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乔薇出手
乔薇不蹦了,停下来,耷拉着小脑袋,盯着自己在地上画圈圈的脚尖。
那委屈的小模样,让姬冥修觉得,如果有一天望舒长大了,被人欺负了,也会是这个样子。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勾起唇角,将簪子簪入了她发髻。
她刚洗完澡,原本都准备睡了,是发现簪子不见才出来找寻,急匆匆的缘故,只梳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头,余下的青丝随意披散而下,在月色下如一匹光洁柔亮的绸缎,将她肌肤都衬出了一分丝滑。
姬冥修抬手,指尖缓缓贴近她面庞。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会过来呀?”乔薇突然开口,“我才不信你是为了给我捡簪子呢,你未卜先知不成?”
姬冥修眸光一顿,放下手来:“来找你买松花蛋。”
“你家松花蛋吃的可真快!”乔薇看向他,眸子亮晶晶的,如夜空的星子,“我不是和你说过松花蛋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了吗?”
“吃倒是没吃多少,都送人了。”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但凡他送个什么给老太太,老太太都得拿出去炫耀一番,如松花蛋这种吃食就更无法幸免了。
乔薇会意,点点头道:“松花蛋我放到罗家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取来。”
姬冥修戏谑道:“我一个大男人站在这儿,让一个女人‘鞍前马后’?”
哟,还挺有绅士风度呢。
乔薇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内心已猜出他想说什么,还是压下翘起来的唇角,故作不懂道:“那你想怎么办?”
姬冥修知道她已猜出来,却非得逼着他说出来:“我跟你去拿,省得你跑一趟。”
乔薇一口道:“不用!”
姬冥修挑眉:“怎么?不让见人呢?”
乔薇的睫羽微微颤了一下:“不是,大半夜的,我领个男人回家,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姬冥修淡笑:“你还怕这个?”
乔薇挺直小身板儿道:“我怕什么呀?我一寡妇带俩孩子,听到的风言风语还少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是为你着想。你好歹是个京城少爷,你就不怕败坏了名声?”
“不怕。”姬冥修淡笑着说完,迈开步子朝山下走去。
乔薇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着夜色唤了一声小白,小白跐溜跐溜地跑出来。
不想做灯泡的灯笼不是好灯笼,小白傲娇地挺起小胸脯,跑到了距离二人很近很近的地方。
乔薇跟上姬冥修。
山间的风,带着清冽的木秀香气,吹得人心旷神怡。
二人之间起先还保持着一米的礼貌距离,走了一段,渐渐变成半米,又走了一段,变成三分之一米,临近山脚时,二人的胳膊几乎贴着了。
衣袖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都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表情严肃得不得了。
眼看着快要走进村子,乔薇停下来,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那什么……你、你在这儿等我,村子里有人养了狗,会咬人。”
姬冥修玩味地看着她,唇角轻轻浅浅的笑意,迷死人的好看:“真的是因为狗?”
“那当然!不然因为什么?你当我怕人看见啊?”乔薇眼睛瞪得圆圆的,特别特别有底气,“就算我干娘来了我也不怕的!”
说曹操曹操到。
“小乔啊!是不是你啊?”
乔薇心肝儿一阵猛颤,一把将姬冥修推进了草垛!
姬冥修:“……”
“小乔啊。”罗大娘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是看着身形儿挺像你。”
乔薇干笑:“您怎么来了?”
罗大娘喘息道:“你老不回来,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
乔薇目光动了动:“我能有什么事儿?您多心了。”
罗大娘看向她发髻上的黄玉梅花簪:“找到了?在哪儿弄丢的?”
乔薇摇手一指:“就在山上,可能是离开的时候掉在门口的。”
罗大娘拍拍胸口:“幸亏没被人捡走。”她不知这簪子是别人送的,只知道卖价一百两,这么贵的东西要是找不回来,她得三天吃不下饭。
她缓过来了劲儿,四下张望道:“就你一人?”
乔薇眼神一闪:“就……我一人啊。”
罗大娘古怪地挠了挠脖子:“我刚刚好像看见俩人啊?”
乔薇往草垛边移了移,用衣裙挡住某人,不动声色道:“您看错了,就我和小白。”
罗大娘四下瞅了瞅,没瞅着影子,也觉得小薇没必要瞒着自己,想来自己是真的眼花了:“那行,咱们快回吧,明儿还得早起。”
乔薇就这样被罗大娘无情地拉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姬冥修没再出现,乔薇担心他是不是生气了,但转念一想,一个大男人,应该没那么小气吧?
事儿多,容不得乔薇胡思乱想,乔薇很快便将这一茬搁下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建房大业!
这可是前世今生第一回,亲眼目睹自己房子“诞生”的过程,每天去山上,都会发现与昨天不一样,那种感觉,说不出的新奇。
房子有郑师傅操持,无需乔薇忧心,乔薇更多的是在奔走在各大家具铺子,不过她到底不懂这一行,逛了几天也依旧是个门外汉,她记得容老板似乎对木材方面有些心得,决定上容记一趟。
这段时间忙着建房,在容记待的时间明显少了,每次都是大清早的把皮蛋送到便匆忙回了村儿。
容记的生意最初是有些冷清的,只是没冷清到门可罗雀的地步,后面多了几样可口的“私房菜”,生意明显好了许多,而今又添了大受追捧的臭豆腐,应该是门庭若市了。
然而令乔薇失望的是,正儿八经的午饭饭点,客流量却比月初的少了一半!
“怎么会这样?”乔薇问柜台后的容老板。
容老板唉声叹气道:“你问小六吧,我都懒得说了。”
乔薇看向小六:“小六。”
小六也长长地叹了口气,抱怨道:“我和你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直接带你去看吧!”
小六将乔薇带到了本街上,距离容记不足百米的悦来酒楼,那里客源爆满、座无虚席。
乔薇对悦来客栈是有一丝印象的,她初到镇上摆摊时,观察过这条街的所有商铺,悦来酒楼与容记一样,都是比较冷清的馆子,最近几月容记做起来了,可悦莱酒楼依然门庭冷清,这才短短半月功夫,怎么就将容记的生意抢了大半?
“小六,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好。”
小六闷头离开了,乔薇正了正神色,步入悦来客栈,店小二见她穿着较为名贵府绸,容貌气质又出众,心道又来了位大贵人,高高兴兴地将她迎进去了。
一楼已坐满,只剩二楼的包房。
乔薇选了间最贵的,店小二喜上眉梢。用棉布给她擦了凳子:“姑娘请坐!姑娘想吃点什么?”
乔薇淡淡一笑:“你们都有什么?不用担心我给不起钱,只要吃得本姑娘高兴了,银子就是你的。”
说罢,她从钱袋中拿出了一两银子。
店小二几时见过这么多的打赏,眼睛当时就绿了:“不是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咱们悦莱酒楼还真没有姑娘吃不到的,只有姑娘想不到的。”
“哦?”乔薇似乎来了兴趣,“介绍几样我听听,最好是在别的地方吃不着的。”
“哎哟,那姑娘可来对地方了!咱酒楼的私房菜,那是这个!”店小二自豪地竖起了大拇指。
“别耍嘴皮子了,赶紧报菜名!”
“是是是!”店小二笑眯眯地应下,一口气报了七八道所谓的私房菜,其中便有四道是乔薇传授给容记的。
乔薇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放在唇边抿了抿:“诶?这臭豆腐、松花蛋、宝塔肉、臭桂鱼不都是容记的私房菜吗?我上回去容记还吃过呢。”
店小二遇到这样的质疑多了,早对答如流:“姑娘有所不知啊,这几道菜本是我悦来客栈先做的,容记是偷学的咱们的菜,没咱们做的正宗!”
好一个偷学!
到底谁偷学谁,还不一定呢!
乔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那行,把你刚刚说的菜全都上上来。”
“姑娘,您一个人……吃的了这么多吗?”店小二的面上浮现起了一丝怀疑之色,这样的“客人”他们遇了不少,大多是前来偷师的同行。
乔薇读懂了他心思,莞尔一笑:“谁说我一个人吃了?你帮我去青龙帮带个信,就说小乔请陈帮主吃饭。”
青龙帮的人啊,店小二不敢怠慢,去厨房下了单后,立刻亲自前往青龙帮了。
陈大刀来得很快,乔薇没告诉他自己的目的,只说是过阵子要托运家具,可能要请他与弟兄们帮忙,陈大刀不疑有他,敞开肚子吃了起来。
乔薇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老实说,味道确实不错,与容记的几乎能够以假乱真,要不是自己是做这几道的人,恐怕也尝不出个中的区别。
陈大刀看着桌上的松花蛋拌豆腐道:“诶?夫人,他们客栈怎么也有松花蛋啦?你不是只在容记卖这个吗?”
乔薇的唇瓣浮现起一丝淡淡的冷笑:“这还不容易?买几个回来就能做了。”
“这点心好像也是容记的!”陈大刀粗中有细,很快“吃”出了一丝不对劲,“夫人,你该不会……是背着容记与悦来合作上了吧?”
乔薇笑笑没有回答:“吃饱了吗?”
陈大刀放下筷子:“吃饱了,夫人这些菜你不要我就给兄弟们打包回去了啊!”
“嗯。”乔薇点点头,大刀大概是史上最勤俭节约的帮主了。
回到容记,乔薇将容老板叫到了账房,与他说了自己吃到的私房菜,容老板幽怨道:“你当我没吃过吗?我也吃过的!确实和咱们的一模一样,小乔啊小乔,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把手艺传给悦来酒楼了?”
乔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傻么?把手艺传给一条街上的人?我还不如自己开一个呢!”
“你想自己开呀?”容老板更难受了。
乔薇扶额:“我是打个比方,行了,别东扯西拉了,说正经的,悦来的菜有鬼。”
容老板还处在神游状态:“小乔啊,你说会不会是你师父去悦来酒楼了?”
他就想啊,小乔做菜这么厉害,但也不可能生来就会是不是?一定也和酒楼的那些厨子一样,是从学徒一步步走上来的。
乔薇心道我“师父们”可是现代人,不过就算又来了个穿越者,也不能在做菜的手法上与自己如出一辙。
“我家乡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一般人过不去,那边人也来不了,所以你大可放心,悦来的私房菜与我‘师父’没有半点关系。”乔薇想了想,凝眸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容记出了内奸。”
容记算上容老板与乔薇,一共有十九人,其中跑堂的五人,洒扫的两人,洗碗的两人,厨子四人,打杂的两人,厨房的小工两人,厨房外的人可以排除掉,他们鲜少进厨房,不了解所有菜式的做法,内奸应该是厨子或者两个小工之中。
很快,乔薇将小工的嫌疑也排除掉了,二人新来不久,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别说当内奸,怕是在厨房捞点油水都不敢。
那么问题就出在几个厨子身上了。
乔薇去了厨房。
“黄师傅,最近咱们酒楼的生意被悦来抢去不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乔薇悄悄地问黄师傅,厨房就他二人。
黄师傅摇头:“我哪儿清楚啊?咱们可没给客人缺斤少两的。”
乔薇低声道:“这没第三个人,我就与你实话实说了,咱们之前做的那些菜,都太有名气了,已经被悦来给学去了,我今儿再教一道新菜,你先别告诉别人。”
“什么菜?”杨师傅问。
乔薇将鸡肉切成丁:“宫保鸡丁。”
“鸡丁还能这么做?”海师傅瞠目结舌,望着碗里的东西,“这红绸绸的一坨是啥酱?闻着没有辣椒味儿啊!”
“挺辣的呢,不信你尝尝。”乔薇把盘子端起来,递到何师傅面前,“保准你辣出眼泪!”
何师傅挟了一筷子那又软又白还沾着红色酱汁的东西,毫不含糊地咬了一大口,“嗯,够辣!好吃!”
乔薇一笑:“好吃啊?那我待会儿教给他们三个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吧。”
“诶!我走了!”何师傅转身出了厨房。
乔薇抬手将围裙解了下来:“黄师傅,您帮我看看煨好没?都一个时辰了,应该可以起锅了。”
翌日,乔薇又去了一次悦来客栈,点了他们最新出炉的私房菜,果真就有她昨天教的菜,其实味道很一般,但那人还是不遗余力地泄密给悦来客栈了,悦来客栈也迫不及待地做出来抢占先机了,这是想要容记坐实“抄袭”他们的帽子,真够无耻的。
不过也幸亏他们如此无耻,她才总算知道内奸是谁了。
回到容记,乔薇将所有人叫到前厅,淡笑着看向众人:“容记出了内奸,看在大家一起共事的份儿上,我给你一次机会,自己站出来,主动认错,我便饶了你,若不然……我就江湖是江湖了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指的究竟是谁。
容老板站在柜台后,眉头紧皱。
小六凑近他:“不是我啊,老板。”
容老板冷哼:“我看就是你,整日贼眉鼠眼的!还总上工时间溜达不见!”
“我发誓我没当内奸,就是……偷了点儿厨房的菜,给卖豆腐那姑娘。”小六看上那“豆腐西施”了,隔三差五从厨房顺点卤菜给人家,但除此之外,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了。
容老板翻了个白眼!
“不出来是吗?那我点名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一点名,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最后我数三声,不想吃苦头的就自己站出来!一、二——三。”乔薇眸光一凛,“黄师傅!你还不肯承认吗?!”
黄师傅露出了无比惊讶的神色:“怎么是我呀?”
乔薇淡道:“不是你是谁?”
黄师傅暴跳如雷:“我没有!我不是内奸!你含血喷人!”望向容老板,“老爷,我在容记做了七八年了,是这儿最早的一批厨子,在我心里,容记就跟我自个儿的孩子似的,我怎么会做出背叛容记的事呢?”
四个师傅中,属黄师傅资历最久,是容记当仁不让的第一大厨,别的厨子月钱是五两,他的却有八两,容老板对他的器重,可见一斑了。
容老板也不愿相信他是内奸,望向乔薇道:“小乔啊,你会不会弄错了?”
乔薇的神色没有丝毫松动:“我没有弄错,就是他,黄天保。”
黄师傅暴怒:“乔姑娘,我好像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吧?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你是受了谁的指使?要把我从容记赶出去!容记没了我,就少了一根梁柱!你是想把容记整垮吧!”
老实说,黄师傅平时的人缘儿挺不错的,待人和善,出手大方,没有半点主厨的架子,大家都十分尊敬他,所以当乔薇说容记出了内奸时,大家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是他。
而今他与乔薇各执一词,众人心中的天平其实是有些倾向于黄师傅的。
乔薇也不急着与他争辩,而是淡淡说道:“我今天去悦来客栈了,他们出了一道新菜——鸡丁豆腐汤,这就是我昨天手把手教给你的。”
黄师傅怒斥道:“你又不是只教了我一个!”
“杨师傅,我昨天教你的是什么菜?”
“宫保鸡丁。”
“海师傅,我教给你的呢?”
“番茄酱鸡丁。”
“何师傅,你呢?”
“辣炒年糕。”
黄师傅的脸变了颜色。
乔薇面无表情地说道:“昨晚收工后,我分别教了你们一道菜,唯独你手中的鸡丁豆腐汤传到了悦来酒楼,你还想狡辩吗?”
众人看向黄师傅,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黄师傅捏紧了拳头:“会鸡丁豆腐汤的可不止我一个!你不是也会吗?说不定是你传到悦来酒楼的!你才是悦莱酒楼派过来的探子!”
乔薇冷笑:“我这一身手艺,用得着到容记做内奸?你是忘了这些畅销菜究竟是谁先做起来的是不是?’悦来酒楼用了我的菜,一样火爆得不行,我若真是悦来的人,直接把手艺传给他们就是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先把容记给做起来?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何况,我持有容记三成的股,也算是容记的东家,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帮着别人来抢我自己的生意!”
“你……你怎么会是容记的东家?什么时候的事?”黄师傅瞠目结舌,俨然还不清楚乔薇在容记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余人也与他一样,全都险些惊掉下巴。
黄师傅心里那个怨呐,他来容记七八年了,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有苦劳,容记可以说是他一手带起来的,这个女人不过是来了半年,就成了容记的东家,那他呢?他为什么没有?
容老板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月只给他八两月钱,悦来却告诉他,只要他能把容记的新菜“搬”过去,每月就给他二十两,比这只铁公鸡好多了不是吗?
乔薇淡淡地说道:“小六,把黄天保送去青龙帮,告诉陈帮主,容记出了个叛徒,劳烦他帮忙‘管教’一下。”
黑帮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竖着进去,那得横着出来。
黄师傅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原以为被发现了至多是赶出容记,他有手艺在身,就算离开容记也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可要是进了青龙帮,一切就不好说了,那是打死了也没人偿命的。
“乔姑娘!乔夫人!东家!我知道错了!你绕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乔薇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现在才认错,太晚了。”
他扑通一声跪下:“东家!”
乔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让你站出来时你不站出来,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今天不给你个教训,都不能让大家长点记性。”
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众人心惊胆战地看着黄师傅被小六连同几个跑堂的伙计拖出了容记,都走了老远,还能听到他杀猪一般的哭嚎。
从这一刻起,再没人敢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乔薇正色道:“你们想把容记的菜带出去,可以,但得等到离职之后,切莫身在曹营心在汉,名声臭了,以后在这一行也就混不下去了。”
当晚,乔薇与容老板商议着给众人提了提月钱,算是一种变相的安抚。
乔薇收拾好东西,看了容老板一眼:“我发现你这人,心特别不硬!”当老板当成这样,难怪黄师傅有恃无恐了,以容老板的为人,怕是就算东窗事发,也只是将内奸赶出去,半点威慑力都没有。悦来欺负到容记头上,说容记抄袭他们的菜,容老板也只是坐在里头唉声叹气,都没想过狠狠地反击回去,这样的人做老板乔薇是喜欢的,做合作伙伴就有些拖后腿了。
容老板撇了撇嘴儿:“我娘子也这么说过。”
“你家谁说了算啊?”乔薇问。
“当然是……”容老板清了清嗓子,嗫嚅道:“我娘子。”
乔薇扶额:“你在家就没主见就算了,到了外头好歹拿出点魄力来,让人欺负成这样,你就不生气吗?”
容老板苦恼地说道:“我不是不生气,我是……”
“是怎么?”乔薇追问。
容老板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悦来的老板娘,以前跟我好过,我不好意思跑去跟她扯皮。”
乔薇被他给气笑了:“搞了半天,你还是个情种,行,不去就不去,反正内奸除掉了,他们再想偷师也偷不成了,就那几个菜,顾客很快就会吃腻的。”
在外忙了一整天,回到村子时,两个小包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罗大娘在一边给二人打着扇,一边问乔薇吃饭了没。
乔薇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放入锦盒收好:“吃过了,对了干娘,咱们村的河多吗?”
“河不多,就两条,一条连着水库,另一条不知是连着哪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有点用,那……池塘有几个?”
“池塘就多了,四五个吧?”
“七个!”罗永志从门口路过,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走进屋道:“鱼塘三个,野塘四个。”
乔薇看向罗永志:“大哥,这些地方抓得到虾吗?”
“当然!”提到这个,罗永志有些兴奋,“我每年都抓老多了!吃不完的就让徐大壮拿到镇上帮我卖掉,运气好,能卖不少钱呢!”
乔薇的眼睛微微一亮:“现在……应该已经出虾了吧?”
罗永志最近忙着给乔薇建房子,没功夫去捞虾,但据他以往的经验,农历四月便慢慢会有一些小龙虾了。
“妹妹你想吃虾吗?我明天去给你捉。”罗永志还是很疼这个妹妹的。
乔薇摇头一笑:“我不是想吃,我是想收购。”
“收购?”罗永志狐疑地皱起眉头。
乔薇笑道:“大哥,咱们市面上的虾多少钱一斤?”
罗永志想了想:“这个……得看虾的大小,往年四钱到六钱的虾能卖到十五文一斤,七到九钱的虾能卖到二十五文,一两以上的就贵了,我没抓到过,但据说五十文一斤呢!”
乔薇若有所思道:“一两以上的不好吃,七到九钱比较合适,八钱虾最佳。”
“妹妹你说什么?”罗永志没听清。
乔薇顿了顿:“大哥你说的是零售价,批发价呢?就是那些店铺找你们收货的价。”
罗永志撇嘴:“那就有些低了,得少一大半儿。”
乔薇摸了摸下巴:“大哥,你明天不要去工地了。”
罗永志一怔:“那我干嘛?”
乔薇就道:“你去收虾,把咱们村儿与隔壁几个村儿的全部收来,有多少要多少,死虾不要,价格上绝不会亏待他们,市场价多少,咱们不差他们一个子儿!”
“那得多少虾呀?”罗大娘有些吓到了。
乔薇笑道:“越多才越好呢,大哥只管去收虾,收到了再供货给容记,容记在食材上一向舍得花钱,只要大哥收的虾确实够多够好,一个月下来,光是差价就能有五两,若是行情好,十两也不是没可能。”
甚至更多,不过,乔妹没把话说得太满。
罗永志一听一个月能赚五两,眼珠子瞬间瞪直了,他一年也赚不到五两,一个月,真的可以这么多吗?
罗大娘也有些心动:“你这臭小子,等什么?快答应呀!”
罗永志激动地点点头:“那行吧,我去,可是妹妹你要这么多虾做什么?”
乔薇莞尔一笑:“做油焖大虾!”
【第八十四章】教训乔玉溪
农历四月到九月正是吃龙虾的好时节,最肥嫩鲜美的虾在五到七月,罗永志必须赶在五月之前将收购的事情办妥,有了稳定的货源,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罗永志对这事儿比对种田有兴趣,都不必老娘催他,天没亮便穿衣出了门。
这边罗永志去十里八乡收购虾子,那边乔薇去镇上,向容老板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容老板一听,弱弱地抽了口凉气:“龙虾?龙虾容记每年都在做呀,但是卖得不怎么好。”
乔薇沉吟了一会儿,让厨子做了一份上来。
现在的龙虾已经有点个头儿了,只是还不到八九钱那么大,吃起来不够肥美。厨子们做的是卤虾,单从味道上来说,没多少诟病,毕竟人家也不是白当了这么多年师傅。
“咋样?”容老板问乔薇。
乔薇用帕子擦了手,认真道:“味道我是认可的。”
容老板撇嘴儿道:“是吧?好吃吧?可好吃有什么用?不瞒你说,龙虾一天五十斤我都卖不出去!你还让你哥一天供五百斤……价格我就不说了,我这人在食材上向来舍得,他又是你哥,让他多赚点我没意见,但我不能白买了搁在屋里,那不是让我拿自己的钱倒贴吗?”
乔薇自信一笑:“容老板你就放心吧,只要你按我说的做,别说五十斤,五百斤也保证卖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你还会嫌我哥给你供的货不够!”
容老板不信地将乔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我丑话说在前头,小乔,这馊主意是你想的,要是卖不出去,亏本的钱从你年终分红里扣!”
乔薇抓了一把瓜子:“那要是卖出去了,你得额外发我一个年终奖。”
“年终奖是啥?”容老板纳闷地问。
乔薇磕着瓜子道:“就是大红包。”
容老板哼了哼:“先想想怎么不赔钱吧,我怕到时候你分红的银子还不够填你败出来的空子!”
乔薇不欲在此问题上与他多做争辩,眼见为实,等真正到了那一天,是骡子是马他自会明白:“这件事,你听我的就没错了。”
“你打算怎么做?”容老板也抓了一把瓜子,讨厌,他明明不爱吃瓜子的,但这家伙总在他跟前儿嗑啊嗑的,害他都嘴馋了!
乔薇答道:“先把对面那条街租下来。”
“一、一整条街?”容老板差点把瓜子壳给吞了!
乔薇点头:“我指的不是铺子,是对面的那些摊位。”
容记所在的街共分南北两面,容记在南面,南面多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北面也有一些商铺,如悦来客栈等,但中间有相当长的一段路是没有铺子的,全是摊位,乔薇最开始摆摊的地方就在容记对面。
容老板不解地瞪她:“你租那么多地方干嘛?”
乔薇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容老板咂了咂嘴:“那地方不好租啊,你摆过摊儿的应该知道,它是日租。”
乔薇并未否认:“我当然知道,不过,日租是租给白天的商贩,到下午便没几个人了,咱们租的是晚上,相互之间不影响,况且,就算咱们不租,那块地也没有别人去租,它空着也着空着,为什么不租给咱们?”
容记顿悟地点点头:“行,这事儿交给我。”
乔薇又把已经画好的图纸交给他,她自己画不了这些,是早上到工地请郑师傅帮的忙:“这是到时候要的东西,越快越好。另外,咱们这生意是从晚上做到三更,不能让师傅们从早忙到晚不歇息,得再招几个,轮班上。”
容老板晃晃脑袋,答应得十分爽快:“行,反正亏了都算你头上!”
亏?
该吃的亏她上辈子已经统统吃过了,这辈子若还重蹈覆辙,那真是白死一次了。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桌上吃饭,罗大娘给景云舀了一勺红烧肉,给望舒舀了一勺虾仁,这些虾是罗永志去收虾时顺便从河里抓来的,个头有点儿小,油焖的吃得不过瘾,便索性炒了虾仁儿。
“大哥,你收虾收得怎么样了?”乔薇问。
罗永志扒了一口饭:“挺好,乡里乡亲的都认识,我一说要收虾,他们就答应了,说这几日的虾还不够肥,等过两天肥了立马给我送来。”
乔薇喜色一笑:“那就好!”
“为什么大舅舅要收那么多虾?”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乔薇摸了摸她小脑袋,宠溺地说道:“因为虾可以赚钱呀,大舅舅也要做生意了。”
“哦。”望舒似懂非懂。
翠云心疼丈夫东奔西走,给丈夫挟了一块红烧肉,罗永志心疼她奶孩子、做农活,又把肉挟到了她碗里,翠云低头一笑,羞涩却心满意足地吃下了。
看到这一幕的乔薇羡慕叹了一口气,其实幸福也可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就是像罗大哥与翠云这样,踏实恩爱地把穷苦日子过出一种甜蜜的味道。
吃过饭,翠云与罗永志抱着儿子回了房,罗大娘进乔薇的屋子说话,两个小包子刚洗了澡,头发还湿漉漉的,罗大娘与乔薇拿起棉布,给二人细细地擦着。
“你和容记谈得怎么样了?”罗大娘轻声问。
乔薇知她问的是龙虾的事,就道:“谈妥了,准备个三五日,应该就能开张了。”
“这么快?”罗大娘惊讶。
乔薇笑着点点头,容老板的性子有些绵软,办事效率却挺高,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就没谈不成的生意,想自己这么心如磐石的人,当初不也被他说动了吗?
罗大娘又道:“这几天你都不去工地了吧?”
乔薇摇头:“去不了了,这两日我可能会上一趟京城,买点上等的调料,顺便逛逛家具,看有没有满意的。”
“是要买床吗?”望舒的小眼睛瞬间亮了,“我和哥哥能不能去?”
乔薇敲敲她脑门儿:“想去?”
“嗯嗯嗯!”两个小包子点头如捣蒜。
于是第二天,老秀才的私塾又放假了……
乔薇还记得姬冥修连夜找自己买皮蛋的事,临走时,带了一罐子皮蛋。
栓子爹的马车跑不了长途,将母子三人送到镇上后,乔薇便在车行租了一辆马车,不是她不想找陈大刀,实在是大刀的方向感实在有些一言难尽。她雇的是个跑过京城的老车夫,连人带车一天五百文。
每次去京城,俩小家伙都格外兴奋,总撩开帘子,脑袋贴着脑袋趴在窗口上,巴巴儿地望着不断倒退的风景。
“哥哥那是什么?”小望舒将已经养得有些肉呼呼的小手伸出窗外。
鉴于她比哥哥能吃,已经长得比哥哥胖了,如果捋起她袖子,看到的不再两条枯瘦的小麻梗,而是一截截白胖白胖的大莲藕。
乔薇将她肉呼呼的小手捉了回来:“别伸出去。”
“为什么呢?”她对事物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强。
“因为会很危险。”
“为什么会很危险?”
乔薇就道:“因为要是有人从旁边路过,会撞到,会疼。”
说到疼,望舒就理解了,果真不再把小手伸出去。
老车夫不愧是老车夫,不必乔薇提醒便将马车四平八稳地驶到了第一个目的地——灵芝堂。
大梁朝没有专门儿的调料铺子,一些特殊的调料如蜜、茴香等都是以药材的身份出现在药房,当乔薇说自己要买这些东西时,老车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灵芝堂。
乔薇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被灵芝堂拒诊的,会再来光顾它的生意才怪了:“关师傅,劳烦你换一家药房。”
老车夫道:“灵芝堂是京城最大、最好的药房,它们家的东西是最新鲜的!”
乔薇冷道:“人心是黑的,东西再新鲜,怕也是有毒的。”
“什么人如此狂妄?竟敢在我灵芝堂的门口胡言乱语?”
一道不失威严的女子话音响在灵芝堂的门口,乔薇将侧帘挑开了些,望向站在牌匾下的一袭淡紫色曲裾深衣的贵妇,那贵妇约莫四十岁,保养得当的缘故,面色十分红润,双手交叠着置于腹前,仪态优雅,只是神色因为乔薇的话而染了几分清高与倨傲。
乔薇让孩子们坐回自己的位子,将侧帘完全挑开:“是我,怎么,说错了吗?你们灵芝堂连病重的孩子都能拒诊,心不是黑的,难道还是白的?”
贵妇闻声朝乔薇望去,本想狠狠地教训对方一顿,却在看到对方容貌的一霎,身子死死地僵住了——
天啦,怎么是她?!
这贵妇不是别人,正是乔玉溪的生母、恩伯府的掌家夫人、灵芝堂的女主人——徐氏。
徐氏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大房的女儿,她上京城做什么?不对,她上灵芝堂做什么?她不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过来把沈氏的灵芝堂要回去的吧?
乔薇看着徐氏的神色,总觉得这个女人震惊得有些过头了,一副好像认识她、又恨害怕她的样子。
就在二人各自揣度对方心思的时候,乔玉麒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恩人姐姐!你来啦!”
乔薇的眸光微微一动:“怎么是你,小男子汉?”
乔玉麒跑到马车旁,将脑袋伸进窗子,看到了坐在乔薇身旁的小家伙,乔玉麒神童试输给了景云,老不高兴了,一点也不待见景云!他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捏了捏望舒的小脸:“妹妹!还记不记得哥哥?”
望舒笑眯眯地道:“记得记得!”
这谁呀……
趁着儿子与对方“相认”的功夫,徐氏调整好了情绪,同时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她笑容温和地走上前:“原来姑娘就是玉麒的救命恩人,玉麒画过你的画像,我就说怎么那么像呢?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乔玉麒确实画过乔薇,忙对着乔薇点点头:“我画了好几幅呢!回头送你一幅!”
小男子汉原来是灵芝堂的小少爷,那也就是乔玉溪的弟弟了,自己跟恩伯府究竟是有什么孽缘,随手一救都能救个恩伯府的小主子。
乔薇讨厌乔玉溪,也不大喜欢这个变脸如翻书的贵妇,但对小男子汉,她是有些好感的,她勾唇一笑:“好啊。”
徐氏和颜悦色道:“你救了我儿子,我却一直没能当面感谢你,我这心里呀,一直过意不去,今儿赶巧碰上了,不如我做东,到月满楼吃顿饭吧!”
她是不会带乔薇进灵芝堂的,灵芝堂有沈氏留下的老人,万一见乔薇长得这么像沈氏,问起乔薇的身份,她就不好圆场了。
乔薇对徐氏没有好什么好感,淡淡回绝了她的“美意”:“不必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乔玉麒不依:“姐姐!你别走嘛!让我请你吃顿饭嘛!”
看着儿子如此黏糊大房的女儿,徐氏不知该怒还是该叹,一个娘胎里的姐姐不亲,非亲一个堂姐,真是一段孽缘!
乔薇点点他脑门儿:“下次有机会再请我吃,我今天真的有很多事,晚上还赶着回村呢。”
乔玉麒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那好吧。”
乔薇摸摸他脑袋,放下帘子,让老车夫将马车驾走了。
徐氏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这丫头毫无预兆地出现,差点儿把她吓死了
“夫人,那是大小姐吗?”一个中年妈妈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小声问徐氏。
王妈妈失踪后,徐氏提拔了林妈妈。
徐氏看了看还望着马车发呆的儿子,拉着林妈妈走到一旁:“就是她,老霍他们没看到吧?”
林妈妈道:“奴婢盯着呢,发现动静就赶紧打发他们去库房找药材了。”
徐氏长长地松了口气。
林妈妈蹙眉:“夫人,奴婢瞧她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认识您了。”
徐氏若有所思道:“没错,我原先怀疑过她是装的,但眼下看来,她是真得了失魂症,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白派王妈妈去解决她了,折损一个陪房!
林妈妈又道:“那您说,王妈妈的失踪与她有关吗?”
徐氏冷笑:“如果有关,咱们早就暴露了,她在玉麒身边见过王妈妈,今日又知道了玉麒是灵芝堂的小少爷,会猜不出王妈妈是我们派出去的吗?王妈妈或许只是自己运气不好,在山林里遭了什么毒蛇猛兽吧?”
……
乔薇让车夫去了另一家药房,买了些自己需要的调料,随后一行人在附近的酒楼吃了点东西,神童试结束后,京城的物价有所回落,但一盘清炒白菜、一盘红烧肉、一碗蒸鸡蛋,还是花了她将近一两银子。
吃过饭,乔薇问了老车夫买家具的地方在哪儿,与庆丰街哪个更近。
老车夫道:“庆丰街不远了,从这条胡同穿过去就能到,卖家具的地方有点儿偏,在城北,咱们现在在城南呢!”
乔薇点点头:“那先去庆丰街吧。”
老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庆丰街,停在一条胡同里,乔薇抱着罐子下了车,两个小包子也蹦下来,随娘亲一块儿去了四合院。
不过令小包子失望的是,冥叔叔不在!
绿珠将几人迎入了四合院,吩咐厨房切了新鲜的瓜果,奉上现做的点心,好生招待母子三人。
“不了,我就不进去坐了,今日实在是赶得很。”乔薇停在廊下,将手中的罐子交给绿珠,“公子上次来找我,说想要松花蛋,我今日入京有事,便顺道给他送来了。”
绿珠眼睛一亮,抱过了罐子:“松花蛋?太好了,老夫人最爱吃这个了!奴婢先替老夫人谢过您!”
乔薇微微一笑道:“我受你家公子诸多恩惠,一罐子松花蛋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绿珠笑嘻嘻地道:“什么而已?我听说这东西有钱都买不到呢!”
乔薇没好意思说这是自己做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乔夫人有心了,进屋坐会儿吧?”绿珠挽留。
“不了,我还要去看家具。”
“夫人……要搬家了?”
乔薇笑笑:“把房子重建了一下。”
绿珠又道“要不……您等大人回来,让大人带您去看吧?大人眼光很好的!”
“真的不行。”
“夫人——”
二人“僵持不下”,乔薇还得分出一半心思去看满院疯跑的孩子,没注意到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绿珠将罐子交给小丫鬟拿去了厨房,挽住乔薇的胳膊道:“夫人,您就留下吧,您看孩子们也不想走。”
这次还真不是乔薇不想留,山上在建房子,容记在做生意,出来一天都是耽误。
“您不会又和主子吵架了吧?”绿珠瞬间抓住了某个“重点”。
乔薇笑出了声:“哪儿来那么多架吵?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家主子呀宰相肚里能撑船,才不与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计较呢。”
计较不计较还真心不知道,自打将他推入草垛后他便再没露面了。
绿珠附和道:“那是那是,我家主子是再大度不过的人,但是,大度也是分人的,主子待您终究是与众不同些……”
一句“与众不同些”让门外的乔玉溪狠狠捏紧了帕子,到了现在她要还听不出这个女人与丞相大人有猫腻那就太说不过去了,难怪每次见了自己,她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原来不是因为镇上的龃龉,也不是灵芝堂的拒诊,而仅仅是因为她也看上了大人!
“景云,望舒,我们走了!”与绿珠说完话,乔薇叫上两个小包子,转身离开了四合院。
此时刚过午时,天气有些闷热,二人仅仅是在院子里跑了两圈儿便满头大汗,乔薇拿帕子擦了二人头上的汗水,一转头就看见地上映着一道人影,她眸光顿了顿,心里几乎下意识地升腾起了一丝冷意,随后她抬头,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这才明白那丝冷意从何而来了。
饭团看书
“是你。”乔薇不咸不淡地直起身子,对两个小包子道:“你们在那边玩会儿,别走远。”
二人看看娘亲,又看看乔玉溪,警惕地皱了皱小眉头,到一边儿玩去了。
乔玉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语气还算平静:“你来这里做什么?”
乔薇淡道:“我做什么你好像管不着吧?”
乔玉溪紧了紧手中的帕子:“你与大人究竟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是缠着大人?”
哦,这才是重点。
乔薇淡淡一笑:“刚刚在外头偷听墙角的人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哪个卖货的打四合院儿门口路过呢。”
乔玉溪侧过身,望向一条纵伸的胡同:“你不用费尽心思羞辱我,不论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尊你卑的事实。”
乔薇不禁笑了:“那你这个尊贵的千金到底为了什么要一次次找我这个卑贱的人说话呢?”
乔玉溪噎得面色涨红:“我……我是想警告你,别仗着有十七喜欢你,你就可以宵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宵想什么了?”乔薇问。
乔玉溪双目如炬道:“别不承认!你一次次地与我作对,又一次次拒绝我的拉拢,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我还当你是个多么有骨气的人,却原来,内心如此龌龊!你撒泡尿照照镜子,你头到脚,哪一点配得上大人?你嫁过人,生过孩子,早已非清白之身,有什么资格去勾引大人?”
乔薇反问道:“嫁过人怎么了,生过孩子怎么了?就不是单身了吗?我男人死了,我和你一样都是待嫁之人,我宵想谁不宵想谁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别说她对冥修只是一种青涩的好感,远没到想去勾引的地步,便是到了,男未婚女未嫁的,谁又能说什么?
乔玉溪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你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有什么资格与与我相提并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恩伯府的大小姐,我爹是伯爷,执掌太医院,我娘是三品淑人,我死去的大伯曾是皇上亲封的万户侯,而我大伯母是药谷神医,就凭你,也想跟我抢男人?!”
连死人都搬出来,真是好不自信呐!
乔薇唇角微弯:“是,我是什么都没有,但你家大人已经上门找了我几次了,我也很苦恼啊,我该怎么办?”
乔玉溪花容失色:“你……你……你不要脸!我才是大人的未婚妻!”
乔薇淡道:“那么未婚妻,你看好你男人,别让他总来找我。”
她看得住吗?她连大人的面都见不着!
乔玉溪气得够呛:“你别撒谎了!我才不信大人去找过你!一定是你自己死缠着大人不放!你就是想攀高枝!想给你的两个野种找个便宜爹——”
啪!
话音刚落,乔玉溪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大耳刮子扇倒在了地上!
这一耳光,用力极猛,乔玉溪的半边脸瞬间高高地肿了起来,几道嫣红的指痕清晰可见。
乔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从不打女人的脸,恭喜你是第一个。”
一旁的杏竹早被吓傻了眼,这个村姑性子傲就性子傲吧,怎能连丞相府的儿媳都打上了?她就不怕有一天会死得很惨吗?
乔玉溪此时也被吓得不轻,她不是没见过乔薇教训人,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在乔玉溪看来,乔薇教训房妈妈是因为房妈妈本身就身份低贱,而自己是贵族,乔薇无论如何都是不敢伤害她分毫的,哪知乔薇二话不说就把她给打了?
爹妈都没这么打过她!
她气得身子发抖,却因为害怕而说不出发狠的话来,只能红着眼睛瞪着。
“娘!我们可以走了吗?”望舒抱着小白哒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乔薇满脸的冰冷瞬间化作一腔柔情,摸摸她小脑袋:“好,这就走。”看向巷子里的景云,景云正在看自己的鞋底,“怎么了,儿子?”
景云皱起小眉头:“我好像踩着钉子了。”
乔薇心口一震,忙走了过去,蹲下身:“给我看看。”
景云扶着墙壁,将小腿儿伸到了乔薇面前,乔薇脱了他鞋子,发现鞋底上确实钉着一个小钉子,万幸的是钉在边上,并没伤到儿子的脚。
乔薇拔掉钉子,一手摁进墙壁的砖缝中,给儿子穿好鞋。
望舒在不远处的青石板路面上与小白玩弹珠,一颗弹珠滚到了路中央,望舒迈着小短腿儿去捡,就在此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乔玉溪恰巧站在望舒身边,只用一伸手,就能将望舒拉过来,但她没有这么做,她甚至没出言提醒,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马车撞向望舒。
乔薇听到了马蹄声,顿感不妙,跑出巷子:“望舒!快让开!”
来不及了,马车已经撞过来了。
小白唰的一声挑起,一爪子挠上奔腾的骏马,马匹受了惊吓,突然扬起前蹄立了起来,马车也毫无预兆地停了,巨大的惯性,将车夫整个人摔了出去,车厢内也是一片碰撞的声音。
“哎哟——”
一个女子疼痛地惊呼。
乔薇冲上前,抱着望舒闪到一边。
车夫爬起来,制住了受惊的马,胆战心惊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一个丫鬟掀开了帘子:“谁呀,胆子这么大!连将军府的马车都敢冲撞!”
乔薇将望舒抱起来:“对不起,是我女儿在路上捡东西,可是你家车夫又不是瞎子,为什么看不到这里有人?为什么不叫她让开?”
丫鬟呵斥道:“你撞伤我家小姐还有理了?”
乔薇来了火气:“撞伤你家小姐的不是我,是你家不长眼的车夫!看到有人还跑这么快!我女儿小,不懂事,不懂避让,你这车夫都好几十岁了,也跟个五岁孩子似的,见人就撞吗?!”
丫鬟看向一旁的乔玉溪:“这位姑娘,你刚刚一直在场,想必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劳烦你告诉我,刚才究竟是我家马车撞上她女儿,还是她女儿撞上我家马车的!”
当然是你家马车撞上她女儿的。
乔玉溪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轻声道:“小孩子是爱胡乱疯跑,又刚从乡下来,没见识,不懂规矩,这位小姐姐不如高抬贵手,饶了这孩子。”
丫鬟看向乔薇,嗤道:“听见没听见没,是你家孩子不长眼地往我们马车上撞!不受伤我就饶了你了,但我家小姐的头都磕破了,这笔账,必须和你好好算!”
乔薇冷冷地扫了乔玉溪一眼:“没想到你这么卑鄙,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我真是高估你了。”
乔玉溪心虚地撇过了脸。
附近巡逻的官差被巨大的动静惊了过来,为首的官差对着马车拱了拱手:“敢问是哪家女眷?出了何事?”
丫鬟冷哼道:“我们是将军府的,他们撞伤了我家小姐,还不快点把他们抓起来!”
……
离开庆丰街后,乔玉溪坐在马车上,为自己撒的谎心虚不已,她其实没想过把他们母子三人怎么样,她只是太生气了……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挑衅她?
好好地哄着她,不就完了吗?
她会在马车来时拉她女儿一把,也会帮着她与将军府的人据理力争,毕竟以她如今的身份,不论是哪个将军府,都会给她一分薄面的。
她没这么做,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把她惹毛了,不是她的错,不是,不是……
“小姐,我们回恩伯府吗?”杏竹小声问。
乔玉溪意识回笼,摸着肿胀的脸颊,眸光幽冷:“去丞相府。”
……
姬老夫人正在院子里赏花,院子里各式各样的梅花树全是姬冥修儿时种下的,他娘走得早,每年到他娘的忌日,他会种下一株梅树,这么多年过去,院子都被他种满了,什么种类都有,搭配起来其实有点儿不伦不类,但老夫人喜欢。
孙儿种的树,她怎样都喜欢。
“老夫人,乔小姐来了。”荣妈妈禀报说。
姬老夫人慈祥一笑:“快请进来!”
乔玉溪戴着面纱,缓缓走进了院子,行至老夫人跟前儿,温柔地行了一礼:“老夫人。”
声音怪怪的,有些沙哑。
姬老夫人拉着她坐下,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怎么还戴上面纱了?”
乔玉溪没说话,低着头,慢慢红了眼眶。
姬老夫人问向一旁的杏竹:“你家小姐怎么了?”
杏竹为难地低下头:“小姐的脸……受伤了。”
“受伤了?让我看看!”姬老夫人揭了她面纱,看着她高高肿起的左脸,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谁打的?!”
乔玉溪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落:“我不知道她名字。”
“那你是认识她这个人?”姬老夫人沉声问。
乔玉溪含泪点头:“打过几次交道。”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打你?”姬老夫人追问。
乔玉溪咬唇不语。
姬老夫人冷冷问向杏竹:“你来说!”
杏竹想起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心头有些不忍,硬着头皮道:“是十七的朋友。”
姬老夫人不解:“十七几时有朋友了?”那孩子不是个痴儿吗?话都不会说,除冥修以外,无法与任何人交流。
杏竹道:“年前就有了,说起来,小姐与那位夫人之间还有一些误会……”
姬老夫人打断杏竹的话:“等等,她是个女人?”
