉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对妹妹道:“明珠,她是谁?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和她怎么认识的你们不都知道了吗?我以为二姐受伤是她害的,就跑到牢里想给她一顿教训!谁知道反而被她教训了一顿!”多罗明珠提到那日的事,仍有些意难平,不过她并不生乔薇的气,只觉得自己太没用,身为将军府千金,居然打不过一个妇人,“也幸亏我打不过她,原本就是咱们差点撞了她孩子,要再把她给欺负了,那咱们将军府成什么人了?你说是吧大姐?”
多罗紫玉完全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明珠,她住哪儿你知道吗?”
“呃……她住镇上吧?”她每次去容记吃东西,都能碰到她呢,应该就住附近的吧?
多罗紫玉的睫羽颤了颤:“那你……可知她的名字?”
多罗明珠蹙了蹙眉,说:“名字我不方便问,我只知道她姓乔。”
姓乔,那自己应该没有认错,对方就是恩伯府的大乔氏,多罗紫玉的心口像是突然被什么给揪住,脸色都变白了几分。
多罗明珠看着她的脸,担忧道:“大姐,你刚刚是不是被撞疼了?要不,我们不去赴宴了,我陪你回家吧,你别生她的气,她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多罗紫玉的脑子里有些凌乱。
她与大乔氏原本并无来往,是五年前一次游湖的时候偶然撞见一名女子与胤王私会,胤王叫了那女子的名字,她才知对方是恩伯府的大乔氏。大乔氏央着胤王带她私奔,胤王不同意,大乔氏要投湖,胤王将她救了下来。
过去五年了,每每回想起那晚的事,她脑海里都能清晰地浮现起大乔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那次私会没多久,便传出了大乔氏与胤王一夜风流的事,胤王一怒之下刺了她一剑,恩伯府蒙羞,将她逐出了家门。
她与胤王的亲事是两年前定下的,她并不认为自己介入了大乔氏与胤王,但……大乔氏居然有了孩子。
那孩子看上去五岁左右,从时间上算,恰巧是胤王的。
这个猜测让多罗紫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妹,你朋友的丈夫是何方人士?”
“你问这个干嘛?”多罗明珠嘀咕。
多罗紫玉低声道:“随便问问。”
多罗明珠想了想:“她好像没有丈夫啊,可能……她男人死了吧?”
多罗紫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
民间大厨们的菜被呈了上去。
因是家宴,并不讲究君臣规矩,皇帝与儿孙们同坐一桌,左边是太子,右边是小世子,太子乃先皇后所出,自先皇后薨逝后,皇帝一直未再另立新后,这在皇家是十分不寻常的事,但好在皇帝儿子多,硬气。
太子自娘胎里带了弱症,调养多年总算与正常人无异了,只是饮食上格外挑剔些,否则皇帝也不会不惜千金从民间聘请大厨了。
当然皇帝也没指望民间的厨子能做出一朵花儿来,不过是份心意,儿子明白他一直以来的看重的就够了。
“皇上,虾滑菌菇汤。”太监将汤呈到了皇帝与太子跟前。
太子尝了几样民间小菜,没觉着比御膳房的好吃,对这一道自然也无多少兴趣,丢了勺子不想喝。
敢如此撂皇帝的脸,整个皇宫怕是只有太子敢这么做了。
皇帝没生气,自己先尝了一口,味道清淡,带着一丝酸意,很是爽口,便又拿了被太子丢在一旁的勺子,示意太子尝尝。
太子不咸不淡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一口接一口,皇帝宠溺地笑了,将自己的那一份也让给了他。
胤王坐在下方,冷眼看着皇帝对太子关怀备至,太子排行老八,虽是中宫所出,但外祖家人才凋零,早已走向衰落,全靠姬冥修一力扶持着,要不是姬冥修这块臭石头,自己早把太子拉下马了!
不过姬冥修权势再滔天,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朝堂是他的一言堂,边关却不是他的战场,等自己取了多罗家的大小姐,百万兵权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
届时,任凭姬冥修把持朝政,也绝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胤王把一盘新呈上来的蜜汁烧鹅交给刘太监:“给多罗小姐送过去。”
“是。”刘太监将菜端去了屏风后的女眷席。
昭王妃也在女眷席中,因着小世子的缘故,她地位陡增,竟越过大皇子妃,被安排在贵妃的下首处,她一边品尝着桌上的佳肴,一边想着怎么把那个恐吓了奶嬷嬷与小世子的女厨子教训一顿。
看到刘太监端了菜给多罗家的小姐,她嘴角就是一撇,巴上将军府又如何?忘记当年先皇后是被谁害死的了?皇帝一日念着先皇后的好,便一日不会原谅安妃,更不会接纳胤王。
还是她的小世子好啊,太子无后,小世子的前途不可估量呢。
这么一想,昭王妃越发觉得要把恐吓了小世子的人拖出去教训一顿了!
“本妃听说民间来了个女厨子,哪个是她做的菜?”昭王妃问身后的侍奉宫女。
宫女指了指她面前的一小盅虾滑菌菇汤道:“回昭王妃的话,这就是了。”
卖相倒是好。
昭王妃哼了哼,将一颗洗净的小圆石丢进了汤里,随后装模作样地拿起汤匙一舀:“哎呀!这汤里怎么会有石头?”
【第一百零一章】大获全胜,修哥归来
在汤里吃出石头可是大事,若查出这汤是谁做的,轻则杖则三十,重则发配到慎刑司,眼尖的宫女认出了这并非御膳房的汤:“是民间的师傅做的。”
守在外头的崔总管一听这话,暗道坏了事,赶忙往厨房而去,但皇帝身边的人不是吃素的,几乎他前脚刚到,后脚人家便跟来了。
福公公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虾滑菌菇汤是谁做的?”
乔薇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把孩子给了容老板与姚青,站出来道:“是我做的。”
福公公淡道:“汤里吃出了石头,这可是死罪!”
太子宴会,罪加一等,打死不为过。
众人惊得一愣。
乔薇蹙眉道:“我的汤里没有石头,我都是一一检查过的。”
给皇帝做菜,她哪儿敢掉以轻心?
崔公公忙道:“老哥儿,这事儿吧,许就是个误会,您给她个机会。”
内务府是皇宫油水最多的部分,崔公公手头宽裕,没少孝敬福公公,他的面子,福公公总是要给的:“杂家人微言轻,在主子面前说不上话儿。”
“瞧老哥儿说的,您在皇室跟前儿,那是这个!”崔公公比了个大拇指。
福公公一笑:“少给我戴高帽子。”
“我说的都是实在话!”崔公公指了指被容老板与姚青抱在怀里的孩子,“那俩小东西,她的,家里没个男人,她又做生意又带娃,怪不简单。”
福公公看着俩孩子瘦弱(望舒胖嘟嘟)的背影,心头有些触动:“行了,我带她到昭王妃跟前儿磕个头、认个错儿,昭王妃气消了,这事儿也就过了。”
昭王妃?啊,那老不死的回去搬救兵了。
乔薇冷冷一哼,解下围裙,随福公公去了设宴的长欢殿。
乔薇跪在长欢殿外,隔着一道碎玉珠帘。
福公公打了帘子进去,对皇帝道:“皇上,人带来了,是个妇道人家,还有俩孩子,怪可怜的。”
这是在为乔薇说情了。
昭王妃已被皇帝宣到了跟前,站在男宾席这边,她扫了一眼跪在珠帘外的瘦弱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让你嚣张,怎么样?没辙了吧?
本妃的人你也敢欺负,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你做菜怎么这么不小心?幸亏是我吃到了,若换成太子吃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昭王妃“好心好意”地说。
乔薇撇了撇嘴儿,道:“草民不记得往里放了石头,可否给草民看看?”
昭王妃给奶嬷嬷使了个眼色:“把汤端给她!”
奶嬷嬷端着汤,打了帘子出去:“你看吧,这么大的石头!”
乔薇把石头舀出来,轻轻一捏,成了碎末。
呃……
最近力气好像又大了。
“回王妃的话,这不是石头,是草民放的野山蚕豆!”
昭王妃叱道:“你撒谎!”
乔薇一本正经道:“草民不敢,王妃不信就自己来瞧瞧,它虽长得像石头,但质地柔软,蛋白质丰富,含大量维生素B1、B2、铁、锌、镁,钾元素比香蕉的含量还高,实在是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之佳品。”
“那为什么孤没有?”太子不爽地问,虽然他根本没听懂那些哔哔哔哔假元素。
“回……”这谁呀?
崔总管小声提醒:“太子。”
乔薇正了正神色:“回太子的话,那是因为别的蚕豆都煮融了,这一颗其实内里也融了,只一点薄皮还在,草民适才轻轻一捏,就碎了。”
昭王妃:难道我真的放的不是石头,是一颗蚕豆?
“皇上!她撒谎!”
乔薇不疾不徐道:“汤是我煮的,放了什么东西我比谁都清楚,昭王妃如此笃定那是石头,莫非是你自己放的?”
昭王妃还真差点道出是自己放的了,好在及时打住:“我……我……我咬了呀!硬硬的!险些崩了我的牙!”
乔薇好笑地说道:“您是老太太的牙啊,我一捏就捏烂了,您居然咬不动。”
昭王妃咬“豆子”没有人证,可乔薇将它捏得稀巴烂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信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有那么大的力气捏碎一块石头呢?那必须是蚕豆啊!还得是煮烂的蚕豆!
皇帝的眸光透过碎玉珠帘,定定地落在女子的身上,她虽跪着,眉眼低垂,姿势虔诚,但一身不驯的傲骨让人想忽视都难,皇帝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故人,似乎也是这种连表面功夫都做得破绽百出的样子。
皇帝心念一动:“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乔薇有点不乐意,原主根本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自古皇帝多好色,不会一会儿看上她吧?
“皇上让你抬头!”崔公公小声提醒,这丫头看着挺机灵,怎么到了圣上跟前儿就磨磨蹭蹭的?不怕触怒龙威啊?
乔薇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
皇帝看着那张脸,越看,神色越古怪,忍不住微微倾过身子,甚至想要站起来把她看个清楚。
乔薇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皇上!我是个寡妇!”
“噗——”屏风后正在喝水的、仪态最为端庄的贵妃,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皇帝也被噎了一把,他不过是觉着她眼熟,适才多看了两眼,这丫头竟把他当登徒子了!
皇帝坐正了身子,道:“你叫什么?爹娘是谁?家住何处?”
这问题……有点多,不过衙门审案子也都是这么审的,众人倒也没觉得不妥,反而认为皇帝的专业素质十分过硬。
看吧,皇帝也问爹娘,皇帝也看人下菜。
乔薇正色道:“草民乔氏,家住滇都丽村,爹娘都是草莽出身,不足外道。”
“滇都。”皇帝呢喃,“药谷貌似就在滇都啊……”顿了顿,又道:“你说你姓乔?”
乔薇道:“是。”
皇帝问:“你娘姓什么?”
怎么问起她娘了?乔薇一头雾水:“回皇上的话,草民没有爹娘,草民出生便是孤儿。”
众人也不明白皇帝缘何问的如此仔细,莫非是担心此女有个强大的母族不成?只有胤王看懂了,他的好父皇怕是想起多年前救了皇后母子的沈神医了,他虽与在场大多数人一样不曾见过沈氏的真容,可既然大乔氏是沈氏的女儿,想来眉眼是几分像沈氏的。
现在,要不要告诉父皇,眼前的女人就是沈氏的亲生女儿呢?
不,这个女人眼下对他恨之入骨,万一她在父皇面前告自己一状,自己可就吃不消了。
一念至此,胤王选择了按兵不动。
昭王妃见皇帝心里的天平似乎倾向那小厨娘了,忙眉心一蹙道:“奶嬷嬷,你说什么?”
奶嬷嬷一怔,随即心领神会道:“回王妃的话,奴婢认出她是谁了。”
“她是谁?”昭王妃问。
奶嬷嬷道:“她就是刚刚拿刀恐吓小世子的厨子。”
昭王妃面色一变:“她拿刀恐吓你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与我说?”
奶嬷嬷诚惶诚恐道:“奴婢……奴婢怕王妃怪罪,当时奴婢没看好小世子,让小世子跑到厨房了,那些孩子不懂事,乱给小世子吃东西,还让小世子喝生冷的井水,小世子的肚腹一贯娇弱,奴婢吓到了,便与他们起了冲突,她凶得狠,竟拿刀恐吓我!”
这个奶嬷嬷,可比歪曲事实的房妈妈厉害多了,不添油不加醋,只用了一个“冲突”,便将自己的罪行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她没为自己开脱,言行间承认是是自己主动挑事,但不论是谁听了她这番话,都会把责任怪罪到乔薇母子的头上。
乔薇呵了一声道:“你们皇子的孩子是人,我孩子就不是了吗?他饿了渴了,我孩子给他吃给他喝,你们不领情倒也罢了,还大骂我女儿是狗奴才,出手殴打,这就是你们皇室的教养?”
“大胆!”这次,竟连一旁忙着避嫌的昭王都看不下去了,一声厉喝,如惊天闷雷在晴空突然炸响,而皇帝身边向来不谙世事的太子,懒得搭理这种无聊的闹剧,就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虾滑,却被自家蠢哥哥一吓,噎住了。
当然皇帝此时没发现宝贝儿子的异常,还在问小孙孙:“到底是你找人要的,还是人家塞给你的?”
望舒塞给小世子的。
小世子眨了眨眼:“我要的。”
昭王妃狠狠地瞪了庶子一眼,竟敢说谎?竟敢为了个外人与她唱反调?真是养不熟的东西!
皇帝拍拍小世子的肩膀,欣慰道:“靖儿是好孩子。”
“呃……呃……”太子掐住喉咙,抓了抓皇帝。
“太子也觉得靖儿很乖是不是……”皇帝和颜悦色地转过脸来,却见太子涨得面色都紫了,当即色变,“太子!”
太子跌下凳子,直直倒在了地上。
方才被乔薇与小世子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皇帝抱住太子:“太医!传太医!太子噎食了!”
有宫人麻溜地跑了出去!
胤王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心中却暗暗叫爽,噎了好,噎了好哇,霸占太子之位多年,也该追着那红颜薄命的娘亲去了。
昭王跑到太子另一侧,一把鼻涕一把泪:“八弟!八弟你怎么了?”
怎么会噎住了?
你活了二十年,总算是找死了。
其余的皇子们也纷纷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突然,乔薇站起身,一把掀开帘子进了屋。
屋内的太监不知道她想干嘛,以为是行刺,赶紧一窝蜂地堵住她,却被她一手一个撂倒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如此彪悍的女子,生平仅见呐!
昭王妃是唯一站在正厅的女眷,为表衷心,她摊开双臂,拦去了乔薇的去路:“大胆刁民!还不快退下!”
乔薇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脚将她踹飞了出去,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压上身后的屏风,连同屏风一块儿向后方倒去,正巧倒在她自己的餐桌上,屏风裂开,油乎乎的菜肴粘了她满身,尤其那一份水煮南瓜,整盆翻过来,扣上她脑袋——
啧,画面太美。
胤王被乔薇的彪悍惊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待到他瞧出几分端倪想再去阻止时,已经晚了。
乔薇像抓小鸡似的,一把将太子从皇帝怀里抓了过来,太子不如胤王之流健壮,却也是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就这么被一个姑娘家轻轻松松地拧起来了,只见乔薇绕到他身后,双臂抱住他,双手交握,自他腹部由下往上一抬!
待抬到第三次时,太子吐出了一口虾滑!
“闪开闪开!都给老夫闪开!太子要开喉!”年过半百的梁太医举着刀子冲了进来,咦?啥情况?
太子已经好啦!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靠着一双手臂就差点把他腰斩的某人:“放开!”
乔薇松了手。
太子吧嗒一声跌下台阶,面朝下滚了下去……
……
乔薇救了太子一命(摔成猪头的事皇帝自动忽略不计了),皇帝很高兴,听梁太医的说法,严重噎食者本是要割喉取出异物,但这位民间来的大厨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太子的喉咙拯救了,皇帝说不惊讶是假的,问了乔薇师承何处,何以了解这等厉害救人之法。
乔薇就道此法是一个叫海姆立克的人发明的,不过海姆立克老爷爷已经仙逝了,就别着急寻找他老人家的踪迹了。事实上若按公元来推算,海姆立克老爷爷还没出生才对。
第一次用此法救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当时有些犹豫,但最终救治成功,给她树立了不少信心,乃至于今日没有丝毫犹豫便动手了。
她说道:“皇上,这个法子完全可以普及的,它简单易懂,不论士子名流,贩夫走卒,都很容易学会。”
但凡有利万民的东西皇帝都是喜欢的,当即让梁太医记下此法,决定先在太医院内普及,再上太学普及,之后各部门乃至军营民间都普及此法。
此法在若干年后让大梁噎食死亡的人数降到了六国最低,当然那是后话了。
此时的皇帝只是沉浸在乔薇救了自己儿子的喜悦中:“你救了朕的儿子,朕要好好地奖赏你。”
天啦噜,来古代一趟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还得了皇帝的赏赐,真是不虚此行了!
皇帝会赏她什么呢?
皇帝这么有钱,赏的东西一定又多又好吧!
“福德全。”皇帝给贴身太监使了个眼色,福公公伺候皇帝多年,皇帝撅撅屁股他就知道皇帝要放什么屁,一个眼神儿更不在话下了。
福公公去偏殿取了文房四宝来,皇帝提笔一挥。
乔薇睁大了眼,这是在给她开支票?
“好了。”皇帝满意地看着手里的“支票”,让福公公拿给了乔薇。
乔薇接过一看,瞬间傻了眼:“怎么……怎么是字啊?”
还是她不认得的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福公公小声提醒道:“这是上古文字,只在皇室嫡系中传承,一般人求都求不到呢。”他跟了皇帝半辈子,得皇帝书以此书的人不超过两个。
乔薇才不管它什么上古不上古呢,她只知道这东西肯定“不值钱”,若拿回现代,兴许能成为一个天价古董,可在古代,皇帝的手书卖不得也送不得,还得像尊佛一样天天供着。
她每天干活的时间都不够,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人用,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去欣赏一幅字?
她手劲儿大,孩子们破坏力也不小,万一不小心弄坏了,还得担上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她闲哦。
皇帝瞧她似乎不开心,便问:“不喜欢朕的字?”
“喜欢……是喜欢。”乔薇把字贴进怀里,巴巴儿朝皇帝那边望了望,“还有别的吗?”
“咳!”一屋子人全都呛到了,有这么跟皇帝要东西吗?要不要脸了?还、要、不、要、了?!
皇帝难得碰到一个不端着的,好笑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嗯嗯。”乔薇用鼻子说,只有声调跑了出来。
皇帝微怔:“什么?”
“嗯嗯。”乔薇声音大了些,只是仍是从鼻子里跑出来的声调,嘴巴却不见动。
皇帝看向站在乔薇身侧的福公公,福公公摇头,奴才也没听清啊!
皇帝缓缓道:“你想要什么,别害怕,只管告诉朕。”
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垂:“银子。”
“噗——”贵妃又喷了。
贵妃的仪态在后宫可是一本行走的教科书,然而今天,却因为这个女厨子喷茶了两次,以后后宫又有新的谈资了。
皇帝爽朗地笑了,不知是笑终于有人破了贵妃的功,还是笑生平没见过如此有意思的人,总之,他心情不错,应允了。
他赏赐了乔薇一千两白银、十匹天香锦、十斤冰蚕丝、一箱珠宝。
乔薇看着一箱子金光闪闪的珠宝,咽了咽口水:“用不完的话,可、可以卖吗?”
一屋子人绝倒——
皇帝点点头,算是同意卖掉御赐的东西了,虽然在此之前贩卖御赐之物都是死罪,不过既然他开了尊口,那乔薇就是个例外了。
“大恩不言谢,草民告退了。”乔薇开开心心地退下,福公公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上前,领着乔薇给皇帝行了个蹩脚的礼。
这姿势有些……一言难尽。
皇帝捂眼。
昭王妃原本想借机教训乔薇一眼,谁料反倒让乔薇立了功,气得脸都绿了,脑门儿一热,说道:“父皇!现在您知道了吧?她的力气比男子还大!汤里的不是蚕豆,就是石头!她把石头捏碎了!”
昭王妃话音一落,殿内陷入了冷场。
这个王妃眼瞎吗?没看见大家都猜出那是一块石头了吗?但那又怎样?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还会去计较乔薇在汤里放石头的事?恐吓奶嬷嬷的事更不必提了,小世子都说是自己要吃的,奶嬷嬷多管闲事乱打孩子,活该被恐吓!
哦,乔薇还踹了昭王妃一脚,不过救人如救火,乔薇顾不得那么多啊。
昭王觉得妻子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忙让人把不识抬举的昭王妃拉了出去!
昭王妃站在大殿外,愤愤不平地看着乔薇抱着一箱珠宝从她身前走过,刚刚摔了一跤,狼狈死了,在乔薇与她擦肩而过时,她指着乔薇:“你、你你你……你刚刚是故意的!”
“是啊。”乔薇莞尔,没见她推别人用的手,“推”她用的是脚吗?这都不是故意的,什么才是?
昭王妃没料到她承认得如此爽快:“你还真敢?”
“啊!昭王妃别打我!我不是故意踹你的!我急着救太子!唔——”乔薇闭着眼瞎嚷嚷,嚷到一半,被昭王妃捂住了嘴。
昭王妃冷汗都给吓了出来:“给我闭嘴!”
不闭。
福公公打了帘子出来,昭王妃立马松开乔薇,对福公公微微一笑:“福公公怎么来了?”
福公公道:“皇上让奴才过来问问乔夫人是在说什么。”
昭王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乔薇莞尔一笑:“我刚刚与王妃说……”
“啊!”昭王妃叫。
乔薇就笑。
昭王妃深吸一口气,对乔薇低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乔薇比了个手势。
一千两,我就不告你的状。
昭王妃险些气了个仰倒,她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也才这么多,这个一开口就几乎把她要破产,是不是太狠毒了?
“五百两。”她咬牙。
乔薇:拒绝还价!
皇帝这会子是有点烦昭王妃的,在汤里吃出一颗石子儿又不是什么会死人的事儿,非得闹得人仰马翻,度量太小,若自己也如她这般斤斤计较,将做菜的人拖出去一顿板子,那太子噎食了谁来救?真叫太医在太子喉咙上划上一刀?
一想到这里,皇帝便有些后怕,也有些来火。
昭王妃一瞧父皇的神色便知形势对自己不利,只顾着教训这小贱人,却忘了投鼠忌器,是自己大意了。
昭王妃肉痛地答应了乔薇的条件。
其实就算昭王妃不答应乔薇,乔薇也不会真跑到皇帝跟前告昭王妃的状,若她真的想告,昭王妃那点小鸡似的力气根本捂不住她的嘴。
昭王妃是皇帝儿媳,皇帝或许对这个儿媳的做法颇有微词,但并不会真的记恨她,自己若是搬出实锤,皇帝碍于公允正直的形象,不得不对昭王妃进行惩处,但惩处过后呢?怕是会怨上她这个离间了他们公媳关系的外人。
这一笔横财,完全是乔薇讹诈来的。
皇帝赏赐的是现银,昭王妃给的是银票,一共两千,太开心了!
乔薇哼着小曲儿回了厨房。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担忧地看着她,当然也不乏同行几个幸灾乐祸的。
“小乔,你没事吧?”容老板握住她胳膊,上下打量。
乔薇挑眉一笑:“把东西抬进来!”
几个小太监将皇帝的赏赐抬进了院子。
容老板跑到门口一看:“这些是……”
领头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道:“乔师傅,皇上赏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要不要给您搬到宫门口去?”
乔薇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们这儿有人,多谢几位小哥了。”说着,从钱袋里掏出几粒碎银,赏给了几位小公公。
没想到啊,她也有给人打赏的一天,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小公公们道了谢,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剩下一堆人瞠目结舌,一个被押走去领罚的人,怎么还得了皇帝的赏赐啊?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
乔薇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但该报恩时绝不吝啬。
这场宴会因太子噎食事件而比想象中结束得早,宫门尚未下钥之前众人便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乔薇将两个熟睡的孩子留在容老板的马车上,自家则找到了内务府的崔总管。
崔总管如今是对乔薇刮目相看呐,早知她这般厉害,当初别说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出山费”,便是五千一百两,他也会给她送到手上啊。
他客气地说道:“二当家放心,银子我会在月底结算后一分不少地送到容记。”
乔薇微微一笑:“我不是来要钱的,今天多亏崔总管照拂,我才能逢凶化吉,我备了点薄礼,还望崔总管不要嫌弃。”
崔总管笑道:“哪里哪里?我可什么都没做。”
乔薇看向他道:“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比做了什么还让人感激,你说呢?”
不论是对峙奶嬷嬷,还是应皇帝的审,崔总管都没对她落井下石,相反,他还尽量把她摘出去。尽管她明白崔总管这么做不是为了她,只是因为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比起那些为求自保而不惜牺牲同伴的人,崔总管俨然好了太多。
这样一个人,值得她长期的信任。
乔薇把一个信封与一个小罐子放到桌上:“我自己做的一些风味小吃,不成敬意,崔总管拿去尝尝鲜,吃法我都写在纸上了。”
崔总管打开信封,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白底黑字的银票。
崔总管的眼皮子跳了跳,不动声色地合上信封:“二当家客气了。”
从屋子里走出来,乔薇觉得头顶那片天都似乎更蓝了。
今日尽管只有乔薇的菜式被呈到了御前,也只有乔薇受到了天子的褒奖,但大家依旧很开心,毕竟皇宫这种地方,本该一辈子都进不来的,托小乔的福,大家以后都是进过宫、给皇帝做过菜的人了,能吹嘘一辈子!
容记包括装食材的马车一共来了四辆,乔薇与孩子们一辆、容老板一辆、其余人一辆、装菜的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排队接受检查。
胤王闲庭信步地走过来,不怒自威道:“没长眼睛,不知道这位夫人是谁吗?”
皇宫可藏不住消息,乔薇前脚被皇帝赏赐,后脚便传遍整个宫廷了,容记的女厨子,这简直太好辨认。
侍卫忙象征性地查了查,都没细验,不像进宫时恨不得把马车里飞的一只苍蝇都揪出来。
乔薇好笑地看着走在马车旁的胤王:“这时候出来马后炮是不是太晚了?我被人害得跪在地上接受审问时,怎不见王爷站出来替我说话?”
胤王不可一世道:“你若是连那点小事都摆平不了,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本王身边?”
乔薇差点就喷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说得好像她在皇帝面前九死一生都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能耐似的,脸这么大,他咋不上天?
“我谢谢你啊,王爷!您的看重,小女子消受不起,您还是找别人站在您身边吧!您瞧我这一介草莽,要身份没身份,要规矩没规矩,又不懂伺候人,真跟了您呐,保不齐三日就把您给惹毛了,都说气大伤身,为了多活几年,您还是离我远一点儿吧!”
说话间马车出了宫门,胤王的余光扫了扫,一跃至马车上,在乔薇身边坐下。
乔薇租的马车空间不大,但因俩孩子在容老板的马车上呼呼大睡,空间尚算足够,乔薇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别想坐霸王车,要给钱的。”
胤王道:“你带孩子随本王回府,金山银山都是你的。”
“王妃之位也是我的?”乔薇眨巴着眸子问。
胤王顿了顿:“本王会奏请父皇,许你侧妃之位。”
“搞半天你让我带着孩子回府给你做妾呀?”乔薇都快被他气笑了,就冲她对他的印象,正妃之位她都瞧不上,侧妃?滚犊子吧!
胤王冷冷地蹙眉:“你以为皇室侧妃是随便什么妾室吗?那是能入玉碟,能上族谱的。”
原本这女人对他做出那种不齿的事来,他只想给她个姨娘的位份,但今日之事,让他发现了她更多的价值。
乔薇嫌弃地说道:“上族谱又怎样?我孩子不照样是庶出?将来你再娶个什么正妃,生下几个嫡子,我孩子还得给人家当奴才使,我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去做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
胤王气得呼吸一滞:“你……”
乔薇又道:“还有你也看到了,我孤苦伶仃的,没有娘家人撑腰,真被你未来的正妃欺负了,也没个地方说理去,我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悲催生活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欺负?
今天一脚把昭王妃踹飞的女人究竟是谁?
将来她不欺负紫玉都是好的,紫玉那么温柔的女人,绝不可能欺负她。
“王妃是个好相处的人,她会待你孩子视如己出。”
“谁稀罕她的好?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干她一毛钱的事?!”她才不信正室会疼小三的孩子,何况她小日子过得逍遥着呢,干嘛上赶着给人做小?她就说胤王的脑子坏掉了,没看见自己这么讨厌他吗?他卖力追都追不到,还施舍一个小三的位子指望她感激涕零,皇室的人都这么不要脸么?
“等等。”想到了什么,乔薇道:“你说王妃,你已经有王妃了?”
胤王不认为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言道:“订了亲。”
乔薇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马丹!老娘最讨厌这种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男人!都有未婚妻了,还来打我们母子三人的主意!你真当自己是金元宝,姑奶奶多稀罕你呢!”
在乔薇的脚踹过来的一瞬,胤王便闪身避开了,但同时,也落到了地上。
他再次翻身上车,却被乔薇死死地堵在门口不许进来。
“别逼本王用强!”他咬牙。
乔薇力气虽大,可这家伙会内功,她坚持得有些辛苦:“你只管用,你最好能做死我!做不死,我就跑到你未婚妻府里闹上个三天三夜,看她还敢不敢嫁你!”
胤王脸都噎红了:“你……无耻!”
“我无耻怎么了?总好过你下流!还不快让开!再不让我叫了!保证声音销魂,整条街的人都知道胤王你‘白日宣淫’!”
胤王一个大男人,御女无数,这会子却被怼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乔薇瞪他:“还不走?”
胤王咬牙,冷冷地放开她,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老车夫面不改色地驾着马车,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听到……
马车绝尘而去,胤王冷冷的甩了甩袖子,也离开了原地。
一条小巷子里,金枝扶着面色苍白的多罗紫玉走了出来:“小姐,你没事吧?”
多罗紫玉按了按发晕的额头:“这件事,不要告诉二小姐。”
“奴婢明白,可是小姐,你打算怎么做?要原谅姑爷吗?还是……”
多罗紫玉摆手打断她的话:“我想先静静。”
今天经历的震惊太多,每一件都似乎与恩伯府的大乔氏有关,五年来,每每回忆起大乔氏,都是那副梨花带雨的娇弱面孔,然而今天的大乔氏却像一轮烈日,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难怪五年前不要她的胤王,现在会对她穷追不舍。
金枝道:“小姐,你先别多心,谁让她心机重生下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只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顺便将她接回府罢了。”
“难道我要一过门就给人做起了母亲吗?”多罗紫玉按住额头,“金枝,回府。”
“小姐……”
“别说了,我不想听。”
“那……回府吧。”金枝无奈,扶着多罗紫玉上了马车。
……
幽静的山庄内,姬冥修穿着宽大白袍,静静地伫立在廊下,头顶弦月如弓,繁星闪烁,山庄静得有些寂寞。
姬无双拿了一件披风走来,将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山庄风大,少主当心着凉。”
姬冥修淡淡地望向那轮弦月:“马车都备好了?”
“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少主……是下江南还是北上回京?”
“千音不是代我去了江南?”
易千音,姬冥修手下七大高手之一,极擅易容术,亦擅口技,能轻易地伪装成任何一个人,只不过这种伪装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不到万不得已,易千音不会施展。
姬无双轻声道:“当时少主昏迷,我们想不到别的法子替少主隐瞒伤势,又怕熟人太多露出马脚,才想出了南下治水的法子。”
南部每年大水,轻重而已,今年全大梁雨水少,南部没有洪涝,只几个年久失修的堤坝需要整理,千音自己去,也能处理。
姬冥修薄唇轻启:“回京。”
……
马车驶入闹市区后,乔薇先将银子存入了一家钱庄,大梁朝存钱原来是没有利息的,这可真是颠覆了她的认知,不过没利息就没利息吧,反正她也不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利息才要把钱存起来的。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规划,这笔钱过不了多久便会被花出去,在那之前,保证银子的安全就够了。
马车晃悠晃悠地到了镇上,容老板等人在容记下车,乔薇把两个熟睡的孩子抱过来,坐老车夫的马车回了村子。
天色有些晚了,罗大娘拿把扇子等在村口,一边赶着蚊子,一边朝路上张望,好容易等到乔薇的马车,赶忙跑了过去。
“这都多晚了,您还没睡呢。”乔薇抱着望舒下了车。
“我睡不着。”罗大娘把景云抱进怀里。
乔薇给了老车夫一粒碎银:“关师傅,今天真是辛苦您了。”
“车钱不要这么多!”关师傅把银子还回去。
“您拿着吧,就当是……”乔薇一笑。
关师傅点头:“我晓得,我晓得。”
“你们说什么呢?”罗大娘一头雾水。
说别把她怼胤王的事传出去,乔薇笑了笑,说道:“关师傅上了年纪,还这么辛苦,我于心不忍。”
嘭!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碰撞声。
关师傅忙掀了帘子,提起灯笼一照,一个小东西从车座的锦布下笨拙地爬出来,关师傅还以为见了鬼,吓得灯笼都扔了!
乔薇壮胆上前,正要挑开帘子,就见小世子从马车里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102】误会解除,小包子军团
“哎呀,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罗大娘尖叫!
关师傅入宫后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专门的“停车场”,茅厕都没敢去上,自然没见过在厨房溜达了一圈、引发了一场小混乱的小世子。他记得自己一直守在马车上啊,几时多出个孩子,他怎么不知道啊?
是鬼吧?必须是鬼吧?
他不会承认自己打盹过……
天不怕地不怕、见到王爷都面不改色的关师傅,就这么被个小屁孩给吓到了。
小世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像个不倒翁似的走向了乔薇,抱住乔薇大腿。
小世子啊小世子,知不知道我跟你娘刚刚闹翻,你现在出现在我马车里,让你娘知道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我故意拐了你啊?
乔薇气鼓鼓地看着他,点了点他小脑袋:“小家伙,你怎么在我马车上?”
罗大娘惊讶:“你认识他?”
乔薇对关师傅道:“关师傅,时候不早了,您先回吧,路上小心。”
关师傅会意,他马车在宫里停过,这孩子八成是宫里跑出来的,又穿得这样体面,指不定是位小贵人,自己还是少知道些内幕的好。
“那我先走了啊。”关师傅十分“体贴”地离开了。
罗大娘没他那份儿顾忌,她原就是要与乔薇共进退的,便问乔薇道:“小薇,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你马车上?”
乔薇把挂在他腿上打盹,几乎将她裙子扯掉的小家伙抱起来,如实道:“他是昭王府的小世子。”
一听是王府世子,罗大娘傻了眼,她活了大半辈子,连个县令的儿子都没见到过,突然来了皇亲国戚,她腿都要吓软了。
乔薇心道,世子算什么?前阵子在咱们家下地干活的还是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呢。
瞧罗大娘吓得不轻,乔薇决定不刺激她了,连罗大娘问到皇宫的经历,她亦是报喜不报忧:“挺顺利的,主子爷们吃得高兴,赏了我好些东西。”
罗大娘很替乔薇高兴:“你这孩子,真是个有造化的!这小家伙呢?他又是咋回事啊?”
乔薇解释道:“小世子跑到我们做菜的厨房,与望舒、景云玩上了,许是玩得太好,舍不得,就偷偷钻进我马车里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他爹娘找不到他,怕是要急坏了。”罗永志小时候就爱乱跑,罗大娘常常一不留神就不见了他的踪影,所以对这种事情十分地感同身受。
乔薇也不想人家爹娘担心呢,可这么晚了,她真没精力把人送回京城,只能等天亮再做打算了,再说了,就算她真有那精力,一个女人带孩子走夜路也诸多不便,谨慎起见,还是先把这一晚度过了为妙。
乔薇先抱着望舒与小世子进了屋,再把皇帝赏赐的布帛与珠宝拎进屋,罗大娘看着堆得满满的桌子:“你又买东西了?”
这丫头能不能别一上街就手痒?
乔薇笑道:“不是我买的,是宫里的赏赐。”
罗大娘的目光在几个大箱子上扫了扫,就算没打开也也感受到其中的贵重了:“这么多……全是赏赐?”
“是啊。”乔薇笑着点点头,“我去烧水。”
“我去我去,你都累一天了,赶紧坐下来歇歇。”罗大娘把景云放到两个小包子身边,按住乔薇在椅子上坐好,随后去厨房烧了热水来给三个孩子洗澡,“你的热水我打好了,在我房里,你也去洗洗。”
乔薇没料到罗大娘连热水都帮她备好了,心头暖了暖,抱着换洗衣裳去了。
罗大娘先给景云和望舒擦了身子,景云被擦醒了,罗大娘道了句“你娘在隔壁”,他才又闭上眼睡了。
最后才洗到小世子。
小世子穿的衣裳明显与龙凤胎不在一个档次,触感如水,凉薄轻柔,罗大娘轻轻地解开,生怕弄坏了:“光是这一身衣裳,就得不少银子吧?”
那种布料就是皇帝赏赐给她的冰蚕丝,乔薇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了进来,打开箱子,取了一匹鹅黄色的冰蚕丝:“干娘,这种料子贴身穿特别舒服,你拿去裁了,给自己和干爹做两身里衣吧。”
罗大娘一摸那料子,与小世子身上的一模一样,当即惊得咋舌:“这、这哪儿来的?”
“就是宫里赏的呀!”乔薇笑道:“好几匹呢,你和罗大叔一匹,大哥和嫂子一匹,永志的我给他留着。”
“哎哟,这么贵重的东西,使不得使不得!”罗大娘说什么也不要,庄稼汉,穿粗布麻衣就够了,真穿得像个城里人反倒不自在。
乔薇知道罗大娘的心思,劝道:“您别担心会穿坏,坏了我再给您买,咱家现在不缺这点钱。”
罗大娘瞪她道:“那也不能瞎折腾,家具还没买齐呢!日后你生意做大了,里里外外都要用到钱,孩子长大,娶媳妇儿嫁姑娘都是钱!”
