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宰肥羊
胤王望着小家伙消失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涌上一丝怪异,半晌,转头冷冷地睨了刘太监一眼。
刘太监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奴才莽撞了。”
胤王再次朝小家伙看去,只可惜,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景云带着妹妹拐进了房屋间的小巷子,收起弹弓:“妹妹别哭了,我已经把坏人打跑了。”
望舒吸着鼻子点点头。
景云拿出娘亲准备好的帕子,帮妹妹擤了鼻涕:“还疼吗?”
“不疼了。”望舒哽咽着说。
景云道:“这件事别告诉娘亲,娘亲很辛苦了,我们不要再让她担心了,哥哥会保护你的。”
望舒点头。
“走,去奶奶家吃饭。”景云牵起妹妹,小手拉小手,去了罗大娘家。
乔薇每日忙得很,又要早起做点心,又要去镇上送货,回来了还要种田、做皮蛋,忙得脚不沾地,孩子们的中午饭都是在罗家吃的。
春季正是农忙的时候,按理说罗大娘也不得空,巧就巧在,罗家没种多少田,罗大叔的身子骨不好,种田吃不消,在县衙谋了一份差事,那差事虽算不上肥缺,但这么多年下来,明里暗里捞点油水,还是比种田好上许多。
在大梁朝,年满十八的男丁每人可分四十亩地,女子未出嫁的分不到田地,出嫁为妇可为夫家分得二十亩,难怪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生了女儿根本没用,啥都分不到,等嫁人可以分了,却是分给夫家的。
可悲、可悲!
在罗家,罗大叔四十、罗永志四十、罗大娘二十、翠云二十,一共一百二十亩,但真正自己种的不到二十亩,其余的,都让给别人去种了,他们从中收些微薄的佃租。
种田是很辛苦的,古代没有机械化的农耕工具,全靠人与牛,产量还上不去,就拿水稻来说,现代的超级杂交水稻已经能达到亩产一千公斤以上,而在唐朝,太湖流域的水稻才亩产138公斤;宋朝,225公斤;明朝,333公斤;大清278公斤。
这个历史上没有的大梁朝的生产水平,大约介于唐朝与宋朝之间,遇丰年,亩产能达180公斤,若遇荒年,50公斤就算很好的了,颗粒无收都是有可能的。
一想到这里,乔薇就不禁为自己那十亩高粱地捏了把冷汗,高粱啊高粱,你可得争气点,多给我长个几百斤啊……
三月十五号,第一批皮蛋成熟了,“恰巧”这日私塾放假,老秀才不会告诉自家小姐,他是因为小少爷与小小姐请假,才把大家全都放啦!
这样小少爷与小小姐就不用掉课啦,他简直太机智了!
乔薇带上皮蛋与孩子,坐栓子爹的马车去了容记。
容老板已经等不及了,马车刚停稳,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小乔哇!我的蛋好了没?快给我呀!没蛋我都活不下去了!”
乔薇的身子就是一抖,您说话能别这么有歧义么……
景云与望舒跳下马车,礼貌地唤了一声容伯伯,容老板喜欢这么可爱又懂事的孩子,比他家那几个鸡飞狗跳的小混蛋强多了,最重要的是,长得真好看呐!
他开心地捏了捏二人脸蛋:“真乖!柜台那儿有油炸果子,去吃吧!”
二人睁大眼望向乔薇,直到乔薇点头,才开开心心地去了。
乔薇把一罐子皮蛋交给了容老板。
皮蛋的“稻壳衣”已被乔薇清洗完毕,一一裹了蜡,能增强保鲜的时间。
容老板亲自清点完毕,嘴儿一噘,不满道:“怎么才五十个?我等了你个把月,你就交这么点货糊弄我呀?”
乔薇一笑:“这是第一批,你先看看好不好卖,我后头还有呢。”
容老板就道:“肯定好卖!你放我这儿的东西,几时没好卖过?你只管多做,做多少我收多少,一个不剩地给你卖出去!”
乔薇笑道:“有容老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容老板让小六把皮蛋拿了下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放好,一个都不许弄坏,又与乔薇坐了一会儿,道:“对了小乔,你可还记得那个总来店里预定点心的京城丫鬟?”
“你说杏竹?”乔薇印象中,会“不远万里”来买点心的丫鬟只有那一个。
容老板惊讶:“你还知道她名字啊?”
乔薇淡道:“听她提过,她怎么了?”
容老板嘿嘿一笑:“她最近不要点心了,要松花蛋!”
“她怎么知道松花蛋?”话音一落,乔薇想起来怎么一回事了,她给冥修送过一篮子松花蛋,大概他祖母喜欢,恩伯府千金便投其所好,在外头采购了起来。
容老板耸肩:“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反正啊,她要,我就答应她了。”
乔薇的笑容淡了下去:“你给她说的多少钱?”
“我还没说,不过我打算卖她两百文一个!怎么样?厉害吧?”容老板得意地挤眉弄眼。
乔薇嘲讽一笑:“两百文怎么够?起码得五百文吧?”
容老板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他没听错吧?五百文?一个鸭蛋的成本价才两文!这是镶金了还是镶银了?这么贵?!
乔薇漫不经心道:“她家主子有钱得很,别说五百文了,就是五百两,也不在话下的。这种肥羊你不宰,留着过端午呢?”
一想到恩伯府千金拿黄金收买她的样子,她就来气。
容老板算是听出点苗头了,深深地看了乔薇一眼,凑到她跟前儿道:“乔姑娘,你不会是跟人家有仇吧?我说你这也太……那什么了!格局怎么这么小啊?五百文哪儿成?起码得五两啊!”
【第六十九章】爽歪
“什么?五两?”乔玉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就是一个蛋吗?怎么比人参还贵?
杏竹也很苦恼,小姐给了她五两银子,她高高兴兴地去买松花蛋,原以为能买回一大筐,谁知……就孤零零一个?
看着桌上那枚孤零零的松花蛋,乔玉溪咬紧了唇瓣:“你是不是被人宰了?”
宰?
“姑娘,你有所不知啊,这松花蛋,又名神蛋,可不是普通的鸭子下的,是一位隐居山林的老道长喂养的神鸭,他那儿有个仙湖,神鸭都是吃仙湖的鱼长大的,生下来的蛋也是碧绿碧绿的,不仅口感独特,还有润肺、养阴止血、凉肠、止泻、开胃养胃之功效,我家老娘上了年纪,老胃病许多年了,就吃这神蛋吃好的!你要是不信呐,先带俩回去尝尝,没效果你找我!包退你钱!”
杏竹把容老板的话转述给了自家小姐。
乔玉溪听完,虽觉得对方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姬老夫人的确是在吃了松花蛋鸭肉粥后胃口大开的,但从这一点来看,它就的确是有药用价值,至于有没有老板讲的那么神乎,就有待考证了。毕竟乔家是开药房的,给人推荐昂贵药材时,也是各种夸大效果,一两银子进来的东西,卖出几十两也不是没有过。
“你确定这是天然的蛋?不是腌制的?”她问道。
杏竹回答:“容记的老板是这么与奴婢说的。”
乔玉溪更困惑了,什么鸭子能下出这样的蛋?莫非世上真有神鸭?
“小姐,咱们还买吗?”杏竹小心翼翼地问。
一个五两,十个五十两,一个月……就得吃上十五两黄金,这还仅仅是一天一个来打算的,可真实情况未必会如此,谁煲一锅粥只放一个蛋?老夫人吃一个的分量,不代表厨子只做这么少的分量,照这么下去,用不了两个月,她的小金库就会亏空了。
……
从容记出来,乔薇心情大好,不仅因为得了五两银子的货款,还因为——
嘿嘿嘿嘿。
如今她手中有了点闲钱,便与容老板商议,点心与皮蛋卖出去的利润全部月结,盖因每次供货都能拿到保底的货款,也足够她各项花销了。
“娘,我们要回家了吗?”望舒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问,她吃了好多炸果子,快要走不动了。
乔薇把她抱到栓子爹的马车上,景云自己爬了上去,她会心一笑,道:“先买点东西再回,以后少吃点,免得撑坏了难受,知道吗?”
望舒懂事地嗯了一声,兴奋地问:“娘,我们要买什么呀?”
乔薇捏了捏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儿:“到了就知道了。”
乔薇让栓子爹将马车停在了常去的那家布庄门口,老板娘记得她与一双漂亮的龙凤胎,笑盈盈地将她迎了进去:“夫人今儿是要裁布还是买成衣?”
“成衣。”她的针黹水平有限,给小白做两件袄子还凑活,真给孩子们做,怕是做到夏天去了。
老板娘知道她指的是孩子的衣物,忙将她带到里间,指着桌上一套小版的素白长衫,笑道:“今年最新的样式,我刚做了一半,你看款式喜不喜欢?”
是绸面的交领长衫,宽袖,袍角直直地垂下,腰间以一条素色腰带束拢,很有质感。
乔薇还算满意,问了价格。
老板娘道:“这是蓬莱县的精梳府绸,进价高,做工也复杂,看你是老顾客了,算你一两银子一套吧!”
一套小童装就得一两银子,乔薇肉痛得直抽抽,但乔薇也明白老板娘没有漫天喊价,府绸又叫棉绸,最早是贵族与官吏府上织制的织物,因手感类似丝绸,故称府绸,它的价格是要比普通的棉织品高一些,再算上手工钱,差不多值这价了。
“女装有吗?”乔薇问。
老板娘忙道:“也可以做。”
望舒的眼睛瞬间亮了。
乔薇没忽略两个孩子眼中的渴望,对老板娘道:“我拿四套,你给少点儿呗。”
老板娘笑道:“这个真不能少了,要不我送你两双鞋吧?”
乔薇犹豫。
老板娘又道:“其实孩子买一套体面的衣裳就够了,平时在家不必穿得那么讲究,出门走亲戚穿一穿就可以了,你要不看看这边的衣裳?三百文一套。”
一分钱一分货,三百文一套的,土里土气的。
乔薇是想给孩子们买了参加神童试的,上次去饭馆儿吃饭,那些异样目光,让她不大舒坦,她是见过风浪的大人尚且如此,孩子们心里肯定更难受了。
二人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
两个小包子这几年过得太苦,已经习惯了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习惯了别人的冷眼,习惯了委屈求全,习惯了不给“她”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当别人夸她孩子懂事时,她其实很难过,这么小的孩子,不该如此懂事!
她有时宁愿他们像铁牛那样,哭着吵着找大人要东西,也好过无欲无求。
最后,乔薇还是定了四套昂贵的府绸衫,自己也定了两条长裙,钱花出去再多都能赚回来,有些东西,却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
接下来几天,乔薇陆续向容记供了三批货,得了十五两银子的保底货款,瘪下去的钱袋终于一点点地胖起来了。
因二十七号神童试,乔薇从二十六号便没做事了,专心在家准备上京的东西。
而乔玉溪自打得知松花蛋价格如此昂贵后,很长时间都没再派人踏足容记,她不信没有别人知道这种东西,灵芝堂是全京城最大的药房,天南地北的药商之多,不胜枚举。
她派了人一一打听。
然而令她十分失望的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种蛋,更别说把她做出来了。
她信不信它是天然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有容记有卖的,她想买,就必须出得起这个价。
如果冥修大人喜欢她,她想,她是不必费这个心思的,可偏偏大人对她不冷不热的,姬家又有人反对这门亲事,姬老夫人是她唯一的倚仗,她必须笼络住。
等做了丞相夫人,今天付出去的金子,都是会成倍赚回来的,眼下,权当在为自己铺路了。
上次准备用来贿赂十七朋友的金子是十两,是她小金库的四成,她让杏竹带上自己全部家当,前往容记采购松花蛋。为防不测,她还派了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沿途护送。
杏竹不辱使命,将一罐子松花蛋平安带回了府邸。
“小姐!”杏竹激动坏了。
乔玉溪蹙眉:“慢点儿,这可是我所有家当了。”
一盒金子,就买了这么一罐子蛋,想想都荒唐!
只是她有什么办法?
杏竹小心地问道:“小姐,放哪儿?”
乔玉溪四下看了看,指着桌子道:“放桌上,千万放稳了,我下午便给老夫人送去。”
“啊!大姐!救命啊——二哥要杀我!”
正在与二哥疯玩的乔玉麒哐啷一声踹开门,想也不想地扑向了乔玉溪!
乔玉溪想躲开已然来不及,她不过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里经得起一个熊孩子卖命的一扑?
重心一个不稳,与弟弟一起撞向了身后的桌子。
就听得嘭的一声巨响,罐子砸在地上,摔了个嘎嘣脆……
【第七十章】神助攻
望着满地残垣,闻着空气里浮动的淡淡腥味,乔玉溪气得险些晕了过去,这可是她全部家当,怕出闪失,她还专程派了护卫前往,结果呢,路上倒是没意外,却被自家弟弟给整没了!
“乔玉麒——”
乔玉麒被吼得心肝儿就是一颤,直起身子,退开到门口,而在外追赶他的乔二公子,见势不妙,拔腿溜回了三房!
乔玉溪冷冷地看向自家弟弟,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乔玉麒支支吾吾道:“你干嘛呀?不就是摔了你一个罐子吗?我赔给你就是了!”
乔玉溪目瞪口呆:“罐子?你知不知道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什么呀?”乔玉麒浑不在意地问。
乔玉麒是徐氏与伯爷的幼子,深得徐氏与家人宠爱,早被惯出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又怎会在乎姐姐的一罐子东西?
在乔玉溪伸手教训他之前,他撒腿跑进了徐氏的屋:“娘!大姐打我!”
徐氏正在给儿子挑选明日考试的衣裳,见儿子火急火燎地冲进来,顺手将儿子搂进了怀里:“怎么了?谁打你了?”
“姐姐!我不小心撞破了她一个罐子,她就要打我!”
他话音刚落,乔玉溪面色铁青地出现在了门口:“是一个罐子吗?你知道那是我花多少钱买的吗?你当我的钱是地上捡的?”
恩伯府人丁众多,又非他们这一房,各人的份例是严格按照公中给的,她一月才五两银子,不知攒了多久才攒出一个小金库,他倒好,一下子就给她弄没了!
徐氏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小儿子,自是偏疼得很,就道:“行了,他是你弟弟,你这个做姐姐的,要让着他,不就是撞坏了你一点东西吗?他又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玉麒?”
乔玉麒在外头是个马蜂窝,在徐氏面前却是乖宝宝,当即无辜地点头。
乔玉溪急得倒抽一口凉气,娇喝道:“娘!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护着他?他这副德行,都是被你们惯的!”
乔玉麒“吓”得往徐氏怀里缩了缩,徐氏心疼地说道:“你弟弟明日要参加神童试,你莫要把他吓坏了。”
“娘!”乔玉溪跺脚!
徐氏不与她争辩了,点了点儿子的脑门儿,半嗔半怒道:“以后不许乱跑了知道吗?撞坏东西是小,把你自己撞伤了可怎么办?”
乔玉麒立刻乖乖地说道:“知道啦,娘,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不会让娘担心的,我最喜欢娘了!”
言罢,狗腿地在徐氏怀里蹭了蹭,当乔玉溪面色冰冷地地朝他看来时,他吐出舌头,做了个大鬼脸!
乔玉溪气得肝都痛了……
五更天(凌晨三点),乔薇体内的生物钟自动将她唤醒,平时做点心便是这个时辰,她习以为常,揉揉眼便起来了,先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孩子,景云一如既往平躺着,裹紧被子,像个小蚕宝宝,一动也不动,而望舒,却已横着睡到脚头去了,四仰八叉的,一只脚丫子搁在景云的肚子上。
可惜没手机,不然她真想把这一幕拍下来。
她好笑地把女儿抱回来,放到儿子身边躺好,随后,披上外套,到院子洗漱。
此时天未亮,繁星在夜空中闪烁,银河九天,如在墨色穹顶挽了一抹柔亮的薄纱,薄纱笼罩着青山远黛,一眼望去,恍若仙境。
乔薇洗漱完,回屋换上了新买的衣裙。
一身雪白,质地轻柔,做工精细,她来古代这么久,还没穿过这么昂贵的衣裳,望着水盆里的楚楚动人的倒影,她几乎不敢相信那是她了。
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么?