“……是的,老夫人。”杏竹答道。
姬老夫人的眸光变得微妙起来:“你接着说,不许漏掉一件事!”
杏竹将房妈妈如何强买小貂,又如何掌掴了罗大娘,又如何被房妈妈拒诊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那些事都是房妈妈擅作主张,小姐都是事后才知情。”
这是实话,抢貂也好,拒诊也罢,都不是乔玉溪的本意,乔玉溪不过是事后没能公平处理,当然,这一点就没必要让老夫人知道了。
“小姐很惭愧,上门去向她道歉,却被她赶了出来。”这一段就有些水分了,乔玉溪是去探望十七的朋友,去了才知对方是被拒诊的母子,临时改口道歉,不过这一点,也不可以让老夫人知道。
“上哪儿的门?”姬老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
“大人的四合院。”杏竹说。
姬老夫人面色就是一变:“她住进四合院了?谁把她带进去的?”
“……是大人。”杏竹低声说。
姬老夫人听到这里,大致猜出点儿苗头了,握住乔玉溪的手:“溪儿啊,她是不是对冥修有什么非分之想?”
乔玉溪哽咽道:“溪儿也是今天无意中听到了她与绿珠的谈话,才知她一直仰慕着大人……”
姬老夫人冷声道:“仰慕?呵,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有什么资格仰慕我孙儿?我看她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乔玉溪委屈道:“我向她表明了自己身份,希望她多少收敛些,别让外头人知道了,给大人招惹是非。”
姬老夫人面色铁青:“与寡妇谈情说爱,他是怕御史的笔不够长吗?然后她就打了你?”
乔玉溪点头。
“好跋扈的寡妇!冥修若真喜欢她,收她做个二房也不无不可,但她还没进门就欺负到正室的头上,她想干什么?想造反吗?”姬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气那不知廉耻的寡妇,又心疼白遭了一番罪的乔玉溪,“你放心,我不会让冥修纳她的!”
乔玉溪犹豫了一下,说道:“刚刚……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她冲撞了将军府的人,被官差抓去衙门了。”说“抓”其实不大贴切,那女人身手极好,十几个官差在她面前都讨不着便宜,是官差抓住了她孩子,她不得已,才随官差去了衙门。乔玉溪迟疑着说道:“老夫人,她冲撞的可是将军府的千金,听说那千金的头都撞破了,衙门恐怕不会轻易放了她,您看……要不要通知大人去把她接回来?”
“哪个将军府?”姬老夫人问。
乔玉溪摇头:“这我就不知了。”
姬老夫人沉吟片刻:“不说也罢,我看这事儿就得瞒着冥修才好。”
乔玉溪心头暗喜,面上却担忧道:“她在牢中,若是亮出大人的身份……”
“她敢?荣妈妈!”姬老夫人一掌拍上桌面!
荣妈妈许久被见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了,真怕老夫人把身子给气坏了:“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拿我的帖子去一趟衙门,是京兆府的衙门吗?”老夫人问乔玉溪。
乔玉溪道:“是的。”
姬老夫人威严地说道:“你告诉京兆府的人,丞相府不认识那个女人,冥修也不认识,她与我们丞相府没有关系,叫衙门务必秉公办理!”
荣妈妈应下:“是。”
……
堂上,京兆尹正在审理乔薇,因是将军府报的案,他们不敢有所怠慢,但这人是从庆丰街出来的,住在那里的人全都是大梁朝顶尖的权贵,怕就怕她还有些背景。
“你是去庆丰街做什么的?”京兆尹问。
乔薇正色道:“给朋友送点东西。”
京兆尹拿腔拿调地说道:“什么朋友?姓谁名谁,住哪儿?你最好事无巨细地交代,否则让本官查出你在撒谎的话,罪加一等,你这牢饭就吃不完了!”
“冥修,庆丰街六十九号。”
“冥、修?”京兆尹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赶紧让师爷翻开“户籍册”,翻到庆丰街六十九号时,果真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却不是姬冥修,而是姬婉。
当然这并不妨碍京兆尹继续受到惊吓,姬婉是谁呀?那是姬冥修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乖乖,这个女人真认识当朝丞相啊!
她、她还唤丞相冥修……
二人的关系是?
京兆尹被吓得不行的时候,一个官差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京兆尹,小声在京兆尹的耳边说了几句。
“她当真这么说?”京兆尹古怪地看了乔薇一眼。
官差道:“是的,姬老夫人让咱们务必秉公办理。”
如此说来,老太太想收拾这丫头了。
丞相孝顺奶奶是在京城出了名的,若非说谁比丞相大,就是这位老太太了。
心思转过,京兆尹将惊堂木重重地拍在了桌上:“来人!给我把她押入大牢!”
【第八十五章】知情,赶到
下午,姬冥修带着一罐子皮蛋回了府。
姬老夫人正盘腿坐在炕上闭目养神,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以往这个时辰都已经躺在床上了,若是那天睡不着,便会叫上几个丫鬟婆子推推牌九解闷,今日却只是干坐着——
“祖母。”姬冥修打了帘子入内,将一罐子松花蛋放到小圆桌上,“午饭可用了?”
“用了些。”姬老夫人懒洋洋地说道,掀开眼皮子瞅了瞅他带来的东西,眼底有藏不住的亮色,“松花蛋?”
姬冥修说道:“朋友刚送来的。”
姬老夫人拢了拢宽袖:“不愧是丞相啊,这么难买的东西还有人上赶着送。哪个朋友?我可认识?”
“不认识,要见见?”姬冥修问。
姬老夫人摆手:“都是些年轻人,我一孤老婆子有什么好见的?没得扫了你们的兴!”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祖母好像不大高兴。”
“我天天儿都不高兴。”姬老夫人拿眼睨他,“你几时把溪儿娶进门,给我生几个小重孙抱抱,我才高兴了。”
“祖母若当真喜欢乔小姐,二弟也未曾婚配。”姬冥修的语气有些淡。
姬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拧:“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与她有婚约的人是你,不是你二弟!”
荣妈妈奉上一杯茶,姬冥修接在手中:“与我有婚约的是大乔氏。”
姬老夫人气得看了一眼荣妈妈,荣妈妈暗暗摇头,姬老夫人叹了口气:“那个女人,如何还嫁得进姬家?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当初先皇后为你定下婚约,是先定门第,再定人选,说句不中听的,你,还就是与恩伯府耗上了,就算不娶二房的,也得娶三房、四房的,你实在不想娶溪儿,可以呀,三房四房的姑娘祖母也没有意见!
你身为姬家长孙,有些事就容不得你任性,你若确实有心仪的姑娘,祖母不反对,但先把婚给成了,再将人家姑娘抬进门。”
姬冥修漫不经心道:“找那么多姑娘,祖母想让我……****?”
姬老夫人一噎:“你这混小子!”
屋子里的丫鬟们抿唇偷笑了起来。
姬冥修喝了一口茶:“我不想成亲。”
姬老夫人拿眼瞪他:“你都多大了还不想?”
“多大也不想。”姬冥修淡淡地说。
“你……”
荣妈妈见祖孙二人就要吵起来,忙出来打了圆场:“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终身大事不可草率,少爷谨慎些也是对的。”不待老夫人反驳,又赶忙看向姬冥修道:“老夫人上了年纪,想赶紧抱个小重孙,少爷你也体谅一番嘛。你是长孙,你下头还有几个弟弟,你不成亲,谁敢越过你去?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下头那几个小家伙考虑考虑。”
老夫人拍桌道:“就是这个理!我都一把岁数了,活一天少一天,也不知能不能抱上重孙!等我到了地底下,老爷子问我小重孙可不可爱呀?是男是女呀?我全都答不上来!”
这、这说的有些离谱了,荣妈妈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老夫人,东西收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姬冥修握着杯子的手一顿:“祖母要去哪儿?”
姬老夫人叹道:“再过三天便是你祖父的忌日,你给忘干净了是不是?还不快扶我上车?你东西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直接走吧。”
姬冥修看向荣妈妈,荣妈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拎起了床上的包袱。
姬老夫人叮嘱姬冥修:“此去陵墓遥远,路上便得耽搁三两日,还是早些出发的好,我都几年没去了,也不知坟头草啊是不是又长高了,得好生打扫打扫咯!”
姬冥修的眸光不动声色地地自众人脸上扫过,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恪尽职守的样子,竟是比往日更恭谨了三分。
出了丞相府,姬冥修将老夫人扶上马车:“我去解个手。”
姬老夫人道:“快去快回!”
姬冥修进了府,铭安气喘吁吁地迎上来,他刚去马棚停放了马车,一出来就见自家主子扶着老太太大包小包的似乎是要远行:“主子,这是咋啦?你们要去哪儿啊?”
“给老太爷扫墓。”姬冥修淡道。
“啊?”这么突然?没听到消息呀!早知道他就给老太爷买几箱祭品了!
姬冥修觉得事情不简单,老太太是个很计划的人,总是走一步,看十步,今天的事永远不会是今天才决定,那得是上个月,甚至上上个月便已经做了安排。
这一场扫墓确实来得有些古怪,像是故意将他支开似的。
姬冥修对铭安道:“你去打听一下,老太太今天都见了谁,都有哪些古怪。”
铭安张了张嘴:“您怀疑有猫腻?”
姬冥修冷声道:“让你去你就去!”
铭安缩了缩脖子应下:“是!”
……
京兆府的大牢,阴森而幽暗,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乔薇与两个孩子被关进了一个单独的牢房,两侧与地面都关押着别的罪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有如她这般带着孩子的,这种多是家族获罪,株连入狱。
乔薇很不喜欢古代的一点就是律法残酷,连孩子都抓,若是判了满门抄斩,鸡鸭猪狗都无法幸免。
牢房中没有床,只一堆乱七八糟的干草,乔薇搂着孩子们坐在干草上,景云没有说话,静静地靠在娘亲怀里,与同样靠在娘亲怀里的妹妹对手指。
望舒其实是有些害怕的,陌生的环境、阴暗的光线、疯癫的笑骂声,都令人毛骨悚然,但有娘亲和哥哥在,她又好像不是那么的害怕。
乔薇摸了摸二人的小脸,柔声道:“别怕,娘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
二人乖乖地点头。
“睡吧。”乔薇遮住了二人的眼睛,自己也闭上眼,想着怎样才能出狱,她对古代律法不熟,不知有没有保释这一说。
“开饭啦开饭啦!”狱卒提着木桶走了进来。
整个牢房瞬间躁动,不少人趴在了门板上,将手从缝隙中伸出去。
狱卒压根不理这群人,兀自从木桶中抓起馒头,每个牢房扔几个,饥饿的犯人顾不上脏乱,扑过去便将馒头抢在了手里。一个牢房中只关一家人的倒还罢了,都是陌生人,那得为了馒头打起来。
很快,乔薇便听到了惨叫声。
狱卒冷笑,丝毫没有回去查看或制止的意思,继续发着手里的馒头,当发到乔薇这边时,他随手将馒头扔到了乔薇的脚边。
乔薇拿起又冷又冷且已经发霉的馒头,丢到牢门口:“坏掉的馒头怎么吃?”
狱卒呵斥道:“你还挑?有的吃就不错了!不想吃是不是?”
狱卒邪恶一笑,丢下木桶,解了裤腰带。
乔薇捂住孩子眼睛,声若寒潭道:“如果我是你,就把裤腰带系回去,现在还来得及,否则——”
“否则怎样?你要亲自过来伺候爷吗?”狱卒才不怕这些女囚犯。
乔薇脚尖一挑,一个硬馒头狠狠飞过牢门,砸中了狱卒的面门,狱卒连人带桶倒在了过道,疼得目呲欲裂,牢房内爆发出一阵哄笑。
狱卒恼羞成怒,从腰间拿出钥匙,就要打开牢门给那女人一点教训,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混账东西!居然当值闹事,还不快给本官滚下去领罚?”
是京兆尹。
狱卒颤抖着地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京兆尹命人把牢门打开,随后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走进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夫人。”
两个孩子往乔薇怀里缩了缩。
乔薇抱住二人的小肩膀,面无表情地看向变脸如翻书的京兆尹,问道:“大人有何贵干?”
京兆尹打开了食盒,一股肉香飘了出来:“我是来给夫人送饭的。”
乔薇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砍头饭?”
“是啊……啊不不不不!”京兆尹先前都没听懂她在问什么,意识过来后吓得赶忙摆手,“只是一顿寻常的饭菜,下官不会砍夫人脑袋的,夫人请放心吧。”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还冒着热气。
两个小包子吞了吞口水,饥肠辘辘。
乔薇没立刻让他们开动,而是警惕地问向京兆尹:“把我押入大牢的是你,给我送饭的也是你,你不会是在饭菜里给我下了毒,想把我们娘仨毒死吧?”
京兆尹无奈地笑道:“下官可真是冤枉,下官任职这么多年,不敢说从未偏私过,但绝不随意伤人性命呐!”
乔薇淡淡一笑:“这话你留着和你上级吧,和我说没用,我又不会给你升官发财。”
京兆尹知道她在生自己气,审都没审便将人关进大牢,确实太委屈她了:“今日之事多有得罪,可下官也是逼不得已,请夫人见谅。”
乔薇瞧他神色不像是在撒谎,神色缓和了一分:“你有什么不得已?我没罪,是有人做假证,你把她找来,我们对峙公堂就能真相大白,你抓了那做假证之人,对将军府同样有个交代。”
京兆尹叹了口气,事情没那么简单呐。
“不可以?”乔薇问。
京兆尹摇头。
乔薇沉吟片刻,眸光一动:“有人要整我?”
京兆尹为难道:“有些事下官不便挑明,夫人得罪的人来头太大,夫人的靠山来头也大,下官是两头得罪不起,只有委屈夫人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否则京城衙门不止京兆府这一家,就算下官今日把夫人放了,保不齐夫人明日又被抓入另一个牢狱了。夫人还是耐心等待时机吧,下官会尽力予以夫人方便,望夫人理解下官的难处。”
山大王斗法,倒霉的都是小妖,这个道理乔薇明白,不论她也好,京兆尹也罢,都是对方手中的棋子,她能不能出狱,不在她是否平反冤情,而在冥修斗不斗得过那个想整治她的人。
乔薇暗暗点头:“那就请大人帮我准备几床厚点的被子吧?我孩子太小,在地上睡上一夜恐怕吃不消。”
京兆尹看向她怀中的望舒与景云:“孩子是……”
乔薇凝眸道:“是谁的大人就不必问了。”
京兆尹能坐上如今的位子,没点察言观色的本事是不可能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拿捏得清清楚楚,当即不再废话,着人将牢房收拾了一番,送来了干净被褥与热水。
乔薇谢过他,与孩子们坐下,把热腾腾的饭菜分食了,又将两床厚实的褥子垫在下面,这便是他们的“床”了。
夜里,两个孩子都很沉默,静静地躺在“床上”,乔薇搂住他们,给他们说了好几个故事,二人听得笑起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
却说乔玉溪回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乔薇入狱的事告诉了自己母亲,当然,此时的她还不知乔薇就是自己大房的姐姐,而徐氏也并未联系到大乔氏的头上。
徐氏让人拿来金疮药,给女儿肿胀的脸颊抹上:“那小贱人下手怎么这么狠?她不知道你是谁吗?连你都敢打?”
乔玉溪哼了一声:“她仗着有大人给她撑腰,完全没将我放在眼里。”
徐氏冷下脸来:“现在的妾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乔玉溪嗤道:“她算哪门子的妾?老夫人说了,不会让大人接纳她的!”
“大人知道这件事吗?”徐氏担忧地问。
乔玉溪得意道:“当然不知道!老夫人已经将大人哄去给老太爷扫墓了,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让她在牢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我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徐氏不甚在意道:“行了,一朵外头的野花儿罢了,不必放在心上,男人都是爱偷腥的猫儿,什么吃不着什么就越想吃什么,你今日防了这个,他日还会有那个,你防得完么你?”
乔玉溪急了:“那……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就放任她勾引大人呐?万一她给大人生下孩子,将来威胁到我儿子的地位怎么办?”
徐氏冷笑:“哪儿那么容易?等你过了门,就把她接进府来,侍寝后赐她一碗避子汤,你看她怀不怀得上!”
乔玉溪不乐意了:“什么呀?要我把她接进府?我不干!我死也不干!我讨厌她!一辈子不想看到她!”
徐氏慢悠悠地说道:“将她放在外头,那她可就想生几个,生几个了。”
……
夜深,马车停留在驿站,驿丞为姬家一行人准备了最好的房间,只是比起丞相府的泼天富贵,依旧是寒舍简陋了。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你暂且忍耐些。”姬老夫人扶着孙儿的手跨过门槛。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荣妈妈从行李箱中取出干净褥子,铺在了驿站的大床上,连同枕头、枕套、棉被一一铺上,铺完这边,又去隔壁给姬冥修也铺上。
“冥修啊,你还记得南街的老唐嫂子吗?她儿媳又生了,家中负担太重,她想回来做事。”
“嗯。”姬冥修依旧只是淡淡地应着。
姬老夫人也不是真在征求孙儿意见,就是怕孙儿瞧出她的用意,一路上都努力分散着孙儿的注意力。
门口,一道黑影照了进来。
姬冥修侧身挡住姬老夫人,余光扫向门外。
铭安冲他招了招手。
“行了,少爷不爱睡太软的床,褥子就收了吧!枕套儿没了,我上老太太屋瞧瞧。”荣妈妈从姬冥修的房间出来,铭安赶紧躲到了廊柱后,荣妈妈进老太太屋拿了个干净枕套,又返回冥修房中。
铭安悄悄地爬出来,对姬冥修狠比手势。
姬冥修眸光一动,对姬老夫人道:“我去解个手。”
姬老夫人拍拍他的手,慈祥一笑:“快去快回,我还好多话儿对你说呢。”
姬冥修颔首,迈步跨出门槛,与铭安走进一间空屋。
一合上门,铭安就跳了起来:“少爷!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姬冥修问。
铭安心急如焚道:“乔夫人……被关进大牢了!”
姬冥修眸光一暗:“怎么回事?”
铭安捶着桌子道:“小的也是打听了好多地方才打听到的,中午,夫人去四合院送松花蛋,出来的路上,不知怎的冲撞了将军府的马车,不对,我讲漏了一件事,夫人把乔小姐给打了,夫人与将军府起冲突时,乔小姐也在,就给做了伪证,将军府的人一怒之下报了官,夫人就被京兆府带走了。”
姬冥修眸光彻底幽暗了:“京兆府敢随便抓从庆丰街出来的人?”那儿住的可全都是皇亲国戚。
铭安挠头,不知该说不该说。
姬冥修却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是老太太?”
铭安点头:“乔小姐找上老太太,把自己打肿的脸给老太太看,老太太心疼坏了,就问是谁这么大胆子呀!乔小姐就把夫人给供出来了。下午,荣妈妈去了一趟京兆府,想必……您也猜得到荣妈妈是去干嘛的吧?”
难怪,要将他“骗”出京城。
铭安委屈道:“我可是骑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马,都快把腰给颠断了才追上你们,疼死我了……”
姬冥修面色冰冷地推开了房门。
荣妈妈刚打门口经过,被吓得一跳:“哎哟,少爷,是您呐?您怎么进这间屋子了?错了错了,您的在那边,我领您过去。”
姬冥修没理她,迈出房门,转身便往楼下走去。
荣妈妈一惊,将手头的衣裳交给了随行的丫鬟,追下楼道:“少爷!少爷您去哪儿?”
姬冥修径自走进马棚,丢给马夫一锭金子,马夫喜出望外,忙牵了一匹最好的马给他,姬冥修翻身上马。
荣妈妈拉住他缰绳:“少爷!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姬冥修拂开她的手,一鞭子抽在马上,骏马嘶吼一声,扬起前蹄,利箭一般绝尘而去!
……
为了自己八字没一撇的儿子的执掌丞相府大计,乔玉溪一大早便提着食物去了衙门。
京兆尹与狱卒们打过招呼,要对昨日新来的母子三人格外照顾,因而听说有亲人来探望,很顺利地放了行。
乔玉溪用帕子捂住口鼻,嫌弃地找到了乔薇的牢房,看到她居然有干净被褥,再看别人全都没有!
这女人!怎么做到的?
“你被子哪儿来的?”
乔薇的牢房中不仅有干净褥子,还有一张小方几,一副文房四宝,两个孩子正跪坐在小方几前,练字的练字,涂鸦的涂鸦,这哪里是坐牢?分明是做客。
不会是大人悄悄给她准备的吧?不对,大人已经离开京城了,根本都不知道她已经入了狱,又怎么会派人给她打点一切?
念头闪过,乔玉溪释然了,只要不是大人打点的,管它怎么来的呢?
乔薇淡淡地看向乔玉溪:“乔小姐这种千金之躯,怎么会到这种鄙陋的地方来?不怕脏了自己裙子?”
乔玉溪下意识地将裙裾往上提了提。
乔薇看向她脚边:“蟑螂。”
“啊!”乔玉溪吓得跳起,跳了几下发现地上什么都没有,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给耍了,气闷地说道:“大难临头了还不知悔改,你就不怕我让你吃一辈子牢饭吗?”
乔薇云淡风轻道:“首先你得有让我吃一辈子牢饭的本事。”
乔玉溪噎了噎,耍嘴皮子她是耍不过这个女人的,扬起下巴道:“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耍嘴皮子的。”
乔薇淡笑:“那是要和我算昨日的账?”
乔玉溪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打了我一巴掌,我让你入了狱,我们算是扯平了。”
乔薇低头看了看儿子的字:“你那儿扯平了,我这儿可没有。”
乔玉溪不屑地说道:“你都下狱了,还想怎么样?你真以为自己还有资格与我公平竞争吗?”
乔薇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冥修会救我出去的。”
乔玉溪笑出了声:“别做梦了,他已经被老夫人带出京城了,没个三五月不会回来。”
乔薇眸光一顿:“所以,是老夫人。”
乔玉溪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这个女人未免也太狡猾了,故意设套给她钻,害她一不留神说漏嘴,不过既然已经说漏了,再遮掩也毫无意义了:“是老夫人又怎样?老夫人对你很生气,放了狠话不会许任何名分,你想要保住如今的地位,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求我。”
乔薇实在没忍住,笑了。
两个小包子似懂非懂地看看娘亲,又看看让娘亲发笑的人。
乔玉溪捏紧了帕子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乔薇笑道:“我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愚蠢的人,你把我害入大牢了,居然觉得我会了一个男人低声下气地来求你?别说我对这个男人还没有那么深厚的执念,便是有了,我也不会这么做。”
喜欢一个人是全部的占有,她要的男人只能娶她一个,与人分享,不论做妻做妾,她都不愿意。
乔玉溪无法理解乔薇的想法:“我已经给你活路了你为什么不要?你真觉得大人会为了一个外面的女人而忤逆自己祖母吗?”
乔薇不动声色道:“不是我觉得他会,是你们。”
将他匆忙骗出京城,就是为了蒙住他眼睛,若他真像她说的那样对自己祖母言听计从,老夫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是因为……”
乔玉溪话未说完,外头传来一道珠钗环佩丁玲作响的声音打断。
“在哪儿啊?”
是女子娇喝的声音。
狱卒点头哈腰道:“里头倒数第二间就是了。”
说话间,一名身着黄衣的少女来到了牢门前,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眉毛却又浓又英气,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比中原女子的容貌更深邃立体几分。
见牢房里有两个女人,少女小脸一沉,执着鞭子的手指向二人:“你们两个,谁才是伤了我二姐的人?”
乔玉溪看向她:“你是将军府的千金?”
少女斜睨了她一眼:“是你伤了我二姐?”
乔玉溪摇头:“当然不是!”
少女喝道:“那你说什么话?我问你了吗?”
乔玉溪本想套近乎,却碰了个软钉子,真是好没面子!她尴尬地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
乔薇突然叫住她:“多谢你来看我,乔妹妹。”
乔玉溪身子一僵!
少女一鞭子打在牢门上,将她逼回了牢房:“你是她妹妹?她伤了我二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玉溪驳斥:“我和她没关系!”
乔薇笑盈盈地望向那个长鞭少女:“你胆子真大呀,连她都敢欺负,你知道我乔妹妹是谁呀?”
“她是谁干我什么事?”少女问。
乔薇浅浅地笑道:“她来头可大了,她是恩伯府的大小姐。”
少女切了一声:“恩伯府了不起?我父亲是多罗将军!大梁朝的护国神将!”
文有冥修,武有多罗,大梁朝谁人不知她父亲威名?区区一个伯府小姐,也敢在她面前耍横?不自量力!
“自神童试开设以来,确实为朝廷选拔了不少可造之材,如我大梁朝的丞相大人、胤王殿下、多罗将军,都是历代神童试的榜首。”
她父亲就是老秀才口中的多罗将军啊,还以为多罗将军与丞相、胤王一样是个年轻小伙呢,谁料女儿都这么大了。
少女凶悍地指向二人:“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欺负我二姐?”
乔玉溪挤出一副笑容道:“多小姐,你误会了,我跟她不是一伙的。”
少女炸毛:“多你个头啊!我姓多罗!”
乔玉溪尴尬得涨红了脸。
乔薇噗嗤一笑。
少女拿鞭子指向乔薇:“你笑什么?不许你笑!”
乔薇淡淡地敛了敛笑意:“我不是笑多罗小姐,是笑我乔妹妹太天真了,带着这么多好吃的来看我,多罗小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我们二人姐妹情深呢?”
乔玉溪的脸唰的一下褪去血色:“你满口胡言!谁与你是姐妹了?”
乔薇缓缓地叹道:“好妹妹,事到如今,你就别再隐瞒了。”
乔玉溪看向少女,认真地解释道:“多罗小姐,我与这个囚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昨日是我为令府作证,她才被绳之以法的,多罗小姐若是不信,大可回府问问昨日的丫鬟,她可曾见过我。”
少女将信将疑:“你说的都是真的?”
乔玉溪点头:“千真万确!”
少女瞅了一眼地上的食盒:“那你干嘛提东西来看她?”
乔玉溪眼神闪了闪:“我……我不是看她,是看她的两个孩子,大人有罪,但孩子是无辜的,我终究于心不忍。”
多罗望向了在小方几上练字的景云与望舒,这是两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安安静静的,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而懵懂地望着她。
“小家伙,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少女直勾勾地看着景云。
景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练字。
多罗自讨没趣,轻咳一声,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小几旁的乔薇道:“我多罗明珠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伤了我二姐,让我伤回来,我就放了你。”
乔薇淡道:“多罗小姐恐怕没这个能耐。”
少女恣意地笑道:“我可是将军府的小姐,我爹一句话,保管你无罪出狱!”
乔薇为儿子换了一张白纸:“我是说,你伤不了我。”
“好大的口气!那我就来领教领教你的本事!”
少女说完,扬起长鞭,在空中打出几道啪啪之响,长鞭如夺命的毒蛇,朝着乔薇咬了过来,空气里好似迅速浮动起了一丝杀气,乔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挥过来的长鞭,就在鞭尾即将扫到自己额头时,突然伸出手,一般拽住!
这么多天的农活可不是白干的,跟她比力气,这娇滴滴的大小姐还太嫩了些。
乔薇冷冷地一拽,鞭子脱手,少女面朝下扑在了牢房的干草上。
乔玉溪吓白了脸:“你好大的胆子!连将军府的人也敢打!”
“不打她,难道坐等她来打我?”乔薇看向拼命吐着渣滓的多罗,“昨日之事明明是将军府不对在先,将军府却听信谗言将一切算在我们母子三人的头上,多罗小姐,你这一鞭,我不吃!”
言罢,将鞭子狠狠地扔在了少女的手边。
少女气坏了,抓了鞭子又要朝乔薇招呼过来,乔薇开了口:“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个孩子都能赢你。”
少女抹了一把脸上的杂草:“你胡说!我是我们府里武功最好的!我父亲给我请的护卫都打不过我!刚刚……刚刚一定是你耍了什么阴招!”
那边望舒也画完了,乔薇温柔地摸了摸她脑袋,给她也换了一张白纸:“你要不是千金小姐,你看他们还输不输给你?”
乔玉溪将少女扶起来,少女不耐地推开她:“走开啊!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我跟她不是一伙儿的,多罗小姐你相信我!”
少女才不信她,她有眼睛,会自己看,她一进门,这俩人就坐在一块儿聊天,聊得那叫一个亲热,不是好姐妹都没人会信!
少女指着她鼻子,冷声道:“恩伯府的大小姐是吧?好,你给我等着,等我收拾完她,再来收拾你!”
乔玉溪气得直跺脚!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来看这个倒霉女人了,这下好了,把将军府的千金得罪了,丞相大人与老夫人又不在,谁替她撑腰啊?
少女转头望向门外的狱卒:“你,出去把我的护卫叫来!我要把这个女人押回将军府!关进水牢,亲自拷问!”
“你要把谁关进水牢?”
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乍然响起。
众人循声侧目,就见光影处,姬冥修风尘仆仆地走来。
乔薇怔怔地站起身。
乔玉溪眼底光彩重聚,大人来了,大人来救她了……
姬冥修躬身进了牢房,看都没看乔玉溪一眼,径直走到了乔薇面前,奔波一晚,形容有些狼狈:“对不起,来晚了。”
【第八十六章】下场,退婚
“冥叔叔!”
望舒扑进了他怀里,怕娘亲难过,她都不敢哭,现在冥叔叔来了,她什么都不怕了。
姬冥修将肉乎乎的小家伙抱起来,也没忘记一旁的景云,两个小家伙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再不忍气吞声。
望舒的小手抱住他脖子,大大的眼睛气鼓鼓地看向多罗明珠与乔玉溪:“冥叔叔,他们欺负娘亲!”
乔玉溪面色一变:“我没有……”
她以为冥修大人是来替她解围的,谁料冥修大人进来后,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和这个女人以及她孩子打成了一片。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这样?
多罗将军与姬冥修虽同朝为官,两府之间也偶尔会有一些应酬往来,但姬冥修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多罗明珠亦不是爱扎在脂粉堆里凑热闹的人,是以二人长了这么大竟是从未见过。
多罗明珠睁大眼睛将姬冥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对方的形容虽有些狼狈,但那种强大的气场磨灭不了,她见过那么多公子哥儿,只在她父亲身上感受到过这种令她忌惮的威压,可她父亲是久经沙场的名将啊,砍过的敌军的脑袋都能绕护城河一圈儿了,当然十分有杀气,为什么这个男人也有?
“你……你谁呀?”
讨厌!
说话都结巴了!
姬冥修尽管未曾见过她,却不代表猜不出她的身份:“多罗小姐,我与你父亲还算有些交情,看在他的份儿上,我就不出手教训你了,你自请回府领罚吧!”
“我、我、我为什么要回府领罚?”
她父亲是个暴脾气,会打死她的!
姬冥修将两个小家伙放下来,望向走廊尽头:“还想躲到什么时候?戏还没看够?”
京兆尹猫着腰从工具房走了出来,冷汗直冒地给姬冥修行了一礼:“微臣,叩见大人,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姬冥修淡淡地扫了京兆尹一眼,只一眼,就让京兆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看你是想坐山观虎斗,不让自己惹一身骚吧?”
这语气云淡风轻,落进京兆尹的耳朵里却立即变成了一块压在背上的顽石,京兆尹将身子福得更低了:“下官不敢,下官也是刚刚赶到,正想上前问个究竟,就被大人召见了。”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然而却连乔薇都看得出来他是在撒谎,倒不是说乔薇有一双多么毒辣的眼睛,而是这里毕竟是京兆府的大牢,多罗明珠在牢房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要说京兆尹毫不知情,她绝不相信。
不过是得罪不起将军府,才躲在暗处装聋作哑,但他应该没想到多罗明珠会提出将她押回将军府,他大概以为多罗明珠只是进来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
她忽然有些好奇,如若冥修不出现,世故圆滑的京兆尹到底敢不敢拦下多罗明珠?
“大人……”京兆尹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不过须臾,连领子都湿透了,丞相大人教训程员外郎的事已经在整个京城传遍了,员外郎挨了一百大板后当即去了半条命,如今还躺在床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姬冥修看了看牢房里的干净细软、小几、团垫与文房四宝,总算没喊出拖下去杖责一百大板的话,转头看向望舒:“他们怎么欺负你娘亲了?”
望舒望向乔玉溪:“这个坏姐姐撒谎,说我……说我撞了将……将……”
“将军府。”景云提醒。
“将军府的马车,我没有撞,我是在捡冥叔叔送给我的琉璃珠子。”望舒一边可怜兮兮地说着,一边不忘把宝贝琉璃珠掏出来给姬冥修看。
乔玉溪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姬冥修淡淡睃了她一眼:“然后呢?”
望舒奶声奶气道:“然后……然后娘亲就跟好多人打起来了,他们打不过娘亲,就抓了我和哥哥。”
姬冥修呵了一声:“抓孩子?京兆尹,你这官当得可以啊。”
京兆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冤枉啊大人!下官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夫人请到衙门的!”
他是真不知情,他就压根儿没想过一个女人还能打赢一群男人,他以为整个抓捕的过程无比顺利呢!
后面是如何进衙门的,不必望舒说,姬冥修也猜到了,这女人有一副熊心豹子胆,胤王府的护卫都是说打就打,唯一能让她束手就擒只有这一双骨肉了。
望舒着急地说道:“我真的没有乱跑,我没有撞他们……”
“我相信你。”姬冥修握住她因不安而微微发汗的小手,望舒渐渐安定下来,他又看向多罗明珠:“你家没孩子?你家孩子不乱跑?你家孩子撞了人还要被抓去坐牢?”
“我……”
“何况她还没撞,是不是,乔小姐?”姬冥修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乔玉溪的脸上,但却不是乔玉溪想象的那样。
乔玉溪被他冰冷的目光看得如坠冰窖,捏紧了帕子,身子都开始轻轻地颤抖:“我……我……我当时……其实也没有……看得太清楚……”
多罗明珠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没看清楚你瞎讲什么呀?你是不是有病啊?”
乔玉溪身子一软,朝后倒退了几步,她只是个没见世面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这种阵仗,吓得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呢?都是你做假证!害我打错人了!我多罗明珠一世英明,都毁在你手上了!”多罗明珠最讨厌那种哭哭啼啼的白莲花,好像所有人都欺负了她似的,恶心吧啦的!
“京兆尹,按我大梁律法,做假证者该如何处置?”姬冥修拿腔拿调地问。
京兆尹拱手道:“看情节的严重程度,最轻也要羁押半月。”
乔玉溪惶恐地睁大了眼:“我……我不要坐牢……大人,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是没看清楚,然后将军府的人又好凶,我吓到了,才会手足无措、胡言乱语,我……我今天来看他们了,我是来接他们出去的!”
乔薇嘲讽一笑:“哎哟,刚刚是谁在多罗小姐面前说与我毫无关系的?需要我把你的原话重复给你听吗?”
乔玉溪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了不被多罗明珠迁怒,把与乔薇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她当时哪怕犹豫一下,默认乔薇的那句好姐妹,都不至于落到如今被动的境地。
看着她吃瘪,乔薇心底的那口浊气终于吐了出来,拍拍她肩膀,莞尔一笑:“被褥桌子笔墨纸砚全是新买的,我只用了一次,就大方送给乔小姐吧,不客气!”
……
出了京兆府大门,乔薇畅快地呼了一口气!
这就是扬眉吐气的感觉吧,挺不赖的。
拜恩伯府千金所赐,自己算是有了一次毕生难忘的经历,若是哪天不小心穿回现代了,还能与同事们“吹嘘”一番。
2kxs.la
京兆尹备了马车,笑眯眯地道:“大人请,夫人请!”
姬冥修示意乔薇先上,乔薇一脚踩上木凳,腿都站上去了又落回地面,神色复杂地看向姬冥修,欲言又止。
“夫人?您有何吩咐?”京兆尹讨好地问。
“没事。”问了又怎样?
乔薇上了马车。
姬冥修将两个小包子抱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突然,一个小白团子跐溜跐溜地跑了过来,蹦上马车,狗腿地跳进了望舒怀里。
望舒眼睛一亮:“小白!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小白挺起小胸脯,秀了秀他优(根)美(本)健(没)壮(有)的肱二头肌。
乔薇一巴掌拍上它脑门儿:“秀什么秀?一坐牢就跑,一出狱就回来!没心没肺的家伙!”
小白心虚地低下了貂头……
天气晴好,蓝天如一汪倒扣的海洋,白云是海面上的浪花,微风轻轻地从帘幕里吹进来,有一丝初夏的热意。
乔薇几次张嘴,又几次都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姬冥修道。
乔薇犹豫了一下,说道:“想问你是不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儿啊?为什么京兆尹那么怕你?你连将军府的面子也可以不给?”
“我家里有些背景。”
“官二代?”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地勾起唇角:“算是吧,我祖父是三朝元老,我父亲入过内阁,如今退下来了。”
三朝元老,内阁大臣,我的天,这哪里是官二代?简直就是功勋世家的太子爷啊!
乔薇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了。
他只说了一半,重磅消息根本就没讲,她就惊成了这样,若是告诉她,自己母亲是先皇的妹妹,自己是当朝丞相,她是不是就直接给吓跑了?
姬冥修摸了摸下巴,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促狭:“前方好像是南山书院,我听说上次你在书院遇险,是丞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提到丞相,乔薇整张脸都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是啊,要不是丞相恰巧路过,我就被胤王那个王八蛋抓走了!”
“丞相还额外给了景云奖金和望舒奖品?”姬冥修慢悠悠地问。
这件事在村子里不是什么秘密,想来在京城就更不是了,何况,望舒还向他炫耀过自己得的奖,乔薇不疑有他,笑着点了点头:“对了,你家世这么好,你见过丞相没?”
“当然见过。”姬冥修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乔薇有些羡慕:“我听说他很年轻。”
“嗯。”
“帅不帅?”
“天下第一帅。”
赶车的车夫身子一抖,丞相您这么不要脸真的好么?
“我就知道!”乔薇笑了。
姬冥修忍住笑意:“你见过啊?你就知道。”
乔薇眼神闪了闪:“我……我当然见过!上次他惩治完员外郎,还跟我打招呼了呢。”
“哦,打招呼了。”姬冥修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丞相大人真好。”乔薇道。
姬冥修凑近她,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有多好?”
乔薇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耳尖一阵发烫,往旁侧挪了挪,嘀咕道:“反正比你好!”
姬冥修戏谑道:“我日夜兼程赶来救你,怎么就不好了?”
乔薇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你还说呢,要不是因为你,你那什么……未婚妻能找上我?我这牢狱之灾,都是被你害的,你来救我是天经地义,不救才是狗肺狼心。”
小没良心的,他赶一整夜是为了谁?
姬冥修再次凑近她,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这么说,我还欠了你?”
“嗯。”乔薇严肃脸!
从耳朵到脸颊,甚至嘴唇,都红艳透了。
姬冥修压下翘起的唇角:“那你想我怎么还?”
乔薇故作冷静:“先请我吃顿饭。”
牢里的饭菜不好吃,都快饿死了……
马车驶入四合院,姬冥修让刘大厨做了一桌清淡可口的饭菜,奔波一宿,他的样子有些一言难尽,忙回房洗漱换衫。
绿珠大致了解了事发经过,重重地叹了口气,本是一手好牌,却被打烂成这样,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在老夫人的身边儿待着,别出来讨主子的嫌吗?这下好了,闯下大祸了。
“绿珠,不是我非得搬弄是非,实在是……”乔薇将绿珠拉到屋里,望了望姬冥修紧闭的房门,压低音量道:“你们老太爷是三朝元老,老爷又入过内阁,你家主子身份多尊贵,京城难道就没好姑娘了吗?非得找个这样的!你们老夫人是不是眼瘸啊?”
绿珠呛到了,敢这么说老太太的,大概只有夫人一个了:“这门亲事不是老夫人给主子定下的,是先皇后。”
乔薇傻眼:“皇后也眼瘸?”
“不是不是。”绿珠慌忙说道:“皇后最初定下的人选不是她,是另一位乔家小姐,那位小姐出了事,不能与主子完婚,乔家才让这一位顶上。先皇后指婚时特地交代过,咱们家不得悔婚,除非是乔家主动退亲——但您说,乔家会愿意退吗?”
大概是不愿意的,这么好的金龟婿,死也要钓上……
绿珠又道:“您也别生老太太的气,这位乔小姐很会笼络人,连铭安都被她收买过,后面主子打了铭安几十大板他才长了记性。老太太年纪大了,膝下寂寞,子子孙孙都忙得很,哪儿有功夫陪她?这才让乔小姐钻了空子。”
乔薇挑眉,那家伙居然不是个原装货,就这样还有胆子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脸可真够大的!
不过也幸亏她脸大,一再作死,终于把自己作进牢里了。
……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快放我出去!”牢房内,乔玉溪不停用手拍打着门板,嗓子都叫哑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我要见京兆尹!”
“我要见丞相大人!”
“我要见我爹!”
狱卒你看我,我看你,一哄而笑。
就是丞相把你关进来的,你还想见丞相?
京兆尹就更算了,丞相可是在他老人家之上。
至于说你那爹嘛——
“你爹是谁呀?”一个狱卒问。
乔玉溪挺直了腰板道:“我爹是乔伯爷、太医院院使!”
太医院院使啊,一个从五品的官儿,也想从京兆府的衙门里要人?
搞笑呢?
“我是丞相大人的未婚妻!放了我,我便不追究你们的过错了!”
丞相大人未婚妻?那刚刚他们看到的那个女人和孩子是他们眼瞎?
狱卒快笑岔气了。
……
与绿珠谈完话后,乔薇去了厨房,牢里湿气重,恐邪气入体,她想给自己和孩子们弄碗姜汤。
刘大厨指了指炉子上的小药罐,笑道:“主子已经吩咐过了,马上就好。”
这么细心的……
饭菜准备妥当后,绿珠去叫姬冥修吃饭,却发现他坐在浴桶里睡着了……
吃过饭,乔薇带孩子们回了镇上,她先去了昨日租车的车行,老车夫一瞧见她便把她买的东西拎了出来:“等你好久了,你昨天突然被衙门抓走,我寻思着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先把你买的东西带回镇上了,怎么样,都没事了吧?”
乔薇笑着道:“没事了,多谢关心。”
更多的老车夫没再问了,他不是那种八卦的性子:“你点点看,东西少没少?”
一样都没少,乔薇谢过车夫,付了剩下的另一半车款,拿着东西回了容记。
容记的桌椅已经买好了,场地也布置妥当了。
望着稀稀拉拉几个挂着的灯笼,容老板一筹莫展:“你要是只用这么点儿地方,干嘛要我租下一整条街呀?”
乔薇莞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乔薇进厨房做了一份油焖大虾,一份麻辣小龙虾,厨子们都是行家,一点就透,又各自试了几次,便差不多会了。
乔薇带着一锅油焖大虾回了村子。
她一宿未归,可把罗家人急坏了,乔薇不想让罗家人担心,本想瞒下此事,只称自己是在京城买东西耽搁出城的时辰了,哪知罗大娘一大早便让儿子去了镇上打听消息。
要打听她消息还不容易?她要上京,定会租车,不是陈大刀的车,就是两家车行的车,得知她被衙门的人抓走,罗大娘是急得一整天没吃下饭。
“我这不是没事吗?”乔薇安慰罗大娘,她这个坐牢的,反过来安慰没坐牢的。
罗大娘眼圈都是红的:“一个女人在外打拼太不容易了,你说你找个男人能省多少事儿?人家周公子上回还问你呢。”
“不是被冥修吓跑了?还没死心呢?”乔薇咋舌。
罗大娘吸了吸鼻子:“另一个周公子。”
乔薇:“……”
您还没放弃呢。
“不说这个了,吃虾吧?一半是我做的,一半是厨子做的。”乔薇果断地岔开了话题。
“别给我打岔,我没心情吃东西。”罗大娘说完,嘴里被乔薇喂了一个虾仁,她瞪道:“想堵住我的嘴儿?我告诉你,门儿都没……再来几个。”
牢狱的风波总算过去了,一切如雨后天晴,各项事宜步上了正轨,上午不必去镇上送货,乔薇省出了不少时间。高粱地的苗儿出得极好,快长到小包子的膝盖了,十亩地的苗子,一眼望去,壮观极了。半山腰的西瓜苗也在争先恐后地出来,因种得晚,才只冒了一丁点儿,但两种作物的出芽率都不错,看样子,会是个丰收年。
工地上,几名师傅正卖力地夯土,木板打在土上,啪啪作响。
土夯得越密实,地基是稳固性就越好。
四月底这日的傍晚,容记的龙虾生意开张了,对面的空地摆了七八副桌椅,头上拉着细绳,绳上吊了一排红色绘虾灯笼;路边摆着炉子,上头架着两口大锅;炉子右边是调料桌,左边的用木桶装着的大龙虾,个个儿都是活的。
有见过摆摊卖烧饼的、卖汤圆的、卖包子的,还是头一回见谁卖龙虾,有意思。
小六站在当口吆喝:“新鲜的龙虾啊,油焖大虾!想吃哪个做哪个,自己挑自己选,不好吃不要钱!”