景云望舒才几岁?就想到娶妻嫁人了?她可不想她的小萌宝这么快长大呢。
乔薇笑吟吟地说道:“您就放心吧,那些钱慢慢赚,总能赚到的,我要是连几件好衣裳都给您买不起,那我也太没用了!”
罗大娘摸着小世子身上的布料,摸一下,抽回手,是真舒服啊,但真的好像高攀不起。
乔薇笑了,多摸摸,摸几天适应了就敢穿了。
乔薇与孩子们住的是罗永志原先的屋子,床不小,却也不算大,一大二小外加一只幼貂,刚刚好。
罗大娘不便挤着乔薇他们,便将小世子抱到了自己床上。
罗大娘只要一想到身边躺的是个小世子,就根本不敢靠近,紧张得半夜睡不着,到后面终于睡着了,小世子爬下床她却又不知道了。
小世子摸着黑,走到乔薇的房间,迈着小短腿儿,爬上了乔薇的床。
乔薇迷迷糊糊的,以为是望舒又睡相不好,抓起来往里一扔,恰巧扔到了景云的肚子上。
景云稀里糊涂地睁开眼,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到是小世子,微微愣了一下,但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三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小世子与望舒睡相都不好,半夜“拳打脚踢”,可怜中间的景云遭了秧,一整晚都梦见自己被人群殴……
小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特别快。
翌日清早,小包子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床上多了个小伙伴,兴奋得叫了起来。
望舒踩着乔薇给她编的拖鞋,哒哒哒哒地跑进厨房:“娘亲娘亲!你猜谁在我们家?”
乔薇舀了一瓢水放进锅里,准备煮面条,听了女儿的话,故作不知道:“谁呀?”
“昨天的小哥哥!”望舒笑眯眯地跑回了屋。
屋里,景云正在有板有眼地审问小世子:“你怎么到我们家来了?你奶嬷嬷不说你吗?你爹娘呢?他们同意了吗?”
俨然是个小家长!
小世子不说话,就那么懵懂地看着他。
望舒才不管小哥哥怎么来的呢,她难得有个这么干净漂亮的新朋友,村子里的小伙伴虽好,但大家都在泥堆里滚呀滚,脏兮兮的,她好像忘记滚泥巴是她带动起来的了……
来了新朋友,她要打扮得美美哒!
望舒拉开柜门,挑了半天不知该穿哪一套,索性一股脑儿地抱了出来,扔在床上!
“哥哥哥哥!”她兴奋地跳。
景云换好了衣裳,开始给妹妹换,长兄为父,娘亲不在屋里,照顾妹妹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他头上了,当他把妹妹脱得光溜溜的时候,小世子惊得张大了嘴。
他一把合上小世子的眼睛:“不许看。”
小世子乖乖地闭上了眼。
望舒看向了小世子,小世子没穿衣裳。
景云又捂住了妹妹的眼:“你也不许看。”
景云给妹妹穿好衣裳:“鞋子自己穿,穿好了去刷牙。”
望舒跳下床:“穿鞋我会!”
穿反了。
小世子等着人来伺候他,可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人来,只得自己笨拙地拿起床上的衣裳,盖因他的衣裳被乔薇拿去洗了,而景云的又都被自己收拾干净了,床上胡乱摆放的全是望舒的各种小粉红。
小世子随手拿起一件,套在了自己身上……
乔薇端着面条出来,看见穿着粉色肚兜四处遛鸟的小世子,差点没把面条摔出去!
鉴于小世子的形象实在太有碍观瞻,乔薇给他换上了儿子的衣裳。
罗大娘去田里了,罗永志四处收虾,翠云则带着小宝宝去了工地的厨房,餐桌上只有乔薇和三个小包子。
早餐是三鲜面、玉米面馒头与白粥。
乔薇与两个孩子吃得欢快,就连小白都抱着一个比脸盘子还大的馒头吭哧吭哧地啃着,小世子看看乔薇,又看看两个小伙伴,再看向面前的一碗面条,笨拙地抓起筷子,想把面条弄起来,面条滑得很,跐溜一下掉进碗里。
他放下筷子,看向乔薇:“喂。”
“我才不喂你,要吃自己动手。”乔薇把粥碗推到他面前,勺子也递给他,“吃粥,要么就吃馒头。”
小世子眼巴巴地看着那碗香喷喷的牛肉面,可怜兮兮地喝起了碗里的白粥。
吃过早饭,乔薇把望舒与景云送去私塾,小世子也要跟去,乔薇拎起他来:“你不能去。”
“为什么呀?”望舒问,她好想和小哥哥一起上课呢。
乔薇揉揉女儿的脑袋道:“小哥哥在咱们家做了一晚上的客,也该回家了,不然小哥哥的爹娘会着急的。”
“这样啊。”望舒似懂非懂,不过她潜意识里也是知道自己每天都要回家见娘亲的。
小世子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给望舒。
望舒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幅画,画上有娘亲教训坏人,有她、有哥哥、有小白。
“真漂亮!”望舒羡慕地说。
小世子眉眼弯弯地笑了。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望舒收好画,将小世子拉到房中,从自己的百宝箱里取出一个金晃晃的小算盘,“这是我得的奖!”
以为是要送给自己的小世子伸出了手。
“给你摸摸。”望舒道。
小世子……摸了摸。
望舒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纸包:“这是桂花糖,我攒了好久都没舍得吃的,送给你。”
酸酸的桂花糖(确定不是坏了么?)小世子没吃过,他家的都是敲甜的,小世子开心地收下了。
妹妹送了小伙伴东西,景云也不能落下,景云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扒拉出一颗小夜明珠,送给了小世子。这颗小夜明珠是他帮人家作诗换来的,他本打算送给娘亲,现在送给小弟弟好了,等以后有了更好的宝贝,再给娘亲吧。
比指甲盖儿还小的夜明珠,小世子没见过,他家的都是比拳头还大的,小世子开心地收下了!
两个小包子都送了礼,小白也不甘示弱,它也是有小金库哒!
小白爬上蚊帐的承尘,从上头抓了两条正吐着蛇信子的五步蛇,大方客气地塞进了小世子怀里。
小世子:“……”
景云:“……”
望舒:“……”
一刻钟后,屋子里响起了小白的惨叫声。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被胖揍了,小白开始飚外语。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门外语不行,那就两门。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乔薇河东狮吼:“你叽叽叽都没用!居然把蛇藏在蚊帐上面?我是每天晚上都跟蛇睡在一起吗?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你躲!你还敢躲?给姑奶奶下来!看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
修理完那只臭小白,乔薇带着小世子坐上了栓子爹的马车,小世子身形与景云差不多,穿着景云的衣裳,脑袋埋在乔薇怀里,栓子爹直把他认成了景云,还问乔薇上街咋不带上望舒。
乔薇笑了笑。
栓子爹照旧将乔薇送去容记。
乔薇抱着小世子下了马车。
一进容老板的账房,便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插上了门闩。
容老板见是她,先是一怔,随即碎碎念地说开了:“哎呀,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昭王府的小世子不见了?官府怀疑是昨儿给太子做菜的民间厨子把小世子拐带出来了,正在严加审查呢,你跟昭王妃又……啊——”
容老板话说到一半,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转过来,他看清了那张脸,失声尖叫,“怎么会在你这里?你真把小世子给拐了?你这报复的手段也太强硬了!”
乔薇黑了脸:“不是我拐的,是这小家伙自己钻进我马车的。”
“我不信!”容老板不假思索地说。
看吧,就连容老板都不信她是清白的,换作昭王府的人,会怎么想?皇帝褒奖了她不假,可如果她拐走了他最疼爱的孙子,他也不会饶过她的吧?
小世子啊小世子,你真是害死我!
小世子不知乔薇为何看着自己,睁大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冲乔薇甜甜一笑。
乔薇没脾气了。
世子失踪是大事,昨夜最先发现世子失踪的是昭王府一个随行的小丫鬟,那会儿昭王正在殿中陪太子饮酒,昭王妃在厢房换衫,顺带着向奶嬷嬷抱怨乔薇这小贱人如何如何欺负她,其余人也全去伺候昭王妃梳洗了,小世子一个人坐在房中,看大人忙前忙后,无聊之下便溜了出去。
屋子里四五个大人,居然没发现孩子不见了……
这孩子充话费送的吧?!
等小丫鬟端着水盆进来,问了一句小世子呢,众人才知坏了事。
昭王妃已经弄砸了太子的宴会,若再把小世子弄丢,她不敢想象皇帝会如何怪罪自己,她不敢把事情捅到皇帝跟前,便只告诉了昭王。
昭王简直要被这蠢婆娘气死,全家的富贵都在这孩子身上,她居然敢把人弄丢,昭王也怕皇帝怪罪,暂且瞒下,悄悄派了人在宫里寻找。
皇宫里没找着,这才找到了宫外。
昭王没明着说是找孩子,只道小世子最爱的小白猫失窃,派了侍卫全城搜寻,而进过宫的民间师傅们理所当然地成了重点搜寻的对象。
昭王倒是没刻意针对容记,别的酒楼怎么查的,容记便也怎么查。
只是,若真查到什么,那容记就百口莫辩了。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小六的声音传来:“容老板,有官差来了,说是奉命搜查。”
乔薇看看怀里的小世子,再看看一脸惊吓的容老板:“把他交出去,说是他自己爬到我马车上的信服力又几成?”
容老板想也没想:“零。”
乔薇把小世子塞给他:“抱一下。”
容老板“花容失色”:“哎!小乔!关键时刻你不能这么坑我!”
乔薇回了自己账房,楼下的侍卫已经开始挨个角落盘查了,她麻溜地拿了一套望舒的衣裳过来给小世子换上,小世子没有男女之别,听说是小妹妹的衣裳,穿得很开心。
乔薇又蘸了胭脂,在他眉心涂了一点,唇上抹了一层,他本就漂亮,而今这么一打扮,更像个粉雕玉琢的小仙女了。
乔薇给“小仙女”扎了两个漂亮的羊角辫。
昭王府的侍卫找了过来,看见偌大的账房中,一个中年男子埋头打着算盘,一个年轻女子提笔记着账本,二人中间的桌子上,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娃盘腿而坐,左手一个木盒子(小包子小白送的礼),右手一块甜糕,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十分可爱。
乔薇淡定地扭过头,微微一笑:“几位爷有事吗?”
五人不由分说地走了进来,领头的国字脸道:“王府丢了只小白猫,看见没?”
“没。”乔薇笑着说。
几人进屋,每个角落、每个柜子,连桌子与床底下都搜了一遍,“小女娃”就大喇喇地坐在桌上,却反倒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那只猫多大,有什么特征?要不我也帮你们一起找找。”乔薇“贴心”地说。
领头侍卫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我们走!”
“是!”
一行五人又去了乔薇的账房,除了翻到了几套孩子的衣裳一无所获,问了小二,得知他们二当家有对龙凤胎也就释然了。
恐那伙人杀回来,乔薇抱着小世子从后门出了容记。
五人离开容记后,确实有些回过味来了,越想那孩子越眼熟,他们都在王府当差,自然见过小世子,只不过没有近身伺候所以见的不多,这要换奶嬷嬷,一眼就能认出来。
“老大不对啊,她的是龙凤胎,那她儿子呢?咱们找了整个酒楼就没发现第二个孩子。”机灵的小五说。
领头侍卫深深皱起了眉头:“再回去看看!”
几人折回了容记。
容老笑眯眯地迎上来:“几位爷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肚子饿了?小六啊,赶紧给几位爷上几盘咱们的拿手好菜!”
“好嘞!”小六爽快地应下。
领头侍卫抬手:“不必了,把刚刚那个女人叫出来。”
“哪个女人?”容老板装傻。
侍卫沉声道:“刚刚跟你在一起的女人,把她和她孩子都叫出来!”
容老板解释道:“不巧了,她带着孩子逛街去了,你们是知道的,小孩子嘛,都在屋里关不住……”
小五道:“大哥!她从后门走了!”
领头侍卫大掌一挥:“给我追!”
……
乔薇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抱个孩子临街逃窜。
小世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乔薇抱着他嘚嘚嘚嘚地跑,他以为在玩游戏,抱住乔薇脖子,咯咯咯咯地笑。
乔薇拿眼瞪他:“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害死了?”
这家伙昨天吃了她女儿几块糖,就害她与昭王妃杠上,今天又害她与昭王杠上。
乔薇点了点他鼻子:“你说你为什么不好好地待在你娘身边?为什么要钻进我马车?我儿子敢撇下我去跟别人回家,我打断他的腿!”
小世子似懂非懂地看向乔薇。
算了,一个小屁孩罢了,又懂些什么?怪只怪大人没看好。
王府侍卫追上来了,对着乔薇一声厉喝:“站住!”
谁傻谁站住?
乔薇抱着小世子拐进了一旁的巷子。
多亏力气越来越大,才能抱着小世子健步如飞。
几名侍卫没料到一个女人抱个孩子,居然比他们这群男人还跑得快。
领头侍卫道:“你们两个,从右边的巷子绕过去;你们两个,从左边的巷子绕过去,你守在这里。”
众人得令,从两路包抄,将乔薇合围。
乔薇左面是侍卫,右边也是,后边那领头的正火速追来,她跺脚,冲进了前方的巷子,几人也分别从两侧的巷子冲出去,只等到了下一条大道上将她前后堵死,一举擒获。
真是流年不利啊,这群人虽然不一定打得过她,却懂轻功。
眼看着后边的领头侍卫要追上她了,巷口也被包抄的侍卫堵住了,她进退两难,恰巧此时,一辆马车从巷口驶过,她深吸一口气,撞开一名拦路的侍卫,跳上了马车!
因动作太急,她竟没看清那车夫的长相,赫然是曾在南山书院门口给丞相做了车夫的燕飞绝。
燕飞绝唇角轻轻一勾,挥动马鞭,啪啪两声打在骏马上,骏马飞快地奔跑了起来。
车身陡然加速,没来得及稳住身形的乔薇向前一扑,扑进了某人怀里。
咝——
这一身的肌肉,硬得跟石头似的,把她脑袋都磕疼了。
乔薇一边揉着疼痛的额头,一边抱着小世子坐起来,嘴里不忘道着歉:“对不住了,公子,我不是故意的,事出紧急,唐突了!我躲一躲就走,对了我没撞疼你吧?”
说话间,她的目光移到了对方的脸上,当她看到那白玉冰清的面具时,瞬间怔住了:“冥修?”
姬冥修淡淡地拂了拂被她撞乱的衣襟,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脸冷漠。
在这儿碰到他也是够倒霉了,好容易印象好一点,结果又水深火热了。
乔薇窘迫,一时没察觉到他眸子里的冷漠,抱着怀里的小世子道:“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招呼都不打一声,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姬冥修没说话,也没看她。
乔薇终于察觉出了异样,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怎么不和我说话?”
姬冥修仍是没有反应,而他的眼睛又是睁开的,定定地看着珠花帘子,对身边多出什么人、又多出什么事,似乎浑不在意。
这么多天不见,一见却是这副样子,乔薇简直莫名其妙。
小世子看看乔薇,又看看一脸冷漠的丞相,小手抱紧了乔薇的脖子。
乔薇躬身打了帘子出来。
燕飞绝忙道:“怎么出来了?快坐回去呀,当心摔着!”马车跑得老快了呢!
乔薇低低地说道:“麻烦你把车停一停,我要下去。”
燕飞绝皱眉:“有人在追你啊!下什么下?到了京城再下!”
乔薇委屈地说道:“他都不理我。”
呃……少主这气生得够久的,许久没见少主这般了,看来是真在意这丫头啊。燕飞绝拍拍旁边的位子:“不嫌弃的话,坐我这儿吧!”
外头的坐板虽不如里边柔软,但能吹风也是极好的,乔薇抱着小世子坐下:“我抱个孩子没关系吗?”
燕飞绝权当她是担心孩子,就道:“大热天儿的,吹不坏她。”
“‘她’是昭王府的小世子。”
燕飞绝的手一抖,险些把马车驾进河里!
“你怎么把昭王府的小世子掳来了?”燕飞绝的表情像是被给雷霹中了。
乔薇欲哭无泪,连个不清楚她与昭王妃纠葛的人都说是她掳了小世子,她真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小世子咯咯一笑,歪在乔薇怀里睡着了。
燕飞绝没入京,而是将马车驾去了姬冥修在城外的一处别院,别院在山脚,独门独户,清净自在,前院种着几株绿竹,并一块白兰小花圃,顺着花圃,尽头便是一排房舍,房舍高出地面半尺,有一级石阶。
姬冥修走到石阶上,脱了鞋,着白色足衣踏上房舍下干净得纤尘不染的木质地板。
乔薇看向燕飞绝,燕飞绝挤眉弄眼,跟上去啊!
乔薇不跟,抱着小世子要离开,燕飞绝拉住了她:“这就走了?”
乔薇嘟哝道:“没见他脸臭成这样?我留下也是自讨没趣!何苦来?”
燕飞绝是知道她与自家主子的关系的,好歹偷听了那么多墙角不是?跟了少主多年,没见少主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还杀鸡用牛刀,叫他这个暗兵之王连夜给小丫头做个什么密不透风的罐子。
他一开始不明白少主是怎么受伤的,后面找海十三逼出了小丫头就是恩伯府大乔氏的消息,也就想通来龙去脉了,定是胤王那贼子在少主面前胡言乱语才激怒了少主。
话说回来,胤王嘴贱不是一天两天了,少主可从来没有生气过,便是五年前胤王做出那样的事,少主也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谁知时隔五年,这俩人都碰上了,还出了一段孽缘。
“少主受伤都是因为你,还不许他生你两天气啊?”燕飞绝是挺疼自家少主的,像疼自己的孩子一样,外人都道少主风光,但只有他们七人明白,少主能活到今天,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而这苦头还没到尽头,还得一直吃下去。
“他受伤了吗?”乔薇的心口微微一紧。
燕飞绝叹道:“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自己问他吧!”
乔薇撇了撇嘴儿:“他看他像是愿意和我说话的样子吗?你就告诉我一下会怎样?”
燕飞绝语塞,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半晌,才喃喃道:“一言难尽,总之是因为你!”
她?她没做什么呀?乔薇搜肠刮肚地想:“我没做什么呀?是不是胤王?”
这丫头总算不是太笨。
燕飞绝就道:“都怪你撒谎!”
乔薇以为是胤王找人把冥修给行刺了呢?怎么扯到她撒谎上了?
“我撒什么谎了?”她一脸茫然。
燕飞绝没好气地说道:“你跟胤王一早认识,为什么要瞒着少主?你知不知道少主跟胤王是死对头?”
乔薇冤枉:“我不认识胤王呀!谁跟胤王一早认……等等,我认识胤王?‘我’,认识,胤王?”
乔薇指了指自己,难道胤王与原主——
燕飞绝行走江湖多年,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小丫头的表情不像在撒谎,这回,轮到他纳闷了:“你真不认识胤王?”
乔薇把小世子塞给燕飞绝,推门进了屋。
姬冥修坐在窗前,拿着一本乔薇看不懂的书,一页一页地翻动着,凉薄的日辉落在他素洁的白衫上,反射起一片柔和的清光。
乔薇在他身前站定,正了正神色:“你伤势怎么样了?”
不出意外的,他没吭声。
乔薇又道:“先说好,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才要跟你解释这些的,我只是不想看到胤王那种小人奸计得逞,我不管胤王和你说过什么,但你都不要相信他的话,你有疑问,可以直接问我。
在你失约的那日,胤王来过一趟容记,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和你有关系的,他似乎对你十分了解,知道你是个朝廷命官,他骗我你自请下江南治水,没个三五月回不来,还反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着急离开京城,是不是在躲什么人?他口中的‘什么人’指的就是我吧?”
姬冥修眸光微动。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在躲我,我都没有相信他的话。”她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打听过下江南的是丞相,才没信的,“他能在我这儿搬弄是非,在你那儿未尝不可,他说我跟他认识,我就真的跟他认识吗?他还跑到我家冒充是孩子的爹呢!那我信了吗?”
姬冥修的大掌倏然握紧。
乔薇看向他,委屈地说道:“我都不信他,你为什么要信?”
姬冥修将一沓文书扔在了桌上。
乔薇拿起一看,全是一些户籍资料,每一页都写着滇都丽村,从首页至末页,没有一户姓乔的。
乔薇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好吧,我是伪造了来历,可这个是对官府伪造的,又不是对你,你没问过我哪儿来的。”
“你哪儿来的?”姬冥修问。
乔薇摸了摸鼻子,要告诉他真相吗?说自己是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阴差阳错投身在了原主的身体里,他会不会把自己当妖怪抓起来?或者,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又在胡编乱造?
“要说实话吗?实话可能有点夸张,我怕你不信。”她眨巴着眸子说。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她。
乔薇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所以你若是问我来自哪里、家中还有何人,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山上那间破屋子,身边是两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我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盖着一堆干草和孩子们的衣裳,小男孩儿往我嘴里塞冷掉的鸡肉,小女孩儿饿着肚子看我吃,他们小得像两只瘦猴……”
饶是如今已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可一想到那晚的场景,想到两个孩子差点饿死、冻死在那里,她还是会抑制不住地难受,“我的记忆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之后的事,你差不多都清楚;之前的事,你就算问我,我也没有印象。
如果你是介意我隐瞒了我和谁的过去,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是介意我和胤王……我现在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与他有过什么不清不楚的过往,但既然你们说有,那就有吧,你如果介意的是这个,那我无话可说。
我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言罢,乔薇转身,走出了屋子。
纤瘦的身子被日光照出长长的影子,落在光洁如新的地板上。
燕飞绝没抱过孩子,不知怎么摆弄小世子,又嫌弃又手足无措,把手臂伸得直直的,用一双手掌托着,看到乔薇出来,像见了救星似的:“快,快把小家伙弄走!”
乔薇从燕飞绝僵硬的手中抱过熟睡的小世子,走下石阶,穿上鞋下了地。
燕飞绝一愣:“哎?这就走了?谈得怎么样啦?都说开了没呀?”
说是说开了,但某人不信,她又有什么办法?
要她哭着求他相信吗?
她可做不出来。
但凡她前世有一点这个细胞,都不至于一个男票都没谈成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帅哥?
古代帅哥多的去了,上次那红衣骚年也不错啊,人家还是圣眷正浓的九殿下呢。
这家伙拽什么拽?
真当自己是丞相?
她走了。
真的走了。
真的真的走了。
喊她她都不会回头了!
“不是故意失约的,临时有事。”姬冥修的声音突然自屋内传来,“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没办法通知你。”
乔薇怔住,这是在向她解释吗?
【103】他有孩子?
发誓不回头的乔薇在听到那句迟来的解释后,若无其事地抱着小世子回去了!
乔薇进屋,将熟睡的小世子放到床上,随后来到姬冥修面前,将窗户推开了些,日照充足了,她才看清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你……伤哪儿了?”
“一点内伤,没大碍了。”姬冥修淡淡地道。
乔薇拉过他手腕,葱白指尖搭上他脉搏,凝神诊了一会儿,古怪地皱起了眉头:“你的脉象好奇怪,健康的脉象应为一次呼吸跳四次,寸关尺三部有脉,脉不浮不沉,和缓有力……而你的脉象,有些像实脉,邪气亢盛而正气充足,正邪相搏,气血充盈脉道,搏动有力,但若是再久一点,它又变成了洪脉……等等,还在变。”
恩伯府乃医香门第,大乔氏之母又是曾经轰动一时的沈神医,她会些医术似乎说得过去,只是峥伯爷夫妇过世时她才五岁,又听说是被捧杀着长大的,琴棋书画倒是精通,行医问药怕是一窍不通。
“你懂医术?”姬冥修略有些惊讶。
乔薇讪讪一笑:“我中医是个半吊子,才看了几本医书而已,让你见笑了,我说的不一定不准,你还是找别的大夫看看。”
姬无双医毒双绝,早给他把过脉,与她讲得差不了太多。
姬冥修沉吟片刻,忽然话锋一转:“你……不记得从前的事,是不是也不记得自己的身世?”
“嗯。”乔薇随意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姬冥修看了看她毫不在意的神色,微微困惑:“你不想知道?”
乔薇摇头,她又不是原主,知道原主那么多信息干什么?阴差阳错知道一点居然就是与胤王那个王八蛋牵扯不清的,再知道更多,她怕自己会吐血。
人生是她的,她想怎么走,她说了算。
原主曾向罗大娘坦言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她曾经怀疑过那个家里人是婆家人,但看样子她没有成过亲,只是未婚生子,那么赶她出门的就是娘家人了。
那样的家人,与前世抛弃她的家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如不知道,不如不要。
姬冥修淡淡点头:“不知道也好。”
声名狼藉的乔家长女,这个身份,毫无风光可言,远不如现在来得自在。
“少主我去熬药了,姬无双是说放两碗水吧?”燕飞绝在门外问。
乔薇四下看了看,与四合院不同的是,从进门到现在她没看见一个下人,她站起身道:“我来吧。”
燕飞绝求之不得,他给少主熬药,不知熬坏多少罐子了,幸亏姬无双知他粗枝大叶,把所有药包都多备了好几份。
乔薇拿上草药去了厨房,先找了个干净罐子,放入冷水,将药材泡进去,要泡两刻钟到一个时辰,闲着也是闲着,眼下又到了中午,乔薇索性往灶里添了柴火,开始洗菜做饭。
原本这一切都是燕飞绝的活儿,但既然有人代劳,燕大侠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小丫头挺能干啊。”燕飞绝嘴里叼了根稻草站在窗外,侧身倚着窗子,对坐在窗内的姬冥修说。
姬冥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余怒未消。
燕飞绝瞅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吊儿郎当道:“摘菜呢,手法挺准,又快又狠,手劲儿还大,你说我收她做徒弟怎么样?”
姬冥修没理他。
“倒水去了。”
“洗菜去了。”
“切肉呢,啧啧,那刀工。”
姬冥修依旧翻着书,目不斜视。
燕飞绝笑道:“得了别装了,想看就看吧,书都快被你捏烂了。”
可怜的书,终于被燕大侠解救了。
小厨房的菜都是现成的,有鱼有肉,还有一块罕见的大火腿,乔薇清理了鱼鳞与鱼内脏,又切了点肉与火腿,到后院儿摘了点新鲜白菜与丝瓜。
乔薇觉得在后院儿种点丝瓜、南瓜、小菜挺好,等新房子建成了,自己在后院也可以这么干。
乔薇切着菜,燕飞绝走了过来:“要不要帮忙啊?”
乔薇笑着摇摇头:“不必了,这边很快就好,你去外头坐会儿吧。”
别介,让你一个人做饭,少主的眼刀子快把我凌迟了。
燕飞绝坐到灶台后:“我给你烧火。”
乔薇不让他进厨房是怕他越帮越忙,可瞧他打火添柴的样子,倒也算娴熟,便点头道:“有劳了。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燕飞绝一笑:“我叫燕飞绝,你叫声燕大侠就行了,燕叔叔也行。”不能占少主便宜,占占这丫头的也是好的,想当初他稀里糊涂地“卖身”给少主,现在想起来还亏呢。
乔薇骨子里没那些阶级观念,爽快地唤了声“燕叔叔”,可把燕飞绝美翻了,添柴添得嗖嗖的,差点把锅给烧穿了。
“以后有燕叔叔罩着你,不怕他们六个欺负。”燕飞绝道。
“六……个?”乔薇纳闷地眨了眨眼,把切好的肉装进盘子,开始切丝瓜。
燕飞绝道:“少主手下一共有七个虾兵蟹将,十七和我,你见了两个。”
乔薇还是没认出燕飞绝是那日在南山书院炫了一手夺命花瓣雨的神秘男子,但她是见过十七的身手的,如果那样也叫虾兵蟹将,恐怕天底下没几个不是废柴了,她笑了笑,又道:“对了,燕叔叔,怎么没看到十七?”
燕飞绝挑挑眉:“在你身后。”
“嗯?”乔薇扭过头,果真看到不知何时从地里长出来的玄衣少年,吓得刀都差点掉了!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姬冥修手下七大高手,有擅长毒术的,如姬无双;有擅长暗器的,如燕飞绝,也有易千音那种堪称拥有一千张面孔的易容高手……而十七虽不懂那些旁门左道,却是武功轻功最厉害的一个。
十七的目光在乔薇身上搜寻了一圈,没搜到他的小望舒,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乔薇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才几次她就被吓得够呛,成天跟这群人待在一起,不得不说,冥修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啊……
饭菜很快便好了,一盘大碗红烧肉、一条豆瓣鲫鱼、一份青椒炒火腿、一盘清炒白菜并一钵丝瓜鸡蛋汤,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勾人的香气。
燕飞绝被勾得口水横流,没把柴给啃掉都算他定力好了。
乔薇解了围裙,到房中叫姬冥修吃饭:“不是隔夜菜,放心吧。”
姬冥修起身,去膳厅用膳。
乔薇把熟睡的小世子摇醒:“吃饭了。”
小世子迷迷糊糊地张开嘴。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抱着他去了桌上,他东倒西歪还想睡,乔薇递给他一把勺子,他抓住勺子继续睡。
乔薇看向一旁的姬冥修:“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随便做了,别嫌弃啊。”
姬冥修坐下,他坐下了十七才坐下,燕飞绝将乔薇按坐在姬冥修身边,他自己则搬个凳子,去了另一桌。
没办法,他们是不可以与少主同桌而食的,主就是主,仆就是仆,不必少主提醒,他们也分得清楚,只不过十七小孩子心性,不懂这些。
乔薇看了一眼孤零零坐在另一桌的燕飞绝,想开口,却见冥修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于是把话头咽下了。
十七不会用筷子,握拳似的将筷子握住的,这样会导致筷子分不开,乔薇索性给了他一把勺子。
姬冥修夹了三块肉、三片青菜、三片火腿与三块鱼给他,他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你也吃。”姬冥修见乔薇不动。
乔薇撇嘴儿:“你都不给我夹菜。”
姬冥修目光动了动,给她每样菜都夹了一些,乔薇很开心地拿起筷子开动了。
她就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不会成天胡思乱想,天大的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姬冥修却不同,他心思重,很难去生一个人的气,可一旦气上了,就会很久都消不掉。
“你尝尝这个。”乔薇夹了一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给他。
姬冥修没在意红烧肉,倒是一眼看到了她红肿的指尖:“怎么回事?”
乔薇愣了愣,发现他在看自己手指,浑不在意道:“没什么,被鱼鳞划了一下。”
姬冥修没再说什么,夹了一块鱼,把鱼刺剃了,轻轻放进了她碗里。
这一顿饭,姬冥修比平时多吃了一碗。
吃过饭,姬冥修拉着乔薇的手回了房,拿出金疮药,给她细细地抹上。
乔薇好笑地说道:“这点小伤都要涂药的话,我恐怕得买一车金疮药回来。”
本是一句无心之言,却让姬冥修皱起了眉头,摊开她掌心与指尖,乔薇不是疤痕体,伤到了很快便痊愈,但痊愈之前还是能看到痕迹,他轻轻地揉着她掌心几道淡淡的刮痕:“怎么弄的?”
切菜咯,种地咯,再不就是给孩子们做小点玩具,总之做事多,伤也多,但都没有大碍。
乔薇抽回手:“别看啦,我没那么娇气!”言罢,望了望床上呼呼大睡的小东西,“小世子怎么办呀?我在宫里跟昭王妃闹了点不快,然后我讹了她一点银子。”
连王爷都敢惹,一个王妃似乎不算什么新奇事了,姬冥修看着她:“一点?”
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朵:“一千两。”
姬冥修放下了金疮药。
乔薇小声嘀咕:“她肯定恨死我了,现在把她儿子送回去,她会觉得我是故意的吧?”
“你难道不是?”
乔薇倒抽一口凉气:“连你也……”话到一半,瞥见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你逗我。”
姬冥修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弯。
一直注意着二人动静的燕飞绝暗暗松了口气,这么多天少主都冷着脸,他都快被少主浑身的威压碾得喘不过气了,还是这丫头有本事啊。
可话说回来,少主的情绪素来没有波动,也是因为这丫头才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千万别有下次了,再来一次,少主不死,他都得吓死了。
姬冥修残忍地捏醒了熟睡的小世子。
小世子被捏醒了,居然没哭,顶着娇嫩的、被捏出了一道红印子的脸蛋,怔怔看着姬冥修。
“想不想回家?”姬冥修问。
小世子摇头。
姬冥修对乔薇道:“送他回家。”
乔薇:“……”
从前觉得这家伙好有爱心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
暮色四合,天际一抹霞光斜斜地落在城楼之上,将威严冰冷的墙体照出了几分淡黄的柔和之色。
城门即将关闭,行人寥寥无几,但驻守的侍卫却比往常多出一倍,每个人都打起了精神,对过往的每个行人、每辆马车逐一进行盘查,很快便查到了姬冥修的马车。
这是一辆两匹马的马车,暗红色车身,棕色车顶,石青色车轱辘,车夫也穿得毫不起眼,侍卫没将这辆马车的主人放在眼里,一鞭子打过去,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停停停!都给老子下来!”
“下来做什么?”燕飞绝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听了一下午小别胜新婚的动静的,他的精神有些疲倦。
侍卫不耐道:“检查!废那么话做什么?快给老子下来!”
燕飞绝冷笑,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敢在你燕爷爷面前抖狠,看燕爷爷怎么收拾你!
“飞绝。”
马车内传来姬冥修淡淡的声音。
燕飞绝的手一顿,收回了指缝的银针,从怀中亮出一枚令牌。
那侍卫看了令牌,一时间不敢相信,跑回去找了自己同伴一同前来观察,观察完,二人的脸上都换上了一副恭敬不已的神色,再不提搜车,亲自开路,让马车进入了京城。
就这样轻轻松地进城了,若换做自己,只怕藏在马桶都要被揪出来,乔薇啧啧摇头:“你家不是一般地有权势啊……”
她只是个乡下小寡妇,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还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怎么想都觉得他是眼瘸了。
驶入京城的要道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街上的商贩也将摊子摆了出来,货郎吆喝,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小世子坐不住了,扭着小身子往窗外爬,乔薇按住他,他倒是不哭的,但就是睁大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得乔薇都怀疑自己把他虐待了。
“行行行,抱你下去。”乔薇抱着小世子下了马车。
姬冥修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不见人上来,也下了车。
一行三人,漫步在斑斓的夜色中。
乔薇衣着朴素了些,但容貌妍丽,身姿娉婷,气质恬淡,淡蓝色裙裾自地面轻轻拂过,宛若一汪流淌在松间的泉水。
姬冥修则是一抹天边的月光,静静地照在泉水之上。
才子佳人,珠联璧合,怀中的孩子也是世间罕有的姿色。
这一家子走在大马路上,惹得众人频频回头,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小世子要吃糖,乔薇买了个糖葫芦给他。
他又要吃甜糕,乔薇又买了一盒绿豆糕给他。
他越来越不安分,扭着小身子要下地。
乔薇力气虽大,可架不住不能绑着他,他像条小泥鳅,滑不溜秋地便溜到了地上。
乔薇一把抓起他:“不许乱跑!”
小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乔薇。
“别这么看我,我不会心软的!”乔薇把小世子往姬冥修跟前儿一放,“你抱。”
“不抱。”
“你不是挺喜欢小孩的吗?”对望舒景云那么好,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亲生的呢。想到什么,乔薇眼波一动,唇角浮现起一丝得意,“是指喜欢我的孩子啊?”
就这么在意她啊呀,在意到爱屋及乌了……
姬冥修:你想多了。
姬冥修不喜欢孩子,丞相府与国公府的一个都没抱过,甚至谁靠近他一点,他都会十分嫌弃。
若非说谁是例外,就是景云与望舒了。
明明不是他的孩子,却莫名让他想要亲近,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一想到他们是胤王的骨肉——
姬冥修的大掌微微握紧。
小世子看到什么都想要,乔薇可没那么多银子给他挥霍,强行拎着他上了马车。
乔薇以为他们会去昭王府,却没料到是皇宫。
姬冥修将小世子带下马车。
小世子要抱抱。
姬冥修无情拒绝:“自己走。”
小世子可怜兮兮地跟了上去,一步三回头,泪汪汪地看向乔薇,好像乔薇把他抛弃了似的。
乔薇扶额。
很快乔薇发现姬冥修带小世子走的是北正门。
她记得崔公公向她介绍过,皇宫一共八门十三楼,其中南正门只为太后、帝后以及太子而开,大臣们上朝是走东正门,皇子们入宫是走北正门,公主们则是西正门,姬冥修不是皇子,却能走北正门,为什么?
乔薇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燕飞绝道:“主子有皇帝特旨,任何门都能走。”
“你家主子真的挺有来头的。”
燕飞绝笑而不语,姬家数百年望族,自前朝便是簪缨世家,到了大梁朝,所有前朝世家都被覆灭或削弱了,唯独姬家如日中天,少主不仅是姬家嫡长孙,也是大梁最年轻的权相,别说北正门,便是南正门少主也走得的。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姬冥修便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解决了?”乔薇忐忑地问,她可是“拐走”了昭王府的小世子,这么重大的罪名压下来,她不死也脱层皮了。
姬冥修点头,将手中的锦盒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乔薇打开锦盒,是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夜明珠她前世只在电视上见到过,还以为是假的呢,没想到真有啊,还这么大、这么圆、这么亮!
姬冥修看着她两眼放绿光的样子,嘴角动了动:“皇上赏你的,感谢你收留了小世子。”
乔薇一怔:“皇、皇上?你怎么和他说的?”
姬冥修坐上马车:“如实说的,小世子顽皮,爬进马车,你收留了他一夜,今早便赶着将他送回了京城。”
乔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皇上……真信啊?”
姬冥修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锦盒:“不信,你的赏赐哪儿来的?”