只是头上好像少了点东西。
乔薇犹豫了一会儿,打开箱子,从压箱底的锦盒中取出了那枚从未戴过的黄玉梅花簪。
……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坐马车七弯八绕的,少说一个时辰,而入京后道路势必拥堵,恐怕也需不少时间,满打满算,寅时四刻(凌晨四点)便要出发了。
乔薇把孩子们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捞出来,看到漂亮的新衣服,昏昏欲睡的小包子瞬间把瞌睡虫拍死了!
换上新衣新鞋后,二人兴奋地跑到院子里,对着水盆左照右照。
真好看哩!
二人又看向了站在门口望着他们微笑的娘亲,娘亲也好好看哦!一身白裙,像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女!还戴上美美的簪子了!
不过,他们都有新衣服了,小白却没有——
望舒跑回屋,踮起脚从柜子上取下一朵娇艳欲滴的小红花,戴在了小白的脑袋上。
小白:“……”
一家四口到村口与阿生回合,阿生还没来,倒是陈大刀与罗大娘提前到了,看到焕然一新的一家三口,二人皆以为村子里来了什么贵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直到两个小家伙撒欢地跑过来,唤着声“奶奶”、“陈叔叔”,二人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少爷与小千金是景云与望舒。
天啦,这也……太像城里的小贵人了!
再看乔薇,身姿纤细,靡颜腻理,发如黛,梳云掠月,一身清贵之气,恬淡如菊。
陈大刀看傻了眼,在他心中,就没拿乔薇当过女人,这一刻,才看到了她身上的柔美,果真让人……心头一跳!
几人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阿生,就在罗大娘准备亲自去催催的时候,赵大娘拽着阿生过来了。
阿生的情绪不大对劲。
赵大娘讪讪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弄晚了!”看到打扮得体的一家三口,好生惊艳了一把,但她心里藏着事儿,很快便将这股惊艳压下去了,对儿子耳提面命道:“阿生啊,今天进城,要好生听你乔姐姐的话,知道吗?”
“……嗯。”
“好好考,有点出息,别再像上次那样!”
“……嗯。”
一声比一声含糊。
罗大娘看了阿生一眼,说道:“行了,亲家,快让孩子们上车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是是!”赵大娘松开了阿生的手,阿生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陈大刀的马车,先把两个小包子抱上去,随后才自己上去,赵大娘分明还想叮嘱他什么,他却已经把帘子拉上了。
【第七十一章】神童试
对于这次神童试,乔薇的心态还是比较轻松的,没去买往年的试题给孩子们突击训练,当然主要也是买不到。
老秀才也没额外给二人开开小灶,没办法,他又没参加过,哪里知道人家考什么?
去京城的路上,马车晃悠晃悠的,两个小包子都歪在娘亲怀里睡了一觉。
陈大刀第一次入京,不识路,乔薇得给他指路,便一直醒着,同样醒着的还有阿生。
“阿生,别紧张。”乔薇轻声说。
阿生点点头。
神童试由六部之首的吏部主持操办,初试地点分布在京城的各大书院,由府衙派官兵把守,几条必经之路已被送考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索性南山书院距离南城门不远,走也走得过去。
乔薇带着三个孩子走下马车。
上次报名后,罗永年带她踩了一次点,她知道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很快便绕到了书院后门,一眼看见翘首以盼的罗永年,她微微一惊:“永年?你怎么来了?不用做事吗?”
罗永年看着耳目一新的她,先是一怔,随即笑嘻嘻地走过来:“小外甥考试,我这个做舅舅的当然要来了!”在两个小家伙脑袋上摸了一把,“舅舅给你们带了龙须酥!”
他说着,打开纸包,露出又香又甜的龙须酥。
景云望舒各拿了一块,龙须酥甜甜的,入口即化,望舒一脸满足道:“好甜呀!”
“铁铺那边怎么办?”乔薇问。
罗永年挑眉道:“师兄们吃了我一顿卤牛肉,正愁没机会答谢我呢,姐你就放心吧。”
乔薇无言以对,才这么小就学会翘班了,长大还得了?他哥是太老实,他是太滑头,俩人综合一下就好了!
罗永年又道:“你们走来的?”
乔薇指了指拥堵的街道:“大刀送我们来的,进城后太堵,我们便才走了一小段。”
“我说呢。”罗永年捏了捏望舒的小脸蛋,望舒原地打了个旋儿,“舅舅我新衣服好不好看?”
罗永年由衷地说道:“好看!”
是真好看,比城里那些金贵的小主子还要好看!
罗永年看向楚楚动人的乔薇,胸口不自觉地滚过一股热浪,他都被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吓到,慌乱地错开了视线。
几人朝大门口走去。
龙凤胎本就少见,颜值还如此逆天,娘亲也美得不像话,外加一条戴着大红花的白色“小奶狗”,这一家子走在路上,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这一次众人眼中再无鄙夷,有的只是浓浓的艳羡。
女人是羡慕这么可爱的孩子,男人是羡慕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小孩儿是羡慕望舒怀中可爱又骚包的“小白狗”。
罗永年拿上水囊,去附近的酒楼装点热水,乔薇带孩子们排队。
只是万万没料到,会在这儿碰见“熟人。”
“阿绣啊,是真的能成吧?我家梧哥儿就全靠你了!”
说话的是一名三十左右,体态丰腴,珠光宝气的的妇人,她手中,挽着一名与她年纪不相上下、身形略显清瘦的妇人,这妇人虽不如她珠光宝气,但瞧她巴结对方的样子,对方的身份显然在她之上。
阿绣挥着帕子开了口:“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呀?不就是一个名额吗?我给你弄来便是!”
言罢,她直接绕过队伍,走到入口处,与检验对牌文书的官差道:“你们这儿能加个名额吗?”
官差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能,座位都是按人头排好的。”
阿绣凑近官差,以手掩嘴:“我是程老爷的家眷。”
“哪个程老爷?”官差问。
阿绣嗔道:“吏部有几个程老爷?考功部员外郎啊!”
神童试是由考功部操办,而员外郎正是坐镇本次神童试的官僚之一,官差问道:“是程小公子要考试?”
自家儿子才五岁,字都认不了一箩筐,考啥呀?阿绣轻咳一声:“是我娘家一个侄儿,特地从滇都赶来的,路上生了场病,耽搁报名了,你让他进去吧。”
她以为自己的名头很好用,谁料官差并不领情:“对不住了,夫人,这次查得太严,没有对牌一律不准放入考场,否则,上头怪罪下来,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胖妇人看向阿绣:“那算了阿绣。”
她其实并不是阿绣的娘家亲戚,只是一个与阿绣娘有几分交情的邻居罢了,阿绣娘平日里爱炫耀,说女儿为官老爷生下独子,如何如何受宠,如何如何神通广大,胖妇人恰巧有个远房亲戚带孩子在家中做客,无意中说起神童试,那亲戚来了兴趣,向胖妇人打听报名的法子,那时,报名就已经截止了。
胖妇人于是找上阿绣娘,阿绣娘一口答应了,随后找上阿绣。
阿绣与她娘半斤八两,爱吹嘘好面子,她娘讲了几句“女儿真能干、光宗耀祖、羡慕死他们”,她便脑热地应下了。
她想着神童试是老爷管辖的差事,办起来应该不难,哪知……没进门就碰了个钉子!
“是不是不行啊,阿绣?不行就算了。”胖妇人说。
若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她以后怎么在邻里乡亲面前抬起头来?
“行的,你去那边等我。”阿绣将胖妇人支开,咬牙从袖子里摸出一锭元宝,塞进了官差手里。
官差把银子还给她:“夫人,没对牌我真不能放您进去。”
阿绣哀怨道:“通融一下都不行?”
官差为难地摇头。
另一边,望舒捂住小屁屁:“娘,我想尿尿……”
乔薇看了看前面的队伍,应该没这么快到他们,把望舒抱起来,问景云与阿生道:“你们要不要去茅房?”
二人摇头。
吧嗒!
望舒手里的对牌掉在了地上。
阿生忙躬身拾起,望舒伸出小手去抓,被乔薇握住,乔薇道:“别玩了,等下把它掉进茅坑,你就进不去考场了,给阿生叔叔拿着。”
“是阿生哥哥!”望舒奶声奶气地“纠正”娘亲。
乔薇被她严肃的小样子逗乐了,亲亲她脸蛋:“小傻瓜,阿生是叔叔。”
“哥哥!”
乔薇笑得不行:“行,你阿生哥哥帮你保管对牌。”
“嗯!”
望舒满意地点头!
乔薇让阿生与景云继续排队,自己则抱着女儿去了街对面的酒楼。
阿生将三人的对牌塞进怀里,牢牢牵住景云的小手。
突然,一个中年妇人从旁走过,不小心撞了阿生一下,阿生不想惹事,看着她迅速离去,没说什么,继续排队。
乔薇带着望舒回来时,正好轮到他们,阿生把对牌拿出来,一个……两个,两个?!
“怎么回事?”乔薇问。
阿生快急哭了:“景云的对牌不见了!”
【第七十二章】三十大板
对牌就是古代的准考证,没有它,就进不去考场了。
乔薇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这事怪不得阿生,谁会想到排个队都会把牌子给弄没呢?
她帮他擦了泪道:“你先别哭,我们把对牌找回来就是了。”
罗永年灌满水回来时就看到几人低头在地上找着什么:“怎么了,姐?”
“景云的对牌丢了。”乔薇继续找。
罗永年皱眉:“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弄丢了?确定在这儿丢的吗?”
阿生自责地低下头:“确定。”
罗永年一巴掌拍上他脑袋:“你小子弄丢的?”
阿生又快哭了。
乔薇按住罗永年的手:“别怪阿生了,赶紧找对牌。”
罗永年帮着找了一阵儿,也问了排队的人,都说没看见地上有对牌,此时距离开考只剩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考生差不多都进去了,只零星几个还在门口检查对牌,几人不免有些着急。
乔薇按了按眉心:“阿生,你带望舒先进去。”
阿生摇头:“把我的对牌给景云,让景云进去吧。”
对牌其实长得一样,三人好玩儿,才用炭笔在上头写了各自的名字,但擦掉就没事了。
乔薇正色道:“你进去。”
景云还小,退一万步说,今天真的被拒考,三年后也还是有机会,但阿生十岁了,错过这一次,便再没下一次。
阿生捏紧拳头:“我不进去,对牌是我弄丢的,景云不进,我也不进。”
望舒眨巴着无辜的眸子道:“我也要和哥哥一起。”
乔薇蹲下身,摸了摸女儿脸蛋:“听娘的话,与阿生哥哥先进去。”
“让哥哥去吧。”望舒把自己的对牌拿了出来。
“还是用我的!”阿生道。
乔薇定定地看着二人:“谁的都不用,你们进去,阿生你先把望舒送到她的位子上,望舒你别害怕,就跟平时上课一样的。”
“我可以带小白吗?”望舒小声问。
“不可以。”乔薇摇头。
阿生牵着望舒的手走进了考场。
景云的心里有些难过。
“是不是被人偷了?姐。”罗永年满头大汗地问。
景云睁大眼:“我想起来了,刚刚有个人撞了阿生哥一下。”
“谁?”
罗永年与乔薇异口同声。
景云摇手一指,顺着他指的方向,乔薇看到了两个正在谈笑风生的妇人,其中那个瘦的,不正是上回在灵芝堂拿员外郎身份压她的小妾吗?这可真是巧啊!
乔薇目光冰冷地走过去,二话不说揪住了她的衣领,她吓得尖叫:“啊——你干什么?”
此时的乔薇,与上次那个兜着孩子的土里土气的模样不同,她并未一眼认出来。
乔薇冷声道:“对牌交出来!”
阿绣神色一慌:“什、什么对牌?”
当——
当——
当——
书院内,钟声敲响,考试开始了。
乔薇没功夫与她“痴缠”。
“还不承认?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乔薇扣住她胳膊,单手一按,将她按在了地上!
胖妇人吓得白了脸,她是真不知道这对牌是从人家手里抢来的,还以为是哪个人心甘情愿卖的呢,她忙凑上前,颤抖着身子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还给你!”
阿绣忍痛呵斥:“还什么还?对牌本来就是你的!她抢东西还打人,有理了?来人啦!打人啦!有人砸考场!”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了。
几名守卫立刻赶了过来,罗永年见势不妙,一步跑过来,拦在乔薇身前:“谁敢动我姐?!”
乔薇松开阿绣,抱起景云,塞进他怀里,不容拒绝道:“到那边的巷子等我!没我允许不许过来!”
“姐!”
“还认我这个姐,就听我的!”
罗永年咬牙,抱着景云避进了巷子。
巨大的动静把程大人惊了过来:“怎么回事?谁在考场外闹事?”
阿绣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哗啦啦地落下泪来:“老爷!老爷你可算出来了!你要替婢子做主啊!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疯子,抓住我就打我!还威胁我把对牌交出来!咱们儿子又没参加神童试,我上哪儿给她弄块对牌啊?”
乔薇眸光一凉:“你就是那个员外郎?”
“你是何人?”程大人瞧她容貌气度不凡,又如此嚣张行事,恐她是有后台之人,并不敢第一时间与她撕破脸。
乔薇淡道:“怎么?想看人下菜?”
程大人被道中心思,面上一阵尴尬:“你休得无礼,本官只想知道是何人在考场闹事!”
乔薇冷笑一声:“听大人的口气,是我一人在闹事了,大人知不知道你这位妾室究竟做了什么?早先在灵芝堂仗势欺人,害我两个重病的孩子被当众拒诊,万幸的是我孩子命大碰上了贵人,如今他们已经痊愈,这件事我便不与她计较了!哪知今日她又趁我不在,偷我儿子对牌,我抓了她,她死不承认,还倒打一耙!员外郎的家眷就了不起了吗?就可以目无法纪吗?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的孩子吗?!”
乔薇句句切中要害,怼得程员外郎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百姓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谁是谁非,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一介弱质女流,若非真受了委屈,如何敢与官大爷叫嚣?早心虚地跑掉了。
程员外郎沉着脸看向阿绣,这个妾的性子他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爱来事儿,但因在他面前还算懂事,又生下了他的独子,他待她便多了几分看重。
阿绣已经认出乔薇便是上次被自己插了队的小娘子了,这才几个月不见呀,就跟脱胎换骨似的?难怪自己没认出来了!
她连滚带爬地跑到自家男人身边:“老爷你别听她胡说,我没偷她对牌,不信你搜,我身上啥都没用!”
“你已经给了别人,赃物当然不在你身上了!”乔薇看向胖妇人,“赃物呢?还不交给大人?”
胖妇人被那冰冷的眼神刺得浑身一个机灵,忙不迭地把对牌交了出去。
她亲戚其实也不是很想参加神童试,只是随口一说,她呢,也是随口一应,是阿绣的娘当了真,前前后后忙得比谁都带劲儿,还得意地冲她炫耀“我女婿是员外郎,名额那都不是事儿!”她不好泼阿绣娘的冷水,才硬着头皮与阿绣碰面了。
她嘴上说“拜托你啦阿绣”,那都是客套话,远房侄儿怕考试,早上还在哭鼻子呢!
眼下闹出了事儿,她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阿绣眼神慌乱道:“不是你和我说你侄儿的对牌丢了吗?莫非我捡到的不是你那一块?”