看热闹的多,真上来问的却没几个。
还是一个年轻公子架不住好奇,上前问了句“怎么卖”,小六笑道:“一斤七十九文,两斤一百四十九文,今儿开张,酸梅汤免费。”
“外头的虾只卖二十文一斤,到你这里翻了好几倍!”年轻公子不满。
小六挠头。
乔薇端着一碗新出锅龙虾走上前,脸上扬起商业性的笑容:“公子,我家的虾与外头的虾不一样,在我这儿,六钱虾都拿去做了虾球,只有七钱到九钱虾才做了油焖大虾,用的是我祖传的独门秘方,你在别家吃不到,不信你尝尝。”
她拿起一个,递到了年轻公子面前。
年轻公子不好意思拒绝,接过,拧开:“处理得倒是干净。”
乔薇不吝笑道:“公子一看就是懂行的人,我们做虾时都把虾线摘掉了。”
没人不喜欢被夸,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年轻公子几乎是红着脸把虾吃完的,其实虾是什么味儿他没吃出来,全去看乔薇了。
乔薇微微一笑:“味道怎么样?”
“好、好……”年轻公子意识到了自己的轻浮,忙作揖道歉,“小生孟浪了,请姑娘见谅。”
人长得美就是要出来美化环境,看一看有什么大不了?
乔薇笑吟吟道:“公子可还要再尝尝?”
“好。”这次是真的很用心地在品了,油与调料放得足,油而不腻,虾滑肉嫩,香辣爽口,吃了一个完全不够,“给我来一斤!”
“你是第一个客人,除酸梅汤外,再送你一盘凉拌松花蛋。”
松花蛋的名声早打出去了,一个两百文,他根本舍不得买,今日居然有送的?
年轻公子高兴坏了,吃完又打包了一斤,乔薇很大方地送了一碗凉拌松花蛋、一盒红豆山药糕(其实是早上没卖完的……)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来问的就多了。
乔薇其实从没担心过油焖大虾的生意不好做,前世她知道的一家虾店,每天的营业额都在一万块以上,那是个四线城市,消费水平不高,竞争者还多,虾都能卖得这么好,眼下她做独家生意,还怕不畅销吗?
陈大刀带了弟兄们前来捧场,呼啦啦坐了七八桌,乔薇又让小六多搬了些桌椅出来。
人都爱扎堆,场子一热闹,来的人就更多了。
犀牛镇临近京城,人流量大,也住着不少京城的客商,几十文钱于他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何况乔薇还白送酸梅汤与点心,几位爷吃得高兴,加一斤、加两斤的话顺嘴儿就跑出来了。
第一天五百斤大虾,不到半夜便卖完了。
容老板简直难以置信,她怀疑青龙帮的人就吃了两百斤!
“放心吧,一人只点了一斤,三十多人,加起来不到四十斤。”她又不是只卖油焖大虾,还做了凉拌毛豆、凉拌牛肉、卤水千张那些,虽是配着卖的,也卖出去不少。
几位师傅辛苦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菜当真是头一遭,有点儿紧张,何师傅勺子都差点儿拿反,但看着那些人吃得那么欢,边吃边夸厨子手艺好,他心里特满足,真特满足,当了十几年厨子,没见过自己做的东西那么受欢迎,一盘接一盘,闲都闲不下来。
虽累犹荣了。
“明天还是五百斤?”乔薇问。
容老板清了清嗓子:“只有五百斤啊?”
乔薇佯怒道:“这才第一天,你就嫌少了,你想累死我大哥啊!”
罗永志收虾是挺累的,有人直接送上门儿,不送的他得十里八乡去跑,推着一个板车,翻山越岭容易么?
容老板不说话了,想到什么,他突然道:“在外头做,不怕被人偷师吗?”
“不在外头做,一样能偷师,多在咱们店里吃几次,也就差不多了。”油焖大虾又不是多么难做的菜,乔薇拍拍容老板的肩膀,“放心吧,偷师了也未必是件坏事。”
到家时,两个小包子已经抱在一块儿睡着了,翠云也带着宝宝歇下了,罗大娘与罗永志坐在屋里等她,二人的眼睛亮亮的,闪动着兴奋的神采。
“干娘,大哥。”乔薇进了屋。
罗大娘忙道:“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刚刚忙得太厉害,闻油烟味都闻饱了,这会儿到了家,才惊觉肚子在咕噜噜地叫。
罗大娘下了两碗青菜肉丝面,放了点自己做的酱萝卜。
乔薇吃着面条,罗大娘与她说起了话儿:“知道你大哥今天赚了多少吗?”
“多少?”乔薇咽下面条。
罗大娘看向罗永志:“你说。”
罗永志嘿嘿地笑道:“一两银子五百文。”
这是收购与供货所赚的差价,相当于纯利润,一天就小二两,一个月还得了?罗永志光是想想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罗大娘道:“这钱我做主,给你哥留一半,另一半归你。”
“为什么呀?”
罗大娘怕她是嫌少,虽说儿子是做事的,但法子是小薇的,没小薇这法子,儿子就算跑断一双泥腿子也白搭:“我也觉得给你大哥的有些多了。”
乔薇忍俊不禁地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钱呐,原本就是大哥赚的,干嘛要给我?”
罗大娘一怔。
乔薇放下筷子,认真地看向她道:“我有钱赚的,您就放心吧。”
罗家对她的恩惠够多了,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比那个将“她”赶出来的家人强了太多,她有什么理由不对罗家好?
油焖大虾的生意稳步上升,为提高收虾送货的效率,罗永志买了一头驴,请工地的师傅打了一架小驴车,有驴车后,他收货的范围又扩大了,给容记供货的数量也从五百斤提升到了六百斤。
农历五月,迎来了龙虾的黄金时节,这时候的虾最肥嫩鲜美,容记的“大排档”每晚爆满,外头实在坐不下的,便坐进酒楼,到后面,酒楼也满了。
跟风这事儿,总是来得特别快,见容记的油焖大虾火爆全镇后,悦来酒楼也做起了同样的菜,只不过这回有目共睹,它再不能声称是容记抄袭他们的私房菜。
悦来一做,另外几家酒楼也纷纷效仿,集贸市场一度滞销的龙虾,每日都一清而空。
但很快同行们发现,不论他们怎么做,都不如容记的火爆,味道上确实有一些细微的差别,但也绝对算得上美味可口啊,为啥那些人宁愿在容记外头排队,也不进他们酒楼呢?
莫非是……非得在外头做?
炎炎夏日,一群人聚在一块儿,点上一锅香辣辣的油焖大虾,几碗可口的冰镇酸梅汤,吃得热火朝天,那叫一个爽!
诸位同行赶忙去找商行租赁摊位,却别告知,本街所有摊位都租出去了。
“租给谁了呀?”悦来老板娘问。
商行的会长道:“租给容记了。”
……
“容哥,你白占了那么多位子,就让我一点吧?我也不贪心,你把我旁边那七八个摊位给我就行。”悦来老板娘娇滴滴地说。
容老板轻咳一声:“这我做不了主啊,都是二当家在管的。”
“那个把黄师傅赶出去的女人啊。”悦来老板娘翻了个白眼,她花了重金才安插的内奸,一下就被那小娘们揪出来了,可恨,“容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答应我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舍得看我没生意呢?”
她的身子轻轻地贴上来。
容老板赶紧站起来。
她将他按下去。
他又站了起来,不过这回不是腿,是他腿间的小容老板。
她看到了,眯眼一笑,素手轻轻地摸了下去:“容哥哥,你就应了妹妹吧?”
容老板的内心咆哮了——
救命啊,救命啊,小乔快来救命啊,再不来我晚节不保啦,小容容已经不听我指挥了,它想造反呐!
哐啷!
乔薇大力拍开了门!
小容容被吓得瞬间阵亡!
悦来老板娘不情不愿地松开手,直起身子,看向了乔薇,哼道:“哟,二当家来了?没见大当家忙着吗?进来不会敲门?”
乔薇双手插抱胸前,恣意地笑道:“我敲门不敲门干你屁事?容记是我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爱敲门就敲门,容哥,你说是不是?”
容老板像见了救星,扑腾几下躲到了乔薇身后,那女人太妖娆了,一如当年呐,但当年的他没有成亲,如今却已拖家带口,他不能再风流任性啦!
悦来老板娘的嘴角抽了抽:“我找容哥有点事,麻烦你出去一下。”
乔薇眉梢一挑:“如果是摊子的事,那你找错人了。”
“你又不是老板!”
“她是。”容老板从乔薇身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颗脑袋,说完又赶紧缩了回去。
乔薇笑了笑:“听见没?”
悦来老板娘的眼皮子也开始抽了:“你们到底怎样才肯租摊?”
乔薇嫣然一笑:“竞价,价高者得。”
油焖大虾生意太好,平时日租几十文一个摊位,已经炒到了将近一两银子,一家店少说得上租三四个摊位,想把生意做大些,就得租上七八个,上限是八个,容记自己用的是二十个。
这样的安排,日后就算整条街都做起了油焖大虾的生意,容记也会是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
不得不说,乔薇这一手,玩得很漂亮。
悦来老板娘最终与其他人一样,花血本租下了夜市摊位,肉痛得她一辈子不想和容老板说话了。
这边乔薇过得的事业蒸蒸日上时,另一头,乔家二房却遭受了史无前例的打击。
他们的掌上明珠——乔玉溪被关进大牢了,因非冤狱,徐氏想找人理论都说不清,徐氏四处找关系,都没能把女儿从大牢里弄出来。
“娘!娘你快救我出去啊!”乔玉溪泪如雨下,“我不要住在这里!这里全都是蟑螂和老鼠!吃的是坏掉的馒头!狱卒还打人!”
徐氏心疼坏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如花似玉的年纪,锦绣前程,却被关进了牢里。
看着女儿削瘦了一圈的脸,她的心像被刀子割过一般:“你呀你,没事干什么要诬陷人?这下好了,把大人给惹毛了!大人都不管你,谁管得了?”
乔玉溪哭道:“你去找老夫人!老夫人一定会救我的!”
不好意思,所有派去给老夫人送消息的人都被姬冥修拦截了,老夫人根本不清楚恩伯府发生了什么事,还在与姬冥修置气,怪他不辞而别,等姬冥修把她哄回来。
但姬冥修怎么可能去哄呢?至少眼下不会。
“娘……呜呜……娘……我要出去……”乔玉溪哭成了泪人。
徐氏心如刀绞。
一个小厮走过来:“请问,是乔夫人吗?”
徐氏点点头:“我是。”
“我家大人让我带给夫人一封信。”丞相府的小厮将信件亲手交到了徐氏手中。
徐氏打开信件,信里只有短短几个字:欲想出狱,先行退婚。
【第八十七章】打击二房
回府的马车上,徐氏一筹莫展,姬冥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简直容不得人有丝毫置喙的余地。
本来,以恩伯府的门第,确实是配不上姬家那样的百年望族,是先皇后欠了沈氏人情,才破例为两家指了婚,恐丞相府瞧不上乔家,特地吩咐,非乔家不能悔婚也。
正所谓,死者为大,先皇后若是还活着,丞相府许能求她收回成命,但人已宾天,要上哪儿去求呢?阴曹地府吗?
也正是这一层缘故,乔家才敢在将大乔氏逐出家门后,让乔玉溪顶替了她的位子。
她知道丞相不喜欢自己女儿,也知道姬婉不同意,但这些从未让她萌生过退意,毕竟两家是先皇后定下的婚事,丞相府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反正乔家是不会递上那纸退婚书的。
她以为姬冥修会拿乔家毫无办法,可看着手中的八个大字,她才恍然意识到,是乔家从来都拿姬冥修没有办法!
“退婚”一事很快在乔家大院儿传开了,几房的夫人全都找上了徐氏,坐在炕上,与徐氏面对面的三房的夫人;坐在绣凳上的是四房的夫人。
林妈妈奉上茶水与点心,便带着丫鬟们走了出去。
三夫人摇着帕子道:“二嫂,依我看,这婚事还是别退吧?”
徐氏也不想退,但她有办法吗?不退婚,她女儿就得一直在那个不是人住的地方待下去!
三夫人娇声道:“丞相不喜欢溪姐儿,还有我们桐姐儿,桐姐儿瞧不上,还有四房的容姐儿,你说是不是四弟妹?”
四夫人才懒得蹚浑水,笑笑没有说话。
徐氏沉下脸道:“有你们什么事?丞相看不中我的女儿,就能看中你们的?几个千金里头,数溪儿最才貌双全,她都入不了丞相的眼,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三夫人笑吟吟道:“才貌是不如,德行肯定能让丞相满意的。”
这是在拐着弯骂乔玉溪德行有亏了。
徐氏的眸光就是一冷,拍着桌子道:“都给我闭嘴!恩伯府几时轮到你们来当家了?”
三夫人在心里切了一声,真拿自己当大夫人了,还不是大房没了,才轮到你们一家几口捡便宜的?沈氏在的时候,你敢放个屁吗?谁又高贵得过谁?
“四弟妹,我们走!”三夫人拉着四夫人离开了。
徐氏按住额头,心力交瘁。
沈氏当家时,好像没这么辛苦啊,整日云淡风轻的,做什么都特别容易,为什么到了她这边,就变得如此艰难了呢?
“夫人。”林妈妈进屋,看着她逐渐憔悴的脸,心疼地说道:“您别太担心了,总会有办法的,不是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徐氏情绪激动地红了眼:“那是我女儿,林妈妈!我亲生女儿!她被关进大牢了,你叫我不着急!我怎么不着急!我都快急死了!我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一闭上眼,就是她哭着求我救她出去!但是我救不了,我救不了,林妈妈!”
林妈妈吓坏了,抚着她脊背道:“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世上啊,哪儿有做娘的不担心孩子?但是夫人,您担心也没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怎么应对才是正理啊。”
徐氏深吸一口气:“我去找老爷。”
乔伯爷刚从太医院归来,在书房整理明日要用的东西,听完徐氏的“汇报”,他整张脸都严肃了起来:“溪儿刚从道观回来多久,就做出了这种事,你是怎么教导她的?”
徐氏捏紧了帕子:“老爷你要数落我,也等把溪儿救出来之后吧?你现在赶紧想个法子,让京兆尹放了溪儿!”
乔伯爷冷声道:“放了她?你说的轻巧,你忘记是谁把她关进去的了?我要有这个能耐与丞相唱反调,我早坐上提点大人的位子了!”
徐氏被怼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宫里做太医,在皇上与各宫娘娘面前都说得上话,你替溪儿求求情吧?”
“说得了话并不代表说得上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况且,你想闹得满朝皆知?”乔伯爷厉喝。
说了这么久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徐氏也有些生气:“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让溪儿一直在大牢里关着,别忘了,她是你女儿!”
乔伯爷蹙眉:“还能怎么办?丞相不是已经讲清楚了吗?”
徐氏一怔:“你想退婚?”
乔伯爷当然不想,有个丞相女婿是多么荣耀的事,他哪里舍得放弃?但女儿做出这种不齿的事来,丞相会娶她才怪了!
这几次在宫中看诊,都感觉有些不顺,好几次自己定好的药材都莫名其妙的没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丞相暗中给他的警告。
没了这桩亲事,他仍旧是乔家的伯爷,得罪了丞相,他前程都可能会没有了。
念头闪过,乔伯爷在心中做出了取舍,不容置喙道:“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把婚书找出来,择个日子去丞相府,把亲事给退了,切勿再节外生枝!”
“我不同意!”牢房中,乔玉溪听了父亲的决定,大失所望,她以为父亲会站在她这边的,可谁料父亲如此轻易地点了头,“我不要退亲!死也不要!”
徐氏就知道女儿会是这个反应,她无奈地说道:“溪儿啊,娘和你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眼下你坐牢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在里头待的久了,消息可就瞒不住了,到时候,谁还敢娶你呀?”
乔玉溪咬牙,倔强地说道:“我不要别人娶我!我不管!我就是不退亲!”
徐氏急道:“不退亲你就要吃一辈子牢饭。”
乔玉溪想象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心里一阵害怕,但她仍不甘心把自己的东西拱手相让,尤其是让给那个令她讨厌的女人:“娘,她什么都不如我,要清白没清白,要家世没家世,不知道睡过几个男人了,孩子都有了两个,凭什么抢走属于我的东西?”
“你现在都这样了,还管她抢不抢?”徐氏快被这个蠢女儿急死了。
乔玉溪蛮横道:“我不管!就是不让给她!”
徐氏无奈地哄道:“好好好,不让给她,丞相不可能娶她,要娶也是娶别人。”
乔玉溪听到前面几句还觉着是那么回事儿,最后一句却是叫她狠狠地皱起了眉头:“别人我也不让!”
“溪儿!”徐氏沉下脸。
乔玉溪挽住她胳膊,撒娇道:“当初是你们喊我去做丞相夫人的,现在也是你们让我不要做了,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到底接不接受得了?”
“这能怪我们?是谁诓骗了将军府?又是谁把人家孤儿寡母害进了大牢?”徐氏都有些后悔来给女儿通个口气了,早知道,她直接上丞相府退婚,省了多少事儿。
乔玉溪哭道:“娘——你就帮帮我吧,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徐氏气得胸口疼,她有什么办法?乔家上上下下都怪死她了,她根本是束手无策好吗?
……
四合院
铭安给姬冥修磨了一块墨:“主子,您说乔家会乖乖退亲吗?我怎么觉得那乔小姐会不乐意吗?”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一笑:“打个赌?”
“别了,我跟您赌,几时赢过啊?”铭安抓了抓自己耳朵。
姬冥修淡道:“那要不测个字?”
铭安眼睛一亮:“这个我喜欢!”
“测哪个字?”姬冥修问。
铭安嘿嘿一笑,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用无比蹩脚的书法写了一个歪歪斜斜的“退”字:“就它吧!”
姬冥修缓缓道:“退的上面是个艮(gèn),艮字头上多一点就是良,点头为良;它左边加个又即为艰。艮,‘很者,不听从也’,又不听从,处境就会变得十分艰难了。”
铭安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大人,您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她们点头答应咱们的条件,就万事大吉!要是还像从前那样冥顽不灵,那便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可是……她们到底是会答应,还是不答应呢?这个您没说呀!您只说了答应会怎样,不答应又怎样!”
姬冥修指了指他写的字:“你看艮的下面是什么?”
“走之底。”铭安道:“这是……会答应退亲的意思吗?”
姬冥修淡道:“走,不论怎么走、谁走,都是走,都得走,艮者,也不外如是。”
铭安听得云里雾里。
“自己慢慢想。”姬冥修不理铭安了,提笔蘸了蘸了墨汁,开始书写奏章。
铭安黑了脸:每次把话说一半,就不能一次性讲清楚吗?害人家又得绞尽脑汁想答案!今晚又别睡了!
“四哥!四哥!”
院子里突然火急火燎地晃进来一个人,一袭红衣,长身如玉,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他的到来好似一团烈焰,让整个屋子都染了几分明媚。
铭安笑嘻嘻地行了一礼:“小的给钰爷请安!”
李钰摇了摇手中的玉骨折扇,被红绳系着的白玉扇坠儿在他身前晃出一道玉润清光,映得他容颜如玉:“行了行了,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下去给爷泡壶好茶!”
“是!”铭安笑着去了。
姬冥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书写奏章。
李钰凑过去瞄,没瞄出啥名堂,砸了咂嘴:“四哥。”
四哥好像没功夫搭理他。
李钰往他桌上一趴,两手托起腮帮子,将自己清瘦的脸生生挤成了一只小胖松鼠:“四哥,咱们都好久没见了,你当真一点不想我呢?”
“你又不是女人,我想你做什么?”姬冥修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钰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古灵精怪地说道:“所以四哥开始想女人咯?”
笔尖墨汁书尽,姬冥修提笔在砚台中蘸了蘸:“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我……”李钰刚想这么开口,想到什么又给打住了,笑眯眯地道:“最近镇上新出了个龙虾一条街,四哥要不要去转转?”
铭安泡了茶进来,恰巧听到最后一句,忙道:“钰爷,主子他吃不得虾!”
李钰哦了一声:“忘了你对海鲜过敏,虾也不能吃,你们家这是遗传吗?你娘也不能吃,你说你将来生个孩子,会不会也不能吃?”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过敏的景云,姬冥修微微怔了一下,随后自嘲地摇摇头,他可没跟那小没良心的一度良宵过。
“四哥,你陪我去吃吧?”李钰撒娇。
姬冥修冷哼:“干看着你吃?”
李钰嘿嘿地笑了两声,双臂撑在书桌上,凑近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四哥,我听说前阵子你大闹京兆府,带回个女人和俩孩子?那女人是谁呀?不会是我四嫂吧?在不在这儿,让我见见呗!”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放下笔,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李钰傻眼了:“别走啊四哥,我不开玩笑了还不行吗?”
姬冥修淡淡说道:“不吃虾了?”
李钰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吃!吃!当然吃!”
……
从容记独家秘制小龙虾到龙虾一条街,吃虾的人越来越多,回头客也多,一样菜吃一次是新鲜,吃两次是美味,吃上三五次,就是王母娘娘的玉露琼浆也没多少滋味儿了,油焖大虾与麻辣小龙虾已渐渐不能满足某些回头客的需求,乔薇又做了十三香小龙虾、蒜香小龙虾、龙虾粉丝、龙虾两吃(清蒸+煲粥),令乔薇惊讶的是,龙虾两吃的反响尤为好,大概是老少皆宜,不少客人拖家带口的,一份油焖大虾,一份龙虾两吃,全家人都吃得十分满足。
容记一做,悦来等同行也立马跟风似的做,乔薇在这方面还算大方,只要不在她内部捣乱,随便怎么跟风都行。
乔薇在自己的“办公室”清点账册,突然小六敲了门进来:“乔姐姐,店里来了两个京城的贵客,一个干坐着不吃,另一个吃了八斤小龙虾,刚又点了两斤,你说……你说会不会吃出毛病啊?”
他倒是不担心是同行来偷师的,因为对方只点了一个口味,蒜香。
正常人吃个一斤就差不多了,也有点两三斤的,最多是五斤,那个人一口气吃了八斤,八斤啊!
他差点给吓傻了。
龙虾是个好东西,蛋白质高,营养丰富,比其它虾类矿物质多,脂肪含量少,她每日都会让望舒吃几个,景云是过敏不能吃,没办法。不过东西虽好,吃多了,人体也克化不了。
万一真吃出个什么事来,吃瓜群众可不会认为是对方口没节制,只会认定是容记的虾有问题。
这么一想,乔薇觉得自己当真有必要去瞧瞧。
“人在哪儿?”她问。
小六道:“就在二楼的清玉阁。”
清玉阁是容记最上等的包房,一顿饭的花销通常在五两银子以上,看来,是两位贵客,还是不爱到大排档凑热闹的贵客。
房门是虚掩着,里头传来低低的劝慰声,似乎是在劝对方别吃了。
乔薇叩了叩房门。
“进来!”
好嚣张的声音,又有一丝熟悉。
乔薇推门而入,一眼见到了抓着龙虾往嘴里塞的某人,那一身明艳的衣裳,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那一身明艳的贵气,让人想不记得都难,真没想到这个人会吃到容记来,不过,这吃货何止吃了八斤虾?还有一盘凉拌松花蛋、凉拌毛豆、一碟卤牛肉、一碗黄豆焖猪蹄、一盅,不,两盅冰镇酸梅汤。
肚子就没被撑破吗?
“是你?”对方俨然认出了乔薇,望望乔薇身后,没见着送虾的店小二,郁闷地皱了皱小眉头,对乔薇道:“你也来吃虾的?”
乔薇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听说有位贵客吃了八斤龙虾还不够,特地前来凑凑热闹。”
多罗明珠并不知她就是容记的当家,只以为对方与自己一样是个顾客,多罗明珠拍了拍手,对侍女道:“去给……”刚一开口,发现自己不知道乔薇名字,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鄙姓乔。”乔薇道。
“乔姑娘乔小姐乔夫人?”多罗明珠记得这女人是有孩子的,但好像没有丈夫,不然,就不会跟那个男人走了。她总算知道那男人是谁了,竟然是权倾朝野的大奸相!拜他所赐,她被老爹狠狠地揍了一顿,到现在屁股都疼呢。
乔薇微微一笑:“一个称呼罢了,多罗小姐喜欢就好。”
在牢里,多罗明珠是来找茬的人,她自然对她不客气;可是在这里,多罗明珠是贵客,她还是要好生招待的。
多罗明珠是个直肠子,不懂那些弯弯道道,见乔薇突然对她这么温柔,以为俩人已经冰释前嫌了,人家都放得下恩怨,她一将门千金,没道理度量那么小。
她也笑了起来:“我请你吃虾吧,算是给上次的事赔礼道歉了。”看向一旁的侍女,“玲儿,给乔姑娘倒杯茶。”
“是。”玲儿起身,给乔薇倒了一杯茶来,“乔姑娘请用。”
乔薇在多罗明珠的对面坐了下来,接过茶喝了一口,不愧是清玉阁的茶,比她办公室的还好。
多罗明珠对玲儿道:“你去催催,我的虾怎么还没好?再多点两斤,给乔姑娘吃!”
“我就不必了。”乔薇开口,“多罗小姐,你要是喜欢吃虾可以明日再来,一次性吃太多对身体不好的,等你吃坏了肚子,可就几天都吃不着了。”
多罗明珠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虾了,又香又滑,汁儿多肉嫩,咸中带着一丝虾肉本身的清甜,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要是几天吃不着,她肯定会被憋坏的!她赶紧把手中的虾丢进了碗里:“那我不吃了!”
玲儿忙道:“奴婢去把刚刚点的虾退掉。”
“退什么?再点八斤!”多罗明珠叫住她。
玲儿一惊:“小姐您不是不吃了吗?”
多罗明珠哼道:“谁说是我吃了?我带回去给我爹娘和我大姐、二姐!快去,让他们做十斤,我打包带走!”
乔薇建议道:“十斤虾都做不同的口味吧。”这丫头点的全是蒜香的,她爱吃大蒜,不代表人家也喜欢呀,这可是个绝佳的宣传机会,不能白白浪费掉。
多罗明珠嘀咕:“可是我就觉得蒜香的好吃呀!”
乔薇微笑着说:“相信我,这里每一种口味我都吃过,蒜香只是很普通的一种,你要是尝了另外几样,会更爱不释手的。”
蒜蓉的,她已经吃过了,不好意思再和姐姐们抢,但另外几种她没尝过,再“尝”几个,大家应该不会有意见的吧?打着小九九的多罗明珠狠狠地吞了吞口水:“那行,听你的!”
多罗吃货终于被送走了,整个酒楼的人都松了一口,客人点少了吧,你嫌弃;吃多了,又怕真给吃出什么毛病,生意难做啊!
夜幕降临,大排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容记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乔薇也下楼帮忙。
陈大刀最近没事就来容记转一圈儿,每日一斤虾是必不可少的,自打当上巡防后,商会给的银子多了,他手头也有了点儿闲钱,自然要来照顾夫人的生意了。
“夫人!我又来啦!”他笑眯眯地说。
乔薇笑了笑:“今天吃什么?”
陈大刀找了个位子坐下:“麻辣小龙虾!”
乔薇望向何师傅:“何师傅,麻辣小龙虾一斤。”
“好嘞!”何师傅应下,一旁打下手的学徒忙拿了个小篓子去抓虾,抓完总要过一过秤,保证不缺斤少两。
……
李钰在街口下了马车,望着眼前天翻地覆的景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哇!这么热闹!我才多久没来呀?四哥你记得咱们上次来找那女赌神吗?好像挺冷清的吧?怎么一下子人山人海了?”
李钰踮起脚尖,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望了望,望不到尽头。
“龙虾!新鲜好吃的龙虾!公子,要吃虾吗?”一个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李钰笑道:“我向你打听个地方。”
“公子请讲。”店小二十分客气,二人容貌出众,气度不凡,一瞧便是贵人中的贵人。
李钰问道:“容记在哪儿?我听说它家的虾最好吃。”
店小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翻个白眼,走掉了。
李钰皱眉:“哎!别走啊!我问你话呢!信不信钰爷抽你啊?!”
姬冥修神色从容地没入人群,他气质太出众,明艳如李钰亦夺不走他半分颜色,不停有人朝他看来,他戴着玉质面具,更添了几分神秘。
一路上,就见李钰不停地打听,问的嘴巴都快干了,姬冥修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闲庭信步地朝前走,走了约莫半刻钟,顿住脚步:“到了。”
李钰愣了愣,看向悬在头顶的容字灯笼,心道还真到了呀!
“不是,四哥你认识路啊?”
“嗯。”
李钰噘嘴儿:“那你干嘛不说呀?害我像个傻子似的问了那么久!”
姬冥修眸光一扫,淡淡地勾起了唇角,总有那么一个人,即便淹没在人群中,也还是能让他一眼看到,他挑了个最僻静的角落坐下。
李钰哼了哼,也走过去坐下,看在有龙虾吃的份儿上,他就不与四哥置气了:“小二!点菜!”
“来咯!”小六拎着茶壶走了过来,看着两位风华清隽的贵人,眼底滑过浓浓的惊艳,“二位公子,想吃点啥?”
李钰喝了一口他家的茶,嫌弃地咂咂嘴,对于一个公主府的大少爷来说,这种茶简直就是泥巴浆!希望龙虾能让他满意。
“我听说你们家的虾不错,都有什么口味?”
“油焖大虾,麻辣小龙虾,蒜香龙虾,手抓十三香龙虾,龙虾两吃……”小六一口气报了七八道菜名。
“最好吃的是哪个?”李钰问。
“都挺好吃的,看公子的口味,是喜欢爆炒的,清蒸的,卤的还是煮的,刚咱们这儿来了位客官,一口气吃了八斤蒜香龙虾!还没吃够,还想吃!被咱们当家的给劝住了,后面打包了十斤回去!”小六自豪地说。
李钰不喜欢蒜香的,嘴里的味儿太大,回去怕是要被他的公主娘嫌弃:“来几斤麻辣的吧。”
“那就麻辣小龙虾?”小六问。
“成。”李钰点头。
“公子要几斤?”小六又道。
李钰伸长脖子,看了看旁边桌上的一大锅龙虾:“那是几斤?”
“两斤。”
“给我也来两斤!”
小六记下,又道:“公子还需要点什么别的吗?酸梅汤是送的。”
李钰对别的没兴趣,他就是冲着龙虾来的,况且他不觉得这种路边的摊子能卖出什么好吃的菜,他不过就是图个新鲜才来转转的:“不必了,你赶紧上菜。”
自始至终,姬冥修都没有说话,但那股强大的存在感,连漆黑的夜色都遮掩不住。
乔薇一边帮着切菜,一边回头看了他一眼,她在明,姬冥修在暗,她看不清姬冥修的脸,但她隐隐感觉,姬冥修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小六走过来,小声笑道:“乔姐姐,那边来了两位贵客,一等一的俊公子!”
“嗯。”乔薇一本正经地切着卤牛肉,“他们点了什么?”
“两斤虾。”
乔薇看了看台子上排队等下锅的几篮子龙虾,道:“外头忙不过来了,去里边的厨房吧。”
“诶!”
乔薇顿了顿,叫住他:“算了,我去吧,这里客人太多,你仔细招呼着。”
“好嘞!”
乔薇去了厨房。
姬冥修喝着手中的茶,一小口,一小口,眼睛望着某个方向,目光深幽。
李钰啧了一声:“四哥,这种茶你也喝得进去!”
“你四哥喝的不是茶。”姬冥修说道。
“那是什么?”李钰不解地问,但姬冥修没答他,就两眼望着前方,似乎在看什么人,李钰顺着他眸光望了望,一片人山人海,“你在看什么呀四哥?”
姬冥修看着某个走路都带着一万种风情的背影,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容老板从账房出来,一下楼看见小乔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往外走,乔薇俨然也看到了他,却没与他打招呼,脚底生风地往大门口走去。
“小乔!”容老板叫住了她。
乔薇的步子一顿,转过身,莞尔一笑:“容哥~”
容老板看着她托盘上明显分量不对劲的菜:“松花蛋、油炸乳鸽、蜜汁叉烧、牛肉狮子头……”再看她托盘上的桌位牌号,明白她是给哪一桌客人送的了,当即炸毛,“人家点了一百文的虾!你却送了一千文的菜!小乔!你是要把我送破产!”
乔薇掩饰好僵硬地垂在身侧的手臂,不让容老板发现自己掉包了他私藏二十年的花雕——
……
酒菜被呈了上来。
望着满满一大桌琳琅满目的美食,李钰狠狠地张大了嘴:“我……好像只点了两斤虾呀,你是不是上错了?”
小六笑道:“没上错,这些都是送的。”
送、送这么多?桌子都摆不下了好么?
小六怕对方不明白,小声说了句:“咱们二当家送的。”
李钰警惕地问:“你们二当家是谁?”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六指了指在前边切菜的乔薇。
李钰眸光一颤,女人?
李钰抱紧胳膊,一脸惊吓:“完了四哥!她看上我了!”
【第八十八章】小姑子上门
古代娱乐场所单一,除了青楼就是赌坊,再不济就是诗社与画舫,大多数人的睡眠比较早,可自从有了龙虾一条街后,乔薇发现镇上的夜猫子变多了,男女老少都有。
陈大刀的对面就坐着一个大婶子,大婶子似乎不是来吃虾的,点了就干放那儿,陈大刀从她锅里顺了好几只,她都没有发现。
她单手托腮,花痴地看向陈大刀身后某个方位,感觉随时能流下口水。
陈大刀又从她锅里顺了一只虾,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四下看了看,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坐了七八个女的!
他被深深地吓到了!
更让他惊吓的是这些女人全都不吃东西,就盯着某个位子发呆。
看啥呢,啥这么好看?虾都不吃了?
陈大刀也想瞧瞧,便扭头过去,一眼看到了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权相姬冥修。
姬冥修穿得十分随意,只一件没有任何花纹与缀饰的素白长袍,行事也很低调,除了一个同行的李钰便再无旁人,况且,他二人挑选的是最僻静的角落,可饶是如此,还是吸引了一堆“看客”。
姬冥修泰然自若,毫无压力地吃着自己的。
李钰就没他那种定力了,年轻小伙儿被四周火辣辣的视线一打量,便浑身不自在,他努力学自家四哥淡定,可眼神不受控制地朝那些人瞟去——右边的大娘在冲她傻笑,前边的大婶在冲她傻笑,就连后面的小妹妹都冲他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在京城谁敢这么盯着他?早被他公主娘拖出去砍头了好么?
他一开始不该坐在外头的,他就该和四哥坐在酒楼里边。
现在再换地方儿又太那啥了……
罢了,硬着头皮吃吧,一个大男人还怕被几个女人看吗?又不少块儿肉。
好在味道没让他失望,公主府的厨子做菜都舍不得放油,究其原因大概是他公主娘怕发胖,吃的那叫一个清淡,油炸的、辣的、腌的、烤的一律不许沾身,他也深受其害,打小吃得像个和尚。
容记的菜味儿多足呀,满满一锅酱汁儿,红辣椒油光发亮,却油而不腻,肉质饱满,汁儿多味浓,除此之外,锅里还放了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辣而不燥,吃得很是舒服。
李钰完全沉浸在小龙虾带给他的惊喜中,都没顾得上去吃别的,姬冥修倒是每样菜都尝了一口,表情有些……微妙。
“四哥。”李钰鼻涕都辣出来了,“我娘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她都这么上心地追求我了,我要不要考虑一下她啊?”
姬冥修的眼刀子刷刷刷刷地朝他飞来!戳得他脑门儿瞬间出了几个看不见的大血洞!
李钰吓得龙虾都掉地上了,他说错话了吗?为什么四哥的眼神这么可怕?还是龙虾太好吃了,四哥有点儿羡慕嫉妒他?
陈大刀过来这边时恰巧看到李钰的虾掉在地上,心道我长得有这么恐怖吗,瞧把这小公子吓的,陈大刀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刀疤,不敢往小公子跟前儿凑了,原本还想和他打个招呼呢。
陈大刀径自走到姬冥修的面前,笑眯眯地行了一礼:“大人,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大刀啊!神童试的时候咱们见过,我跟夫人一块儿的,我也住进四合院了!就是……就是没跟你说上话儿,您还有印象吗?”
姬冥修淡淡点头。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陈大刀整颗心都满足了,比睡了女人提裤子的那一霎还要满足!
他一个街头小混混,真的与丞相大人说上话了!天啦,这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他要回去给祖宗们好生上一炷香!
等等,他有祖宗么?
都埋哪儿了……
陈大刀有点懵逼。
“有事?”姬冥修问,算是给他面子了,若在以往,这种只见了一次面根本谈不上矫情的人,傲娇的丞相大人向来是不予理会的。
陈大刀当然明白对方为何会搭理自己,心中又把夫人佩服了好几遍,灿灿地笑道:“好容易才遇上大人一回,我想给大人敬杯酒。”
姬冥修的眸光意味深长:“你敬酒,还是你们青龙帮敬酒?”
“呃……”这有区别吗?
姬冥修淡道:“你敬酒,我就不喝了;青龙帮要敬酒,就把你们乔帮主叫来。”
“乔、乔帮主?”陈大刀挠头,青龙帮几时出了这种人物?没姓乔的,更没姓乔的帮主啊!帮主只有他一个,陈、大、刀!
等等,夫人……好像姓乔?
青龙帮是夫人从吴大金手里赢过来的,夫人做帮主没毛病!
陈大刀连忙将乔薇从摊子上拉了过来:“帮主,大人让你给他敬酒!”
帮主?什么鬼?
乔薇看看陈大刀,又看看姬冥修,姬冥修的唇角一如往常地抿着,没有丝毫异样,但那双深邃的眼睛,怎么看都觉得透着一股子玩味。
想看她出糗啊?
她可是喝酒的祖宗,人称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别说敬一杯酒了,一坛子都不在话下!
乔薇挑了挑眉,看着陈大刀手中的一两小酒杯,拿腔拿调地说道:“要本帮主喝酒也行,但本帮主不用这个喝。”
“用什么?”姬冥修问,眼神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
乔薇打了响指:“大海碗!”
李钰呛到了,四哥根本就不会喝酒好么?一杯就能瘫在地上,两杯就能晕死不醒,大海碗,那得是多少杯呀?四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四哥真好,为了给他试探小美人的底细,居然不惜以身犯险。
太感动了,他都快哭了,呜呜……
陈大刀立马去酒楼里取了两个大海碗来,这花雕买来时便已有十年,容老板又藏了二十年,倒入碗里的一霎,浓郁的酒香都险些把人熏醉了。
看着摆放在面前的满、满、一、大、碗,姬冥修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乔薇莞尔一笑:“敢喝吗?公子?”
小没良心的。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探出如玉修长的手指,端起了大海碗。
乔薇也端起了碗,双手捧着,毫不含糊地喝了起来。
女人喝酒不算什么怪事,但敢用这么大的碗,着实罕见,周围渐渐聚拢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些人已知她身份,在旁拍手叫好:“二当家厉害啊!”
姬冥修可不能输给这小没良心的,也捧着碗喝了起来。
李钰咋舌,尊贵无比的丞相大人,捧着一个比自己脸盘子还大的碗,与人当街斗酒,真是难以置信啊!
若让御史知道,御史一年都有的参了。
二人几乎是同时喝完,将碗放到桌上的一霎,周围诡异地爆发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姬冥修有些喝高了,懒洋洋地靠上椅背,目光迷离如一汪春水:“乔帮主好酒量。”
太久没喝,都忘记这不是自己原装的身子了,这副身子显然对酒精的耐受性不行,她脑袋有点晕,但装出不晕的样子,她还是很有心得的。
乔薇定了定神,绷紧身子,绷紧喉咙,吐字清晰道:“公子也不遑多让,领教了,二位公子继续吃,我那边还有事,先去忙了。”
言罢,优雅地转身,优雅地迈开步子,优雅地回到了摊子上。
一扶上桌上,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幸而小六就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乔姐姐?你是不是喝醉了?”
乔薇摆手:“没,只是脑袋有点晕,意识还是清醒的,吹会儿凉风就没事了。”
“那我给你搬把椅子来!”小六说道。
乔薇摇了摇头:“不必。”坐下就得睡着了,那副洋相,她出不起,死也得撑着,撑到某个人先倒下!
小六想了想:“那我去给你泡点浓茶。”听说浓茶是解酒的。
乔薇点头:“这个可以有。”顿了顿,又叫住小六,“多泡一杯。”
小六望了一眼暗处的贵公子,会心一笑:“知道了,乔姐姐。”
乔姐姐是独身,乔姐姐可以嫁人,那公子瞧着不错,他会帮乔姐姐把人搞到手的!
茶里,要是加点儿啥东西就更好了,不过那样乔姐姐会不会打他?
不管了,打就打吧,能给乔姐姐打出个男人来,也是他福气了。
小六打着心里的小九九溜进了容老板的账房。
于是,继三十年陈年花雕被掉包后,容老板花重金购买的号称一夜七次、金枪不倒的超强大补丸也被掉包啦!
……
小六泡的茶果然够浓,乔薇喝下后,发了一身汗,整个脑子都清明不少,只是心口仍有丝丝热意无法驱散。
又来了一拨客人,点了卤牛肉、凉拌千张,乔薇拿起刀开始切菜。
小六将浓茶给姬冥修送了过去:“公子,这是我们当家的让我给你泡的解酒茶。”
姬冥修端起茶杯,放到唇边闻了闻,眸光一顿,笑了:“她让你送的?”
小六:“是、是啊,我看当家的有些醉了,就说给她泡杯浓茶,她就说,给您也泡一杯!您快喝吧,我还得去交差呢。”
姬冥修意味深长地看了乔薇一眼,把浓茶喝掉了。
自制的酱料没了,乔薇回“办公室”去取,刚走进二楼的厢房,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见半边身子闪了进来,挡住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乔薇的睫羽颤了颤:“你怎么来了?吃完了吗?”
姬冥修走入房中,玩味儿地看着她:“够猴急的,乔帮主。”
乔薇努力瞪大眼,一副我不心虚我心虚杂念的模样:“别老给我起外号!”
姬冥修嗤的一声笑了:“所以你是承认自己很猴急了?”
乔薇不明就里:“我猴急什么了呀?你是不是喝多了?”
姬冥修似是明白了什么,眉梢一挑:“啊,敢情是怕我喝多了不行才给我下药的?”
乔薇狠狠地眨了眨眼:“下药?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装,接着装。”
“我没装。”
“真没有?”姬冥修追问。
乔薇摇头,真没有,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谁给你下药?什么药?”
姬冥修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逗你玩儿的。”
一个店小二也有胆子算计他,很好,很好!
乔薇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吃了东西想拉肚子?好吧,其实,卤牛肉不是今天现做的,是昨天没卖完的,然后毛豆和猪蹄……”
乔薇一口气报了四五样隔夜菜,姬冥修的脸都黑了炭!
乔薇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得不敢动弹,委屈地扒拉着小耳朵道:“百姓家都是这么吃的,卤一次牛肉,能吃好几天呢,你身份尊贵,没吃过隔夜菜,所以才会拉肚子,不过没事的,你就当排毒了。”
姬冥修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还以为这小没良心终于有点良心了,原来招待他的全是隔夜菜!
……
大排档,李钰吃得热火朝天,两斤麻辣小龙虾一扫而空,他又点了一斤油焖大虾,一份龙虾两吃。
油焖大虾的味道比麻辣小龙虾的还要足一点,钰爷很喜欢,钰爷决定给自己的公主娘也带一些回去,改变改变她的口味。
就在钰爷沉浸在如何改造自己娘亲的美好梦境中时,一辆奢华到让人炫目的马车停在了容记的大排档前,随后,一个珠光宝气、香风满面的美艳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下车来。
她一眼看到了角落里的李钰,眉心就是一蹙,迈步走过去,看着桌上的两副碗筷,一巴掌拍了下去!
碗碟被震得蹦了起来,李钰新剥好的虾又掉到了地上,这已经是今晚掉的第二只了,好肉痛。
钰爷很生气,钰爷想打架!
李钰拍桌站了起来:“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钰爷爷的……婉姐姐是你啊,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给钰爷的婉姐姐搬椅子来?”
李钰瞬间变回乖宝宝,扬起了烂漫可爱天真无邪的笑脸,“婉姐姐,你怎么来了?”
姬婉拉长了音调:“婉姐姐?”
“婉姑姑!”李钰挺直了小身板儿,婉姐姐是他私底下对姬婉的称呼,真论辈分,他得管姬婉叫姑姑,管姬冥修叫叔叔,只不过他曾与姬冥修拜倒在同一师门下,师门中是师兄弟,他叫习惯了,就爱占点嘴上便宜,姬冥修不计较这个,他便越叫顺嘴儿了,连姬婉都捎带上了。
姬婉哼了一声,看着桌上的另一副明显有人用过的碗筷:“这谁的呀?是不是冥修的?”
李钰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是……”
“那小子成天放我鸽子,敢情是和你这小东西在外逍遥快活!”姬婉很生气。
李钰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透了:“没有没有!婉姑姑你误会了!我没看见四叔!我是一个人来的!”
姬婉厉声道:“你当我眼瞎?一个人吃两副碗筷?”