“也是。”乔薇没料到困扰了自己一天一夜的问题就这么轻轻松松解决了,释然地松了口气,心道皇帝真是个明君,却不知换做别人,怕是早被皇帝拖出去砍了,也就姬冥修深得皇帝信重,才顺理成章地办妥了。
乔薇把玩着锦盒里的珠子,爱不释手。
姬冥修又道:“皇上还说,你想卖的话,尽管卖。”
乔薇呛到了,收好珠子,一本正经道:“谁要卖了?我又不缺钱!我好好地收着,将来做传家宝。”
马车晃悠悠地行驶了起来。
“去哪儿啊,主咋(子啊)?”燕飞绝问。
“四合院。”
“犀牛村。”
二人异口同声。
说四合院的是姬冥修,说犀牛村的是乔薇。
“到底去哪儿?”燕飞绝皱眉。
姬冥修:“犀牛村。”
乔薇:“四合院。”
又是异口同声,不同的是,二人的台词掉了个个个儿。
乔薇大囧。
姬冥修轻轻一笑,凑近她,她的眼神一下子慌乱起来,姬冥修就爱看她故作镇定、眼神却慌乱得不行的样子:“今晚留下。”
乔薇装模作样地端起一杯茶:“留下干嘛?”
“交流经验?”
“噗——”
乔薇一个没忍住,一口茶喷了他满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进展那么快……唔——”
话未说完,没机会说了。
……
马车最终还是抵达了犀牛村,乔薇下车时,衣衫整洁、发髻纹丝不乱、神情严肃,姬冥修的表情比她更严肃。
“冥公子,我走了。”乔薇严肃地说道。
姬冥修严肃地回应:“嗯,乔姑娘路上小心。”
十分见外地道完别,乔薇迈步往村子里走去,姬冥修上了马车。
燕飞绝看看小丫头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少主稳如泰山的坐姿,最后,扫了一眼凌乱的车厢,床单都不知滚到哪儿去了,我就当我信了!
乔薇绷着脸回了罗家,孩子们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了,她先去看了看孩子,随即到厨房烧点热水准备洗澡,翠云恰巧在给罗永志做宵夜,看到她,眼睛就是一亮:“妹妹回来了!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大哥做饺子,给你也包几个?”
“好啊,谢谢大嫂。”乔薇嫣然一笑,从水缸打了水,放锅里烧上,顺便坐下帮翠云添柴。
翠云包着饺子,扫了一眼自家妹妹,眉头就是一皱:“妹妹,你的嘴巴怎么肿了?是不是又上火了?”
乔薇忙用手背捂住,清了清嗓子道:“辣椒吃多了。”
“这样啊。”翠云点点头,把包好的饺子下到锅里,“那我再给你抄份酱汁儿,你哥这份是辣的。”
“麻烦大嫂了。”乔薇含糊不清地说。
天儿热,又坐在火堆前,乔薇很快便热出了一身汗,扯着领口扇了扇,翠云一眼瞧见了她脖子上的红印子:“你被虫子咬了?”
乔薇眼神一闪,摸上脖子:“没……没有,是吃东西过敏,抓的。哎呀好痒,我去擦点药!”
言罢,落荒而逃。
……
翌日,燕飞绝送来了密不透风的罐子与一千斤荔枝,罐子是燕飞绝亲自设计的,保证滴水不漏、滴气不走,至于荔枝,则全是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的,鲜嫩得可以滴出水来。
乔薇按照原先商议的二十文一斤的进货价,结算给了燕飞绝。
看着手里稀稀拉拉几两银子,燕飞绝的表情有些精彩。
为博美人一笑,少主也是下够了血本啊。
容老板一进容记,发现后院儿全是整筐整筐的荔枝,惊得一跳:“哪儿来这么多荔枝?”
小六剥了一颗塞进嘴里,甜丝丝地道:“乔姐姐进的!二十文一斤,老便宜了!乔姐姐说我想要就原价,我刚买了二十斤,准备回去送给我爹娘和街坊们吃。”
容老板愣住:“多、多、多少文一斤?”
“二十呀!”小六又吃了一颗,乔姐姐说试吃不要钱,他都试吃小半斤了,真的好甜呀!
容老板像被雷劈了似的,头顶差点没冒出黑烟来,京城五百文一斤的荔枝,他后院儿居然只要二十文?他昨儿花五十两银子买一百斤荔枝,还没这个大、没这个新鲜……
呜呜,好肉痛。
荔枝在南部卖不起价,吃不完扔掉烂大街的一大把,可要是运到京城来,就成黄金价了,古代运输条件有限,一百斤荔枝,运到半路就得坏掉一大半,到最后辗转到商贩手中,能剩下二十斤新鲜的都阿弥陀佛了。
容老板一口气买了两百斤,给七大姑八大姨全都送了一筐过去。
乔薇自己拿了一百斤,分给了容记的员工们一百斤,剩余的全部以一百文一斤的价格卖掉,不仅比京城的便宜,还比京城的新鲜,没两日功夫,七百斤荔枝便一售而空。
乔薇坐在账房数银子,数得不亦乐乎:“……一百二、一百三、一百四……一共七十一两一百四十八文。”
荔枝卖到最后几十斤时,有几个大户人家竞价,生生将八十文的卖价炒到了八百,她又狠捞了一笔。
算上这笔银子,家具款可以提前结清了!
“乔姐姐,有人找你。”小六在门外道。
“谁呀?”乔薇将银子收好。
小六道:“是个姑娘,说姓多罗。”
乔妹纳闷,多罗明珠几时这般客套了,来找她还让小六通报,那丫头不该一阵旋风似的直接刮进她账房吗?
待到对方进了屋,乔薇才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不是多罗明珠,而是在皇宫有过一面之缘的多罗紫玉。
乔薇的眼底略过一丝惊诧,面上却扬起了标准的商业化笑容:“什么风把多罗小姐吹来了?多罗小姐是要定席面还是——”
多罗紫玉轻声道:“我找你有点私事。”
乔薇给小六使了个眼色,小六合上门。
乔薇亲自倒了杯凉茶给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不好意思,条件简陋,委屈多罗小姐了。”
“乔姑娘不必客气,我说几句话就走。”多罗紫玉优雅地坐下,这是一位比在月满楼见过的孟小姐更仪态万方的女子,从头到脚,浑身无一处不散发着优雅与温婉。
若自己是男子,定也喜欢这样的女子,乔薇心想,须臾看向她:“多罗小姐想和我说什么?”
多罗紫玉犹豫了半晌,低声道:“我与胤王定亲了,这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乔薇挑眉,原来是胤王的未婚妻啊,天啦,那王八蛋怎么定了个这么优秀的姑娘?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乔薇微微一笑:“我现在知道了。”
多罗紫玉的睫羽颤了颤,接下来的话她有些难以启齿:“我和王爷,是两年前定的亲,那时,你已经与王爷没有关系了。”
明明不是她介入了他们,可当着乔薇的面,这种话却始终没有底气。
乔薇淡淡一笑:“我跟他从来都没有关系,如果你是在外头听见了什么风声,要上门来找我兴师问罪,那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多罗紫玉忙道:“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请乔姑娘不要误会我。”
原本看她是明珠的姐姐,想待她多几分礼遇,可似乎,用不着了。
乔薇淡淡地勾起唇角:“我这人最讨厌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多多小姐不妨直说。”
多罗紫玉定了定神:“最初知道你们的事时,我有想过退掉胤王的婚事,但我母亲说,皇子的婚退不了,我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乔薇打断她的话:“你嫁不嫁他跟我没关系,还有,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事,我还打算嫁人的,还请多罗小姐慎言,别让别人误会于我。”
多罗紫玉捏了捏帕子,面色渐渐有些苍白:“你都已经跟了王爷,还想嫁人吗?”
民间和离嫁娶易,皇室却没有这样的先例,一日入皇室,终身是皇室,活是皇室的人,死是皇室的鬼,如若不然,她早把亲事给退了。
乔薇懒得与她争执:“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没人要,那么抱歉,我现在抢手得很,其中一个追求者还是你的未婚夫,如果你想挽回他,别再我这儿下功夫,想好怎么笼络他的心才是正经。”
多罗紫玉摇头:“我真的没有挽回他的意思,我只是身不由己,我身为多罗家的千金,我身上有家族的重任,你被逐出家门,原本觉得你可怜,而今想来,未必不是幸事一桩。”
乔薇真不明白这些人的奇葩脑回路,她对胤王的厌恶全都写在脸上了,还不够明显吗?
“多罗小姐,你真的想多了,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看上你的未婚夫,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带着孩子回府给你添堵。”
多罗紫玉咬了咬唇,道:“我愿意抚养王爷的孩子,待他们视如己出。”
乔薇喝茶的动作顿住:“视如己出?你说的是我的孩子吗?”
“是。”多罗紫玉艰难地说道。
若说之前乔薇还敬她是个姑娘家,给她留了几分颜面,现在,就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乔薇冷冷地放下杯子:“你是不是有病啊?我的孩子跟他有半毛钱关系?他凭什么来抢我孩子?你又凭什么替我抚养孩子?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明珠的姐姐,我照样撕烂你的嘴!”
孩子是她的,谁都抢不走!
亲爹也不能!
何况胤王那个王八蛋怎么可能是孩子他爹?
她的孩子那么优秀、那么好,哪一点像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乔姑娘,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没有执意让你与孩子分开的意思,我是说……”
乔薇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来:“你说什么都不重要!我不会把孩子让给你们!”
多罗紫玉语重心长道:“可那毕竟是王爷的骨肉,他们骨子里流着大梁皇室的血脉,他日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允许他们流落民间的。”
她以为她愿意上赶着给人当继母吗?她也不想啊,可她有什么办法?孩子有都有了,她总不能一辈子视而不见。
母亲让她效仿昭王妃,将庶子抱到跟前抚养,还说景云是神童试的小探花,定能比小世子更受皇帝喜爱。
她虽觉着委屈,但也只有认命。
乔薇冷声道:“想都别想!我孩子不是胤王的!跟你们皇室没有关系!你们是凭什么认定他们是胤王的骨肉?就凭我儿子那张脸?你们查过血型了吗?验过DNA了吗?乱认儿子是要遭雷劈的!”
“可是五年前你明明……”
“明明怎样?明明跟他睡了一觉?谁能证明?你们录像了吗?你们拍照了吗?把**拿出来给我看啊!”乔薇一激动,蹦出来的话多罗紫玉全都听不懂。
多罗紫玉被她几欲暴走的样子吓得够呛:“你……你先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乔薇拔出了匕首:“谁要跟你好好说?我警告你,谁抢我孩子,我就要了谁的命!”
多罗紫玉本身并不是一个心肠歹毒之人,也不愿抢走乔薇的孩子,可她不抢,日后皇帝知道了,也一样会抢,她以为自己就凭一个容记酒楼、凭一次对太子的救命之恩,就能让皇室血脉流落民间吗?
“我现在好声好气与你说商议办法,你不听,等事情闹大的一天,你就会后悔了。”
惹怒她不要紧,惹怒皇上,却是会没命的。
乔薇的匕首抵住她娇嫩的脖颈:“你只管回去把事情闹大,我死也不会让你们把孩子带走的!”
僻静的四合院,姬冥修正在房中翻看家具的图册,“他”下江南治水,半路突染恶疾,无奈返京,皇帝特许他在家疗养,短期内无需上朝,小日子清净得不得了。
燕飞绝啃着苹果走了进来。
“千音回来了?”姬冥修漫不经心地问。
“正回着呢,‘丞相’染病返京了,他再出现在江南,不得把人吓死吗?不过会不会来京城就不知道了,那小子玩性大你又不是不知道。”燕飞绝咬了一口苹果,走到桌前,“哟,看床呢,真有闲情逸致,还不知道那丫头都快急死了吧。”
姬冥修目光一顿:“她怎么了?”
“多罗家的小姐上门找她要孩子,她都快急哭了。”燕飞绝颠倒黑白地说,事实却是,快哭的是多罗,那小丫头举着刀,都快把人吓死了。
啧啧,小丫头真彪悍呐,他太喜欢了!
姬冥修二话不说站起身,走了出去。
自打姬冥修差点死了一次,燕飞绝就不敢让他落单了,铭安的车夫工作完全被抢。
燕飞绝三口把苹果啃完,追了上来:“你说胤王厉害啊,一夜就种了俩,少主你三天三夜,怎么就没整个娃出来呢?”
姬冥修脚步亦顿:“你胡说什么?”
燕飞绝捂住嘴:糟糕,他好像说漏嘴了,他答应凤倾歌保守秘密的!
姬冥修危险地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本相说一遍。”
【104】查探真相
燕飞绝想死的心都有了,什么不好开玩笑,非得说那个啊?他是出门没翻黄历啊,凤倾歌知道了,一定会骂死他的!
“少主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他干笑。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他:“燕飞绝,你有事瞒着本相。”
燕飞绝讪讪道:“没没没,我哪儿敢瞒着您呢?我吧,就是嘴欠,瞎说的!您别放在心上!”
“燕飞绝!”
姬冥修声线陡然一沉,燕飞绝心里一个咯噔,再不敢打马虎眼:“您不是……那啥……五年前失踪过三天吗?我以为您是找哪个相好去了,话说回来,您是去找相好了吗?”
他可没有相好!
有的话,早生出一窝小丞相了。
姬冥修犀利的眸光落在燕飞绝的脸上:“别顾左右而言他。”
燕飞绝被姬冥修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得心里一阵打鼓,他好歹曾是暗夜门的门主,可在少主面前,就是不自觉地矮了一头,一定是血誓的缘故,让少主从血脉上就压了他一头,唉唉唉,当初他是犯傻啊,非得臣服这么个小东西?坑死自己了吧?
“我……我我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又不是第一个找到您的!你有什么疑问就去问风倾歌吧?她比我清楚!”
姬冥修深邃的眸子里浮现起一丝冷芒。
燕飞绝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别以为少主暂时没了武功就拿他们这群老油条没有办法,少主要折磨一个人,那是有一千种办法让人生不如死,他真后悔当初和那帮龟孙子一个鼻孔出气,现在好了,要穿帮了!
燕飞绝捂住肚子:“少主啊,我……我吃坏肚子了!先去茅房了!铭安!少主要出门!你赶车!”
“哎——来啦来啦!”铭安兴冲冲地跑了出来。
铭安是小厮,说好听点儿是长随,打点姬冥修在京城的贴身琐事,却并不清楚一些机密要事,譬如七大高手,他就只见过十七与燕飞绝,可饶是如此,他也并不知二人的确切来历,只以为二人是主子花重金从外头聘来的护卫、暗卫。
这几日主子出门都带着燕飞绝却不带他,弄得他差点以为自己失宠了。
眼下有个表现自我的机会,他如何能够错过呢?
他看向姬冥修,灿灿一笑:“主子,我们去哪儿?”
容记。
乔薇轰走多罗紫玉后,一出房门,就见旁边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一颗颗人头上还滴溜着一双好奇的眼珠子,只恨不得把门给凿个洞出来。
乔薇冷眼扫过众人:“干嘛?一个个杵在这儿当门神呐?”
小六挠了挠头,笑比哭难看道:“乔姐姐,你男人没死啊?还要接你回去?”
那要是这样,他上次给那位戴面具的公子下药就太不厚道了,不知他和乔姐姐最终嘿咻没有,上天保佑没有啊,不然岂不成他罪过了?
乔薇淡淡地将双手插抱胸前:“死了又怎样?没死又怎样?你这么感兴趣,怎么,想嫁给他啊?”
小六深深地呛到了:“乔姐姐你……你脚踩两条船。”
容老板一巴掌拍上他脑门儿:“怎么说话的?这是脚踩两条船吗?这分明是红杏出墙!”
听到第一句还露出了欣慰之笑的乔薇,在听到第二句时瞬间黑了脸:“这么闲,手头的事都做完了是不是?新菜都练好了?”
何师傅走了。
“楼下的桌子都擦了?”
小六走了。
“茅厕都扫了?”
两个打杂的离开了。
最后还剩容老板,容老板扬起下巴,得意一笑:“我什么事都做完了。”
乔薇淡淡一笑:“站在这儿耗费体力,不怕晚上回家又没精力应付老婆?”
容老板欲言又止,指了指乔薇,又羞又窘地回自己账房了。
乔薇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看着桌上那杯多罗紫玉一口都没喝的茶,冷冷地笑了。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早先尚觉得多罗紫玉嫁给胤王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今一看,根本是天作之合嘛!
夫唱妇随,很有默契嘛!
毛病!
她的孩子干他们屁事?
她怀孕的时候,胤王在哪里?多罗紫玉又在哪里?
她生孩子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她和一双孩子快要饿死、冻死、甚至被人害死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没为她提供过一天遮风避雨的日子,一开口就是要夺走她的孩子,还美其名曰“替她抚养”,替个毛啊替!
有本事替她生啊!
没替她吃过一天苦,孩子都大了、懂事了、有出息了,又上赶着回来认亲了,晚了!
她才不管“自己”与胤王是不是真的有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那都是原主欠下的情债,原主已经用生命偿还了,她与胤王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却说多罗紫玉出了容记后,一双肩膀都有些微微地发抖,说不上来是被乔薇给吓的,还是被乔薇给气的。
金枝扶着她上了马车,打开旁侧的小暗格,取了一瓶醒神的凝露,轻轻擦在她太阳穴:“大小姐,你没事吧?”
想起脖子上那道冰凉的触感,多罗紫玉心有余悸:“我没想到她会亮刀子。”
“她就是个粗人,行事自然粗鄙不堪,小姐,咱们以后还是少招惹她为妙,免得她狗急跳墙,对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金枝语重心长地说。
“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多罗紫玉回忆起在画舫上看到的大乔氏,实在难以把那个梨花带雨的小女人与一个如此彪悍的村姑联系在一块儿,“大概,是她这几年吃了太多苦头,所以性情大变吧?金枝,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金枝撇了撇嘴儿道:“您有什么错?您贵为将门千金,身份上不知甩了她几条街,您肯抚养她的孩子,那是她与孩子们的造化!您瞧她那副喊打喊杀的劲头,哪儿有半分淑女的样子?孩子跟了她,谁知道会学成什么呀?”
多罗紫玉微微摇头:“我听说她儿子是神童试的小探花,她若真不会教养孩子,孩子也不会优秀了。”
金枝哼道:“那是孩子聪明,遗传了咱们姑爷!与她有什么干系?”
多罗紫玉道:“不可这么说她。”
金枝心疼地说道:“我这不是怕你受了委屈吗?还没过门就多出两个庶子来,你好心好意接纳她,她却不领情。”
多罗紫玉叹了口气:“我不是接纳她,是接纳两个孩子,孩子终归是无辜的。”
金枝无可奈何道:“您就是太心善了!府里三个小姐,就您是个菩萨,三小姐是从来不吃亏的,这事儿若换三小姐,怕是早把人给打死了;二小姐身子骨弱,实际最有主意,就您总是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您也为自己想想?”
金枝觉得那大乔氏简直就是眼睛瞎了才不听她小姐的劝,不说小姐原本是为了她好,就算不是,她把小姐得罪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等去了王府,一个妾室能有多大分量?还不是她家小姐说怎样就是怎样!
多罗紫玉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了,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错误,大概是太突然所以大乔氏接受不了,给大乔氏一点时间,想通了许就能明白她的苦心了。
就在主仆恶二人心思各异之际,一辆红顶棕身的二马马车自一旁驶过了,微风掀起对方的帘幕,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侧颜,尽管戴着面具,但鼻翼弧度美好,唇瓣与下巴都精致得宛若刀刻。
是他。
爹爹为自己相中的夫君。
可惜他推脱已有婚约在身,将这门亲事婉拒了。
自己对他倒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过是觉着他拒绝了将军府的亲事,对他有些另眼相看罢了。
“小姐,那是不是丞相?”金枝讶异,“丞相不是下江南治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多罗紫玉轻声道:“听说是突发顽疾,不得已又回来了,朝廷已改派了别的钦差。”
金枝嘀咕:“他哪像半点生病的样子?”
“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少管为妙。”
金枝小声道:“奴婢听说,他与姑爷是死对头。”
多罗紫玉的神色严肃了起来:“那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做女人的不要瞎掺和。”
金枝低下头:“是。”
……
却说乔薇被多罗紫玉一搅和,做菜的心情都没了,独自坐在“办公室”生闷气。
姬冥修推门入内,看着她黑得像锅底的脸,不禁勾起唇角:“谁惹你了?”
乔薇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胤王与多罗千金。王八蛋!都来抢我孩子!还搬出皇帝压我!皇帝怎么了?皇帝就能抢人孩子?”
姬冥修戏谑道:“你说是我的,皇帝就不会抢了。”
乔薇拿眼瞪他:“你想得美!”
姬冥修在她对面坐下,看到桌上放着一杯凉透的茶,问道:“我的还是别人的?”
乔薇淡道:“多罗小姐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还一口都没喝。”
姬冥修十分嫌弃,探出修长如玉的手,拿过乔薇的杯子,把被乔薇喝了一半的茶尽数喝光了。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乔薇问。
“大好了。”
“那能饮酒了?”乔薇话锋一转,她还记得拼酒的事,但姬冥修太能装,她死活没看出姬冥修醉了,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个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姬冥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想灌醉我?”
乔薇拉开柜门,取出了燕飞绝特制的罐子:“哪儿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的酒还没酿好。”
姬冥修拍了拍罐子:“你要这个就是为了酿酒?”
“是啊。”乔薇点点头,“你上次喝的苦苦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酒,但它没气泡,需要加糖密封进行第二次发酵,效果可能没机器填充的好,但肯定比之前的口味强许多。”
“机器?”姬冥修似是而非地看着她,他算博学了,却总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自己没听过的词汇。
乔薇想了想:“也可以理解为器具吧?但是我说的这个机器,比大梁朝的器具要高级一些。”
乔薇搜肠刮肚,拿出纸笔,向姬冥修图文并茂地讲解了几种家用机器:“……这是扫地机……这是洗碗机……”
姬冥修听得精神都为之一振:“你说的家乡是滇都?”滇都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朵:“不是滇都,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坐马车都到不了。”
飞船也不行,一定要回,恐怕得时光机。
姬冥修之所以认为她家乡在滇都,无非是她娘的药谷也在滇都,而她否认,他倒也不觉着奇怪,或许她娘另有来历,只不过——
“你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会记得这些?”他问道。
乔薇讪讪一笑:“就只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了。”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眼神太有穿透力,差点让乔薇以为他看出自己是个穿越者了,他指了指图纸:“除了洗碗机、扫地机、吹风机,还有什么机?”
乔薇又与他讲了几样自己“记得”的机器,讲得眉飞色舞,一扫先前的阴霾,连多罗紫玉闹出来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夺目的神采。
姬冥修看着这样的她,情绪不自觉被感染,也觉着心情好了起来。
乔薇讲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姬冥修倒了杯茶水给她,她喝了一口才记起正事:“对了,都忘记问你吃没吃饭了。”
“我不是来吃饭的。”姬冥修道。
“哦。”乔薇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两手交叠垫住下巴,美美一笑,“那你是来干什么的?专程看我的?”
姬冥修好笑地看着她:“我是来辞行的。”
乔薇的脸垮了下来:“你要去哪里?”
“江南。”
“公务?”
“私务。”
乔薇点头,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能专程来向她辞行已经够了,至于他要做什么是他自己的事,她没必要干涉。
“大概去几天?”她问。
姬冥修抚了抚她的手:“快的话月初回来。”去江南走水路,顺流而下,速度极快。
离开容记后,姬冥修留下铭安,带燕飞绝与十七下了江南。
而姬冥修一离开,乔薇也迅速投入了工作,先把本月的账目清算了一遍,再去自己的小厨房,把燕飞绝的罐子物尽其用,最后,又去大排档帮了一会儿忙,直至天色暗沉,才迈步回了村子。
两个小萌宝洗得香香的,正趴在床头分享自己的小金库。
望舒软软糯糯地说道:“哥哥你看,这是桂花糖,这是麦芽糖,这是奶酪糖,奶酪糖是老先生送给我的,说是从很远很远的草原买过来的,你要是把你的珠子给我,我就给你咬一口。”
景云看了看从某少爷那儿赚来的小珍珠,道:“那好吧。”
望舒拿过珍珠,很大方地让景云咬了一口自己的奶酪糖。
“妹妹,那是什么?”景云摇手一指。
望舒巴巴儿地看过去:“什么呀?”
景云趁她不备,又把自己的小珍珠拿了回来。
乔薇进屋时俩兄妹又去比别的私藏了,看着一双可爱的小包子,乔薇一颗心都要萌化了,要不是这双孩子,她实在难以想象被“丢”在异世的自己要怎么艰难地熬下去,对她而言,他们不仅是两个孩子,还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把他们从她身边抢走。
“娘亲!”望舒看到了乔薇,丢下小金库,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儿往乔薇怀里一扑。
乔薇接住了她,搂紧她柔软的小身子,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奶香,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满。
“娘亲,你抱疼我啦。”望舒扭了扭小身子。
乔薇微微一笑,松开了她,将她放回床上,又把儿子捞进怀里抱了抱,看着两个乖巧可爱的小萌宝,觉得人生最美,亦不过如此了。
夜里,洗过澡,乔薇躺到了两个孩子身边,自从乔薇将景云抱在怀里睡了一夜,景云就学会“作弊”了,上床时妹妹在中间,不过等妹妹睡着了,他就爬到中间了。
乔薇揉了揉他光洁的额头。
他舒舒服服地闭上眼,拿脑袋在乔薇掌心蹭了蹭,蹭得乔薇心头一片柔软。
乔薇低头,亲了亲他小脸:“景云。”
“娘亲。”景云应道。
二人的声音都低低的,怕吵醒望舒,自有一番默契。
乔薇犹豫了很久才揉着他发顶道:“娘亲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景云被揉得很舒服,往乔薇怀里靠了靠。
“娘亲以前……跟你们提过你们爹爹没?”
景云摇头。
乔薇轻声道:“那你们问过我吗?”
景云点头。
“我……是怎么说的?”
景云道:“你什么都没说,你只是哭了。”
“你们会难过吗?”乔薇问。
看到别人都有爹爹,他们却没有,说不难过是假的,可更难过的是娘亲掉眼泪,他们不想娘亲难过,所以再难过也都忍着,忍久了就习惯了,再也不去问自己有没有爹。
乔薇心疼两个孩子这么小就经历了这么多:“要是……你们爹爹他还活着,回来找你们了,你们会愿意跟他回去吗?”
景云沉默。
半晌,才眨巴着眸子问:“娘亲会回去吗?”
乔薇摇头:“那不是娘亲的家。”
“那也不是景云的家。”景云侧身,小胳膊抱住了乔薇:“景云只和娘亲在一起。”
乔薇心头有暖流淌过,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娘亲也想和你们一起。”
……
天香楼,江南最著名的烟花之地,美女如云,人声鼎沸,更奇特的是它是凭水而建,所有厢房都是湖景房,推开窗子,能看到青山环伺、碧波荡漾、湖面上奢华别致的画舫。
天香楼最贵的房间是天香阁,却并不建在水面之上,而是深入湖底,宛若地宫。
传闻一千两银子都买不了它一夜,从没有哪位脂粉客有幸一睹它的风采,然而今日,它迎来了一位贵客。
“主子,天香阁来人了!”丫鬟神色匆匆地进了一间厢房。
厢房中坐着一名身着淡紫色裙衫、腰肢纤细、曲线玲珑的女子,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淡扫蛾眉,从镜子里看到自己丫鬟,眼皮子微微动了一下:“来就来了,你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
丫鬟又道:“他叫您赶紧过去。”
“赶紧?他说赶紧就赶紧?呵。”她嘴里这么说,手上却迅速放下了螺子黛,站起身,按了按书架后的一个开关,书架连同墙壁一起向右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密室。
她提着一盏灯,自密室下了天香阁。
阁内,一名白衣男子静静地坐在官帽椅上,不咸不淡地喝着茶,在男子身边,站着一脸菜色的燕飞绝。
她眸光微微一动,跨过了门槛,风情万种地说道:“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姬冥修没理她,兀自用杯盖拨弄着杯中的茶叶。
她看向了对面的燕飞绝,燕飞绝无奈地望向他处。
别指望我了,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自求多福吧。
“这位爷不远千里到我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喝一杯茶吧?”她笑吟吟地道。
姬冥修冷眸微瞥,薄唇轻启:“凤倾歌。”
他声音不大,却莫名让凤倾歌的心里打了个突,凤倾歌敛去眉间轻佻:“少主有何吩咐?”
“关于五年前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凤倾歌的目光瞟向燕飞绝。
姬冥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道:“你不用看燕飞绝。”
燕飞绝摸了摸鼻子。
凤倾歌瞪了燕飞绝一眼,唇角扬起笑意:“五年前有什么事儿啊?少主是想知道哪方面的,给倾歌提个醒?”
“凤倾歌,我耐心有限。”姬冥修淡道。
凤倾歌张了张嘴,有些犹豫,又有些气急败坏:“少主如果指的是那件事,倾歌没什么可说的。倾歌找到少主的时候,少主已经昏迷了,倾歌也不知道少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姬冥修冰冷的目光落在凤倾歌的脸上:“凤倾歌。”
凤倾歌的心里毛了毛:“我是真不知道!”
姬冥修冷声问:“那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带着孩子来找我?”
“什么?她怀孕了?不会这么巧吧!女人怀孩子哪儿这么容易?别是她弄个假的来糊弄少主的吧!”话音一落,凤倾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再看姬冥修暗涌无边的神色,才恍然姬冥修是在拿话诈她,“少主……”
姬冥修重重地将茶杯搁在了桌上:“凤倾歌你好大胆子!”
凤倾歌赶忙福低了身子:“我不是故意瞒着少主的,实在是……我其实也不确定少主是怎么一回事,我连对方的人影都没看到,我发现少主时,那人已经离开了,你说我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万一是个男的呢?那我讲出来,岂不是恶心死你了?”
姬冥修脑补了一下自己骑在一个男人身上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滚。
凤倾歌当真不是故意瞒着姬冥修,要知道因为功法的缘故,姬冥修一直十分的清心寡欲,未效忠姬冥修时,她是名动江湖的媚音仙子,没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住她的媚术,初见姬冥修,姬冥修还是个不满二十的青涩小子,长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她动了点歪心思,想把这小美男捞回自己宫殿养起来,也好将来派上用场。
哪知自己的媚术都施展到十级了,姬冥修仍不为所动,反倒是自己遭到内功反噬,险些丧命。
姬冥修让姬无双出手相救,她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那之后,又有几次危机,都是姬冥修替她解决的,她便与姬冥修盟了血誓,誓死效忠他。
与姬冥修相处多年,可以说她是看着姬冥修成长的,对姬冥修某些方面的兴致也是最了解的,他从不碰女人,由不得她多个心眼,觉得他是喜欢男人。
但事后,她尝试着送了几个漂亮的小倌服侍他,他又膈应得不行,她才知他原来也不喜欢男人。
可那三日到底是谁?是男是女,她没有答案,只是唯一能确定的是,就算是男的,她家少主也一定是上面那个!
“说起来,那一次也是倾歌失职,明知少主旧伤复发,还留下少主一人去外头采买,要是倾歌一直陪在身边,少主也不会走丢,不会被人……咳咳,不会把人……那啥啥啥了。”凤倾歌“愧疚”地说。
燕飞绝憋得不行了,凤倾歌让他们几个保守秘密,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担心少主睡了个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他要笑死了!
少主睡男人的画面,太“美”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三日姬冥修旧伤复发,强行运功疗伤,不慎走火入魔,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对男人有感觉!
所以,那是个女人。
会是谁呢?
想到了什么,凤倾歌又道:“对了少主,那人应该看到了您的脸,我找到您的时候,您的面具在地上,您的令牌也在,所以我猜,如果她是清醒的,应该也知道您的身份。”
知道了他是谁,却不来找他,让他负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姬冥修微微蹙眉:“那是四月份的事?”
凤倾歌答道:“四月中旬。”
四月中旬,正是乔薇与胤王爆出了丑闻被恩伯府逐出家门的日子,没想到他也出了同样的事。
那个女人,会不会也给他生了孩子?
“有个孩子长得很像我。”
“那就是你的呗!”凤倾歌道。
“也像胤王。”姬冥修说。
凤倾歌怔住。
燕飞绝意识到了什么:“等等,少主,你说的不会是那小丫头的孩子吧?那不能是你的,小丫头跟胤王一夜风流,还被胤王刺了一剑,不是真的干了啥,胤王会这么动怒么?”
“找到她。”姬冥修正色道。
燕飞绝的右手背拍了拍左手掌心:“这……这怎么找啊少主?凤倾歌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确定,更别说身份容貌了,这不是大海捞针么?你也太看得起海十三了,他就算手下养了一千只蛾子,也查不出当年的蛛丝马迹啊!”
“我要的不是借口,是结果。”姬冥修面无表情地说完,起身离开了天香阁。
他有想过,那或许会是个陌生的女人,也或许有了一两个陌生的孩子,他不喜欢,通通不喜欢,但有没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女人是乔薇?孩子是望舒与景云?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牵扯着,让他不惜倾尽天下之力,一探究竟。
“你干的好事!”屋子里只剩凤倾歌与燕飞绝,凤倾歌毫不客气的朝燕飞绝瞪了过来。
燕飞绝摊手:“这怎么能怪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少主要知道真相。”
凤倾歌没好气地道:“就你嘴欠!”
好吧,他嘴是欠了点。
凤倾歌又道:“你说的小丫头是谁?”
燕飞绝从果盘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大口咬下去:“恩伯府的大乔氏,被逐出家门的弃女。”
凤倾歌蹙眉:“就是死缠着胤王的那个女人?”
燕飞绝呵了一声道:“现在是胤王死缠着她了。”
凤倾歌倒是没揪着乔薇与胤王的过往不放,也不认为乔薇有过一个男人,就不能再开始第二春,女人嘛,虽是时代的弱者,但若能活出强者的姿态,也是一种能耐。只不过,她有些诧异少主五年前不想娶人家,怎么五年后会把人家挂在嘴边?
燕飞绝吃着苹果道:“少主一开始不知道她是谁。”知道估计立马不给发展的机会了,哈哈哈,小丫头真机智,恐凤倾歌误会,补了一句,“她不是故意骗少主的,她失忆了。”
凤倾歌沉吟片刻:“少主喜欢她?”
燕飞绝若有所思:“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反正对小丫头挺上心的。”
凤倾歌白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我没看出少主有多喜欢,倒是看出你挺在意她了,一口一个小丫头,叫得可真亲热!”
燕飞绝坦荡地说道:“那必须的!她都喊我燕叔叔了!”
……
天蒙蒙亮,乔薇与景云便起了,许是那晚的话触动到了景云什么,他比往常更勤奋、起得更早了。
小望舒与小白在床上呼呼大睡,景云坐在窗前,默读着老秀才送给他的书,一边读,一边不时用笔在白纸上做个笔记。
如今条件好了,他们不再用竹简,而是用崭新的白纸。
景云喜欢墨汁在白纸上游走的感觉,像执掌着一种乾坤一样。
多罗紫玉又去了容记一次,乔薇是半点不想看到她,这几日都没去容记了,专心在家务农、做皮蛋、带孩子。
乔薇想先上山摘点野菌与蘑菇,上次在宫里做的虾滑菌菇汤,她回家后给孩子们也做了一份,望舒与俊哥儿都挺喜欢,景云吃不得虾,她便另做了一份肉丸子菌菇汤,景云把一大碗全部扫进肚子了。
看着两个小包子把她做的东西美滋滋地吃完,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乔薇背上篓子,摸了摸儿子脑袋:“娘去摘点野菌和蘑菇,你在家陪着妹妹。”
景云合上书本道:“我也去吧。”
他喜欢和娘亲上山。
时辰尚早,这会儿上山还来得,就是望舒去不了,这小懒猫每天是不睡到上课的前一刻不罢休的,乔薇与翠云打了声招呼,让帮忙看着点望舒,随后便带着景云上山了。
小白睁开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清晨的深山空气怡人,凉爽如秋,太阳自东西冉冉升起,金色的晨曦照在翠绿的树叶上,将叶边渡了一层金光,鸟叫声不绝于耳,听得人精神爽利。
乔薇与儿子各背了个小竹篓子,开开心心地上了山。
小白有个迷你小背篓,碗口大,偶尔能装三两个果子什么的,不过它一般偷偷用来装蛇。
它又看见了一条小花蛇,滴溜溜地跑过去,小爪子一抓一扔,将小花蛇丢进了篓子。
【105】接孩子回府
乔薇每多上山一次,都会更喜欢这里一点,她天生不爱闹市,就中意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
景云也喜欢,大大的山坡,绿绿的草地,树荫蔽日,溪水潺潺,鸟鸣声声入耳,简直是天然的游乐场。
乔薇将儿子带去了以往摘野山菌的林子北面,常来摘野山菌的缘故,乔薇顺便放了个捕兽笼,希望运气好能猎只野兔野鸡,但这一带的野兽明显精明一些,很少上钩。
给空荡荡的捕兽笼换了诱饵,乔薇与儿子开始采摘周围的野山菌。
野山菌中含有丰富的单糖、双糖和多糖,有些野山菌中甚至含有大量的葡萄糖、果糖、半乳糖、甘露糖等,可以显著提高机体免疫系统的功能,还有不少蛋白质维生素,可以说是非常营养美味的食物了。
“这个是松菇,专门长在松树下,你找到松树基本上就找到它了。”乔薇带儿子走到一片松树下,那儿有成片的松菇,乔薇摘了一个,用准备好的棉布将菌体表面的粘液擦掉,“这个粘液要先擦,不然等带回去就很难弄掉了。”
景云点点头,难怪娘亲给他篓子里装了一块棉布。
母子倆开始采松菇,松菇不算特别名贵的野山菌品种,没有黑松露、松茸那么有名,但是它有一项其他菌菇难以匹敌的功效——润肠。
小景云摘得十分认真,摘完,会细细地擦干净,再准确无误地放进背篓,很快,他小小的背篓中便有了一层薄薄的松菇。
突然,他看到了一团像银耳又像蜂巢的东西:“娘亲,这是什么?”