乔薇差点就笑了。
胖夫人实在不愿再撒谎,但又不敢得罪阿绣,只得含糊道:“我……我也不太……确定。”
阿绣挽住程大人的胳膊,娇嗔道:“对牌都长一个样,我又不知道她的对牌也丢了,我以为是胖姐的,就给胖姐了,但是老爷,她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打人啊!你看我的手,都被她捏肿了!”
她亮出手腕,的确有些红肿。
程大人很心疼。
阿绣胡编乱造地说道:“老爷,别看她穿得人模狗样,那都是找人借的衣裳,她乡下来的!恩伯府的房妈妈可以作证,她是个惯犯,还偷过乔大小姐的东西,上次她去灵芝堂,乔大小姐直接让人把她轰走了!”
原来是个乡巴佬,嚯,一个乡巴佬也敢伤他小老婆?活腻了!
程大人不由分说地变了脸:“扰乱考场秩序,当街打人,罪不容恕!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
【第七十三章】丞相驾到
街心,一辆六匹马所拉的马车缓缓驶过,每匹马都是上等的蒙古马,马身健硕,线条优美,鬃毛光亮,四蹄苍劲有力,哒哒哒哒地在青石板路面上踩出威严而高调的声音。
车内,坐着一个身着蓝色锦衣的男子,与一名常服打扮的中年太监。
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刘全。
刘太监听到了南山书院的喧哗声,心道那不是神童试的考场么?何人在考场闹事?他挑开帘子朝书院望去,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以为自己看错,可劲儿地揉了揉眼睛:“真是她呀!”
“谁?”胤王淡淡地问。
那小骗砸!
刘太监合上帘子道:“就那个老与咱们作对,还诓了咱们十两银子的村姑!她怎么会在这儿?还与人闹上了?”
与人闹上倒是不奇怪,毕竟连青龙帮都敢一锅端的人,当街闹事有什么稀奇?奇的是,她像脱胎换骨似的,与那个粗布麻衣的村姑云泥之别,害他险些没敢认。
刘太监见自家主子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心思一动,笑着问:“爷,要去瞧瞧吗?”
瞧那丫头是如何出糗的,顺便治治她,何乐而不为?“胤王驾到——”
正要去捉拿乔薇的守卫闻言立刻停下动作,纷纷跪下地来。
程大人推开阿绣,绕过人群,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恭迎胤王殿下!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今日是神童试,为避免不必要的拥堵,胤王是微服出行,除了车夫,便只有两名护卫随行,也不怪程大人没有提前洞悉。
“本王路过此处,听闻吵闹声,发生了何事?”胤王坐在马车中,淡淡开口。
程大人做了个揖,答道:“回禀殿下,适才有窃贼动手伤人,下官正在惩治她,不想惊扰了殿下的尊驾,是下官的不是。”
这狗官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问也没问,查也不查,仅凭小妾的一面之词便定了她的“罪”!难怪那小妾如此嚣张,又如此荒唐,敢情她丈夫便是这样,蛇鼠一窝。
乔薇看向他,冷笑着说道:“你们偷了我对牌却反污蔑我是窃贼,这屎盆子扣得好顺溜啊员外郎!”
程大人被她骂得心里一阵打鼓,恐胤王下令彻查,转头呵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在殿下面前污言秽语!你们几个,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上!”
几名守卫哗啦啦的围上来。
胤王打了个手势,刘太监出声道:“慢。”
守卫面面相觑,各自退了下去。
老实说,乔薇对胤王的印象算不上好,报名那日,对方的护卫险些踩死一个孩子,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随手扔了一锭金子做打发。她知道这是古代,阶级等级森严,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不道歉,至少也该看看那孩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这种关心是道德的底线。
这个王爷的所作所为,简直冷酷到了极点。
而方才,他竟没任由守卫把她带走,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胤王挑开侧帘,眸光落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上,神色复杂:“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他声音极轻,显然是对刘太监说的。
刘太监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王爷问的是那个女人,垂眸道:“尚未查出原乔大小姐的下落。”
他可不会认为眼前的女人就是被恩伯府逐出家门的千金大小姐,那位千金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他无缘得见,却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与这个小女匪可是半点儿搭不上边儿的。
“奴才会加派人手,尽快查出她的下落。”他连连保证。
胤王不再多言,启声问向车外:“究竟怎么一回事?”
乔薇冷冷地扫了一眼程大人,程大人顿时不寒而栗,她收回目光,望向珠帘垂落的马车道:“员外郎的妾室偷走了草民儿子的入考对牌,不还给草民,还诬陷草民盗窃伤人。”
程大人“义正言辞”道:“殿下!您别听她胡言乱语!此人是个惯犯,早先在灵芝堂行窃被抓,让乔大小姐当众赶了出来,今日是她自己孩子的对牌丢了,便要伸手抢别人的。”
他说着,拉过阿绣,捋起她袖子,露出略有些红肿的手腕,“殿下,您瞧,这伤就是被她弄的!”
刘太监从珠帘里望了一眼,嫌弃道:“程大人!休得无礼!”
一个妾的身子也暴露给王爷看,不怕污了王爷的眼?!
程大人心虚,着急证明自己,连男女之防都忘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让阿绣退下了。
乔薇真是太佩服这些人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本事了,比房妈妈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员外郎如此宠爱他小妾,谁说不是臭味相投呢?
“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胤王问乔薇。
乔薇道:“草民没有行窃,任何时候都没有,也不曾打人,是她太细皮嫩肉了,不像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皮糙肉厚,别说抓一下腕子,就是挨几棍子也看不出什么的。”
“你血口喷……”阿绣正要怒斥,被程大人一记冷眼瞪了回去,王爷问话,轮到你来插嘴?
胤王道:“你说对牌是你的,可有证据?”
乔薇想了想,答道:“草民儿子顽皮,用炭笔在对牌上做了记号,殿下可派人检查。”
阿绣慌忙看向手中的对牌,果真在反面的右下角发现了一个记号,先前只顾着偷东西,没细细检查,险些留下把柄。她往丈夫身后移了移,用手在嘴里沾了点口水,抹在对牌上,将记号抹掉了!
她把对牌递给丈夫,程大人拿过帕子,一下子摸到湿漉漉的地方,一阵恶心,险些甩出去!
他瞪了阿绣一眼,拿出帕子,把对牌放在上面,恭恭敬敬地呈给胤王的护卫查看。
护卫两面都看过,没有任何发现:“王爷,没有记号。”
阿绣得意地扬起下巴:“小蹄子,这下没话说了吧?”
乔薇一把抓住她的手,露出那根黑乎乎的手指:“你怎么解释指尖的炭灰?”
阿绣支支吾吾道:“我……我……我不小心在哪儿碰到的!”
乔薇冷笑:“是吗?你口口声声说对牌是你亲戚的,那想必你们是真的报了名,我且问你们,文书呢?”
阿绣面色一变:“也……也丢了!”
乔薇笑道:“那文书上的座号总记得吧?是多少号?一百?一千?一千零一?”
阿绣与胖妇人根本就答不上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忘的,望舒的座号是六百,景云的是六百零一,这种号子也不存在很难记住的情况。
“老爷……”阿绣求救的目光望向了程大人。
程大人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敢包庇她?
“可以把对牌还给我了吗?考试已经开始了。”乔薇问。
把对牌还给乔薇,就意味着承认乔薇是无辜的,一切都是程大人的妾室在栽赃陷害,这位妾室势必要得到惩罚,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包庇了她的程大人,也理应受到律法的制裁。
知法犯法,在大梁朝的量刑是很重的。
胤王冷沉的目光落在程员外郎的头上,程大人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刘太监小声提醒道:“王爷,瑛贵人有喜了。”
胤王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缓缓放下茶杯,摸上了左拇指的翡翠玉扳指:“程大人,你主考过两届神童试,往年可有碰到丢失对牌的情况?”
程大人是人精,见王爷没立马治他罪,便知有转圜的余地了,心头一松的同时,赶忙拱手道:“往年也是有的,大家都掉了,捡到也不知是谁的,一般碰上这种情况,我们都会酌情通融,只要能出示文书证明自己的座号,也会给安排进考场。这位夫人的心情,下官理解,只是下官实在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大打出手,本官已经说了会放你进去。”
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讲这种丧尽天良的话,良心就不会痛吗?
程大人看向乔薇,“悲哀”地叹了口气:“本官之所以下令杖责你三十大板,也是希望你引以为戒,今日冒犯本官是小,他日冒犯贵人,可就不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本官也是为了夫人着想啊。”
乔薇气笑了:“那我是不是应该很感动啊,员外郎大人?”
“咳咳!”程大人咳嗽。
胤王不动声色道:“考场圣地,闹出太大动静,恐影响诸位考生,不若送交官府查办,程大人意下如何?”
乔薇心头一惊,弄了半天,这位王爷还是没替她平冤,那他之前问的那么多话都是在放屁吗?
程大人窃喜:“胤王殿下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命人将她押去京兆府!”
胤王不紧不慢道:“神童试乃我大梁朝的小科举,万不可掉以轻心,程大人还是让手下好生维护考场秩序,以免再出现任何意外,至于她,本王顺路,把人交给本王就够了。”
程大人求之不得:“那就有劳殿下了!”
刘太监挑开一侧的车帘,对护卫打了个手势。
护卫点头,伸手去抓乔薇,可不等他碰到乔薇一根汗毛,小白便凶悍地跳起来,闪电般冲向他,如一道离弦的白光,瞬间打在了他的脸上!
刘太监认出了这个小东西,不正是在村口挠花了他的脸的小白貂吗?
莫非……那小女娃就是这个村姑的?
带个女娃娃来考神童试,她脑子坏掉了吧?
护卫起先并未防范小白,看到乔薇脚边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与大多数人一样,以为是条无害的小白狗,当对方朝他冲过来时,他也浑然没放在心上,哪知就着了对方的道!
护卫怒了,五指成爪,朝小白攻击而上!
小白咻的一声自他腋下穿过,转过身,一爪子挠上他后颈!
三道腥红的血痕,血珠子渗了出来。
护卫捂住后颈的伤口,面目狰狞地转过身来。
小白嘚瑟地摇了摇尾巴。
来呀,来追呀,来追你爷爷!
护卫彻底被激怒,与小白缠斗了起来。
此人的武功明显在黑衣人之上,小白是曾在黑衣人手中吃了瘪的,可如今对付起此人来,竟游刃有余,可见小白的能耐,又精进不少。
小白上蹿下跳,左躲右闪,东一爪,西一爪,将青衣卫的衣裳全都抓烂了,护卫的脸、手、脖子,全都挂了彩,看上去十分狼狈。
胤王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深邃,阿莫也是一名青衣卫,武功不在林护卫之下,却被一只貂戏弄得毫无还手之力——
程大人见情况不妙,忙吩咐考场的守卫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帮忙?”
几人蜂拥而上,有机灵的守卫从门房找来了网子。
小白缺乏群殴的经验,一不留神被网住了……
随后它两眼一翻,躺在地上,“死了”!
守卫忙打开网子,小白又活了!吐了众人一脸口水泡泡,咻的窜了出来!
“抓那女的!”程大人大吼。
守卫们得令,朝乔薇扑了过来。
真是抱歉了,乔薇是打群架的祖宗,以前孤儿院被黑社会盯上,黑社会逼迫她们几个小姑娘出去卖淫,她可是把他们脑浆都差点打出来了。
守卫们被乔薇打得满地找牙。
程大人害怕地躲到了胤王的马车后。
胤王眸光一冷,自车帘探出一只手,运足内力一吸,将小貂吸在了手中,他捏紧了小貂的脖子,声若寒潭道:“住手,否则本王杀了它。”
小白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眼睛翻白,舌头也吐了出来。
乔薇的身子僵住了。
守卫们被她打得七零八落,躺在地上哀嚎,见她忽然住了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抓着绳子朝她绑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漫天花雨自不远处的天空飘来,初时如随风而舞的花瓣,轻柔娇艳,似女子曼妙的身躯,看得人如痴似醉,待到它飘得近了,众人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接住一片,这时,那些花瓣却好似凝固了一般,在空中忽然静止,随后下一秒,花瓣怦然粉碎,碎出一片银针如雨,危险地刺进了众人胸口!
守卫倒了一片!
就连胤王府的青衣卫都未能幸免!
另有两枚银针穿透车帘,飞入车内,一枚钉在了刘太监的裤裆上,将裤裆死死地扎进座板,刘太监低头看着自己裤裆,吓得都尿了……
另一枚被胤王的食指与中指夹住,谁知下一秒,这枚银针内又飞出另一枚更细小的银针,撞到车壁上,被弹回来,割断了胤王一缕乌发。
古人视发如命,断发如斩首,非亲不能忍。
胤王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阴郁的气息在马车内蔓延开来。
隔着厚厚的珠帘,乔薇都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有如实质的威压。
刚刚的暗器太炫酷了,跟特效似的,若非地上还躺着一群爬不起来的守卫,她大概要以为是自己眼花,里头那劳什子胤王也被伤到了吧,所以才这么生气。
伤得太好了!
让你包庇狗官!让你徇私枉法!让你乌龟王八蛋!
乔薇抱起掉落在地的小白,麻溜儿地避到了三丈开外的巷子,以免里头那家伙恼羞成怒,把气撒到她的头上!
胤王确实气坏了,能将暗器玩得如此出神入化的,放眼整个大梁,也只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兵之王燕飞绝了。
十年前,燕飞绝便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但因其师门禁止使用暗器,燕飞绝便与师门决裂,没了师门庇佑,他遭遇到不少江湖人生的追杀,后传闻他投靠了姬冥修,成为姬冥修手下的七大高手之一。
然而这只是传闻而已,没人真正见过他出现在姬冥修身边,胤王也曾怀疑过传闻的真假,甚至认为燕飞绝或许早已被仇家杀掉了,一直到今日,见识了如此厉害的暗器,他才意识到自己恐怕错了。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迎面驶来,停在胤王精致而奢华的马车旁,丝毫不弱于胤王的气势,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场,如帝王一般,顷刻间将胤王的威压盖了过去。
乔薇隔得老远,都感觉到头顶一轻。
“在本相的地盘抓人,胤王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姬冥修坐在马车内,声音不大,去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程大人勃然变色:“丞……丞……丞丞丞丞……丞……丞相大人?”
胤王深深地看了车帘一眼,仿佛是透过车帘,看到了对面的姬冥修。
姬冥修冷笑:“要本相送你?”
胤王摸上左手的玉扳指:“走。”
马车离开了。
程大人战战兢兢地望向另一辆马车,心道今儿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往年神童试,这些达官贵人都不打考场经过的,今儿却一下子出现了一个王爷、一个丞相!
“下官参加丞相大人!”他抹掉冷汗,恭敬万分地行了一礼。
“员外郎这差事办得好哇。”姬冥修漫不经心地说道。
程大人并不知姬冥修早已目睹了整个事件的经过,以为对方只是与胤王不对付,顺带着迁怒一下他而已:“下官……其实也不想胤王殿下插手的,是胤王殿下非要从下官手中拿人,下官也是没有办法!”
“哦?是吗?”
“是呀!那女子虽盗窃对牌在先,出手伤人在后,但到底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下官就想着,打她三十大板,略施惩戒便罢了,不必送去衙门吃牢饭。”程大人“惋惜”地说。
姬冥修似是而非道:“三十大板?会不会有点少了?”
“呃……”不少了哇,寻常人三十大板命都没了,但既然丞相嫌少,那就……多加点儿?
程大人“义愤填膺”道:“扰乱考场秩序,罪加一等,这惩罚确实太轻了,大人觉着……五十大板如何?”
他保证五十大板下来,不死也半身不遂了。
“太少。”
“八十?”
“少了。”
“一百?!”
程大人说完,自己都被吓到了,大人是没打算给那村姑留活路哇,人家就是在考场外闹点事,至于吗?
难怪都说宁撞阎王,不惹丞相了,丞相大人啊,真不是个善茬儿!