“这……这副碗筷是……是他的!”李钰猛地指向了陈大刀。
陈大刀目瞪口呆,我的?
李钰挤眉弄眼。
陈大刀张了张嘴:“啊……是、是我的,公子他……为人大方,请我吃了点东西。”
姬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一桌,他一桌,既在一起吃,又为何分开了?”
陈大刀噎住。
姬婉冷声道:“我数一二三,你们一起说对方的名字,说不出来,就是撒谎!一、二……”
“哎哟,我肚子痛!”陈大刀捂着肚子跑掉了——
姬婉唰的一下看向李钰,李钰被吓得站起了军姿。
姬婉点点他脑袋:“别叫我找出冥修,否则,我就告诉你娘,说你在外花天酒地掏空身体,看她不关你几个月!”
李钰委屈。
姬婉虎虎生威地进了酒楼。
此时的姬冥修正堵住乔薇的路:“隔夜菜,嗯?”
乔薇幽怨地低下头,那些菜都还是好的呀,丢掉了多浪费,谁家的卤菜今天不卖完明天就扔掉?都用冰块儿镇着呢。
姬冥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知道错了?”
不知道。
乔薇言不由衷地点头:“嗯。”
姬冥修哪里看不出她心口不一?冷冷地勾起唇角:“错了就要罚。”
乔薇鼓了鼓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问:“怎么罚?”
姬冥修唇角一勾:“你说呢?”
乔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姬冥修正要做什么。
哐啷!
门被大力踹开了。
二人俱是一震。
“给我出来!别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姬婉的声音在容老板的账房响起。
紧接着是容老板的咆哮:“干、干、干、干什么呀?没见人忙着呢!”
姬婉通体恶寒地跑出来,大踏步地往乔薇的账房走来,这次姬婉学乖了,没再直接踹门,而是叩了叩门:“有人没?没人我进来了。”
“谁?”乔薇问。
姬婉一听是个姑娘的声音,越发觉着不好了,自己给弟弟找了那么多名门千金,弟弟一个都不见,莫非是在外头已经有了什么小狐狸?
“开门!”姬婉毫不客气地说。
乔薇语气清冷说道:“阁下是谁,不说清楚,我可不开门。”
姬婉恣意道:“我是谁不干你的事,我找人,快把门给我打开。”
乔薇淡淡一笑:“我这里没有第二个人,阁下是找我吗?”
“废话少说,把门打开!”论清高倨傲,姬婉可甩了多罗郡主几条街,多罗郡主只是有个厉害的神将父亲,而姬婉,不仅有个元老祖父,有个内阁父亲,有个公主娘亲,当今皇上是她表哥,当今丞相是她亲弟,这样的身份,比公主是不差了。
乔薇却丝毫不买她的账:“我就是不开,你再吵,我可报官了。”
姬婉冷笑:“官府就是我家开的,我看你报了有什么用?”
乔薇犹豫了一会儿,起身给她开了门。
这是乔薇第一次见到冥修姐姐的庐山真面目,在此之前,乔薇从未觉得自己能被一个女人惊艳,这一刻,姬婉的美,却让时间都放缓了流速。
不同于姬冥修的淡然无争,姬婉的美得张扬、美得恨不得全世界都在为她一个人绽放。
她穿着最华丽的衣裳,戴着最名贵的首饰,描绘着最精致的妆容,让三千繁花都黯然失色。
姬婉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一边找她弟弟,一边用余光打量这个敢与她唱了半天反调的女人,不得不说,这女人生了一张干净漂亮的好脸。
姬婉从不承认有人比她漂亮,当然现在也不例外。
她从荷包里取出镜子照了照,确定自己美得毫无瑕疵,也确定在综合了颜值、妆容与衣品三大要素后,自己比这个女人确实强上那么一丢丢,心里勉强平衡了!
姬婉收好镜子,扬起下巴道:“我弟呢?别瞒我,我知道他在这儿,屋子里还有他的味儿!”
姐弟连心,每次弟弟在她附近,她能有那么一丝直觉和感应。
乔薇微微一笑:“夫人生得这般貌美,想来弟弟也是个俊美无双的公子,我可真没在这儿见过什么好看的男人。”
姬婉被夸了,心里很高兴,面上却一脸倨傲:“少给我戴高帽子,你把我弟藏哪儿了?”
乔薇笑容可掬道:“我没见过你弟弟。”
姬婉不信,狐疑地打量了乔薇一眼,一把撩开桌布,见什么都没有,冷冷地放了下来。很快,她又走向了衣柜。
乔薇的神色有些紧张。
姬婉冷笑,重重都拉开了柜门。
“喵~”一只大黄猫冲她摇了摇尾巴。
姬婉又走向乔薇的床。
乔薇侧身一移,挡在了床边:“你该搜的都搜过了,可以离开了吧?”
姬婉冷冷地问:“床底下是什么?”
“……花雕。”
“花雕?”
“我偷了我们老板的花雕,就藏在床底下。”乔薇一脸难为情地咬了咬唇瓣,蹲下身,将花雕坛子抱了出来,“三十年的陈酿呢,他自己私藏了二十年,你闻闻。”
乔薇打开了酒坛子。
确实是陈年花雕,姬婉用帕子擦了擦鼻尖:“没别的了?”
“还有……”
“还有什么?”姬婉的眼神充满了威胁。
乔薇害怕地耸了耸肩肩膀:“还有耗子。”
话音刚落,一只小老鼠从床底下跑了出来,自姬婉脚上一掠而过,姬婉吓得上蹿下跳,尖叫着跑出了账房——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
姬冥修从床底下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姬婉随时可能折回来,此地不宜久留。
乔薇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把大黄猫抱出来:“抢了大黄的吃食,我得给她喂点鱼,先送你出去。”
姬冥修戏谑地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乔薇领着他走到后门:“你在这儿等你朋友,我让人把他带过来,后门很隐蔽,你姐姐应该找不到。”
姬冥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乔薇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姬冥修犹豫了一下,压下翘起来的唇角,说道:“白色。”
乔薇先是一愣,随后——
啊啊啊啊啊!好想宰了他!
却说多罗明珠将几大食盒虾带回将军府后,先给爹娘送去一半儿,又给两个姐姐送去剩下的一半儿,她趁着送出去的功夫,又顺手吃了几个,实在太好吃了,比蒜蓉的还好吃!明天去容记,她要每种口味点一斤!
她把虾送到大姐房中时,大姐已经换了寝衣准备睡了,看到小妹“风尘仆仆”地跑进来,眼神就是一横,佯怒道:“你这小皮猴儿,又上哪儿闹腾去了?父亲打的鞭子已经痊愈了?”
多罗将军打女儿,都是听着吓人,实则并未伤到筋骨,多罗明珠第二日便下了床,眼下尚有些余痛,可在好动的多罗明珠面前,这点小痛就不算什么了。
多罗明珠把食盒放到桌上,笑嘻嘻地道:“我早就痊愈了!你看我都活蹦乱跳的了!”
多罗紫玉拿妹妹毫无办法:“你呀,成天跟个小子似的,我真怀疑是不是娘把你生错了,你就该是个带把儿的!”
“呸呸呸!什么带把儿的?我才不要做男人呢!”多罗明珠没好气地哼了哼,见姐姐掩面偷笑,心知被姐姐给逗了,抬手捏了捏姐姐的脸,捏回本儿了才又心情大好地说道:“我今天碰上一家特别好吃的龙虾!给你们都带了点儿,爹娘吃的是香辣,二姐吃的是麻辣,我知大姐口味清淡,这龙虾两吃留给你了。”
两份清蒸的虾,两碗熬煮的虾粥。
多罗紫玉想了想:“这么多我也吃不完,派人给王爷送去些吧。”
多罗明珠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还没过门呢,就替姐夫操持起来了,这要过了门,不得把姐夫宠上天呐!”
多罗紫玉掐了掐她脸蛋:“你这小嘴儿,出去一趟就学几句浑话回来,仔细我禀了爹娘,叫你再也出不了门!”
“别别别!我给姐夫送去还不行吗?”多罗明珠害怕地说道。
多罗紫玉抿唇一笑:“哪里用得着你亲自送?府里是没下人了?”
言罢,她唤来丫鬟,交代对方将东西送了出去。
胤王府
胤王挑灯阅件,他目前在朝中只挂了个闲职,并无紧要大事可做,这些信件多是生意上的往来,自打六爷“离京”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知道那笔买卖是做不成了,只是心中仍存了一丝不甘,希望能把六爷揪出来,威逼也好,利诱也罢,非让六爷把那桩买卖做了。
可令人气愤的是,每次他的探子顺藤摸瓜,即将查探到六爷的消息时,都会被一股奇怪的势力干扰,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扑空。
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是谁干的。
他可真是闲呐!
朝中的事不够他忙的是吗?
胤王将又一封任务失败的密件狠狠地丢在桌上!
刘太监拎着一个食盒入内,笑道:“王爷,多罗小姐让人给您送夜宵来了,咱这未来的王妃呀,可真是心细如尘,又体贴贤惠。”
胤王却道:“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撤下去吧。”
刘太监愣了愣:“王爷,您还在为六爷的事儿操心呢?”
胤王的手下分工明确,刘太监执掌青衣卫,主要负责一些护卫与斥候的任务,范围在京城以内,若是出了京,便会交由赤衣卫全权负责。赤衣卫是胤王府的一支神秘力量,级别更在青衣卫之上,刘太监入王府三年了,还没见过任何一个赤衣卫的庐山真面目呢。
这样的人都查探不到六爷的下落,可见六爷不是普通的“出京”,而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势力保护起来了。
至于是谁的势力,还用说吗?
胤王按了按眉心,严肃地说道:“大乔氏还是没有下落吗?”
“没。”刘太监愧疚地低下头,他其实查到了好些个与大乔氏同名的女人,但条件都不符合,都是有爹有娘的,倒是有一个是独身,却是来自滇都,大乔氏是京城人士,怎么可能会有滇都的户籍呢?
乔薇就这样躲过他的搜查了……
“不过。”刘太监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最近乔家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胤王不咸不淡地问,比起乔家的动向,他俨然更在意大乔氏的。
刘太监也知他心思,只不过自己一直探不到大乔氏的消息,找点别的填补一下空缺,也聊胜于无:“丞相把小乔氏关进牢里了。”
“小乔氏不是他如今的未婚妻吗?他关她做什么?”胤王若有所思道。
刘太监答道:“好像是因为小乔氏动了丞相的相好,多罗将军府也被牵扯进来了,您看,要查查吗?”
若在平时,胤王就让人去查了,毕竟姬冥修此人太过神秘,从未听说他对哪个女人如此照看,还为了这个女人不惜把先皇后赐的婚给退了——
很奇怪不是吗?
但此时的胤王一门心思扑在六爷与大乔氏的事情上,根本无暇兼顾其他。
胤王冷声道:“本王对他的女人没兴趣,你还是多派些人去打探大乔氏的下落,别把心思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是。”刘太监赶忙应下。
“不过。”胤王忽然眯了眯眼,“他与小乔氏有婚约在身,却把小乔氏关进大牢,他想干什么?逼乔家退婚吗?”
刘太监是听说过这桩亲事的,当初特别为丞相府惋惜,以姬冥修的条件,合该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再不就是公主,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太医的女儿才对,后面他问了才知,亲事是先皇后定下的,丞相府无法悔婚,除非乔家主动退亲:“照眼下看来,丞相是不打算再忍了,是想逼乔家主动退亲了。”
胤王摸上左手的玉扳指:“想退婚可没这么容易!他给本王添了那么堵,本王也是时候给他添回去了!”
【第八十九章】较量,上门
姬冥修度过了一个难以言述的夜晚。
姬冥修如释重负,回到卧房准备略略补上一觉,却突然,铭安叩响了房门:“爷,您可起了?京兆尹求见!”
大清早的,京兆府都没开始上班,京兆府便上门求见——
姬冥修淡淡地坐起身来:“让他去书房。”
“是!”
铭安将京兆尹请入书房,唤绿珠泡了茶,京兆尹不敢喝,也不敢坐,就那么恭谨地站在那里,焦灼地等待着,等了一刻钟才终于等到姬冥修梳洗完毕,换了身衣衫出现在门口。
他赶忙上前,胆战心惊地行了一礼:“大人,下官有事起奏!”
“说。”
京兆尹的面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把心一横,拱手道:“今儿一大早,胤王殿下派人上衙门,将乔小姐接走了!说……愿意为乔小姐做担保,并赦免她无罪!下官……下官不敢与他硬来,只得乖乖地把乔小姐放出大牢,他们一走,下官便赶来给您送信了!”
严格说来,京兆尹并非姬冥修一脉的官员,他一直在各方势力中和稀泥,左右逢源,所以胤王来要人,他果断地放了,但放完之后,也还知道给丞相递个信。
姬冥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只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九九,淡淡地牵了牵唇角:“京兆尹有心了。”
京兆尹擦了额头的冷汗:“为大人效力是下官职责所在。”
姬冥修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本相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京兆尹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铭安臭着小脸骂道:“狗屁胤王!又来坏咱们的好事!这下好了吧,人都出狱了,肯定不同意退亲了!”顿了顿,小声嘀咕道:“您的卦不准。”
姬冥修淡道:“打个赌?”
“还是不要了!”铭安不假思索地拒绝,去年与主子打赌输掉了十两银子,他现在还肉痛呢,“您说胤王是不是有毛病啊?他不是也讨厌乔家吗?干嘛要帮着乔家?”
胤王讨厌乔家不假,可胤王可讨厌他,二人的关系一直都是暗潮涌动,五年前的那件事让二人都有了合适的借口将一切矛盾抬到明面儿上,其实不管大乔氏爬不爬胤王的床,他与胤王都还是会走上对立面,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主子,他是不是知道六爷是咱们藏起来的了?”铭安问。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铭安恍然大悟:“难怪他上赶着给咱们添堵,敢情是心里不痛快呢!”
姬冥修冷笑,大乔氏也好,六爷也罢,都只是一根导火索罢了,他与胤王对立的根本原因从来不在这些人身上,但若是以为这样便能坏了他好事,那李胤也太天真了。
……
乔玉溪在牢里关了十来日,关得身体都要发霉了,总算重见天日。
出了京兆府,望着外面刺目的阳光,乔玉溪激动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娘!”
徐氏高兴地拍拍女儿的手:“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所有的委屈都是值得的,不是你坚持,娘或许早就把婚给退了来换你出狱。”
“娘——”乔玉溪握住了徐氏的手,“你真的没有退亲?我真的还可以再做丞相夫人?”
徐氏毫不犹豫地笑道:“当然了!你已经出了狱,丞相大人还拿什么威胁乔家退亲?”
能嫁给丞相就好,她这些日子的苦总算没有白吃!
乔玉溪看到了桌上的蟹黄酥,抬起脏兮兮的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哎哟,你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来,喝口水……”
母女俩说着话儿,晃悠着到了乔家。
林妈妈早请了道士来家中做法,为乔玉溪驱除从牢狱中沾染的晦气,道士让乔玉溪跨了火盆,烧了纸钱,拜了天地祖宗,又将观音娘娘的仙露洒在她头顶,繁复的程序,一直到夜幕降临。
就在乔玉溪终于能安心坐在家中与家人吃上一顿美味饭菜时,林妈妈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不好了,夫人!老爷出事了!”
……
皇宫出了命案——前不久刚怀上身孕的瑛贵人莫名其妙地滑胎了,瑛贵人自打入宫便得了皇上青睐,说是宠冠后宫也不为过,自从怀上身孕后,不论是瑛贵人还是皇上,都十分地重视,出了这种事后,皇上即刻命人彻查了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最后,在瑛贵人的安胎药中发现了端倪。
“附子!”太医院的提点太医道。
掌事太监道:“提点大人确定是附子?”
提点太医点头:“老夫确定。”
附子,又名乌头,味辛,入心、脾、肾,能回阳救逆、补火助阳、散寒除湿,但因其辛热燥烈,有一定毒性,故而阴虚阳亢者与孕妇禁止食用。
掌事太监道:“瑛贵人的胎都是何人在搭理?”
提点太医道:“是乔院使。”
院使是太医院中仅次于提点的官职,皇上竟派了他去给一个贵人瞧病,足见皇上对瑛贵人的喜爱了。
“平时的药材、药方也都是乔院使负责?”掌事太监问。
提点太医道:“正是,乔院使对瑛贵人的胎很是上心,药方、药材都必须经由他亲自检验,方可送入琼华宫。”
如此,嫌疑最大的就是乔院使了。
当晚,乔伯爷便被关进了大理寺,值得一提的是,前来捉拿乔伯爷的大理寺卿不是别人,正是姬婉的丈夫林彦书。
“老爷!老爷!”徐氏连夜赶去了大理寺,大理寺比京兆府严格许多,她废了半天口舌,又是检查,又是登记才总算给放了进来,“老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怎么就给抓进大牢了?”
乔伯爷站在脏乱的牢房中,面色茫然而凝重:“我也不清楚。”
徐氏着急道:“你真的没害瑛贵人的胎吧?”
乔伯爷横眉冷对:“当然没有!我时刻记得祖训,行医问药,妙手仁心,绝不可为一己之私枉顾性命,又怎么做出如此歹毒的事来?”
徐氏更急了:“那、那是怎么了嘛?”
乔伯爷叹了口气,正色道:“大理寺既接手了此案,想必会查明真相,还我一个公道。”
“万一……万一查不明呢?”
这可不是普通的案子,是皇宫的“谋杀案”,杀的是未来的皇子,这得多厉害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啊?
她虽没入过宫,但宫里那些吃人的手段,她时常从那些贵妇的口中听到。
当年先皇后身怀六甲,也是遭了人毒手,险些一尸两命。
那时丈夫还未跻身太医院,大哥乔铮任太医院提点一职,可惜大哥并不能医治先皇后,还是沈氏出了手,才保住母子平安。
可饶是如此,先皇后依旧伤到了根本,每况愈下,没几年便扔下太子去了。
太子的情况也不大好,至今是个药罐子。
那害了先皇后与太子的罪魁祸首,始终没有查出来,据说后面为了交差,推了几个宫人出去顶罪,但宫人哪有胆子陷害一国皇后?明眼人都明白事有蹊跷,只是也没有办法查到更多。
徐氏担心丈夫会重蹈当年先皇后的覆辙,替人背黑锅,到死都摘不下来。
徐氏往木板床上一坐,抽出帕子哭道:“咱们家今年是触犯了哪路神仙?一个接一个地进大牢!好容易溪儿出来了,你又给进去了!”
听说女儿出来了,乔伯爷心中多少有些安慰,低低地问道:“退婚可还顺利?”
徐氏止了哭声:“没退。”
乔伯爷一愣:“没退?”
徐氏擦了脸上的泪水,看着他道:“我没上丞相府退亲,咱们溪儿还是有机会嫁给丞相大人!”言及此处,她眼神忽然就是一亮,“对了对了,等溪儿做了丞相夫人,就能为你平冤昭雪了!你真得感谢我犹豫了一整晚,否则,我要是听你的早早地把亲退了,你在牢里还指望谁救你出去?”
乔伯爷皱眉。“你没退亲,溪儿是怎么出狱的?”
“是胤王殿下到京兆府办事,无意中听说了溪儿的事,觉得溪儿不过是个孩子,年幼无知,关这么天也够了,便让京兆尹把溪儿放了。”提到这个,徐氏悲伤的心情竟然有些被治愈了,她就是聪明啊,无意中给丈夫留了条退路,她得意一笑,“怎么样,还是我聪明吧?”
乔伯爷听到这里,要还猜不出自己入狱的原因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就说呢,他在太医院兢兢业业,从不与人为恶,行事也谨慎稳妥,不会有人想加害他才是,眼下,他总算是明白症结所在了。
他指着乔氏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蠢婆娘!你害死我了!”
……
乔薇最近一直忙着容记的生意,在村里的时间少了,陪孩子的时间也少,今日特地推了那边的事,留在家中务农、陪孩子,当然她不会承认她是怕容老板发现自己掉包了他的花雕——
工地的进度比想象中的快,大概是因为她的伙食做的太好?
雏形已经出来了,特别大的房子,工匠师傅们正在往上一圈圈地码上青砖,看着特别有成就感。
二狗子娘与赵大娘被请来专门给师傅们做饭,二人的手艺称不上多棒,但架不住乔薇肯买肉,偶尔也猎一些野兔野鸡,五花、鸡肉、鱼肉、兔肉……每顿饭都肉香四溢,大家伙吃得很是满足。
“小乔啊。”村长扬着笑脸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大芭蕉叶子,边走边扇着风,“最近在忙啥呢?都没见你人。”
乔薇转过身,微微一笑:“村长,这几天都在镇上忙点小生意,很晚才回来,您找我有事吗?”
没事大概不会这么大热天儿地爬上山了。
村长出了一身汗,有些累,气喘吁吁地笑道:“我来给你道声恭喜嘛,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马上就要发大财了!”
“哪里哪里,一点小本买卖,养家糊口罢了,赚不了什么大钱。”乔薇客气地说。
“哎呀,你就别与我客套啦,我去过你们虾店了,生意好得能挤出来,这是赚小钱儿?”村长拿眼瞪她。
名不外显,财不外露,这个道理乔薇还是懂的,笑了笑,说道:“我是个打工的,赚的钱都进了老板腰包,我能捞到什么呀?”
村长自然也觉得对方是个打工的,不会想到对方已经成了容记的二当家,只不过那生意确实太好,村长觉得月钱啥的,肯定也比种田强多了:“你一个月月钱不少吧?”
乔薇就道:“瞧您说的,哪儿能啊?月钱真的那么高,我就不种田了是吗?”
“你不是也做着买卖吗?”村长问。
乔薇笑了笑:“您是说点心啊,那个赚的钱都拿去建房子了。”
“我又不找你借钱,干嘛防我防得这么紧呐?”村长开玩笑地说。
乔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防您,我都说实话呢,我防谁也都不可能防您呐,没您,我可买不着这块地、建不成这房子!”
场面话她实在太擅长了,闭着眼睛都能忽悠到地久天长,除了一到冥修面前就舌头打结。
村长笑:“你知道就好,当初你来咱们村,我原先是不同意的,你带俩孩子,一身狼狈,问你啥你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地哭,都不知你是不是在外头犯了什么事儿,后边看你实在可怜,就同意你住下了,就你山上的土房子,是我年轻时自己建的呢!我建了给他们守山的,守了几年大家懒得守,才空置了。”
乔薇干笑:“您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到底要干嘛呀?在她这儿邀了一大圈功。
“我今天来找你吧,其实是有两件事儿向你请教。”村长总算切入了正题。
乔薇问:“什么事儿,您尽管说,请教什么的太见外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年纪轻,见识浅,担不得您这般客气。”
村长被逗得笑呵呵的:“你这张嘴儿啊,难怪生意那么好了!谁听你说话都高兴啊!”顿了顿,微微敛起笑意,“第一件事儿吧,是你那块东村的荒地。”
“荒地怎么了?不会是您看我种出庄稼,想反悔要收我租子了吧?我可才开始种呢!谁知道收成好不好?”乔财迷的财迷病又犯了,当初把荒地给她开垦,村长承诺的是无租无税。大梁朝重农抑商,在农业发展上还是很肯下血本的,开荒者不仅头三年无租无税,种得好兴许还能得到衙门的奖励。
村长瞧她快要急哭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村长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我是看你果真把荒地种出苗了,想问问你怎么种的。”
这个啊,早说嘛,吓死她了,还以为要她交租子交税呢,她都开始肉痛了。
乔薇很大方地将村长带去了田里,指着脚下的土地道:“这块地之所以种不出东西,是因为它的土质发生了改变,改变的原因比较复杂,我猜其中一个与附近的水库有关,有可能是那条沟渠里头的水侧渗导致地下水位抬高,促使积盐,才形成了盐碱地。”
“盐碱地?”村长头一回听说这样的称呼,不过盐和碱他是知道的,所以大概能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你是说它太咸了?”
乔薇解释道:“它盐分太高了,把普通的庄稼种进盐碱地就跟把河里的鱼丢进海里一样,活不了。”
这么说村长就理解了:“那你的高粱怎么就没事呢?”
乔薇道:“甜高粱本身就是一种耐盐碱的作物,再加上我种植之前稍微改善了一下土质,稀释了土壤中的盐分。”
村长若有所思:“我是记得有几天你引了水库的水入田,你是在洗田呀!”
“……这么说也可以吧?”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村长一笑:“看不出来呀小乔,你这么懂种田,那前几天怎么连块萝卜地都打理不好?”
那根本就不是我啊!
村长倒也没纠结以前的事,他更看重往后:“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我要记下来,向衙门上报,说不定能帮到更多荒田得到开垦。”
乔薇顿了顿,说道:“荒田形成的原因各有不同,对应之法也不可生搬硬套,若确定是盐碱地,那我这法子是可行的。”
村长点点头:“我明白,除了引水洗土之外,可还有别的改良之法?”
“种植一些耐盐碱的植被,或者蚯蚓的粪便也能改善盐碱地的土质。”
“蚯蚓?”村长一脸困惑。
蚯蚓在古代叫什么来着?乔薇的大脑一下子短路了:“就是……地里的小蛇一样的东西。”
这么说村长就懂了:“地龙啊?”
乔薇一笑:“对,就是地龙!”
地龙可是好东西,不仅能清热、平肝、止喘、通洛,还能改善盐碱地的土质,她是因为看见这种软体动物心里发毛才没用这种法子,但如果村长是想收集盐碱地的改良之法,那么它再合适不过了。
“应该还有别的改良之法,我回去仔细想想,整理完了写一份书面报告给您。”
书面报告?
这都啥话?
不过他能理解就是了。
村长和颜悦色道:“那就辛苦你了,咱们村儿不止这一块荒地,若是都能得到改善,我记你头功!”
乔薇笑道:“村长说这些就见外了,我如今也是犀牛村的村民,为村子出点力是应该的。”心里补了一句——只要不找她收租收税,“对了,您找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这个嘛……”村长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讪讪,“我挺不好意思开口的。”
果然重头戏在后头,乔薇不动声色地拍掉了手上的泥土:“您就说吧,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村长指了指前方:“先去我那儿喝杯茶。”
乔薇随村长去了他家,村长夫人早切了一大盘新鲜的蜜瓜,摆了瓜子与几样小食,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小乔,快来,坐坐坐!”村长夫人亲热地将她迎到了椅子上,“吃点蜜瓜。”
乔薇吃了一块。
村长夫人笑盈盈地说道:“我有件事儿啊想拜托你,不知村长和你说了没?”
乔薇看看村长,又看向她,弯了弯唇角:“还没。”
“没啊。”村长夫人弱弱地瞪了村长一眼,在乔薇身旁坐下,笑容满面道:“是这样的,我家春姐儿不是嫁到镇上了吗?他们俩口子住的地方离你做生意的地方不远,你们是在园林街,他们在江水街,走几步就到了。”
好像……没这么近吧?
乔薇吃着蜜瓜没说话。
村长夫人难为情地笑道:“我那女婿想学门手艺了自己开个店,村长说……你们那虾卖得挺好的。”
乔薇会意:“想学做菜?”
“学做虾就够了!他只卖虾!”村长夫人激动地说。
“他以前做过菜吗?”乔薇问。
村长夫人见她没一张口就拒绝,心头燃起丝丝希望:“没,不过他可以学,就做个虾……应该不难吧?”
若是老师傅,当然不难,她随便演示几遍大家就会了,可若是新手,恐怕没那么容易上路。
“小乔,你看成吗?”村长夫人看着乔薇的脸色。
村长开口道:“小乔就是个打工的,这事儿得她老板说了算,你逼她也没用。”
“我这不是……”村长夫人恨丈夫拆自己台,弄得好像女儿是她一个人的,女婿也跟他没关系似的,她还不是想那败家的小两口能有个稳赚不赔的营生吗?如今虾的生意多好做啊,就连供货的都富得流油了,没看罗永志连车都买了吗?
乔薇还是那句话,不收我租不收我税,一切都好商量,何况虾的做法已经被同行偷师得差不多了,她不在乎再教出一个同行来:“做这行是很辛苦的,晚上让他去那边给厨子们打打下手,他自己先瞧瞧自己能不能做。”
“小乔啊,这样真的没事吗?不会影响你们生意?”村长担忧地问,为官的最忌讳把名声搞臭了,要是人家传他利用职务之便,逼迫小乔给他女儿女婿谋营生,他就百口莫辩了。
乔薇摇头一笑:“不会的,放心吧,村长。”
容记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就算有同行把口味模仿到八九分相似,也改变不了容记龙头老大的位置,何况容记的菜式时刻在改进创新,这一点,是同行远远比不上的。
再说村长帮了她这么多忙,又白送了她十几平米的永久性使用权土地,这点小小的回报实在算不上什么。
“明天我去一趟镇上,你们让他直接去容记找我。”乔薇道。
“不用等明天!”村长夫人笑着说完,对里屋喊了一嗓子,“姚青啊!快出来!小乔答应了!”
里屋走出来一个瘦高瘦高的青年,看上去二十三四,五官周正,衣着讲究,比村里人要体面些。
村长夫人携了他袖子,将他拉到乔薇面前,笑着介绍:“这是你小乔姐姐,小乔啊,这是我女婿姚青。”
他比乔薇要大,姐姐有点叫不出口。
乔薇打了个圆场:“叫我小乔就可以了。”
村长夫人道:“小乔啊,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就领他去吧,我听说吃虾的时节就这么几个月,过了又得等明年。”
乔薇一怔:“你想今年就开?”不说是新手吗?起码得学上两三个月吧?
“他就学一种菜,很快就能学到手了,他很聪明的!”村长夫人胸有成竹地说。
可在乔薇看来,这太急功近利了,就跟指望一个没学过走路的孩子,直接去参加马拉松一样,天方夜谭:“先试两天吧。”
“诶,好!”村长夫人转头吩咐姚青一定要听乔薇的话,别给乔薇惹麻烦,不懂的记得向乔薇请教云云。
本想在家里“闲赋”几日,看来是不能够了,不过她答应了会陪两个小包子吃晚饭,还是等到了他们回来。
“娘亲又要去镇上吗?”吃饭的时候,望舒不高兴了,娘亲天天去镇上,她睡觉都看不见娘亲的人。
景云沉默,这段时间总是看不到娘亲,他也很失落。
还有我还有我!
小白跐溜一下跳进了乔薇怀里。
乔薇提起它尾巴,吧嗒一声,将他扔到了椅子上,摸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柔声道:“那今天你们跟娘亲一起去镇上好吗?”
小包子眼睛一亮!
罗大娘担忧道:“那会不会太晚?”每次乔薇回家都快半夜,大人这么熬着都辛苦,孩子就更吃不消了,“他俩早上还得上学呢。”
“我起得来!我起得来!”望舒抱住了乔薇的脖子,一副死也要赖在娘亲身上的架势。
乔薇被她赖皮的小样子萌翻了,笑吟吟地说道:“我今天不做事,就把姚青带过去,很快就能回来了。”
晚饭过后,乔薇带着两个小包子到村口与姚青回合,村长已把栓子爹的马车雇好了,几人上了车,前往犀牛镇。
姚青话不多,性子也有点闷,但对学菜似乎是有那么一丝兴趣,路上问了几个乔薇生意上的问题。
到容记时,外头的大排档已经摆出来了,何师傅与海师傅正与学徒们交代晚上的配菜,乔薇与二人打了招呼,带着小包子与姚青进了酒楼:“容老板呢?小六。”
小六指了指柜台。
容老板个子小,往柜台后一坐,就被淹没了。
乔薇走近柜台,朝里望了望:“容哥?”
容老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大熊猫眼把乔薇狠狠地吓了一跳!
“你中邪啦?!”
容老板拿起桌上的两个剥了壳的石滚蛋,贴上自己眼周,一边贴,一边疼得倒抽凉气:“你才中邪了,我这是跟人打架了好么!”
乔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我没听错吧,你居然有胆子和人打架?和谁打的?为什么呀?我去帮你打回来!”
敢欺负她的小容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容老板哽咽道,指了指自己左眼:“北街那卖药的郎中,卖假药给我!我去砸他摊子,就被他打了。”
“啥假药?”乔薇问。
“一夜七次金枪不倒大补丸!”还一夜七次呢,他一次就不行了!
小六清了清嗓子:“厨房好像在叫我,我去看看。”
“那你右边的眼睛呢?也是他打的?”乔薇很生气!
“不是,这个是被老张头打的,我跟他做了几十年街坊了,他居然卖假酒给我!我还当个宝贝藏了二十年,我气不过,去找他说理,他就把我给打了……呜呜……”容老板难过得直抽抽,“小乔你会替我报亻——”
“厨房好像也叫我。”乔薇一本正经地打断他的话,拽着两个小包子与姚青,旁若无人地走了。
容老板:“……”
……
乔薇将姚青安排在了厨房,先从选虾、洗虾做起,随后乔薇让孩子们去了她楼上的账房。
容记有自己的冰窖,从冬季采集的冰块,储存到夏季,可以放心使用,因用的是井水,可直接食用。
乔薇突发奇想,用刀子凿了一碗刨冰,配上自己酿的玫瑰卤,放上几颗樱桃,一碗通透诱人的樱桃玫瑰沙冰便新鲜出炉了。
她先自己吃了一点,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分装到小碗中,给孩子们送去。
小白在私塾进步神速,如今不仅会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也识得不少字,最重要的是,它会用勺子了!
它盘腿坐在桌上,抱着一碗沙冰,一勺一勺往嘴里喂,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大黄猫优雅地走了过来:“喵——”
小白喂了它一勺,它冰得猫毛炸起!跐溜一下窜上了房梁!
孩子们这边吃得欢腾,另一边,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停在了容记外。
“确定是这里吗?”徐氏撩开车帘。
乔玉溪问身旁的杏竹:“是不是这儿?”
杏竹点头:“是的,夫人,小姐,那些点心与松花蛋都是在这家买的。”
乔玉溪望了望右手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摊子,皱皱眉:“越来越不像话,吃饭都吃到外头了。”
徐氏按了按眉心,疲倦地叹道:“行了,那些你都甭管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老夫人的下落,咱们赶紧买了东西去瞧老夫人。为今之计,只有她老人家有办法救你父亲出来了。”
大理寺可不像京兆府那么容易糊弄,别的不谈,只说那大理寺卿就不是个一般人撼动得了的大佛。
乔玉溪其实有些不想去找姬老夫人,她怕姬老夫人知道了她干的“好事”,会怪罪她:“娘,不如我们去求胤王殿下吧?他是个好人,你看这次就是他救了我!”
徐氏点点她脑门儿:“你呀!人家那是顺手救了你,你别蹬鼻子上脸!”
“可是……”
徐氏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老夫人不会怪罪你的,我自有法子让老夫人将过错怪罪到别人头上!”
乔玉溪固执道:“我还是觉得胤王殿下更可行。”
徐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丫头,想没想过大理寺卿是谁?是林大人,姬婉的丈夫!丞相的姐夫!他可不像京兆尹那么好说话,胤王的面子,他多半是不会给的。”
乔玉溪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行吧,咱们去求老夫人吧。”
徐氏吩咐道:“杏竹,你去买一罐子松花蛋,两盒点心,再问问他们店里有什么时令的菜式可以带走?”
“是!”
杏竹拿着钱袋下了马车。
乔薇恰巧领着姚青从酒楼出来,一人手中搬着一筐虾,乔薇健步如飞,姚青却累得满头大汗。
乔薇微微一笑:“姚青啊,你这身体得好练练啊。”
乔玉溪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心一蹙,挑开了车帘,就见乔薇与一名男子谈笑风生地自马车前走过,乔玉溪烦躁地放下了帘子:“怎么会是她?”
“谁呀?”徐氏问。
乔玉溪没好气地道:“就是那个把我害进大牢的狐狸精!”
“让我看看。”徐氏凑过来。
乔玉溪将帘幕的缝隙挑大了一些,指着乔薇的背影:“那个穿白裙的,孩子都有了还勾引丞相,你看她现在又在勾搭别的男人!”
身材倒是不错,但似乎在干些脏活累活,姬冥修的女人用得着做这些吗?徐氏古怪地皱了皱眉。
就在此时,乔薇放好了虾,准备回酒楼再搬一筐。
乔薇转过身来,徐氏看清了她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第九十章】退婚(完)
乔玉溪察觉到了徐氏的震惊与僵硬,但她并不知徐氏的异样是来自于乔薇的身份,权当徐氏是被对方的容貌惊到了,不悦地说道:“娘,我说的没错吧?她就是生了一张狐狸精的脸。”
这也是乔玉溪感到挫败的地方,自己出身名门,才貌双全,又正值豆蔻芳华,这是一个女子一生之中最美丽的年纪,却被一个“半老徐娘”给比了下去!
徐氏没听到女儿的话,她满脑子都空白了,她怔怔地望着那个在摊前摆弄龙虾的女人,女人自车前走过,她赶紧放下这一侧的帘子,挑开了另一侧,一路目送她进了容记酒楼。
“娘,人都走远了,你怎么还看呀?有那么好看吗?”乔玉溪酸溜溜地问。
徐氏闭上眼,深呼吸,压下心头翻滚的巨浪,问女儿道:“你确定是那个女人?没有认错?”
乔玉溪就道:“我与她打了好几次交道,绝不会认错!”
徐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你第一次在镇上与房妈妈碰到的小商贩就是她?”
乔玉溪美眸里掠过一丝愠怒:“就是她!娘你别看她长得斯文,动起手来简直比男人还可怕,房妈妈不过是与她争执了几句,她便把房妈妈的手给打断了。第二次在灵芝堂也是,要不是房妈妈及时下楼阻止她,她指不定把员外郎的妾室怎么样了。”
乔薇打断房妈妈的手,是因为房妈妈扇了罗大娘一耳光,不过这种小事,乔玉溪是不会记得的。
徐氏眼下没功夫在意这些细节,她只关心丞相的相好是不是大乔氏,如果是,那就麻烦了。
“你真的真的没有认错?”她谨慎地强调。
乔玉溪无奈地说道:“娘,我自己的情敌我还能认错吗?她打了我的乳母,让十七把我从四合院丢出来,拒绝我的拉拢,抢了我的男人,把我害进大牢,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能够认出来!”
儿子的救命恩人是她,女儿的宿敌也是她,原来她那么早就“潜伏”在自己身边了,可怕的是自己才如今才后知后觉。
“娘,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乔玉溪摸上徐氏的脸,“好多汗!”
是冷汗。
徐氏不会承认自己被吓到了,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握住女儿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样:“娘忘记带茶叶给姬老夫人了,你去那边的茶叶铺子买几斤。”
“镇上能有什么好茶叶?”乔玉溪瞧不上。
徐氏只想支开她,笑了笑说道:“去吧,终归是份心意。”
好容易才打听到老夫人的下落,乔玉溪自然是想把握住这次机会,她不仅要救出自己父亲,还要老夫人狠狠地教训那迷惑了丞相的狐狸精,别说买一壶茶叶,就算买座金山她也是乐意的:“那行,我去了。”
乔玉溪下车,去了斜对面的一家茶叶铺子。
徐氏将守在马车旁的林妈妈叫了上来:“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
林妈妈欠了欠身:“都听到了。”
“你刚刚站下面,大乔氏没发现你吧?”徐氏警惕地问。
林妈妈笃定道:“没,奴婢一直背着身子。”
徐氏拽紧帕子,揉了揉胸口,艰难地呼了一口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个女人怎么就是阴魂不散?招惹完我儿子,又来招惹我女儿,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这个让林妈妈怎么说呢?说乔薇不是故意的,但一桩桩一件件,确实把二房虐得够呛;可要说她是故意的,她已经得了丞相的青睐,为何不直接与二房撕破脸呢?这么不温不火地耗着,犯不着啊。
徐氏也就是随口一问,她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溪儿与我说丞相的相好是个村姑,我当时没往心里去,男人嘛,都是爱偷腥的猫儿,但一个身份太卑贱的女人,得再多宠爱也永远嫁不进丞相府。但现在,我不能这么乐观了,她是恩伯府的大小姐,她爹是乔家嫡子,她娘是药谷神医,京中多少人受了沈氏的恩惠你知道吗?当年的事,她是没求到那些人名下,真求到了,许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许就不会被赶出恩伯府了。
“你说这婚到底是退还是不退?如果我告诉丞相,她就是大乔氏,她与丞相有婚约,丞相接纳她的话,老爷是不是也能一并被恩泽到?”
林妈妈摇头:“怎么可能呢夫人?她与大小姐闹成这样,她肯救咱们二房才怪了!到时候,有丞相给她撑腰,大房的产业、沈氏的嫁妆、灵芝堂,可全都得吐出去了!”
二房是靠着捡了大房的便宜才有眼下的风光,包括徐氏的娘家也从中捞了不少,徐氏早过惯了钟鸣鼎食的日子,让她将手头拥有的一切交出去,无疑是在拿刀割给的肉!
徐氏倒抽一口凉气,想到了什么,又道:“但她得了失魂症,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林妈妈道:“现在是不记得,但万一哪天就想起来了呢?您可还记得咱们府里的衡哥儿?”
“哪个衡哥儿?”徐氏脑子有点乱。
“厨房何老头儿的大儿子,您给忘了?”林妈妈提醒。
徐氏似乎有那么一丝印象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具体多少年徐氏没了印象,只记得她与沈氏都过门了,厨房有个何厨子,他长子得了失魂症,爹妈都不认识了,后面被沈氏治疗了小半年,竟然痊愈了。
事情过去太久,不是林妈妈提醒她,她根本想不起来府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儿。
“后来何老头儿向沈氏求了恩典,带老婆孩子回老家买了一块地,当土地主去了!”林妈妈说道:“世事难料,万一大乔氏也有了衡哥儿那般造化,回来找乔家的麻烦,咱们二房首当其冲啊!她孤儿寡母咱们尚且忌惮她三分,等有丞相给她撑腰,咱们可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徐氏按住头疼的脑袋,到底是造的什么孽?怎么这样两个人都能搅和在一块儿?
“丞相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身份,若知道了,定不会接纳她。”徐氏道。
林妈妈就道:“没错,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女人,他会毫无芥蒂地接受,那才是怪了……诶?夫人,您说咱们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丞相?这样,丞相就不会要她了。”
徐氏嗔了她一眼:“先前是我犯糊涂,这会子换你了是不是?把真相告诉丞相,不就等于把真相也告诉了她了吗?这对咱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林妈妈拍拍自己脑袋:“奴婢说着说着就给忘了。”
徐氏渐渐找回了一丝理智,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怎么办才好啊?”
林妈妈目光狠厉道:“怎么办都好,但一定不能再让她与丞相来往!纸包不住火,日子久了,怕总有一日,她会从丞相那边得知自己的身世。”
徐氏赞同地点点头,丞相虽暂时不清楚她是恩伯府的大乔氏,可丞相认识那么多人,总会有人能认出她来,比如胤王。当务之急,是立刻切断她与丞相的联系,决不让她踏足丞相的圈子:“我这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也没什么主意,你可有想到法子?”
林妈妈眯眼:“夫人只需让自己狠一点,这事儿就好办了。”
“狠一点的意思是……”徐氏看向林妈妈。
“一不做二不休……”
徐氏眸光狠狠一颤:“不行!闹出人命官府会查的!我可不想再多一个人进大牢了!”便是上次找王妈妈解决大乔氏,也不是用的杀死大乔氏的法子。
林妈妈一笑:“夫人放心,奴婢没说要杀她,杀了她,还有她一双孩子,后患无穷,奴婢想了个绝佳的法子,既不用她去死,又能保证她再也没办法与丞相大人来往!”
……
乔薇把第二筐龙虾搬到了大排档,厨房还有一些,但人手是够的,她准备上楼叫上孩子走人,刚到楼梯口便看见冲这边虎视眈眈的容老板,抬手摸了摸发髻,脚步一转,进了厨房。
容老板拿着冰袋,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别躲了,你已经被我看穿了!”
乔薇将两只死掉的龙虾挑出来扔进垃圾篓,一脸镇定道:“是吗?你看穿我什么了?”
容老板哼道:“你不讲义气!刚刚是谁说会替我打回去的?怎么现在又屁都不放一个了?”
吥——
二傻子放了一个大响屁,舒畅地闭上了眼。
容老板嫌弃地缩了缩脖子。
乔薇抿唇一笑,搬起筐子往外走。
容老板咬牙追上去:“小乔你行为这么反常,会让我认为你是同伙的!”
“你想多了。”乔薇面不改色道:“你十年前买的酒,我那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容老板若有所思道:“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的神色,不像在撒谎,你说会不会是我误会他们了?他们卖给我的酒和药都是真的,但有人把酒和药掉包了?”
天地良心,她只掉包了酒!
乔薇扬起下巴,神色严肃道:“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就那么好骗呢?哪个卖假货的人会承认自己卖假货?你承认容记卖隔夜菜了吗?”