乔薇擦了汗,走过来一看,眼神亮了。
如果她没认错,这应该就是传闻中有价无市的羊肚菌。
羊肚菌可是好东西,比松菇的营养价值丰富多了,人体中的蛋白质是由二十种氨基酸搭配而组成的,而羊肚菌就含有十八种,其中八种氨基酸是人体不能制造的,由此可见,它有多厉害了,除此之外,维生素的含量也极为丰富,还能消食和胃,化痰理气……总之,各种好,口感更没得挑。
只不过,羊肚菌太过稀少,一般很难碰到,乔薇进山这么多次,一株都没看见,没想到被儿子给遇上了。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乔薇指着羊肚菌道:“儿子,这是羊肚菌。”
“是羊肚子的羊肚吗?”景云问。
“对。”乔薇点头。
景云是见过羊肚的,确实有些像,难怪叫羊肚菌了。
“这个可以吃吗?”他好奇地问。
乔薇笑道:“当然可以,它的味道比咱们之前吃的几种野山菌都要好。”
之前的野山菌已经够美味了,比那些还要好,会是什么味道呀?
景云吸了吸口水。
乔薇哈哈一笑,好难得看到儿子这么嘴馋,平时都是望舒那个小吃货才会露出这种贪婪又狡黠的表情。
景云不好意思地红了小脸。
之前已摘了不少松菇,篓子装得差不多了,约莫摘了三斤羊肚菌便再也装不下,看着儿子那沉甸甸的小背篓,乔薇有些心疼,把小白叫过来。
小白不来,小身子往树后缩。
乔薇去抓它,它跐溜一下爬到书上。
乔薇困惑地拍了拍手:“干嘛呀?还躲树上了?不就让你装几个蘑菇吗?给我下来!”
不下来。
小白摇尾巴。
乔薇眯眼:“学会偷懒了是不是?只想吃东西不想干活了是不是?给姑奶奶下来!我数三声,不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白可怜巴巴儿地下来了,磨磨蹭蹭地走到乔薇脚边。
乔薇一把拎起它来,打开它背上的篓子,一条小花蛇钻了出来,惊得乔薇把小白一把扔了出去!
小白撞上了大树,吧唧,在树上定了两秒,随即吧嗒一声跌回了地面。
它一跌,小花蛇趁机开溜了,很快,另外两条小黑蛇也开溜了。
乔薇的脸黑成了炭,上次这小家伙在承尘上藏了七八条毒蛇,她还没好生与它算账呢,又抓?
“臭小白你想干嘛?!”
小白摇尾巴,人家就是想养几个蛇宝宝,养大了再一口吃掉嘛。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小白与毒蛇宝宝们说拜拜,然后被胖揍了一顿。
……
二人一兽回到罗家时,望舒刚刚睁开眼,她不知娘亲与哥哥又丢下出去她“娱乐”了,还很兴奋地扭着小屁股:“你们都在呀,我今天是不是起来得很早?”
是,很早,我跟你哥哥都摘了一趟蘑菇回来了。
乔薇笑着把菌菇拎进了厨房。
翠云惊讶:“咋这么多?”
乔薇就道:“今天的菌菇好,忍不住多摘了些。”
翠云瞅了瞅外头的天色,解下围裙:“我先去地里了,你帮我看下俊哥儿,待会儿你要是出门,就把俊哥儿送到我娘那里。”
“好。”
早餐是白面馒头与面条,乔薇煮了一锅瘦肉丸子菌菇汤,里头有松菇也有羊肚菌,羊肚菌的口感果然嫩滑独特,乔薇这种对美食并不怎么执着的人都吃得有些停不下来。
“奶奶和舅舅舅妈呢?”望舒软软糯糯地问。
乔薇喝了一口菌菇汤:“奶奶和舅妈下地干活了,舅舅出去收虾了,以为谁都像你是个小懒虫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望舒不服气地说道:“小弟弟也在睡呀!”
乔薇好笑地说道:“你都五岁了,还跟半岁的小弟弟比,羞不羞?”
望舒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嗫嚅道:“那……那好吧,等我再长到半岁的时候,我再睡懒觉好了!”
乔薇一个没忍住,笑了:“人只会越长越大,哪里越长越小?”
望舒拿出了手指,一根一根地掰:“等我长到一百岁,就又一岁了嘛。”
要真是这样就好咯,姑娘!
乔薇捏捏她脸蛋,舀了一勺菌菇汤给她:“快吃点,吃完去上学。”
“好!”望舒爽快地应下,抱起小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乔薇包了两斤松菇与羊肚菌,送孩子们上学时一并给老秀才送了过去,因孩子们赶着上课,她忘记提醒老秀才松菇润肠,不能一次性吃太多。
之后,乔薇将小俊哥儿抱去了赵家,自己则带着农具去了高粱地。
胤王主仆与许世杰虽然讨厌,但有一说一,锄草还是锄得挺干净的,乔薇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除了几株刚冒出头的顽固性杂草之外,再无其它。
种高粱最害怕的不是杂草,而是蝗虫,也就是俗称的蚂蚱,那东西繁殖快、食量大,若是高粱地里招了它,收成就黄了。而今年雨水少,正所谓久旱必蝗,乔薇就更担心会有蚂蚱来祸害她辛辛苦苦种植的高粱了。
乔薇每日都会带着小白在地里巡视一遍,小白对蚂蚱敏感,一点点虫卵都能找出来,就是十亩地那么大,跑得好辛苦。
今天还被揍了,小白有情绪,不进高粱地。
乔薇:“进不进?”
不进。
乔薇从篓子里拿出一块自己做的香芋甜糕:“进不进?”
进呀!
小白抱着甜糕,开开心心地进啦!
一人一兽捉蚂蚱捉得热火朝天,久不露面的许世杰又来了。
“娘子!”他扬起大大的笑脸,“我又来看你啦!你在干活儿啊?我帮你啊!”
乔薇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许世杰笑道:“娘子是不是生气我这么多天没来看你呀?娘子你听我解释嘛,我一直都想过来的,但我老爹生病了,我要给他端茶喂药,他的病一有起色我便赶来看你了!”
乔薇自高粱叶上抓了个小蚂蚱:“说的好像我很稀罕你似的,许公子,入戏不要太深。”
许世杰摸了摸鼻子,故作嗔怒道:“娘子说什么呢?我是你相公啊,你不稀罕我稀罕谁?”
乔薇亮出匕首:“你再把相公挂嘴边,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
许世杰吓得往后一跳:“娘子莫冲动!”
“娘子也不许叫!”
许世杰闭了嘴。
虽不知这家伙是哪儿来的江湖骗子,竟知晓她那么多事,但从前留着他是为了给胤王那个王八蛋添堵,最近胤王不来了,许世杰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乔薇晾了许世杰一会儿,许世杰自讨没趣,但又不好就此离开,毕竟林妈妈开的天价陪嫁真的很诱人呢,也毕竟乔薇真的很漂亮的,两个小萌宝也是巨大的潜力股呢?娶了这个女人,简直像娶了一座有待开发的金矿,是个男人都不会放弃的吧。
而且一段日子相处下来,他是真有点小小的动心。
他见过的女人,或是像他娘一样软弱无能,或是像他的丫鬟一样温柔似水,亦或是像他的嫡母心机深沉,唯独没有小乔这样的,潇洒、霸气、不矫揉造作,关键时刻能像座山挡在家人面前——
他不会承认,和小乔在一起,就是超有安全感。
乔薇不理他,自顾自地在高粱地里找蚂蚱。
许世杰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突然一条菜花蛇自他脚边游过,他吓得上蹿下跳!
很快,两条,三条,四条……
菜花蛇结阵朝这边爬了过来,许世杰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了高粱地。
乔薇冷笑,几条没有毒的蛇就虾成这样,还妄想娶她?知不知道她每晚都和毒蛇过夜?
小白大摇大摆地晃过来,秀了秀肱二头肌,小爷厉不厉害?
乔薇一巴掌拍上它脑门儿:“干活!不许偷懒!”
自高粱地回来已是中午,罗大娘他们也全都回家了,堂屋里坐着一个人,穿暗纹锦服,身材高大,气质沉稳,肤色略有些青玉一般的白色,比正常男人显得阴柔许多,罗大娘听说他是京城来的,忙拿出了家里最好的茶叶招待客人,可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与他在一块儿,罗大娘总有股紧张的感觉。
乔薇的眸光在他身上落了落,微微惊讶,面上却不显,笑着道:“崔老爷驾临寒舍,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崔总管循声侧目,看到农妇打扮的乔薇,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什么蓬荜生辉,乔夫人快别埋汰我!”
“是认识的啊。”罗大娘凑近乔薇,小声说,“不是外头来的骗子啊。”
不怪罗大娘多心,实在是乔薇的生意越做越大,免不了一些人心怀不轨,要上门讨点便宜。
乔薇点头道:“是我在京城认识的贵人,天儿热,干娘帮我们煮一碗绿豆汤吧?”
“好嘞!”罗大娘去了厨房。
乔薇去后院打水洗漱了一番,又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出来与崔总管谈话:“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崔总管含笑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杂家找你,自然是有事了。不过你住得也太偏了,让杂家好找!”
乔薇笑了笑。
崔总管又道:“皇上赏了你这么多银子,你怎么不找个好点的住处?”
罗家的住处在村里已经算条件很好了,又大又敞亮,有三间正儿八经的卧房,一间大堂屋,一个后院儿,厨房与柴房连着,并一个大猪圈与鸡圈,屋舍后绿竹交错,空气怡人。只是在崔总管看来,那么有本事的女人,应该在城里注更大更好精致房子才对。
乔薇笑道:“我山上在建房子,很快就能建好了。”
“我说呢。”崔总管喝了一口茶,切入正题,“杂家这次来,是想与你谈笔生意。”
“哦?什么生意?”乔薇来了兴趣。
崔总管道:“上次你送给杂家的……蛋?”
乔薇一笑:“松花蛋。”
“对,松花蛋。”崔总管笑着点点头,“常听九殿下向皇上炫耀松花蛋多美味多可口,我早馋得不行了,奈何宫里没有,外头也难买到。我吃了几个,觉着味道不赖,便想找你买一些。”
乔薇没问崔总管为何不上容记,崔总管能找到她家来,想必已经去过容记了,不在容记下单,自然有他的道理。
皇宫人口过万,随便吃上几顿,都是一笔不可小觑的数字。
顿了顿,乔薇问:“崔总管想要多少?”
崔总管没立刻回答,而是道:“你卖多少钱一个?”
“这个得看崔总管要多少了,既然崔总管找到我家来,价格上我自不会比容记卖出去的贵,一万枚以下八十文一个,一万零一到五万,七十文一个,五万以上,九十文一个。”
前面听着还算过得去,最后一句却把崔总管吓到了:“怎么数量多了反而贵了?”
“数量太多,我必须超量扩大生产规模,这是有风险的,万一日后没有这么多订单了,我请的人、我租的地、我买的仓库都会闲置,所以最好不要一次性下那么多。”
崔总管在内务府混迹多年,与不少商户打过交道,任谁听说是宫里的生意,都尽量往大的订单做,乔氏却懂得量力而行,将主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实属难得。
崔总管就道:“那就每月一万零一个,你觉着如何?”
多一个,就每个便宜了十文,这买卖真划算。
一个鸭蛋的成本不到两文,大批量采购还会便宜一些,卖七十文一个已经是天价中的天际了,又数量如此庞大,乔薇可不会嫌弃自己赚的少。
“只不过……”崔总管不动声色地说道:“价格上能不能再便宜一些?七十文买个松花蛋,太贵了。”
“崔总管,我外头可卖两百文一个呢。”
他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直接找上她家了:“咸鸭蛋才二十文一个。”
“咸鸭蛋全国各地都能买,可松花蛋独我这一家,味道你也尝过了,保证不让人失望,我这儿还有不少松花蛋的做法,崔总管若是喜欢,我可以全部教给你。”
崔总管有些心动。
乔薇趁热打铁:“您也看到了,我这家徒四壁的,我又没个男人,养活一家老小不容易,别看它只是个蛋,蛋做法比咸蛋复杂,我要请人,要搭建厂房,各项花销算起来,这个价不贵了,但崔总管这么照顾我,我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这样,每个松花蛋分您十文钱的红利,您看怎么样?”
拿回扣在内务府是常事,不然怎么说内务府里个个儿是肥缺呢?
一万个松花蛋,一个十文钱的回扣,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两银子啊!这可不是小数目!
乔薇打出最后一张交情牌:“不瞒您说,松花蛋我供货给容记都是一百文一个,容记卖出去是两百文,但卖出去的利润还得再分我七成,我给您的价真是良心得不能再良心了,谁让您在宫里帮过我呢?有这份交情在,我宰谁都不会宰您。”
崔总管被哄得服服帖帖的,嗔了她一眼:“你说你这张嘴啊,真是死都给说成活的了!我不答应你都不好意思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但乔薇还是有必要上容记与容老板知会一声,毕竟这单买卖不走容记。
……
“你抛弃我你抛弃我你抛弃我!”听完乔薇的话,容老板撒泼了。
乔薇耐心地哄道:“你别生气嘛,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酒楼的生意着想吗?你想啊,我又没卖到外面,只是卖进了皇宫,皇宫的人吃上瘾了想再买多的,得上哪儿呢?不还是容记吗?我只是按量给他单子,单卖我是不卖的。我赚,你也赚,相互带动,这不是win—win吗?”
“微微?”容老板皱眉。
乔薇道:“双赢。”
容老板仔细一寻思,确实是这个理,皇宫人多,主子奴才都有,内务府又不是无限量供应,想多吃还是得外边买,这事儿可以有。
想到什么,容老板又问:“这么多松花蛋,你做得过来吗?”
做不过来也得做,这么好的发财机会,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了?趁着崔总管在任,能捞一笔是一笔,等哪日他从位子上退下来了,这肥缺或许就也不翼而飞了。
一万零一个,每天做三百多就够了,容记那边每日五十个的定额不变,平均算下来,一日不到四百,辛苦一点做得出来,再不济可以请人,不算多大的工程。
打定主意后,乔薇回村,把自己接了大单的事与罗大娘说了。
罗大娘惊到了:“哎哟哎哟,一万……这……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只是“试营业”的数目,相信宫里的贵人吃得欢,崔总管还会加单。
乔薇笑了笑,说道:“我不是马上交货,不用太赶,可以慢慢做。”她与崔总管商议的交货时间是两个月,而皮蛋的成熟期为一个月,她只需赶在第一个月以内做完,等到交货之日,所有皮蛋都会腌制成功了,“以后生意做大,请的人多,做法难免泄露,再想卖出这个价就不可能了。”
罗大娘觉得与这丫头一起生活,几乎每天都在被“惊吓”,她定定神,问道:“现在你需要请几个人?”
乔薇想了想:“生手的话,三四个就够了。”
罗大娘摆手:“那你甭请了,咱们自己就能做。”
乔薇看问题比较长远:“现在是能做,可等以后生意做大了,光凭咱们几个就做不来了,还是得早些培养生手,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出不了货,我明天去京城看看,买几个机灵的下人回来。”
罗大娘一怔:“买?”
罗大娘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可从未买过奴才,倒是村子里有人挨不住贫困,把孩子卖掉换钱的,刘婶子前段日子上京,就是把女儿“卖”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做丫鬟,听说是那夫人怀了身孕,不方便伺候老爷,又恐后院的姨娘们争宠,这才从外头买了个好掌控的小丫头代替自己笼住老爷。可怜那刘家姑娘,水灵灵的丫头片子,就这么给个可以做爹的男人暖了床,听说运气好的话能被开脸做个姨娘,运气背就只有自己咽苦水的命了。
她看向乔薇,“咱们家可不能……干那种事啊?”
乔薇知道罗大娘心软,不过时代的大环境如此,就算她不买下人,别人也会买,这种事在官府是合法的,买回来的人比请来的短工靠谱,她以后还会有不少赚钱的营生,有自己的心腹会比较妥当。
翌日,她便启程去了京城,听说要入京,两个孩子缠着要跟来,一边一个抱住她大腿。
她好笑地说道:“娘亲可不是去玩的。”
“我们也不是呀!”望舒巴巴儿地说。
不是才怪了?谁不知你那点小心思呢?
“娘亲娘亲娘亲!”望舒一个劲儿地往乔薇怀里钻。
乔薇最招架不住这家伙的卖萌攻势,又去向老秀才请了假。
被松菇润肠得无以复加的老秀才正巧需要休息,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照例是先坐栓子爹的马车去镇上,再从镇上雇车行的马车入京。
依旧是关师傅。
两个小包子也认得他了,望舒抱着小白,甜甜地唤了声“关爷爷”,关师傅高兴地抓了一把糖炒花生给她。
望舒眨巴着眸子道:“谢谢关爷爷啦,但是娘亲说我牙坏掉了,所以不可以吃糖哦。”
其实是她不喜欢吃花生啦!
关师傅被逗乐,又问景云,景云也不爱花生,小白倒是喜欢,小爪子捧着花生,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马车晃悠晃悠地驶离了小镇,走在宽敞的官道上,看两排的房舍与白桦树急速倒退,望舒兴奋地眼睛发亮:“娘亲娘亲,我们去京城会见到冥叔叔吗?我都好久没见他了!”
乔薇揉揉她小脑袋:“你冥叔叔下江南了,过段时间才会回。”
“哦。”望舒有点小失望,“那是要过多久呀?”
“你冥叔叔没说。”乔薇道。
“三天?”望舒竖起手指。
“不知道呢。”
望舒把食指与大拇指也竖了起来:“那就、那就五天。”
乔薇看着她急切的小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你很喜欢冥叔叔吗?”
“对呀!”望舒不假思索地说。
“为什么呢?”乔薇好奇地问。
“因为、因为……就是很喜欢啦!”望舒笑得灿烂,她喜欢冥叔叔给她穿衣服,也喜欢冥叔叔给她擦头发,冥叔叔的手好舒服,她也喜欢冥叔叔抱她,就像是……被爹爹抱着一样。
她没有爹爹,如果有,她希望是像冥叔叔那样的。
……
买卖人口的地方在大梁朝有个十分风趣的名字,叫红人馆,京城每个片区都有一个红人馆,但最大、最好的是在城西。
城西算是京城的“贫民区”,或许正是这个缘故,此处红人馆的人数反而最庞大、质量最出众,价格相对其余片区的红人馆而言也不算贵。
关师傅道:“很多贵人都来这儿买丫鬟买小厮,开价都高,你对半还就可以了。”
红人馆在一条小胡同里,那儿已被前来挑选下人的贵人马车挤满,关师傅的马车开不进去,乔薇只得弃车步行。
乔薇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往里走。
据关师傅交代,红人馆的下人并非全都是良人出身,有罪奴、有贱民、也有拐卖来不知转了几道手的丫鬟孩子,她选人时千万得把对方底细摸清了,不然带回个灾祸可就为时晚矣。
灾祸不灾祸的,乔薇没看到,倒是碰上个灾星。
乔薇掉头就走!
胤王目光一沉:“给本王站住!”
“你让我站我就站?你谁呀?”乔薇不屑地嗤了一声,带着孩子们往另一条路上走。
胤王给刘太监使了个眼色,刘太监麻溜地追上去,拦住了乔薇的去路,笑道:“夫人,王爷有请,您就过去吧。”
小包子一脸无辜地看看他,又看看娘亲,听不懂那句“王爷”是什么意思?那个人不是李公子吗?王爷是他的小名?
乔薇不去。
胤王自己走了过来,他是看在他一双孩子的份儿上,不便与她动手,才勉强迁就她一下。
看着两个呆萌可爱的小萌宝,胤王冷硬的面色浮现起一丝柔和:“景云,望舒。”
景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警惕。
望舒客气地唤了声“李叔叔”。
胤王抬手抚了抚她发顶:“我不是你们叔叔,我是你们父王。”
“胤王!”乔薇厉声打断他的话,“当着我孩子的面,你别胡言乱语!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本王之前答应过你,暂时保守秘密,但现在,本王改变主意了。”胤王双手负于身后,望了望不远处的红人馆,“实话告诉你,本王今日来,就是给两个孩子挑选下人的,本王今日就要将景云和望舒接回府。”
“你敢?”乔薇握紧了两个孩子的手,小白已经蓄势待发,如一头蛰伏的猛兽,双目凶光大动。
胤王不屑地嗤了一声:“紫玉好心好意上门去接你们母子回府,你却不领情,将她赶了出来,你既然这么不将本王的王妃放在眼里,那么本王也不用对你太过客气了。
孩子我接走,你,本王不要。”
乔薇目光冰冷如一泓雪山之巅的冰泊:“谁稀罕你要?想动我孩子,门儿都没有!”
胤王呵了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了。”
言罢,他打了个手势,几名青衣卫刷刷刷从天而降,将乔薇与两个孩子团团围住。
杀气,瞬间自双方的眼神里透了出来,炎热的夏季,好似突然刮过一阵冷风,刮得所有人的后背都凉飕飕的。
乔薇双目如炬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来抢?你是王爷,你不缺女人,想要多少孩子要不到?你让多罗小姐给你生啊!让你府里的妾室给你生啊!为什么要来抢我的?”
胤王不可一世道:“本王自然会多生,但景云与望舒本王也不会让他们流落民间。”
“娘亲!”望舒抱紧了乔薇的腰肢。
胤王柔声道:“乖,父王带你回府。”
“我不要!”望舒将脑袋埋进了乔薇怀里。
胤王又看向景云:“景云,带上你妹妹,随父王回府。”
景云没动,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好歹是自己骨肉,胤王没有生气,而是微微倾下身子,温和地看向景云:“听父王的话,跟父王回府。我是王爷,你是王府的小公子,你妹妹是王府千金,你们比那些卑贱的村民尊贵百倍,回了王府,有大房子可以住,有下人供你们使唤,还能吃上最好吃的菜、穿上最好看的衣服,你们想买什么,父王都能买给你们,想去哪里玩,父王也都能答应你们。”
景云不为所动。
乔薇将儿子护在自己身后:“我承认他们是你孩子了吗?一口一个父王,脸真大啊!”
胤王正色道:“乔薇,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们都是本王的孩子。”
乔薇讥讽一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是你孩子了吗?可你怎么跟我说的?‘别以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本王就不知道你那些龌龊心思,你的招数对本王没用!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论你耍多少心机,就算是生下了本王的骨肉,本王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有想过要认回他们吗?你没有!你掉头就走,活像是怕我缠上你!你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骨血亲戚才来认回他们,你不过是把他们当作讨好皇帝的工具!”
胤王被说中了心思,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没错,他的确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将两个孩子接回府的,小世子那种呆瓜都能将父皇哄得不知东南西北,景云这么聪明,定能把父皇整颗心都俘获,届时,不怕胤王府不水涨船高。
但血浓于水,他对一双孩子,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尤其景云这么孝顺他,他不喜欢才怪了。
乔薇肃着脸道:“我不会让你把他们带回去当猴儿耍,你死心吧。”
胤王冷眸一扫:“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本王?乔薇,你不是本王的对手,何况本王还有那么多护卫,刀剑无眼,打斗的过程中万一伤到孩子,你这个做娘的,恐怕要心疼吧?”
【106】小包子发威,坑胤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
原本在周围看戏的百姓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纷纷退避三舍,喧闹的巷子一下子静了下来,等它再一次响起喧嚣时双方已经开打了。
胤王也没指望自己的话真的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吓唬住,这个女人简直长了一颗豹子胆,不管什么人,都是先惹了再说,奇的是她每次还都能完美地善后,若非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世上真有如此古怪的事。
不过不论如何,她今天都没辙了,他可是出动了手下所有青衣卫,对付一个女人绰绰有余,更别说这个女人还带着两个小拖油瓶——
就算有那只白貂的帮助,也是回天乏术。
小白是一只学习力极强的貂,有过一次被群殴的经验后,小白领悟了个中技巧,再不会轻易被捉住了,它亮出利爪,一爪子一个,挠得青衣卫一片哀嚎。
乔薇带着孩子拔腿就跑!
胤王眸光一厉,想跑?没这么容易!
胤王施展轻功,一跃而起,自半空亮出手掌,朝乔薇的后背狠狠地拍了过来!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一道身影被打飞出去撞在了一个来不及撤走的桃子摊上,摊子被压断了,发出剧烈的声响,桃子呼啦啦地滚了一地,有几颗滚到了乔薇脚边。
乔薇凝眸,回头一看,就见许世杰捂住胸口倒在一堆被压碎的桃子与压断的木板之上。
空气里浮动起酸酸甜甜的桃子香气。
摊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虾坏了,一边捡桃子,一边捶地大哭:“我的桃子!我的桃子啊……”
胤王随手丢给他一锭金子,他拿起来咬了咬,确定是真的,瞬间破涕为笑,桃子不捡了,车也不要了,乐颠颠地离开了原地。
望着他的背影,乔薇眸光微微一暗,胤王冷笑:“看吧,这就是你们这些贱民廉价的自尊!来人!把小公子与小千金带回王府!”
几名赤衣卫从天而降,这些人就不是青衣卫能够相比的了。
乔薇拔出了匕首,没有胜算又怎样?大不了,鱼死网破!
许世杰忽然爬起来,拦在乔薇身前,对着胤王行了一礼:“恭送王爷!恭送小公子!恭送小小姐!”
胤王冷冷一哼,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红人馆的巷子。
乔薇的心口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许世杰揉了揉胀痛的胸口,幸亏那家伙没对乔薇下杀手,不然他就死惨了:“我说你别冲动啊,他有那么多手下,你寡不敌众,没胜算的。”
这道理乔薇何尝不明白?只是作为母亲,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带走,这种揪心的感觉,谁能够理解?可怜两个孩子为了不让她难过,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真没料到他会是个王爷。”许世杰心里一阵后怕,幸亏没对对方耍什么阴招,还好心地与对方分享了乔氏“包养小白脸”的秘密,这些,足够抵消他先前的各种大不敬吧?“你怎么不早说你男人是王爷啊?”
早说,他就不瞎掺和了,天价嫁妆最好,老婆孩子也好,可也得有命去享受啊!
“刚刚的事,多谢你了。”
许世杰以为乔薇会说“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会找机会报答你”,哪知乔薇却道:“你上门行骗的事,扯平了,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欠。”
这女人的心肠,不是一般的硬啊……
乔薇抱着小白走出了巷子。
抢她孩子,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胤王,你真的惹毛我了!
……
精致奢华的王府,叠石理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一个挂着“清辉阁”牌匾的庭院前,胤王停住了脚步,对两个初来乍到的小家伙道:“父王已经让人把院子收拾干净了,从今天起,你们住清辉阁,来,父王带你们进去。”
说着,他伸出手,要去牵一双小萌宝。
望舒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手。
景云犹豫了一下,没动却也没避开。
胤王的唇角勾起一个欣慰的弧度,还是儿子好啊,比较不排斥他,不过女儿够可爱,想来也能十分讨皇帝的欢心:“望舒别怕,父王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
就在他强行把自己抱走的一瞬间,望舒想起了曾经在村口发生过的事,这个叫父王的男人就是长得像冥叔叔的坏蛋。
原来不姓李啊……
“富叔叔,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呀?”望舒小心翼翼地问。
父叔叔?什么鬼?
胤王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望舒软软糯糯道:“富叔叔,我乖乖地听话,你能不能送我回家见我娘亲呀?”
胤王揉了揉她小脑袋:“望舒,这里就是你的家。”
望舒四下看了看:“娘亲呢?”
有娘亲的地方,才是家。
胤王突然有那么一丝后悔没把那个女人一起抓来,早知道孩子们这么黏她,他该多忍耐一番,先将她接入王府的,待到孩子们完全适应了,再打发她到庄子去,一举两得。
现在去接她,会不会太晚?
罢了,以她目前的性子,必定不会接受他的示好。
“望舒,以后你都和父王住。”他语气温和地说。
望舒偏过小脑袋:“娘亲呢?她不来了吗?你为什么不让她来?”
这可把胤王问住了,答案十分简单,但对着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他有些难以启齿,给一旁的刘太监使了个眼色。
刘太监麻溜儿地从厨房找来了一盘点心,是香芋千层酥,淡紫色的外皮,一层层如云朵一般,入口即化,甜而不腻,他双手呈到望舒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小姐,您尝点儿?”
望舒确实有些饿了,拿起一块香芋千层酥,长大红嘟嘟的小嘴儿咬了一口,嫌弃道:“没娘亲做的好吃!”
刘太监为难地看向胤王,胤王摆摆手,刘太监把香芋千层酥撤下,又换了一盘北方的游牧小族进贡而来的奶酪,一条条乳黄色奶酪摆在白色的荷花瓣上,奶酪的香气与莲香混合在了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望舒吞了吞口水。
胤王轻声道:“吃吧,酸酸甜甜,很好吃的。”
望舒:要忍住,不能乱吃,不能乱吃,不能乱吃,乱吃,吃……
吃了。
胤王微微一笑:“甜吗?”
“嗯。”望舒点头,“不过就算你给我吃的,你也还是坏叔叔。”
胤王的心胸还没狭隘到去和一个孩子计较,何况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确实谈不上讨喜,他没说什么,领着俩孩子进了庭院,四下看了看,问刘太监:“哪两个是他们的房间?”
刘太监指了指两间光线敞亮、坐北朝南的屋子:“左边这间是小公子的,右边这间是小千金的。”
望舒一听有两间屋子,忙把吃了一半的奶酪放回了盘子里:“我不要和哥哥分开睡,这个还你,我不吃了。”
刘太监为难地看向胤王:“这……”
胤王的面色有些冷。
刘太监清了清嗓子,对望舒解释道:“小姐,你大了,该一个人睡了。”
“我不要!”望舒抱紧了哥哥。
景云仰头,望向胤王道:“我们在家都是和娘亲一起睡的,先让妹妹适应几天再分房吧。”
所以儿子是愿意的,自己的安排得到儿子的肯定,这个认知让胤王很高兴,同时,也对那个女人的育儿手段表示不齿,男女七岁不同席,望舒与景云都五岁了,居然还和她睡在一起?她这是有多穷,连间屋子都盖不起吗?幸亏自己把龙凤胎接回府了,否则跟着她,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胤王自我感觉良好地想完,同意了儿子的请求。
两个小包子暂时被安排在了景云的房中。
不幸中万幸的是,胤王没脑残地安排几个丫鬟杵在房里,而是让人在院子里恭候,一旦小主子有什么吩咐,第一时间应话。
刘太监亲自去厨房,监督厨子们做了一大桌精致可口的菜肴。
望着一桌热气腾腾的美食,小吃货望舒却生平头一次没有胃口,她瘪了瘪嘴儿,心里有些委屈:“我想娘亲。”
景云冷静地说道:“我也想,但东西还是要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等娘亲来接我们。”
“娘亲会来接我们吗?”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景云拿起小碗与勺子,舀了一口香喷喷的白米饭并一块红烧肉喂到望舒嘴里:“一定会的。”
……
与许世杰分道扬镳后,乔薇去了青龙帮。
得知丞相的小公子被胤王夺走了,陈大刀气得掀桌:“妈的鸟王!连孩子都抓!不过帮主,孩子真的不是大人的吗?”
自打姬冥修称呼了乔薇一次乔帮主后,陈大刀便也这么称呼她了。
乔薇摇头。
陈大刀懵了,不是大人的,大人怎么对他们那么好啊?大人这是有多在意他们帮主?不管了,那是帮主的孩子,帮主生他们、养他们,为他们几次差点被人弄死,他就是那个差点弄死帮主的人,咳咳。
不论怎样,谁都不能抢走帮主的孩子,亲爹也不能!
“帮主!我带兄弟们杀过去,把望舒和景云抢回来!”
乔薇沉思着摇了摇头:“他手下暗卫众多,青衣卫我应付起来都不简单,还有更厉害的赤衣卫,随便挑个人出来都能以一敌十,弟兄们不是对手,贸贸然冲过去只会是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倒还罢了,打不过大不了就跑,可如此一来,势必打草惊蛇,等王府那边加强了戒备,再想把孩子们救出来就难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由着他把望舒景云掳走吗?”陈大刀泄气地坐回椅子上,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大人呢?”
乔薇凝眸:“他下江南了,不在京城。”
陈大刀捶拳:“胤王那厮是故意的吧?趁着大人不在搞事情啊!”
谁说不是呢?他两次挑衅她都是趁冥修不在京城的时候,若冥修在,他大概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至少,不会公然掳了她孩子。
……
清辉阁,景云与望舒已经乖乖地吃完午饭了,正蹲在院子的地上玩珠子。
胤王走过来,向丫鬟问了二人的情况,丫鬟的回答让胤王十分满意,原本在的预想中,两个孩子会哭天喊地闹上好几天,没想到就女儿委屈了一会会儿,但也很快就安静了。
“在玩什么呢?”他心情不错地问。
望舒奶声奶气道:“玩琉璃珠。”
胤王冷笑,那个女人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还舍得给孩子买琉璃?
“我冥叔叔送的!”望舒骄傲地说。
胤王黑了脸,能被叫做冥叔叔的除了姬冥修那家伙还有谁?姬冥修早开始讨孩子们的欢心了吗?他就不信姬冥修没看出这是他的孩子,真是居心叵测!
敛起思绪,胤王对望舒道:“琉璃珠子不好玩,父王的库房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想不想去看看?”
望舒看向哥哥,景云点头,望舒就道:“那好吧,看在你给我送好吃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去看看了。”
胤王笑了,不识几个字,成语却说的顺溜,养孩子果真有点意思。
胤王让刘太监拿上库房的钥匙,带着孩子们去了胤王府的地下室,因存了与姬冥修攀比的心思,他没将孩子们往寻常的典藏屋子带,而是让刘太监打开了最里头那间密室的门。
那是他这几年花高价从外头淘回来的古董宝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有一些是供孩子们玩耍的东西,如琉璃七星珠、暖玉华容道……从进门开始,一排排高大的柜子如同货架一般整齐地排列着,琳琅满目的古董让整间密室都多了几分古朴庄严的气息。
看着两个小家伙目瞪口呆的表情,胤王很得意:“喜欢什么自己挑。”
望舒咽了咽口水:“随、随便挑什么都可以吗?”
望舒的小表情取悦了胤王,胤王少有地一笑:“随便挑什么都可以,这些东西是父王的,也就是你们的。”
刘太监跟了王爷多年,还没谁有此殊荣进入密室选东西呢,往常赏给下人的东西都是从乙字仓库拿的,送人的宝贝是从甲字仓库取的,唯独这一间密室,虽未排上名号,却储存的全是王爷的“心头好”,王爷没事就会来这里转转,几年过去,原先稀稀拉拉三两个柜子,也增多到了二十个柜子,每个柜子都摆满了价值不菲的古玩古董,小主子随意挑个什么啊,都赚翻了。
望舒哒哒哒哒地跑了进去,望着第一排货架上的金孔雀:“这是什么鸡?怎么长这么长的尾巴毛?”
刘太监噗嗤一声笑了,解释道:“回小姐的话,这不是鸡,是孔雀,一种飞禽,雄孔雀能开屏,开过之后尾巴像一块天然的屏风,很是漂亮,故而有孔雀开屏之说。”
“它怎么不开呢?”望舒看着它收拢的蓝色小尾巴问。
“这……”
景云道:“它要求偶了才开。”
“求偶是什么?”望舒追问。
景云想了想:“男人追求女人,想和她做羞羞人的事,就是求偶。”
望着似懂非懂地问:“像冥叔叔和娘亲那样吗?”她压低了音量,凑近哥哥耳畔道:“我看见冥叔叔偷亲娘亲啦~”
她自以为声音很小,但密室这么静,所有人都听见了!
“咳!”刘太监呛到了,当着你们父王的面谈论这些真的好么?你们考虑过你们父王的感受么?不怕你们父王的心灵受到冲击么?
刘太监偷偷瞄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表情,吓得生生缩回了脖子。
望舒不知自己把胤王气得够呛,兴冲冲地去拿金孔雀,她个子不高,踮起脚尖还是拿不到,她倒也聪明,抓了个触手可及的花瓶倒放在地上,踩着花瓶底,去够金孔雀。
那个花瓶可是前朝皇室的东西,据说是最后一任皇帝逃亡时当掉换了银子的,胤王花了几万两银子才辗转买到手,这小丫头就当个脚蹬踩在脚下了!
刘太监一阵心惊肉跳,忙走上前道:“小姐,快下来!当心摔着!”
望舒原本已经够到金孔雀了,被他这么一吓,小身子一抖,小手也跟着一抖,将金孔雀从柜子那头推了出去,金孔雀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我的孔雀!”望舒扑过去抢,但隔着一整个大柜子,金孔雀没抢到,反倒把柜子压倒了,柜子又压倒了另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又一个柜子,很快,密室的柜子就如同多骨诺米牌一般哗啦啦地倒下了。
瓷器玉器金器,纷纷跌落,碎的碎,裂的裂,一片狼藉。
刘太监傻了眼。
望舒从乱糟糟的两排柜子里钻出来,举着已经扭曲变形且没了尾巴的金孔雀,笑眯眯地道:“我的孔雀!找到啦!”
你“父王”也快被气死啦……
……
闯了祸的小包子再不被允许走出庭院一步,胤王回书房吐血三升,刘太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如果说这是讨好皇帝的代价,那么这代价也太大了,满满一屋子古董,碎了大半,加起来的损失超过数十万两,隔着屏风刘太监都能感觉到胤王的心在滴血,偏偏那熊孩子又是自己的亲骨肉,打不得也杀不得——
刘太监看着主子那张恨不得杀人的脸,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小……小姐估计吓坏了,奴才去瞧瞧。”
被“吓坏”的某小姐此时正坐在庭院的秋千上,拿着一块红豆酥,自己吃一口,喂金孔雀一口,方才还吃不下饭的,这会子把满满一桌子点心全部扫进肚子了。
月黑风高。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胤王府附近的转角,陈大刀扯了扯身上的夜行衣:“帮主,真的要这么做?”
乔薇系上黑色面纱,也穿着夜行衣的她只露出了一双犀利深邃的眼睛:“硬闯不行,只能智取了。”
马车上除了二人,还有两名青龙帮的弟兄,一个叫阿武,一个叫华生。
华生是书呆子,眼神儿不好,也不会武功,能留在青龙帮全凭一双猎犬一般的耳朵,百米之内,风吹草动他都能够听见。
“听到什么没?”乔薇问。
华生凝神听了一会儿,道:“王府太大了,我没听到景云与望舒的声音,不过大家都在说一个什么……清辉阁,‘清辉阁热闹了,终于住人了’,‘可不是?咱们守着个空院子几年,闲都闲死了’。”
他模仿着丫鬟的谈话,突然一声巨响,震得他抱住了耳朵!