姬冥修似是终于满意了:“一定要重重地打。”
程大人嘴角抽了抽,对另一波赶过来的守卫道:“你们都听见大人的话了?待会儿必须给我重重地行刑!不许心慈手软!”
众守卫齐声应下:“是!”
程大人对着马车谄媚一笑:“下官……这就去把她捉来?”
“燕飞绝。”姬冥修开口。
车夫打扮的燕飞绝跳下马车,朝程大人走来,程大人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来:“大人英明!那女人会身手,伤了不少守卫,还得大人的手下亲自出马!”
他话音刚落,就被燕飞绝按在了地上,他不解地抬起头:“大人?”
“拖下去。”
程大人懵了:“大人,您是不是抓错了?不是下官呐!是那个刁民!”
燕飞绝抓住他领口,往书院后门拖行而去。
阿绣扑过来:“你干什么呀?放开我家老爷!”
燕飞绝面无表情地一抓,将她也拖拽在了地上。
二人的屁股被磨得火辣辣地疼,脖子勒得喘不过气,更要命的是,周围还站着一众围观的百姓——
程大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悔得肠子都恨不得青掉,真是一时包庇爽,全家火葬场啊!
“大人!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也不敢了!请大人看在瑛贵人的面子上,饶了下官一次吧!瑛贵人一定会好生答谢大人的!大人!大人——”
姬冥修淡淡地闭上眼:“聒噪。”
燕飞绝脱下程大人的臭袜子,一把塞进了程大人嘴里!
“呜——呜——呜——”
程大人的喉头发出呜咽的声音。
巷子里探出两颗圆溜溜的脑袋,上面是乔薇的,下面是小白的,一人一兽目不转睛地看着程大人被一个灰衣车夫拖走,随后,阿绣也被拖走,二人的嘴巴都被堵住了,身子扑腾着、挣扎着,衣裳乱了,发髻散了。
很快,乔薇与小白什么都看不见了,却听到有打板子的声音从书院的方向传来。
一下、两下、三下……啪啪啪!
痛快极了!
检查对牌的官差一路小跑过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夫人,令公子可以进去了。”
乔薇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马车里的人在看她,她问官差:“马车里坐的是谁呀?”
官差客客气气地说道:“是丞相大人。”
“自神童试开设以来,确实为朝廷选拔了不少可造之材,如我大梁朝的丞相大人、胤王殿下、多罗将军,都是历代神童试的榜首。
论天资,当属丞相大人,他一岁识千字,三岁诵百诗,五岁晓古今,七岁登榜首,又年少精进,博闻强记,精通各国语言,实在是我大梁朝当之无愧的第一神童,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当了丞相呢?”
老秀才说的人就是他?
看来,是个好官呢。
乔薇正了正神色,对着马车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这是她来古代后,第一次遵循古人的礼节,只因这个人,值得她全部的感激与敬重。
马车没有动静,停了一会儿,便缓缓离开了。
随后,乔薇走进另一条巷子,从罗永年怀中抱过景云,景云的眼圈有些泛红,乔薇揉着他脑袋,微微一笑:“娘和小白都没事,你快进去吧。”
当——
当——
当——
乔薇眉心一跳:“这是……”
官差遗憾道:“第一门考完了。”
乔薇心中拔凉一片,被那狗官与胤王一闹,第一门考试白白错过了:“一共几门?”
官差答道:“三门,今日上午两门,明日一门。”
乔薇定定看向了怀中的儿子:“你第一门的成绩已经没有了,还要不要去考,娘尊重你的意见。”
景云想了想,稚嫩的小脸儿上渐渐浮现起一抹坚毅:“要。”
……
考场对面的酒楼上,有人看了一出好戏,这看戏的不是别人,正是恩伯府掌家夫人徐氏的贴身奴仆——王妈妈。
王妈妈原是奉了夫人之命,前来考场打探大小姐消息的,因不知大小姐究竟在哪个考场,她便叫上几个认识大小姐的老人儿,到各个考场碰运气,她之所以选了南山书院,是因为小少爷的考场在这边,哪知她运气这般不错,竟真的碰见了!还叫她看了这样一出惊心动魄的大戏!
夫人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十分惊讶的吧,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妈妈结了账,吩咐一个丫鬟在书院门口等候小少爷,自己迅速踏上马车回了恩伯府。
大房的正院中,徐氏正在检查乔玉溪的刺绣,姬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她想让女儿给老夫人绣一幅百寿图,看到王妈妈进来,她微微一惊:“怎么就回来了?玉麒考完了?”
“没,小少爷还在考呢,桂枝守在门口,奴婢回来是想告诉您,奴婢发现大……”看了乔玉溪一眼,王妈妈改口道:“乔氏了!”
乔玉溪还算满意地挑了挑眉,那位姐姐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她如今才是恩伯府的大小姐。
徐氏倒是没计较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她更关心的是,那个大房唯一的血脉是不是真的有了孩子。
而在王妈妈心里,显然没将孩子一事当做最大的重点,她更惊讶的是乔薇前前后后的变化:“……大小姐真是与从前判若两人呐,上回见她穿得那么寒酸,奴婢就已经险些认不出了,今天更可怕,她会打架了!”
“打架?”徐氏皱眉,看向了王妈妈。
王妈妈把在考场外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她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她看到了阿绣偷窃阿生的对牌,起先她不知那是员外郎的妾室,只以为是个普通的窃贼,不过她知道那个十岁的孩子是与大小姐一起的,便留了个心眼。
大小姐回来后,与那妾室起了冲突,她当然猜得出是为对牌一事。后面,员外郎被惊动,那程员外郎她是听说过的,风评不怎么好,但因有个入宫不久便宠冠后宫的妹妹,大家都十分忍让他。一开始员外郎对大小姐还算客气,她以为,大小姐是搬出了恩伯府的身份才让员外郎如此忌惮,但后面,也不知那妾室与员外郎说了什么,员外郎的态度瞬间变了,还吼了一句什么“杖责三十大板”。
“夫人,您说她到底搬没搬出恩伯府的身份呀?”
搬出了,人家看恩伯府的面子,对她通融,这说得过去;而搬出了,人家知晓她得罪过胤王府与丞相府,立马与她划清界限,这也说得过去。
王妈妈很苦恼。
徐氏不耐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后来呢?”
后来,胤王与丞相大人登场了。
从小貂到大小姐,再到漫天花雨,打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几年不见,她怎么就会武功了呀?男人都打不过她……”
徐氏很不喜王妈妈这种拧不清的态度,一双眼睛尽长在乔薇的身上了,那个身败名裂的破鞋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乔玉溪也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想听到那个姐姐的任何消息,王妈妈提到乔氏时,她都恨不得叫王妈妈跳过去!
“孩子怎么回事?”
“冥修大人怎么回事?”
母女俩同时出声,问孩子的是徐氏,问冥修的是乔玉溪。
乔玉溪抿了抿唇,低下头,继续刺绣。
徐氏知道她在赌气,便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玉溪捏紧了绣布,朱唇轻咬道:“怎么不是那样?冥修大人都出手替她教训员外郎了,还与胤王的人大打出手了!”
徐氏就道:“大人不是没下马车吗?”
王妈妈赶忙附和:“是是是,大人与胤王殿下都坐在马车上,未曾露面。”
乔玉溪不依不饶:“他没下马车,但他可以掀开帘子看呀!”
徐氏看女儿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娇憨得很,噗嗤一声笑了,大概所有孩子在母亲心目中都是最美的,就连生气都透着一股子可爱,她拉过女儿的手道:“看了又如何?他们素未蒙面,他认得出那是先皇后为他定下的妻子?怕是他认出了,就不会出手替她解这个围了。”
王妈妈道:“谁说不是呢?她给大人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大人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帮她?大人救下她,不过是因为看不惯胤王,故意与胤王作对罢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乔玉溪看向徐氏。
徐氏温柔一笑:“娘难道还会骗你不成?她对你与丞相大人没有威胁,你大可把心揣回肚子,娘更担心的是其实她的三个孩子。”
言及此处,徐氏的笑容淡了下来,那个大的,想来不是乔薇的亲骨肉,那对龙凤胎,十有八九是。
徐氏暂时还没把孩子往胤王身上去想,她虽认定五年前那晚乔薇是失身给了胤王,却不认为乔薇在胤王刺了她一剑后,还有胆量生下胤王的孩子,八成是乔薇被逐出家门之后,与哪个男人好上了,怀上的对方的孽种。
不过,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孩子都是大房的血脉。
万一哪天她带着孩子找上门,要瓜分大房的产业——
“她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就算是生了孩子,大房的产业也与她无关了呀!”乔玉溪很乐意在娘亲面前装小扮可爱,说话的神态也天真烂漫得很。
做娘的当然吃这一套,徐氏亲热地拍了拍女儿的手,若有所思道:“大房的产业自然与她无关,但她娘亲的嫁妆……就有些不好说了。”
嫁妆是一个女人的私有物,就连丈夫,都没权利擅自动它,它最合法的继承人就是自己孩子。
乔薇自小养得娇,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清楚她娘亲娘给她留下了大笔丰厚的遗产,而这笔遗产,在她被逐出家门时,其实是可以全部带走的。
乔玉溪一心想着嫁入丞相府,不愿节外生枝,便道:“很多吗?不多就给她吧。”
徐氏拿帕子擦了擦唇角:“十万两。”
乔玉溪目瞪口呆:“十……万两?这么多?”
丞相府嫁女儿,也才随了两万两!一个药谷的小药贩子,怎么出手如此阔绰?
这么多钱,能买多少皮蛋呀?
乔玉溪一直觉得那个大姐是个穷酸货,没想到比她有钱多了,她吃味儿地揉了揉心口:“算了算了,就十万两而已,咱们有灵芝堂,赚得回来。”
徐氏沉默,半晌,才叹息着说道:“灵芝堂,也是她娘亲的。”
乔玉溪彻底说不出话了……
考场外,乔薇与众多送考的爹娘一样,焦急地等待着,不是她沉不住气,实在是头一回送孩子考试,心情难免紧张。
罗永年比她还紧张,汗水一层层地往外冒,再看别的爹娘,那恨不得冲进去替孩子考的架势,她算是最冷静的一个了。
也有没来爹娘,只派了仆从的,她身边就站着一个眉目清秀的绿比甲丫鬟,不停地朝里头张望。
“小少爷怎么还不出来?”丫鬟嘀咕。
乔薇好心道:“有两门考试,得中午才能出来呢。”
丫鬟感激一笑,对她来了几丝好感:“对了,夫人,你的狗呢?”她明明记得自己从酒楼过来时,看到她怀里抱着一条特别可爱的小白狗,因为那狗自己才故意站到她身边的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小白,八加九等于几呀?”考场的小隔间中,望舒悄声问。
小白盘腿而坐,数起了自己身上的毛毛,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八根,加,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九根,一共,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十七根。
“小白,十减三等于几呀?”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十根,拔掉,一根两根三根,还剩,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七根。
好痛痛!
“小白,九减十等于几呀?”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九根,拔掉,一根两根三根……咦?拔不够?!
“小白,二十减一百等于几呀?”
一百……
忍痛拔毛的小白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正午时分,孩子们陆续从考场出来,有官兵维持秩序,一切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绿比甲丫鬟先接到自家少爷,替少爷拿过书袋与水囊:“少爷辛苦了。”
乔玉麒懒得理她,吊儿郎当地往前走,与乔薇擦肩而过时认出了这就是上回从马下救了他一命的女子,顿时眼睛一亮:“姐姐?”
乔薇也认出了他:“是你呀,小男子汉。”
罗永年咂舌,又一个认识的?
丫鬟古怪地看向乔薇与乔玉麒:“少爷,你认识她呀?”
乔玉麒不耐烦地说道:“什么她她她的?放尊重点儿,这是小爷我的救命恶人!”
乔薇忍俊不禁地笑了,捏了捏他脸:“小爷?几岁就称爷爷了,口气不小啊。”
“嘿嘿。”乔玉麒被捏了脸也不生气,笑着问道:“姐姐你住哪儿啊?我去你家玩儿吧!”
乔薇笑道:“我不住京城。”
“你是外地来的啊,那你今晚有地方住吗?不如去我家吧!你上次救了我,我还没好生感谢你呢,我娘见了你,一定特别高兴!”
乔薇笑着摇头:“不麻烦你了,我们住客栈。”
乔玉麒很失望,他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看得顺眼的人呢。
很快,阿生牵着两个小包子出来了。
“娘!”
望舒挣开阿生的手,扑进了乔薇怀里,一上午没见到娘亲,她都想死了!
好可爱的妹妹!
乔玉麒像发现了新大陆,抬手捏了捏望舒的小脸,真嫩呀!
捏捏,捏捏,再捏捏。
望舒古怪看着怪哥哥,怪哥哥却看向了娘亲,挑眉一笑:“他们是你孩子呀,明天考试我罩着他们!”
【第七十四章】壁咚
却说王妈妈向徐氏禀报完大小姐的情况后,立刻坐着马车回了书院,想赶在散场之前与大小姐会个面,顺便打探一下大小姐的虚实,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等她抵达考场时,远远地瞧见大小姐在与自家少爷谈笑风生,她心里那个惊骇呀——
“我先走了,小男子汉!”
乔薇拍拍乔玉麒肩膀,与罗永年一块儿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考场。
乔玉麒依依不舍地望着几人消失在人群,长长地叹了口气。
丫鬟笑着道:“府里也有姐姐,有弟弟妹妹呀,少爷可回去与他们顽。”
乔玉麒嫌弃地撇了撇嘴儿,就乔玉溪那张花猫脸,得了吧?成天只知道讨好丞相府的人,不害臊!
确定大小姐一行人走远后,王妈妈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笑容满面道:“少爷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乔玉麒不咸不淡地说。
王妈妈从桂枝手里拿过水囊,打开了瓶塞:“少爷,喝点水。”
“不喝!”乔玉麒不耐烦地推开。
王妈妈把水囊递给了桂枝,凑近乔玉麒,笑道:“少爷刚刚是与谁说话呢?说得那么开心?”
“我救命恩人呐!”乔玉麒爽快地说道,语气明显比之前好上许多。
王妈妈眼神一闪,道:“她看上去挺年轻的,都有三个孩子了,那大的十岁了吧……不是亲生的吧?你说,这么重要的考试,孩子他爹怎没来?”
乔玉麒警惕地看了王妈妈一眼:“干嘛?想套我话呀?我警告你,别打我恩人主意啊!知道你有个傻儿子,但你要是敢把她骗去给你做媳妇儿,我饶不了你!”
王妈妈倒抽一口凉气,现在的孩子!真是!
……
乔薇带着孩子们往来时的路上走,早先考虑过交通问题,便叫陈大刀将马车停在南山街的东街口,但几人在那儿等了许久也不见陈大刀的人,乔薇便猜陈大刀有可能迷路了。
陈大刀的确迷路了,为维护自己在夫人心目中能干高大的形象,他没好意思告诉夫人,自己其实是路痴一枚,夫人前脚把路线告诉他,他后脚就不知东西南北了,他又不敢找人问路,怕人家给他瞎指,因为他自己从前就总干这等混账事……
他在各大街道绕圈,跑了一圈儿又一圈儿,一圈儿又一圈儿,跑得自个儿都要崩溃了,才终于,被夫人给找到了。
看到夫人的一霎,他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几人都饿坏了,附近恰巧有家陕西面馆,面馆的小后院儿有个看守马厩的老伯伯,马是十文,马车二十文,乔薇给了他二十文。
托陈大刀迷路的福,这地方远离各大考场,物价倒是低廉许多,一碗臊子面三十文,算是良心价了。
“几位客官吃什么?”小二给奉上一壶凉白开,这种小店,是供不起免费茶叶的。
“你们有什么?”乔薇问。
小二麻溜儿地说道:“臊子面、扯面、凉皮、凉面、肉夹馍、麻食、饸饹、羊肉泡馍、酱牛肉,客官您要点什么?”