容老板无言以对。
乔薇把虾放好,挑了两斤新鲜的,回酒楼的厨房用小炉子炒了个蒜蓉虾球,又切了小半斤略带一点肥肉的五花,切成薄片儿,伴着青椒红椒爆炒,香香的辣味儿在屋子里蔓延开来,乔薇又煎了个蛋花,炒了一盘大白菜,给小白拿了一盘点心(这家伙现在挑食,不好好吃饭),盛了三碗米饭,端去了账房。
两个小包子早已吃完沙冰,正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哥哥你看,那个大娘买了好多豆子。”望舒吸了吸口水说。
“那不是豆子,是一味药,不能吃的。”景云耐心地解释。
“哦。”望舒失望地托着腮帮子,“哥哥,那个人为什么拿着一根棍子?”
景云说:“那不是棍子,是擀面杖,他要去擀面。”
“哦。”望舒表示懂了,心里却纳闷,他擀面为什么要去茅厕呢?那里擀面难道不脏吗?
乔薇进屋,被这一幕吓得够呛,赶忙把托盘放在桌上,走过去将两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拧了下来:“爬窗子很危险的,以后不许再爬了知道吗?”
“可是我想看娘亲嘛!”望舒抬手抱住了乔薇的脖子。
这小家伙撒娇的功夫见长,乔薇觉得自己都有点儿招架不住,把她放到椅子上:“那也不许爬窗子看,万一摔下去,会摔断腿的知道吗?”
“摔断腿了会怎样呢?”望舒好奇地问。
乔薇严肃地说道:“摔断腿了就会很疼,比你摔跤还要疼。”
望舒不知是被她的表情还是她的话震慑到了,乖乖地点头:“那我再也不爬了。”
乔薇满意地嗯了一声,打来水给二人洗了手,开始吃饭。
景云对虾过敏,只能干看着妹妹吃,说不羡慕是假的,为什么都是娘亲的孩子,只有他对虾过敏呢?
不过小炒肉与鸡蛋也非常好吃,他吃着吃着也就把这不开心的一茬给忘了。
知子莫若母,当乔薇看到景云那充满羡慕的小眼神时便知小家伙也是想吃虾的,只可惜过敏是个人体质问题,无法根治,她这副身子显然没这方面的困扰,就不知儿子是基因突变还是遗传了他老爹。
乔薇安抚地亲了亲儿子的小脑袋,景云小脸一红,更卖力地吃肉了。
这边一家四口温馨地吃着晚饭,另一边林妈妈神秘兮兮地上了马车,扫了一眼乔玉溪与杏竹都不在,地上放着一罐杏竹买来的松花蛋。
徐氏就道:“我让二人买布去了,你那边如何?”
林妈妈自信地说道:“全都准备妥了,镇上就这么大,跑几个地方根本不是难事。”
徐氏正色道:“你到底是怎么计划的?千万别给我出岔子,那丫头精得很,官差在她手里都讨不了便宜,你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再厉害也终究是一介凡胎,要吃饭,要喝水。”林妈妈说着,见徐氏不信地看着自己,得意一笑,“奴婢在她要的茶里下了点药……”
容老板不仅被打了眼睛,还被踩了脚,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就这样还要忙活生意,因为小乔大厨兼掌柜收银丢下摊子不管,跑去带孩子了!
“我的麻辣小龙虾!等半天了!再不来我走了!”有客人吆喝。
“我的松花蛋呢?”
“大肉怎么还不来?上菜的速度太慢啦……”
容老板托着一双熊猫眼、一只“瘸腿”在大排档像个陀螺转来转去,好容易得了一丝喘气儿的机会,二话不说回到酒楼,恰巧此时,小六端着一壶茶出来,容老板渴坏了,抱起茶壶,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什么药?”徐氏问。
林妈妈就道:“巴豆。”
巴豆有排毒与催吐的功效,但正常人食用过量便会腹泻不止。
“啊——”容老板捂住突然绞痛的肚子,嗖嗖嗖地去了茅房——
林妈妈得意地说道:“奴婢已在茅房外安插了人手,保证她有去无回!”
“天儿这么黑,不会弄错人吧?”徐氏有些不放心地问。
林妈妈就道:“怎么会?吃了巴豆不停跑茅厕的就她一个,没别人。”
容老板去了茅房一趟,去了茅房两趟,去了茅房三趟,到第四趟出来时,突然身后窜出一个人影,一麻袋套住他,他根本来不及呼救便被人一棍子闷晕了。
车夫将被自己闷晕的容老板丢出院墙,容老板嘭的一声砸在地上,继被揍出一双熊猫眼后,脑袋又磕出了一个大包。不过他晕了,暂时还不知道。
车夫翻墙而过,扛着麻袋从酒楼的后门绕到他们停车的小巷子,来到马车旁时,他扣了扣车板。
林妈妈挑开帘幕,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氏看着麻袋中娇小玲珑的身形,不疑有他,林妈妈对车夫点了点头,车夫将貌美如花的“大乔氏”扛去了青楼。
一路上,车夫挺纳闷,这小娘子的身形看似娇小,怎么扛起来那么重呢?跟个大秤砣似的。
林妈妈在买巴豆时便与春香楼老鸨商议妥当了,容记的小娘子,一百两,不二价。
谁不知容记小娘子是镇上出了名的大美人儿,每晚去吃虾的客人呐,有一半是冲着看她去的,她往柜台那儿一站,俨然就是一块活招牌,私底下,已有不少公子哥儿戏称她为龙虾西施,这样的绝色美人,如果能投身她门下,她还愁干不过对面的怡红院吗?
她也不怕这小娘子不听话,她是干什么吃的呀?这些年对付的不听话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会收拾不了一个小娘子!
唯一的缺憾是这小娘子有过生养,不过,架不住她生得美呀!
老鸨喜滋滋地将车夫迎入后院儿。
车夫面无表情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鸨笑眯眯地道:“别急别急,我得先验货是不是?来人啦,将新姑娘抬去屋里洗漱!洗干净了打扮妥当了,带到房中来见我!”
“不是说了今晚有容记小娘子吗?爷的小娘子呢?”楼下,一个醉醺醺的大爷不耐烦地摔了酒瓶。
老鸨娇嗔地瞪向那醉汉:“哎哟哎哟,发什么火儿呀?这不正打算验好了货了给你送去的吗?”
大爷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丢到老鸨身上:“抬到爷房里来!爷亲自验!”
老鸨将金子捡起来收入宽袖,让人把“容记小娘子”抬去了醉汉房中。
车夫拿着一百两银票回去复了命。
黑漆漆的房中,容老板开始了他水深火热的经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上个茅房,也能被人一棍子打晕,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一个醉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正朝他走来。
现在的男人都这么可恶了吗?连男人都不放过!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是男人……救命啊——”
嘭!
门被大力踹开了,乔薇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双手抓起醉汉,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在了地上!
她吃饭吃的好好的,突然小白察觉到不对劲,咬着她裙裾,将她拽来了春香楼。
她还以为是哪个春香楼的嫖客吃了容记的霸王餐呢,敢情是抓了她的容老板!
容老板只有她能欺负,别人,休想!
老鸨听到动静,花容失色地跑了过来:“干什么呀干什么呀?谁在我春香楼闹事?不要命了是不是?”
乔薇抓起床上的衣裳,披在了容老板身上,转头看向浓妆艳抹的老鸨,冷冷一呵:“春香楼又是什么东西?敢跑到我容记闹事,我看活得不耐烦的人是你!”
老鸨张大嘴,看看衣衫完整的乔薇,又看看被乔薇摔得昏死不醒的金主,最后看向躲在乔薇身后穿衣裳的男人,一脸懵逼:“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说好的容记小娘子呢?怎么变成容老板了?
人贩子的眼睛究竟多大毛病啊,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这可怪不得车夫,为不暴露自己,车夫把茅厕的灯灭了,他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楚,又怎么看得清对方是雄是雌?能看出对方的小身板儿都是他视力过人了。
乔薇走过去,一把掐住老鸨的脖子,将她重重地摔在了墙上!
老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
乔薇双目如炬道:“我们容记怎么招惹你了,竟让你想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你是不是想死啊?”
老鸨噤若寒蝉:“误会,误会,全是一场误会啊!我……我只是想和容老板开个玩笑……”天杀的,居然把人给抓错了,她就说要验货嘛,结果这爷非得猴急地把人往房里带!这下好了吧!
不过也幸亏抓错了人,不然以容记小娘子的身手,对她用强的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啊……
乔薇一瞧她样子就是在撒谎:“开玩笑能把人绑成那样?那我也跟你开个玩笑?”
老鸨虽是做皮肉生意,但当众那么多客人与姑娘的面被绑也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啊!
“姑娘!娘子!侠女!侠客!有话好说啊!有话好说!”
“谁他妈跟你有话好说?”乔薇将她扔到地上,她终于得了呼吸,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却呛得咳嗽起来。
乔薇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走到凭栏处,望着一楼的大厅,拿出一沓子银票,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齐齐看向突然出现在二楼的乔薇,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有去过容记的公子认出了她,小声道:“诶?这不是容记的小娘子吗?怎么跑青楼来了?”
“是不是逮男人?”同伴笑着说,“总不会是来做花魁的。”
若她做花魁,自己定是乐意做她入幕之宾的。
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道。
但这种事,也就想想,真要实现是不可能的,瞧小娘子那浑身的杀气,哪个男人消受得起?
乔薇伸出手,小六递上一个锦盒。
“打开。”乔薇淡道。
小六打开了盒子,乔薇从里头拿出一个小元宝,慢悠悠地说道:“砸一次,一两,”
砸一次一两?一两什么?小元宝吗?
满场惊讶。
容老板与老鸨也很是惊讶。
乔薇放下小元宝,从里拿出一张银票:“第一个出手的,一百两;第二个出手的,五十两;第三个出手的,二十两。之后,每砸一次,一两。”
众人明白了,容记小娘子是要搞事情啊!春香楼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她却如此高调地“买人行凶”,有钱任性啊!
嘭!
一声巨响,众人顺声一望,就见小六踢翻了楼台上的青瓷大花瓶。
乔薇当仁不让地将手中的一百两银票递给了他:“第一个一百两已经没有了,第二个是五十两……”
已经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二个、第三个还会远吗?
乔薇几乎是话音刚落,便有两个人抢着抡起凳子砸烂了大厅的红木桌。
老鸨一口老血都差点喷了出来!
“给我住手!都给我住手!”
乔薇冷笑:“小六啊,把银票送给那两位大侠,多谢他们对容记的大恩,日后上容记吃虾,酒水一律免费。”
不仅能赚银子,还能上容记蹭酒啊!
这买卖划算呀!
嘭!
又一个人把桌子砸了。
乔薇给了他一两银子。
嘭!嘭!嘭!
一个、一个又一个……
场面很快失控,大厅乱成一片,胆小的跑了,胆大的砸红眼了,姑娘们吓得四处逃窜。
看着不停丢银子、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的小乔,容老板感动得热泪盈眶,拖着一瘸一拐的腿,顶着一双熊猫眼、一个脑门儿上的大包走近了小乔:“小乔,我错怪你了,你还是很讲义气的!你为了给我出口恶气,散了这么多财,你明明那么小气的……我收回之前那些话……不过,这钱匣子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乔薇又洒了几个小元宝:“哦,我从你账房拿的。”
容老板一怔:“我……我账房?那这里头的钱……”
乔薇想也不想地说道:“你的呀!我自己的钱我舍得这么败吗?”
容老板瞬间被雷击中,那是他攒了几年的私房钱啊!他攒了七八个盒子,全都被他老婆查出来了,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让开!不许捡!那是我的钱!我的私房钱——”
容老板咆哮着冲进了人群……
……
却说徐氏在解决完大乔氏一事后,带着女儿开开心心地回了府,青楼那种地方地方,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女人,任是有千百种手段也逃不出老鸨的手掌心,相信过了今天,大乔氏就再也见不到丞相大人了,更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世了。
“娘,老夫人会把父亲救出来吧?”乔玉溪轻言细语地问。
徐氏笑着说道:“当然了,老夫人还是疼你的,明日天一亮咱们就坐车去看老夫人!”
母女俩手挽手地回了正院,刚跨过门槛便被满院子狼藉惊呆了——花盆倒的倒,衣架掉的掉,桌椅板凳躺了一地,还有一些碎裂的瓷器。
“来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徐氏厉喝,她不过是出了一趟门,自己院子就变成了这样,是谁这么大胆?想造反吗?
丹橘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夫人……”
徐氏往丹橘身后看了看,沉下脸道:“少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丹橘哽咽:“少爷在老太太屋歇下了。”
徐氏指了指满院狼藉:“这是怎么回事?老爷不过是暂时进了冤狱,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正院闹事?”
“是我。”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在正房门口。
老太太被福妈妈搀扶着,从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走了出来。
徐氏与乔玉溪忙躬身行了一礼:“老太太。”
老太太冷冷一哼:“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太?岳山出了那么大的事儿,都不与我商量一声便自行做了决断,真是我的好儿媳啊!”
徐氏将身子福得低低的:“母亲,您听我解释,我本来是想告诉您的,但老爷说您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便让我将他入狱的事对您守口如瓶。”
真是的,这件事她连三房、四房都没告诉呢,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老太太冷哼道:“究竟是岳山不让你说还是你自己不想说你心里清楚!你不必为自己找借口了!你不心疼我儿子,我心疼!你不救他,我来救!”
“母亲!”徐氏委屈地说道:“儿媳怎么会不心疼老爷、不想救老爷呢?儿媳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呀!”
xiaoshuting.la
老太太看着林妈妈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肃声道:“我看你成天在外逍遥快活,半点没将心思放在老爷身上!”
徐氏难过地说道:“儿媳冤枉啊,儿媳这几天一直在打探姬老夫人的消息,一打听便立刻去给姬老夫人买东西,这些都是给姬老夫人准备的!我打算连夜启程去向她老人家求助!”
“连夜启程?那你怎么还回来了?说的比唱的好听!我要信你,岳山一辈子都不出了大牢!”老太太对徐氏平时的表现其实还算满意,但人就是这样,做了一百件好事,哪怕有一件错事,也都是错了,但凡涉及到儿子的问题,老太太都绝对没有办法容忍。
老太太将一个锦盒递到福妈妈手中:“你亲自去一趟丞相府!”
望着那个熟悉的锦盒,徐氏蓦然睁大了眼,老太太居然趁着她不在,翻遍正院,找出了她私藏多年的婚书!
一些想不通的事,这一刻在脑海中忽然有了答案。
难怪她一直打探不到姬老夫人的下落,却在今天早上无意中听到了,她当时还在暗暗高兴,想着丞相也不过如此嘛,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就能把她防死了?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才是姬冥修的杀手锏,她中了姬冥修的调虎离山之计!
幽静的四合院,姬冥修坐在书房中,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简。
一个上了年纪却精神奕奕的妈妈在铭安的带领下来到门口:“奴婢叩见丞相大人。”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翻了一卷书。
福妈妈福低了身子,双手将锦盒举过自己头顶:“这是老太太让奴婢交给大人的婚书,大人是留着还是毁掉,全凭大人做主。”
铭安拿过婚书,先自己看过,确定盒子里没有机关才恭敬地呈给了姬冥修。
姬冥修打开婚书:“告诉你家老太太,可以为乔伯爷准备接风宴了。”
【第九十一章】龙凤双宝
五月下旬,天气逐渐有了几分炎热之意,乔薇将窗子开到最大,盘腿坐在铺了凉席的炕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着盐碱地的改良之法。
她前世并非土生土长的农民,也非农学系出身,她知道这些方法还是因为时常随院长妈妈下乡,当然孤儿院本身也有自己的菜园,她挺喜欢种菜的,看着光秃秃的土壤,一寸寸长出绿色的幼苗儿,再长成蔬菜或果子,那种成就感,真比吃了一只大鸡腿儿还满足。
不过,她虽认识不少本朝文字了,真写起来却仍旧有些差强人意。
“儿子,灌溉怎么写?”她问坐在她对面看书的景云。
景云提笔,漂亮的小手在纸上写下了两个漂亮的大字。
看着儿子那无可挑剔的书法,乔薇险些惊掉下巴:“这么难的字,你真会写啊?”
还写得这么好看……
相较之下,自己写的简直就是灾难……
乔薇都不好意思拿出去献丑了。
景云将书简整整齐齐地放好,对乔薇道:“您念,我来写吧?”
前世今生加起来好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要找一个五岁的孩子代笔,传出去丢死人了,不过谁让这是她儿子呢?她儿子厉害,不也是她教得好吗?
这么一想,乔薇释然了,欣然把纸笔递给了儿子。
景云写字很稳、很认真,不论姿势、神情还是落在纸上的书法,都和他的人一样,不骄不躁,光是看着乔薇都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静了下来。
才五岁就已经如此优秀,真不敢想长大之后会怎样,怕是要迷死一堆姑娘家。
“好了。”写完最后一字,景云将笔搁在笔架上,双手把纸张递给了乔薇。
乔薇尽管对书法研究不深,却也看得出儿子的字比上个月又有进益了,她与有荣焉地摸了摸儿子小脑袋,凑过去在儿子水豆腐般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景云的小脸慢慢变红了。
乔薇还记得景云看望舒吃虾时那种羡慕的小眼神,这对于同一胎出来的小娃娃来说确实有点儿不公平,思量再三,乔薇决定带儿子去捉鱼,弥补弥补他受创的小心灵。
望舒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根本不清楚娘亲带着哥哥去“约会”,把她一个人撇下了!
乔薇给罗大娘打了个手势,无声道:“我和景云出去一下。”
罗大娘挥手,给床上的两个小萌宝——望舒与小婴儿打了打扇。
小白竖起小耳朵,屁颠屁颠地跟来了。
“你来做什么?”乔薇嫌弃地看了小白一眼。
小白哼了哼,摇着小尾巴,蹦进了景云怀里。
景云抱着它,疑惑地问:“娘,小白为什么长得这么慢?铁牛的大白都长到我膝盖这么高了。”
铁牛当初因为想要个小白,刘婶子便给他买了只与小白差不多大小的白色中华田园犬,取名大白。几个月过去,大白已经长得“初具规模”,小白却依旧是只奶小白。
“它不是长得慢,它压根就没长。”乔薇一脸嫌弃,她当初是抽的什么风,居然同意女儿把这小家伙留下了,长又长不大,卖肉都卖不了几个钱。
“它是生病了吗?为什么不长呢?”景云不解地问。
是啊,为什么不长呢?吃了她那么多好东西,一两肉都没长到身上去,真浪费粮食啊!
乔薇带着儿子来到了山林附近的一处小溪,林荫清凉,鸟叫不断,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
乔薇把背上的鱼篓子放在一旁,从里头拿出一个小的背在儿子的背上,之后,脱了鞋袜,卷起裤腿,露出一双纤细的小脚,如白玉一般般被水光照出几分清透之色。
另一边,景云也有学有样地脱了鞋袜,将裤腿卷到膝盖以上,但他人小,这点高度还是不够,乔薇索性让他把长裤脱了,只穿一条小内裤下水。
乔薇挑选的地方恰巧是水位最浅的一段,走到中间也才没过景云的大腿,河流的速度又缓慢得几乎难以察觉,不会凫水的景云在水中也毫无问题。
这是景云第一次下水,老兴奋了,迈着小脚丫子在清凉的鹅卵石上踩来踩去,把鱼儿全都吓跑了。
乔薇噗嗤一笑:“再多踩几下今天可没有鱼吃了。”
景云难得的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回头望向岸边迟迟不肯下水的小白:“来呀,小白,水可清了!”
小白往后退了一步。
景云跑上去抓它,它拔腿就跑!很快便跑得不见貂影了。
貂天生就会游泳,这家伙居然怕水,真怀疑自己养了一只假貂,乔薇无语地耸耸肩,不再搭理小白,和儿子一块儿捉鱼去了。
这儿的鱼天敌多,无人饲养,灵敏度比家鱼强上许多,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它们都会一哄而散,可是,谁让它们运气不好碰上了乔薇呢?
乔薇眼疾手快,一抓一个准!抓完了便丢进背上的鱼篓,很快,她的鱼篓便沉甸甸的了。
景云一开始抓不到,在观察了乔薇一会儿之后,很快领悟了诀窍,一动不动地看着水中的小鱼,待到它们游过来,再一把将手探进去!
又快、又狠、又准!
乔薇骄傲地挑了挑眉,不愧是她儿子啊,学什么都这么快!
母子俩断断续续地抓了一个时辰,将两个鱼篓都装得满满的,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乔薇先用事先准备好的棉布给儿子擦了腿脚,景云自己穿上裤子与鞋袜:“娘,我想尿尿。”
“尿呗。”乔薇随口道。
“我去那边尿。”景云害羞地说,他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让娘亲看到自己的小JJ了。
乔薇差点就笑出了声,才几岁呀,就不给她看了?她这还是亲娘呢!
“去吧,小男子汉!”乔薇摸摸他脑袋,终究是同意了。
景云跑进了林子。
乔薇找了块阴凉的大石头坐下,打算最后享受一下双脚的自由,不然等回了村,她又得把自己“全副武装”了。
只是乔薇没想到,在她舒舒服服地享受这点短暂的自由的时候,会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扰。
“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身体,成何体统?”
是男子威严而冰冷的声音。
乔薇懒洋洋地睁开眼,不明就里地看了对方一眼,意外又讥讽地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高高在上的胤王殿下呀!胤王真是好兴致,大热天儿的不在自家避暑,反跑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了,怎么?是我家的井水没喝够吗?还是你把卖盐的打死了?”
把卖盐的打死了?
这是在骂他咸(闲)得慌?
胤王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要不是有人查出这片林子很有可能藏有姬冥修的某一处秘密据点,他才懒得亲自上山呢!
只是在山里转悠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是在溪边看到了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女子的脚如身,非夫君不可见。
这个女人居然就那么大喇喇地暴露在太阳底下,见他过来,也不见一丝不好意思。
“把鞋穿上!”他冷声道。
乔薇嗤的一声笑了:“胤王,你真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呐!我穿不穿鞋干你屁事?”
“你这样……简直不成体统!”
乔薇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冷笑:“非礼勿视你不懂吗?既然觉着不好你就别看呗,你看都看了又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干嘛呀?当了那啥啥啥还要立牌坊啊?”
“你……”胤王着实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人,不仅行为放荡,言语还轻薄,委实把大梁朝女人的脸丢尽了!
“你还看?”乔薇瞪他。
胤王收回了落在她小脚上的视线,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生了一双纤细的玉足,像是雕琢过一般,美得剔透。
“真扫兴!”乔薇心不甘情无愿地穿上了鞋袜,她可不是怕这家伙怼她,而是这家伙嘴上骂她无耻,看着她那脚丫子的眼神却根本是在放绿光,她才不要给这种恶心的家伙看!
穿好鞋袜,乔薇提起地上的两个篓子,迈步朝林子里走去。
胤王眉心一蹙,叫住了她:“你见了本王,都不知道行礼的吗?就不怕本王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乔薇转身,敷衍地行了一礼:“这样可以了吧,尊敬的胤王殿下?草民出身低贱,没学过那些贵族的礼仪,行得不好,还望您不要嫌弃。”
胤王没料到她会妥协,但这种敷衍的妥协比打了他一巴掌还让人觉得讽刺:“你别以为本王一而再再而三地饶恕你,你就真的可以对本王为所欲为。”
乔薇莞尔:“这种话你好像讲过一次了,实在没必要强调第二次,我对你呢,没有任何为所欲为的想法,如果我真的有,那我们现在应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这个女人,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她想与他为敌吗?
一个村姑,真是好大的口气!
“你到底知不知道与皇室为敌会有什么下场?”
“应该……不比我巴结你的下场差多少吧?”
这种阴险狡猾的家伙,自己巴结他,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又何必浪费表情去跪舔?
乔薇耸肩:“草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草民回去做饭,殿下这种天之骄子想必是不会明白我们这些平民是怎么过苦日子的。胤王殿下若是没什么吩咐,草民就先行告退了。”
胤王从未见过这种不识抬举的女人,真是见一次气一次!多少上赶着巴结他都巴结不到,她却因为一点小小的龃龉彻底与他翻脸,莫说他做的那些事都未能成功,便是真的成了,真踩死了一个孩子,真让她孩子无缘神童试,那也没有什么,他是王爷,这天下都是他们李家的,区区几个庶人,有什么值得他放在眼里?
他迈步上前,扣住了乔薇的胳膊。
乔薇的武功本就不如他,被他扣住,几乎是瞬间动弹不得,左手的鱼篓掉在了地上,蹦出几条小鱼儿。
胤王冷声道:“本王说过……”
他才刚一开口,林子里便飞出一颗速度极快的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向了他命门,那速度极快,不是他眼力好都根本察觉不到,他一拂袖,拂开了石子,与此同时,第二颗、第三颗甚至第四颗也朝他飞了过来!
乔薇心念一动,抡起右手的鱼篓,向他狠狠地砸了过去!
他抬手一挡,鱼篓是挡住了,里头的小鱼儿却尽数掉了下来,兜头兜脸地浇了他一身!
巨大的鱼腥味儿在他身上蔓延开来。
他恶心得放开了乔薇,眸光一厉,拔出了匕首,要朝林子里的“刺客”扔去,乔薇张开双臂,死死地拦住了他,双目如炬道:“敢动我儿子,我和你拼命!”
儿子?
胤王诡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已敛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眉目冰冷,眼底流转着无边的暗涌,像是随时点着的风暴,这一刻,胤王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不寒而栗。
胤王似乎能够理解她为何一直揪着自己不放了,她都敢为儿子与一个皇室拼命了,又如何肯原谅自己害她儿子缺考了神童试?
胤王最终没动乔薇,冷冷地看了乔薇一眼,也望了望不远处的林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林子里有股让他觉得熟悉的气息。
讨厌的王爷离开后,乔薇跑回林子,抱住将弹弓拉满的儿子:“他走了,不用管他了,你没事吧?”
景云摇头,贴心地问:“娘亲有没有事?”
乔薇温柔一笑:“没有,多谢景云替娘亲解围。”
“景云说过长大了要保护娘亲的,再不让人欺负娘亲。”景云无比认真地说。
乔薇的心都快化了,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孩子?让人不心疼都难。
母子二人将掉出来的小鱼儿捡回鱼篓,除了几条精力旺盛鱼鳍发达又头脑聪明的小鱼儿蹦回了河里,当然也还是被母子二人的强迫症给捞回来了。
母子俩手拉手回了村。
这是景云第一次单独与娘亲出来“作案”,收获满满,感觉棒棒哒!
回村后,母子二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提胤王(坏叔叔)的事。
罗永志刚从外头收了虾回来,小龙虾生意蒸蒸日上,容老板的收购价也往上提了一个铜板,罗永志赚的多了,做得也开心,更开心的是除容记以外,另外两家酒楼也请了他前去供货,在征得乔薇同意后,他答应了对方,那两家酒楼的需求量不大,每日加起来也才两百斤,他多跑些地方、勤快些,也是可以收到。
翠云心疼他,在外头劝他:“别太辛苦了,咱们赚那么多钱干啥呀?够花就行了,爹娘都在做事,咱们自己也有田,你差不多弄弄就可以了,看你每天脚不沾地的,人都晒成黑炭了。”
罗永志嘿嘿一笑:“等我赚了钱,也给你做个妹妹那样的大房子!”
女人最爱听好话,何况罗永志又从不讲大话,他敢说,就是他心里的确有这样的打算,翠云觉得惭愧,她家穷,嫁人之后没少拿小俩口的钱贴补娘家,罗永志从来都是瞒着罗大娘,对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她过门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他也没像别的男人那样打她、骂她,一直对她好得不行。
乔薇与景云跨过门槛时,罗永志已经赶着驴车,去镇上送龙虾了,翠云穿戴整齐走出房门,那副被滋润过的样子,真是傻子都看得出来。
“妹妹回来了。”翠云笑着打了招呼,揉了揉景云的小脑袋,“抓到鱼了吗?”
景云点头如捣蒜:“抓了好多呢!”
乔薇放下鱼篓,不动声色地抬起手,把翠云前襟的纽扣扣上了。
翠云脸一红。
乔薇压下翘起来的唇角:“不用谢。”
家里天天有人撒狗粮,她都快被虐死啦!
……
望舒小包子还在呼呼大睡,乔薇让景云去请老秀才过来吃晚饭,处理好师生与家长之间的关系,与处理好医患关系同等重要。
景云很听话地去了。
望舒也终于醒了,不知道娘亲已经背着她和哥哥出去溜达了一圈的她,还在高兴哥哥不在,自己又能独占娘亲了。
乔薇拎着鱼篓去了后院儿,望舒屁颠屁颠地跟来,问了句哪儿来的鱼呀,乔薇只道是抓的,望舒便以为是娘亲自己抓的,娘亲总背着她和哥哥一个人跑出去玩,她已经习惯了啦。
乔薇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把小鱼儿泡入盆中,然后一条条拿出来用刀刮去鱼鳞,剖去内脏。
鱼的种类有点多,鲫鱼、刁子鱼,马口鱼,石爬子……鲫鱼最多,这次捕的鱼个头儿都不大,长度基本上在两到三寸之间,鱼鳞不容易剔除干净。
乔薇选了把轻快的小刀,刷刷刷,刀起刀落,干净利索。
望舒玩着盆子里的鱼,一开始还满满一大盆,她一捉一个准,渐渐的,半盆、一小盆、十条、八条、六条……只剩两条了。
乔薇又解决了一条小鱼,伸手去盆里抓,发现已经没了,她挑挑眉,把手伸向了望舒:“交出来。”
望舒的小手背在身后:“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乔薇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就想笑。
“就是没有。”望舒嘴硬。
小家伙,学会和她唱反调了,这要在她刚穿来那会儿,小家伙才没这胆子呢。
自己对她太好,不仅把她膘养壮了,胆儿也养肥了。
乔薇故作严肃道:“我数过了,一共是一百条,现在我只杀了九十九条,还剩一条,不在你手里在哪里?”
望舒可怜巴巴地把小鱼交出去了,娘亲好狡猾,居然还偷偷地数鱼。
乔薇哪里数了呢?这么两大篓小鱼,她哪里数的过来?也就这丫头傻乎乎地信了。
在望舒眼里,所有很多的东西都是一百,只要和她说一百,她都深信不疑。
乔薇解决完最后一条小鱼之后进了厨房,先切了几块姜,捣碎成沫,拍了蒜子,再拌上少许盐与自己做的红辣椒粉,将每条小鱼里里外外涂抹一遍,这么做可以很好地祛除小鱼本身的腥味,也能让它更容易入味。
要是有咖喱就更好了,乔薇心想。
将小鱼腌过一遍后,乔薇又取出一斤面粉放入未用完的调料中,打了三个鸡蛋,淋了一勺芝麻油、一层葱花,搅拌成微黄的面糊糊,再把小鱼放入面糊糊里。
另一边,她的油锅也烧开了。
翠云跑来给她添柴,望舒不被允许进入厨房,就趴在门口,将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伸进来,好奇地看啊看。
翠云就道:“她想进就让她进来呗,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下地干活儿了。”娃娃不能太娇惯,尤其女娃娃,男娃娃好歹是在自己家,惯坏了还有爹妈养着,女娃娃上婆家,要是什么都不会做,会让人嫌弃的。
这么娇滴滴的小萌宝可不能用来干活儿,她会心疼死的,当然,时代如此,翠云也是一片好心。
乔薇笑道:“她只会添乱。”
翠云听出了乔薇的意思,苦口婆心道:“你还想娇她一辈子呀?她又没个爹,你终归要嫁人,她能干一些,也讨新姑爷的喜欢。”
她女儿,干嘛要别人的喜欢?她找男人,首要条件就是必须对她孩子好,否则,她宁可不找的。
或者,养几个小鲜肉也是可以的。
前提是,她赚成白富美。
真遥远啊!
乔薇用木筷子把裹了面粉的小鱼一条条放入油锅,鱼儿的鲜味、面粉与辣椒的香味,混合着浓郁的葱花味,一下子从油锅里飘了出来。
“不啦景云,我今天和隔壁村的老王约好了一起喝酒的,就不去你家了。”老秀才婉拒了景云,突然,他闻到一股香浓可口的葱花香气,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景云眼睛微微一亮:“是我娘在炸小鱼!”
老秀才吞了吞口水:“突然想起来,大夫说我最近不宜饮酒。”
被香味吸引来的不止老秀才,还有张家婶子与何家媳妇儿,二人是邻居,田也在一块儿,时常一起出入,二人今日刚下地,准备回家吃晚饭,被香气诱惑了一路哇,实在忍不住便进来问问了:“是翠云在做饭呢?”
翠云笑着走出来:“不是我,是小乔,张婶,何嫂,进来坐会儿吧。”
坐就不必了,二人只想看看厨房里炸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张家婶子与何家媳妇儿去了厨房。
乔薇刚炸完第一锅,金黄金黄的小鱼,点缀着已被炸酥的葱花,油泡泡嘶嘶嘶嘶地冒,馋得人口水都流了下来。
“张婶,何嫂。”乔薇笑着打了招呼。
“这是啥呀?这么香?”张家婶子问。
乔薇笑道:“自己抓的小鱼,裹上面粉炸了炸,也不知好不好吃,婶子和嫂子尝尝呗?”
望舒哒哒哒哒地跑进来,望着一篮子小鱼,口水横流!
乔薇给了她一个:“当心烫啊。”
“呼呼,好烫好烫!”望舒捧着小鱼咬了一口,“好好吃呀!”
张家婶子与何家媳妇儿也各自尝了一个,与她们炸的鱼不同,特别特别地嫩!外头的面粉是酥的脆的,里头的鱼儿却嫩得好像没有鱼刺似的,吸都能吸进去。
葱花的味道香死了,姜蒜也全都刚刚好,压了鱼的腥气,却没又夺走鱼本身的鲜味。
她们没吃出里头放了鸡蛋,只觉这面粉比她们家炸得好吃太多。
乔薇见二人喜欢,一人装了一碗,让带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张家婶子不要。
乔薇就道:“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婶子和嫂子不嫌弃就好。”
张家婶子道:“瞧你说的,做得这么好吃,我们怎么会嫌弃呢?”
二人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望舒一口气吃了五条,辣得直吐舌头。
很快,村长也来了,他不会承认自己是被炸小鱼的香气吸引过来的,事实上,半个村子都被乔薇的炸小鱼给荼毒了,家家户户都在问,谁家做菜这么香?
“小乔啊!”村长笑容满面进了厨房。
“村长伯伯!”望舒甜甜地叫了人,村长来罗家次数多,比起张家婶子、何家媳妇儿,望舒与他更熟悉。
村长高兴地拍了拍她小肩膀:“望舒这么乖啊。”
望舒捧起自己的小碗:“请你吃鱼!”
一半都是被她啃过,宣布了主权的……
“别闹。”乔薇嗔了女儿一眼,把筷子递给翠云,“大嫂,还有最后一锅。”
“行,我来吧。”翠云接过了筷子,刚刚看乔薇炸了几锅,她差不多知道炸多久、炸成什么样最合适了。
乔薇将村长领去了堂屋:“您是来拿盐碱地的改良之法的吧?我写好了,正打算吃了饭给您送去的。”
冤枉啊,我是来蹭炸小鱼的啊!
乔薇把与儿子合力做好的《盐碱地改良之法》交给了村长。
村长一声叹息,“生无可恋”地走了。
乔薇噗嗤一笑:“村长稍等,您有东西忘了。”
言罢,转身去厨房,装了一大碗油炸小鱼出来,“这些日子,多谢您照顾了。”
村长客套地说道:“哎,这多不好意思?应该是我多谢你,你看你贡献了这么好的法子,又让姚青上你那儿学手艺。”
乔薇笑道:“一个村儿的,咱就别这么见外了。”
“说的是,说的是!”村长端着油炸小鱼离开了,笑容比来时更加灿烂。
乔薇把炸好的小鱼送到山上,让二狗子娘、赵大娘与师傅们也尝了尝鲜。
之后,乔薇去林子里看看自己放的笼子有没有猎到什么兔子野鸡。
结果,她去了灌丛,发现笼子里的诱饵没了,猎物也没了。
到底是有人偷了她的诱饵,还是偷了她的猎物?
乔财迷的眸光迅速冷了下来!
很快,乔薇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烧烤香气。
是谁在林子里烤东西?别烤的就是她的猎物吧?
乔薇杀气腾腾地冲了过去!
遮天蔽日的大树下,一名白衣男子淡淡地坐在石头上,面前架着一个简易的烧烤架,架子上挂着一只烤得酥黄的兔子。男人的手,时不时在兔子上刷上一层亮晶晶的调料,他的手很是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
乔薇放下刀子,松了口气:“是你啊?”
姬冥修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挑眉:“我就拿了你一只兔子,你便准备杀我?”
她的兔子是要拿去卖钱的,抢她钱就是要她命,换别人,她早打劫回来了。
乔薇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怎么来了?还偷我兔子。”
姬冥修轻轻一笑:“烤好了,要不要尝尝?”
尝就尝,谁怕谁?
乔薇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姬冥修割下一只兔腿递给她。
卖相挺好的,看着很有食欲。
乔薇毫不含糊地吃了一口。
老实说,他的手艺……咳,有点与他颜值成反比啊,能把肉烤得她根本咬不动也是本事。
“好吃吗?”他问。
乔薇抿了抿唇,在打击他与善意地忽悠他之间选择了前者:“你自己烤的肉自己吃过吗?”
“没有。”他道。
原来是自己都吃不下的东西,居然敢烤给她吃!
“比隔夜菜要好,你说呢?”他微微一笑。
所以是在报复她拿隔夜菜招待他?都过去多久了,这家伙能不能别这么记仇?!
乔薇不吃了,把兔腿放在一旁的荷叶上,起身就要离开。
姬冥修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冥叔叔!”
望舒小包子的声音突然自半空响起。
乔薇立马推开姬冥修,站起身与他拉开了距离。
十七带着望舒与景云从天上飞来了,望舒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景云是……自己挂在他大腿上的……
三人落了地,望舒笑眯眯地朝姬冥修跑来,一把扑进他怀里:“冥叔叔!”
姬冥修的笑容有些一言难尽,看了不远处的乔薇一眼,暗道小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但还是把望舒抱了起来,又看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的景云,替景云疼了三秒。
两个小包子看到了烤架上的兔肉,都嚷着要吃。
姬冥修切了两块最嫩的兔肉给他们,切了一条兔腿给十七。
令乔薇感到讶异的,十七和两个小包子居然吃得津津有味!
天啦!
有她乔大厨珠玉在前,怎么还能咽下这种难吃的东西?
“冥叔叔烤的肉真好吃!”望舒咬兔肉咬得嘎嘣嘎嘣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啃石头呢。
“是冥叔叔烤的肉好吃,还是你娘烤的肉好吃?”姬冥修坏坏地问。
小望舒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冥叔叔啦!”
乔薇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三人把一只又大又肥的野兔分食光了,小包子吃得饱饱,躺在草地上晒肚皮,十七见望舒晒肚皮,也躺下,把衣服撩起来,晒起了肚皮。
乔薇与姬冥修背对背坐在石头上,一边是层峦叠翠的山,一边是晒着肚皮的三个小捣蛋。
二人谁也没有回头,就那么若无其事地坐着。
姬冥修忽然道:“十七,带望舒去摘果子。”
十七抱着望舒飞不见了!
乔薇心口一跳。
他凑近。
景云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离娘亲越来越近的冥叔叔:“冥叔叔……”
他刚一开口,便感觉眼前一黑,一只温暖的大掌落在了他眸上。
姬冥修捂住景云的眼睛,尝到了自己一直都想品尝的东西。
【第九十二章】叫爹
乔薇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冥叔叔?你捂住我眼睛做什么?”景云懵懂地问。
儿子的声音将乔薇吓得眉心一跳,惊恐地睁大了眼!
她儿子还在这儿呢,他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看着她睁大一双眼,又惊恐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姬冥修眉眼一弯,放开了她。
就在此时,十七抱着望舒飞回来了,望舒的小衣裳兜着七八个乔薇叫不出名字的野果,粉红粉红的,外形有些像火龙果,却没火龙果那么大,皮儿特薄,有个椭圆形的小核儿,味道酸酸甜甜的,恰巧能解烧烤的油腻。
吃完水果,天色渐渐有些暗了,孩子们却依旧没有回去的意思,在空地上嬉笑追逐,十七静静地盘腿坐在草地上,目光追逐着小望舒,一瞬不瞬。
姬冥修递给乔薇一个水囊。
乔薇都不知他是从哪儿变出来的,拔掉瓶塞,看着干干净净的瓶口,犹豫一下,还是喝了。
姬冥修拿过水囊,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乔薇好容易冷却下来的脸颊又唰的一下红了,他偷偷瞄了一眼他的侧颜,就算面具遮了他半张容貌,他也是她两辈子见过的最帅的男人。
当然,胤王的容貌也不差,可惜人品太逊,生生拉低了在乔薇心目中的分数。
若非说谁能在容貌上与他一较高下,大概就是那位红衣骚年了,但红衣骚年美即美矣,却缺乏神秘,不像冥修,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一次见他,还以为是个多么高冷的世外高人,却原来啊,是个功勋世家的太子爷,大纨绔,臭流氓!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一面,乔薇也不敢说就是他真正的样子。
就在乔薇望着他发花痴的时候,姬冥修突然站了起来。
乔薇眨巴着眸子:“怎么了?”
姬冥修说道:“我东西掉了。”
“什么东西?”乔薇问。
“婚书。”
“婚……书?”乔薇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瞟见了地上的一个金色信封,一定是他刚刚亲吻她时落下的。乔薇没立刻提醒他,而是问:“没有婚书会怎样?”
姬冥修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那我与恩伯府的婚事就只能作罢了。”
“不能补办吗?”乔薇不动声色地往那边挪了挪。
“先皇后已逝,想找她补办一纸盖了凤印的婚书,怕是得去阴曹地府了。”姬冥修叹息。
乔薇眼神一闪,一把撩起裙子,将婚书盖在了裙裾下。
姬冥修转过身来:“你看见了吗?”
“没有!”乔薇严肃脸。
待到姬冥修去附近寻找婚书时,乔薇敏捷地撩开裙摆,敏捷地捡起婚书,又敏捷地藏进了衣袖,而后晃着小脑袋,若无其事地哼起了小曲儿。
姬冥修压了压翘起来的唇角,无比困惑地说道:“不会是刚刚掉进火里烧掉了吧?”
“是不是一个金色的信封啊?”乔薇试探地问。
“你怎么知道?”姬冥修“皱眉”。
乔薇平时还算会察言观色,可惜对方是大梁朝第一奸相,真飙起演技来,又岂是她这小丫头看得穿的?
乔薇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促狭,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我刚刚看见它掉进火堆里啦,我还以为你故意烧的呢!唉,你说你这人也真是的,婚书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带在身上呢?应该找个柜子锁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嘛!”
“唉。”姬冥修惋惜极了。
乔薇哼了哼:“干嘛拉长一张脸啊?你不是不喜欢那位恩伯府千金吗?与她的婚事吹了你该高兴才对呀!”
姬冥修就道:“他们家又不止她一个千金,不喜欢她,还有别人可以挑的。”
乔薇炸毛了。
本想逗逗你就把婚书还给你的,但现在,本姑娘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想拿回婚书,做梦去吧!
乔薇果断把婚书雪藏了,待到与姬冥修、十七分道扬镳后,气呼呼地带着孩子们下山,路过工地时,师傅们正在往她的池子里下填石材,她想也没想,掏出婚书扔了进去!
扔完婚书,乔薇心情大好,牵着小包子的手下了山。
罗大娘见她回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那个孩子究竟是谁呀?怎么会飞呀?景云和望舒又说认得他,我与他说话,他也不理我,抱着望舒就飞了!景云机灵,抱住了他的腿儿……我真吓坏了!”
乔薇把十七的情况简单与罗大娘说了一遍,当听说十七是冥公子的护卫时,罗大娘的脸瞬间沉下来了:“那家伙又来找你?上次把周公子吓跑,我还没与他算账呢!他还有脸来?他不是定亲了吗?”
乔薇清了清嗓子:“亲事黄了。”
被她搅黄了!
嚯嚯嚯嚯……
回京,路过镇上,姬冥修碰到了在容记胡吃海喝的李钰。
姬冥修难得地赏了脸,再次坐下陪李钰吃他根本不能吃的虾。
李钰这次点了一份油焖大虾,辣得“香汗淋漓”:“对不住了四哥,又让你干看着我吃,你放心,我吃东西很快的!”
“无妨,你慢慢吃。”姬冥修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李钰停下了剥虾的动作,被雷劈了似的看着他,自己没听错吧?四哥居然叫他慢点吃?
“四哥你……你怎么了呀?”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姬冥修面色很冷,但那股眉宇间不经意的神采,还是让李钰察觉到了不同。
四哥貌似……心情不错?
“四哥,你说容记的二当家怎么还没来?我都吃半天了,她要追求我,起码得拿出点诚意嘛!不然我随时都可能把她从名单里划掉的!”
李钰刚说完,就发现四哥的眼神变冷了,冷得像刀子,好似要把他的舌头给割下来。
他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勺粥!
不愧是四哥,翻脸比翻书还快!