“怎么了?”乔薇与陈大刀异口同声地问。
华生抽了口凉气:“像是什么屋子塌了。”
是望舒把一屋子古董毁了……
只要塌的不是两个孩子的住所,乔薇就无所谓:“那就先去清辉阁,阿武,你和华生原地待命,我跟大刀进去把孩子们带出来。”
二人点头。
乔薇又问陈大刀:“虎子那边准备好了没?”
陈大刀望了望天色:“应该好了。”
“卖糖葫芦喂!卖糖葫芦——”虎子扮成货郎,在王府大门口吆喝而过,“好吃的糖葫芦咯,卖糖葫芦咯!好吃的糖葫芦——糖葫芦——”
一个小厮跑去刘太监跟前儿露脸:“刘公公,外头有卖糖葫芦的,您看要不要给小主子买几个?”
刘太监吩咐一旁的丫鬟:“去问问少爷和小姐,吃不吃糖葫芦?”
丫鬟很快便回来了,答道:“小姐爱吃。”
刘太监就道:“你去买两个来。”顿了顿,“罢了,我自己去。”
有些事可以假手于人,但有些必须亲力亲为,在王府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没点眼力劲是不可能的。
刘太监出了王府,虎子余光瞄见一个中年太监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故意扬长而去。
刘太监叫他:“哎!卖糖葫芦的!卖糖葫芦的!你站住!我要买糖葫芦!”
虎子充耳不闻,扛着糖葫芦往巷子里走。
刘太监追了几步,扯住他胳膊:“你耳聋啊?叫你好几声听不见呐?”
虎子忙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耳朵不好使,您叫我干啥?”
“干啥?买糖葫芦啊!”刘太监瞪他,从草把子上挑了两根又大又亮的糖葫芦,“多少钱?”
“不要钱。”虎子一笑。
刘太监听着对方语调不大对,正要开口,一个冷冰冰的匕首抵在了他腰后,匕首藏在虎子的袖子里,在外人看来,不过是虎子扶住了刘太监而已。
“你、你要做什么?”刘太监僵硬着身子问。
虎子冷哼道:“我家主子有请,劳烦公公随我走一趟!”
刘太监被虎子“请”到了马车上。
乔薇解下面纱:“可还认得我啊,刘公公?”
刘太监一瞧车内数人皆是夜行衣打扮,以为是碰上了绑匪,可他一听这声,不大对,揉着眼睛看了看:“是你?”
乔薇冷笑:“是我,怎么?刘公公很意外?”
刘太监看看乔薇,又看看一旁的几个蒙面大汉:“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跑到王府来惹事!不怕王爷发现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乔薇一字一顿道:“现在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恐怕是你。”
虎子的匕首猛地往他腰上扎了一分,并没有扎破他皮肉,但那锥痛的刺感还是让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你要干什么?不会是让我帮你把小主子弄出来吧?苍天可鉴呐,我没这能耐啊!王府有重兵把守,我一举一动皆在王爷眼皮子底下,别说带两个孩子出府,我就是带一个,都会被人发现的!”
乔薇正色道:“你也是听命于人,我不会为难你去做你根本做不到的事。”
刘太监的眼珠子动了动:“那你是想……”
“清辉阁在哪里?”
刘太监的心咯噔一下:“你……你怎么知道小主子在清辉阁?”
还真是在那儿!
乔薇冷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用告诉我,从哪儿进清辉阁最快最安全。”
刘太监讪讪道:“你是走大门还是翻墙?”
乔薇一巴掌拍上桌面:“废话!当然是翻墙!”
刘太监被震得心肝儿一阵乱颤,奇怪,明明是个娘们儿,却有股让人胆寒的气势,也是见了鬼了:“清辉阁靠近南墙,你翻进去,走几步就到了,但那儿有青衣卫把守。”
“几个青衣卫?”
“两、两三……”
乔薇掐住他喉咙,塞了一个药丸进他嘴里:“不说实话,我出了事,没人给你解药,你也活不了!”
刘太监是最怕死不过的人,别说这是一枚“毒药”,就算是颗糖丸,他都得心惊肉跳老半天,生怕一不留神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把小命给交代出去了。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改了口:“四个青衣卫!四名普通护卫!”
真是看重她孩子,派这么多人监视
乔薇松开了掐住他下巴的手:“景云和望舒怎么样了?那个王八蛋没为难他们吧?”
王、王八蛋……
刘太监嘴角抽了抽:“亲生骨肉,王爷能去为难他们吗?”
一屋子古董碎成渣渣了,王爷一个人在书房吐血,都没抓着熊孩子暴打一顿呢,王爷对他们还不好么?
乔薇深深地看了刘太监一眼,说道:“你去把青衣卫引开。”
刘太监大惊:“不是说不勉强我做我做不到的事吗?”
乔薇拿出帕子,淡淡擦了擦捏过药丸的手:“那是在你吃下毒药之前,现在,你背叛王爷是死,可如果拿不到我的解药也是死,你可以赌一下,哪一种死法更快。”
【107】修哥救子
刘太监拿着两串糖葫芦心有余悸地回了王府。
景云被胤王叫去书房下棋了,望舒也跟着,手中抱着自己的新萌宠金孔雀,“父子俩”坐在书房下棋,她坐在屏风后的床上“歇息”——吃糖。
胤王发现只要给这丫头吃的,这丫头就会安静下来,不会在毁了他宝库后又打烂了两个他放在她房中以作观赏之用的天价掐丝珐琅花瓶。
胤王已经肉痛得说不出话了。
刘太监在门口禀报:“王爷,奴才刚刚买糖葫芦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巷子里鬼鬼祟祟的,往南墙那边去了,您说会不会是乔……咳,有人图谋不轨,想从王府偷什么东西?”
他说话时,不忘用眼神瞟了一眼景云。
胤王会意,不过胤王没他这么小心,打开棋盒道:“本王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你让阿莫他们几个去南墙看看。”
“是!”刘太监爽快地应下。
“等等。”胤王叫住了他,“她又不知道清辉阁在南墙附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故意将人引去南墙,好打开一条缺口潜入王府来!”
“王爷所言不无道理。”
“你叫阿莫他们兵分四路,把王府各个角落都查看一遍!”
“是!”
刘太监应下,如此一来,南墙这边就只能一个青衣卫与几名护卫了,这也不算辜负了那丫头的所(威)托(胁)吧?
……
“帮主,他们离开了。”华生的耳朵紧贴着南墙说。
乔薇与陈大刀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大刀足尖一点,翻到了院墙之上,随后朝乔薇伸出一只手,乔薇拉住他的手,用力一拽!
嘭!
陈大刀摔下来了!
乔薇:“……”
说好的拉我上去呢?
陈大刀摔了个嘴啃泥,啐了两口泥沙,拍拍手站起来:“刚刚没站稳,再来一次。”
他再次翻上墙,跨坐在墙上,大腿死死地扣住墙壁:“上来吧夫人。”
乔薇拉住他的手——
嘭!
幸亏乔薇闪得快,不然就被他压成肉饼了。
“闪开闪开,我自己来!”乔薇扒开陈大刀,踩着华生与阿武用手心做的手托,一个借力跃了上去。
华生:我好像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阿武:我也是……
乔薇一把抓住陈大刀,轻轻一提,便将他从院墙外,扔进了院墙内。
陈大刀的内心:“……”
……
书房,胤王摆好了棋盘:“你从前可有下过?白子黑子?”
景云挑了黑子:“先生教过一点。”
胤王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屑:“乡野的先生岂能教导王府公子?待你认祖归宗,父王为你聘请名师,全都是大梁朝最有名的大儒。”
景云没接话。
执黑先走,景云执的便是黑子,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景云将黑子落在了天元上。
胤王惊到了,一般人下棋,都会先从右上角出行,偶尔也有人第一子落在左上角,可正中央的天元,当真十分少见,胤王不由地想到了姬冥修,他貌似也爱从天元开局。
胤王眉心微微一蹙:“不要从天元开局。”
“哦。”景云从天元的位置拿走了棋子,落在左上角。
姬冥修第一次被皇帝骂了不许走天元,也是改走左上角,左上角这个位子其实也不大好,它比右上角离对手更近,相当于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对手的眼皮子底下,皇帝被姬冥修气得够呛,直骂他一身反骨,结果是皇帝输了,于是皇帝更气了。
胤王也气,这小子像谁不好,非得像姬冥修那个混账?
“这个地方也不能走吗?”景云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无辜地问。
胤王气闷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句:“不是。”顿了顿,又道:“你先生教你这么走的?”
景云摇头。
胤王的胸口更发堵了,自己随便走都能走得跟姬冥修一样,真是——
定了定神,将胸口那团火压回心底,“下棋吧。”
“父子俩”开始下棋。
景云到底是新手,尽管占了执黑的先机,可每一步都被胤王封锁得极死,只是胤王没料到的是,这孩子天赋惊人,自己是怎样堵他的路,回头他就怎么来堵自己的,而且几个回合下来,景云居然窥出了他的套路,抢先一步,霸占了他需要落子的位置。
被一个五岁的孩子下得额头冒汗,传出去怕是会笑掉大牙。
幸运的是,这是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甚好,甚好!
就在“父子俩”聚精会神地下着棋时,一个小白团子滴溜溜地滚进来了,先是滚到廊下。
青衣卫四也撤三,还剩一人,与其余四名普通的王府护卫。
小白放出了自己在王府抓获的新宠——小白蛇,小白蛇吐着蛇信子钻进草丛,青衣卫双耳一动:“谁?”
追了上去!
四名护卫提高了戒备。
小白溜进花园,其中一名护卫唰的一下看了过来!
小白往一个石狮子的雕塑旁一站!
扬起前爪,身子直立,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侍卫的眸光在“石像”上落了落,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这院子久不住人,为了小主子才重新休憩,添置不少了孩童的东西,一个小狗石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为什么先前没发现,院子里添的东西多,一时没看全也是有的。
第一名侍卫移开了视线。
小白继续朝书房跑。
第二名侍卫看了过来,他看到的是一个安安静静坐在花丛里的小石像。
第三名侍卫看到的是自己脚边的石像,他吓了一跳,差点踩到小主子的玩具了不是?踩坏了王爷不得削了他们啊?
话说,谁放这儿的……
第四名侍卫也看了过来,不过他什么也没看到,小白已经溜进书房了。
景云正对着门的方向,一眼看到了一步一步,缓缓挪进书房的小白,他眸光一动:“父王!”
胤王一怔,这孩子……叫他父王了?他没听错吧?
“父王我眼睛刺刺的。”
“过来,父王看看。”
景云绕过棋桌,走到了胤王面前,胤王看向他:“哪知眼睛?”
“这只。”景云指了指右眼。
胤王开始检查他右眼,这是他第一次如今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孩子、自己孩子,心头涌上一股微妙的感觉,有些陌生,但并不讨厌。
小白趁他不备,跐溜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
“我好了。”景云说道。
胤王抽回了落在他眼眸上的手指,他回到自己的位子,就那么一瞬的功夫,胤王的心里居然有了一层失落……他想抱抱他。
“还下吗?”景云问。
胤王回神:“下,轮到了父王了是吧?”落下一子,见景云望着门外,左看右看,他不由地回头望了一眼寂静的庭院,“怎么了?”
“那树上的果子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那是枇杷,你想吃,父王给你摘来。”
景云点了点头,他默认的是想吃枇杷,可在胤王眼中,却是默认了最后一句父王的称呼,胤王很受用,放下棋子,转身出了书房。
在他摘枇杷的空档,景云把百果茶的茶壶放到了桌下,小白对着壶口拉了一泡神貂牌童子貂尿!
不过由于来的路上已经尿过了,存货不多。
不多有不多的好处,譬如味道没那么销魂,不容易察觉。
景云将茶壶晃了晃,胤王摘下枇杷回屋的前一秒,景云把茶壶放回了原先的地方。
胤王把枇杷交给了门外的丫鬟,吩咐洗净切好再端过来。
景云站起身,给胤王倒了一杯百果茶:“父王辛苦了。”
胤王被触动,早在望舒打烂他一屋子古董时,他觉得养孩子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他甚至有了一点小小的后悔,但这一刻,他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胤王平素不爱喝这种怪里怪气的茶,是两个孩子来了,才让小厨房备了一壶,眼下尝了一口,竟是比记忆中的还要难喝。
“父王,侍卫叔叔们也辛苦了,我给他们也倒一杯。”
胤王求之不得,喝一杯都要他老命了,万一这孩子再给他倒第二杯,他不得喝吐?
景云端着托盘,托盘中一壶新鲜的冒着“热气”的果茶,与几个干净的青花瓷茶杯,出了书房。
“侍卫叔叔,这是我父王赏你们的百果茶,你们辛苦了。”
伺候王爷多年,王爷终于请他们喝茶了,大热天儿,他们正口渴呢。
侍卫们接过小主子递来的百果茶,感动得差点哭了。
等他们喝完,更想哭了……
书房内,胤王又陪景云下了会儿棋,这次小白的尿尿分量少,药效浅,发作较慢,但终究还是发作了。
肚子忽然一阵绞痛,胤王面色一白:“你坐会儿,父王先去如个厕。”
院子里。
侍卫一:“你们三个守一会儿,我先去上个茅房。”
侍卫二:“你们两个守一会儿,我也去上个茅房。”
侍卫三:“你们……你,你自己顶会儿,警醒一点啊,我、我去趟茅房!”
侍卫四:我特么也想上茅房好么?!
清辉阁茅房就那么多,胤王占了一个,侍卫一占了一个,还有一个被丫鬟婆子轮番占着,侍卫二、侍卫三与侍卫四只得夹紧菊花,到别处抢茅房去了。
清辉阁还剩最后一名因巡逻而错过了百果茶的青衣卫,他叫阿莫,是近身伺候胤王的,小白与乔薇都与他打过交道。
景云跑到枇杷树下,找到了站在树下、一脸戒备的阿莫:“阿莫叔叔,我父王怎么了?他去了茅房就不出来了,是不是掉进茅坑啦?你帮我去看看吧?”
掉进茅坑?不可能吧?不过上次胤王从犀牛村回来,好像的确是踩着屎了……
阿莫皱眉:“刘公公呢?”
刘太监躲去大厨房监督做菜,配合乔薇的营救行动呢,没办法,效忠王爷重要,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阿莫去了茅房。
他一走,乔薇便翻进了清辉阁,小白闪电般地冲了过来,领着她避开丫鬟婆子的视线,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乔薇拉下面纱:“景云!”
景云眼睛一亮:“娘亲!”
“嘘——”乔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上前搂住他,眸光一扫,“妹妹呢?”
景云指了指屏风:“在里面!”
乔薇牵着儿子的手绕过了屏风。
此时的望舒正盘腿坐在胤王平时小憩的软塌上,把桌上各式各样的糖,一颗一颗地往自己小包包里装。
乔薇真是服了她了,这哪里像被劫持了,分明像是来度假的,离开时顺手牵羊地带走点酒店的东西——
白替这丫头担心了!
“快走了望舒。”乔薇伸手抱她。
望舒看到乔薇,先是一怔,随即兴奋地蹦了起来:“娘亲娘亲!你真的来啦?哥哥没骗我!你穿成这样干嘛呀?”
“嘘嘘嘘,小点声。”乔薇捂住了望舒的嘴巴,“娘是偷偷进来的,你把侍卫叫来,咱们就出不去了。”
“哦哦哦,知道啦!”望舒赶忙捂住了小嘴儿。
乔薇牵住她小手:“走。”
“等等!我的糖!”望舒小包包里的糖掉了两块在地上,望舒躬身,胡乱一抓,抓了一大把东西塞进包包里。
乔薇带着两个小包子出了书房,陈大刀早在清辉阁的院墙外等着,乔薇将小包子扔过去,陈大刀一个个接住,接景云时没多大感觉,望舒一屁股坐下来,他两条胳膊都麻了……
这真的是个小姑娘吗?不是超级大秤砣吗……
甩着两条失去知觉的胳膊,陈大刀同志紧跟乔帮主的步伐,穿过花丛来到了南墙。
小白跳到院墙上。
看到它出现,阿武与华生知道二位帮主得手了,忙张开了双臂,刚刚手掌被乔帮主踩了一下,现在还没缓过劲儿呢,只能用胳膊了。
乔薇这次先扔的是望舒,等扔完,那边没动静了……
保险起见,乔薇又把陈大刀扔了过去。
看着被望舒一屁股砸晕的华生与阿武,陈大刀狠狠捏了把冷汗,老子不愧是帮主啊,只两条胳膊失去了知觉而已……
景云很轻,陈大刀给景云当了肉垫也不疼。
乔薇先前从房里顺了个折叠凳,踩着凳子上了墙。
把昏厥的阿武与华生丢上马车,让孩子们也坐上马车,乔薇给陈大刀的胳膊针灸了几处穴位恢复知觉以便他能赶车后,也上了马车。
胤王跑茅房跑了七八趟,受不住了,对阿莫道:“去我书房,书桌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有上次太医开的止泻药,拿来!”
阿莫迅速去取了药来,胤王服下,又拉了七八次,止住了,其余几名侍卫就没这么幸运了,只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胤王顾不得那么多,因为,景云与望舒失踪了!
“王爷!属下在南墙下发现了这个凳子!”阿莫将乔薇从书房顺走的折叠凳呈给了胤王。
胤王的眸光瞬间暗了下来:“本王还当刘全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际,没想到他们真的在南墙!”
胤王多疑,刘太监若故意替乔薇遮掩,说乔薇不在南墙,胤王恐怕一下便搜到南墙去了,可若明明白白地告诉胤王自己在南墙看到了乔薇,胤王反倒会怀疑是乔薇故意施展给刘太监的障眼法。
刘太监正是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才用了这么一招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的计策,不仅让乔薇劫走了小主子,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毕竟,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啊!是王爷自己不信哒!
胤王即刻带人追了出去。
王府的马可不是吃素的,一人一匹高头骏马,相较之下,陈大刀的两匹瘦马所拉的马车,速度就有些不尽人意了,更别说马车上还坐了三个成年男人、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如此负重之下,被胤王府的良马追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马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将两排寂静的房舍飞快地甩在身后。
两个孩子的精神高度紧绷了一天,在乔薇身边终于能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乔薇搂着怀中的孩子,挑开后窗帘看了看,胤王一马当先,率领着黑压压的一队侍卫,朝着他们穷追不舍:“大刀,他们快追上来了!”
“娘的!这么快!”陈大刀狠狠地甩了一鞭子,马匹吃痛,奋力地跑了起来。
这边一加速,胤王也加快了速度,他的坐骑是千里挑一的骏马,飞奔起来如同一道暗红色的光影,几乎是瞬间便追上了陈大刀的马车。
“乔薇,本王奉劝你下来!”
乔薇一盆滚烫的茶水自侧面车窗泼了出去!
胤王一掌拍上马鞍,借力一跃而起,茶水扑了空,泼到了马鞍上,几滴溅到了马身,骏马失控,跑进了一侧的巷子。
胤王没了马,勃然大怒,脚尖蹬上房舍的屋顶,飞身一纵,落在了陈大刀的马前。
陈大刀被和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得汗毛竖起,想勒紧缰绳调转方向已然来不及,就那么硬生生地撞了上去。
胤王临风不动,在马车即将撞上来时,伸出手,一边一个,按住了马头!
而另一边,两名青衣卫很有默契甩出铁钩,勾住车厢。
前推后拉,马车被强行制动了,巨大的惯性,将躺在地板上昏睡的阿武与华生摔了出去,陈大刀扑在了马屁股上,乔薇抱着两个孩子,也险些摔出车厢,幸而她用脚抵住了门框。
胤王松开手,眸光幽暗地看着马车:“乔氏,你胆子不小,竟敢潜入王府掳走本王的孩子!还给本王与侍卫下药,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天地良心,小白拉尿下药的事乔薇一个子儿都不知道,她只是让小白去探探儿子女儿在不在里头,刘太监有没有撒谎,她准备逐一暗杀的,开玩笑这种被发现了会死人的事,她怎么可能交给自己儿子去做呢?
不过她现在已经猜到是儿子了。
心中为儿子默默点了赞,又为胤王默默点了根蜡。
被她儿子祸害了两回,居然都没怀疑到她儿子头上,这智商,也是够感人的。
“我就给你下药怎么了?你搞清楚景云与望舒是我的孩子,与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别以为自己真的那么厉害,睡了一夜就在我肚子里留了两个种!何况睡没睡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可没承认!”
胤王捏紧了拳头:“你不记得了,就能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吗?”
乔薇反问道:“我不记得了,你就能故意捏造事实强加在我身上吗?”
“乔氏!”胤王厉喝!
乔薇拔出了匕首:“我警告你,你别想抢我孩子!”
胤王的眸光暗了暗:“看来你是非要冥顽不灵的,原本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本王打算饶恕你一次,可现在,没有必要了!给我抓住她!别伤了孩子。”
“是!”
四名青衣卫将马车团团围住,另外八名侍卫则持刀围在外围,有青衣卫在,基本没他们什么事,可若是有落网之鱼,他们便会将其一举拿下。
陈大刀根本不是青衣卫的对手,阿莫轻轻一点,便点住了他大穴,随后阿莫拉住帘子:“得罪了,夫人。”
乔薇将孩子们平放在简褟上,握紧匕首,双眸中流转起冰冷的风暴。
就在阿莫即将扯下帘子的时候,一支飞镖自暗夜深处朝他射了过来!
他当机立断,拔剑挡开了飞镖!
几道黑影,如暗夜的蝙蝠,黑压压地压了过来,手中黑漆漆的玄铁重剑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近了,阿莫才发现他们手中拿着兵器。
阿莫连同所有青衣卫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七道黑影将青衣卫踹飞了出去,接替了青衣卫原先的位子,将马车紧紧地护在身后。
每名护卫的手背上都有一块剑的刺青,加上手中的玄铁重剑,胤王不费吹灰之力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剑盟的人?”
剑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四大门派之一,在一些朝廷的势力无法抵达的地方,剑盟便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统领着整片区域,但剑盟的总舵在蜀地,为何跑到京城来了?
等等,这几张脸有些眼熟,他好想在哪儿见过。
哪儿呢?
……容记!
是的了,就是容记!
当时他就觉得这几个人不简单,可一则,几人没有出剑;二则,手中又戴着手套,遮住了剑盟的刺青,害他一时没辨认出这些人的来历。
“六爷,你真是藏得深呐!”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哈哈,被王爷发现了!”六爷挺着肥胖的身躯,从小巷子里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胤王冷声道:“六爷真是让本王好找!”
“哎呀,最近比较忙,没功夫搭理京城的事,怎么?王爷在找我吗?”六爷装傻。
“少在本王面前装傻!”胤王的目光自几位剑盟弟子身上一扫而过,“真没想到六爷居然是剑盟的人,难怪敢放本王鸽子。”
六爷谦虚地笑道:“哪里哪里?我可没放王爷鸽子,我只是……突然不想与王爷合作了,咱们一没协议,二没立誓,我这样做不算过分吧?哦还有,我不是剑盟的人,我只是……与剑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胤王声若寒潭道:“本王不管你与剑盟是什么关系,生意上的事本王也可以不追究,叫你的人给本王让开,本王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六爷掏了掏耳朵:“哎呀呀,这可不行呐,王爷要抓的人是我老母的救命恩人,我要是把她交给你,我会遭天打雷劈的。”
胤王看了马车一眼:“本王可以不抓她,本王只要两个孩子。”
“你休想!”乔薇毫不客气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六爷摊手:“听见没王爷?我恩人不同意啊。”
胤王警告道:“六爷,生意上的事你情我愿,没什么可说的,买卖不成仁义在,本王不会揪着你不放,但你若是阻止本王带回本王的孩子,那就是在与本王公然做对!你确定要这么做?”
“这……”六爷挠头。
胤王又道:“你虽有江湖势力撑腰,可也别忘了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我朝廷百万大军,要灭掉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根本是易如反掌,你今日抢夺我李氏子孙,他日我李氏的百万雄师,就能灭了你满门!”
“王爷说的我好怕怕啊,怎么办,我心脏病都要犯了。”六爷捂住心口,一脸痛苦地弯下腰身,须臾,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动手!”
胤王眸光一厉:“一个江湖痞子,真敢与一国皇室动手,我看你是活腻了!都给我上!杀、无、赦!”
死令一下,阿莫等人便带着青衣卫与八名护卫冲了过去,双方人马迅速缠斗了起来,空旷的大街响起了械斗的声音,吓得过往行人纷纷退避,屋舍中被吵醒的住户推开窗子,看到一片刀光剑影,害怕地缩回了被窝!
青衣卫明显不是剑盟弟子的对手,算上八名护卫,人数上的优势也弥补不了功法上的落差,青衣卫渐渐败下阵来,除了阿莫,其余三人都挂了彩。
胤王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吹响了手中的骨哨。
这是召唤赤衣卫的信号。
赤衣卫是胤王府最强悍的护卫,其威力不在死士之下。
三名赤衣卫的出现,迅速扭转了局面,剑盟弟子一个个被逼出了圈子。
马车周围的剑盟弟子逐一减少,乔薇明显感到一股强悍的杀气笼罩而来,像是彻骨的冰,从她脊背上一划而过,令她不寒而栗!
一名赤衣卫用剑气掀翻了车顶!
乔薇将孩子护在身后,握紧匕首,双目如炬地望向头顶。
只见棕色车顶被剑气轰飞,飞入半空,赤衣卫凌空而动,双手持剑,就要一剑将它劈开,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自高空劈下,将赤衣卫的宝剑生生劈成两半,巨大的剑气,如喷薄的火山,将赤衣卫喷出了百米之远,赤衣卫重重地砸在屋顶,碎了一片瓦砾,又连同瓦砾一块跌落在地上,瓦砾如落雨,顷刻间将他掩埋。
他的身子抽搐了两下,便再也无法动弹了。
众人见此变故,不由地齐齐一怔,可不等他们做出反应,那道银光便像鬼神的利爪,一个个掐住了他们的喉咙。
一眨眼的功夫,八名护卫全军覆没。
众人这才看清那道白光,原来并不是光,而是一把剑,剑的主人一身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要不是他稳稳地落在地面,他们恐怕根本无法察觉。
乔薇的眸光一动:“十七?”
十七接住了自半空落下的车顶,稳稳地安在马车上,又用左手挑开车帘,往里瞧了瞧。
乔薇道:“望舒在,她没事。”
十七又看向了胤王的人。
八名护卫全都倒下了,一名赤衣卫也壮烈牺牲了,剩余的四个,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杀神一般的少年。
少年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身上也没有杀气。
杀气铺天盖地其实不是最难得的,难得的是将铺天盖地的杀气收回五内,赤衣卫自问是死士级别的高手,却也达不到这样的火候。
胤王的眸光变得一片寒凉,他以为自己的赤衣卫已经足够媲美死士,可在十七面前,依旧讨不到便宜。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十七是最高级别的死士,只是,十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几个,给本王上!”
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速战速决!
赤衣卫一拥而上,十七抡剑一扫,强悍的剑气,像是凛冽的罡风,瞬间将所有人都刮到在了地上,就连胤王也受了重伤,吐出一口鲜血来!
马车在街口停下,姬冥修缓缓走下地,雪白的长袍,如一道白月光,瞬间将黑暗的阴霾照亮。
喧闹的街道,倏然寂住。
“我的人也敢动,胤王是嫌命长?”姬冥修轻描淡写地说。
可恶,这家伙不是秘密下了江南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没让他得到半点消息?
“他们是本王的孩子,本王接孩子回府,与你何干?本王奉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呵~”一声冷笑,自姬冥修唇齿间流泻而出,黑压压的夜色,诡异地出现了一丝空间波动,“你的孩子?望舒。”
望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大眼睛一眯:“冥叔叔!”
也不睡了,从娘亲怀里扭呀扭,跳下地,朝姬冥修哒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姬冥修弯下腰肢,望舒扑进了他怀里,他就势把这让他牵肠挂肚的小东西抱了起来,浑身的冰冷,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眸光温柔:“望舒。”
望舒肉呼呼的小手抱住他脖子,小脑袋埋进他颈窝:“冥叔叔你怎么才来呀?坏叔叔差点又把我们抓走了?”
“抱歉,冥叔叔有事,来晚了,冥叔叔不会再让坏人把你们抓走了。”
“嗯!”望舒抱紧他脖子,像抱着一个信仰,整个人都被一股浓浓的安全感包围。
姬冥修再次看向胤王:“你的孩子?”
胤王的喉头哽住了。
那是他女儿,却只亲近另外一个男人,像亲近自己的父亲一般,这让他无比难受。
不过,女儿本就与他不亲。
他将目光投向了景云。
儿子是喜欢他的,儿子一定会站到他这边。
然而令他失望了,景云根本看都没有看他,就那么站在乔薇的身侧,与乔薇一同看向了这个神一般从天而降的男人。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在景云的心里,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重要!
为什么?就因为自己出现得晚,让这个男人钻了空子吗?
这个男人,为什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夺了他求都求不来的东西?父皇的信任也是,朝堂的权势也是,就连出身都是,自己虽贵为皇子,却是个不受宠的庶子,还不如一个姬家嫡长孙来得风光。
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天才儿子,姬冥修又跑来与他抢!
像抢走了当年的大乔氏一样!
“你为什么处处与本王作对,为什么?!”
他大声咆哮,姬冥修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看你不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胤王又气出了一口鲜血。
姬冥修将望舒抱上马车,轻柔地放在铺着褥子与凉席的软塌上,望舒舒服地唔了一声,像只熊猫宝宝,咕噜噜地打了两个滚。
姬冥修走到乔薇面前,抚了抚乔薇被冷汗粘在眼尾的碎发。
乔薇刚刚都准备与胤王殊死一博了,手抓着匕首不敢松开,直至此刻依旧僵硬。
姬冥修轻轻地握住她拿匕首的手,柔声道:“没事了,我回来了。”
“他抢我孩子……”乔薇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钢骨似的心境,到了他面前竟忽然觉着委屈。
“孩子是你的,没人能抢走,乖,把匕首给我。”姬冥修一根一根掰开她僵硬的手指,取走匕首,又从她宽袖中拿出刀鞘,插好了原封不动地系回她宽袖中,拉过她与景云的手,“上车?”
乔薇嗫嚅道:“我……我腿麻了。”
“可以自己走吗?”姬冥修问景云。
景云点头。
姬冥修松开了景云的手,揉了揉景云脑袋,躬身,一个公主抱,将乔薇抱了起来。
乔薇睫羽一颤:“喂喂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你等等我!我……我我我……我腿好了!我可以自己走了!”
“别动。”
他在她耳畔轻声说。
乔薇不动了。
望舒与景云从马车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被冥叔叔抱在怀里的娘亲。
不仅他们看着,胤王爷看着,胤王乔薇是不在意,可六爷与燕飞绝也在看呐,脸上还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
乔薇的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这是胤王第一次在这个彪悍的女人脸上看到如此动人的笑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不胜娇羞。
曾几何时,她也曾给过他如此娇羞的神态。
但那样的乔氏,再也不属于他了。
姬冥修抱着乔薇路过六爷面前时,忽然停下脚步:“今日之事,多谢六爷了,冥修铭记五内。”
乔薇清了清嗓子:“我、我谢就够了,你谢什么?”救的又不是你孩子。
这丫头多凶悍呐,揍他的时候跟头小野狼似的,在丞相面前就成了一只别扭爱炸毛的小野猫,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六爷哈哈大笑:“不谢不谢,你们两口子都有恩于我,我报恩是应该的。”
乔薇呼吸一滞:“谁跟他两口子!”
六爷笑:“那也快了嘛!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姬冥修:“一定。”
一定什么啊一定?她说要嫁他了吗?
他们连男女朋友关系都没挑明!
亲亲摸摸了几下,就算私定终身了?
这锅她不背!
马车缓缓离开。
姬冥修坐在她身侧,斜对面是两个小萌包子。
这么一闹,望舒已经没瞌睡了,笑眯眯地趴在凉席上:“冥叔叔,你是不是在向娘亲求偶呀?哥哥说,做羞羞人的事就是求偶。”
在望舒看来,亲亲抱抱举高高就是羞羞人的事啦。
而乔薇脑海里羞羞人的事,是春宫七十二式,是没羞没臊没节制。
她脸一红,呛到了,一本正经道:“小孩子别瞎说,我跟你冥叔叔是纯洁的。”
姬冥修看了一眼某人几乎伸进他裤子里的手,纯洁?呵呵。
【108】一家四口,温馨
京城的夜晚不如山中凉爽,空气里残留着一丝白日的暑气,望舒脱得光溜溜的,只穿一件红色小肚兜与一条同色小裤衩,肉嘟嘟的小身子在马车的凉席上滚来滚去,时不时撞到姬冥修,撞得可欢了。
此时的姬冥修有些心猿意马,浑然不知自己的腿已经被小大力士撞紫了。
马车停在庆丰街的四合院,燕飞绝丢了马鞭,从怀里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十七捞出望舒下了马车,景云寂寞地跟上。
姬冥修看了一眼某人免费按摩了一路的手,拢了拢宽袖,淡道:“该按的地方不按,出息!”
乔薇:“……”
……
夜已深,绿珠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才知是主子回来了,忙穿了衣裳迎出来:“主子怎么现在回了?不是说要去个把月吗?”看到与姬冥修分开十米远、一脸菜色的乔薇,灿灿一笑,“夫人也来了,快进屋坐吧。”
“绿珠姐姐!我也来了哟!”望舒从十七怀里探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绿珠早看见她了,但十七把她藏在怀里,像藏着什么宝贝,她不敢贸然上前打招呼,恐惹怒了十七,这会子她主动与自己说话,绿珠求之不得呢,笑了笑,说道:“望舒也来啦?怎么躲在十七哥哥怀里呢?”
“哎呀我、我我我……我没穿衣服啦!”望舒害羞地捂住小脸,小屁股扭呀扭的,像只一头扎进沙子的小鸵鸟。
绿珠笑得不行了。
景云话少,绿珠给他打了招呼,他客气地唤了声绿珠姐姐便进屋了。
绿珠走向乔薇:“夫人,有行李吗?”
乔薇摇头:“没有。”
来救人的时候没想过会碰到冥修,想着救了孩子便即刻赶回镇上,哪知阴差阳错地,他就出现了呢,也幸亏出现了,否则这一次失了手,再想把孩子们救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绿珠妹子!”陈大刀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绿珠被他的大傻样逗得噗嗤一笑,开玩笑地行了一礼:“陈帮主金安!”
陈大刀笑得更傻了。
绿珠给几人安排住处,乔薇与孩子依旧住东厢,陈大刀住原先住过一次的西厢,至于华生与阿武……他俩在半路被陈大刀掐醒后直接赶去客栈了。
原因无它,那俩货比大刀兄长得俊!
绿珠将厨房的人叫了起来,烧水、做宵夜。
“太晚了,大鱼大肉就不吃了,克化不了。杨师傅说炖点冰糖燕窝,用黄瓜丝、青椒、清淡的卤羊肉薄片儿拌几碗凉面,另给孩子做份百合蒸蛋。”绿珠在站东厢细细禀报。
望舒脆生生地道:“我喜欢吃羊肉!”
“景云呢?”姬冥修问。
景云点头。
“那就这么做吧。”姬冥修又看向乔薇,“你还想不想吃点什么别的?”
“不用了。”她吃东西从不挑剔。
“主子您自己呢?”绿珠讪讪地问。
姬冥修顿了顿:“用莲子心泡杯浓茶。”看了乔薇一眼,“下火。”
乔薇:“咳!”
绿珠去了厨房,这会子正值半夜,厨房的小工回去了,就杨师傅一人,绿珠见他忙不过来,忙给他打起了下手,在去院子的井边打水时,陈大刀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这种粗活儿怎么是姑娘家干的?让开让开,我来!”
绿珠把桶子给了他。
他晚上被望舒小秤砣砸了一下,胳膊还疼着呢,但打起水来毫不含糊,一手一个桶,四平八稳,虎虎生威!
乔薇在房中给孩子们洗了澡,穿的是姬冥修与他姐姐小时候的衣裳,都二十几年的旧衣了,却跟新的一样,布料与款式都比时下铺子里的畅销成衣漂亮许多,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京城小少爷(小千金)。
“你去洗吧,我给他们擦头发。”姬冥修从乔薇手中拿过了干爽棉布。
她倒是想洗,可她也没带衣裳呀!
乔薇抿了抿唇:“你姐姐的衣裳还有吗?”
姬冥修坐到两个孩子身后,一手一块棉布,给两个小包子擦起了头发:“你这么大的,没了,出阁前都收走了,留下的全是小时候穿过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绿珠,把手中那套姬婉的鹅黄色束腰罗裙拿了回去。
乔薇失望地啊了一声,又问道:“那……我去问绿珠借吧,我跟她身形差不多,我第一次来也是穿的她的衣裳。”
姬冥修道:“她的也没了。”
再次走到门口的绿珠,把手中那套自己买了还没来得及的新衣默默地拿走了……
姬冥修随手“扔”给乔薇一件白衫。
“这是什么?”乔薇打开了一看,“这不是你的寝衣吗?”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说道:“凑活着穿一晚吧,你的衣裳今晚洗洗,明天就能干了。”
乔薇看着手中的寝衣,上面还有干净的香气,与他身上的一样好闻:“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姬冥修严肃道:“你想多了。”
是、是自己想多了吧?可是,为什么觉得这家伙怪怪的?好像有那么一点……不怀好意。
乔薇洗了澡出来,身上穿着那件古代版男款衬衣,衣料长度刚好包住在膝盖之上。
许是泡过热水的缘故,膝盖微微地泛红。
姬冥修的喉结微微动了动,真是自找的,一杯莲子心浓茶有些不够了。
杨师傅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宵夜,然而孩子们实在累了,等到宵夜呈上来时小脑袋已经开始小鸡啄米,景云捏着勺子,吃了两口燕窝,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再看望舒,也在乔薇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乔薇给孩子们漱了口,孩子们面团似的,被她拨弄来拨弄去,就是不醒。
姬冥修眸光微动,女人,孩子,油灯,饭菜,没有温度的屋子,似乎……突然有了一种温馨的味道,家的味道。
姬冥修没待多久,待到乔薇与一双孩子安顿好便起身出了屋子。
月光照在他身上,将他影子拉得很长,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有些寂寥。
“公子是回来给公主上坟的吧?”绿珠的声音突然响在门口,她怔怔地望着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乔薇困惑道:“公主?”