乔薇要了一碗臊子面,孩子们各要了一碗羊肉泡馍,陈大刀都是要的油泼扯面,外加一个大肉夹馍。
小二笑着应下:“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乔薇叫住他:“酱牛肉切两盘。”
“诶,好嘞!”小二开心地下去了,没人不爱大手笔的客官,何况人家还长得这么漂亮!
陈大刀不知几人经历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上午,以为一切都如同水到渠成般顺利,随口问了几人考得如何。
“还行吧。”阿生道,情绪不大高,也不知是考得不尽人意,还是愧疚自己害景云错失了一门考试。
“你呢?小望舒。”陈大刀摸摸望舒的小脑袋。
望舒自信满满道:“我全都做啦!”
陈大刀眼尖儿地看着小白:“小白,你尾巴上的毛怎么秃了?”
呜呜,拔的……
乔薇摸摸景云脑袋,没问他考得如何,缺失一门考试已经对他不公平了,她不想再给他任何压力。
几人的吃食很快被端了出来,分量超足,个个儿都是大海碗,味道也棒,又正宗又劲道,臊子面微辣,五花肉丁肥而不腻,胡萝卜与豆腐十分入味,乔薇喂了俩孩子一口,望舒辣得狂吐舌头,景云的小脸全都辣红了。
小白不爱吃素,甜食例外,乔薇从包袱里取出它的专用貂碗,挟了几片厚厚的酱牛肉,用清水涮过,放入它碗中,它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酱牛肉卤得有些硬,望舒与景云不大喜欢,阿生倒是喜欢的,他家条件太差,大白面都不一定能天天吃上,红烧肉就是最高奢侈的菜肴了,那得大日子才有,他这个月吃得最好的两顿饭,就是入京这两次。
阿生看着吃得鼻尖冒汗的小包子,乔薇温柔地给他们擦着汗水,那份仿佛他们就是全世界的感觉,令人动容。
他记忆中的景云与望舒不是这样的,总脏兮兮的,面黄肌瘦,像个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孩子,总可怜巴巴儿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看着一群孩子嬉笑玩闹,却除了二狗子,没人愿意搭理他们。
现在,他们变得白白胖胖的,干净又体面,全村的孩子都追在他们屁股后头,争先恐后地与他们结伴。
都是乔姐姐的功劳吧?
他也想,有个这样的娘亲。
阿生肚腹有限,几片便吃不下了,酱牛肉大半进了陈大刀与罗永年的肚子。
小二见几人点的多,另送了三碗面汤、一盘辽化糖。
辽化糖就是后世的蓼花糖,糯米做的,样子像个鼓槌,金黄色的表皮里有一层白芝麻与砂糖,里面是雪白的蜂窝状糖心,一口咬下去,又甜又酥,又香又松,很是美味。
小家伙们很喜欢。
吃饱喝足,乔薇结了账,一共四百三十文,在京城这块儿寸土寸金的地方,算得上十分物美价廉了。
……
神童试被视为本朝的小科举,它所带来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所有客栈的房价都往上翻了好几倍,越临近考场,价格越贵,南山书院附近的几家客栈已经涨到了六两银子一间,这简直是天价。
他们一行人,少说得订两个房间,这就是十二两。
乔薇的皮蛋生意有了起色,这个钱,倒也勉强出得起,只是——
“客满了,对不住啊。”掌柜抱歉地说。
问了好几家客栈都是如此,愿意花钱都没地方。
“要不……住远一些,明天早点起来?”罗永年建议道。
乔薇点头:“只能如此了。”
罗永年驾着马车,顺着南山街一路往西而去,始料未及的是,没找到客房,反而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十七哥哥?哎呀,走过了走过了,小舅舅你把车停一下!”望舒提着裙裾,跳下马车,转身朝胡同里的玄衣少年跑去!
十七站在不足两米宽的胡同中,双手交抱胸前,左手握着剑,仰头,呆呆地望着一侧的酒楼,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有听见有人唤他。
望舒哒哒哒哒地跑进巷子:“十七哥哥!”
楼下,忽然飘落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冲向十七,十七将剑柄掷起,于半空中拔出宝剑,抬脚一踢,将剑鞘踢入上空,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望舒,却准确无误地将望舒搂入了怀中,腾空而起的同时,单手遮住了她眼睛。
望舒兴奋地叫了起来:“哇!我飞啦!”
十七的剑刺进了那人的心口,那人连呼救都来不及,便瞪大一双眼,被十七踹回了酒楼之中。
“啊——”
酒楼内,传来惊悚的尖叫声。
十七抱着望舒落回地面,那被他踢入上空的剑鞘也落了回来,稳稳地插在他的剑上。
他抱着望舒走出了巷子。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干净,望舒还以为十七哥哥只是带她做了个亲亲抱抱举高高,开心得不得了,还想再来一次。
乔薇听到了酒楼的尖叫声,总觉得这与十七脱不了干系,不过十七不会说话,她也问不出什么。
“十七哥哥,我今天考试了,哥哥和阿生哥哥也考了。”望舒掰出四根手指,明明三个人,也不知她是怎么数出了四根,“我们在找客栈,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去了,就在京城住,明天还要考的。”
十七的脚步顿住,充满深意地看向了乔薇。
乔薇起先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越看,心里越打鼓,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肃道:“不,十七,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如果你还想见望舒的话就……”
话未说完,十七抱着望舒,施展轻功飞不见了。
“十七!”乔薇跺脚!
陈大刀简直目瞪口呆哇,不愧是丞相手下的七大高手之一,就这轻功,啧啧啧,他拍马都追不上!
罗永年张大嘴:“姐……十七要把望舒带去哪儿啊?”
乔薇抿唇,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儿吧。
唉,十七你真是害惨我!
……
罗永年会驾车,又熟悉京城的大街小巷,与他会合后,马车便交给他了。
乔薇让他将马车驾到庆丰街的四合院,罗永年去过那边,知道怎么走,很快便将马车驶到了巷口。
景云还以为他们今晚要住冥叔叔这边了,大大的眼睛流转过一丝清透的亮色,但下一秒,乔薇独自下了车:“你们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景云的眼底涌上一层失落。
乔薇走向四合院,老远便听见望舒兴奋的叫声,时不时伴随几声哈哈大笑,“打到啦!”
玩得倒是开心!
乔薇略一撇嘴儿,叩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铭安,铭安上回擅自向乔玉溪透露四合院的住址,被主子打了二十大板,如今已痊愈,为弥补之前的过失,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人使,勤快得简直快要不像他。
他看到乔薇,眼睛就是一亮:“夫人,你可算是来了!等你老半天了,快进来坐。”说着,望向乔薇身后,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巷子,咦了一声,“景云呢?”
“他在马车上。”
“我去把他抱来!”
“不必了,我很快就走。”
“啊?”铭安失望地皱起眉头,望了望庭院的方向,欲言又止,最终给乔薇让了路,“那行,夫人进去吧。”
乔薇跨过门槛,步入了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庭院,宽阔的院落,一改冬季的萧寂,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一片春暖。
望舒蹲在光滑平整的地上打弹珠,与村里那些泥搓的珠子不同,地上摆的一副五彩斑斓的琉璃珠,琉璃有些类似于现代的玻璃,透明度稍逊,但并不影响它的美观,在古代,琉璃的价格十分昂贵,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地上还挖了几个小洞,望舒用一颗母弹珠,将其余的子弹珠打进洞里,有趣极了。
她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娘亲已经走进了院子。
乔薇的心里不禁有些吃味儿,她担心这小家伙担心得要命,生怕她乍然被十七带走会不习惯、会害怕、会难过地想她,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把她抱进怀里,好生哄慰一番的准备,可看样子……似乎完全用不着?
“望……”
她刚要开口,望舒打进了一颗弹珠,呀的一声蹦了起来!笑盈盈地,小白兔一般,一蹦三跳,跳到了一旁的桃树下,看着坐在藤椅上,翻阅书简的姬冥修:“冥叔叔,我全部打进去了!我厉不厉害?”
姬冥修微微勾起唇瓣,眸中有难述的温柔:“厉害。”
望舒开心坏了,被冥叔叔夸奖,比打进了弹珠还让她高兴!
望舒又蹦回去打弹珠了。
乔薇的目光却无法从姬冥修身上移开,他穿着淡淡的白袍,外笼一件淡青色纱衣,纱衣被微风徐徐地吹起,素净而优雅,桃树上,粉白的花瓣迎风招展,人在花中,人比花美。
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乔薇的呼吸都滞了一秒,这人,怎么生得这样好看呐……
“你来了。”姬冥修放下书简,看向乔薇,语气不急不缓,神色不浓不淡,似与往常并无二样,但若细细分别,还是能察觉出他的客气,而这样的客气,在眼下的乔薇看来,就有了一股疏离的味道。
乔薇的态度也变得客气与疏离起来:“望舒顽皮,打搅公子了,我是来带她回去的。”
公子,又去掉了他的“姓氏”。
姬冥修的态度,越发冷淡了几分:“嗯。”
再不看乔薇一眼,拿起书简,继续翻阅了起来。
乔薇也不理他了,走过去抱望舒。
铭安在一旁看得都快急死了,你俩较个什么劲,啊?较个什、么、劲?!
有意思么?多大的人了?搞得跟俩小屁孩儿似的!
“都怪你!没事乱嚼舌根子,把大人与恩伯府千金的事儿说漏嘴了,这下好了吧?俩人杠上了!”
绿珠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能怪我?全京城都知道大人与恩伯府的亲事,我以为她知情的。”
“就你多嘴!”铭安怨死绿珠了都!
“那……有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完了吗?女人都是好哄的……”
“哄?”若非场合不对,铭安几乎要笑了,就大人那高高在上的性子,让他去屁颠屁颠地哄个女人,还不如叫他去死呢!
老太太他都没哄过!
更何况乔夫人那番话也挺伤人的,什么叫“我与你家主子没关系,我只是十七的朋友”,“我男人在外头做生意,改天回来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不是摆明了要与大人划清界限吗?
谁不知道她男人死了?
“阿嚏!”桃树下的姬冥修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大人这么骄傲的男人,怎么受得了一个女人如此待他?
他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阿嚏!阿嚏!阿嚏!”
姬冥修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噗嗤——”乔薇一个没忍住,笑了。
看这么仙气高冷的男人打喷嚏,那场面是有些反萌差的。
姬冥修不动声色地坐直身子,仿佛不知道自己被乔薇给笑了,继续翻阅手中的书简,看得聚精会神。
乔薇从他身旁走过,瞟了一眼,多么庆幸自己来古代后自习了那么多字,终于能在他面前扳回一局了吧?
她微微俯下身:“公子,你书拿倒了。”
姬冥修的表情有些精彩。
……
望舒弹珠也不玩了,哒哒哒哒地跑过来,探出肉呼呼的小手,摸上姬冥修的额头,像娘亲时常对自己做的那样,关切地问:“冥叔叔,你生病了吗?”
不知怎的,乔薇更想笑了。
不过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
“娘,冥叔叔病了,我们可不可与留下来照顾他?”
不可以!
望舒的小眼神充满了无辜与期盼,像是她穿越到异世,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小可怜,心头一处柔软猛地被戳中,乔薇讲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来。
“我们不可以麻烦冥叔叔的。”
“绿珠,去收拾房间。”
两道话音同时响起,望舒自动忽略了娘亲的,小身子嗖嗖的跑出了院子:“哥哥!哥哥!我们今晚住冥叔叔这边啦!”
“娘亲同意了吗?”
“同意啦同意啦!”
反正娘亲说什么,她没听见啦!
被女儿卖了的乔薇,表情也是很精彩的。
这一晚,一行人在四合院住下了。
陈大刀头一回进这么干净漂亮的院子,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看啥都新鲜得不得了,尤其那些在庭院中做事的丫鬟,个个儿都像小仙女儿,把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罗永年揪住他耳朵,将他拽进了屋。
丫鬟们笑成一片。
绿珠给一行人安排了三间房:乔薇与一双孩子照旧住东厢,罗永年也住上次的北厢,阿生与他同住,陈大刀单独一间,住他二人隔壁。
姬冥修的书房在东厢的旁边,北厢的对面,这在陈大刀看来,就是丞相大人有意安排的,他心里那个乐呀,觉得夫人总算苦尽甘来,要与丞相大人双宿双飞了。
“夫人好福气呀!丞相大人是个好男人!”陈大刀感慨地说。
罗永年以为陈大刀是从谁口里得知了丞相惩治员外郎的事,就道:“是挺好的,比那只会包庇狗官的胤王强多了,起码,晓得为民做主。”
“那是!”
胤王是谁?陈大刀不认识。
望舒把自己的新玩具五彩琉璃珠分享给了哥哥与阿生,玩具是十七哥哥送的,地上的洞洞也是十七哥哥挖的。
“十七哥哥就是那个会飞的哥哥吗?”阿生羡慕地问。
望舒点头!
姬冥修喜静,众人平日里做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院子里总有一股死一般的沉寂,一双小包子来了,才让它有了几分热闹与鲜活。
三个孩子玩得满头大汗,绿珠在各自的房中备了水,让他们去洗漱,阿生自己洗,两个小包子则被娘亲拧回了浴房。
乔薇先两个孩子洗完,用干爽棉布兜住了二人湿漉漉的头发,她身上湿了一片,也需换洗了。
景云去拉臭臭,望舒坐在床上玩弹珠,她把弹珠一颗颗摆在盒盖上,摆出整齐的形状,再唰的一下全部倒进盒子,之后,再摆,再倒,如此反复,乐此不疲,一直到一个人影站在了床前,她扭过头一看:“冥叔叔!”
她头上的棉布不知何时已经掉了,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搭在肩头,湿了一片。
姬冥修在她身旁坐下,修长的手拿起掉落在床头的棉布,替她细细擦起了头发,她发丝又轻又软,和她的人一样,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怜爱。
望舒享受地闭上了眼,冥叔叔的手好暖、好轻、好舒服哦,娘亲给她擦头发,总能擦掉一大把,冥叔叔一根都没有弄断哦!
这是望舒擦过的最舒服的一次头发了,头皮也被按得暖暖的。
她像只餍足的小猫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姬冥修将棉布放到一旁:“晚饭吃饱没?还想不想吃点别的东西?”
望舒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我想吃糖葫芦,十七哥哥买的那种。”
“我让人去买。”
“不必麻烦了他们了。”乔薇穿戴整齐,从浴房走出来,“公子告诉我地方,我去买吧。”
刚被热气熏过,肌肤泛着一层淡淡的浅粉色,眸子氤氲着薄薄的水汽,说不出的潋滟,摄人心魄。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道:“也好,我正要回府,顺路稍你一程。”
乔薇坐上了他的马车,车夫是铭安。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马车内有夜明珠玉润的光辉,倒也算明亮。他看着书,乔薇看着窗外,谁也没有说话。
十七买糖葫芦的地方是一家老字号店铺,地势偏僻,但因味道好,回头客特别多。
马车驶不进去,姬冥修走下车,领着乔薇往里走,穿过七八条交错的小胡同,才总算找到了那家店铺。
“要几串啊,夫人?”老板和颜悦色地问。
乔薇想了想,问姬冥修道:“你家有孩子吗?”
“我没成亲。”他说道。
乔薇噎了一下:“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问你家有没有小侄儿。”他祖母既然建在,那膝下几房应该尚未分家,他年纪不小了,他的兄弟姐妹多少也是有孩子的吧?
“没有。”
就是因为一个都没有,老夫人才非逼着他成亲,好给她生个小重孙。
乔薇买了四串糖葫芦,二人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他走在前面,乔薇拧着糖葫芦,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不认识。
走了一会儿,即将抵达热闹的街心时,姬冥修忽然双耳一动,眸光一凛,顿住了脚步,不等乔薇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他转过身来,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垫住她腰背,将她重重地抵在了墙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力道很大,幸亏是有他胳膊垫着,不然乔薇真怀疑自己要被他撞碎了。
乔薇惊恐地睁大眼。
这家伙想干嘛?不会是突然兽性大发……想在这儿把她办了吧?