今晚的容记注定是热闹的。
胤王与乔薇不欢而散后,又在山林里找寻了一阵,可惜没有发现确切的异样,天色又已渐暗,只得打道回府。
不久前多罗紫玉送了一份麻辣小龙虾给他,他一开始没吃,后面在刘太监的劝说下尝了两个,味道确实不错,着人回送了紫玉一份人参。
之后的几天里,紫玉每日都差人送龙虾去王府,口味一日一变,他虽不知龙虾是在容记买的,但路过容记时,那股熟悉的香味仍然将他勾了下来。
他一下车,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李钰与姬冥修。
姬冥修当然也看见了他,唇瓣浮现起一丝淡淡的嘲弄:“李钰,你七哥来了。”
“啊?七哥?七皇兄?”李钰凤眸圆瞪地望向了朝这边缓缓走来的胤王,手里的虾吧嗒一声掉了。
“九弟。”胤王打了招呼。
李钰心虚地站了起来,谁不知道他七皇兄与四哥是死对头啊?他是李家人,应该帮着自己七皇兄才对,可偏偏他更喜欢四哥——
与四哥出来吃东西,被七皇兄撞见,简直不要太尴尬。
胤王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肩膀:“有好吃的,怎不叫上皇兄?”
李钰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以为你很忙嘛,就没叫你了,我跟四哥……丞、丞相大人是偶然遇见的,不是约好的。”今天真不是!
胤王就道:“约好的也没什么,自家亲戚吃顿饭,皇兄还会怪你不成?”
你整张脸都写着你在怪我!
李钰求救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淡淡说道:“胤王要吃什么,这一顿我请。”
胤王不动声色道:“怎好让丞相破费?还是本王来请。”
姬冥修薄唇勾起:“难得胤王这么孝顺,既如此,本相便不与胤王争了。”
他咬重了孝顺二字,胤王的脸色变得有些精彩。
李钰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只油焖大虾藏进锅里,好强大的杀气,他好怕两个人打起来啊!他到时候到底帮谁嘛?帮四哥,公主娘会骂死他的;帮胤王,又太对不起自己与四哥的情义了……
呜呜,好纠结。
那边,胤王与姬冥修已经愉快地吃起来了。
没什么是一顿虾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两顿。
胤王要了一份十三香手抓小龙虾,他发现在吃虾的过程中,自己可以暂时忘记姬冥修是他敌人。
而姬冥修虽不能吃虾,不过今天尝了点甜甜的东西,心情不错,便也懒得与某人计较了。
一场弥漫着看不见的战火与硝烟的战争就这样诡异地平息了。
……
翌日,张家婶子与何家媳妇儿分别送来了自家地里摘的小菜——一个大南瓜与一篮子黄瓜。
黄瓜已经被现代网络玩坏了,看到那一篮子尺寸惊人的黄瓜时,乔薇险些误会了何家婶子的意思!
老秀才吃鱼吃上了瘾,白日让学生以鱼为名,写了篇作文,景云写得最好,从捉鱼到吃鱼,写得那叫一个精彩,仅仅是听他念都闻到了满鼻子炸小鱼的酥香,于是接下来的几日,溪里的小鱼遭了秧。
小龙虾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乔薇觉得自己不需要时时刻刻盯在那里,当然主要也是她把容老板的私房钱败光了,容老板正在气头上,她最好在外躲几天,躲到他气消了为妙。
“躲”在家中的乔薇也没闲着,村长自从得了一纸盐碱地改良之法后便像打了鸡血似的,满村子找荒地,村子里没了又去外村找,十里八乡都快被他找遍了,终于在隔壁村找到了一块又大又老的荒地,立刻将乔薇请了过去。
“老杨啊,这是我们小探花的娘亲,小乔!”村长介绍乔薇时不忘把景云拉出来显摆一圈。
杨村长惊讶:“探花郎?那个……乔景云吗?”
村长哈哈笑道:“是啊是啊!原来你也听说过我们景云呐!”
能没听说过吗?神童试第三名,才刚刚五岁,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参赛者,却获得了如此骄傲的成绩。
“我听说他妹妹也得了奖。”杨村长说。
敢让女娃娃跑出去与男人比试,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哈哈是呀,我们望舒的数学好嘛!”村长笑着道。
杨村长感慨地说道:“原来是探花郎与小神算的娘亲,难怪这么厉害,先前老吴与我说有个妇人懂开荒造田时我还不信呢!失敬!失敬!”
乔薇笑了笑:“是吴村长过誉了。”
村长忙道:“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的确很厉害嘛!”
几人客套了一番,杨村长便将二人带到自己村的荒地去了,这块地比乔薇的地还大,初步估计在二十亩以上,它并不挨着水库,是不是盐碱地也还有待考察。
“这块地老早就种不出东西了,小乔你看看是不是跟你那块地一样?”杨村长问。
酸性土壤一般颜色较深,多为黑褐色,而碱性土壤因为盐分高,偶尔会出现盐分外露的情况下,所以不少呈白、黄等浅色,土表经常还伴随一层白色的粉状碱性物质。
单从土质上看,这块地的盐碱程度并不明显。
乔薇找杨村长要了一瓢水。
自家村长不解地看着她:“小乔,这是干啥?”
乔薇把水倒入土中,解释道:“酸性土壤比较松软,浇水以后下渗较快,不冒白泡,水面较浑;而碱性土壤比较硬实,浇水后,下渗较慢,水面冒白泡,起白沫。”
村长看着那水比在自家地里的渗透速度慢多了,又见它一边渗透一边冒气了白泡,心知它八成就是小乔说的盐碱土了。
乔薇当初判定自家土地时并没有这么麻烦,自家地里长着厚厚的碱蓬,又结合老秀才种活了几株玉米的信息,很容易便推断出它的土壤特性,这块地“狡猾”一些,没那么多外露特征,但内里的土质是撒不了谎的。
“它真的还能种出东西吗?”杨村长难以置信地问。
村长拉了他袖子:“来来来,我带你到小乔的地里瞧瞧,你去看她的庄稼到底长得好不好!”
东村那块地杨村长是见过的,除了自己长出来的杂草,什么都种不活,可是当他再一次站到东村的田埂上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绿油油的一片真的是原来那块荒地吗?
乔薇说道:“高粱是比较耐盐碱的作物,所以很容易种活的,如果杨村长不想种高粱也没关系,花些时间与精力把土壤的盐碱度改善改善就成了。”
“你的意思是……种什么都可以?”杨村长的眼睛有些发亮,老实讲,他对高粱不感兴趣,他想种点别的。
乔薇点头:“但前提是先把土壤改良好。”
村长早把改良之法背得滚瓜烂熟了,正愁无用武之地,笑着拍拍杨村长的胳膊道:“这个咱们就不麻烦小乔了,走走走,到我屋喝酒去,我给你细说!”
十里八乡最不惹眼的村子,最不受待见的村长,也终于有向别人显摆的一天了。
乔薇笑着回了罗家,吃过饭,又上了一趟工地,房子的雏形已经出来了,正在盖瓦,郑师傅告诉乔薇,可以开始购买家具了,趁着师傅们都在,许多家具能帮着一起装,免得房子建完了,人走了,像找个装床、装柜子的都找不到人。
“你们可以自己打吗?”乔薇问,她记得现代许多装修公司是自己打柜子的。
郑师傅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手艺上肯定不如城里的师傅。”
房子都建得这么漂亮,家具太马虎,多不伦不类呀。
乔薇一寻思,决定再上京城一趟。
原本上次就该把家具挑选好了,谁知半路碰上恩伯府千金,被害进了大牢,希望这回别这么倒霉了。
五月三十这日,乔薇向老秀才请了假,带孩子们去了京城。
她依旧是带上了一罐松花蛋,并一罐自己新卤的羊肉,去四合院给了冥修。
大白天的,乔薇不指望能碰上他,准备把东西放了就走,绿珠拉住她道:“主子去月满楼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夫人若是不赶时间,在家坐会儿,奴婢差人去禀报主子;若是赶时间,直接过去也可以,买家具的地方恰巧在那儿附近呢。”
谁要找他?
她是来买家具的,又不是看男人的!
乔薇翻了个小白眼,带着孩子坐上了车行雇来的马车。
仍是上次那位老车夫。
老车夫道:“北街有几个出名的老木匠,我带你们过去。”
“我饿了。”乔薇正色道。
望舒眨巴着大眼睛,不是刚吃过饭吗?她都还没饿呢,娘亲饿得真快呀!
“那……夫人想上哪儿吃饭?”老车夫问。
“月满楼。”
……
月满楼贵为京城第一酒楼,每日都宾客云集,门庭若市,大堂内座无虚席,楼上的包厢更是无一空置。
最昂贵的一间碧水阁中,姬婉与姬冥修对角而坐,姬婉的身边空着一张椅子,似乎是有宾客未至。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有意思么姬婉?”
姬婉臭美地照了照镜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把乔家的亲给退了,既然退了,那你就是自由身,做姐姐的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天经地义。我知道你挑,普通姑娘入不了你的眼,所以我把人约来了,人家姑娘不惜名节前来赴约,你小子敢给我提前走掉,可别怪我不客气!”
姬冥修扫了一眼坐上的牌位:“非得把娘的牌位请出来?”
姬婉对着镜子补了一下唇红:“母亲不上镇,我镇得住你么?我警告你,别想溜走,母亲看着呢,想让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你就尽管给我溜。”
姬冥修无语望天。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姬婉心神一动:“是不是孟小姐?”
“回夫人的话,我家小姐来赴约了。”小丫鬟轻声细语地说。
姬婉笑着将人迎了进来。
这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户千金,姿容秀丽,仪态万方,举止优雅,谈吐不凡,性情也非伪装而出的温婉,而是骨子里便透着一股难得的书香之气。
孟小姐端坐在姬婉身边,温顺地低垂着眉眼,姬婉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不骄、不躁、不显、不怯,一切都恰到好处。
“怎么样?不比恩伯府千金差吧?”姬婉得意地问。
孟小姐含笑不语。
姬冥修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姬婉的脚在底下踢了踢他腿,给他使眼色。
姬冥修装作没看见,继续喝茶。
孟小姐心中尴尬,但良好的教养仍让她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姬婉笑着打了个圆场:“我弟弟就是这样,话不多,我是话篓子,家里说话的人都是我!”
孟小姐温婉地点点头。
这般温柔似水的女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啊,她弟弟只要不是个断袖就该动心了。不过,也不能怪弟弟眼界高,整日对着她这张国色天香的脸,还有什么庸脂俗粉入得了弟弟的眼呢?
若是不论容貌(孟小姐已经算是倾城国色了),只论涵养与家世,孟小姐是无可挑剔的。
孟小姐的祖父曾是戍守边关的北威将军,旗下十万北威军威风赫赫、战功累累,是除多罗将军外,大梁朝最被人称道的将领之一。多罗将军府他们是指望不上了,毕竟人家把大女儿许给了胤王,姬婉相信,不论胤王还是弟弟,都不愿做彼此的连襟。
孟将军虽比不上多罗神勇,可到底也握有实质的兵权,这样的联姻对象于冥修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姬婉笑着站起身:“我去方便一下,你们慢慢聊。”
当着她的面许是不好意思,等她走了,应该就放得开了吧?
姬婉把文熙公主的牌位往姬冥修面前一放:“别溜,别讲不该讲的话,母亲看着呢!”
孟小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姬婉,姬婉嫣然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走了。
她下了楼,乔薇才从转角处出来,好哇,这个闲着没事干的姐姐,又给冥修乱点鸳鸯谱!还把牌位都请出来了,亏她想得出来!
屋里只剩下二人,孟小姐不禁有些紧张,爹娘管得严,平日里莫说与男子私下见面,便是出一趟孟府都是极为稀罕的事,此番与丞相会面是得了爹娘同意,才与丫鬟一块儿出了门。
偏丞相不吭声,她也不能孟浪地先说。
“我姐是怎么和你们说的?”姬冥修终于开了口。
肯说话就好,孟小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夫人已经上门与我爹娘见了面,说是今日出来合一合八字,若是八字合了,这门亲事就定了。”
“孟小姐想嫁给我?”姬冥修淡声问。
孟小姐端庄温柔地说道:“亲事全凭长辈做主,珍儿不敢有意见。”
姬冥修面无表情道:“可是我不能娶孟小姐。”
孟小姐壮胆看向了他:“为什么?”
“因为……”
姬冥修话未说完——
吧嗒!
门被撞开了,一个肉呼呼的小糯米团子滚了进来。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刚刚太激动,她都跌倒了,好丢人哦!
孟小姐惊讶地看着房中的不速之客,这是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樱桃小嘴儿,漂亮得像个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小仙童。
“小仙童”嗷嗷叫了几声,委屈地扑进姬冥修怀里:“爹爹,我好疼呀!”
孟小姐手一抖,茶水洒了满身!
姬冥修倒是镇定,小没良心的在外偷听了那么久的墙角,忍到现在才出手都是奇迹了。他将望舒抱到腿上,温柔得像天底下所有慈父一样:“哪儿疼?”
“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望舒一股脑儿地把全身都指了个遍。
乔薇捂眼,这浮夸的演技,完全没继承你娘的真传啊!
姬冥修很是贴心地把她指的地方都揉了一遍,动作温柔,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在做戏还是真的疼惜,那声爹爹,是真的喊得他灵魂都冻住了,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世上有了孩子,牵挂得他心里都抽痛了一下。
“好舒服呀!”望舒在他怀里,舒适地眯起了眼。
这回不是在演戏了,是真的太舒服了,她都不想起来了。
孟小姐面色煞白地看着面前的一对“父女”,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丞相眼底的温柔不像在作假……
可是……
从来没听说丞相在外有了孩子啊?
“爹爹,我要吃糖!”望舒卖力地飙演技,顺便给自己谋点小福利。
姬冥修捏了捏她下巴:“我看看你的牙。”
望舒捂住小嘴儿,她有虫牙!
看着二人这么熟稔的样子,谁还会怀疑不是真正的父女?
孟小姐如坐针毡,捏紧帕子,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孟小姐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厢房了,在转角处碰到了乔薇,乔薇冲她莞尔一笑,她不认识乔薇,却觉得那笑别有深意,只是她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姬婉去楼下点了几样好菜,刚准备上楼,就见孟小姐面色惨白地走下楼来,她一惊:“孟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冥修欺负你了?那家伙就是满口胡话,你别千万别新他!”
孟小姐气愤地看了姬婉一眼:“夫人,我敬重您是丞相府千金,是国公府长媳,但你太让我失望了!以后丞相府的亲事也好,国公府的亲事也罢,都与我们孟家没有关系!”
姬婉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刀子:“你说什么呢?是冥修欺负你了是吗?你跟我来,看我怎么教训他!”
孟小姐挣开她的手,痛心疾首道:“你弟弟的情况你真的清楚吗?”
言罢,冷冷地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姬婉咬牙,臭小子!你又给我闯了什么祸?
乔薇进了包厢,望着一桌子琳琅满目却无人动过的菜肴,啧啧摇头,还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他们村儿里,吃条鱼都是稀奇,在这儿,鲍参翅肚根本没人稀罕。
她撇嘴儿:“桃花挺多啊,冥公子。”
姬冥修揉着望舒的小脑袋,揉得望舒打起了小呵欠,他道:“彼此彼此。”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当着母亲的牌位你也敢欺负人家孟小姐!我看你是欠收拾!”
门外突然响起姬婉的厉喝。
乔薇赶忙去抱望舒,要带俩小包子离开。
姬冥修却扣住了她的手。
乔薇的面色就是一变,低叱道:“放开!你姐来了!”
姬冥修玩世不恭地一笑:“爹都叫了,还怕多叫声姑姑?”
“姑姑?”什么意思?这家伙要让望舒喊他姐姐姑姑?搞什么鬼?他姐姐会撕了望舒的好么?!
替他解围是极限了,卷入他姐姐的漩涡那是不可能的,他姐姐不是傻子,她比那什么孟小姐难对付多了,万一看出端倪,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放开!”乔小薇额头都急出冷汗了。
姬冥修眉梢微挑,耍赖地说道:“不放。”
乔薇噎得半死:“你……你不放我咬你了!”
姬冥修把手腕递了过去。
乔薇简直气得没脾气了,这家伙的属性怎么这么多?不止流氓,还无赖啊:“你要找去找别人!京城多的是孩子,找个糊弄你姐还不容易?”
“就不。”姬冥修一本正经地耍赖。
乔薇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姬婉总是想揍他了,若她有个这么坑人的弟弟,她也想胖揍啊!
姬冥修一只手将望舒抱得紧紧的,望舒也抱住了他,两只肉呼呼的小手,抓住他衣襟,她的手刚在地上摸过,脏兮兮的,抓得姬冥修的白衣上瞬间出了好几个黑手印。
“你衣服都脏了!”
“洗洗就干净了。”
乔薇炸毛:“我特么救了你,你却来坑我!”
姬冥修在望舒的小额头上亲了一口:“我女儿,叫爹了,就是我的。”
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有这种神经病?
“望舒,下来!娘带你去吃糖葫芦!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呼……呼……”
回应乔薇的是一连串欠揍的小呼噜,望舒已经很不争气地睡着啦!
乔薇急得跺脚!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又抢不过冥修,恼怒地瞪了冥修一眼,拉着儿子跑了出去!
女儿啊,对不住了,你自求多福吧,不能为了你一个,把你哥也搭进去。
娘会来救你的!
姬婉一上楼,便看到一大一小两道飞奔的背影,但她没想到那么多,臭着一张脸进了厢房:“臭小子!不给你点教训你都忘记谁是你姐——”
话到一半,她看见了在冥修怀里不知何时多出来孩子,那孩子粉嘟嘟的,肤色嫩白,五官精致,睫毛卷翘,熟睡的样子,宛若一朵在冥修怀中盛放的小粉莲。
【第九十三章】搞定姑姑
姬婉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也从未见过弟弟抱过任何一个孩子,事实上,姬冥修不算一个很有爱心的人,性子甚至有些冷淡,逢年过节院子里来了孩子,总被他嫌弃,别说让他抱了,不被他那张冰块脸吓哭就不错了。
这小姑娘是怎么睡着的?不会是吓晕了吧?
再看姬冥修的神色,那股不经意间散发的宠溺,又让姬婉觉得弟弟应该没有吓她。
姬婉的目光落在了姬冥修胸前的小黑手印儿上,弟弟是最爱洁不过的人,竟能容许一个孩子在他身上如此放肆,这孩子是谁?
“哪儿来的孩子?”姬婉问。
她声音不小,好在望舒睡眠好,雷打不醒,上次乔薇与黑衣人、吴大金在院子里缠斗,景云都被惊醒了,她还在呼呼大睡,乔薇兜着她翻山越岭,十七抱着她飞檐走壁,她统统没有醒来,姬婉讲上几句话,自然更吵不醒她了。
姬冥修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蛋:“我的。”
“你的?”姬婉一脸不信。
姬冥修看着她,神色从容:“就是我的。”
姬婉斜睨了他一眼:“你几时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居然在民间有了孩子。”姬冥修面不改色地说。
姬婉呵呵一笑:“玩笑别开太过了啊,我不是三岁孩子,别以为随随便便找个孩子就能把我给糊弄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今天吓跑了将军府的小姐,京城还有尚书府的小姐、国公府的小姐、大学士府的小姐……你有本事就雇个孩子把她们全都吓跑,不过我可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二十七了,再不成亲生子,姬家的继承人就要易主了。”
这话并非姬婉危言耸听,姬冥修除去大梁朝丞相的身份之外,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姬家长房长孙,姬家数百年望族,其传承远非寻常世家可比,姬冥修贵为长房长孙,自然有责任将姬家的香火继续传承下去,可他都这个岁数了依旧没有成亲,实在有些让人怀疑他某方面的能力啊。
姬家的传承可不能交到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手中。
老太太如此着急地撮合他与乔玉溪,又何尝不是怕他失去了继承人的位子?
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与老太太头发都愁白几根了,他倒好,跟个没事人似的,成天变着法儿地糊弄她们,她们容易么真是!
姬冥修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是还有三年?”
“你二十岁的时候就和我这么说,不是还有十年?二十五岁说,不是还有五年?哦,现在你和我说,不是还有三年?三年之后呢?你又准备怎么说?”姬婉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姬冥修看了看怀中的小豆丁:“这不是有一个了么?”
“少糊弄我!”
“没糊弄你。”
姬婉看看睡得流口水的小家伙,又看看自家弟弟,不知为什么,想到了弟弟小时候,其实也是个傻呆呆的小二货,就不知怎么长着长着,长成了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真是……你的?”姬婉狐疑地问。
“嗯。”
姬婉眯了眯眼:“跟谁生的?”
“她娘。”姬冥修从容不迫地说。
姬婉没好气地道:“我当然知道是她娘!我是问你,她娘是谁?哪家的千金?多大?是死是活?你俩怎么好上的?!”
姬冥修睨了睨她,淡道:“你问题有点多。”
姬婉还是有些不信这家伙是自己弟弟的,但她心里又迫切地渴望她是,一则,这孩子实在生得可爱,二则,她的存在起码能证明弟弟某些方面的能力没有问题,那些嚷着要换继承人的族老们可以歇歇了。
姬婉眸光动了动:“她娘是谁?我要见她。”
……
却说乔薇拉着儿子逃出厢房后,从另一侧飞一般地下了楼,又飞一般地溜进了巷子,坐上马车,让老车夫将马车驾走了。
这实在不能怪她脚底抹油,而是姬婉太来势汹汹,一个弄不好,要见望舒的娘,那她可想溜都溜不掉了。
都怪那家伙,自己帮她解决了孟小姐,他却拐走了她女儿!
真想打死他!
景云看了看娘亲仿佛要黑成锅底的脸,懵懂地问道:“娘,妹妹还会回来吗?”
虽然妹妹总霸占娘亲、霸占小白,又懒又笨,但他还是好喜欢妹妹,不想和妹妹分开。
乔薇摸了摸儿子脑袋:“妹妹当然会回来,她只是帮冥叔叔一个忙,等帮完了,冥叔叔就会把她送回来了。”
不送回来,自己就去把她偷回来!
女儿是她的,谁都不能和她抢!
亲爹也不能。
何况那家伙又不是望舒亲爹。
天色还早,冥修那边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与其干等,不如先去逛逛家具,若是逛完了他还没把望舒送回来,她便上四合院等等,他总该会去那边的。
“关师傅,咱们去看家具吧?”乔薇挑开帘子道。
关师傅笑道:“好嘞,坐稳了,这就去!”
京城买家具的地方挺多,最有名的在城北。月满楼也在城北,却是在城北的北一街,卖家具的铺子则在北二街,一街、二街之间仅仅隔着一排鳞次栉比的商铺,比起镇上的乱摆乱建,京城有序多了,时不时还能看到佩戴大刀四处巡防的官差。
“咦?娘,那是什么?好大!”景云挑开帘幕,指向一个卖油炸食品的小摊,桌上摆几个着比盘子更大的金黄色圆球,球表沾了白芝麻,看上去十分诱人。
没想到这个朝代也有大麻球,家乡的味道啊。
乔薇微微一笑:“那是大麻球,糯米做的,想吃吗?”
“甜的吗?”景云问,他与妹妹一样爱吃甜食,不过他不会藏两块糖在枕头下,半夜偷偷地吃,妹妹的虫牙就这么来的。
乔薇点头:“是甜的。”也有一点点的咸味,是大多数孩子喜欢的味道。
乔薇让关师傅把马车停在一边,自己则领着景云下了车。
排队的人不少,母子俩等了小半刻钟才终于轮到。
乔薇看着锅里的大麻球:“老板,多少钱一个?”
老板道:“五十文,白芝麻黑芝麻?”
一个路边摊的麻球而已,居然就卖到五十文一个,乔薇咂嘴,不愧是京城,什么都能卖出天价!
乔薇从钱袋里掏出一百文,放在桌上:“我要两个,黑芝麻白芝麻都放一点儿吧。”
老板把新揉好的面团放进两个芝麻盘里滚了滚,随后放入了油锅。
两个大麻球很快做好了,乔薇给老车夫送去一个。
老车夫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午饭吃得够好了,哪儿能再要她东西?
乔薇笑了笑:“一点路边摊的小吃,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您别与我客气了,只当尝尝鲜。”
老车夫看得出乔薇不是在客套,便道了谢收下了。
乔薇与儿子找了个位子坐下。
麻球已经有些凉了,脆脆的、甜甜的,芝麻一嚼满口香,糯米又软又粘,很是可口。
它看着大,里头却是空心的,景云吃完一个,意犹未尽,乔薇又买了一个,与他一块儿分食了。
吃得略多,有些油腻,旁边的摊子恰巧是卖绿豆汤的,乔薇买了三碗。
吃饱喝足后,关师傅将马车驾去了北二街。
北二街上住着一些回纥商贩,穿着少数民族的衣裳,店铺也妆点成别具一格的式样,令人耳目一新。
“你往前一直走,从中间开始,一直到把这条街走完,都是卖家具的!”老车夫给指了路,乔薇牵着儿子的手下了马车。
北二街的另一端,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停在了入口。
车夫放了凳子,林妈妈先下车,随后将徐氏扶了下来,再要伸手去扶小少爷,乔玉麒自个儿蹦下地了!
徐氏嗔道:“别摔着了,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乔玉麒噘嘴儿道:“我有好好走路啊!您看,我不是走得挺稳的嘛!”
徐氏被他逗得没了火气,点点他脑袋:“待会儿跟紧我,别自己溜不见了,知道吗?”
“知道啦!”乔玉麒“乖乖”地应下。
徐氏也是来买家具的。
乔玉溪出狱后不久便大病了一场,不知是在牢里累的,还是被老太太给吓的,总之高热了几天几夜,怎么吃药都不好,她无法,从外头请了个道长进府做法。
道长在正院转悠了一圈后,告诉她正院风水不对,让她把前院与几个孩子的房间修整一番。
修整就意味着许多旧东西都不能用了,得添新的,她便带着儿子上街采买了。
徐氏拿帕子擦了擦儿子头上的汗:“道长让给你和你姐姐的房里添个屏风,待会儿你自个儿挑,有喜欢的告诉娘。”
乔玉麒咧唇一笑:“知道啦!”
说完,一转身,拉下了脸,他一点儿也不想买家具,不过是在家闷得无聊才与母亲出趟门,早知道是逛家具,他倒是宁可在家对着乔玉溪那个病秧子了。
徐氏挑东西慢,一把椅子也能看上大半天,加上一个更能看的林妈妈,一家铺子没小半个时辰出不来。
乔玉麒直翻白眼,他是哪根筋不对呀?为什么跟出来?简直比在家更无聊好么?在家念完书,好歹还能找二哥玩一玩,在这儿能干嘛?
“你这椅子是黄梨木的吗?我怎么瞧着不像……”
徐氏不紧不慢的声音自店里传来,乔玉麒站在门口,打了个呵欠,一转头,看见一个孩子进了斜对面的铺子,那孩子穿着天青色府绸长衫,眉目精致,像个上京赶考的小秀才,人群涌动,却一眼就能看到他。
乔玉麒皱了皱小眉头,如果他没认错,那小包子好像是神童试上赢了他的小探花?
咦?小探花怎么会在这儿?
恩人姐姐是不是也在?
乔玉麒很快便将徐氏的告诫抛诸脑后了,小腿儿一迈,一溜烟儿地追了上去!
等徐氏选完了椅子回头看儿子时,哪里还有人影?
京城的家具铺子不仅大,还漂亮,东西都是成套地卖,展品也齐全,不同材质、不同款式、不同价位,一目了然。
乔薇前世便喜欢中式风的家具,只不过她是门外汉,不懂行不会挑,都是承包给了装修公司,她只负责拎包入住,这辈子可没这么豪。
乔薇停在一个小屋子一样的围廊式拔步床前,问:“这个怎么卖?”
老板走上前,和颜悦色道:“夫人眼光真好,这是咱们店刚打出来的拔步床,是上等的紫檀木做的,两名老师傅凿了整整三个月,又花半月刷了三遍新漆才完工的。”
乔薇一听花了三个半月才完工,便有些预感不妙,果真下一瞬就听老板道:“今天的开张生意,夫人若果真喜欢,就便宜卖给夫人了,五百两吧。”
五、五百两?!
这只是一个床啊!
她建个房子才五十两呢!
“老板你不厚道啊,欺负我外地来的是不是?一堆破木头你也好意思喊出天价?你把木材给我,我不用三个月,一个月就给你凿一模一样的来!我不收你五百两,就收你一百两怎么样?”
气死她了,她全部家当加起来五十两都没有,他可真敢喊呐!
老板一听她这口气,大致猜出她没钱了,暗暗翻了个白眼,看她衣着朴素,但气度不凡,以为是哪个官宦之家的夫人呢,敢情是个穷光蛋啊。
老板没了招待的兴致:“夫人想要便宜的,就去城西吧,那儿有条街,挺适合夫人的。”
城西是京城最贫困的一个区,说是贫民区也不为过,那儿的东西能有什么好货?
这老板可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乔薇淡笑一声道:“就冲你这态度,我有钱也不买了。”
老板不屑笑道:“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那边,新进来了几位客人,老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哎哟哎哟,孙夫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乔薇带着儿子出了铺子,这种势利眼,求她她也不来了。
“姐姐!真的是你呀!”乔玉麒笑容可掬地跑了过来。
乔薇看到满头大汗的乔玉麒,先是一怔,随即微微地笑了:“怎么是你啊小男子汉?你也来买家具?”
“我才不买呢!我是被骗出来的,烦都烦死了!”乔玉麒不耐地抱怨了几句,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姐姐,你今天去我家吧!我上次就说送你画像,可是我没想到今天出门会碰见你,所以没带在身上,你去我家拿吧!”
这孩子,那不过是句客套话,他还当真了。
乔薇拍拍他小肩膀道:“画像你替我保管吧,我怕我弄丢了。”
乔玉麒心直口快道:“你丢了我再画一幅呗!”
乔薇张了张嘴:“可是若被别人捡去,多不好,你说呢?”
乔玉麒想了想,是这么个理,遂点头道:“那行,我先替你保管着。”顿了顿,又道:“要不,你把你家告诉我吧,我给你送过去!我不会弄丢的!”
乔薇快要被这孩子的执着打败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姐姐与她是个什么水深火热的关系?与她来往,就不怕他姐姐削了他吗?
想起冥修那个那种强势的姐姐,乔薇为乔玉麒深深地捏了把冷汗。
“姐姐姐姐,我请你和弟弟吃东西吧!”乔玉麒拉着乔薇的袖子说。
叫她姐姐,叫她儿子弟弟……
乔薇扶额一笑:“……好意心领了,不过真不用,我们刚刚吃了两个大麻球,都撑坏了。”
“啊?”乔玉麒失望极了,他就是想请恩人姐姐吃顿饭,怎么每次都这么难呢?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他可怜巴巴地问。
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你姐姐,所以不方便与你深入交往,但我又不能跟你明说,以免挑拨了你和你姐姐的关系。
乔薇正犹豫着怎么与这熊孩子解释时,徐氏慌慌张张地走来了:“玉麒!玉麒!不是让你别乱跑吗?你怎么不听话?你快吓死娘了知道吗?一会儿不看着就乱跑,上次跑到人家马蹄子底下险些丧命,这回又满大街溜达,碰上人贩子怎么办?”
乔玉麒卖乖道:“娘,我没乱跑,我是看到姐姐了,来和姐姐说会儿话。”
“姐姐?你姐姐不是……”徐氏说着,目光扫向一旁的乔薇,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孔时,瞳仁就是一缩,她没看错吧?这人是……大乔氏?
大乔氏不是被林妈妈拐进青楼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毫发无损,还带着她儿子?
徐氏的心底泛起惊涛骇浪,不是她定力好,这会儿怕是已经腿软了,事实上,已经有些软了。
乔薇不动声色地看了徐氏一眼:“夫人每次看见我都好像很惊吓,我做了什么让夫人感到恐惧的事吗?”
徐氏的喉头艰涩地滑动了一下,宽袖下的左手紧握成拳头,努力让自己恢复一贯的冷静:“玉麒,你去店子里等我,别乱跑知道吗?”
又支开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乔玉麒哼了哼,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前走去,与景云擦肩而过时拉住了景云的小手:“走,哥哥带你去吃咸豆花。”
咸豆花的摊子就在附近,景云回头看向乔薇,乔薇点头,他才随乔玉麒去了。
看看人家孩子才五岁便这么懂事听话,再看看自己儿子,一天不与家里对着干就浑身长刺儿,徐氏心里那个不平衡啊。
“夫人有话对我说?”
乔薇淡淡地打断了徐氏的思绪,徐氏意识回笼,搜肠刮肚,半晌才一脸愧疚地说:“上次的事真是抱歉。”
乔薇淡淡一笑:“夫人指的是什么事?半年前的陈年旧事,还是本月京兆府的事?”
徐氏的眼神闪了闪:“都有,都有,我女儿与夫人之间好像有些误会……”
乔薇打断她的话:“夫人何必呢?你儿子不知情你也不知情么?我跟你女儿水火不容,你不用装出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你心里根本就不愧疚,只怕还觉得我在牢里没有关够,恨不得再把我塞回去吧!”
徐氏当即噎住,这丫头……怎么连她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乔薇接着道:“你们家,我就看你儿子还算顺眼,所以,收起你的虚伪,咱们谁也别白费力气,日后看到了权当不认识,不必上赶着讨嫌,你清净我也清净。”
徐氏没料到对方会讲出这样一番直白的话来,大乔氏尽管从前也不亲近她,但那只是性子傲了些,瞧不上庶出的几房,绝没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要不是对方的容貌、声音与从前一模一样,徐氏几乎要以为这不是大乔氏了!
那边俩个孩子吃得差不多了,乔薇走过去,拍了拍乔玉麒的小肩膀:“小男子汉,我走了,后会有期。”
乔玉麒抱住她胳膊:“别嘛,姐姐,你再陪我玩会儿嘛!”
瞧儿子对大乔氏的黏糊劲儿,徐氏险些背过气去,他对自己亲姐姐能有对大乔氏的一半,姐弟俩都不至于闹成仇人!
乔薇最终带着儿子离开了,徐氏让车夫看紧儿子,自己则将林妈妈拉到巷子里,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是怎么办事的?她现在还好好儿的呢!又上京城了!”
林妈妈大骇:“怎么……怎么会?她明明被送进青楼了呀……”哪个进了青楼的女人能逃出来?几颗药丸下去,一辈子的清白都毁了,那种地方就是女人的炼狱,根本没有逃脱升天的机会——
想到了什么,林妈妈的面上掠过一丝惊恐,“丞相大人把她救出来的?”
徐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我瞧着不像。”
林妈妈眼神微闪:“夫人的意思是……”
徐氏沉吟了一会儿:“你们那天是不是抓错人了?你看她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像是进青楼受过惊吓的吗?”青楼被她惊吓还差不多!
林妈妈弱弱地吸了口凉气:“应该不会啊。”
她仔细交代了车夫,一定要等对方多跑几次再下手,以免误伤了别人,误伤别人不打紧,放过大乔氏就惋惜了。
徐氏摆手:“算了,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眼下的难题吧,丞相拿回了婚书,更肆无忌惮了,我可不想她嫁入丞相府!”
林妈妈嗤道:“就凭她也想嫁入丞相府?夫人您忘了她是个寡妇么?她与胤王私通在先,与别人私奔在后,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嫁入丞相府?”
徐氏烦闷地揉了揉帕子:“与胤王的事咱们敢捅出去吗?捅出去了她的身世也就曝光了,沈氏的嫁妆也守不住了。至于你说的与别人私奔,我看丞相口味独特,可是丝毫不介意呢!”
好好儿的黄花大贵女不喜欢,偏喜欢一个生过孩子,这才是丞相这么多年不娶妻的原因吗?早知道,她也叫她女儿嫁一次人得了!
林妈妈垂眸,轻轻地笑了小:“夫人莫急,奴婢瞅着这件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氏冷哼:“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看看你做的好事!”
林妈妈笑道:“上次是交代给了车夫,许是天儿太黑,车夫弄错了,这回夫人亲自上阵,保准万无一失!”
徐氏指了指自己:“我亲自上阵?你想让我上阵做什么?别是让我给她投毒,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林妈妈嗔道:“瞧夫人说的,奴婢怎么舍得叫夫人以身涉险呢?奴婢这法子,绝不是什么旁门左道,而是光明正大地伸张正义。”
徐氏不明就里,但俨然来了几分兴趣,抚了抚帕子道:“且说来听听。”
林妈妈问道:“夫人可还记得老爷这次被关进哪个大牢了?”
“大理寺,怎么了?”徐氏道。
“那大理寺卿为何人?”林妈妈又问。
徐氏蹙眉:“安国公府长子林书彦,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我可不记得他认识大乔氏。”
林妈妈一笑:“与他自然无关,不过……夫人您再想想,林书彦的妻子是谁?”
“他妻子不就是姬家千金,丞相的亲姐姐姬婉?”徐氏似是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她,“你是想让我……走姬婉的路子?”
林妈妈笑着点点头:“这位丞相府的千金可不得了,当初姬老夫人极力撮合丞相与大小姐时,就是她死活不同意,她为啥不同意啊?还不是因为大乔氏当初做了对不起丞相的事?她连带着把咱们整个恩伯府都恨上了,您说说,就她这样的,要是知道了丞相的相好就是大乔氏,她会放任不管吗?
您也不必担忧她会把大乔氏的身份捅出去,她对大乔氏的恨可不比咱们少,她愿意看着大乔氏夺回沈氏的嫁妆,风风光光地做回人上人吗?”
徐氏冷冷一笑:“没错,若说整个京城还有谁不待见大乔氏,非姬婉莫属了。你去一趟安国公府,就说我在……”四下看了看,望着一旁的茶楼道:“我在远客茶楼等她,事关丞相大人,请她务必过来一趟。”
马车晃悠晃悠地在道路上行驶着,“一家三口”坐在车厢内,小包子坐中间,左手边是姬冥修,右手边是姬婉。
“来,张嘴。”姬冥修夹了一颗核桃,挑出核桃仁,喂到望舒嘴边。
望舒张牙舞爪,张开“血盆大口”:“大灰狼要吃掉小怪兽啦!嗷——”
一口将核桃仁咬进了嘴里。
姬冥修被逗笑。
姬婉有些诧异。
随后,姬婉偷偷地看望舒,望舒嘴里都被小食塞满了,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胖松鼠,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长得像娃娃,红嘟嘟的小嘴儿上有口水流下来,可爱极了。
姬婉不会承认,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单冲这颜值,就该是姬家的孩子。
吃完了,望舒小影后奶声奶气地说道:“爹爹我要喝水!”
“水在姑姑那边。”姬冥修说道。
望舒转头,笑眯眯地看向姬婉:“姑姑我要喝水!”
喊得倒是顺口,但我承认了吗?
姬婉瞪了姬冥修一眼,姬冥修笑而不语,她放下手中的折扇,给望舒倒了一杯凉水。
望舒咕噜咕噜地喝掉了,喝得满身都是,姬婉拿出帕子擦了她嘴上与身上的茶渍,望舒睁大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
“姑姑好看呀!”望舒甜甜地说。
“你教的?”姬婉瞪姬冥修。
姬冥修摊手,他可没有,小丫头拍马屁的本事根本就是无师自通。
姬婉扬起下巴,睨了望舒一眼:“小家伙,我跟你娘谁更漂亮?”
“当然是姑姑啦!姑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娘亲第二!我第三!”说谎完全不带打草稿哒!明明在她心里,自己是第一美哒,娘亲第二,姑姑才是第三!
姬婉哪里料到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会套路人了,捏了捏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唇角一勾:“算你有眼光。”
小马屁精扑进了姬婉怀里:“姑姑你好香呀!”
姬婉得意地说道:“那是,我用的是极品宁香,采百花晨脂、四季雨水、雪山莲蕊所制,价值千金,当然香了!”
望舒拍手:“哇!姑姑你好厉害!”
姑姑说的什么呀,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姬婉被夸得飘飘然,没办法,她本身就是个颜控,看人也全凭一张脸,长得丑的怎么巴结她都没用,而像望舒这么漂亮的,随便讲两句她都十分受用,她拿出镜子照了照:“喜欢我就送你一盒。”
望舒摇头,认真地说道:“娘亲说不可以随便要别人东西的。”
“姑姑是别人吗?”
姬冥修眉梢一挑。
姬婉还没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承认了这小家伙的身份。
果真应了那句话,没什么是一个小马屁精解决不了的,一个不行,那就两个。
一路上,望舒姑姑长姑姑短,把姬婉哄得晕头转向,到达北二街时,姬婉已经彻底不记得自己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找望舒她娘的了!
乔薇与景云逛了一圈,腿都快走断了,为什么逛街这么累,明明她去镇上徒步十里都没问题的!
乔薇看了一眼同样累得直喘气的儿子,眸光一扫,看见了斜对面的茶楼:“进去歇会儿吧。”
景云点头。
母子俩走向了茶楼。
二楼临街的厢房中,徐氏正静静地等待着姬婉,她相信不论姬婉多忙,都一定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毕竟长姊如母,在姬婉心中,丞相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奈何她等了半天,等得自己都要不耐烦了,也不见林妈妈与姬婉的人影。
店小二见她久坐未饮,以为她不爱清茶,便道:“夫人,我们这儿有煮的酥油茶,您要不要尝尝?”
徐氏望着大街,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店小二下楼,舀了一碗新出锅的酥油茶,配着一盘茉莉糕端了上来:“夫人请用。”
油乎乎的,看着怪恶心,闻着也难受,徐氏嫌弃地皱了皱眉,继续看向街道,生怕错过姬婉。
谁料,她没等到姬婉,倒是等来了乔薇与景云。
想起大乔氏抢了她女婿,又想起女儿因为大乔氏坐了十几天的牢,如今都卧病不起,徐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大乔氏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愧疚,也的确觉得大乔氏在牢里没有关够,恨不得再把大乔氏塞回去。
但她塞得回去吗?
每次都被大乔氏躲过了。
大乔氏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呢?难道是沈氏阴魂不散,在暗中庇佑她女儿?
她偏不信这个邪了!
徐氏凑近窗子,往下望了望,行人不多,除了乔薇母子,便只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徐氏拽紧了茶碗,将一碗油乎乎的酥油茶从窗外泼了下去!
恰巧此时,姬婉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姬婉从车上走下来。
乔薇一见是她,暗叫不妙,拉着儿子脚步一转,拔腿就跑!
姬婉走进茶楼,一碗分量十足的酥油茶,就这样兜头兜脸地浇在了姬婉身上……
【第九十四章】儿子
姬婉被泼到的一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是个连一根断发都容忍不了的人,眼下却被泼成了菜兜子!浓郁的酥油味与宁香脂粉味混在一块儿,简直让她胃里一阵翻滚,只差没当场吐出来!
血液急速回流,冲上头顶,七窍生烟,脸也涨红了,脖子也涨粗了,双拳紧握着,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谁?
谁这么大胆,敢往她头上泼脏水?!
她冷冷地抬头来,看到了比她更加震惊的徐氏。
徐氏实在不明白这位夫人是打哪儿杀出来的,她刚刚明明瞄准的是大乔氏,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大乔氏母子不见了,反倒这位夫人从地里长出来了!
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在乔玉溪与姬冥修谈婚论嫁之前,徐氏从未与姬家人有过交集,即便是后面两家有了一些来往,却因姬婉的拒绝而一直没能与之会面,故而当徐氏心心念念的姬婉站在她面前时,她竟丝毫没认出对方的身份。
不过,当姬冥修抱着一个孩子从马车上走下来,走到姬婉身边,也抬头看向她时,她似乎猜出什么了。
姬冥修递给姬婉一方帕子。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姬小姐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原本冷清不已的街道像是刮了阵风儿似的,把看热闹的人全都给吹来了。
姬婉冷冷地扫了一眼围观的群众,拿过姬冥修递来的帕子,怒气冲冲地上了楼。
徐氏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从窗户里飞出去。
姬婉很快便来到了徐氏的厢房,几步迈至徐氏跟前,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徐氏脚边。
徐氏吓得跳了起来!拽紧帕子,退到了窗边,只需稍稍一推,她就能跌下去。
她惶恐地看向姬婉:“对不起,林夫人,我不是故意的……”
“哦,原来认识我。”姬婉冷笑,声线陡然一沉,“那你还敢泼我?!”
徐氏无法告诉姬婉我泼的不是你,是别人,这不是明摆着在说姬婉自己倒霉么?
定了定神,徐氏道:“我刚刚在窗边喝茶,一不小心手滑,就泼了下去。这次是我不对,我向林夫人赔不是!”
姬婉冷声道:“一句不是就完了?我姬婉好欺负是不是?全京城想泼我姬婉的人都能从城门排到滇都去了,我今天原谅了你,改天别人都来效仿你,我到底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啊?”
姬婉的人缘,尤其女人缘,有些一言难尽。
“林夫人,不论你信不信我,刚刚的事真的是个巧合,我绝无针对你的意思。我今天原本就有事找你,已经差了人上国公府……”
姬婉指了指自己满头污渍:“这就是你找我有事?哪家哪户的?报上名来!”
徐氏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跟大乔氏置什么气呢?明明都抓到能扳倒她的机会了,结果这么一闹,不好办了。
自报家门吧,恐姬婉误会;瞒下身份吧,姬婉又不是查不出来,真是进退两难呐!