绿珠把一盏夜明珠小灯拿了进来:“主子的娘。”
乔薇微微一愣:“他娘……过世了?”比起他娘亲是个公主,乔薇最在意的反而是他娘不在人世的事。
娘亲辞世,心里多少有些苦吧,可是瞧他样子根本看不出是没娘的孩子。
总是把情绪藏得这么深,让人怎么也看不透。
绿珠几乎是与乔薇同时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过世许多年了,据说主子才和景云这么大的时候,昭明公主就不在了。每年这段日子,主子都会安安静静地待在京城,这次想必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才破例下了江南,不过我听燕护卫的口吻,公子的事情好像没有办完,所以我猜,主子中途回京,是为了给公主上坟。”
原来是这样,她就说他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
虽没见过那位昭明公主,却莫名觉得是她的在天之灵,将冥修带了回来。
翌日,乔薇向姬冥修辞行。
姬冥修不知道乔薇知道了他娘亲过世的事,乔薇一如既往地装作不知情,看到他吩咐人把几个大箱子抬上马车,识趣地没去问那些是不是给昭阳公主的祭品。
姬冥修朝望舒与景云招了招手,两个小包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他躬身,小声与二人说着什么,二人都睁大了眼,诧异地朝乔薇看过来。
乔薇纳闷地挑了挑眉。
很快,他又不知说了什么,望舒捂住小嘴儿,偷偷地笑,不时拿狡黠的眼神往乔薇身上瞟。
悄悄话说完,小包子跑开了,乔薇走过来:“你刚刚和他们说我什么了?”
姬冥修高深莫测地说道:“这是我们三个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乔薇撇嘴儿,她和小萌宝都还没有秘密呢。
姬冥修心情不错,眼底也噙了几分笑意:“铭安等下会过来,他送你们回去,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们回村了。”
乔薇回绝道:“不必了,大刀有马车,我们坐他的马车回去。”
万一他的马车进了村,被村民看见,少不得又多嘴多舌,陈大刀不同,他总在地里干活儿,大家已经认识他了,也知道她与青龙帮的关系,除了嘴碎的刘婶子,没人会往歪处想。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那行。”
乔薇迟疑了一会儿,问道:“那什么,你把胤王打成那样,胤王不会找你报仇吧?”
姬冥修一笑:“担心我啊?”
乔薇嘟哝:“谁担心你?”你娘是公主,你是皇亲国戚,后台又那么硬……
姬冥修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到底想说什么?”
乔薇犹豫了半晌,那声节哀死活说不出口:“没什么,就问你跟六爷是怎么认识的?他说你对他有恩。”
姬冥修明知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却也耐心地回答了她:“胤王找他做生意,他半路反悔,得罪了胤王,我帮着他藏匿了一段时间。”
六爷不会是听了她的挑拨才终止与胤王的合作的吧?若果真是这样,那就大快人心了。
让他欺负她!
让他抢她孩子!
让他不要脸!
现在好了吧,生意黄了。
乔薇一高兴,脸色便露出了得意的小神态。
姬冥修看着她,不禁弯了弯唇角:“不问问我去江南做什么?”
乔薇想了想,说道:“你若是想说,自己会告诉我;你若是不想说,我问了你也可以撒谎,反正我又没在你身上安个窃听器,你干嘛了我也不知道。”
又从她嘴里蹦出个新词,姬冥修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哪天像个正儿八经的深闺妇人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姬冥修道:“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等结果出来了,我再通知你。”
乔薇指了指自己:“跟我有关?”
姬冥修眸光一顿:“算是吧。”
……
踏上马车后,燕飞绝一边啃苹果一边问姬冥修:“少主,啥叫算是与她有关系?你不会真怀疑五年前的丫头是她吧?要是她倒还好办,万一不是,到时候她追问起来‘那天你要和我说什么来着?你下江南与我有关,有个什么关?’你怎么回答?是如实告诉她,还是撒谎骗她?”
“我不会骗她,也不会瞒她。”
不管那晚的人是不是她。
……
却说乔薇一行人离开四合院后,并未立刻回村,而是先去了红人馆。
红人馆的巷子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可当他们再次踏足这块地界时,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平静得不得了,大家该怎么忙活就怎么忙活,无人热议大名鼎鼎的某王爷居然当街抢了一个民女的孩子。
乔薇让陈大刀与小包子在对面的茶铺等着,孤身一人进了红人馆。
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大户人家的私宅,院落中种满了新奇花卉,廊下鹦鹉八哥画眉一字排开,袅袅娉婷的丫鬟在妈妈们的带领下,一遍遍在院子里、在廊下练习着优雅的步姿。
接待乔薇的是个稍微上了些年纪的妇人,穿得十分体面,却并不招摇,一眼看去,与大户人家的贵妇没什么两样。
“我夫家姓钱,不知姑娘怎么称呼。”钱夫人将乔薇迎上主位,和颜悦色地奉了一杯茶。
乔薇接过茶杯:“我姓乔。”
钱夫人嫣然一笑:“原来是乔姑娘。”
乔薇不爱梳妇人的发髻,一则,她骨子里是个未婚的灵魂;二则,妇人的发髻太难梳了,她死活学不会。
她除了气质较大多数人沉稳,一张脸蛋却比豆蔻芳华的少女还要水嫩,不怪钱夫人将她认作了小姑娘,只是这小姑娘,长得未免也太好看了些,倒不是五官多么美艳,而是那种空灵的气质,让人眼前一亮。
她的红人馆若是也有这等姿色,恐怕那些世家要打抢着要了。
钱夫人笑了笑:“乔姑娘是想买人,还是卖人?”
“买人。”乔薇说道。
钱夫人笑着问:“不知乔姑娘买人回去是想做什么?洒扫,贴身伺候,还是陪房?需要力气大的,姿色出众的,还是文采斐然的?”
一个变相的奴隶交易市场居然有这么多讲究,真让乔薇大开眼界。
“我瞅姑娘的年纪快出阁了吧?”钱夫人笑吟吟地说:“我们这儿啊,有专门的陪房丫鬟,长得漂亮又衷心,带过去既能帮你笼络夫君,又能替你料理后院儿,最重要的是,绝无二心。”
漂亮又衷心,还能料理后院儿,这是红楼梦里的萍儿呢?有人愿意做萍儿,她还不想做王熙凤呢,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光是想想就受不了。
乔薇正了正神色:“钱夫人误会了,我不买陪房,我想买几个做工的、能干粗活的。”
做工的大多从外头聘,毕竟便宜,红人馆调教出来的丫鬟也好,小厮也罢,甚至嬷嬷妈妈,都是一等一的价格,拿去做工,有些不划算。
乔薇也考虑过成本的问题,但找几个信不过的,配方容易泄露,而一旦别人学去了她的配方,她的东西便会迅速跌价,那样的损失才是最大的。
相较之下,花钱买几个能拿捏的下人是比较明智又省钱的办法。
乔薇虽衣着朴素,但钱夫人阅人无数,多的是泥腿子,一出手一大把金子的主儿,钱夫人没敢拿有色的眼光看乔薇,爽快地让人领了几名小厮上来:“这是红人馆新调教出来的下人,做事麻利,吃苦耐劳,最适合上工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
乔薇仔细将五人打量了一番,问钱夫人:“没有女工?”
“女人力气小。”钱夫人道。
“我又不做苦力。”乔薇说。
不是她差别待遇,而是这几个小厮看上去都不咋滴,一个个呆头呆脑的没精神,真买回去了,能不能定额完成任务她都表示怀疑。
钱夫人笑道:“你只要女人啊?”
乔薇答道:“男人女人都行,要精气神好点儿的,面善一些的,年纪大些也没关系。”
“拖家带口的有关系吗?”钱夫人突然问。
乔薇古怪地看向了她。
她讪讪地解释道:“是这样的,就你刚才说的这几条标准啊,我这儿还真有合适的,是一对罪臣家的叔嫂,但他们有个孩子,寻常人家是不买这种下人的,嫌麻烦,我瞧着你面善心也善,不知介不介意他们带个孩子。”
若在以前,乔薇或许会介意,但如今乔薇自己就是有孩子的人,能把孩子带出去讨生活的,那是真走投无路了,就像当初她做生意,不得也是没办法才将儿子女儿带在身边吗?
将心比心,她不会嫌弃人家有个孩子。
但她也不是圣母,对方若是不符合她的要求,她也是不会买回家的。
钱夫人把人叫了出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与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男人的容貌不算英俊,却十分硬朗,女人的姿色也只能勉强算清秀,都不是特别漂亮的面相,却看着很舒服。
“他们原是官家的亲戚,大老爷获罪,被抄了家,这几人原是要流放,被我买了下来,在我这儿住了有段日子了,做事没得挑,又老实,手脚又干净,身体也好,你要是买人做工,他们再合适不过了,就是嘛……有个孩子。”钱夫人说着,看向女人,“钟哥儿呢?”
女人道:“玩去了。”
“几岁?”乔薇问。
女人答道:“回小姐的话,七岁。”
比景云望舒大两岁,村子里有私塾,白日里可以去上学。
“那孩子很乖的。”钱夫人说道。
乔薇朝二人招了招手:“你们上前来。”
“是。”女人答话,与男人一并走到乔薇身前。
乔薇看了看二人的手,长满了薄薄的茧子,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乔薇又给二人把了脉,身体亦算康健,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多少钱?”
这是要买了,钱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啊!
当初买下这一家子,其实不是看在此二人的身上,他们随行的有一对兄妹,她是看上那水灵灵的姑娘了,可那姑娘非得买下她全家,否则她宁愿一头碰死,她想着这几人瞧着也不差,凭她一张舌灿莲花的嘴总能卖出去,哪知兄妹的确很快被大户人家挑去做书童与丫鬟了,这对叔嫂和六岁孩子却始终无人问津。
倒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奴才不让养孩子,但人家那是家生子,一家老小全在一家做事。
“一家三口”在她这儿吃吃喝喝个把月,可算找着了买主。
钱夫人急着脱手,没给乔薇喊价,一人十两银子,孩子白送。
十两就买断了人一生,乔薇摇头,竟比胤王丢给她金子的那一瞬,更感受到了人命如草芥。
乔薇没砍价,二十两银子,买走了“一家三口”。
这一家三口不是爹娘与儿子,而是二房的庶出老爷、大房的妾以及大房的庶子,这庶子还不是女人亲生的,是另外一个姨娘,抄家时那姨娘逃了。
在官家时,三人没什么交集,家破人亡之后,反倒成了相依为命的一家人。
原先在官家时三人的处境便不大好,流亡一段日子更是把仅剩的那点骄傲与架子磨没了,现在能好好生生地活下去都是奢望,自是不敢在乔薇面前拿乔。
乔薇道:“新房子还没建好,你们先住工地的棚子,条件可能有些艰苦,但你们踏踏实实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还有,我买的是你们俩,不是这个孩子,他是自由身,长大之后做什么,我不会干涉。”
叔嫂二人感激地点点头,如今他们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孩子了,自己为奴为婢无所谓,却不希望这孩子也被打上奴才的烙印。
“多谢乔姑娘!”女人跪下磕头。
乔薇扶起她来:“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
“是。”女人应下。
一行人坐上马车离京。
男人叫阿贵,女人叫顾七娘,严格说来,二人是叔嫂,但顾七娘不是正室,阿贵也不是大老爷嫡出的弟弟。
阿贵与陈大刀坐在外车座上,顾七娘带着钟哥儿坐在马车内,望舒睁大一双眼,滴溜溜地看着新来的小伙伴,小伙伴也好奇地看着她,但乔薇与景云都没说话,车厢内有些安静,望舒十分识趣,笑了笑便钻回娘亲怀里了。
乔薇将人带到山上,拾掇了一间临时搭建的窝棚给三人。
阿贵与顾七娘原先听到自己被人买了,以为是个大户人家,等上了马车才知是一个农户,他们又以为对方十分寒酸,可到了工地,看着那只差一点就能完工的大房子、大花园与大池子,他们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像个寻常的新居,倒像个小别庄了。
能在这么漂亮的小别庄里做事,也不算亏了。
安顿好阿贵三人,乔薇下了山,收拾了几床干净褥子给几人送去,罗大娘拿过包袱:“让你大哥去,他正要上山。”说着,将包袱给了罗永志。
乔薇微微一笑:“多谢大哥。”
罗永志就道:“自己人还客气!”
罗永志拿着东西上了山,两个孩子去了二狗子家玩,罗大娘把乔薇叫入房中:“那俩人我瞅着不错,是能办事的,可是你咋去那么久呢?昨儿干嘛去了?”
昨儿忙着跟胤王抢孩子呢。
乔薇想起那王八蛋就来火,都懒得提他:“没什么,就在京城逛了逛。”
“孩子们难得入京一趟,多玩玩也是对的。”罗大娘又道:“对了,那李公子许久没来了。”
乔薇冷哼一声道:“不来才好呢。”
那王八蛋再敢来,她一刀宰了他!
罗大娘瞅着她好不动容的神色,问道:“你当真瞧不上李公子啊?我瞅着他人虽冷了些,却是个富贵的。”
的确够富贵,一国皇室呢,但那又如何?肠子都是黑的,谁知道孩子跟了会怎样?他也不过是把孩子当成宠物养养,真让这种人把她一双孩子认回去,她死也不答应。
罗大娘觉得干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在婚事上太不着调,别的女人都想着赶紧嫁出去,她却好像压根儿不想找男人似的:“你还年轻,早点嫁人,早点给望舒景云添个弟弟妹妹……”
“嗯……嗯……嗯。”
罗大娘说什么,乔薇都乖乖地点头,可一转眼就抛在了脑后。
罗大娘对她简直没脾气了,自己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啊,不是没看上那些男人,而是她心里压根儿不想成亲,这可就难办了。瞧不上那些男人吧,自己还能替她物色更好的,但倘若她打心里拒绝这种事,自己就是找遍整个小镇也白搭。
“唉,愁死我了你。”罗大娘嗔了乔薇一眼,去厨房给孩子们做饭了。
乔薇回了屋,一进门,看见俩萌宝撅着屁股趴在床上,神神秘秘地不知在搞什么:“望舒,景云。”
小萌宝一屁股坐起来,用身子挡住床上的东西。
“你们不是去二狗子家了吗?怎么会在房里?你们藏了什么?”乔薇狐疑地问。
“没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乔薇眯了眯眼:“有鬼。”
望舒拨浪鼓似的摇头:“没鬼没鬼!”
此地无银三百两,乔薇走过去。
望舒一手藏在背后,一手挡住乔薇:“你别过来嘛,娘亲!”
这还是做娘以来,第一次被小包子“拒之门外”,乔薇心里酸溜溜的,冥修那个坏蛋,到底与她孩子说了什么,弄得她孩子都把她“屏蔽”了!
“到底藏了什么?”她严肃地问。
望舒嗫嚅了一下,挺起小胸脯道:“我保证不是糖!”
景云忙道:“我也可以保证。”
乔薇哼了哼:“望舒你昨天还从王府偷了那么多糖。”
“哎呀那个……那个……”望舒着急,结巴了,“我……我我我……我这回真的没有偷吃糖啦!娘亲你出去玩嘛。”
被小包子“轰出来”,这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乔薇郁闷了一整晚,做梦都梦见小包子不要她了,跟那个没心没肺的爹爹走了,爹爹一开始是胤王的样子,画面一转,却变成了冥修,冥修摘掉面具,又变成了胤王,她在梦里凌乱了一整夜,翌日醒来,眼圈都是黑的。
天蒙蒙亮,有微弱的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
乔薇习惯性地摸了摸身侧,却什么没摸到,她惊得一把睁开眼,就见两个小萌宝盘腿坐在床中央,笑眯眯地看着她,她心头大石落下,胤王的事真的给她留下阴影了,她都怕哪天一睁眼,孩子们就不见了。
孩子于她而言,已不再是单纯的两个孩子,而是全部的生命与信仰,她不能失去他们。
她摸了摸二人的小肩膀:“吓死我了,你们今天怎么回事,起来这么早?”
望舒从身后拿出一张白纸,纸上是她用笨拙的手法歪歪斜斜画的一幅画——一个拿着棍子的女人、一个举着包子的小女童、一个不知道在干嘛的小男童,还有一只好像胖河豚的小白狗。
“这是娘亲、这是我、这是哥哥和小白。”望舒的手指一一指过去。
乔薇好笑地说道:“你昨天神神秘秘的就是在画这个呀,为什么我拿着棍子?我在打你们吗?”
望舒瞪眼:“那是针啦!娘亲你在我们做衣服!”
乔薇:谁的针比手臂还粗啊……
“我知道了,你举的也不是包子,是糖对不对?”乔薇温柔地问。
望舒憋红了一张小脸:“那是寿桃啦!”
乔薇笑翻了,能把寿桃画成包子的,也就这小丫头了。
很快,景云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小匣子。
乔薇止住了笑,打开匣子一看,竟满满的全是铜板与珍珠,还有一两粒碎银:“这是……”
“今年赚到的就这些了,明年我会更努力的。”景云害羞地说完,红着脸在乔薇脸上香了一个,“娘亲,生辰快乐。”
乔薇的呼吸一下子滞住了,两个孩子忙活一整天,起得比她还早,就是为了给她庆生吗?
在孤儿院的时候,都是每月一号给所有当月生日的孩子庆生,她从不是唯一的那个,长大了,她渐渐不爱过生日了,这段日子忙啊忙的,她早把自己生辰给忘了。
“你们怎么知道娘亲的生辰?”
“冥叔叔说的呀!”望舒道。
这就是三人的小秘密吗?乔薇心头的柔软被触动,鼻子变得酸酸的。
望舒眨巴着眸子问:“娘亲喜欢我们的礼物吗?”
乔薇将两个小萌宝抱进怀里,亲了亲他们小脑袋:“喜欢,喜欢极了,谢谢景云,谢谢望舒。”
望舒笑嘻嘻地说道:“冥叔叔也有礼物送给娘亲哦!”
“什么礼物?”乔薇问。
望舒神秘地眯眼:“晚上娘亲就知道啦!”
有望舒这个小喇叭,罗家人也很快知道了乔薇的生辰,罗大娘杀了一只老母鸡,买了一斤五花肉、一斤牛肉,做了一碗长寿面,一家人围坐在桌子上,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
还没吃完,外头便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巨响,随后,是二狗子哇哇哇哇的叫唤:“着火了!”
着火?
乔薇放下筷子走了出去,那“惊雷”响在她头顶,一道炫目的白光在夜色中轰然炸开,像无数的发着光的花瓣,将夜幕铺满。
“咋回事咋回事?”村长吓得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天上怎么着火了?”
“着火了着火了!”村长夫人花容失色地追上来。
村民们纷纷跑出了屋子,望着穹顶绚丽的“花束”,又害怕又惊艳。
众人聚在了村口,老秀才皱了皱眉,道:“不是天火,是焰火!”
焰火,俗称烟花,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大梁朝,等同于黄金一般的存在,普通老百姓买个爆竹都费劲儿,更别提焰火了,大多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一次,老秀才是因早年在恩伯府做过事,无意中见识过一回,但那一回是逢太子满月,皇帝在城楼放了几株焰火,他远远地看到了一点焰火星子,并不如今晚这般,整片焰火都在他头顶燃放,那震撼的画面,看得他一阵心潮澎湃。
村长是听过焰火的,知道那是富贵官家的东西,只是他没亲眼见到过,天啦,简直……简直太漂亮了!这辈子虽放不成,但能见识一次,死也值了!
一束又一束的焰火在犀牛村上方燃放,整个村子都被照亮。
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头顶的焰火,真好看啊……
阿贵与顾七娘抱着孩子站在山头。
“七娘,你还记得咱们家放过的焰火吗?”阿贵问。
顾七娘怔怔地点头,记得,怎么不记得?只是他们已经是奴才,再也放不了了。
“老先生,焰火很贵吧?”村长问。
老秀才点头,何止贵?简直黄金价啊,而且还都是有背景的官家才买得到的东西。
村长四下张望:“谁放的呀?不会是小乔吧?”
现在全村最有钱的人就是小乔了,除了她,村长想不到还有谁这么豪气,能买了几大束焰火来放。
老秀才摇头,当年小姐出世,老爷与夫人就想买些焰火回来庆祝,可惜没能买到,老爷夫人都买不到的东西,小姐怎么可能弄到呢?
“那就怪了,不是小乔,会是谁呀?”村长一头雾水,焰火放了整整一刻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村长从一开始的惊艳,渐渐变得有些惊吓,肉痛得跺脚,“谁他妈这么败家啊?”
绚烂的焰火,将天空炸成白昼,先是白色,再是绿色,之后是紫色,寂寞的穹顶,被染成了一片热闹而炫丽的花海。
花海下,乔薇翘首。
她没料到能在古代看见这么漂亮的焰火,她都看痴了。
一只小鸟落在了她肩头。
她拿下小鸟,发现它腿上绑着一张字条,她解下,摊开字条,是四个清隽的毛笔字——生辰快乐。
【109】婚床,别墅(完)
村长上任许多年了,像他这种芝麻都算不上的小官儿,是不必跟外头那些正儿八经的官员一样三年一任的,他做村长,一做就是半辈子,在他的治理下,村子不说多么富庶,但绝不是十里八乡最穷的。
为了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他走访过不少地方,向人家学习致富之法,可惜都以失败告终,他们村儿最富的是他,其次是罗家,如今变成小乔了。他与罗家的富有是相对其他村民的贫寒而言,其实真让他们拿出手头的积蓄,根本就没几两银子。
小乔不同,这丫头是真的有钱,她买地就花了五百两,紧接着又搭建房子,请了八个师傅,这得多少钱?
老秀才说昨儿的焰火不是小乔放的,他不信。
村长找上了罗家。
乔薇今日得闲,搬了把椅子,又搬了个凳子,坐在树下纳凉,时不时让怀里的俊哥儿舔一口她手上的甜瓜。
村长一眼便看到了乔薇,觉着她今日气色不错:“小乔啊,这么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
乔薇拿帕子擦了俊哥儿的哈喇子:“刚过完生辰,又老了一岁,喜从何来?”
村长一怔:“昨儿你生辰?这么巧,焰火就是你放的吧?”
乔薇一口否认:“当然不是,我一整天都和我干娘他们在一块儿,不信你去问。”
村长还真去问了。
不是他不信任小乔,而是这事儿吧,实在太玄乎了。
焰火是啥东西啊?按老秀才的说法儿,太子爷出生才放过那么一回,他们村儿咋也放上了呢?村里一个个穷得响叮当,谁有那闲钱去折腾这种高级享乐?就算谁走狗屎运捡了金子,也不知道要买焰火啊,听都没听过呢!
村长很快便从罗家后院儿出来了。
乔薇促狭一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村长?”
“没。”村长灰头土脸。
“不就是一点焰火,你至于吗?”乔薇拿腔拿调地说,一点焰火?她兴奋了一整晚好么?现在黑眼圈还像个大熊猫。
村长在她对面坐下,从她面前的小凳子上抓了一把瓜子:“我问过老秀才了,老秀才说肯定是什么大人物放的,咱们村儿鸡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冷不丁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你说我能不结交一下吗?”
乔薇嘟哝道:“人家没露面的意思,不就是不想被人结交吗?”
村长拿眼瞪她:“说实话有意思么?”
乔薇压下翘起来的唇角:“我去地里看看,村长您再坐会儿。”
村长:总觉得这丫头知道些什么……
村子六月突现焰火一事,很是被人津津乐道了一阵子,乡亲们逢人就说,讲起那漫天的焰火,心头不自觉地用上一丝骄傲,而当懂行的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时,那股骄傲更明显了。
“真的有焰火?”私塾中,一名从镇上来求学的阔少爷问,他是景云的长期顾客之一,因家境富足,出手十分大方,景云对他便也多了几分关照,乃至于他在私塾的生涯还算滋润,不像那几个不听话的,全都被景云“修理”得很惨,他因此也更崇拜景云,简直把这个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弟弟当了大佬,他拉过景云的手,“景云,你说,是不是真的有?我不信二狗子的。”
二狗子哼道:“干嘛不信我的?我说了有就有!我们全都看见了!景云看见了,铁牛也看见了!铁牛是不是?”
铁牛素来与二狗子、景云不合,这次也破天荒地站到了二人阵营:“是的我看到了,骗你是小狗!”
焰火在大梁朝是比金子还罕见的东西,富家少爷们都只在书上看过、戏文里听过,却从未亲眼见到过。
这一刻,他们忽然羡慕起村里的孩子,要是他们也住村里就好了,一定也能看见传说中的焰火。
焰火的事很快传到了京城,胤王自打被姬冥修重伤之后,连床都下不来,不知多记恨姬冥修,听说犀牛村有人燃放了一整晚的焰火,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猜出了是谁干的。
为讨一个女人欢心,竟动用了上千斤的焰火,真是大手笔啊!
如此一来,景云、望舒势必更喜欢他了。
狡猾的家伙!
他损失了几十万两,屁都没换来一个,早知如此,他还不如把那一屋子古董卖掉换成焰火,起码还能让孩子们多看他一眼——
这一日,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的胤王,又被气吐了血。
那些天不怕地不怕,就靠一张嘴怼天怼地怼皇帝的御史们不久也知道了此事,上奏折将姬冥修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好好上朝就算了,居然还在民间放起了焰火!
焰火是能在民间燃放的东西吗?
皇室想放都没有呢!
御史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怼皇帝,但最近他们不怼皇帝了,改为怼丞相,道姬丞相目无祖制,无视皇威,竟将皇室才有资格燃放的焰火放到了民间,又道焰火乃百不获一之物,丞相何以如此宦囊饱满?定是素日里阿党比周、诛求无己,望皇帝下令彻查。
皇帝一笑置之。
开什么玩笑,这群老家伙好不容易不抓他小辫子了,他还想耳根子多清净两天呢,把姬冥修处置了,御史解气了,没人怼了,又得跑回来怼他,他是闲呢还是傻呢?
御史们在朝堂上挥汗如雨,在府中奋笔疾书,就想把这嚣张跋扈的姬丞相怼得七窍生烟,可惜姬冥修不买账,每日都笑呵呵的,不仅没与御史们一较长短,反而差人送了几百斤新鲜荔枝到诸位府上。
人家要送都送西瓜送梨子,能下火,他倒好,专挑又大又红的超甜大荔枝,这是嫌他们不够上火,确切地说,是嫌他们怼得不够火候吗!
御史们吐血三升!
就在胤王与御史们被姬冥修气得吐血倒地之际,山上,乔薇的房子建好了。
历时整整五十天,一个乡间小别墅建成了,四周围了棕色木栅栏,栅栏上种了娇艳欲滴的粉蔷薇,一朵朵迎风招展,宛如婀娜娉婷的少女。
从正门进去,迎面便是一五间卧室的房子,房后连着一个小院儿,走过小院儿是一排后罩房,统共四间,按乔薇原先的打算,后罩房能用来做厨房、柴房、鸡舍与杂物间,不过如今要办作坊,可能要改一改用处了。
穿过后罩房是一个环绕了假山、相对封闭的小园子,园子正中心便是一个混合了深水区与浅水区的汉白玉泳池。
房子的左侧是一个大花园儿,右侧是一个菜园子,能种些时令的蔬菜。
库房不在栅栏中,当初在建造时郑师傅便留了个心眼,恐乔薇生意做大要请人,外人在家里进进出出始终不方便,她一个寡妇带俩孩子,望舒又是小姑娘,恐哪个心术不正占了母女俩便宜,特地将库房造在了别墅之外,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且配备了几间专供食宿的屋子,可以说考虑得十分周全了。
乔薇验过房子,没差池就该给工人结算工资了。
最初找人时谈定的是大工一百五十文一天,小工一百文一天,郑师傅不算天数,只算工程,全套工程下来,一共二十两。
乔薇把工钱装在三个盒子里,一个是大工的,一个是小工的,一个是郑师傅自己的。
郑师傅当着乔薇的面把前面两个盒子的钱点了一遍,除掉人数后顿觉不对:“工期五十天,大工每人七两银子五百钱,小工每人五两银子,你怎么全都多给了?”大工多给了一两银子,小工多给了五百文。
乔薇微微一笑:“师傅们辛苦了,这点钱权当是奖金了。”
其实乔薇是认真算过这笔账的,按照原先的约定,工期是两到三月,若逢雨季,就得三月,若天气给力,最短也得两月。
按六十天算,大工就得九两银子,小工得六两银子,现在却分别只花了七两半的银子与五两银子,加上她的奖金,也才八两半、五两半,她还每人都赚了半两呢。
知道了乔薇的想法后,郑师傅不由地笑了:“你咋不说你包了两顿饭,顿顿都大鱼大肉,全都给吃胖了?我做工这么多年,头一回见把做苦力的给喂胖的!”
就是长了膘,怕人说偷懒没做事才变胖,都卯足了劲儿地干,结果不到俩月便干完了。
真不知该说这丫头机灵还是傻人有傻福,总之那句话,将心比心,与人方便也是与己方便,她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绝不会亏待了她。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我替他们收下,回头你乔迁,我们再上门庆贺!”郑师傅收下了工钱,又打开自己的,发现自己的也多了,是二两,“小乔,你这太见外了吧?我可不是按天算的,做长做短你都不赚。”
乔薇笑着道:“做长做短无差,质量却有差啊。”
她没自己建过房子,许多问题都没有预先考虑到,郑师傅大可随便做完了事,反正都是她这么要求的,但郑师傅不嫌麻烦,一处处地挑、一处处地改,用的心她都看在眼里,就像他们也会因为她几顿大鱼大肉而卖力干活,她也是会因为他们的努力而想多给点工钱的。
郑师傅不大喜欢客套来客套去的做派,既然小乔执意如此,他收下便是了,大不了日后有了需要他的地方,他再多多上门帮忙:“你这丫头啊,看着年纪轻,又是个女人,眼界却比男人的还远。”
乔薇一笑:“在我们家乡,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念书、工作、养家糊口,男女都有份。”
郑师傅惊掉下巴:“啊,还有这种地方啊……”
其实就算在乔薇所处的地方,也并非每个女人都是工作狂,乔薇是个奇葩,总闲不下来,一闲下来便浑身不舒坦,到了古代也一样,经商、种田、带娃,一样没落下,越是转的像个陀螺,才越觉着踏实。
给师傅们结算完工钱,乔薇把二狗子娘与赵大娘的也结算了,这两月多亏她们给做饭,工人吃能吃饱了有力气干活,菜是她买的不假,可味道做得那样香,二人亦是花了心思的。
二人除了做饭,也负责工地的日常打扫,不算累,就是时间耗在这儿了,乔薇给开的工钱是九十文一天,与小工差不多。
在乔薇的认知里,厨子的工资都是很高的,乔薇一开始想与大工开一样的价,差点把罗大娘吓傻,罗大娘告诉乔薇,女人不能比男人多,乔薇问为何,罗大娘半天讲不出个子丑寅卯,只道规矩如此。
入乡随俗,乔薇不好搞得太特殊,只在行情价上八十文的基础上提了十文,只不过别家请人做饭,一次只请一个,乔薇请了俩,一人九十,不仅赚的多,还赚的轻松,赵大娘与二狗子娘甭提多乐了。
“小乔啊,以后还有需要用人的地方,叫我啊!嫂子不收你钱!”二狗子娘笑容满面地接过钱袋,一数发现多了四百文,“咋、咋这么多?”
乔薇笑着点点头:“都有的,嫂子和大娘就收下吧。”
不到俩月的功夫净挣了将近五两银子,这可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好事,二狗子娘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赵大娘拿到钱,没立刻收下,而是拿出二两银子:“小乔啊,这是之前欠你的银子。”
乔薇扫了一眼桌上的银子,道:“神童试的报名费只有一两。”
赵大娘讪讪道:“我知道,但是在京城吃啊住的,都花你的钱,阿生与我说过,京城老贵了,这一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
“一码归一码,难道我去你家吃饭,你会收我饭钱?”
“当然不会!”赵大娘说道。
乔薇就道:“这就是了,咱们两家是亲戚,我带亲戚家的孩子出门吃饭,还得那孩子自个儿掏腰包不成?”
“说的……好像是这个理,可是太贵了……”赵大娘不安地说道。
乔薇宽慰她道:“几顿饭钱罢了,赵大娘不必耿耿于怀,没得让人见外。”
赵大娘难为情地笑了笑:“那……那我不跟你见外了。”
傍晚时分,乔薇回罗家吃饭,罗大娘问一共花了多少工钱。
乔薇扒了一口饭:“四个大师傅,四个小师傅,加郑师傅、二狗子娘、赵大娘,不到九十两。”
罗大娘给她舀了一勺羊肚菌菇汤:“现在造个房子咋这么贵?我和老罗起房子那会儿才花了不到二十两。”
乔薇吃了一口美滋滋的羊肚菌菇:“物价上涨嘛!”
罗大娘砸砸嘴:“我看不是,隔壁村儿的老邓也起房子呢,人家才花了小三十两,只请了四个师傅。”
乔薇心道,她又是石材又是木材,还用上了青砖,建房子、挖池子、造花园、搭菜园、兴库房,人少了根本忙不过来,拉长工期倒也未尝不可,但到最后工钱不还是一样吗?
“不过老邓那是小房子,你的是小……小……”罗大娘想不起那个词儿。
望舒举起小手道:“小别墅!”
乔薇一笑,喂了她一块羊肚菌菇:“你都记住了啊?”
望舒点头如捣蒜:“是呀是呀!我是不是很厉害?”
乔薇被她逗笑:“是,望舒最厉害了。”
“我就知道!”望舒嘚瑟地摇了摇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小尾巴,夹起一块红烧鱼给哥哥,“娘亲说吃鱼可以变聪明,哥哥你一定要多吃,才能跟我一样厉害哟。”
景云:“……”
“家具什么时候到?”罗大娘问。
乔薇把景云碗里的鱼刺挑了出来:“已经做好了,就等这边完工,我明天去一趟镇上,让黄老板把家具送过来。”
罗大娘就道:“吃了饭,我到山上收拾收拾。”
乔薇一笑:“有阿贵他们,您忘了?”
罗大娘拍拍脑袋:“哎哟,瞧我这记性。”
翌日,乔薇便与黄老板通了气儿,黄老板答应两日之内送上门,至第二日下午,黄老板果真用马将一车车的木材拉了过来,有些家具如床头柜、梳妆台、茶几、案桌等是无需组装的,就那么大喇喇地搁在板车上,那鲜亮的颜色、那时髦的款式,看都乡亲们眼睛都直了。
“那是城里人用的东西吧?”何家嫂子羡慕地说。
张家婶子啧啧道:“谁说不是呢?村长家的也没那么好看呢。”
“小乔是赚大钱了。”何家嫂子道:“我听说她给人开工钱就开了百两银子。”
张家婶子目瞪口呆:“哎哟,这么多!”
何家嫂子感慨道:“一个寡妇把小日子过成这样,不简单。”
同为女人,小乔活出了她们想都不敢想的姿态,曾经有多瞧不起这个寡妇,如今就有多羡慕。
村长与媳妇儿也上山凑热闹了。
“小乔啊,新家落成了?恭喜恭喜!”村长拱手,笑容满面地说。
村长夫人自发地当起了家长,招呼工人道:“这边进!小乔啊,柜子放哪儿啊?”
“左边那间屋子!”乔薇高声道。
村长笑道:“来来来,你领我进去瞧瞧。”
乔薇将村长带进了屋,里头两个小萌宝正围着新到的家具团团转,那兴奋的小眼神,比上了一趟京城还兴奋。
村长看着两个小娃娃的眼神,不由想起他们曾经的样子,怯生生的、面黄肌瘦,好像从来都不会笑,见了谁都一副避而远之的模样,哪像现在不仅身体壮实了,性子也开朗了。
村长很欣慰。
乔薇领着村长每间屋子都转了转,又大又敞亮又通风,村长扬起手指,不以为意道:“老郑不厚道啊!给我做房子的时候就没这细致过!”
乔薇笑笑说道:“时代在发展,您也要允许郑师傅的专业水平有所提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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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村长被逗笑了。
家具太多,师傅们不知怎么摆才合乔薇新意,乔薇与村长说了两句话便去“捯饬”家具了。
望舒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乔薇身后:“娘亲娘亲,我的床!我的床!”
乔薇好笑地捏捏她脸蛋:“好好好,你的床。”对师傅道:“先装我女儿的床。”
望舒与景云的都是架子床,不同的是,望舒自己挑了个闪瞎人眼睛的“大金床”,乔薇不懂黄老板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总之床的四柱上雕刻的几只孔雀跟真金做的一样。
两个师傅将架子床装好,乔薇拆开新买的晒得蓬松的棉絮,垫了两床在底下,望舒迫不及待地蹬掉鞋子,抱着她那只从胤王府带回来的、瘪得不像样的金孔雀上了床。
她一边蹦一边冲景云嚷嚷:“哥哥哥哥你也上来!”
景云上去了。
很快,六岁的钟哥儿走了过来,羡慕地朝兄妹俩张望。
他也好想玩。
却被顾七娘拉走了。
顾七娘帮着收拾屋子,阿贵则与师傅们一块儿安装家具,他懂点木工,能给师傅们打下手。
村长已知他们是乔薇从外头请回来做工的人,没说什么,去别的屋子转了。
栅栏外,站满了前来围观的乡亲,大家伙儿看着那绿油油的草坪、圆润的鹅卵石,都有种下不去脚,生怕脏了这块地儿的感觉。
罗大娘热情地将人招呼了进来:“没事,进来看呗!翠云啊!倒茶!”
“来啦!”翠云泡了茶,给乡亲们端了出来。
乡亲们喝了一口,好茶,好茶哇!