“别动。”
他轻声道。
独属于他的气息将乔薇整个人笼罩,乔薇果真不动了。
随后,就见他松开手,低下头,朝她的唇瓣贴了过来。
乔薇的呼吸一下子找不到了,心脏如同跑进了一只跳羚,扑腾扑腾地跳个不停,世界也静了,满耳朵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
然而半天过去了,想象中的什么也没发生。她睁开一只眼睛,再掀开另一只眼睛,他微偏着头,与她的脸挨得极尽,但只是借位的假象,并没有真的要把她怎么样。
“臭小子!死哪儿去了!”
一道娇贵的女子话音自不远处的街心传来,“我明明看见你了!还躲是吧?给我出来!”
乔薇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铭安!你也躲着姑奶奶呢!”
她居然认识铭安!
铭安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大姑奶奶吗?才几天不见,又漂亮了!小的险些没认出来!”
“油嘴滑舌的东西!少给姑奶奶贫!你家主子呢?躲哪儿去了?”女子一把拧住了铭安的耳朵。
铭安疼得嗷嗷大叫:“姑奶奶!我的姑奶奶喂!您千万轻点儿!我这耳朵,快被您给拧掉了!”
女子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拧着一转:“你说不说实话?不说,我今儿就把你两只耳朵都拔了!”
铭安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姑奶奶饶命!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女子冷哼一声:“那臭小子在哪儿?”
铭安哭丧着脸道:“小的不知道。”
“你还嘴硬!”女子再次狠狠地拧了一把他耳朵。
铭安的身子都绷紧了:“哎哎哎!真的掉了姑奶奶!我耳朵掉了不要紧,脏了您的手就不妙了!”
“说实话!”女子怒喝。
铭安泫然道:“小的说的就是大实话啊,小的真不知知道少爷去哪儿了。”
女子指了指车帘:“他马车都在这儿,人能跑多远?”
铭安泪汪汪地说道:“大人不在马车上,小的是自己一个人回府的。”
女子冷笑:“老太太与他那小未婚妻在府里等着,他会不回去?他爽了我的约,不就是要去看那小狐狸精吗?”
狐狸精?说的是乔玉溪吗?这家伙赶着回府,是为了见乔玉溪?
铭安连连摆手:“没没没,大姑奶奶,小的用人头向你保证,少爷他绝不是为了那狐狸精才爽您的约的,他才不会去见她呢!”
“那你说他干嘛去了?”女子倨傲地问。
铭安摸了摸被捏肿的耳朵,生怕被对方发现巷子里的人,不着痕迹用身形的挡了挡,讪笑道:“少爷他……他有要事在身,具体内容,小的就不方便向您透露了,但少爷真不是回府去见那小狐狸精的,这不是少爷让我回府复命,告诉老夫人,他今晚回不去了吗?”
女子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没骗我?”
铭安拍着胸脯道:“姑奶奶,我骗菩萨也不敢您呐!”
女子点点铭安的脑袋:“我要是在附近找到冥修了,你小子就等着提头来见我!”
她话音一落,巷口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听得出来,她是朝乔薇与姬冥修这边走来了。
姬冥修的身子忽然变得有些僵硬,他背对着巷口,女子瞧不见他容貌,但若足够熟悉,凭身形,应该也是能认出来的。
“冥……”
不待她完全开口,乔薇便抬起一直僵在身侧不知该往哪儿放的手,抱住姬冥修,一个翻转,将他壁咚在了墙上!
【第七十五章】神童试(完)
原本要走上前一探究竟的女子,看到这一幕,当即捂住眼:“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她跺脚!转身出了巷子!
姬冥修轻轻一笑,直起身子,与她稍拉开了距离:“我姐。”
难怪铭安叫她大姑奶奶,敢情是他亲姐,听这称呼,他姐已经嫁人了,想想也不奇怪,他就不小了,他姐自然不可能仍旧待字闺中,毕竟,不是谁都像她这样,不清不楚地便有了两个孩子,连跟谁生的都不知道。
“可是……你为什么躲着你姐?”乔薇纳闷地问。
姬冥修道:“不是躲她,是躲她找来的那些媒人。”
媒人?
乔薇明白了,他姐不喜欢恩伯府千金,不想对方成为自己弟媳,所以约了各路神仙,想再给他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而他呢,不想别人插手自己的婚事,于是一直躲着他姐。
铭安对着姬婉撒了一通谎,为圆谎,丞相府姬冥修是回不去了,在把乔薇送回四合院后,改道去了李钰的府邸。
翌日,天蒙蒙亮,乔薇便将孩子们叫了起来,今天是神童试最后一门,考完就能回家了,放榜要等下月。
早膳是灌汤包与燕窝粥,并几份荤素搭配的爽口凉菜,厨子记得景云对海鲜过敏,给别人的灌汤包都放了蟹黄与虾肉,他的是香菇瘦肉。
几人吃得饱饱,收拾好东西,踏上前往考场的马车,临行前,望舒抱着小白与众人一一告别:“杨伯伯再见,绿珠姐姐再见,喜鹊姐姐再见,鸳鸯姐姐再见……”
这小嘴儿甜的,把人的心都叫化了。
马车照例行驶到半路便再也走不动,乔薇与陈大刀带着三个孩子往考场走去,陈大刀力气大,一手一个,抱着俩孩子,健步如飞,一行人很快便抵达了考场。
依旧是凭着对牌与文书进入,但与昨日文试不同的是,今日的考试有些残酷,采用闯关的形式,每答对一题,便可进入下一扇门,一共是六扇门,通过三扇门以上为合格,六扇门全部通过为最优。
迄今为止,只有一人走完了六扇门,那就是当今丞相。
之后的神童试中,胤王与多罗将军都是被堵在最后一扇门。
不知这一届的神童,能走到第几扇。
乔薇目送孩子们进了书院,十人一组,由专门的官差带入阁楼。
望舒、景云与阿生被分到了不同的组。
巧的是,景云与乔玉麒同组。
乔玉麒开心地拍了拍他小肩膀:“放心吧小家伙,我会罩着你的,待会儿你就坐在我旁边,看我写什么,你只管抄就是了。”
景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这次查得不严,望舒背个小书带,书袋里装着小白,小白滴溜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棋子。
棋子一共十四枚,交叉成三行,横着数是六,竖着数是五,斜着数也是五,只挪动一枚棋子,使得每一行都变成六枚。
“小白怎么做呀?”
小白星星眼,宝宝也不会……
另一个房中,景云自六枚一行的棋子中拿起一枚,放在了正中心的那枚棋子之上,如此,每一行都有六枚棋子了。
他端上自己的托盘,交给了监考的夫子。
夫子满意地点点头:“叫什么名字?”
“乔景云。”语气波澜不惊。
小小年纪,身上自有一股处事不惊的气场。
夫子眼中的赞赏之色越发浓郁了,从文书中找出乔景云的,当他看到上面的年纪仅仅五岁时,不由得惊呆了。
景云给夫子行了一礼,拿上文书,推门而去。
“好了!我的也成了!”乔玉麒把托盘呈给夫子,“乔玉麒!”
都姓乔?
夫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乔玉麒被人打量了,不高兴,少爷病又犯了:“干嘛?我可没作弊!快把文书给我呀!”
虽都姓乔,但一个如沉睡的幼龙,一个如脱缰的野马,怎会是兄弟?
夫子找出文书,没好气地丢给了乔玉麒。
乔玉麒切了一声,走出屋子,走上楼梯,推开了第二扇门。
阿生的第一关就非常吃力,同组十人,只剩他与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弟弟。
冷汗顺着他额角流下。
夫子有些不耐烦了,起身到那小孩儿的身边看了一眼,阿生瞟到了夫子桌上的托盘,挪动棋子,交了“答卷”。
第二关是绘图,他仍旧不会,他不懂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题目,为什么与四书五经,与诗词歌赋一定关系都没有?
他用同样的方法过了关,到第三关时,他还想故技重施,被夫子抓了个正着……
景云以每关第一的成绩,毫无压力地进入了第四关。
乔玉麒每次都比他差一点儿,气得跳脚!
第四关是一道算术题——海上飘着一艘大船,船舷的一侧挂着一根悬梯,悬梯有一丈露在海绵之上,潮水每半时辰上涨六寸,多久之后,悬梯只有七尺露在海绵之上?
一丈是十尺,一尺是十寸,露在海面上有一丈,那就是一百寸,半个时辰涨六寸,一百减去七十,再除以六,得到的应该就是所需的时长。
两个半时辰!乔玉麒在文书上写下答案。
景云什么都没写,交了一张白纸。
夫子问:“不会写?”
“此题无解。”
“为何?”夫子眼神闪烁。
景云正色道:“水涨船高。”
乔玉麒被淘汰了,咬牙看着那个去了第五扇门的小怪物,气得直抽抽!
第四关是淘汰率最高的一关,题目本身的难度不大,难就难在没人会跳出来质疑它根本没有答案。
到第五关时,数百名考生,只剩下不足二十人了。
夫子晃着手中的戒尺,字正腔圆地念了题目:“草原上正在进行一场别出心裁的赛马大会,不比谁快,反比谁慢,以最后到达终点的骑手获胜。骑手们你慢我慢大家慢,眼看夕阳西下了,比赛依旧没有结束,那么,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马上结束这一场比赛?”
这能有什么办法?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赶紧骑马?
但谁赶紧骑了,谁就输掉了,就算大家在刀剑的逼迫下策马狂奔,那也失去了比慢赛马的意义。
众人皆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景云的小小身子端坐如钟,眉目清冷,沉思片刻后,提笔写下答案,交给了夫子。
夫子对于这么小的年纪能来参加神童试已然感到惊奇了,还以绝对的优势闯上第五关,一手字也写得俊逸,就算他答错,他也准备破例让他过关的,可谁料啊,他真的答对了!
夫子的第一反应说来有些可笑,他怀疑是有人泄了题。
但这根本不可能,因为所有题目都是今天早上才从一千题库中抽取的,连他这个考官都事先不清楚,这个小家伙,总不能把一千道题全都背了下来吧?
他拍拍景云肩膀:“去吧,孩子!”
最后一道题,是测量整个塔楼的高度,工具是一卷一丈长的皮尺。
塔楼共六层,用一卷小皮尺去量,根本无从下手,因为不论怎么拉,都是远远不够的。
同样闯到第六关的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在征得考官的同意后,他们商量出了一个“万全之策”,采用叠罗汉的方式,从房间内测量每一层楼的空高,再把六个高度加起来,差不多就是塔楼的高度了。
十二岁的孩子道:“考官说了,这是最后一关,也是最难的一关,允许我们合作,小家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俩人怕是不够,再加个小的,整好能碰到屋顶。
景云淡道:“不必。”
说完,便拿着皮尺走出了塔楼。
二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一个小屁兜子,他们叫他入伙是他的福气,他却不领情,好呀,等他们测量出答案时,他可别来找他们帮忙!
那两个大哥哥的法子一点都不好,塔楼有除了屋子的高度,还有地板的厚度,就像吃包子一样,除了有馅儿,也有包子皮,难道包子皮就不算了么?
景云拿着皮尺走出了塔楼,塔楼四周全是空荡荡的草坪,塔楼的影子斜斜地投射在草坪上,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乔薇在考场外焦急地等待着,看着一个个孩子灰头土脸地走出来,她心中又窃喜又担忧,窃喜的是,她儿子在里面,担忧的是,不知下一个出来的会不会是他。
这一刻,她算是彻底理解前世那些家长在考场外等考生的心情了。
望舒小包子已经早早地被送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失败了,还以为自己好厉害,是第一个出来的哟!
看着那些陆陆续续出来的哥哥们,个个灰头土脸的,她就知道,他们在难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像那个五岁的小妹妹一样,那么聪明又坚强!
望舒自我感觉好极了!
不过,她也有点小小的难过。
阿生哥哥都出来了,哥哥却还在里面。
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慢呀?
巳时快过完时,景云终于出来了,小小年纪,走起路来不疾不徐,小大人似的,眉目间满是清冷,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个十二岁的孩子,明明比他大上许多,却还不如他气质沉稳,当然,也不如他清贵漂亮。
“娘!”
看到乔薇,他高冷的小神色瞬间瓦解,睁大眼睛,迈开小短腿儿,呼呼呼呼地跑了过来。
乔薇把儿子抱起来,在他稚嫩的小脸上香了一口,尽管才分开一会儿,但她已经想他了。
景云的脸迅速变红,害羞地将小脑袋埋进娘亲的颈窝,这一刻,他终于又是一个软萌软萌的孩子了。
望舒见娘亲香香哥哥了,踮起脚尖:“我也要我也要!”
乔薇蹲下身,在女儿的小脸儿上也香了一个。
望舒甜甜一笑:“嘻嘻嘻嘻。”
“哥哥你是不是都不会,所以才那么晚出来呀?你看我一下子就会了……”望舒拉着哥哥的小手,耍宝似的炫耀了起来。
景云古怪地看向乔薇,乔薇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他哦了一声:“是啊,我都不会,好难,还是妹妹厉害。”
“我就说是这样啦!”被哥哥夸了,望舒身后那条看不见的小尾巴翘得高高的,原来她也好喜欢哥哥的呀,哥哥夸他,与冥叔叔夸她一样开心。
阿生羡慕地看了一家三口一眼,没有说话。
罗永年将马车赶过来了,就停在南山书院斜对面的巷子里,乔薇牵着孩子们的手往那边走去。
王妈妈也过来接自家少爷,少爷考试不顺,没理她,一个人坐上马车走了,而正好她有要紧事,便没随少爷一块儿回府。
在人群中搜索到乔薇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乔薇身边跟着两个男人,她有些害怕对方对她不利,所以想挑个单独的时候,就在乔薇把孩子们送上马车,独自去上茅房时,她逮住了机会!
“大小姐!”
乔薇听到有人似乎在冲着她喊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叫我?”
她的眼神充满了陌生,表情淡漠得如同见了不相干的人,王妈妈张大嘴:“那个……”
乔薇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小男子汉的仆妇。”
小男子汉?
她说的是小少爷吗?她竟然这么称呼小少爷?
她从前可是最讨厌小少爷的,叫名字都嫌膈应,还小男子汉呢!
王妈妈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喉头滑动了一下:“我……我家少爷想请你去家里做客。”
乔薇回绝道:“不必了,我赶着出京。”
王妈妈低下头:“那……恭送夫人了。”
乔薇进了酒楼。
王妈妈心口砰砰直跳,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行,她得赶紧禀报夫人!
徐氏正在正院中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儿子:“好啦,不就是一次考试吗?今年不行,下次再来,下一次你也才十一,还能再报考的。”
“下一次那家伙也才八岁!也还能报考呢!”
乔玉麒气死了,自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怎么就输给一个小屁孩了呀?!
虽然他很喜欢恩人姐姐,但他太讨厌比他聪明的孩子了!
多不可爱!
“都怪姐姐!”他瞪乔玉溪。
乔玉溪正在刺绣,听着就是一怔:“怎么怪我了?”
乔玉麒哼道:“谁让你考试之前吓我?我都让你吓傻了!”
乔玉溪嗤了一声:“你讲不讲理了?谁吓你了?你打破我一罐子皮蛋,我还没找你赔钱呢!”
“哦,就一罐子破蛋呀!为了一罐子蛋你就打你弟弟,你怎么不去打丞相府的人啊!整天就知道窝里横!出息!”乔玉麒翻了个白眼。
乔玉溪美眸一怒:“乔玉麒你屁股痒是不是?”
乔玉麒原本就看不惯这个成天巴结丞相府的姐姐,她还敢这么凶自己,他端起一杯茶,朝她的刺绣泼了过去!