徐氏硬着头皮道:“我是乔院使的内人,冒犯了林夫人,请林夫人见谅。”
“乔院使的内人?难怪泼我呢!是不是记恨我弟弟把你女儿和你丈夫弄进大牢了?对了,我丈夫是大理寺卿,当初不听你们求情、不卖你们面子、不让乔院使被保释出狱的人就是他!你挺有种的啊,都报复到我头上了!”
瞧瞧瞧瞧,她就知道姬婉会误会!
她冤枉啊,她可从没想过去报复姬婉,姬婉与整件事毫无干系,她吃饱了撑着才会把气撒到姬婉头上!
姬婉冷笑:“我从前总不赞成你女儿与冥修的亲事,你也恨惨我了吧?是不是觉得冥修退婚的事都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的?”
又多了一条作案动机!
徐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真真儿是要头疼死了!
徐氏最终被衙门的人带走了,为避嫌,姬婉叫的是京兆府的衙门,其实,不过是不小心泼了一杯酥油茶,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姬婉非得追究,衙门的人又有什么办法?
一直到被衙门的官差拽出茶楼,徐氏也没得到“聊聊”大乔氏的机会。
姬婉被泼了一身脏,继续见人是不可能了,对着望舒叮嘱了一句“我改天再去看你娘”,便坐上马车回了国公府。
姬冥修抱着望舒在北二街溜达了一圈,在一家小面馆找到了母子二人,乔薇点了两碗冰镇绿豆汤,正与儿子大快朵颐地喝着。
姬冥修抱着望舒坐了过去。
望舒好一会儿没见娘亲了,腻歪地扑进了乔薇怀里,一阵撒娇。
乔薇本想训训她的,演个戏还能在人家怀里睡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她亲爹呢!但她这么黏啊黏的,小脑袋在乔薇颈窝蹭来蹭去,把乔薇的一颗心都给蹭化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乔薇点了点她小脑袋,“喝绿豆汤吗?”
望舒点头如捣蒜:“喝!”
乔薇把望舒放到凳子上,与儿子并排坐好,景云很贴心地喂了她一勺:“甜吗?”
“甜!”望舒笑嘻嘻地说。
乔薇拿了一把干净勺子给她,她与哥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两个小的喝一碗就够了,乔薇打算给姬冥修再点一碗,但一想起他一个连隔夜菜都不吃的人,这种小店的绿豆汤也不知入不入得他的眼:“你喝吗?喝的话给你点一碗。”
“不必麻烦了。”姬冥修说道。
乔薇以为他是不喝的意思,哦了一声,埋头去喝自己的,哪知刚刚舀起一勺,便见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探过来,轻轻地拿走了她的勺子,也端走了她的碗。
碗是白瓷碗,勺是白瓷勺,有些瑕疵,看得出十分廉价,然而被这样一只手拿着,只觉白瓷突然玉润了清光,连那细微的瑕疵都有了美感。
他喝了一口:“是挺甜的。”
也不知说的是汤,还是她吃过的勺子。
“那是我吃过的。”乔薇提醒。
姬冥修看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那也是我吃过的。”
乔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当他指的是勺子,心道你什么时候吃过我怎么不知道?在触碰到他落在她唇上的眼神后,脸唰的一下红了!
吃过东西,姬冥修结账,很大方地赏了对方一个小元宝。
乔薇肉痛地心抽抽,败家啊败家,知不知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一百个鸭蛋、一百斤白面、一百斤大米、十斤猪肉、十斤牛肉并十斤羊肉了,这么多粮食,够一户农家吃上几个月,甚至更久,因为舍不得买肉,都会折合成米、面。
罢了罢了,这种功勋世家的太子爷,怎么可能理解生活在最底层的悲哀?
他生来就高人一等,即便自己不奋斗,也会一世无忧,哪像她一个小寡妇,起早贪黑地做事,一人当成三人用,到头来,却连张拔步床都买不起。
上了马车,景云有些困了,乔薇抱着他,抚摸着他脊背,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望舒刚刚睡过,甭提多兴奋,趴在车窗上东张西望。
乔薇很沉默。
姬冥修往她身旁靠了靠:“还生气呢?”
乔薇不说话。
姬冥修看着她:“真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把你女儿‘掳走’了试试?
不过其实……也没那么气。
确切的是说,是她已经气过了,她之前一直不知道他娘亲过世了,还在纳闷他姐为何还总揪着他的亲事不放,现在知道了,也就理解他姐姐的做法了。
坐下来仔细一想,当时那种情况,换做自己可能也不会比他做得更好。他姐姐性子太倔,不来一招狠的,势必不能断了她的念头。
况且,是她把望舒递到他跟前儿的,也是他让望舒帮他砍烂桃花的,真要怪,就怪她自己出了馊主意。
只是,不气归不气了,样子还是得做做的,免得他以为她好欺负。
姬冥修看着她故作生气的样子,唇瓣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马车路过了卖家具的铺子,姬冥修善解人意地问:“家具看好没?再去看看?”
还是……不了,全都买不起,看了也白看。
“不用了,已经看好了。”她一本正经地说。
“定了?”姬冥修问。
“定了!”她一本正经地点头。
姬冥修唇角一勾:“定了就好。”
车轮子又咕噜咕噜地转了一阵,马车驶离了繁华的北街,驶入相对空旷的平阳大道,一路往南而去。南边不仅有回家的南城门,也有姬冥修的四合院。
景云在乔薇怀里睡得香甜,他不打小呼噜,呼吸均匀而安静,一张脸比妹妹的更精致迷人。
望舒站在姬冥修这边,将侧面的车帘掀得老高,小身子趴在车窗上,欣赏着不断后退的风景,兴奋得哇哇叫。
“嘘——”乔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哥哥在睡觉呢。”
景云睡眠浅,容易被吵醒。
望舒回头看了哥哥一眼,见哥哥果真睡着了,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巴,随后继续趴在车窗上,张大嘴,无声地呐喊。
姬冥修的胳膊圈住她小身子,以免她一个兴奋蹦了下去。
望舒说不清自己的兴奋是因为看见了沿途的风景,还是因为被“爹爹”护在臂弯里。
反正她就是好开心,好想蹦好想蹦呀!
望舒蹦得厉害,可不论她怎么蹦,都有一只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护住她。
乔薇看着这一幕,心头微微触动,她也许并不需要一个丈夫,但她孩子,需要一个父亲。
姬冥修的大掌覆了上来,于宽袖下,握住了她的手。
乔薇动了动,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握得更紧。
儿子在她怀里甜甜地睡着,女儿在他臂弯里兴奋地蹦着,她的手被他宽厚而温暖的大掌包裹住。
谁也没有说话,静谧的马车内,无端浮动起了一丝陌生的味道,有些暖,有些让人喜欢。
……
姬冥修问乔薇留下,乔薇拒绝了,留下干嘛?一个小寡妇,一个单身汉,干柴烈火好烧房啊?
乔薇乘坐马车回了镇上,天色完全暗了,大排档的灯笼亮了起来,此时恰巧进入了小龙虾最肥嫩鲜美的时节,前来品尝小龙虾的客人又比上月多了许多,不论哪家酒楼的大排档,都生意火爆。当然,最火爆的依旧是容记,容记不仅连大拍档坐满了,酒楼也是座无虚席。
乔薇没立刻回容记,而是先去了卖家具的铺子,在对比了京城五百两一张的天价拔步床后,乔薇觉得镇上的价格十分可以接受了。
至于质量,一分钱一分货,没什么可说的。
乔薇找了一家相对而言质量较高的铺子,她来过好几次,老板都认得她了,笑着将她与龙凤胎迎了进来:“夫人还没定下买哪家的东西呢?”
乔薇直言道:“这不是得多转转、多比对比对嘛。”
她这般直白,倒是叫老板好生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哈哈地笑了:“夫人真是个爽快人!我瞧着夫人是诚心想买,这样,我不与夫人喊价了,拔步床夫人若是要,三十两;架子床与罗汉床都是二十五,我真的是诚意价了!”
其实还有更简易的木板床,最便宜的才一两银子,贵的也才三四两,只不过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那些床乔薇就有些看不上了。
乔薇不喜欢罗汉床,太老气了,架子床不错,可以给孩子们买两张,而她自己,其实更喜欢拔步床的样式,像个小屋子,睡在里头很有安全感。
乔薇手头的银子不够,顿了顿,问道:“你这儿能分期付款吗?”
“啥?”
乔氏解释道:“就是,我分几次把钱给你,你多收我一点利钱,我按月支付,是分期半年还是分期一年,咱们商量着看,时间越长,利钱越高。”
老板没试过这种支付方式,一般要么是给现钱,要么纯赊账,一次性还不上,还个好几次的也有,不过……每个月固定支付一点儿——
乔薇笑了笑,说道:“这种支付方式在我们老家很盛行的,你可以先试试,若是觉得赚,以后跟别人也能这么做生意。”
老板还是挺开明的,思虑一番后决定与乔薇试试,让乔薇明日带上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上门拟定契约。
离开家具铺子后,乔薇与孩子们都有些饿,准备去容记吃点宵夜,哪知刚走到门口,便见一只盘子晃晃晃晃地飞了出来,它打着旋儿,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击中乔薇的额头,乔薇松开牵着儿子的右手,一把扣住了它!
然而一切远没结束,很快里头飞出了一个碗、一个勺子、一只筷子、一条鱼、一只鸡……
乔薇一个个接住,一个个放小包子怀里。
俩小包子的怀中迅速堆起了两座“小山”。
小包子睁大眼,一脸懵逼。
乔薇在接住不知第几个“暗器”中,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步跨过门槛,厉喝道:“谁呀?不好好吃饭,尽在那儿丢东西!丢坏了谁赔?”
一旁的小六:不该问砸死人谁赔么?
地上东倒西歪的,全是被“砸伤”的伙计。
战火圈在大堂,邻着的两个桌子旁,各自站着一位客人,其中一人手里抓着一只鸭腿,正要往那边扔,被乔薇一声厉喝惊得呆住了;另一人手里抓着一个大鹅掌,也是一副要扔出来的架势,也被乔薇给喝住了。
二人先是各自瞪了对方一眼,随后齐刷刷地看向乔薇,不约而同道:“滚!”
“滚”字说完,二人便愣住了。
“怎么是你?”二人再次不约而同地说。
女子道:“不许你学我说话!”
男人道:“明明是你学我说话!”
乔薇看了看抓着鸭腿的多罗明珠,再看看抓着大鹅掌的李钰,面色迅速冰冷了下来:“你们想干什么?拆了我的酒楼吗?”
“这酒楼是你的啊?”
“这酒楼是你的啊?”
话音一落,二人恶狠狠地瞪向彼此:“说了不许学我说话!”
二人一怔:“你还说!”
这诡异的合拍,乔薇嘴角抽了抽,走上前道:“我这儿是做生意的,不是给你们嬉笑玩闹的,想打架,行,我领你们上青龙帮去,你们好生打个够,保证没人拦你们。”
谁不知青龙帮是犀牛镇的地头蛇?他们单枪匹马的,哪里敢去那儿嘛?
李钰撇撇嘴儿,心里不敢去,嘴上威风还是要逞逞的:“算了,看在二当家的面子上,我就不与某个无理取闹的人计较了。”
多罗明珠似嘲似讥地嗤道:“到底谁不与谁计较?我告诉你,要是我爹在这儿,你连小命都没了!”
“你爹打得赢我四哥……的护卫吗?”四哥因为某些特殊的缘故,不能随便运功,否则会很危险,但四哥有十七、有燕飞绝,随便一个出手都能把这臭丫头片子的爹打成肉饼!
多罗明珠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四哥是指姬冥修,姬冥修的护卫是出了名的,尤其那个十七,打遍京城无敌手,她爹精通兵法,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护国神将,可论单打独斗,恐怕不是十七的对手。
“有本事你自己上!”她不服气地说。
“上就上!来呀!”李钰朝她逼近一步。
乔薇看着两个聒噪的小火炮,眼疼:“小六,容老板呢?”
小六为挠挠头,轻咳一声,指向了已经被某盘子砸晕的、瘫在地上昏死不醒的容老板:“那儿呢。”
乔薇也是服了容老板了,那么多人都只被砸出个大包,怎么他就这么脆弱,直接给砸晕了呢?
李钰与多罗明珠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制造出的混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乔薇给容老板把了脉、看了瞳孔,确定没有大碍才让人抬回了账房,之后吩咐剩余的伙计,能干活的干活,不能干活的回家歇息。
“对不起啊,乔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多罗明珠走过来,难为情地说。
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只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而已,完全没料到自己误伤了旁人。
李钰也走到乔薇身边:“我也不是故意的。”
多罗明珠指着他鼻子:“你怎么还学我说话?”
李钰也指向她鼻子:“我本来就想这么说的!是你抢了我的话!”
多罗明珠杏眼圆瞪:“我未卜先知啊我抢你的话?”
乔薇冷声打断二人:“行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再吵我把你们统统丢出去!”
二人噤了声。
真是奇怪呢,他们一个是公主的儿子,一个是将军府的小姐,却被一个酒楼的东家训得不敢吭声。
乔薇看了二人一眼:“到底为什么吵?”
“我……”
“我……”
二人争相恐后地开口,乔薇抬手:“一个一个来,多罗小姐先说。”
多罗明珠扬起下巴道:“他抢我的虾!”
“你脸皮可真厚啊,撒谎都不脸红的吗?到底谁抢谁的?我先点的好么?”
“我先点的!”
“我!”
“我!”
又吵起来了。
俩人都是火炮,一点就着,以往没碰上倒也罢了,一碰上果真是没好事。
乔薇问了小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六的回答让乔薇哭笑不得。自打吃了容记的小龙虾后,这二位便成了容记的常客,每日傍晚都会过来点上几份小龙虾,今日也不例外。
巧的是今天生意特别好,没多久六百斤虾就卖完了,两位小祖宗同喊下了单,是不同的伙计招待的他们,等两位伙计去厨房交代菜单时,被告知只剩最后一斤了。
到底卖给谁呢,容记犯难了,就问二人可否一人半斤,师傅们可没做过半斤分量的虾,为着二人都破例了,哪知二人并不领情,死活要吃到自己的那一斤,最后就打了起来。
“你点的什么口味?”乔薇问多罗郡主。
多罗郡主眼睛一亮:“椒盐的!椒盐小龙虾!”
椒盐是新出的口味,老实说,乔薇自己不大吃得惯,但顾客似乎很喜欢。
“你呢?”乔薇又问李钰。
李钰白了多罗郡主一眼,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地说道:“油焖大虾。”
乔薇点头,对小六道:“做一份卤虾。”
“诶?”李钰与多罗郡主齐齐一怔,“为什么是卤虾?我要的是椒盐小龙虾(油焖大虾)啊!”
乔薇莞尔一笑:“谁说要做给你们吃了?望舒,景云,进来。”
小包子抱着沉沉的“小山”进了大堂,把东西放到小六手中,望舒喘着小气儿道:“给你了,小六哥哥。”
呼呼,累死了,好重好重!
李钰看着一对小萌宝,纳闷地睁大了眸子,这不是过年的时候在大芳斋碰到的龙凤胎吗?他们是——
“娘!”望舒扑进了乔薇怀里。
是她的孩子呀!
她就是那个……那个……穷酸的村妇?
李钰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乔薇没理会终于认出了她的红衣骚年,对小六道:“再做一份百合蒸蛋,炒个青菜肉丝,用黄瓜与豆芽拌三碗凉面。”言罢,牵着两个小包子的手上了楼,人都走没影了,却还有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两位贵人打破了容记这么多东西,伤了这么多伙计,记得照价赔偿,还有受了惊吓的客人,单就算在二位头上了!”
没吃到虾,还赔了一大堆银子,多罗郡主委屈地撇嘴儿,看在把你们误抓进大牢的份儿上,我忍了……
这边多罗郡主乖乖地赔了钱,那边李钰也不好再胡搅蛮缠,也掏出腰包赔了一半。
多罗郡主不肉痛钱,她但不甘心被李钰搅黄了自己吃虾的机会:“我记住你了,李钰!”
李钰讥讽地说道:“我可不会记住你,多罗小姐!”
平西公主府与多罗将军府在同一条大街上,算得上半个邻居,而将军府与胤王有姻亲的缘故,除了病弱的二小姐之外,多罗明珠与大姐多罗紫玉都时不时地被邀请到各种皇室宗亲的宴会上,平西公主府也是去过的。
多罗明珠与李钰打小便认识,只是不太熟,偶尔碰到了点头打个招呼,算是疏离又客气,今日巧合地碰上,二人起先也是彼此问了好的,谁料吃到半路,竟为一斤虾闹翻了。
“你给我等着李钰,不必我爹收拾你,回头我告诉我姐夫,就能打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哎哟,你姐夫是我七皇兄,我七皇兄会为了一个外人来打我?”
“又不是亲哥哥!”多罗明珠翻了个白眼。
“你……”这边李钰正要反驳,那边的楼上轩窗被推开了,小包子咯咯咯咯的笑声传了出来,在喧闹的夜市中,别有一番温馨的味道。
二人已出了容记,从多罗明珠的角度恰巧能够看到坐在窗边的一对小包子,女孩儿笑得前俯后仰,男孩儿的笑容有些腼腆,但弯弯的眉眼,仍能看出他心情不错。
“唉,李钰。”多罗明珠扯了扯他袖子。
“干嘛?”突然这么好的口气与他说话,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多罗明珠怔怔地望着楼上的景云:“你觉不觉得那孩子似曾相识?”
李钰古怪地瞟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多罗明珠抬起手指:“他、他跟你七皇兄长得很像你没发现没?”之前便觉着熟悉,只是一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今天与李钰吵了一架才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饭团探书
“我四哥说了,那不是你姐夫的孩子!”李钰第一次在大芳斋碰到乔薇与小包子时,便觉得小男孩儿像胤王,回头他便与四哥说了,四哥事后告诉他,不是胤王的孩子。
多罗明珠哼唧道:“不是最好!我姐姐还没过门呢,我可不希望她已经有两个庶出的孩子了!”
胤王府,一片幽静。
胤王坐在房中审阅信件,圣上子嗣众多,他既不是最早出生的,也不是打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前头的哥哥们早在他成年之前便占据了六部要职,轮到他上任,就只剩一个礼部闲职了。
闲职也有闲职的好处,他有大量的时间可以用来发展朝堂内部的关系,以及建立民间与江湖的势力。
五年汲汲营营、处心积虑,他终于拓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他的势力已经远在几位皇兄之上,再过个三五年,许就能与太子分庭抗礼了。
当然在那之前,他必须解决掉太子的后盾姬冥修。
这些都是各地的蛾子送来的密信,有各大官员与江湖帮派的动向,却唯独没有姬冥修与六爷的。
胤王将信件丢到桌上,惆怅地叹了口气。
“王爷!”刘太监来到了书房门口。
胤王捏了捏酸胀的太阳穴,声线低沉道:“何事?”
刘太监为难地说道:“奴才……查到……发现了一点情况。”
胤王眉心微蹙:“不必吞吞吐吐的,有事快说!”
刘太监苦恼道:“奴才……奴才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是有大乔氏的消息了,还是没大乔氏的消息?”无非是这两种,刘全而今一门心思扑在大乔氏的行踪上,旁的都没功夫去监管了。
刘太监犹豫了一会儿,从宽袖中取出一幅卷轴:“王爷还是自个儿看吧。”
胤王拿过卷轴,一边缓缓打开一边问:“这是什么?”
“是奴才从礼部拿回来的画像。”
胤王在礼部挂了个闲职,没事并不会往礼部去,但刘太监每日都会上礼部打听里头的动向,以便随时掌握礼部的情况,今日也是巧了,礼部库房遭了蚁患,大家将东西一件件、一箱箱地搬出来,这副画像掉在了地上,他捡起来时顺便看了看,随后,就惊呆了。
他道:“往年科举都是由吏部主办,公布成绩后再由礼部下发封赏,神童试也不例外。”
画卷彻底打开了,碧绿的草地上,一个容颜精致的小男孩儿站在一个白色的小圈中央,手拿一卷皮尺,怔怔地盯着地上的人影。
刘太监解释道:“这是本届六扇门的最后一关,以一卷一丈长的皮尺测量六层宝塔的高度,这孩子聪明极了,先是用皮尺量出了自己的身长,再以身长为半径,画了一个圆圈,他站在中间那点儿上,一直等自己的影子与身长一样时,迅速跑去在塔楼的影子顶端做了一个记号。之后,拉着直线,一小段、一小段地量出了记号与塔楼之间的距离,他说,这就是塔楼的高度。”
这么聪明的办法,简直把吏部那些考官惊呆了,有个擅长作画的考官画下了他当时的样子。
胤王惊得眼睛都直了,却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聪颖,而是这个孩子的容貌。
那是一张……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虽没传闻中那般风流成性,却也不会在这方面亏待自己,只不过,事后他都会让人服下避子汤,一般不会怀上他骨肉——
“他叫什么名字?”胤王问。
刘太监道:“乔景云。”
“姓乔?”胤王对这个姓氏可是敏感得很。
刘太监倒是不觉着姓氏有什么,乔是大姓,姓的人多,吏部还有个姓乔的考官呢,他在意的是这张与自家王爷神似的脸,于是,他查了这孩子的信息,才发现里头大有文章!
刘太监急道:“他缺考了一门,却拿下小探花,王爷,这是那个被咱们挡在考场外头的孩子啊!”
“先是你的手下差点儿踩死我,再是你要冤枉我,害我儿子缺考了一门神童试,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我儿子错失了什么?他与状元失之交臂,换做我把你儿子害成这样,你会原谅我?”
脑海里闪过乔薇在巷子里与他说过的话,胤王面色就是一变:“是她的孩子?”
刘太监神色凝重地点头:“王爷,她的孩子怎么会跟您长得这么像啊……不会是您的儿子吧?”您一直和那村姑对着干,深深地让奴才怀疑您的动机啊……
他的儿子?
胤王的手握紧了拳头:“孩子多大?”
“五岁。”
五岁……
时间上刚刚对得上!
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乔薇啊乔薇,你果真是大乔氏,你瞒得本王好苦!
背着本王生下本王的骨肉,还装作不认识本王,很好,很好!
【第九十五章】上门认子
乔薇带着小包子离开容记时已至深夜,车行全都关了门,是陈大刀将他们送回了村子。
罗大娘还没睡,几个孩子在外头,她心里总惦记着,睡不着,听到马蹄子与车轱辘的声音,她赶忙开了门出去,就见乔薇与陈大刀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朝这边走来。
“我来我来。”罗大娘忙将陈大刀怀里的景云接了过来,小家伙比起年前重了些,抱着都疼手了,当然比起肉呼呼的小望舒,景云还是个枯瘦的小家伙。
母女俩将孩子抱到床上。
罗大娘想着陈大刀这么晚了辛苦一趟不容易,便留他吃点宵夜:“你坐会儿,我给你煮碗面!”
“不必了不必了。”陈大刀笑着道:“我赶场子呢,您甭忙活了。”
“赶……场子?”罗大娘一脸不解。
乔薇给孩子们脱了衣裳,放下蚊帐,说道:“他约了人推牌九,我是把他从牌桌上拉下来的,他这会儿恐怕已经手痒得不行,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去。”
罗大娘看向陈大刀,陈大刀嘿嘿一笑,右脸那块狰狞的刀疤在油灯下竟有了几分憨厚。
既是要上牌桌,罗大娘就不好留他了,叮嘱他路上小心点。
乔薇从厨房装了一碗小炸小鱼,切了一块熏肉,用篮子装好了拿到车上。
这就是陈大刀总喜欢送乔帮主回家的原因,每次都能“顺”点好吃的,还都是外头买不到的。
陈大刀开开心心地去了。
罗大娘去厨房烧水,问乔薇要不要吃点东西,乔薇摇头:“在容记吃了很多,肚子还撑着呢。”
罗大娘用火折子点了柴,投进灶里:“看家具看得怎么样?有满意的没?”
乔薇叹了口气:“快别提了,一个床就要五百两。”
“什么?五百两?这也太、太那啥了,金子做的吗?”罗大娘吓得不轻,罗家最贵的床是她与老罗的,统共花了九百文,是找村里的木匠师傅打的,在当时算挺贵的了,连赵家都说她花冤枉钱,还道一张床罢了,值当去了一两银子?老大、老二的床就更便宜了,不到九百文呢,“不就是几块木板?要那么多钱?跟村长家一样是个架子床吗?”
xiaoshuting.info
架子床是在床的四角立起柱子,顶端搭个罩的一种大型床,讲究些的会在三面增设两尺左右高的镂空围栏,架子床分四柱与六柱,六柱是铁定有围栏的,而且围栏的面积还大,价格上比四柱架子床昂贵一些。
村长家的床乔薇见过,是六柱架子床,具体什么材质没看出来,但挺老气的,做工也不算精致,却也花了好几两银子。
乔薇看中的是拔步床,拔步床又称八步床,是体型最大的一种床,四角立柱,镶以木质镂空围栏,它的围栏比架子床的高,一直到顶端的床罩,围栏向前延伸,形成一个回廊,回廊中可置放脚踏,回廊两侧可置放桌椅、梳妆台、抽屉,宛若一间独立的小屋子。
这种床的造价比架子床要高上一些,但高到五百两,就实在有些离谱了。
乔薇摊手:“说是紫檀木做的,我又不懂木材,谁知道他是真紫檀木还是假紫檀木?”
罗大娘无法理解几块木头就能卖到五百两:“这也太贵了!”
乔薇点头:“是啊,所以我决定还是来镇上买。”
“镇上怎么卖?”
“拔步床,三十两。”
有五百两“珠玉在前”,再听三十两,罗大娘倒显得十分平静了:“别的呢?总共要多少?你手头的钱够不够?不够我问你哥要去,他收虾赚了不少,小十两是有的。”
乔薇微微一笑:“我有,您放心吧。”
“真有?”罗大娘有些不信,这不像建房子几十两,这可是上百两的事,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乔薇笑道:“真有。”
有办法。
罗大娘瞧她不像是撒谎,点点头,说道:“你可千万别把事儿憋在心里,钱不够了与我说。”
“知道了,干娘。”乔薇笑着应下。
水烧热了,罗大娘舀了水去给孩子们洗澡,望舒像个小面团,被扳过来、扳过去,怎么弄都不醒,等到景云时,一擦脸就醒了。
景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罗大娘,呆了呆,赶紧看向一旁,确定乔薇与望舒都在,才闭上眼,复又睡了过去。
罗大娘给景云洗完,从乔薇手里接过衣裳,一边穿一边小声道:“他心思重,睡得浅,一弄就醒了。”
乔薇想起来自己刚来那会儿,就是景云在照顾“她”与妹妹,“她”死了几天了,景云不知道,却始终没放弃,每天都去外边找吃的回来。
晚上没了灯,黑漆漆的屋子,他是怎么守住已经死去的娘亲,又怎么守住年幼无知的妹妹,难以想象。
他是不是一整夜、一整夜地醒着?担心会有人闯进来,把他们带走?
乔薇几乎能够想象他坐在黑夜中,警惕地看着门外的样子。
才四岁的孩子,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想想就让人心疼。
乔薇洗漱后,把望舒放在了最里侧。
景云迷迷糊糊地睁眼,乔薇温柔地亲了亲他额头:“睡吧。”
景云侧身,将小脑袋埋进娘亲怀里,甜甜地睡了。
……
翌日,乔薇将孩子们送去老秀才的私塾后,坐罗永志的驴车去了镇上,家里有车了,感觉就是不一样。
罗永志要下地干活儿,将乔薇送到黄老板的铺子后便先行回了村。
上午没什么生意,黄老板在后院儿帮工匠师傅们打柜子,见乔薇来,惊吓地笑道:“这么早啊,吃过早饭没?”
乔薇半开玩笑地说道:“吃过了,我这不是怕您反悔,所以上赶着把生意给敲定一下吗?”
“瞧你说的。”黄老板干笑两声,把锤子放在地上,洗了手,与乔薇去了大堂。
乔薇把自己的古代版“身份证”,“房产证”、“土地使用许可证”,以及容记的“股权变更合同”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黄老板一眼看到了上头的“容记”,面色微微一变:“夫人是……容记的……”
“二当家。”乔薇不紧不慢地说。
昨夜乔薇提出按月支付,黄老板以为她没什么钱,谁料她是容记的二当家,不仅如此,她还在乡下有一块如此大的地皮,光是那地皮就值好几百两银子。
老实说,在经过一夜考虑后,黄老板的确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得太早,都准备找个借口反悔了,可眼下这些文书,又让他犹豫了。
“夫人,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既是容记的二当家,又为何连买几套家具的钱都拿不出来?”他铺子的东西贵他是知道的,可容记的生意那么好,尤其它的小龙虾几乎火遍整个小镇了,作为它的二当家,会没点闲钱吗?
乔薇淡淡一笑道:“不瞒黄老板,我才去容记不久,得年底才拿得到分红,现在都是白做工罢了。”
“原来如此。”黄老板没细看契约的内容,只瞄了一眼日期,确实是在两月前,“小龙虾的生意是你的主意?”
乔薇淡笑点头。
黄老板不由地生出了一丝钦佩,一介女流之辈,能想出如此厉害的生财之道,非池中物也。黄老板沉吟片刻,又问:“我听说容记的二当家与青龙帮也有点关系?”
陈大刀给姬冥修敬酒时,姬冥修那句“叫你们乔帮主来”,可是有不少人听到了。
乔薇不可置否:“说来话长。”
这便是默认了。
容记的底子,青龙帮的面子,随便拿出一个都足够给做担保,自己若是拒绝这桩生意,怕是有天会后悔。
他笑道:“夫人要不要再把家具挑选一遍?”
乔薇选好了家具,总价一百七十两,分半年支付,一成的利钱。
一成的利钱有些高了,乔薇压不了利钱,便将总价狠狠地还到了一百五十两,还得黄老板差点吐血,黄老板拿了个假账本给乔薇看,说你瞧我卖给别人什么价,卖给你又是什么价,结果被乔薇一眼识破,最后黄老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地答应的,总之二十两就这么飞了。
乔薇叮嘱道:“别想在材质上动手脚,我会带同行来验货,敢挂羊头卖狗肉,青龙帮会怎么做,你懂的。”
黄老板:为什么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好大的坑?
这边乔薇在镇上购置家具,另一边,一辆外边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犀牛村的村口。
马车上一共有三人,胤王、刘太监与充当车夫的莫护卫。
胤王是第三次造访这个小村庄了,第一次是找寻杀害林护卫的凶手,那一次,他看见了大乔氏的画像,亲自上门确认,结果被大乔氏糊弄了过去;第二次是几天前,探子查到姬冥修出入村庄山林的消息;而这一次——
“确定是这里?”胤王问。
刘太监道:“确定,村子里有间私塾,那孩子就在私塾上课。”
胤王挑开车帘,对外车座上的莫护卫点了点头,莫护卫将马车系在大树上,与胤王施展轻功,进入了私塾。
待进去之后,胤王才发现它与刘太监口中的私塾“相差甚远”,一个庭院,一间破旧的堂屋充作课室,西边是一个狭窄的厨房,东边是一个没多少家具的卧房,茅房在后排,与猪圈连在一块。
老秀才原先是不养猪的,但为了给俩孩子补充营养,他养了两头小母猪。
天热,那气味可想而知。
更要命的是,那边一响起读书声,猪圈里的小母猪也会十分有默契地哼上一哼。
一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上课,胤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随后脚尖一点,掠过猪圈,落在了一棵老槐树上。
树荫蔽日,也蔽住了二人的身形。
透过斑驳的枝叶,胤王看清了课室的情景,几张不知道从哪儿凑来的桌子,大小不一,板凳有高有低,孩子有大有小,最大的看上去十二了,最小的是那对龙凤胎,二人并肩坐在第一排,小女孩儿腿上坐着那只小雪貂,小雪貂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扒拉一下自己的毛,像是在数着什么。
望舒将景云的脸挡住了,胤王看不见,但细瞧小丫头那张脸,却是与大乔氏十足的相似。
很快,下课了。
孩子们一窝蜂地跑了出来,开始在院子里嬉闹。
望舒抱着小白出来晒太阳,顺便补充一下营养,她又在书包里偷偷塞了两块糖哟!
她自己含住一块,给了小白一块。
小白伸爪子去接,就在这时,一条体型巨大(相对于小白而言)的白色中华田园犬唰的一下冲过来,吓得望舒啊了一声,嘴里的糖块掉了,白色大狗二话不说叼着糖块,脚底抹油!
望舒哇的一声哭了!
胤王的大掌倏然握住。
小白凶悍地看了大白狗一眼,弓起身子,后腿猛一用力,整个身子如白光一般闪了出去!
大白狗得了糖块,溜到厨房外的水缸后,吧嗒吧嗒地舔了起来,大白狗其实不爱吃糖,但它主人铁牛喜欢看它吃糖,每次它吃得像那只弱鸡小白“狗”时,主人就特别高兴,为讨主人欢心,它每日都在勤加练习。
小白追了过来,面对体积是自己五六倍的中华田园犬,小白展现出了惊人的斗志与勇气。
小白猛地跳起来,一爪子拍向大白狗的脑袋,将大白狗生生地扇倒在地,打了个滚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白狗被打懵了,怔怔地看向小白,实在不明白这巴掌大的小东西是打哪儿来的神力?
小白又飞起一爪,将它抽飞,撞在了水缸上,又重重地跌在地上。
大白狗被打怕了,拔腿就跑!
但小白怎会让它如愿?小白奋起一跳,骑在了它身上,一只爪子揪住它的毛,一只爪子对着它脑门,左右开弓,揍得它嗷嗷直叫!
“揍得好!那狗太贱了!”莫护卫喝彩。
胤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莫护卫立马噤了声。
胤王又看向望舒,望舒已经没哭了,景云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块专门为她备用的糖给了她,她破涕为笑,小胖松鼠一般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景云安慰完妹妹后,转身离开。
胤王的目光被小白吸引,乃至于错过了查看景云的容貌,等他将目光落回景云身上时,景云已经去了“后罩房”,与几个大他许多的孩子站在猪圈门口。
那些孩子衣着体面,不像穷人家的孩子,与周围的贫困潦倒有些格格不入。
几人将景云合围中间,看上去像是要群殴的样子。
胤王的神色冷了下来。
景云开了口:“抄词十文,题诗二十文,全部作业五十文,先给后做,现钱不赊账。”
胤王怀疑自己听错——
孩子甲道:“你给我奶奶写个祝寿词呢?”
景云从容淡定道:“祝寿词,一百文。”
孩子乙道:“我想换个位子,我不想坐前面了。”
景云说道:“换位子十文。”
莫护卫险些栽倒!
这真的是自家小主子吗?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说好的书呆子呢?说好的小学神呢?这根本就是个掉进钱眼里的小腹黑呀!
这几个孩子都是神童试之后慕名而来的有钱公子,他们曾在镇上的私塾念书,因太调皮被退了学,来这里之后却被景云收拾得服服帖帖,不仅上学乖了,作业也“认真”完成了,爹娘都很高兴,孩子们不用吃竹笋炒肉,也很高兴,景云有钱赚,皆大欢喜。
一场交易以几人纷纷掏出腰包落幕,景云腰包鼓鼓,神清气爽地回了课室,坐下后,景云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朝老槐树望来。
胤王忙隐匿了身形。
景云古怪地皱了皱小眉头,明明感觉有人在看他的……
景云这一望,总算是让胤王看清了他的模样,那的确是一张与自己神似的脸。
……
上车后,刘太监给胤王倒了一杯凉茶,又拿起扇子替他打扇:“怎么样?您看到了吗?长得像吗?”
胤王眸光深邃,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莫护卫开了口:“像,太像了!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王爷啊!”
刘太监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惊诧,看向胤王,问道:“王爷打算怎么办?要把他们母子接回王府吗?”
胤王沉默。
刘太监叹了口气:“王爷,您要慎重啊!”
胤王年纪不小了,几位皇子像他这个年纪早早地就成了亲,他的亲事却一拖再拖,除了他母妃不受宠,他地位也十分尴尬之外,另一个重大缘故,便是五年前他与大乔氏的事得罪了丞相府,惹怒了皇帝。
如今好不容易才与多罗家的大小姐订了亲,眼看婚期在即,若是传出他已在外有了庶出子女的消息,婚事恐要横生变故啊。
“多罗将军府是唯一能与丞相府抗衡的世家,两大巨头您已经得罪了一个,可千万不能失去另外一个,否则您的处境……您这五年来所精心谋划的一切,都要栽在这临门一脚啊!”刘太监语重心长地说。
莫护卫不赞同道:“可那毕竟是王爷的骨肉,身上流淌着我大梁朝的皇室血脉,不能就这么流落民间。”
“王爷……”刘太监神色凝重地看向他。
胤王抬手:“不必说了,本王自有决断。”
莫护卫去外头驾起了车,车轱辘缓缓转动,在土路上轧出了浅浅的凹痕。
乔薇定完家具,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从镇上走回了村里,走到半路与胤王的马车碰了个正着。
为避免暴露身份,胤王坐的是下人的马车,但乔薇认识莫护卫呀!她与莫护卫交过两次手,这厮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既然这厮在外头赶车,里边坐的想必是他那王爷主子了。
乔薇就纳闷了,这家伙三天两头往村子里跑,到底想干嘛?
“喂。”乔薇叫停了马车。
莫护卫知道她是小主子的娘亲后,待她便没了原先的跋扈。
乔薇古怪地瞟了他一眼,拍拍马车:“我说尊敬的胤王殿下,您到底是为什么非得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你不会是真对我动了什么心思,想打我主意吧?”
不怪乔薇自恋,而是这家伙第一次进村就跑去她田里,盯着她一顿猛看,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恨不得把她衣裳都看穿似的。
之后又各种偶遇,不让她多想都不行。
胤王冷冷地拉开了帘子,目光沉沉地看向乔薇,乔薇毫不闪躲地迎上他视线:“干嘛?被我说中了?”
胤王声若寒潭道:“别以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本王就不知道你那些龌龊心思,你的招数对本王没用!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论你耍多少心机,就算是生下了本王的骨肉,本王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乔薇脸上一个大写的懵逼,哪儿来的神经病啊?他哪只眼看出她对他有龌龊心思了?还跟他生孩子呢?他咋不上天啊!
胤王放下帘子,让莫护卫把车驾走了。
一个使计爬了他的床的女人,就算生下他孩子又如何?那不是他想要的孩子,她休想他认回他们!
抵达王府时,宫里来了消息,安妃病了。
胤王连夜入宫,探望安妃。
安妃居住的宫殿十分偏僻,据说是清净、环境宜人,利于养病,宫殿中只她一位主子,两侧的偏殿均未设小主,胤王倒也无需避嫌,与皇帝请安之后直接进了安妃的寝殿。
胤王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他快步行至床前:“母妃!”
安妃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形同枯槁,听到他声音,缓缓睁开眼来,想开口却先咳嗽了一阵,宫女忙奉上热茶,胤王拿过茶盅,舀了一勺,亲自尝了尝,才喂到安妃嘴边:“先喝口水。”
安妃喝了两口,摆手让撤了。
胤王把茶盅递给宫女,宫女自觉地退了出去。
安妃要起来,胤王扶着她坐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个四喜大迎枕,方便她舒舒服服地靠着:“您的身子还是毫无起色,宫里的太医都是怎么看的?”
安妃轻声道:“不干太医的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每逢换季总要在床上躺个七八天,等躺过了,也就没事了。”
“这也是病,也需要医治,看不好就是他们的问题,一群庸医!”胤王火气有些大。
知子莫若母,安妃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儿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胤王垂眸:“没有,儿臣是担忧母妃的病情。”
这话骗别人也就罢了,安妃是他亲娘,又怎会瞧不出他言不由衷?只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不想说,她便不问。
“宫里大夫不行,儿臣明日从外头给您请个大夫。”
“别麻烦了,我不碍事的。”外男入宫是大事,太医好歹是职责所在,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监管着,都有些叫皇帝不放心呢,外头的男人,就更不好说了。
“这件事交给我,没多少麻烦。”他几年暗中培植势力,想带个大夫进宫给自己母亲的本事还是有的。
“都说了不用……咳咳咳……”安妃一激动,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宫女推门而入,拉开柜子,找出一瓶药,倒了一颗给安妃服下,安妃略略缓解了些,对儿子说道:“亲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皇家亲事都是由礼部准备,受宠的皇子公主,走起流程来自然又快又妥当,他虽明面上不受宠,但私底下早已将礼部上上下下收拾服帖,他的事,自是无人敢怠慢的。
他说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安妃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满意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安妃虚弱,说不了几句话便困意来袭,胤王拿走迎枕,扶着她躺下。
安妃的境况原先没有这么糟糕,年轻时,安妃与皇帝也曾有过一段恩爱日子,那会儿安妃居住的宫殿离皇帝很近,每日皇帝下了朝都会去探望安妃母子,安妃温柔、善解人意,胤王知书达理,所有皇子中,属他最聪慧过人,母子俩都深得皇帝的喜爱。
变故就发生在先皇后怀孕那一年,先皇后与安妃走得近,情同姐妹,闲来无事时也会坐在一块儿赏赏花、听听戏,小日子过得十分悠闲。却突然有一日,先皇后早产,因胎位不正险些一尸两命,后面虽是把命捡回来了,却双双落下病根,先皇后没几年就去了,太子长到如今都依然是个药罐子。
这件事,是人为还是其它已无从查证,只知安妃被人推出去顶了黑锅,说是安妃送给皇后的玫瑰酥里有分量不轻的乌头,这才导致先皇后早产。
安妃的性子,全后宫都知道,绝不是那种为非作歹之人,可谁让她总是霸占着皇帝呢?大家嫉妒她都来不及,恨不得把她立刻拉下马,又怎会站出来替她说情?
安妃最终被打入了“冷宫”,在这僻静的瑶光殿,一住就是十几年。
胤王给母妃掖好被子,大热天,他热得冒火,她却手脚冰凉,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养病的地方,是催人去阎王的地方!
胤王捏紧拳头,双目如炬,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来,眼底的红血丝也好似要裂开。
外头,忽然响起了嘈杂的乐声,睡梦中的安妃眉心蹙了蹙,胤王走出寝殿,唤来在安妃跟前服侍的宫女素心:“那边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吵?”
素心恭敬地答道:“回殿下的话,是皇上在陪小世子游湖,小世子喜爱吹笛,皇上便请了乐师,在船上教授他。”
一边游湖,一边教授器乐,父皇真是好兴致。
“哪位小世子?”胤王问。
素心道:“昭王府的小世子。”
昭王,胤王的二皇兄,生母是个嫔,地位十分低贱,比失宠的安妃还不如。
“那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如此招父皇喜欢?”胤王狐疑地问,这段日子忙着与姬冥修斗法,倒是忽略皇宫的动静了,要不是前来探望母妃,他都不知道皇帝身边几时多出了这么一个小红人。
素心答道:“他是皇长孙呀,殿下。”
龙生九子,九子又得子,然而这些孙子辈的娃娃中,几乎全是千金,只昭王府的侧妃得了一个小公子,昭王破格奏请皇帝册封他为世子,这可半点不合规矩,毕竟人家正妃还没生呢,谁料皇帝竟然昏庸地答应了,由此可见,皇帝心中有多宝贝这位长孙。
胤王在心里嗤了一声,按月份算,这位小世子比景云小了整整一个月,皇长孙?可笑!
小世子吹笛子了,吹得乱七八糟,却把皇帝逗得哈哈大笑。
素心又道:“小世子已能熟读千字文与百首唐诗,太傅都夸小世子聪明呢。”
熟读唐诗算个屁?他儿子已经能自己作诗了。
这种草包都能把父皇迷得晕头转向,景云若是来了,父皇的眼里怕是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吧!
是夜,胤王出宫,在胤王府的书房坐了整整一夜,翌日天一亮,他便启程前往了犀牛村。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天空破晓时,村子里的村民们也陆陆续续地起来了,做饭的做饭,洒扫的洒扫,男人填饱肚子,扛上锄头去了地里,女人抱上木盆,去河边洗衣裳,小娃娃在村头疯跑,几个赶集的妇人坐上栓子爹的牛车,缓缓离开了村庄。
太阳慢慢地升起,天色完全亮了,清晨的凉爽被晒得一干二净,炎热的气息从地底一点点渗了出来。
整个村子都开始忙碌,罗家,却格外安静。
小包子被乔薇送去私塾了,眼下坐在堂屋的是乔薇、罗大娘、罗永志、翠云以及翠云怀中的小宝宝。
小宝宝刚吃了米糊糊,打了个饱嗝,随后流着口水看向坐在对面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是一位年轻男子,衣着得体、俊朗潇洒、气质卓越、涵养极好,脸上挂着优雅与温润的微笑:“……谢谢你们收留了他们母子,还照顾他们这么久。”
罗大娘与儿子儿媳面面相觑,嘴巴大得能塞下一枚鸡蛋。
乔薇单手托腮,望着对面的男人,一脸无辜。
男人温声道:“小乔,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不认识我了吗?”
乔薇换了只手托腮,巴巴儿地看着他:“我应该认识你吗?”