家里人多是好事,人气旺,风水旺,运才旺。
乔薇笑着与乡亲们打了招呼:“我这边装床,招呼不周,大家别介意!”
栓子爹也来了,他笑道:“不会不会,你忙你的,我们就随便转转,开开眼界!”
这么漂亮的房子,跟那晚的焰火似的,真让人眼前一亮。
“让让啊让让!”师傅们搬着一个大大的木板一样的东西进了堂屋。
众人散至两旁,何家嫂子好气地问:“那是啥?画吗?干嘛用木头装着?”
栓子爹也不知道哇!他就一赶车的,每次到了镇上便回了,要说好东西,他是没见过几样儿的。
老秀才双手负于身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那是屏风。”
“屏风是用来干啥的呀?”栓子爹问。
老秀才道:“屏其风也,自然是用来挡风的了。”
“哦。”众人恍然大悟。
何家嫂子溜达到了后头,对众人嚷道:“快看快看!小乔还挖了个鱼池!她要在家里养鱼!”
老秀才翻了个白眼:“你见过谁家的鱼池是用汉白玉砌的吗?”
用得起汉白玉,谁还稀罕几条鱼?话说回来,小姐知道这是汉白玉吗?上次还与他说是几块破石头……
栓子爹打断了老秀才的思绪:“不是养鱼的,那是用来干嘛的?”
老秀才:“当然是养莲啊!”
……
卧房中,乔薇发现床装出来与自己预先定的那款不一样:“咦?黄老板,我当初定的好像不是拔步床,是架子床。”
黄老板一脸惊愕:“啊……是架子床吗?我弄错啦?”
乔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拔步床比架子床贵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个黄老板,怎么连这个都弄错?
黄老板拍着大腿到:“哎呀,可能是我把你的货与另外一个人的货发错了!”
乔薇失望,期盼了好久才等到搬进新居,突然告诉她床没了,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黄老板,不是我计较啊,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诚信,我当初在你那儿定下半年分期,许了你一成的利钱,现如今我手头宽裕了,我也没说把分期给撤了,就算我一次性付清,那一成的利钱我也不会赖掉。”
“是是是。”黄老板点头如捣蒜。
乔薇趁热打铁道:“你要把床搬回去可以,今天之内交货,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
小丫头片子,不就想占他点便宜吗?
黄老板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这拔步床本是我娘家的侄儿大婚定的,因赶着要,我前两日便走水路把货发过去了,现在追回来已经晚了,要不这样吧乔夫人,货呢我就不调来调去了,侄儿那边我给赔个礼,退点钱,你这儿也补个成本价的差价,我就当白做几天工,只算你木材钱了!”
乔薇笑了一声:“只算木材能值几个钱啊?你别欺负我是个妇道人家就没见过世面。”
黄老板解释道:“我这可是红木里头最好的紫檀木!”
乔薇指了指头顶:“你说紫檀木就紫檀木,我还说我这房梁是金丝楠木呢!”
金丝楠木可不是普通的木材,它需六十年方能长成,光泽感极强,即便不上漆也越用越亮,千年不蛀不腐,号称硬木之外的白木之首,一般都是宫里的人用,这丫头还真敢吹——
黄老板仰头望了望,险些吓尿!
妈呀,真是金丝楠木!
一个农妇家的宅子怎么还用上金丝楠木了?听这丫头的口吻分明是不认识这种木,莫非……她买的时候不知道?
“请问你这房梁花了多少钱?”黄老板小心翼翼地问。
乔薇漫不经心道:“干嘛?想套我话?我告诉你,我也是花了不少钱的!金丝楠木啊这是,我花了、花了……二十两银子呢!就买这么点梁!”其实,所有木材夹在一块儿也不过二十两,这才不是什么金丝楠木,她瞎吹的。
黄老板差点就吐血了,这么便宜的金丝楠木,求你给我来一车!
看来,是又有人给她偷梁换柱了,字面上的偷梁,字面上的换柱。
黄老板就道:“那你想怎么办嘛?”
乔薇拉长了音调说道:“补差价不是不行,但你别给我狮子大开口!”
“那就……补个十两吧。”黄老板无奈地说。
乔薇比了个手势:“五两!多一分免谈。”
“八两。”
乔薇严肃道:“就五两,不干就把这拔步床拖回去,今日之内把我的架子床送过来!”
小丫头片子前前后后两张脸,求他分期的时候笑得多灿烂呐,想占他便宜就翻脸不认人了。
要不是黄老板早已得了补偿,这会子都被她气死了:“五两就五两,唉唉唉,谁让是我自个儿失误了呢?”
黄老板嘴上委屈,心中却一点儿也不,不过这些他是不会让这丫头知道的。
乔薇暗爽地交了钱,当然如果她知道拔步床的床款早已结清,她连这五两都不必出时大概要肉痛得吐血。
全部的家具装完、摆完已是黄昏时分,乔薇留黄老板与师傅们用饭,被黄老板婉拒了,黄老板道:“今儿还要赶工,饭就不吃了,等你乔迁时,我再来庆贺!”
乔薇微微一笑:“好啊。”
“娘亲我今晚可以在新床上睡吗?”望舒软软糯糯地问。
乔薇笑道:“当然可以。”
在现代有“无醛不成胶”一说,现代许多家具粘合剂中都含有大量甲醛,而在古代,用的是纯天然的鱼鳔胶。
鱼鳔胶又俗称黄鱼胶,是以鱼泡、鱼肚做出的一种粘合剂,对木材的粘合作用特别好,而且它具备一定的物理伸缩特性,能随着木质的热胀冷缩伸缩变动,只是可惜它取材不易、做工复杂、又无法批量生产,所以现代人更喜欢用含了甲醛这种固定剂的胶合剂。
这间屋子的家具都是纯天然的,根本不用担心甲醛隐患。
是夜,乔薇便搬到了山上,她行李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罗永志用驴车拉了两趟。
乱糟糟的屋子已被阿贵与顾七娘打扫干净。
原本听说阿贵与顾七娘是落难的官宦家眷,乔薇还有那么一点担心二人做事会不够给力,看样子,自己想多了,人家不仅做得好,还做得漂亮,且因在官家生活过的缘故,眼光与鉴赏力也相当不错,有几处师傅们摆得不大顺的,都让二人一一顺过来了。
别墅这边有一套客房用的家具,乔薇给搬去了库房后的宿舍,从即日起,库房就是作坊了,阿贵与顾七娘挑了一间采光最好的屋子,新家具摆进去,跟新房似的,二人很满意。
别问为何不让他们住别墅的客房,若只七娘与孩子,乔薇就这么打算了,但阿贵是男人,她不习惯,也不自在。
顾七娘与阿贵也与乔薇想到了一块儿,乔薇人善没架子,他们真怕乔薇会让他们住进别墅,阿贵一个大男人,与别的女人同住一屋,想想都对不起七娘。
七娘也不愿意,阿贵是她的,她想阿贵只给她一个人看。
而且夜里他们要亲热,万一被主子听见,也害臊不是?
搬进宿舍的一霎,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晚,待钟哥儿睡下后,二人一番恩爱缠绵自是不提。
乔薇坐在窗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二人忘记拉下的帘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终于不用看翠云与罗永志秀恩爱了,又来了个阿贵与顾七娘,还是限制级的。
全世界都在虐狗,单身汪好寂寞。
望舒有了自己的小浴盆,浴盆中还有几个乔薇亲手雕刻的木头小黄鸭,她玩得开心极了,坐在浴盆中不肯起来,一直到把小黄鸭全都玩坏了,才湿哒哒地跑了出来。
可是、可是屋子太多了,娘亲在哪一间呀?
“娘亲!娘亲!”
“在这儿呢!”乔薇一把关上窗子!
嘭!
声音一落,七娘与阿贵的屋里传来了踢里哐啷一片混乱的声音,之后,他们的窗子也关上了。
望舒迈着光溜溜的小身子走进了乔薇卧室,乔薇抓起脸盆架上的干爽棉布,给她上上下下擦了一遍,擦完,给她穿上了大红色的小肚兜。
女儿穿肚兜特别可爱。
望着看着乔薇的拔步床,惊叹地说道:“娘亲,你的床好漂亮啊!像个小房子!”
这可是婚床,当然漂亮了。
喜庆的暗红色,端庄精致,质地古朴,却并不老气,处处都透着一股华贵。
真没料到自己会有一天会睡在古代版的婚床上。
乔薇躺上去,柔软而厚重的触感,让她享受地闭上了眼。
真舒服啊。
就差个男人。
该死的阿贵与七娘,在她面前秀恩爱,害她都想了。
【110】梦见真相,乔迁之喜(已修)
姬冥修从小竹屋走到山上时,两个孩子已经睡下了,虽嘴上喊着“我要大床我要新床我要自己睡”,可真到了闭眼睛的那一刻,又全都厚着脸皮爬到了乔薇床上。
乔薇好笑地给二人盖上薄被,拿着干爽衣裳去了浴室。
洗完,穿着一件自己做的无袖睡裙走了出来,冰蚕丝的衣料像行走的冷气贴在肌肤上,心里也渐渐透出了一丝清凉。
“乔帮主好兴致。”
一道熟悉的话音蓦地响在身后,吓得乔薇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她明明锁门了好么?!
“你……你怎么来了?招呼都不打一个。”乔薇说着,找了件外袍披上,这件裙子在前世算是十分保守的款式,在古代可能还是有些另类,难保会让人觉着她不够自重。
姬冥修倒是没这么想,这是她自己的屋子,她如何打扮是她自己的事,倒是他一声不吭地上门有些唐突了。
“新床不错。”姬冥修的声音响在对面,乔薇回神一看,才发现人家早放开她去欣赏她的新屋子了。
乔薇见他神色从容,心知他没误会自己,暗松一口气,说道:“当然不错,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哦?多少钱?”姬冥修笑着问。
乔薇伸出手:“五百两!”
姬冥修的唇角弯出了一个难以压制的弧度:“那确实挺贵的。”
其实……算上补给黄老板的差价,一共才三十五两,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在帅哥面前,她是很要面子的。
“你懂木材吗?老板说它是紫檀木。”乔薇心里打着小九九问。
姬冥修十分配合地说道:“不懂。”
不懂啊,乔薇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你看见我顶上的梁没?”
姬冥修仰头。
乔薇神气地说道:“这是金丝楠木的!”
虽然它的确是金丝楠木的,但小没良心的应该不知道才对,吹得跟真的似的,姬冥修觉得她挺逗。
乔薇又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池子:“看见没?这是汉白玉砌的!”
“啊,汉白玉?”姬冥修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她。
乔薇被看得心里一个咯噔,这家伙不懂木材,她吹上瘾了,就拉着他来看池子,却忘记他有可能是懂石材的,他不会是看出这只是几块破石头了吧?
“我还没见过汉白玉,开眼界了。”姬冥修忍俊不禁地说。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之后,又带着姬冥修在别墅转悠了一圈,像耍宝似的,每个角落、每件家具都吹嘘给他听,生生把造价二百两的房子,给吹出了数千两的逼格。
虽然它的确价值这个数,但她不知道它值这个数,小丫头吹嘘起来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姬冥修眸中难掩笑意。
乔薇吹嘘了一晚上,甭提多神气了:“不比你的四合院差吧?我还有不少宝物在路上,没来得及运过来呢!等哪天运过来了,你再来我家看!”
小白都不忍直视了,捂脸。
姬冥修含笑说道:“好。”
……
这一晚,乔薇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把丞相那朵高岭之花给采了。
乔薇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梦境了,正睡在自己从黄老板那儿“讹”来的拔步床上。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竟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但她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她可是个有节操的小寡妇!
乔薇裹着蚕丝被,偷笑着在床上滴溜溜地滚了一圈,滚到尽头发觉不对劲——
孩子呢?
“景云!望舒!”
望舒顶着满头皂角泡泡跑了进来:“娘亲,你叫我?七娘在给我和哥哥洗头。”
景云已经洗好了,正在给小白洗澡,听到娘亲叫他,抱着同样满头泡泡的小白进屋了:“娘亲。”
乔薇暗暗松了口气:“你们都起了啊,怎么没叫我呢?”
景云道:“我叫了,但是娘亲做梦睡得好香,我没叫醒,就和妹妹起来了。”
做梦……
咳。
乔薇的脸颊红了红,一本正经道:“以后去哪儿之前都先和娘亲说一声,一次叫不醒就叫两次,两次叫不醒就叫三次,一直到叫醒为止,知道吗?”
二人乖乖点头,娘亲好生气的样子,脸都气红了,他们再也不敢一声不吭地乱跑了。
……
乔薇穿戴整齐出来时,顾七娘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昨晚的事双方都有些尴尬,但谁也没说出来,有些事,当做没发生就好。
“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口味,就随意做了些。”顾七娘道。
乔薇看着桌上的白面馒头、芝麻油凉面与水煮蛋,说道:“开工后,这边的家务就不用做了,我自己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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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七娘以为乔薇是买他们回来做奴才的,做工只是奴才的某一项任务,没想到……真的只是做工。
“我打算把库房做成作坊,以后作坊的打扫与看管任务就由你与阿贵来负责,目前暂时只我们几个做事,等生意做大了,应该会有新人加入。做工的时间定在白天,如果需要赶货,不排除加班的可能,没有加班费,但是会根据你们的绩效按月发放奖金。”
绩效、加班、加班费,阿贵与顾七娘听得一头雾水,乔薇略略解释了一番,大致就是做得好、生意好便有打赏。
大梁朝没有加班一说,做工时间完全是老板说了算,加班是家常便饭,无偿的,谁都不敢抱怨,毕竟这个时代最廉价的就是劳动力。你不想干,多的是人想,随便做点工都比种田赚钱。那些无良商家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变着法儿地压榨他们,不克扣工钱都算好的,还打赏?
“奖金视情况而定,每月底薪二两银子。”见二人一脸懵逼,乔薇又解释道:“底薪就是保底的月钱。”
说月钱他们就懂了,在官家时,二等丫鬟与小厮的月钱是一两,大丫鬟、通房丫鬟才只得二两,这个月钱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
“我二两,七娘呢?”阿贵问。
乔薇不明白他从哪儿听出她指的是他一人的月钱:“七娘也是二两。”
阿贵更惊讶了,做同样的工,女人的月钱怎么能和男人一样呢?倒不是他不想七娘赚这么多,只是单纯地不明白。
乔薇淡淡一笑:“在我这儿,男女平等,二两是你们的底薪,底薪是固定的,奖金却是灵活的,阿贵你不努力的话,七娘指不定挣得还比你多。”
阿贵目瞪口呆。
另一边,顾七娘似乎有话要说,阿贵握住了她的手,她又把话头咽下去了。
回了屋,顾七娘拿了一个白面馒头给钟哥儿,随后关上门:“阿贵,你刚刚怎么不让我说?”
阿贵反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她给我们的月钱太多了?”
顾七娘叹了口气:“我们是签了死契的奴才,是不能拿这么多月钱的。”
倒不是说拿了会犯法,而是他们这种连身家性命都卖给对方的人,连头发丝儿都是主子的,主子哪怕把他们活活打死,官府也不会追究,与那些嘴上自称“奴才”的下人不同,他们没资格要求主子给月钱,当然主子一般会给,但只给别人的一半。
阿贵不以为然道:“她有钱,你没看她那些家具,全都比咱们抄家前的还要好,就她那拔步床,我看造价就得千两,再看她的房梁,居然是金丝楠木做的。我太爷爷当年官拜总督,也没见他用过这么稀罕的木材。这点月钱对她来说算什么?指不定她给别人的是四两,给咱们的才是二两。”
“她这也太……”后面的话顾七娘没说了。
阿贵搂住她道:“七娘,等赚够了钱,我就给咱们俩赎身,带你和钟哥儿远走高飞。”
……
乔薇将孩子们送去老秀才的私塾后,便回到山上,思考着怎么给池子引水。
池子不算特别大,长二十米,宽十米,深度一米二到一米八,池子的一小半是建在她买的地皮里,剩下一多半是占的公家的地,这是村长同意的,反正上头不查这些,实在查起来交点租子便没事了,除非有人把这一座山头买下,否则乔薇的池子爱建多大建多大。
论与村长搞好关系的重要性……
乔薇看着光溜溜的池子,恨不得立马放满水,扑腾一声跳下去,可惜没水。
最近的水源有两个,一个是林子里的小溪,那儿的水干净清澈;另一个是村子里的水渠,水渠的水来自水库,质量不如溪水,但离得近,引起来更方便一些。
就在乔薇思索着哪个水源更合适时,罗大娘找上门了:“小薇啊,在不在啊?”
乔薇将罗大娘迎进堂屋,给她倒了一杯罗汉果凉茶:“干娘,您怎么来了?”
罗大娘在太阳下暴晒了一路,热得满头大汗,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大口,才喘道:“我和你商量商量席面的事,你如今也是村子里的人了,乔迁之喜是一定要做席的,就看做大做小,我估摸着吧……小不了。咱们村儿可没人建过这么大的房子,大家都想来看看呢。”
乔薇点头:“都听您的,您看怎么摆、摆多少桌合适。”
罗大娘想了想,说道:“就摆十桌吧,吃个几轮应该就差不多了。你大哥说给你弄两百斤虾过来,让大家伙儿吃个够!”
乔薇眸子一瞪:“这可太破费了,两百斤虾,那得多少钱?”
罗永志收虾的生意不知道多好,每日都有进项,比种田那会儿强了几十倍,罗大娘不是贪心之人,不在乎少赚这么一天:“钱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给妹妹撑场面嘛。”
乔薇微微一笑:“那我在这儿先谢过大哥了。”
罗大娘拍拍她的手:“还不都是托你的福,他才有了这桩生意?”
可她对罗永志好,是因为罗家于他们母子有恩在先,再追溯源头就有些扯不清了,乔薇笑笑,将话题拉回了席面上。
罗大娘说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了第二天。
乔薇对席面的经验仅仅来自于阿生的童生席,但那会儿她只是跟在老秀才旁边打打下手,别的章程一应不知,罗大娘笑她,难得的明白人儿,却被这点小事难道。
罗大娘挑起了大梁,翌日天不亮便带着乔薇到镇上采买,乡下设席没那么多讲究,鸡鸭鱼肉全都齐活儿便差不多了,罗大娘割了二十斤五花肉、二十斤瘦肉、二十条鲜活的大鲫鱼。
鸡鸭与小菜家里都有,就不在外乱花钱了,大米、白面、玉米面与芝麻油各买了一些。
“再买些咸蛋吧。”乔薇道。
罗大娘嗔道:“那怎么行?咸蛋多贵呀!一个二十文呢!一人一个,一桌就得近百文!”
乔薇不好意思提醒罗大娘,她的松花蛋两百文一个,她打算拿一罐子出来招待客人的。
咸蛋最终还是买下了。
为这个,罗大娘数落了乔薇一路,什么败家啦,什么赚钱不易,什么不晓得存点体己银子做嫁妆云云。
为庆贺乔薇乔迁之喜,老秀才的私塾放假一天,老秀才自告奋勇地当起了账房先生,替乔薇登记来客的份子钱。
自己也有收份子钱的一天,乔薇觉得挺神奇的。
两个小包子起床后,照例把每间屋子都溜达了一遍,随后心情大好地去了门口,以往都是他们上别人家玩,这回,终于也轮到他们做东,把小伙伴请到自己家了,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家,想想就特别骄傲!
最先到的是二狗子一家,二狗子娘去厨房帮忙,二狗子与弟弟跑向龙凤胎:“景云!望舒!”
景云说道:“到我房间去玩。”
“你有自己的房间啊?”二狗子惊讶,他都十岁了,每天还跟弟弟哥哥挤一屋呢,屋子又潮又小,下雨屋顶还漏雨,甭提多心塞了。
景云将二狗子兄弟带去了自己房间。
房间又大又宽敞,有架子床、书架、书桌、衣柜、床头柜、多宝格,墙壁上挂着景云的书法,全都被乔薇拿到镇上裱了起来,虽不比名师大作,却已初具风骨。
二狗子睁大眼,摸摸书架、摸摸书桌,又摸摸墙壁上的字:“景云,你房间好漂亮啊。”
景云的房间不算漂亮,简约清冷,一如他的性子,望舒的房间,才是真的闪瞎人的眼。
“望舒,你的床好大呀!还是金子做的!是真金吗?”村里一个叫二丫的八岁小姑娘说。
二丫没上学,二丫从前不耐烦与望舒玩,总嫌她脏、也嫌她笨,可现在,不仅望舒干干净净的,连屋子也干净得不像话,更重要的是,屋子里好多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
“当然是真金啦!”她其实也不知道啦。
二丫指着一个变了形的怪鸟问:“这是什么?”
望舒就道:“这是我的金孔雀!”
“也是金子做的吗?”二丫问。
“是呀!”望舒毫不含糊地点头。
二丫吞了吞口水,望舒对金子没概念,她却是懂的:“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给!”望舒十分大方地把玩具让给了二丫。
之后,另几个小姑娘也纷纷要摸望舒的东西,望舒都大方地让摸了,随后望舒又把娘亲给她做的小玩具抱到床上:“你们也可以到我的床上来玩。”
几位小姑娘激动地爬了上去。
好大的床,翻跟头也不会栽下来,还又软又舒服。
几位小姑娘的友谊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
外头,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不仅有本村的,也有隔壁村的,有些是乔薇认识的,有些是罗家认识的,譬如罗永志收虾认识了不少合作伙伴,这次也都很给面子地过来了。
罗永志与乔薇、罗大娘在外头招呼客人,厨房交给了赵大娘、二狗子娘、翠云与栓子爹,乔薇也是今天才知道栓子爹做菜是一把好手,只不过他人懒,平时大家请不动他,可一听乔薇做席,他自告奋勇地来了,可把赵大娘“气”得够呛。
赵大娘瞪他:“我儿子童生席请你做菜,你不来,瞧不起我们赵家是不是?”
栓子爹讪笑:“那会儿不是冬天吗?我腿疼得,怕上门给你做砸了。”
疼是真的,只是没疼几天罢了。
赵大娘又好气又好笑,谁不知道这家伙是懒?田也不种,就整日守着一辆牛车、一辆马车,来来回回地赚点过路银子,也是小乔请的动他,换村长都不一定行呢!
“小乔啊,可还记得我?”一个四十多岁的瘦高个儿中年大叔笑容满面地走进了院子,看着木栅栏上盛放的蔷薇,惊艳地哎哟了一声,“你这房子也造得太好看呐!跟大户人家的别庄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城里的贵人在山上落了户呢!”
“杨村长。”乔薇笑着递上一杯茶。
杨村长接过:“你的盐碱地改良政策很奏效啊,我们村那块地已经改良得差不多了,前几天试着种了点玉米苗子,你猜怎么着?活了!不过我还是打算种甜高粱,我看你的高粱种得不错,到时候再到咱们村儿指导指导!”
乔薇和颜悦色道:“杨村长客气了,我的甜高粱还是你们村的人教我种的呢。”
“是吗?”杨村长惊讶。
她没种植过甜高粱,罗大娘特地从隔壁村请了两个种过的庄稼汉,就是杨村长那边的。
乔薇道:“胡大叔与万爷爷。”
杨村长若有所思:“是,他们两家好像是种过。”
顿了顿,杨村长又笑道:“他们是以前种的,你是现在种的,都可以传授经验嘛!而且我去你地里看过,草除得很干净,虫子也基本没有,你是怎么知道的,到时候跟我们讲讲。”
草是几个冤大头除的,虫子是小白抓的,这经验……一言难尽啊。
乔薇将杨村长请到了席上。
啪!啪!啪!
院子门口突然响起爆破声,惊得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村长笑呵呵地冒了出来,手里拿着几截竹子:“买不到焰火,放几个爆竹!”
一院子人全都笑了。
很快,容记的人也来了。
容老板抱着个小金猪,牛气冲天地进了院子:“小乔!”
乔薇眼神儿一亮:“小容容?”
“别这么叫我!”容老板哼了哼,小声道:“私底下才可以。”
“哈哈!”乔薇大笑出声,领着容老板与小六、何师傅、姚青入了席,“乡野环境简陋,比不得容记,大家海涵一下。”
“哪里哪里?乔姐姐,你房子建的真好!”小六羡慕地说道,乔姐姐只比他大几岁,却比他能干多了,半年功夫就兴了一座房子,他得努力呀,他连老婆本都没挣到呢。
容老板把怀里的小金猪放到乔薇手上:“给。”
乔薇一愣:“你送我头猪干嘛?”
容老板哼道:“谁送你的?是送望舒的!”小丫头在他账房瞄了好几次,每次都看得口水横流,但这是金猪,不便宜呢,他有点儿舍不得,眼瞎小乔乔迁之喜,他才忍痛割爱。
本以为小乔会感激涕零不敢收,他连劝收的台词都想好了,谁料——
“怎么就我女儿有?我儿子的呢?”
容老板绝倒!
不多时,砖瓦厂的人也到了。
裘掌柜一身蓝色长袍,精神奕奕,他身后跟着个抱着小匣子的长随,他冲乔薇拱了拱手:“乔迁之喜,可喜可贺啊!”
乔薇没料到裘掌柜会来,她在容记做事,家中有个风吹草动容记都知道,裘掌柜不同了,自己可许久没上砖瓦厂了。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乔薇笑着将裘掌柜迎进院子。
裘掌柜挤眉弄眼道:“你盖房子的事儿这么轰动,想知道你的消息还不简单吗?”丞相都让六爷把青石换成汉白玉、把杉木换成金丝楠木了,他能不知道么?
乔薇是觉得以六爷的本事,要探听什么风声易如反掌,并未往深处想。
裘掌柜从长随的手中拿过两个盒子:“方盒子是我家太夫人送的,她尚在修养,不便亲自前来,嘱托我务必将她的恭喜带到。”
“多谢太夫人了。”乔薇接过了方盒子。
裘掌柜把另一个长盒子也递给了她:“这是六爷送的,他本想过来,被我劝住了,他那尿性想必夫人清楚。”
清楚,清楚得很,六爷待她是不薄,可本性好色,他真往她院子一站,好几个黄花大闺女都得遭殃。
乔薇四下看了看,在座的大多都是乡野村夫,裘掌柜这种金贵的生意人与他们谈不到一块儿去,为免尴尬,乔薇将安排裘掌柜坐到了容老板那一桌。
都是生意人,身份不相上下,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村长一直都梦想着能结交几位贵人,看到容老板与裘掌柜,就跟小猫儿见了鱼似的,端着酒杯便过去了。
看在乔薇的面子上,容老板与裘掌柜都待村长十分客气。
不到中午,偌大的院子便被挤得满满当当了,郑师傅与八名师傅也全都到了,笑着向乔薇道了喜,听人夸赞乔薇的房子如何如何漂亮,与有荣焉。
“这房子建得好啊。”裘掌柜请郑师傅坐到了自己身边,“是郑师傅是吧?我也打算起个宅子,郑师傅有没有空帮我瞧瞧?”
吃个席都能吃出一桩大生意,郑师傅笑得合不拢嘴儿了。
来村的路上,一辆马车歪歪斜斜地行驶着,车夫从没走过这么狭窄又坑洼不平的路,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那个女人当真住这里?”车内的贵公子一脸鄙夷地问。
崔总管笑道:“当真,奴才亲自来过,不会认错。”
车内的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太子可不是来给乔薇道喜的,他压根儿不清楚乔薇建房子的事,他是单纯来吃虾滑菌菇汤的,自那日尝了一回之后,他叫御膳房的厨子也做了几顿给他,可惜味道总不如那日的鲜美,他说不上来是那女人手艺的缘故,还是食材的缘故,反正他在宫里闲着没事干,便跑出来了。
太子是属于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主儿,为让太子多走几步路,皇帝都能急白头发,听说太子要出宫游玩,皇帝二话不说答应了。
马车进了村。
村子像被扫荡过似的,空无一人,只几个年迈的老婆婆、老爷爷坐在树下纳凉。
罗家无人。
崔总管一打听,才知乔薇的房子建成,大家都上山吃席去了,崔总管哭笑不得,这席是有多好吃,整个村子倾巢而动。
“乡下也有席?”从未出过宫,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太子表示出了强烈好奇,“他们不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吗?天天吃草根。”
崔总管:这话被你父皇听到了会打你屁股,居然说你老子治理的天下民不聊生。
马车停在了山脚。
车夫道:“爷,马车走不上去了。”
太子爷挑开帘幕,往山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望了望:“还有那么远的路,孤不想走,让她下来。”
崔总管心道,那位娘子的暴脾气,您怕是请不下来。
清了清嗓子,崔总管道:“您不是没见过乡下的席面吗?不如趁此机会去瞧瞧?”
太子犹豫。
“菌菇非得当时摘当时做的才好吃,等下山就不好吃了。”
太子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乔薇爬上树枝摘蘑菇的场景,点点头,下车了。
等他下了车,才发现一旁停着的几辆马车中有两辆他认识的,一辆是他七哥的,一辆是他表叔的。
别墅又来了两位贵客,与容老板裘掌柜这种富贵人家不同,二人身上一股天生的王者气场,整个别墅都笼罩在二人强大的气场下,原本喧闹的庭院,一瞬间静了下来,连哇哇大哭的孩子都不吭气了。
“多日不见,丞相别来无恙啊。”胤王阴阳怪气地说。
姬冥修淡淡一笑:“王爷的伤痊愈了?本相瞧王爷脸色苍白、气息虚浮,还是多卧床歇息的好。”
胤王捏紧了拳头:“托丞相的福,本王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今日是本王的侧妃乔迁之喜,多谢表叔赏脸。”
“侧妃?”姬冥修呵呵道:“如果本相记得没错,她是本相未过门的妻子,你应当叫她一声婶娘。”
胤王嘴角一阵猛抽。
“你们说什么呢?”乔薇走过来,“你们杵在这儿,把乡亲们儿都吓傻了!”
姬冥修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道:“还没正式介绍你们认识,小薇,这是胤王,你未来的小侄儿。”
哎哟,这家伙居然和冥修差辈儿啊!
绿珠说冥修的娘是公主,她还以为是皇帝的妹妹,没想到是皇帝的姑姑啊!
哈,那可有意思了!
“原来是小侄儿,修哥哥怎不早说?害我都没好生招待人家。”乔薇撒娇地说,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胤王添堵的机会的,在不让冥修占便宜与给胤王添堵之间,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胤王要被这个无耻的女人气吐血了:“小侄儿,呵,你当初哭着求本王带你私奔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乔薇淡定地说道:“哎呀,谁年轻的时候没遇过几个渣男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小侄儿何必一直抓着它不放?没得让人觉得一国王爷还没我这个女人有肚量。”
胤王:“你……”
乔薇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话:“来者是客,修哥哥,快带小侄儿进屋吧,小侄儿身份尊贵,我看也不必在外头吃席了,你们在客房单独开一桌,我亲自下厨,欢迎小侄儿。”
姬冥修给了她一个宠溺的眼神:“好。”
二人眉来眼去的,快把胤王气死了,他的女人,他一双孩子的娘,居然跟他叔叔搅和在了一起,真是过分!
姬冥修走了几步,见胤王没追上来,回眸,骚包地笑了笑:“小侄儿,请?”
等二人进屋时,发现客房已经坐了个人。
胤王狠狠一怔:“八弟?”
太子走到一半,好累好累,就让暗卫带着他飞上来了,随便找了间屋子,没想到就是客房。
“七哥,表叔。”太子面无表情地打了招呼。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
太子坐中间,一双情敌坐两边。
乔薇倒了茶入内,一眼看到穿着华服的太子,惊得瞳仁缩了缩:“太子您怎么来了?”
一口气跑上山,累得像条狗的崔总管踉跄着步子进了门:“呼呼……太子……啊……大人……啊……王爷……”
太子闷闷地说道:“孤的虾滑菌菇汤。”
乔薇嘴角抽了抽,您大老远地跑我这儿来,就是为了一碗虾滑菌菇汤?
“还要多久?”太子欲求不满地问。
乔薇皮笑肉不笑:“马上。”
乔薇回屋,取了从山上摘的羊肚菌与松菇,孩子们也爱吃,她索性连同孩子们那份一起做了,一大碗虾滑菌菇汤、一小份肉丸子菌菇汤。
景云与望舒得知冥叔叔来了,齐刷刷地跑进了客房。
太子看了看景云的脸,又看向自家七哥:“你孩子啊?”
胤王得意。
菌菇汤被端了上来。
崔总管给几人布菜,当舀了一勺虾滑到景云碗里时,景云拿开碗:“我不吃虾,我过敏。”
姬冥修眸光顿住。
【111】儿子遗传了他
景云对虾过敏,他也对虾过敏,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景云就是他的孩子?
“你娘对虾不过敏吧?”他问景云。
景云摇头:“娘亲什么都可以吃,妹妹也是。”
女儿遗传了她,儿子遗传了他,这似乎……十分说得过去。
但如果那几日与他在一起的人是她,那么胤王床上的乔薇又是怎么一回事?
胤王恼羞成怒,曾刺了乔薇一剑。
他那晚借着耍流氓的机会看过了,她胸口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可以确定是已经痊愈淡化的剑伤。
两起事件发生的时间是重叠的,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他与胤王的“床上”。
总不会是她睡完胤王又跑来睡他,她离开胤王时身上便已受了重伤,如何还有力气翻云覆雨?但如果与自己一度良宵的人不是她,她的儿子又为何如此像自己?容貌像,体质也像。
姬冥修发现自己走进了一团迷雾,真相似乎触手可碰,但就是有一道屏障,死死地挡在了他面前。
小家伙吃菌菇汤吃得欢腾,嘴里时不时发出两声好烫的呼呼声,鼻尖与额头全是汗。
姬冥修几乎与胤王同时拿出帕子,要给孩子们擦汗。
胤王冷声道:“我自己的孩子,不劳动表叔了。”
姬冥修淡笑:“两个孩子貌似与你没什么干系,那晚究竟是不是你,还未可知。”
胤王嘴角一抽,冷冷地笑了:“叔叔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我,难道是叔叔不成?”
姬冥修精致如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扣了几下,悠闲自在地说道:“很有可能是我呢。”
胤王摸了摸左拇指上的玉扳指:“叔叔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是越发厉害了。”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是不是睁眼说瞎话,到时候就知道了。”
小家伙专心吃菌菇,没听到他说话,太子也没听见,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事只比十七差一点,他发现一大碗虾滑菌菇汤就快被眼前的小不点抢光了,他也加快了速度,他好歹是成年男子,自是比五岁孩子吃得快,等望舒美滋滋地吃完一碗,想要去舀第二碗时,就发现汤碗里已经干净得连渣都不剩了。
乔薇是断断没料到太子会吃那么多,她以为一人一碗就差不多了,望舒嘴馋,偶尔来个两碗(望舒碗小,加起来还是一碗),乔薇放了一半羊肚菌、一半松菇,只吃一两碗是没事的,可太子作死的吃了一锅,结果就是……
总之,太子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
夜里,罗大娘与乔薇清点席面的份子钱,翠云抱着俊哥儿在一旁喂奶,半岁的俊哥儿长得胖嘟嘟的,吃奶吃得吧唧吧唧响,浑身冒汗。
乔薇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小胖腿儿。
罗大娘一边点,一边随口问:“今儿那几位客人是谁呀?我瞅着有三位,另一位打哪儿进的?好像没给份子钱!”
姬冥修与胤王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太子不懂人情世故,不知在外头吃饭是要给钱的。
乔薇不甚在意道:“他是冥公子的小侄儿,与冥公子一路的。”
“我瞅他与李公子好像也认识?”罗大娘只是打门口路过,匆匆地扫了一眼,看到太子与胤王在说话,“他俩啥关系?”
自相残杀的关系,乔薇摸下巴:“兄弟?”
罗大娘把铜板数完,用线串了起来:“兄弟?他是冥公子的侄儿,那这么说来,李公子也冥公子的侄儿?”
是呀,那家伙今天还叫我婶娘了,脑补的。
乔薇眯眼一笑:“对。”
“李公子对你有意思,冥公子好像也有那么一点意思,这叔侄俩……啧啧。”罗大娘摇头,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了,专心致志地点钱,点完,无奈地叹了口气:“才这么点,还不够买菜钱呢,我都说让你别买那么好的菜,你非不听,桌桌大鱼大肉咸鸭蛋,不是我偷偷把野味截下来,野鸡野兔狍子全都上桌了。”
乔薇笑笑:“那点野味都是自己猎的,又没花钱。”
罗大娘肉痛:“可以卖钱啊,别仗着自己做了点生意,手头有了节余就开始大手大脚,我告诉你,你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乔薇与翠云相视而笑,罗大娘是家里最抠门的一个,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钱用,谁稍稍花得不注意了,她就要开始炮轰,但她小事上抠门,大事儿上,如乔薇建房买家具,她可是二话不说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翠云道:“不是妹妹的菜买的太贵了,是人家本来就给的不多,我记得我弟弟开席那会儿,人比这个少,份子钱还多呢。娘,你算了容老板他们的份子钱没?”