乔玉溪绣了好几天才绣出的半幅百寿图,熬夜熬得眼睛都肿了,这混小子,一杯茶水就给她泼脏了,她气得半死,也端起一杯茶,朝乔玉麒泼了过去。
乔玉麒被浇了满身满脸,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乔、玉、溪!”
他躬身,从乔玉溪的绣篮里拿出一把剪刀,咔擦一下将她的百寿图剪成了两半!
百寿图脏了可以洗晒,但若是破了,就毁于一旦了。
昨夜她在丞相府陪姬老夫人用膳,老夫人派人去叫冥修大人回府,大人却推说公务繁忙,无法脱身,她已经快两个月没见过大人了,再这么下去,这门亲事就悬了。
她讨好老夫人,讨好得如此殚精竭力,这个弟弟,怎么就半点不晓得心疼他呢?
乔玉溪气炸了,从香案上取来戒尺,追着乔玉麒满屋子打。
徐氏看得眼疼:“好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成天吵吵闹闹的,没半点姐弟的样子!人家三房、四房怎么的孩子怎么就没你们这么不省心?”
别的兄弟姐妹都情同手足,她这一双孩子,却像跟仇人似的,头疼死她了!
“杏竹,扶大小姐回房,丹橘,带少爷去伯爷那儿练字。”
两个大丫鬟各自将自己主子带出去了。
王妈妈等风头平息了才缓缓走进屋。
徐氏按了按酸胀的脑袋,有气无力道:“如何了?她怎么说?是不是来要回她亲娘嫁妆的?你告诉她,免谈,她五岁爹娘就没了,府里可不是白把她养大的,她的吃穿用度,样样比得上公侯家的小姐,她又挥霍无度,她娘就算留给她金山银山,也早被她挥霍干净了!还有,她当年闹出那样的事,我上上下下打点,哪里不需要花钱?不然,就冲她冒犯皇室的死罪,也够她掉一百次脑袋了!”
王妈妈道:“夫人先别激动,奴婢话还没说呢。”
徐氏看向她。
她纳闷又窃喜地说道:“大小姐……好像不认识奴婢了。”
徐氏眉心一蹙:“不认识你?”
“是呀,奴婢上次溜得快,以为她没认出奴婢,其实,她认出来了!不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她看清奴婢的脸了,但她不知道奴婢是谁,她今儿见了奴婢,还对奴婢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小男子的仆妇’,听听,夫人,您听听,这像是认识的人会说的话吗?”
的确不像。
乔薇的性子徐氏可太了解了,从不拿正眼瞧他们这庶出的几房,又怎会用如此亲昵的口吻称呼她儿子呢?
“难道……她不是乔氏?”徐氏嘀咕。
王妈妈若有所思:“可长得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是别人……会不会是她忘了?”
“忘了?”徐氏狐疑地眯起了眼睛。
王妈妈就道:“奴婢听说有种失魂症,得了此症之人,会忘却从前的事情,若大小姐也是得了这个病,就不奇怪她不认识奴婢了!她说不定,也不认识您了呢!”
徐氏笑了笑:“若果真是这样倒还好了。”
“是啊。”王妈妈讨好一笑,“就不怕她回来与少爷小姐争夺家产了。”
“怕就怕……她其实是装的。”徐氏敛起笑容,才不相信那丫头有这么容易患上失魂症。
“夫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王妈妈问。
徐氏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王妈妈附耳,徐氏小声讲了几句,王妈妈点头:“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
中午,乔薇还是回了四合院,买了一大堆谢礼,感激某位公子的收留之恩。
绿珠看着桌上的小吃,笑盈盈地道:“我家公子上午来过,知道夫人会来谢他,让奴婢转告夫人,他什么都不缺,就缺几件合身的衣裳,夫人若诚心想谢他,就给他做几套贴身的寝衣吧,反正他的尺寸,夫人已经亲手量过了。”
什么啊?说的像是他俩关系匪浅似的?
乔薇红着脸出了四合院。
……
罗永年回了铁铺,陈大刀驾着马车带乔薇一行人回到了村子,因青龙帮还有事,没留下用饭,这两日把他耽搁了,乔薇回山上取了一罐皮蛋给他,五十枚皮蛋,在外面能卖到十两银子,而且还时常买不到,可以说是非常珍贵的谢礼了!乔薇还把自己做的卤牛肉装了一坛,陈大刀感激涕零地收下了。
其实做帮主,就是表面风光,钱却未必有多少,弟兄们又都是大老粗,做饭难吃得要死,也只有在乔薇这儿,才吃得到人间美味。
罗大娘知道他们今晚回来,早早地准备了食材,白面、萝卜、香菇、白菜、瘦肉、豆腐,准备做几样饺子,还逮了一只小母鸡,孩子们考试辛苦了,她要好生犒劳他们一下。
她一般不杀母鸡的,因为母鸡可以下蛋,但景云与望舒爱吃母鸡里的小黄蛋,她还是决定杀一只。
“我来吧,干娘。”
乔薇走过去。
“你行吗?”罗大娘看着已经换上粗布麻衣却依旧难掩姿色的她,表示不太相信,以前在山上,乔薇捉到的野鸡可都是她杀的。
乔薇微微一笑:“行不行,您看看不就知道了?”
罗大娘把鸡递给干女儿,看着干女儿似乎比往常更神采飞扬,笑着问道:“心情这么好,有什么喜事啊?”
“他们考完了我高兴呗。”乔薇眨眨眼道。
“不对。”罗大娘不信地看着她,“有事儿瞒着我。”
乔薇咳嗽了一声:“哪儿有?”
说完,抓着鸡走出了厨房,先把鸡脖子上的毛拔了一些,露出鸡皮,而后拿过一个碗放在下面,抬起刀子一割,鸡血流了下来。待鸡血放完,她又把鸡放入热水里泡了泡,泡得差不多了,才捞出来开始拔毛。
她拔毛讲究,一根小毫毛都不许留,拔得那叫一个干净!看得罗大娘瞠目结舌。
一般人把大毛毛拔干净就完事儿,鸡翅上有点小毛毛不是很正常吗?这丫头,硬是一根也不放过啊。
她拔毛拔得干净,开膛更是利索,那流畅的一刀,看得人都能爽出个哆嗦。
罗大娘见她果真懂杀鸡,便去揉面做饺子了,翠云早已出了月子,做完农活回到罗家,喝了口水便进厨房帮婆婆做饭去了。
白菜饺子、香菇饺子、煎豆腐、土鸡烧萝卜,日暮时分,一顿饭总算做好了。
翠云去地里叫罗永年回来吃饭,罗大娘让她顺便带了一碗饺子与一碗鸡肉给自己弟弟。
两个小家伙饿坏了,望着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口水横流,但二人很懂事地没有吵闹,一直到罗永志与翠云回来,才与大家一起动了筷子。
罗大娘先小黄蛋舀出来分给他俩,鸡腿也一人分了一个:“你们现在是读书人了,多吃点,变聪明,好好念书,知道吗?”
望舒甜甜地道:“知道啦,奶奶!”
“考得怎么样?”罗大娘问乔薇。
乔薇夹了一块豆腐给景云,夹了一块萝卜给望舒:“还行吧,景云缺了一门没考。”
罗大娘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乔薇把对牌一事简明扼要地说了,罗大娘气愤:“现在的狗官呐!”
乔薇摸了摸景云的小脑袋:“下个月初一出结果,看看情况怎么样吧。”
罗大娘叹道:“阿生那孩子肯定是要得个名次的,他大人都考过了,小孩子肯定没问题。”
乔薇笑笑,没与她细细解释神童试与科举的区别,她心里也希望阿生能考个好成绩。
罗大娘又问了小儿子的近况,乔薇捡好的说了:勤劳、刻苦、能干、人缘儿好,省略了翘班。
罗大娘很高兴:“对了,你那块地施肥施得差不多了,啥时候种?”
乔薇想了想:“应该就这几日了。”东村那块地,原本计划月中种的,但气温迟迟升不上去,甜高粱会难以出苗,所以延迟了一些日子。
“咱们村儿没人种过高粱,隔壁村儿有,我到时候看能不能叫来给你帮忙。你说要种西瓜的,还种吗?”罗大娘给乔薇、儿媳与两个小孙子给舀了几块肥嫩的鸡肉。
乔薇道:“种,半山腰那块地我已经翻好了,等把高粱的种子种了,就种它的。”
【第七十六章】金榜题名(修改了结尾)
乔薇从京城带了不少好东西,给罗大娘的是一坛黄酒,罗大娘的爹早年承包过一个鱼塘,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常帮爹到鱼塘做事,晚上累了也睡鱼塘边的小棚,经年累月的,体内有了湿气,后找郎中将湿气治好了,又不知怎的,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郎中建议她喝点黄酒驱寒活血,她喝着喝着,不曾想,喝出了酒瘾,每顿饭都会酌上一小杯。
罗大叔不饮酒,他喝茶,上次赵哥送的茶叶,红茶她用来做了皮蛋,绿茶全部让人捎给了罗大叔,这次她从京城买了两盒龙井。
给罗永志的也是龙井,他随了他爹,爱喝茶。
翠云的是一盒雪花膏,翠云其实长得很漂亮,五官正、浓眉大眼,就是常年在地里暴晒,皮肤有些粗糙黝黑,乔薇上次见她,手臂都晒伤了,怪心疼的。
最后一样是给小侄儿的,四套质地柔软的纯棉衣裳,两套现在穿,两套天热了穿。
罗大娘看着满满一炕东西,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哎呀你……这也太多了,你说你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瞎买些什么?”
乔薇心知罗大娘不是在与自己是客套,是真的在肉痛自己花了太多钱,笑了笑,说道:“我又没天天买,难得入京一次,还不知下回是什么时候,当然得带点好东西!”
“景云和望舒的呢?”罗大娘记挂着俩小包子。
乔薇笑道:“他们也买了。”
她买东西,肯定先想着那一对小包子,不会为了虚面子,把好的东西拿去送人,却叫自己孩子眼馋。
罗大娘原先认小薇做干女儿,只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无依无靠,没个正经收入,还总让刘婶子那伙人欺负,她可没想过她有一天能变得这么能干,现在哪里是自己照顾她,分明是她在贴补自己了。
“对了,你们昨晚是在哪儿住的?”
“在我冥叔叔家!”
堂屋传来望舒脆生生的声音。
乔薇嘴角一抽,这听墙角的丫头片子!
“冥叔叔?”罗大娘颇有深意地看了乔薇一眼,“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瞧你刚进屋那会儿,那春风得意的样子,真当自己藏得很好呢!”
乔薇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干娘,那就是一个朋友,这次恰巧碰到他,便住在他那儿。”
“什么朋友?”罗大娘俨然不信,非亲非故的,就住一块儿了,这关系,啧,不是看对眼儿了她都不信。
乔薇忙解释道:“干娘,您别想岔了,没住一块儿,他不住的,就我们几个,永年也在的,回头您问永年,看人家是不是留下过夜了。”
罗大娘嗔她:“你一紧张就话多。”
乔薇闭紧了嘴巴。
罗大娘道:“还没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乔薇喝了一口凉水:“您还记得咱们刚开始去镇上摆地摊,遭遇三条恶霸的事吗?”
罗大娘点头:“记得,怎么了?是他派去的?”
“干娘,您想什么呢?”乔薇被罗大娘的脑回路逗笑了,“当初那车夫不是掳走了望舒吗?被一个十几岁的大侠救了,那大侠就是冥公子的手下。”
“你……说的是那赶牛的?”罗大娘当时抱着景云坐在马车里,虽没亲眼看见望舒获救的过程,却看到了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赶着牛车从旁经过,一个玄衣少年坐在车上,事后她当然知道了二人是望舒的救命恩人,只是没料到他们会与小薇认识。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乔薇补充道:“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来,又阴差阳错地碰到了几次。”
具体怎么个阴差阳错法儿,乔薇没说,罗大娘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罗大娘更在意的是,他俩是不是孤男寡女:“这也是缘分呐,他可有家室?”
乔薇抿了抿唇:“算是吧,定亲了。”
“唉。”罗大娘叹了口气,“这就没戏了。”
“没戏就没戏呗。”乔薇语气轻松地说。
堂屋传来婴儿的哭声,罗大娘出去瞧了瞧,翠云慌慌张张地从自己与罗永志的屋子走出来,边走边扣胸前的扣子,红着脸抱起孩子:“来了来了。”
抱回屋喂奶去了。
“别闹,孩子吃着呢!”是她低叱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景云与望舒没了小弟弟玩,就拿出冥叔叔送的琉璃珠子,在地上玩了起来。
“别乱跑啊。”罗大娘叮嘱了二人一句,二人应了声好,罗大娘回里屋,继续与乔薇说起了话,“小薇啊,你看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的,总得再找个男人。”
找男人,她也想啊,但碰不到合适的怎么办?她可不想为了嫁而嫁,但凡存了一丝这样的念头,前世她都嫁出去了。
“我没与你说,其实,有人向我打听过你。”罗大娘道。
“谁啊?”乔薇问。
罗大娘一笑:“你认识的,徐大壮。”
乔薇惊讶:“大壮哥?不是吧?我都好久没碰见他了,他啥时候问起我了?”
罗大娘不甚在意道:“还不是你留他吃了顿饭,他就以为你俩看对眼了?”
乔薇咋舌,这也……太狗血了吧?
她请他吃饭只是碰巧是饭点,她饭都做好了,他帮她把卖老虎的银子送来,她就客套了一下,就这样,都能算是她看上他,而他也看上了她?
想到什么,乔薇眉头一皱:“刘婶子传我和他睡了,是不是也是知道他打听我的事?”
“这倒没有,刘婶子那嘴儿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最爱惹是生非。大壮只向我提过,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就回绝他了。”罗大娘看了乔薇一眼,“不会怪我没告诉你吧?”
乔薇忙道:“不会不会,你放心吧。”
罗大娘仔细想了想:“还有咱们村儿的水生也问过你,我嫌他这人好吃懒做,直接给回了;隔壁村儿的杨瘸子问过你,还有张阿牛……”
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名字,直叫乔薇瞠目结舌。
一个小寡妇,敢情也有这么多人惦记啊?
罗大娘哼道:“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啥样,哪里配得上你?”
大概是觉得她一个寡妇,不好嫁,所以但凡有人肯娶自己都是自己的福气吧,直男癌!
值得一提的是,罗大娘与大多数封建女性的思想不大一样,她并不觉得乔薇有了孩子就该随便找个男人将就,在她眼里,乔薇漂亮、懂事、能干、孝顺,比村子里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好,男人娶了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福气。
她看向乔薇,笑着道:“小薇,我改天上镇上找媒婆问问,镇上的男人,条件好的应该不少。”
盲婚哑嫁与现代的照骗差不多,人长什么样、人品怎么样,全凭媒婆一张足以媲美PS的嘴。
乔薇摇头:“还是别了干娘,姻缘这东西强求不来,不是有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吗?”
罗大娘瞪她:“什么混账话?你怎么就会没有了?”
乔薇干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罗大娘还想对乔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头,赵大娘来了。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再被“逼婚”下去,她估计要和冥公子躲他姐一样,躲着罗大娘了。
赵大娘是来问阿生的考试情况的:“……那孩子问啥都不说,我担心是不是他考的不好。”
乔薇觉得阿生对神童试的兴致并不高,去时,望舒与景云都很兴奋,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考完了,也对考试只字不提,当然状态不能代表实力,看望舒这么兴奋,像打了鸡血,还不是一关没过就给送出来了?阿生第三门合格了,是能计入总成绩的,前两门笔试又是他强项——
“他认真考了,赵大娘就安心等放榜吧。”乔薇道。
赵大娘问道:“他考得咋样他自己说没说呀?”