罗大娘、罗永志、翠云唰的一下看向了乔薇。
小宝宝见大家都看,也吸着手指,看向了姑姑。
乔薇耸了耸肩,别看我,我啥也不知道。
男人愧疚道:“我知道你怨我,不想与我相认,我其实也是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你就在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去了他处,这几年我不是没有找你,只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要不是昨天……在私塾看见了望舒与景云,我都不敢相信我们已经有孩子了。”
乔薇眉梢一挑:“你昨天去私塾了?”
“是,我也是听到一些小道消息,所以前来求证一下。”男人的态度十分良好。
乔薇摸了摸下巴:“那你求证的结果,就是你是孩子他爹?”
男人点头:“望舒长得这么像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乔薇挑了挑眉:“所以你想干什么?”
男人真挚地说道:“从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不珍惜你,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接你们母子回府,从今往后,我会让你们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不必吃苦受累。”
胤王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甚至冒着得罪多罗将军府的危险前来认回自己一双孩子的,谁料他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个陌生男人在抢他台词!
果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哪儿来的混账东西,冒领人家老婆孩子这种事做得出来,禽兽不如!
“阿嚏!”
胤王心里刚一骂完,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第九十六章】夺子大战,腹黑景云
典雅别致的卧房内,徐氏身着宽松的白袍,斜斜地靠在美人榻上。
林妈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过来:“夫人,快喝吧,已经不烫了。”
徐氏一闻那股味儿便直犯恶心:“拿走拿走,我不喝!”
林妈妈苦口婆心道:“不喝怎么行?您在牢里待了一整晚,那地方湿气重,恐邪气入体,还是喝了这碗药,免得像大小姐病倒了。”
想起那一场牢狱之灾徐氏就来气,好端端的泼个人,居然都能破到姬婉,大乔氏究竟是走的什么狗屎运?为何每次都能轻轻松动地躲过?
“你说,不会真是沈氏在天之灵……保佑她吧?”徐氏恶寒地问,她如今可是住的沈氏的屋子,用的沈氏的家具,花的沈氏的钱,若沈氏真的化身成了厉鬼,岂不是每天都在暗处诅咒她?
林妈妈瞧徐氏惊吓不已的样子,摆手劝道:“夫人,道长已经做过法了,咱们也按道长的吩咐把屋子重新摆设了,门廊上、柜子、床头都贴着道长的符呢,什么孤魂野鬼也能进到咱们院子来?您快别多心,赶紧把药喝了,好生睡上一觉。”
一家五口,大儿子在外游学暂且不提,剩余四个,有三个进了大牢,唯一完好无损的是与大乔氏交好的小儿子,想起这个,徐氏不可能不害怕:“道长不是赐了我一个平安符吗?快给我拿来,我要戴上!”
林妈妈将徐氏花一百两银子买的平安符戴在了徐氏的脖子上,徐氏捏着红艳艳的平安符,瞬间感觉踏实多了,林妈妈再次递上药碗,她捏紧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随后,一边用帕子擦着嘴一边问:“大小姐怎么样了?”
林妈妈答道:“大小姐服了药,睡下了。”
“总不见好,也是愁。”徐氏叹了口气。
“您放心,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痊愈的!”
徐氏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对了,那什么……许……许节那边怎么样了?”
“是许世杰。”林妈妈纠正。
徐氏淡淡说道:“嗯,就他,确定靠得住吧?不会又给我捅出什么篓子来吧?”
林妈妈胸有成竹地笑道:“不会,他是咱们千挑万选的,家世背景容貌才学,无可挑剔!有他去给大乔氏做便宜丈夫,还怕大乔氏不答应吗?”
这法子是徐氏在京兆府蹲大牢的时候想出来的,大乔氏不是失忆了吗?不是要缠着丞相大人吗?那她就给大乔氏安排一个丈夫,她就不信有了丈夫之后,大乔氏还好意思在外勾搭男人!
当然这件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有些难度的,光是各项文书就几乎用尽了徐氏的关系,银子更是流水似的往外送,不过,这些钱与沈氏的嫁妆以及灵芝堂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所以这点投资,徐氏还是舍得的。
罗家不算宽敞的堂屋被挤得满满当当,除了前来认亲的许世杰,又多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陌生人……于罗家而言。
至于乔薇,自然是认得他二人的,年轻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满肚子坏水人品低劣智商欠费情商感人外带间歇性神经病的男人就是当今圣上的某儿子——胤王。
他旁边爱翘兰花指的娘娘腔……想来便是某位大内总管了。
上辈子没见过太监,出于医学者的研究奉献精神,乔薇的眸光扫向了刘太监的裆部。
刘太监被这有如实质的目光看得裆部一凉,像是又给他那儿来了一刀一样,他吓得险些没当场捂住裤子!
一旁的胤王脸色有些难看,他堂堂一国王爷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看他,反倒去瞧他的太监……的裤裆。
不知羞耻!
乔薇收回目光时,不巧与胤王对上,乔薇安全无视他眼底的威胁,轻哼一声,撇过脸逗小宝宝去了。
再一次被无视的胤王,几乎想甩袖走人了。
“那个……”罗大娘看看胤王,又看看刘太监,只觉二人气质逼人,尤其年轻男子,高贵得让她不敢直视,她定了定神,问道:“请问二位是……”
刘太监和颜悦色道:“大娘,这是我家主子,姓李。”
“哦,李公子。”罗大娘问刘太监道:“你们……干嘛到我家来呀?是来买虾的,还是买松花蛋的?”
罗大娘实在无法把眼前的男人与景云的父亲联系到一块儿,权当二人是听到什么风声,知罗家有好东西这才上门采购的。
胤王的眉心蹙了蹙,眼底不自觉地划过一丝嫌弃。
他一国王爷,会上这种穷地方买东西?
刘太监不着痕迹地瞄了自家主子一眼,讪讪地笑道:“实不相瞒,我家主子是来认亲的。”
“认啥亲?”罗大娘追问,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们是小薇的家人!”
刘太监笑道:“是,是是是!大娘您猜对了!”
罗大娘拉住乔薇的手:“小薇,你哥!”
刘太监险些栽倒!
大娘喂大娘,我家王爷没有不伦的癖好!
乔薇好笑地说道:“干娘,您弄错了,这位公子的身份矜贵着呢,我可高攀不上他们家。”这位是王爷,她若是他妹,岂不成公主了?
“你知道就好。”胤王冷声道。
刘太监忙给自己主子使了个眼色,他们是来认亲的,不是来吵架的,没见这儿已经坐了个冒牌货吗?足见大乔氏抢手得很呐!王爷又在大乔氏心目中的印象糟透了,这种情况下,王爷再与大乔氏呛声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了。
“夫人。”刘太监谄媚一笑,“您就别与主子置气了,主子今天是专程来接您与小公子小千金回府的。”
众人皆是一愣,又一个来接乔薇与孩子们回府的?这是要闹哪样?
乔薇在村子里住了快三年了,孤苦伶仃的,吃不饱穿不暖,那时候咋没人上门认亲呢?这地也买了,房子也建了,生意蒸蒸日上了,一下子不知打哪儿跑出两拨人马来,这可真是……有些耐人寻味啊。
乔薇淡笑着看向刘太监:“今儿是刮的什么风,给我吹来这么多亲戚?你家公子是我什么人呀?以身份立场接我回府?”
刘太监笑容满面道:“瞧您说的,公子是您什么人您不清楚吗?”说着,余光扫向一旁的许世杰,讥讽地嗤了一声。
乔薇捏住光洁的下巴,似有顿悟地挑了挑眉:“是来认老婆孩子的呀,这可巧了,许公子也是,我到底该信谁的呢?”
刘太监与胤王不知她“失忆”一事,权当她是在故意刁难他们,胤王黑着脸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公子亲自上门接你,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
是看在景云的份儿上,否则,就冲她背着他生下他孩子,他都会杀了她!
“哎哟哟,你这便宜爹当的够嚣张啊!我瞧你不是来认亲的,是来砸场子的吧?许公子,你说是不是?”乔薇莞尔笑着,看向了许公子。
许公子在来之前便得了林妈妈指示,不惜一切代价讨好大乔氏,更别说大乔氏又生得如此貌美,他自是一万个愿意顺着她了:“夫人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来者不善。”
胤王一记冰冷的眸光打来,吓得许公子一个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幸而他反应快,稳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主仆二人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我?”
“冒充你?”胤王一巴掌呼过去,被乔薇抡起凳子挡住了,凳子被他劈成碎片,乔薇的手臂都麻了一下。
罗永志张开胳膊,把老娘与妻儿护在身后。
许公子努力维持着表面镇定,而衣衫里,早淌下了一层冷汗。
“砸坏我凳子,要赔钱的。”乔薇伸出手,“十两银子。”
“一个破凳子也要十两?”刘太监的尖叫声脱口而出,叫完,才意识到对方不是那个可以任意欺负的小寡妇了,她是景云公子的娘亲,主子还指望景云公子去讨皇帝的欢心呢,母凭子贵,她是他祖宗!
刘太监立马掏出十两,笑眯眯地放在了桌上:“夫人,给。”
罗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乔薇讹人家银子,讹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乔薇正缺钱呢,不要白不要。
乔薇把银子收好后,胤王开口了:“现在可以跟我走了?”
“谁说我要跟你走了?”乔薇道:“你们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实在不知该信谁的。”
许世杰站起身,信誓旦旦道:“信我,夫人!我是你的丈夫世杰呀!”
刘太监将他挤到一边:“夫人你别听他的!他也不知打哪儿来的,竟假冒我家公子,您看他到底哪一点长得像小公子,您再看我家主子,难道不觉得主子和景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迎着胤王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看向了胤王的脸,这一看,着实让众人惊了一把。
就连乔薇自己,都有那么一瞬,以为是孩子的亲爹找上门了。
难怪第一次看到他时,她会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当时还问他自己是不是见过他,他嘴上没明说,可那反应分明是他们没有见过,她便没往深处想了。
之后,虽又碰见了几次,但她都没看他的脸。
而今一细细打量,这眉眼、这鼻子,简直跟她儿子一模一样啊!
但如果他是小包子的爹,为什么一直装作不认识她?
“别以为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本王就不知道你那些龌龊心思,你的招数对本王没用!本王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论你耍多少心机,就算是生下了本王的骨肉,本王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是他昨天亲口对他讲的话。
那时,她以为他是在假设她会与他生孩子,没想到他指的是她已经生下来他的孩子。
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仅凭一张脸她是不服气的。
网上那范小勤,俗称小马云,与马云长得那叫一个像,马云自己都说“乍一看到这小子,还以为是家里人上传了我小时候的照片,这英武的神态,我真的感觉自己是在照镜子啊……”
但人家与马云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
胤王与她儿子,说不定是另一对马云与范小勤呢?
乔薇道:“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的去了,就凭这个你便认定自己是他们的爹,未免太草率了些,除非,你另有别的证据。”
胤王的眸光顿了顿:“你胸口有道疤痕,是剑伤所致。”
乔薇捂住了伤口的位置。
胤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被我说中了吧?”
他不会告诉乔薇,这个疤痕就是他刺的。
“就这个?”乔薇眨了眨眼问。
“这个还不够?”胤王反问,“我与你关系多亲密才看得到你那里?”
许世杰虽不清楚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男人好像对乔薇很熟悉的样子,不过再熟悉能熟悉过他吗?他可是做足了功课来的!
“我夫人当年在京城遇过刺,不少路人看见了,也许你就是其中一个,会知道这件事不足为奇!”许世杰看向乔薇,“夫人,我不仅知道你胸口有剑伤,我还知道你的后背有一个小月牙胎记。”
“我后背有胎记?”她没裸照镜子的习惯,倒是不清楚这个。
罗大娘绕过她身后,轻轻挑起她衣角:“真的有!”
许世杰露出了得意的笑。
乔薇看向恼怒不已的胤王:“你……不知道这个。”
胤王噎住。
乔薇扬起下巴,双手交抱胸前:“你说你是孩子他爹,你却连我身上有胎记都不清楚,可疑啊,李公子。”
胤王捏紧了拳头,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你背上有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胤王揪住了许世杰的衣襟。
许世杰忍住内心的惊恐,严肃地说道:“她是我娘子,我当然知道!”
胤王不信,五年前,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冷宫”皇子,大乔氏却为了他,宁可背叛与丞相府的婚约,这样的执着,怎么可能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一个是长得像景云,一个是了解乔薇的隐私,到底哪个才是孩子他爹?
“你们都声称是孩子他爹,那我问你们,我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家中还有谁,我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能走散的!”
“我先说我先说!”许世杰举起了手,“我们是在五年前走散的,那时你刚怀上身孕,大夫说是双胎,我高兴坏了,与你一起上寺庙给孩子祈福,哪知半路遇上劫匪,把你给劫走了。还有娘子,你叫乔薇,祖籍滇都,与我是远房表亲,家中很早便为我们定下了亲事,不巧就在我们成亲第二年,岳父岳母双双离世,你娘家那边……只剩一个七旬姑婆了。”
沈氏是滇都人士,徐氏一时想不到其它地方,便将它编造到乔薇的身上了。
恐乔薇不信,许世杰拿出了一个匣子:“娘子你看,这是你的户籍、路引,这是我们的婚书。小薇,你真的是我娘子啊!”
罗家人有点方。
胤王看着那到盖了官印的文书时便知自己接下来的话没有任何说服力了,自己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没料到会有人有备而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
罗大娘将乔薇拉进了屋:“小薇呀,这到底咋回事?你以前与我说,孩子他爹死了,咋一下子冒出俩呢?他俩谁才是真的呀?”
乔薇干笑:“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啥意思?你咋会不清楚呢?”罗大娘问。
乔薇摸了摸后颈:“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您,我去年冬天大病一场,醒来后便把以前的事给忘了。”
“我说你咋突然怪怪的了,这么大的事,你瞒我干啥?行了,我知道了,我去和他们说。”罗大娘走去堂屋,对二人道:“是这样的,小薇前不久生了一场病,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你们都先回去,让小薇静静,等她想起来谁是孩子他爹,就会跟谁走了。”
……
出了罗家,刘太监低声问:“王爷,您说夫人她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的?”
胤王冷冷一哼道:“当然是装的!她根本是在欲擒故纵,在报本王当年的一剑之仇!”
刘太监想问您哪儿来的自信,又怕一开口王爷会削了他脑袋:“既如此,您就对夫人好点儿,早些让夫人消气,把夫人与小公子、小千金都带回王府。”
二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见许世杰出来,刘太监弱弱地吸了口凉气:“那小子在里头磨蹭啥呢?”
“小薇你放心,我耕过地!我会的!”许世杰拿着铲子,追着乔薇走了出来,二人看也没看一旁的胤王,大步流星地朝乔薇的田走去。
刘太监气得牙痒痒:“臭小子,居然留下来帮夫人种地!太他娘的贼了!”
刘太监进屋,找了一把铲子和一个篮子:“王爷,咱们走!”
“做什么?”胤王看着他手中的农具,眉头紧皱。
刘太监正色道:“当然是帮夫人干农活儿了!姓许的都知道讨好夫人,您再不勤快点儿,夫人就一辈子不理您了!”
胤王贵为皇子,怎可做这等低贱之事?
刘太监劝道:“王爷,奴才明白您的想法儿,奴才也舍不得您去吃那份儿苦呢,可当年您刺了夫人一剑,这气,总得让夫人出出来吧!何况接小公子回府一事宜早不宜迟,您还是赶紧把夫人哄好吧?指不定夫人是故意看看您的诚心,您要是不去,就输了!您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区区一次种田,又算得了什么?传出去,也是您体察民情、体恤民间疾苦,好事一桩啊!”
胤王才不要为了所谓的美名去当一个贱民,但父皇那边,他确实不甘心让那小草包抢了地位与风头!
主仆俩最终拿着农具去了。
村子里有人瞧见了许世杰与胤王主仆,纷纷跑到罗家来打探消息,两位俊公子是谁、为何与小乔在一起云云,罗大娘恐节外生枝,只道是青龙帮的弟兄,来帮小乔种地的。
“成亲了没呀?”张家婶子问,她女儿未嫁呢!
罗大娘皮笑肉不笑:“成了,都成了,娃娃都有了。”
青龙帮以往来的都是些歪瓜斜枣,这次总算来了俩顺眼的,却是“名花有主”的,悲哀、悲哀呀!
众人失望地回了家。
地里的甜高粱长到半人高了,十分茁壮,只是地里不免长了些杂草,乔薇一直想找机会把草除了,今日来了几个免费劳动力,正好,她连工钱都省了!
鉴于几人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兰花指不算,乔薇很贴心地给几人示范了一次如何规范并正确地除草:“……盐碱地的土质又干又硬,徒手很难将杂草连根拔起,这时候我们就需要一把铲子……
像这样铲完之后,别把杂草乱扔,扔哪儿它就又长哪儿,一定记得用篮子装好。
把土填平,不要影响我的甜高粱汲取营养。
另外,千万别用力过猛铲到高粱根……”
乔薇手口并用,解说得非常详细,许世杰狗腿地试了一次:“是不是这样,小薇?”
乔薇不吝夸赞道:“许公子真是天资过人,一学就会。”
被夸奖了,许公子很高兴,屁颠屁颠地除草去了。
胤王不屑嗤了一声:“这种事需要天资?傻子都会了。”
言罢,他躬身,一铲子铲向杂草,就听得吧嗒一声,一根茁壮的小高粱壮烈倒下了……
除草这种事,胤王的内心是拒绝的,不仅因为他是皇子,更因为那个女人明摆着一副整她的样子,拿了一片芭蕉叶子挡在头顶,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儿,他们几个却像傻二叉似的在田里挥汗如雨。
“我铲完一亩地啦!”许公子兴奋地大叫。
胤王看真想一巴掌拍死姓许的,铲这么快,故意把他下去的是么?
很快,他发现他也想拍死刘太监。
刘太监为了接回小主子的大计,那是卯足了劲儿在除草,他将许世杰当做了自己目标,一步步地接近。
他十分懂得运用自己的长处,左铲!右钩!上填!下埋!
他今天状态不错。
他追上了许世杰!
不,他超越了许世杰!
看呐!
他已经将许世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胜利是他的!
这一刻,整片高粱地都为他沸腾了!
观众席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观众只有乔薇一个。
日落西斜,暮色四合。
在三人高强度零休息的持续奋斗下,高粱地的杂草总算除完了。
姜还是老的辣,刘太监尽管是岁数最大的一个,却是除草最多的一个,十里高粱地,他几乎承包了一半,乔薇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
相较之下,许世杰与胤王,尤其胤王,有些让乔薇嫌弃,慢吞吞的,一身肌肉中看不中用。
胤王的肺都要气炸了,自己为赎当年那一剑之罪,都下地劳作了,她居然还嫌弃?!
衣冠楚楚的三人全都变成了灰头土脸的样子,累得老腰都差点断了,为表感谢,乔薇笑着将三人请回罗家喝点绿豆汤。
这时,景云与望舒已经放学了,正搬个小板凳、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写作业。
景云因收了人家钱,要完成额外几份作业,就见他一会儿左手、一会儿右手,切换自如,七八份作业,每一份的字体都毫不相同。
等乔薇一行人抵达家门时,他已经把所有作业做完并一份份收进书袋了。
他抬眸,一眼认出了走在娘亲身边的胤王。
他年幼,对容貌的相似与否暂且没多少概念,但他记得这是曾经欺负了妹妹与小白,又欺负了娘亲的坏叔叔。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系好了书袋。
望舒忘性大,早不记得当初的事了,也没认出胤王与刘太监,主要也是二人满脸泥垢,在望舒眼里基本没有辨识度。
望舒哒哒哒哒地扑进乔薇怀里:“娘亲,他们是谁呀?”
许世杰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对自己这趟任务越来越满意了,林妈妈给他开天价让他把一对娘仨哄到手时,他以为娘仨是多丑多笨多没人要才会让林妈妈如此倒贴的,没想到啊,一个比一个漂亮!这粉嘟嘟的小女娃,像从年画上走下来似的,还有站在那边收拾东西的小男娃,眉目冷峻,五官精致,气质沉稳,一看便是个前途无量的孩子!
2kxs.la
天啦天啦,他赚了!赚翻了!
乔薇看了一眼暗戳戳兴奋的许世杰,又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胤王,眉梢轻挑,微微一笑:“他们是许叔叔与李叔叔,还有那位……刘伯伯。”
“他们也是来帮娘亲干活的吗?”望舒看到了几人手中的农具,以及满身脏兮兮的衣裳。
刘太监的嘴角抽了抽,笑眯眯地道:“我们不是来帮你娘亲干活的哟,我们是来找你们的。”
望舒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问:“找我们干什么呀?买虾还是买松花蛋呀?”
这孩子,咋跟那大娘一样,掉进钱眼儿里了?没见他主子长得如此英俊潇洒、仪表堂……咳,目前暂且有些狼狈。
刘太监指向胤王:“小姑娘,看见那位公子了吗?”
望舒点头:“看见啦。”
“你知道他是谁吗?”刘太监循循善诱。
“知道呀。”望舒脆生生地说。
刘太监眼睛一亮,就听得望舒道:“李叔叔!”
刘太监黑了脸。
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乔薇决定晚上洗了澡,与孩子们躺在床上时再细细和他们唠叨唠叨两位“爹爹”的来历。
乔薇将几人请进了屋。
刘太监与自家王爷坐一边,许世杰坐另一边,刘太监瞄了瞄正在大门口玩珠子的望舒,小声道:“王爷,您看出来了没?那小姑娘就是咱们第一次进村时,抱您腿那个。”早知道她是王爷的骨肉,便是借刘太监一百个胆子,刘太监也不敢把她推到地上了。
胤王也记起了那日的事,想走过去与望舒说说话,被景云拦住了,景云乖巧地说道:“李叔叔,您在堂屋坐会儿,绿豆汤马上就好了,您身上有些脏了,我给您打点水来洗洗。”
胤王点点头,儿子服侍老子是应该的。
景云果真打了一盆清水来,看着清水中蓬头垢面的男人,胤王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景云淡定地又拿了一块干净棉布:“这是我的毛巾,李叔叔不嫌弃的话就用它擦一擦吧。”
儿子的东西,当然不嫌弃了。
胤王定定神,在心里把乔薇那个可恶的女人狠狠修理了一遍后,把脸和手洗了,用儿子的毛巾擦干,顺便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身上有些痒痒的。
景云拿过毛巾与脸盆:“我去看看绿豆汤。”
胤王看着他,眸光有些深邃,这么乖巧的孩子,如果不是投身在大乔氏的肚子,他应该会很喜欢的吧:“你去吧。”
景云迈着小短腿儿去了。
刘太监凑近身,笑眯眯地道:“小主子真亲您,您瞧他,自许世杰进了屋,没与他讲上一句话呢,这就叫血浓于水!”
胤王在脖子上挠了一把,好痒……
景云转身去了后院,把棉布往树上一扔,打了清水,抹上皂胰子,仔仔细细地把双手清洗了一遍。
随后,他进了厨房。
熬汤的是翠云。
“舅妈。”他打了招呼。
翠云笑笑,用大勺将绿豆汤舀入碗中:“景云是不是渴了?你等会儿,汤还有些烫。”
景云说道:“我等下再喝,对了,舅妈,我的笔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别告诉我娘,我怕她生气。”
“好。”翠云笑着应下,解了围裙便去了。
景云吹了声口哨,小白跐溜一下闪进来,景云把小白放到灶上,小白会意,对着其中一个汤碗撒了一泡童子貂尿!
旁边那碗也被溅了些,景云将那碗拿开,把剩余两碗放进托盘,小小身子,端着两大碗绿豆汤出来,真是又可爱又懂事得让人心疼。
许世杰走上前,温柔地说道:“景云,我帮你吧?”
“不必了,许叔叔。”景云的态度十分冷淡。
许世杰自讨没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坐回原先的位上。
景云把托盘搁在桌上,先端了一碗绿豆汤给胤王,神情里有着几分愉悦,却并不夸张:“李叔叔,给!”
胤王感觉好极了,冷冷地扫了一眼直翻白眼的许世杰,接过汤,摸了摸景云的小脑袋:“多谢景云。”
“李叔叔,不客气!”景云甜甜地说,随后,将另外一碗绿豆汤给了许世杰。
许世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叫我?”
景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一蹦一跳地来到了胤王身边,巴巴儿地看着胤王:“李叔叔,好喝吗?”
胤王尝了一口,味道有些……一言难尽,胃里似乎还犯了一点恶心。
景云睁大眸子,无辜地问:“是不是不好喝呀?都怪景云,不该放那么多糖的。”
“你放的糖?”胤王的语气不自觉有些轻柔,连他自己都没能发现。
景云点着小脑袋道:“嗯,我想让李叔叔喝甜甜的汤,就放了好多糖!”
难得儿子一片孝心,他总不能拒绝,倒也不是他心疼儿子,而是他必须与儿子处理好关系,这样,等儿子回了王府才能更好地为他所用。
胤王硬着头皮,把一碗超甜、却又超级怪味的绿豆汤喝了下去,在景云崇拜的注视下,喝得一滴不剩。
“好喝吗?”景云眨巴着大眼睛问。
平心而论,这是胤王喝过的最难喝的绿豆汤了,绿豆的味儿倒是没喝多少出来,却有一股淡淡的他无法形容的……就是无法形容的味道,他恶心得胃里一阵阵翻滚,可对着儿子期盼的眼神,作为父亲的他好像不应该讲出令儿子失望的话。
胤王定了定神,也不知用了多大勇气,才言不由衷地说道:“好喝。”
景云一笑:“那我再给李叔叔盛一碗!”
【第九十七章】修哥来了
月黑风高。
胤王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阴森而散发着怪味的林子,月光下,他面色苍白,犹如敷上了一层蜡纸;他的脚步亦十分虚弱,宛若踩在云朵上,深一脚、浅一脚,不知情的,还当他是喝多了。
刘太监的情况也不比他好上多少,他虽不必时刻跑林子,但下午拔草太猛,现静坐了一会儿,浑身的肌肉都酸痛了起来,尤其老腰,简直像随时可能断掉似的。所以尽管看到了随时可能倒下的胤王,他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扶他。
胤王拖着沉重的步子以及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子上了马车。
刘太监抬起同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胳膊……他以为他抬起来了,事实上并没有,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王爷……您……没事吧?”
“本王没……”话未说完,胤王便感到腹中一阵绞痛,好似有一双手将他的肠子全都拧成了麻花,他捂住某处,面色惨白地、踉跄着步子进了林子。
刘太监无奈望天,这已是今晚的第二十七八次了,光这片林子,就进去出来、进去出来,七八回了,一个多时辰,他们还没走出犀牛村的势力范围呢!
“呕——”
林子里传来胤王的呕吐声。
胤王……踩到屎了。
……
胤王是在腹中出现动静时寻了个“本公子有事”的由头离开的,是以乔薇等人并不清楚他已经快要生不如死了,景云特别淡定地给乔薇背诵了今日学习的功课,乔薇满意地奖励了他一个香吻,他小脸微红,腼腆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乔薇不禁有些担忧,这么老实纯情的孩子,长大了会不会被人欺负啊?
某“纯情”、可能会被“欺负”的小景云抱着小白,乖乖地向娘亲道了晚安,回屋照顾妹妹去了。
傍晚,乔薇去镇上做生意,许世杰狗腿儿地跟了上来。
做了一下午农活,许世杰其实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可鉴于那碍眼的主仆好不容易离开了,他得以独自霸占乔薇,他怎么能放过如此得天独厚的机会呢?
美人、萌宝、天价任务金,全都是他的,他的,他的!
乔薇没理许世杰,抱了三罐子皮蛋往外走。
许世杰自告奋勇地伸出手:“我来我来我来,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儿——”
乔薇毫不客气地把其中两个罐子放到了他怀里,巨大的重量差点压断他纤细的胳膊,他哀嚎一声:“马、马车在哪儿?”
坚持不住了……
乔薇莞尔一笑:“没有马车,我平时都是走去的。”
每日准点来打卡的栓子爹默默地把马车驾走了……
徐氏给乔薇找相公,自是不会找个太差的,否则乔薇看不上,死活不肯跟人家,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且说这许世杰,原是京城人士,家中经营着祖上传下来的小买卖,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家底殷实。许世杰在家中排行老三,既不像哥哥们那般勤奋踏实,又不如弟弟们聪颖滑头,更不肯听他老爹的话,这次也是巧了,他老爹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瘸了腿的书香小姐,身份真真儿是极高的,可惜是个瘸子呀,他真怀疑他老爹是有多恨他才给他找了这么一个对象。
他姨母的陪房与恩伯府的林妈妈是远房表姐妹,林妈妈说要给他介绍一门亲事,对象是个寡妇,只要他把人弄到手,便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陪嫁。
那陪嫁他算过了,比他十几年挣的还多。
在寡妇与瘸子之间,他几乎是要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当然其中多少也有与他老爹对着干的意思。
他可不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什么耕过地、什么吃过苦,那都是唬人的,他就一娇滴滴的少爷,细皮嫩肉,啥也没干过。
忙了一下午农活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这会儿又让他抱俩仿佛千斤重的罐子,不是在要他命么?
乔薇瞟了他一眼,叹道:“抱不动就算了,你回吧,我儿子这么能干,他爹却连俩罐子都抱不起,真怀疑是不是亲生的!”
“是亲生的!必须是亲生的!谁说我抱不动了?你看我不是抱得好好儿的吗?”许世杰咬牙,将两个快要垂到地上的罐子重新抱进了怀里。
乔薇健步如飞,抱着罐子却像啥也没抱似的,走路都不带喘气儿,还能哼小曲儿。
再看许世杰,快要累成狗了。
等到了容记,许世杰基本已经废了。
容老板让人把三罐子松花蛋收好:“小乔,那谁呀?”
乔薇看了一眼几乎累瘫的许世杰,笑道:“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不必客气。”
容老板嗔道:“瞧你说的,你带来的人我哪能儿能随便使唤呢?怎么也得安排个体面的差事不是?”
许世杰心头一松。
容老板咧唇一笑:“那就扫茅厕吧。”
许世杰绝倒——
……
姚青来了几日了,一直在厨房打杂,做的最多的事是洗菜与切菜,尽管是乔薇带进来的,但大家似乎一视同仁,并未对他格外优待。
村长夫人听说了姚青的情况,借着吃龙虾的名义与女儿一块儿找上了容记。
二人坐在大排档那边,点了一锅龙虾两吃。
乔薇把新出锅的卤菜端到大排档这边,一眼瞅见了村长夫人,她身边的年轻少妇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又极尽亲昵的样子,应该就是她口中的女儿了,乔薇上前打了招呼:“夫人,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村长夫人笑着介绍了自己女儿:“这是阿月,阿月,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小乔。”
阿月与乔薇打了招呼。
村长夫人四下瞅了瞅,问道:“小乔啊,咋不见姚青呢?他是不是在里头做菜?”
乔薇装作没看出她在明知故问,答道:“他在洗虾。”
阿月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他可是来你们这儿学手艺的,不是来做洗虾的小工的!”
乔薇淡笑道:“当然不止洗虾,厨房的菜他都要洗的,洗完了还要切,切满师傅们意了才下锅装盘。”
阿月咬了咬唇瓣,拉住村长夫人的袖子,质问道:“不是说当大厨吗?怎么跑去给人打杂了?”
村长夫人擦了擦嘴:“大厨也得把基本功练好啊。”
“我看那些酒楼里切菜是切菜,洗菜是洗菜,分工明确,大厨们只负责做就行了!”
确实有的师傅不负责切菜,但那不代表人家就不会。人家的基本功可是非常扎实的,就拿容记的何师傅来说,切的萝卜丝儿能穿大头针,这刀工得细腻到什么程度?
好心给人介绍工作,却被当了驴肝肺,任谁的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
乔薇的笑容也有些淡了:“这一顿吃什么,我请。”
村长夫人一看乔薇冷下来的笑脸便知女儿把人得罪了,拉着乔薇到一旁解释道:“小乔啊,阿月被我和村长惯坏了,不懂事,说话也不经过脑子,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小乔倒不是非得与她见识,只是不喜热脸贴人冷屁股,她又不欠她的:“夫人,你要是觉着姚青在我这儿不好,随时可以给姚青另谋出路。”
村长夫人赶忙摆手道:“你别误会别误会,我怎么会觉得青儿在这儿不好呢?不好我也不会把他送来了不是?你看看你家生意啊,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外头还排着队,整条街就属你家龙虾最地道,能在你们这儿学手艺,是青儿的福气!”
乔薇心道,此处应有可是。
果不其然,村长夫人眼波一转,笑道:“小乔啊,姚青他真的不能做师傅吗?”
“不是不能做,而是凡事都有个过程,洗菜、切菜、打杂,哪个师傅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跟习武的人蹲马步一样,它是一项基本功。厨房的师傅们做菜又没瞒着他,他想看的都能看到的,若是只记个步骤,那他随时可以出师。要不我看这样,您自己去问问他的意见。”
村长夫人问了姚青,姚青起先也与母女二人想法一致,看个步骤就差不多了,但几日下来,他发现要把一盘菜做出令人满意的味道,每一步都马虎不得,切菜看似简单,里头的学问却也大着,比如牛肉与猪肉的切法就不一样,横切牛肉竖切猪,牛肉切错了,筋腱就会保留下来,烧熟后肉质柴艮,咀嚼不烂;猪肉亦是,切错了,能让肉片炒成肉末。
入了这一行才知它的“博大精深”,姚青愿意学,扎扎实实地学。
女婿是个什么性子村长夫人再清楚不过了,清高、骄傲、虚荣,听说他被安排去打杂,她不知多怕他会甩袖走人……他既肯这么说,必是真的学到了东西。
村长夫人又给乔薇说了不少好话,道歉的有,感激的也有,最后与女儿开开心心地吃了一斤龙虾,坚持没让乔薇请客。
忙完这边的事,乔薇进了自己账房,容老板抱着一大摞账册尾随而入。
自打无意中发现乔薇惊人的会计能力后,容老板便自己偷懒,将盘算的事全部交到了乔薇手中。
能掌控容记的每一笔财政状况,乔薇求之不得,自然不嫌麻烦。
乔薇心算惊人,一眼扫过去,一页纸的账目便在脑海中自动匹配出了答案,根本无需算盘,但谨慎起见,算完之后,她会用算盘核实一遍。
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敲得飞快,珠子啪啪啪作响,在寂静的账房听来格外清脆。
乔薇一旦认真起来,便会进入忘我状态,连身后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姬冥修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她算得投入,没打搅她。
夏季天热,她额头与脖颈都渗出了晶莹的汗珠,姬冥修四下看了看,在柜子上发现一把美人扇,轻轻取了来要给她打扇,被人伺候着长大的姬家长孙,可从没对谁这般细致过。
姬冥修随意瞄了一眼扇面上的一对人儿,有趣的是,上面风情万种的是女子。
姬冥修眸光往下,看向了在下的男子,那男子的脸上被人强行加了一张面具。
等等,这不是他的面具吗?
姬冥修的眸光暗了下来。
他拿了毛笔,将那美人的脸细细勾勒成了某人的脸,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笔。
乔薇核对完所有账目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她打了个呵欠,伸长胳膊,痛快地伸了个懒腰,伸完,往椅背上一靠,就发现脑袋撞到了某人的肚子,她惊得眉心一跳,二话不说拔了藏在袖中的匕首,一个转身招呼过来。
姬冥修移至椅侧,扣住她手腕,夺了她匕首,她重心一个不稳,重重地跌向了身后的桌子,姬冥修胳膊给她当了枕头,倒是没有摔痛,但那结结实实的一下,还是让她脑袋懵了一下。
乔薇有些怔住:“怎么……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老喜欢玩偷袭?真觉得你功夫太好,还是我武功太差?”
姬冥修的眼神有些危险:“很想见识一下我功夫,嗯?”
想得都把他画在那种图上了,这亏得是她,换别人如此大胆地亵渎他,死一百都不够。
乔薇一时间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觉最后那声“嗯”的调调,七弯八转,转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人,被他抓包了似的。
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姬冥修眸光深邃地看着她:“心眼子挺多啊,乔帮主。”
乔薇幽怨道:“你干嘛呀?一来就不规矩。”
姬冥修拿过扇子:“到底谁不规矩?”
这把扇子是乔薇逛地摊时无意淘到的,她一个成年女性,买不到小黄舒,买把小黄扇子怎么了?犯法呀?
她就不信他家没这东西,指不定他家成套成套的呢!
不过他这么生气,估计不是在气她的扇子,是气她把里头的男人画成了他的脸。
天地良心,她可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扇子上的男人太丑了,有碍观瞻,她本想把那张脸抠掉的,但抠掉了扇子就坏了,她于是想到给那人换张脸,可她画功不好,画了半天还不如原来的,不得已,只好在上头画了一张面具。
她来古代只见过他一个人的面具,不画他的画谁的?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那什么你的。”
虽然,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啦,谁让他长得帅又身材又好呢?但她发誓,那只是些不作数的小情绪而已,绝没有真和他怎么怎么样的想法。
姬冥修才不信这小骗子的:“就是很生气。”
这事儿是自己做的不厚道,怎么能随随便便侵犯了他的肖像权呢?早知道在那面具上随随便便点几朵花儿,也与他的区分开了。
怪的就是自己画别的不行,画他面具却手到擒来,真是中了邪。
乔薇叹道:“那你怎样才消气嘛?”
“你说呢?”姬冥修反问。
许世杰好不容易才拖着疲倦的身躯清扫完茅厕,筋疲力尽到了极点,就想上楼找乔薇好生邀一番功,顺便听说乔薇独自在房中,他也好寻个机会,哪知他刚推开门,就看见非礼勿视的一幕,惊得连忙退了出去!
等他出去了,才警觉不对,里头那个女人好像是他“娘子”吧?
“娘子!”
他猛地拍开门,“你是谁?放开我娘子!”
姬冥修正食髓知味,突然被打断,浑身的负气压都出来了。
许世杰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像一把嗜血的刀刃,隔着大半个屋子都能感受到那股浓浓的杀气,对方衣着不凡、身材健硕、气场强大,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他拧断脖子。
他狠狠地咽了咽唾沫星子:“我……我……我认错人了,你们继续。”
他双腿发软地转过身。
“门。”姬冥修道。
许世杰不敢回头,就那么伸出一只胳膊,在身后摸呀摸,总算摸到了门把儿,轻轻将门带上了……
“娘子?”姬冥修戏谑地看向乔薇,眼神在笑,却危险得令人毛骨悚然。
乔薇一本正经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嫁过人。”
“就那怂包?”姬冥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鄙夷。
乔薇一个没忍住,笑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许世杰不可能是孩子他爹,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景云如此优秀,他爹又怎么可能会是许世杰这种庸碌无为之辈?
胤王混是混蛋了点儿,但至少也曾摘得神童试的榜首,又身负皇族血脉,他的可能性反倒比许世杰大一些。
只不过,她实在讨厌胤王,这才留了许世杰给胤王添堵。
“不是他也是别人,我男人兴许没死,只是和我失散了,总有一日他会找上门。”
“你很期待?”
“当然不期待。”一个丢下他们母子几年的男人,有什么好期待的?再说了,她又不是原主,原主嫁没嫁人干她什么事?让她跑去跟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她还不如守一辈子寡呢。
姬冥修道:“不期待就好。”
否则——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善类。
……
姬冥修不是专程来占某人便宜的,是丞相府新到了一百斤荔枝,给姬婉与老太太各送去了一些,剩下的全被姬冥修带给了乔薇。
乔薇给酒楼的人分了些,又给陈大刀送去十斤,临走时让姬冥修带去五斤,将剩下的一大筐新鲜荔枝带回了罗家。
古代物流不发达,荔枝能运到京城来,真运到了,也不怎么新鲜了,但姬冥修送来的个个颗粒饱满、果红叶绿,像是刚从树下摘下的。
罗家人从未吃过荔枝,小包子就更不提了,翌日清早起床,看到桌上一大盘红艳艳的果子,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望舒眨巴着眸子道:“娘亲,这是什么呀?”
“荔枝。”乔薇剥了一颗,喂进女儿嘴里,“甜吗?”
望舒吃了一口,眼睛就是一亮:“甜甜甜!好甜!”
要是冰镇一下会更甜,可惜家里没有冰窖,就算从容记搬了冰块过来,也不过了一个时辰便会化掉。
乔薇给儿子也剥了一颗。
景云也喜欢荔枝的味道,清甜清甜的,比山上最好吃的野果子还要可口。
罗大娘与罗永志、翠云也依次尝了些,都十分喜爱这种香甜的果子。
“妹妹,这哪儿买的?味道真不错!”罗永志问。
“朋友送的。”乔薇剥了一颗给望舒,景云看娘亲剥了几次,已经学会自己剥了。
罗永志没追问妹妹的朋友是谁,妹妹本事大,认识贵人不奇怪,他问:“荔枝很贵吧?我都没看见镇上有卖的。”
乔薇没在古代买过荔枝,也没看过相关方面的文献,但物以稀为贵,荔枝在京城肯定不怎么便宜,只是她也没觉得能贵到哪儿去:“等下次他来了我问问。”
大家都那么爱吃,要是不贵,就自己买些回来。
吃过早饭,乔薇包了四斤荔枝,两斤给老秀才,两斤让景云与望舒分给班里的孩子,随后,让翠云给赵家也送去一些。
翠云感激地谢过,拿上荔枝,让爹娘和兄弟们尝鲜去了。
这之后,乔薇又装了一篮子,并绿豆汤一块儿给提上山给了正在卖力建房的师傅们。
郑师傅玩笑地道:“你不要总是送那么好吃的嘛!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了,每天拼了命地干活,工期都缩短了一半!这么下去,都赚不到钱啦!”
工钱是按日结算的,拖延越久自然越贵,偶尔大家会商议一个上限,在上限之前完工都算合适,可这次工地上的师傅,确实像打了鸡血,生生将效率提升了一个档次。
乔薇不禁一笑:“谁让师傅们都照顾我呢!”
“哈哈。”众人开心地笑了。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荔枝究竟是个多么昂贵的东西,只觉小乔为人厚道,工钱给的高,伙食又好,待师傅们也敬重有加,更重要的是,她确实不容易,起早贪黑做生意、种田、打猎、带孩子,她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太让人心疼。
“我和你们说,这果子买都买不到!小乔是花了大价钱从京城运来的!吃完了都好好干活!不能对不起人家的荔枝!”郑师傅平日严肃,激励起人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乔薇笑着下了山,两个便宜“丈夫”又来了。
胤王上吐下泻了一整晚,皇帝都被惊动了,以为这个儿子是染了什么瘟疫,吓得赶紧差人去他府上查看,若真得了瘟疫,便将他送出京城隔离,为证明自己身强体壮,天没亮,胤王便硬撑着起来了,面色白得跟见了鬼一样。
乔薇看着她,杏眼一瞪:“李公子!你是不是中邪啦?脸色这么难看!”
他是中邪了吗?他分明是在她家吃坏肚子了!
真怀疑她是不是在汤里加了什么东西,但汤是景云端出来的,不仅他喝了,许世杰也喝了,许世杰没事,想来不是汤的问题。
他绝不会相信是景云在汤里动了手脚,在他看来,景云是喜欢他的,只要他再多来几次,与景云把关系处理妥当,届时,就算这女人不跟他回府,他也能把景云带走。
胤王稳住有些摇晃的身子,冷冷地看向她道:“我只是看了一整晚的书,没睡好罢了。”
“李公子真勤奋呐。”乔薇漫不经心地说完,便不理他二人了,往椅子上一座,打开食盒,开始美滋滋地享受她的荔枝。
胤王看着她桌上又大又红的荔枝,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头:“这是荔枝?”
“是呀,李公子要尝尝吗?虽然你得罪过我,但来者是客,这点胸襟我还是有的。”说着,乔薇很大方地把食盒推到了中间。
姬冥修送了几十斤,她送出去一半,还剩一半,真是怎么浪费都不心疼。
胤王的神色染了一丝复杂,南方每年都会进贡新鲜荔枝进宫,最大最好的分给帝后,之后,再分给几位受宠的妃子与他们这些皇嗣,等分到他这边时,往往不剩几颗了,而她这里,却满满一大盒,不,一旁还有一大筐,个个儿颗粒饱满。
这么多新鲜荔枝,到底哪儿来的?
胤王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今年进贡给朝廷的荔枝还没到?”
“哦。”没到就没到,她又不在朝廷上班,朝廷又不会发她几颗。
胤王见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便直言道:“皇帝都还没吃上荔枝。”你一个村姑,就已经吃上了,不仅吃上了,还吃的是极品荔枝,以他往年的来看,皇帝都没吃过这么好的。
乔薇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皇帝吃没吃,干她屁事?
“你的荔枝哪儿来的?”胤王狐疑地问。
乔薇吐了荔枝核:“你管我哪儿来的?总不会是你送的。”
许世杰凑上前,尝了一颗,不愧是让杨贵妃垂涎三尺的荔枝,真是太甜、太好吃了!
乔薇专挑大的,小的嫌弃不吃。
胤王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往年分到手的,就是被乔薇嫌弃不吃的……小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