“哎呀,没有!”罗大娘拍了拍自己脑袋,把另一个盒子拿了出来,待到她点完,喉咙生生卡住了。
“多少?”翠云问。
罗大娘轻咳一声:“还、还挺多的。”
何止多?简直比所有乡亲们的份子钱加起来还多出几十倍。
“别得意,这些钱小薇都是要还回去的。”罗大娘生怕乔薇的小尾巴翘上天。
乔薇一笑:“是,知道了,干娘,我会省着花的。”
翠云先前与婆婆唱了反调,这会子必须跟婆婆站到一边,否则把婆婆惹恼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乡亲们的钱确实是少了些。”
罗大娘叹了口气:“也不能怪他们,今年干旱,收成不好。”顿了顿,说道:“幸亏咱们今年没太指望田里的进项。”
原本也是有些指望的,但罗永志收虾后,田里赚多赚少就不那么影响生活质量了。
乔薇噎明显感觉到了今年的天气有些异常,一开始建房子时,罗大娘与郑师傅都提醒过她,接下来是雨季,雨水一多,她的房子可能得三个月甚至更久才能完工,然而事实却是,整整五十天,一滴毛毛雨都没飘过,算上之前的晴天,都不知多久没下雨了。
一开始她还挺庆幸老天爷给面子,没拖延她的工期,而今却细思极恐。
大家都是从水渠或者溪边担水浇灌田地,可人力灌溉的效率,到底比不上老天爷的手笔,作物枯死了不少,长出来的成色也不好,影响最小的大概就是乔薇那块甜高粱地。
甜高粱耐盐碱、耐干旱,老天爷不赏饭吃,它也没有饿死,长得还不算太差。
相较之下,半山腰那块西瓜地就不行了,尽管西瓜喜欢相对干燥的土壤与气候,可不代表它真的那么抗旱,它是有些娇气的。
罗大娘也想到了乔薇这块地:“明天让阿贵担些水,把你的西瓜地浇浇。”
“嗯。”乔薇应下。
她如今虽不必靠西瓜地过活,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她一开始种西瓜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卖钱,她想和孩子们自己吃的。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天色渐暗,罗大娘与翠云下了山。
阿贵与顾七娘过来把别墅收拾干净。
乔薇走进院子,对正在洒扫的二人道:“明天你们随我到镇上采购,顺利的话后天就能开工,钟哥儿可以放在老秀才的私塾。”
这么小的村子竟然有私塾,二人有些惊讶,可不管怎样,钟哥儿能上学认字都是一件好事。
二人感激地应下。
乔薇正色道:“我对你们没别的要求,只两点:一,绝对的忠诚,你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抱负,甚至未来的打算,我都无所谓,但你们在给我打工期间,最好别生出背主的心思,否则我脾气不好,指不定会怎么处置你们,你们是签了死契的,我怎么处置你们都是我的自由,官府无权过问。”
二人汗颜,忽然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或许早被这个小寡妇看透了。
七娘诚惶诚恐道:“夫人放心,我们的命都是夫人的,一定会对夫人忠心不二的。”
“很好。”乔薇波澜不惊地说道:“第二点,就是绝对的服从,这个服从指的是工作上的服从,私底下你们怎么过日子我不干涉。”
说白了,就是听主子的话,这个早在红人馆时,钱夫人便深刻地教导过他们了,他们省得。
与阿贵与顾七娘沟通完毕后,乔薇回了屋。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乔薇定睛一看,却是两个小家伙趴在拔步床的地板上睡着了。
乔薇笑出了声,走过去将二人抱到床上:“累坏了吧?疯了一整天。”
景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今天开心吗?”乔薇给他解扣子。
景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开心。”
乔薇似乎能理解小家伙的开心,她很小的时候曾随院长妈妈回过她的家,院长妈妈家有不少亲戚,她像个外人,确切的说,她的确是个外人,那种迫切地想有一个家、想有自己的房子、想做一回主人的心情,她太了解了。
从前是借住的别人的屋子,别人一个不高兴,就能把屋子收回去,但现在,这块地是他们的了,这间别墅也是他们的。
乔薇亲了亲两个小家伙的额头,揉揉酸痛的脖子,也睡下了。
翌日,乔薇将两个小家伙与钟哥儿送去私塾,顺道给老秀才提了一斤松菇半斤羊肚菌,老秀才看到松菇便想起那日拉得爬不起来,腿肚儿一阵打抖。
“我忘记和先生说了,松菇有滑肠的功效,不能一次性吃太多,您上次……没吃多吧?”乔薇干笑着问。
老秀才心里在泪流:“没有。”
乔薇微微一笑:“羊肚菌不剩多少了,我都给您带来了,这东西大补,您可要多吃点。”
老秀才微(痛)笑(哭)着收下了。
随后,乔薇借了罗永志的驴车,与阿贵、顾七娘去了镇上。
村里人不知阿贵与顾七娘是买来的下人,乔薇对外宣称的是招的长工。
“阿贵,你会赶车?”乔薇挺惊讶。
阿贵道:“原先不会,在钱夫人那儿学了不少东西。”
古代的下人还培训上岗的啊,真先进!
三人到了镇上。
“先买什么?夫人。”阿贵问。
乔薇想了想:“鸭蛋。”
因日后需求量大,乔薇需要稳定的供货渠道。
乔薇在集贸市场转悠了几圈儿,没找到任何一家能够一次性供那么多货的商家,最后,退而求其次,找了几个“自产自销”的农户,他们本身喂着鸭子,每日都有一定数额的鸭蛋,最大的一家日供货量为三百枚,其余三家都是两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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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蛋在市面上没什么中间商,利润空间不大,产量也不算大,导致批发价格压不下来,最后以一文半一个成交。
当然比起批发价,乔薇更在意的其实货到底能不能每日按时按量地送到,与宫里做生意不是闹着玩儿的,她要尽量规避一切风险。
“第一个月,如果你们每个人都能按时按量地送来,从下个月起,我会每个鸭蛋返半文钱。”
众人惊讶,那不就与零售价一样了吗?
“连续三月不失误,我会再涨半文,当然,如果物价涨得太快,超出了我的进货价,我会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再涨半文。”
如此一来,他们只需要稳定供货三个月,就能比外头的零售价还高了,天啦,这等好事,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
这位乔姑娘看着年纪轻,做起生意来却老道得很呐,出手也够豪气,许多男人都做不到她这般,真是个奇女子。
鸭蛋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乔薇与众人签署了书面协议,农户们不识字,找了个附近的先生签上名字,按了手印。
乔薇正色道:“先说好,要是不能及时出货的,必须在三日之内补上空缺,一月一次免责,一月两次就免掉下个月的涨价了。”
众人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阿贵与顾七娘把今天买到手的鸭蛋搬上马车,看着满满几大筐鸭蛋,以为乔薇是要做咸蛋生意,可是当他们跟着乔薇买了两百斤食用碱、两百斤食盐、一百斤红茶与一百斤生石灰时,又不这么认为了。
“阿贵,你说夫人到底想干什么?”顾七娘小声问。
阿贵蹙眉:“我也不清楚,反正明天就知道了,你急什么?”
“也是。”顾七娘不再多话。
阿贵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大好,赶忙道歉道:“你别生我气,我不是故意凶你,我是热得有些受不了。”
顾七娘娇羞一笑:“没生你气。”
二人原先是叔嫂,能走到一块儿诸多不易,且行且珍惜,阿贵不嫌弃自己这残破的身子,自己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生气?
乔薇暗暗叹了口气,又虐狗,天理不容啊!
买完食材,乔薇又去定了一排货架与五十个坛子,乔薇把东西弄不回去,付了运费让他们下午送来。
买的东西太多,导致回去时,栓子爹的马车根本坐不下,乔薇又去车行雇了一辆马车。
上山卸了货之后,乔薇留下阿贵与顾七娘整理作坊,自己则去村里收稻壳与草木灰,从前只给容记做时,罗家的稻壳与草木灰就够用,而今月产一万,不得不到外大量采购了。索性稻壳与草木灰都不是什么罕见东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
“这玩意儿哪儿值钱呢?你要多少我给你就是了!”二狗子娘说。
乔薇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只要一点,是全部。”
“全部给你也成啊,又不值几个钱!”二狗子娘在乔薇那儿得了几两银子的工钱,总觉得赚得太多,有些不好意思。
乔薇道:“白拿你的不打紧,可要是别人知道这东西是白送给我的,以后懒得留给我了怎么办?不如随手烧掉省心呢。”
二狗子娘一想是这么个理:“这样,我不要你钱,我也不对外说。”
乔薇笑笑:“嫂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白拿你东西,你要实在想帮衬我,回头我忙不过来了找你帮忙。”
二狗子娘就道:“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你只管开口!”
乔薇开的价是两文钱一斤,没有稻壳,高粱壳也可以,不过本村除了她无人种植高粱,所以来的全是稻壳,这倒是提醒乔薇了,她种高粱又多了一项好处——免费的高粱壳。
乔薇一共收了五十斤稻壳与草木灰,别看才五十斤,但它们轻,摊在地上好大一片,装了几麻袋才装完。
罗永志已经收虾回来了,把她东西放到驴车上:“还要收什么不,妹妹?”
“咱们村儿有人编框子吗?”乔薇问。
罗永志一口道:“有啊,徐大壮的老丈人!”
乔薇微微一怔:“大壮成亲了?”
“成了啊。”
乔薇古怪地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罗永志解释道:“你不是去京城买下人,在京城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吗?就那一晚的事儿。他没弄太大动静,对方是外乡避难到这边的,带着个瘸腿的爹,与咱们都不熟,大壮只在自家摆了两桌酒,村长和几个村里的老人去了,我娘都没去呢!”
乔薇表示了解:“这样啊。”古代版闪婚加裸婚。
罗永志摇头晃脑:“他老丈人手艺好,我那天找他买了个筐子装虾,那手艺,啧啧!”
罗永志性子闷,极少把谁挂在嘴边,更别提赞不绝口。
乔薇来了兴趣,与罗永志一道上了徐大庄家。
那女人挺害羞,远远地瞧见他们便躲进了厨房,徐大壮在院子里磨刀。
“大壮!”罗永志笑着与他打了招呼。
徐大壮吃惊地看着罗永志身边的乔薇:“你们怎么来了?”
“我妹妹想找你老丈人买筐子!妹妹你要多少个来着?”罗永志看向了乔薇。
乔薇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先来三十个吧?我看看够不够。”
徐大壮去后院儿与老丈人说了,出来对乔薇二人道:“他说没问题,几天就做完了。”
乔薇想着老丈人腿有残疾,也不知身子骨利索不利索,便道:“不赶时间的,你让他慢慢做,十五天之后交货就成。”
下午,商家把五十个罐子与一排货架送到了山上,看着空荡荡的库房被整齐的罐子、货架与炊具装满,乔薇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满,有点激动。
翌日清早,作坊便开工了。
松花蛋的制作流程并不复杂,先把盐炒了研磨碾碎,再把生石灰掺水,分裂成粉后筛一遍,之后将清水并适量的红茶、食盐放进锅内煮沸,再与石灰、纯碱与草木灰或者高粱壳搅拌成糊状,这就是鸭蛋的外衣了。
乔薇分别递给二人一双手套:“有腐蚀性,别直接用手裹鸭蛋。”
二人点头,接过了手套。
乔薇给二人演示了一遍,二人上手挺快,不一会儿就能裹出又大又均匀的“外壳”了。
乔薇算过了,一百个鸭蛋大概需要三斤三两的食盐、三斤三两的生石灰与三斤三两的纯碱、一斤一两的红茶,多了少了味道都会有点受影响。
“夫人,我们做的是什么?”顾七娘忍不住发问了。
乔薇没想过瞒他们,就道:“松花蛋。”
“啊,松花蛋?”顾七娘咋舌,松花蛋她是知道的,被钱夫人买回红人馆后,在厨房做过一段日子的帮工,就见厨子做了这道菜,当时厨子十分小心谨慎地告诉她,这是两百文一个的天然神蛋,仙湖的鸭子下的,让他们都小心些,别碰坏。
昨儿的席面上也有松花蛋,她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还以为真是仙湖的鸭子下的呢,没想到是自家夫人做出来的。
乔薇交代:“你们把鸭蛋裹好之后放进罐子里密封就可以了,会写字吗?”
顾七娘摇头。
阿贵道:“我会。”
乔薇差点忘记对方是官家的二老爷了,识文断字定是没多大问题的,就对他道:“密封后打封条,封条上写上日期,我去裁纸。”
言罢,乔薇出了库房。
顾七娘欣喜地说道:“我没料到松花蛋是夫人做的,夫人真能干!”
阿贵淡道:“也就是些招摇撞骗的本事罢了,好生生的鸭蛋,硬生生吹嘘成神蛋,成本那么低,外头却卖两百文一个,简直是掉钱眼了,一身铜臭!”
读书人,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官仕农商,商人身份最低贱。
顾七娘不以为然道:“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嘛,物以稀为贵,你看荔枝在咱们那儿才几文钱一斤?到了京城又多少钱一斤?”
她喜欢乔薇,因为乔薇活出了她羡慕的姿态,这天底下,大概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像乔薇这般恣意洒脱有主意,而不是像其余人一样,永远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夫人不容易,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还能把日子过得这么风生水起……你看我,也算是个寡妇,可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钟哥儿。”
阿贵温声道:“你不需要养活自己,你有我,我会照顾你和钟哥儿的。”
“嗯。”顾七娘笑着点了点头。
下午,乔薇抱上一罐子皮蛋去了容记,她许久没来了,容老板的脸色有些难看:“哟哟哟,什么风儿把二当家吹来了?二当家还没忘了容记呢。”
看在大红包与小金猪的份儿上,乔薇不跟他计较了,笑道:“我这不是搬家嘛,就忙了几日。”
容老板拨弄着算盘,哼道:“我看你是在躲人。”
“知道你还问?”乔薇把皮蛋给小六拿进去,“那个千金小姐最近没来找我吧?”
容老板撇嘴儿道:“来了两次,每次你都不在,后面大概歇了心思,没再过来了。”
多罗紫玉也是个奇葩,自己未婚夫在外有的“女人和孩子”,她不想法子修理未婚夫,反倒苦口婆心地把他们母子接回王府。
“新家不错啊,小乔。”容老板夸道,这句是真心的。
乔薇调侃道:“哪儿比得上容老板的豪宅?什么时候也请我们上你的超级大豪宅转转?”
就他家那只母老虎,算了吧,不是把小乔撕了,就是把他撕了。
“容老板,客人催菜呢?”小六放好了皮蛋,走过来说。
容老板终于想起了正事,看向乔薇道:“对了,咱们这人来个特别古怪的客人,吃了菜就问是谁做的,我把何师傅拉出去,他不信,非说是个女子,你不会在别的地方做过相同的菜,正巧被他给吃到了吧?”
乔薇瞪了容老板一眼:“我可没有!除非他上我家吃过。”
“那你在外头瞅瞅,是不是你认识的,你可千万别露面,再碰到一登徒子就不好收场了。”
“我知道。”
乔薇与容老板上了楼,在门口悄悄往里瞄了一眼,那是个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形容十分俊秀,衣着并不张扬,却都是极其金贵的料子。
容老板给乔薇使了个眼色,二人双双下了楼,容老板问:“怎么样?认不认识?”
乔薇摇头:“不认识,他什么时候来容记的?”
容老板摸了摸下巴:“就咱们进宫给皇帝做菜前几日吧,那会子忙着宫里的事儿,我就忘了告诉你。我寻思了一下,他指不定就是来挖墙脚的,你在容记做菜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黄师傅出去了,他那张大嘴巴,兜得住啊?只怕整个小镇都知道容记有个女师傅。”
乔薇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兼之她又不认识对方,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乔薇从集贸市场买了两条大鲫鱼,便拎着鲫鱼回了村。7
而另一边,许久不见动静的徐氏主仆又开始折腾了,不为别的,就为她们精心挑选的许世杰居然退出不干了。
几人约在月满楼,徐氏坐在屏风后,林妈妈在前厅与许世杰说道:“你怎么回事?好好儿的说不干就不干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你把她娶到手,那两千两银子的陪嫁就是你的吗?另外还有一家粮食铺子和一家布庄。”
粮食铺子与布庄是沈氏在时好玩儿买下的,当年赚了些钱,沈氏过世后无人打理,这几年的生意淡了,几乎是入不敷出,把它们甩出去,与甩俩包袱差不多,当然这些,林妈妈是不会让许世杰知道的。
许世杰当初就是被那两间铺子与一笔巨额银子打动了才冒险接下这桩差事,但现在,他不想干了:“林妈妈,小乔是个好人,你们别再打她主意了。”
林妈妈倒抽一口凉气,那姓乔的小贱人可真是能耐啊,才几日功夫便把许世杰给收买到替她说话儿了,林妈妈压下火气,对许世杰好言说道:“我知道她是好人,所以才想替她找户好人家啊。”
“我这样的废物,也算好人家?”不是许世杰妄自菲薄,而是他自己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他老爹都觉得他配个瘸子就差不多了,林妈妈这种心思通透的人,会看不出小乔是天上的云,而自己只是一块地上的烂泥吗?
“你与妈妈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林妈妈不信这小子良心发现得这么快。
许世杰犹豫了一会儿,嗫嚅道:“你们……你们知道小乔的男人是谁吗?我是指,孩子的父亲。”
“谁?”
许世杰心有余悸道:“胤王。”
【112】发现
胤王府
胤王坐在书房,漫不经心地翻着各地探子递来的消息,无非是些地方官员的动向,无聊透顶。
把折子往桌上一扔,胤王靠上椅背,捏了捏眉心。
见他额头冒了些薄汗,刘太监拿起扇子,给他轻轻地扇了扇:“王爷,您似乎有心事。”
胤王捏眉心的手指顿住,须臾,他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说姬冥修那日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刘太监顿了顿,问道:“王爷指的是哪句?”
胤王道:“他与本王说,五年前与大乔氏一夜风流的人未必是本王,或许是他,他是不是疯了,才对本王讲出这种没羞没臊的话?”
刘太监一笑:“他呀,就是成心气您,夫人跟您的孩子都生了,谁见了景云少爷不道一声那是您的儿子?”
“本王也这么认为。”胤王释然,心情不错,“本王瞧他未必是真心待乔氏,不过是与本王作对,才处处抢本王的东西,若是本王不稀罕大乔氏了,相信他也不会多看大乔氏一眼。”
刘太监拍马屁道:“王爷说的极是。”
四合院的书房,正被某王爷恶意揣测的姬冥修正坐在书房,神情严肃地看向朝他禀报消息的海十三:“你查了这么久,就给本相查出一个不知情?”
海十三汗颜,在投奔王爷之前,他是江湖赫赫有名的百晓生,专以贩卖消息为主,号称天下事无不可知,归顺王爷后,百晓生在江湖消失了,可事实上他从未离开过江湖,不过是以另外几重身份与从前的探子接洽罢了。
论起打探消息的本事,他自认第二,无人敢排第一,便是尘封多年的往事,也能经他的手查出点蛛丝马迹来。
只是百晓生万万没料到,会在这件事上栽了一个跟头。
“王爷。”海十三拱手,“我怀疑是有人从中做过手脚,刻意抹去了那一晚的痕迹,乃至于我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你怀疑?”姬冥修声线有些冷。
海十三头皮麻了麻:“基本确定,否则我不该什么都查不到才是。”
他这次是碰上对手了,对方的手段不在他之下,而且对方并不是最近才抹除的痕迹,早在五年前就把那一晚的蛛丝马迹抹除得干干净净了,若是当时他便去彻查,兴许还能有一线希望,可五年过去,最后一丝希望也淹没在了时光里。
“是谁干的,又为什么这么干……”姬冥修呢喃。
海十三道:“这……属下也不清楚,但是属下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姬冥修问。
海十三嘿嘿一笑:“我查少主的时候顺带着查了查胤王那晚的状况,少主猜怎么着?”
“嗯?”姬冥修眉梢微动。
海十三摊手:“也没有任何发现。”
姬冥修淡淡地看了过来:“你的意思是,那个人,连胤王那晚的线索也一并抹除了?”
海十三点头:“我猜是这样,所以,其实也不能确定夫人那晚是不是真的与胤王做了些什么。”
姬冥修凝了凝眸道:“若是不想与我相认,抹除掉我这边的线索就是了,为何把胤王那边的也给清除干净了?除非,这两件事有某种关联。”
海十三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就是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暗中做了手脚,是与您一度良宵的女人,还是另外一个不想她与您扯上关系的人。”
姬冥修淡笑一声:“是谁都好,本相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
姬冥修拢了拢宽袖,意态闲闲道:“乔薇不可能在本相与胤王之间来回周旋,所以那晚,一定还有一个女人。”
“呃……”本来就有啊!跟你的那个呀!海十三对自家少主的逻辑很无语,原本就是胤王与乔氏发生了关系,少主与另外一个女人一夜风流好么?难不成少主认为与自己一夜风流的是乔氏,胤王是自己做的一场春梦?
姬冥修如玉修长的手指轻轻端起茶杯:“找到那个女人,就能真相大白。”
……
阿贵与顾七娘上手之后,乔薇这边便可以歇一歇了,冷落容记太久,乔薇有些过意不去,这日吃过午饭,便坐栓子爹的马车去了镇上,因夜里迟归,让栓子爹不必等她,自行先回。
而今是龙虾最肥嫩鲜美的时节,容记生意好到爆,兼之有了入宫为皇帝做菜的美名,慕名而来的客人更多了,每日都如过江之鲫,几位师傅忙得脚不沾地,何师傅、海师傅都已半月未曾回家,乔薇过来,顶了个大厨的位子,何师傅终于能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当然乔薇毕竟是女眷,容老板怕给人当了猴子围观,并不同意她在外头掌勺,让她留在了内厨房。
内厨房也没什么不好。
姚青给乔薇打下手,自打入了一趟宫,姚青越发勤勉能干了,每日啥活都抢着干,还都干得挺漂亮。
乔薇炒两份油焖大虾,姚青递来一杯茶:“二当家,喝口水。”
“谢了。”乔薇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觉着不对味,眉头一皱,“你去把我小厨房碗柜下的那个黄罐子拿来。”
“好!”姚青依言把燕飞绝亲手制作的密不透风的罐子拿了过来。
乔薇打开罐子,一口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她享受地闭了闭眼,倒了两杯,看着慢慢浮动在表面的白色沫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后,她敲了点碎冰放入杯中,自己尝了一口,是这个味儿!
“你也尝尝。”把另一杯给了姚青。
姚青听话地喝完,吐了吐舌头:“什么呀?这么刺!这么苦!”
乔薇开怀地笑了:“这是啤酒,在我们老家可受欢迎了,大热天的,来点冰啤酒,特别消暑!”
消暑没觉着,那刺刺的感觉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乔薇按了按他杯子:“多喝几口就习惯了。”
姚青闷头喝了几口,起初确实是不大能接受,又刺又苦,不像白酒甜味浓厚,不过,在喝了小半杯后,他渐渐觉着味道还不错,有点儿刺激,有点儿爽口,细品能品出一丝回甘:“再来一杯。”
今日容记出了新酒水,免费让人品尝。
老顾客就喜欢容记这一点,每隔一段日子就能推出一道新菜,大多数时候都会先免费让人品尝,待口碑好了再正式开始营销,所以常来容记的顾客都是很有口福的。
“夫人,咱们店先推出了一款啤酒,与白酒、黄酒的口感不一样,特别爽口,也不醉人,您要不要尝尝?”一个店小二拎着一壶酒走到了角落一个只坐了两位妇人的桌前。
这两位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久不露面的徐氏与林妈妈。
徐氏微微点了点头,林妈妈道:“来两杯吧。”
“好嘞!”店小二给二人满上。
待到店小二离开,徐氏闻了闻杯子里的黄色液体:“一点酒香都没有,真的是酒吗?别是水吧?”
林妈妈嘬了一小口:“哎哟哎哟,我的舌头!”
好刺啊。
徐氏也硬着头皮尝了些,一口吐在了帕子上,嫌弃道:“什么鬼东西?苦死了!这也能叫酒吗?”
“可不是?太难喝了!”喝惯了白酒的林妈妈实在不习惯这种酒的口感。
男人们倒是喜欢,一旁的桌上坐了不少过往的客商,大家热得满头大汗,喝上几口冰凉的新酒,别有一番透心凉的舒爽。
“小二,这酒不错啊,谁做的?”某位中年客商爽朗地问。
小二笑道:“咱们二当家做的。”
林妈妈拍拍徐氏的手:“是大乔氏!”
她们已从许世杰口中了解到了乔薇的所有信息,包括她种了多少地,又做了多少生意。
徐氏蹙眉:“那丫头几时变得这么能折腾了?”
林妈妈四下看了看,凑近自家夫人,小声地说道:“夫人,您瞅这店子的生意,一日下来,得多少钱啊?比咱们任何一家灵芝堂都要厉害。”
“灵芝堂是行医问药之地,岂是这种满是酒囊饭袋的小菜馆儿可比的?”可灵芝堂原则上来说,也是大乔氏的,这么一想,徐氏的心里更发堵了。
“客官,您要的龙虾两吃。”店小二笑容可掬地将菜呈了上来。
瞅瞅人家的跑堂,再对比灵芝堂的跑堂,徐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店小二关切道:“客官可是不喜欢这道菜?”
徐氏讪讪一笑:“没有,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啊,对了,我听说你们这儿有松花蛋?”
店小二笑容满面道:“是啊夫人,松花蛋是咱们家的,你是要买生的,还是吃松花蛋做的菜?”
徐氏捏着帕子笑了笑:“你们松花蛋卖得那么贵,我可吃不起。”
店小二嗔道:“瞧夫人说的,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有啥东西是您吃不起的?不嘛您说,我来这儿一年了,就没见过比您气质更好的夫人,您往这儿一坐啊,我就跟看到了皇后娘娘似的!”
徐氏被这马屁拍的,乐得不行,哎哟一声笑了,抽出帕子掩了掩唇瓣,说道:“少贫嘴,五两银子一个的松花蛋,你真给我做成菜,不得十几两一盘啊?”
店小二愣了愣:“五两?夫人是听谁说的?咱们的松花蛋明明只卖两百文啊!”
这回,换徐氏愣住了:“什么?只卖两百文?什么时候跌的价?”这也跌得太狠了!
“一直都是这个价啊,夫人您别听信外头的谣言,咱们松花蛋是独家生意,免不得有些人眼红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咱们容记的东西最实惠、最良心了,松花蛋要不是实在难得,进价太高,咱们也不可能卖出两百文的。”
后面店小二说什么,徐氏通通听不到了,她捏紧了一方帕子,脸涨成猪肝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掀开桌子:“林妈妈你听见没?你听见没?!溪儿被那丫头耍了!”
林妈妈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大乔氏真敢啊,二百文的东西硬生生卖出五两银子,把大小姐宰的像头猪,偏大小姐还上了当,银子不要钱似的往容记送,一个五两,一百个就是五百两,当初为讨姬老夫人欢心,大小姐几乎三两天一罐,也不知赔进去多少银子。
倘若这桩亲事成了倒也罢了,偏偏被丞相大人搅黄了,谁心里咽的下这口气?
眼下,再得知是被骗了,心里那股火就烧得更旺了。
徐氏的五脏六腑都被这股肝火灼烧着,耳畔仿佛能听见嘶嘶作响的声音,她生生将帕子掐出了一个洞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林妈妈道:“夫人你冷静,这是她的地盘,若是叫她发现咱们可就不妙了。”
徐氏恼怒,这个大乔氏,跟她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生来就克他们的,从前沈氏在世时,把他们压得不敢动弹,如今沈氏没了,沈氏的女儿又来祸害她女儿!
天下父母心,她宁可自己吃尽苦头,也不想女儿受半点委屈。
“臭丫头别以为我治不了你!”
徐氏不是个冲动的人,只不过这段日子所有事情累积在心里,一直没能发泄出来,松花蛋的事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对大乔氏再也无可忍让了。
林妈妈劝道:“夫人,咱们说好了只是来瞧瞧她是不是跟许世杰说的一样,可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她生了胤王的孩子,咱们与她对抗,没好果子吃。”
徐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啊!她女儿被大乔氏害惨了,她的丞相女婿被大乔氏抢走了,还有她的灵芝堂,也在被抢走的路上,每每想起这些,她的心都在滴血!
更滴血的是,她拿大乔氏完全没有办法!
姬婉如今不肯见她,姬老夫人又见不着她,她求路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乔氏一天天地壮大起来?
谁能明白她内心的不甘?
或许是老天爷终于听见徐氏的呼唤了,就在徐氏几乎被迫认命的时候,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容记门口,随行的一共六名护卫,个个都威武强壮,可见车内之人身份尊贵。
“祖母,我下去买点松花蛋,顺便给子书带一份卤虾,您要不也进去随便吃点儿吧?不去吗?那成,您在马车上等我,我很快就回。”
姬婉下了马车。
林妈妈猛地抓住徐氏的手:“夫人!您瞧!是世子夫人!”
徐氏微微蹙眉,姬婉?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不是从京城的方向来的,倒像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正要赶回京城。
那辆马车似乎是丞相府的马车。
姬婉早已嫁人,出行该乘坐国公府的马车才对,怎么会坐娘家的马车呢?
就在徐氏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个身穿酱色褙子的、上了年纪的妈妈从马车内下来了:“荣妈妈?”
林妈妈没听过这个名字:“您认识吗?”
“她来过府里一次,你出去采买了,没见着她,她是姬老夫人的贴身仆妇,有她在,老夫人想必也在。”徐氏站了起来。
林妈妈微微一怔:“夫人,你要做什么?”
徐氏冷哼一声:“给我女儿讨回公道!”
姬老夫人赶了两天路,身子累乏,马车都不想下,就那么歪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突然,她听到了一阵喧哗声。
“什么人?”
“是我,恩伯府的徐氏,我想见见老夫人,我有话对老夫人说。”
姬老夫人拧了拧花白的眉毛:“让她过来。”
侍卫抽回了拦住徐氏去路的手,徐氏踩着脚凳上了马车,一进车厢,二话不说先深深地行了一礼。
姬老夫人疲倦地摆手:“这些虚礼就免了,冥修与溪儿的事婉婉都告诉我了,是冥修做得不对,不该擅作主张把亲事给退了。但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冥修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我在这儿代冥修给你赔个不是了。”
徐氏伤心地说道:“老夫人,我找您不是为了替溪儿打抱不平,溪儿自幼不长在我身边,性子多少被那群下人惯得骄纵了些,这次她犯了错,把无辜之人害入大牢,她没资格再嫁入丞相府,大人取消与她的婚约也在情理之中。我没教导好女儿,给大人、给老夫人添麻烦了,该赔不是的是我。”
姬老夫人叹了口气:“难得你这么通情达理,溪儿那孩子,是个极好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又还小,不懂事也属正常,就为这个便退了她的亲,到底是冥修过分了。”
讲客套话,徐氏是讲不赢姬老夫人的,姬老夫人要没点本事,怎么镇得住一个公主儿媳?
姬老夫人又道:“话说开了就好,咱们两家日后还是多走动,溪儿的婚事,我也会帮忙看着,不会委屈了溪儿的。”
真的不委屈我女儿,就让你孙子把我女儿娶进门了,婚约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没有那纸婚书,你还不是一样能够决定丞相的亲事?说白了,你是瞧不上我女儿了!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姬婉给老夫人上了眼药。
不过姬婉只离间老夫人与溪儿的关系,却没再给丞相四处张罗亲事,真够奇怪的。
眼下不是奇怪这些的时候,赶紧把女儿的公道讨回来才是正紧!
徐氏抽出帕子,擦了擦发红的眼圈道:“多谢老夫人抬爱,溪儿一贯敬重您,说您比她亲生祖母还好。做了错事时,她最担心的其实不是会被丞相大人退亲,而是老夫人您不原谅她,有您这句话,她终于不用再伤心难过了。”
“唉。”姬老夫人再次叹了口气。
徐氏哽咽道:“我来向您请安,除了与你解释清楚误会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让您知道。”
姬老夫人看向她:“你说。”
“这让我从何说起呢。”徐氏为难。
姬老夫人就道:“你我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怕您听了不高兴。”徐氏小声道。
姬老夫人笑了笑:“再不高兴的我也听过了,你还有什么是能吓到老婆子我的?”
徐氏委屈道:“你别说,这事儿的确有些惊吓,我也是今早才得知,正想着怎么通知您才好,可巧就碰上您了。说来……有些话长,我实在不知该从哪儿讲起,总之就是……就是原先大房的女儿回来了。”
姬老夫人安静地听着,她轻易不打断别人的话,这也她打小的良好教养。
徐氏接着道:“大房的女儿……您有印象的吧?就是我大哥与大嫂的女儿小薇,小薇当年做了错事,被逐出家门,但是最近……她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孩子。”
姬老夫人的脸上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徐氏又道:“是胤王的骨肉。”
姬老夫人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大乔氏与她孙儿有婚约,却背着她孙儿勾搭上了胤王,胤王与她孙儿是表叔侄,置她孙儿于何地?
“那孩子我见过,跟胤王长得一模一样。”徐氏当然没见过,都是许世杰说的,“我本以为她是带着孩子回京投奔胤王的,可是没想到……她竟是来投奔丞相的!”
“你说什么?”姬老夫人的眉头高高地皱了起来。
徐氏痛心疾首道:“老夫人您当真一点都不知情吗?丞相大人就是为了她才拒绝溪儿的呀!溪儿在道观长大,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姐姐,小薇却是认识溪儿的,坐牢的事,根本就是小薇设下的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逼丞相大人与溪儿反目!她还用松花蛋讹诈溪儿!五文钱一个的东西,她愣是卖给溪儿五两银子!我知道她为当年的事怨恨二房,觉得是二房抢了她父亲的爵位,但她有没有想过,溪儿是无辜的?她要什么,尽管拿回去好了,我与老爷都没有二话!她千不该、万不该这么陷害溪儿啊!”
姬老夫人对恩伯府的恩怨没有兴趣,她更在意的是大乔氏是不是真的生下了胤王的孩子,又是不是真的带着胤王的骨肉狐媚了她宝贝孙儿。
回京的当日,姬老夫人便找上了四合院。
四合院是早先昭明公主与姬冥修父亲私会的地方。
昭明公主是先帝的小妹妹,年纪比先帝的儿子还小,当今皇帝见了昭明公主,都得尊称一声小姑姑。
先帝在世时,一直不同意小妹妹与姬家长子的亲事,具体原因有些一言难尽,总之,先帝阻挠着不让嫁,昭明公主都把孩子生下了,先帝依旧不为所动。
姬婉的童年就是在四合院度过的。
先帝不喜欢姬婉父亲,连带着对姬婉也没有好脸色。
后面昭明公主生下姬冥修,姬冥修聪慧过人,渐渐得到了先帝的疼爱,这门亲事才总算有了眉目。
姐弟二人搬回了丞相府,可四合院依旧是姐弟俩的家,姬冥修闲来无事便会上四合院住几天,昭明公主过世后,姬冥修在四合院住的时日越发多了,比在丞相府的还多。
若是问在哪儿最能打探出姬冥修的消息,非四合院莫属。
看到姬老夫人出现在四合院,下人们全都惊呆了。
绿珠张大嘴,半天讲不出话来,还是厨房的杨师傅年纪大,沉得住气,将老夫人迎进了院子。
院子里吓呆的丫鬟婆子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绿珠!老太太怎么来了?”
“她不会是来查岗的吧?”
“她会不会发现主子在这里养了个女人?”
大家七嘴八舌,说得绿珠心里一阵咯噔,绿珠按住怦怦跳动的心口:“你们该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像往常那样,老太太不管问什么,都不要扯到夫人头上,实在逼得紧了,只说是十七的朋友就是了。”
姬老夫人走进东厢,一只脚刚跨国门槛,绿珠扶住了她:“老太太,东厢还没打扫呢,您先在少爷的书房坐会儿。”
姬老夫人笑道:“打不打扫都是他的屋子,我又不嫌弃。”
绿珠看了杨师傅一眼,杨师傅爱莫能助,绿珠垂眸,笑了笑,扶着老夫人道:“这不是怕您怪罪奴婢们办事不得力吗?您快请。”回头望向门外,“鸳鸯,给老太太泡壶茶来!”
“是!”鸳鸯去泡茶。
姬老夫人在官帽椅上坐下,四下打量着屋子,说道:“绿珠啊,那墙上贴的是什么东西?”
绿珠硬着头皮道:“是……画。”
小望舒的涂鸦,乱七八糟的,活似鬼画符,主子却让人裱起来挂墙上了。
姬老夫人笑容不变:“是画吗?我怎么瞅着像孩子随手涂的。”
绿珠道:“是十七涂的。”
姬老夫人犀利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些胭脂水粉又是怎么一回事?也是十七的?”
那些都是她为夫人准备的,夫人几乎没动过,但主子似乎很喜欢屋子里放着夫人的东西,她便没有撤掉。
绿珠额头上的冷汗冒了冒:“回……回老夫人的话,是奴婢的。”
姬老夫人笑得越发灿烂了:“你的东西怎么跑到冥修屋里来了?冥修宠幸你了?若真是这样,那我得给你个名分才好。”
绿珠吓得花容失色!
姬老夫人给荣妈妈使了个眼色,荣妈妈上前,掀起床上的褥子,一层、两层、三层。
冥修与十七都爱睡硬床,底下的垫褥不会超过一层。
傻子也看出东厢的不是姬冥修了,或者,不止姬冥修,绿珠的一张脸变得惨白,她从没想过老夫人会有找上四合院的一天,简直杀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姬老夫人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还要继续装吗,绿珠?”
绿珠忍住心口翻滚的巨浪,语气轻柔地说道:“老夫人,是十七的朋……”
“还给我狡辩!”姬老夫人一巴掌拍上桌面,“我老了,你们一个个儿的就不拿我当回事儿,是不是?”
绿珠跪下,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她一跪,院子里的下人也纷纷跪下了。
姬老夫人冷哼道:“你有什么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你胆大包天,你目无尊卑,你简直是想造反!”
“老夫人!”绿珠大骇。
姬老夫人冷眼看着一群坑壑一气的奴才,气不打一处来:“冥修在外头养了个不贞洁的女人,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不帮着劝解,反倒替他隐瞒,你们可知这件事传出去,对他的影响有多大?真当文武百官都看姬家很顺眼吗?来人!”
随性的几名孔武有力的仆妇走上前:“老太太。”
“每个人拖下去杖则二十大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帮着祸害少爷!”
“是!”
四合院很快便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
姬老夫人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荣妈妈替她揉着心口道:“您消消气。”
姬老夫人气闷道:“你让我怎么消?我带他去给他祖父上香,他半夜不辞而别,我当是朝廷出了什么非他不可的大事,却原来是为了救那个女人出狱!这些日子,我在别庄住着,他不来接我,我也只当他是在忙,没功夫抽身,可你瞧他都在干些什么?他把那个背叛过他的女人接到四合院住下了!他可真是学他老子学得好哇!家里不同意,背着也要硬来!我当年降不住他老子,我现在还降不住他!”
他老子好歹养的是亲生骨肉,他算什么?给胤王的孩子当便宜爹?
当年的昭明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她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大乔氏不过是被逐出家门的弃女,居然也敢来祸害她孙儿,真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