乔薇就道:“没有。”
是真没有,当然她也没问,倒不是不关心阿生,而是连景云与望舒的也没问,考试这东西,考前问问就罢了,考完了再问能问高个几分不成?
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赵大娘苦恼地揉了揉衣角:“这孩子,半点不让人省心呐!”
罗大娘宽慰她道:“你放心吧,阿生这么厉害,肯定能上榜的!他和大人考,都考过了,一群孩子,那不就是小菜一碟吗?”
“是这个理!”赵大娘心里舒坦多了,起身告辞,乔薇也趁机开溜,否则又得被“逼婚”。
乔薇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孩子们也人手抱着一袋,就连小白都驮着一盒凤梨酥,“浩浩荡荡”往山上走去,路过刘婶子门口时,被刘婶子看到了,刘婶子心里那个嫉妒啊,恨不得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抢来!
说到抢,刘婶子又想起东村那块儿地,就是乔薇从她手里抢走的,越发不舒坦,决定到村长家哭哭,把那块地哭回来!
反正那块地已经翻好了,肥也施了,要回来直接往里种东西就得了!
多省事儿!
说干就干,刘婶子立马关上门,往村长家去了,在路过村口时,被一个富态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叫住。
“请问,你是这村子里的人吗?”对方问。
刘婶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穿金戴银,很是体面,应该是个城里人,她客气地说道:“我是啊,你不是咱们村儿的吧?有什么事吗?”
王妈妈一瞅她眼神便知她是个容易上钩的,客气地笑了笑,说道:“这位大姐叫着真面善,我想向大姐打听个人。”对方说完,从钱袋中拿出一个银裸子,递到刘婶子面前。
刘婶子都多久没见过银子了呀!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双手接过银子,谄媚地说道:“你想打听谁呀?整个村子就没我不认识的人!”
王妈妈说道:“我媳妇儿前几年走散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你媳妇儿啥样啊?”刘婶子问。
王妈妈用手比了个身高:“大概这么高,瘦瘦的,挺漂亮,笑起来有一对梨涡。”
小梨涡?这不就说的是小乔吗?
刘婶子道:“我们这儿倒是有个女的和你说的差不多,带着俩孩子,龙凤胎。”
王妈妈眼神闪了闪:“那……许就是她走散时已经怀孕了吧?她啥时候来你们村儿的啊?”
刘婶子回忆了一番:“大约……两年前吧。”
大小姐明明是五年前被赶出家门的,难道说对方不是大小姐?又或者,大小姐在外头住了三年,最近两年才搬到这边?
“你儿媳是不是姓乔?”刘婶子问王妈妈。
王妈妈点头:“是的。”
刘婶子甩了甩帕子:“那就是她了!她和她孩子住山上!我带你去找他们!”
王妈妈拉住了刘婶子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等等,先不急,我都几年没见她了,有些事总得打听清楚是不是?”
刘婶子很快明白了她的话外音,笑着给了个我懂的眼神,随后,瞅了瞅王妈妈钱袋,王妈妈大方地给了她一个银裸子,她笑眯眯地收下:“问吧!你问啥我说啥!绝不含糊!”
王妈妈向她打听了大小姐的情况,发现基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譬如,对方连大小姐叫什么都不清楚,只知她姓乔,至于她籍贯何处,家中尚有何人,为何流落此处,孩子父亲是谁,她一概不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大小姐的男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进村之前就死了。
王妈妈想,大小姐一定是成了亲的,否则哪儿来的孩子呢?她可不认为大小姐有胆子未婚先孕。
随后,王妈妈又问了一些性格与做派上的问题,越听越惊讶——会杀老虎、会下地干活儿、会上街做生意,与人打架、与帮派结怨、四处勾搭男人……
刘婶子的嘴里向来吐不出好话,她又如此讨厌乔薇,自然地添油加醋一番了。
也亏得她这么添油加醋,弄得王妈妈根本不敢相信对方是自家大小姐,而怀疑只是一个与大小姐长相酷似的人。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正色问。
刘婶子拍拍胸脯道:“你去村儿打听一下我刘翠花,看我是不是这十里八乡最实诚的人儿!我从不说假话!”
如果这个村妇所言不虚,那对方一定不是自家大小姐,可万一她的话里添了水分呢?
一番权衡后,王妈妈决定依照夫人所言,留下来彻底查探清楚。
……
在京城折腾两日,耽搁了不少生意,容老板估计要炸了,翌日,乔薇不到四更天便起了,做了一百个红枣山药糕、一百个核桃酥。
油锅里嘶嘶的酥炸声,在凌晨的山间显得格外清晰,鸟儿叫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全新的一天开始了。
乔薇如今已不用篮子提点心了,而是买了几个多层大食盒,这食盒的妙处就在于每层都有钩子,想要几层装几层,一层二十个,两个五层的大食盒便够用了。
一切准备就绪,天才蒙蒙亮,她进屋,见两个孩子香甜,薄薄的晨光透过窗纸照在二人脸上,那种宁静而祥和的感觉,让人心头不自觉地发暖。
她亲了亲两个小家伙的额头,去厨房做了早饭。
她发现孩子们很偏爱有点汤水的东西,比如羊肉粉丝汤、羊肉泡馍、灌汤包,家里两天没买菜,新鲜的肉已经没有了,只有皮蛋与熏肉,她切了点姜丝与青菜,熬了一锅皮蛋熏肉粥,又烙了两个又薄又脆的茴香芝麻饼,回屋时,景云已经起了,正坐在床头穿裤子,大半个屁股露在外头,见娘亲进来,“吓”得往被子里一钻!
乔薇笑得不能自已,才几岁呢,就知道害羞了,洗澡的时候她啥没看过?
乔薇走过去,揭开被子,给他把裤子穿好,他脸红又别扭地跑出去尿尿,开心极了!
吃过早饭,乔薇将两个孩子送去老秀才家,随后拎着食盒坐上栓子爹的马车,去了镇上。
入京前一日,乔薇便请了假,算上二十六、二十七两日,已经整整三日没往容记送点心皮蛋,容老板的确快炸了,在柜台前踱来踱去,好容易看见栓子爹的马车,一个箭步飞了过去!
“小乔!”
盖因二人基本熟络,称呼上也亲近了许多。
乔薇被这一嗓子嚎得心肝儿一阵乱抖,差点把手里的食盒给摔了。
容老板火急火燎地打了帘子,看着她提着的两个大食盒,激动得两眼放精光:“我来我来我来!”
说罢,伸手将两个食盒接了过来。
但食盒太重了,他根本拎不动,才走一步,脸便涨成了猪肝色。
“还是我来吧。”乔薇将食盒接在手里,轻轻松松地进了大堂。
容老板:“……”
乔薇把点心交给了小六,小六拿去厨房装盘。
容老板跟过来,略有些不满地说道:“我的蛋呢?你已经好几天没交货啦,知不知道客人催呢?”
一个皮蛋卖两百文,还真能卖到客人催的地步,不得不说,容老板的确有两把刷子。
乔薇笑道:“我今早做了一点松花蛋熏肉粥,发现蛋还没有完全好。”
真相是,好的那一罐子昨天送给陈大刀了,今早做的是平常散装的几个自己吃的,下一批要等一号左右才能出来。
容老板撇了撇嘴儿:“你一笑就没好事!肯定又诓我!”
乔薇笑出了声,这回,是真被他逗笑的:“我答应你,三号之前给你交足两百个!”
“这还差不多!”容老板总算没那么不开心了,将乔薇请到自己的账房喝茶,“对了,你俩孩子去考神童试,考得怎么样了?”
“考是尽力考了,成绩怎样,得等月初放榜。”
“还小嘛,不着急。”容老板安慰道,在他看来,五岁的孩子去参加那玩意儿纯粹是闲得慌,他孩子都七八岁了,还不肯去上私塾呢,整日在后院儿玩得鸡飞狗跳。
乔薇笑笑。
容老板拉开抽屉,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柜门,从里头拿出一本账册与一个锦盒,把账册递给乔薇道:“这是这个月的账册,你过目一下。”
看账本乔薇在行,乔薇拿了过来,一看便知是暗账,不是摆在外头供官府检查的明(假)账,她很有操守地只看了自己那部分:“卖得不错啊容老板。”
容老板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卖的!”把锦盒推到乔薇跟前儿,“给,点心十五两,松花蛋十七金二十二两五百文。”
看到金子,乔薇的眼睛都绿了。
点心,乔薇拿的是总销售额的七成,松花蛋是减掉每个一百文的保底价后,销售额的七成,松花蛋对外卖是两百文一个,可以说是非常暴利的价格,但也不该有十几两金子这么多!
想到什么,乔薇狐疑地看向了他:“你该不会……”
真宰了恩伯府千金吧?
还宰得这么狠呐!
把人家金子都宰过来了!
容老板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拿腔拿调地说道:“没错,把你那只大肥羊给宰了!不是我说你啊小乔,宰人的本事,你得跟容老板好生学学啊!”
“一定一定!”
三人行,必有我师,论诓人的心肠手段,她果真不及容老板万一,以后一定虚心求教!
赚到古代第一桶金,真正的黄金,乔薇的心情好得难以言喻,抱着锦盒在马车上傻笑,笑得栓子爹心里都发毛了,生怕这孩子是出了什么事儿,给刺激傻了。
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再算上之前的保底钱,她这个月赚了二百两有余,这可是她穿越来之后,赚的最多的一个月了!难以想象刚来时连一盒一百文的雪花膏都买不起,现在,几乎能买下半个雪花膏的铺子了!
乔薇让栓子爹将马车驶到集贸市场,她买了两大筐鸭蛋,鸭蛋零售两文一个,批发起来稍稍便宜一点,四百五十文买了三百个。
之后,她又割了点新鲜的羊肉与五花肉,打了十斤芝麻油,白面、玉米面、荞麦面……不同式样的面粉各买了些,也买了红枣、山药等做点心的食材。
光是看着那些肉,栓子爹就咂舌了,更别说满大车大包小包的东西,看来小乔做生意是真的赚了钱,过得比村长家还富庶了!
回到家后,乔薇立刻在后院儿挖了个大坑埋金子,镇上没有靠谱的钱庄,等哪日上京,她再把钱存过去。
月底这日,罗大娘从别村请了两个老实地道的庄稼汉,帮乔薇种高粱,罗永志、翠云与赵大娘一家也赶来帮忙,栓子爹与二狗子爹娘哥哥也来了,人多力量大,又个个都是种田的好手,十亩地,一日功夫便差不多了。
晚上在罗大家吃饭,辛苦一整日,一顿好酒好菜是少不了的,隔壁村的庄稼汉因不是自己人,还得付点工钱,乔薇觉得这是应该的,别说那俩庄稼汉了,就是赵大娘他们这些熟人,她也不会白让人家辛苦的。
罗大娘先回去做饭,剩下的人留下,准备赶在日落前把最后一小块给种完。
这时,村长媳妇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了,招着手道:“哎呀你们怎么还在种地呀?快别种了快别种了!城里来人了!来报喜的!”
报喜?
莫非是神童试?
不是说月初放榜吗?这才三十一号呢。
乔薇困惑地擦了额角的汗水,另一边,赵大娘已经丢下锄头,第一个冲出去了!
村子里从没有官府的人来报过喜,看着那人骑着高头骏马而来,大家伙儿都像见到了神仙似的,一窝蜂地围上来旁观,官差倒也没恼,友好地与众人打了招呼,翻身下马。
村长亲自为他牵马,将他请回了自己屋,好歹是村长嘛,招待官差的任务就当仁不让了。
村民们全挤在村长家,堂屋里站不下了,往院子里站,院子也站不下了,又往门口挤,总之,水泄不通。
村长恐惊扰了官差,挥挥手道:“莫看,莫看!都回去做事!”
官差客气道:“无妨的。”
村长连连点头,笑着让媳妇去泡茶,但媳妇儿已经跑了,他忙自己沏了一壶茶:“穷苦人家,都是些糟茶,您别嫌弃!”
官差接过,嫌不嫌弃不知道,反正没喝,看了一眼众人道:“哪位……是乔景云家的?”
“我我我我我——”赵大娘历经千难万险,皮都挤掉一层,终于挤到了官差面前,傻乎乎地一笑,“官老爷,是不是我家孩子考上了?”
“你孩子是……”官差看着她。
她激动道:“赵生!”
官差翻开手头的名册,笑道:“这个是乔景云的。”
“哦。”赵大娘失望地垮下脸来,扫了一眼桌上厚厚一沓名册,“不会只有一个吧?”
“不是的,大娘。”官差十分随和客气。
村长媳妇儿拉着乔薇过来了,见门口被堵得跟墙似的,一边用力扒拉,一边尖声道:“让开让开!官老爷要见的是景云他娘!又不是你们!”
众人见来者是乔薇,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
乔薇是直接被从地里拉过来的,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沾着灰尘,手上也满是泥污,这样子,实在是狼狈极了,却唯独一双明亮清透的眼睛,闪动着世间罕有的光芒。
几乎是一眼,官差便确定了自己要找的人是她,官差站起身来,冲她行了一礼:“乔夫人。”
都不拿正眼瞧瞧村长的官差,却在乔薇面前弯下了高贵的腰身,周围,一下子静了。
乔薇定定地看着他:“你来给我家景云报喜的?”
官差和颜悦色道:“乔公子在神童试获得第三名,是本届神童试的小探花!”
状元、榜眼、探花。
探花?
她儿子居然中了探花?!
“景云他……”
官差明白她想说什么:“乔公子缺考了一门,总成绩确实不够靠前,但他是本届唯一一个走过六扇门的考生,自神童试举办以来,榜首无数,却只有两个人在考试中通过了六扇门,一个是当今丞相,另一个,便是你家的小公子。而丞相走过六扇门时是七岁,你家小公子才五岁,果真应了那句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件事,连皇上都知道了,皇上一高兴,便破例钦点了乔小公子为神童试的小探花。”
原来六扇门这么难走啊,看她儿子走得这么轻松,她还以为挺简单呢!
“探花……赏银多少?我……我记得你们这个是有银子的。”乔薇含糊不清地说道。
果真是个财迷,看来丞相大人没有说错,官差忍住笑意,道:“探花的奖金是五十两,但丞相大人说,他等了二十年才终于等到一个也跨过六扇门的人,他很欣赏乔小公子的能力,便以他个人名义,奖励了五十两,夫人,这与小状元的都一样了。”
乔薇的笑容一收:“等等,不是说一千两吗?”
官差就道:“总的是一千两,小状元一百两,小榜眼八十两,小探花五十两,第三到第十各自是三十两,余下的再分发到剩余百名榜上的考生。”
原来如此,这个老秀才!竟然把信息搞错了!
【第七十七章】买地建房
一千两变一百两,好肉痛!
乔薇心里,悲伤瞬间逆流成河——
官差差点被她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笑死了,她知不知道到底多少人参加神童试?仅南山书院便有六百人,这还不是人数最多的书院,全京城同时开考的书院一共十六家,她儿子能在万余名考生中脱颖而出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更别提考生都是家境不错,受过良好教育的。
而据他方才了解,乔景云去年才开始念书,前前后后不足半年光景,便能如此神通广大,可见这孩子天赋惊人,不在当今丞相之下。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不会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孩子。
只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居然没有父亲,随母姓乔。
赵大娘是不太懂什么探花状元,但她知道第三名是啥意思,这景云小子都得了第三,那她儿子应该更好吧?
她望着那厚厚一本名册,眼睛贼亮贼亮地说道:“官差大人,赵生是第几啊?第一还是第二?”
第二也没关系,他刚刚不是说一百两,八十两,五十两吗?那第二名八十两,也是很大一笔钱财了!
官差略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翻了翻名册:“前三没有赵生的名字。”
“没有?”赵大娘抹了把额角淌下的汗水,手背上的污泥沾到了脸上,倍显狼狈,“那他第几呀?”
官差在名册上一行行阅下来:“没有赵生。”
“怎么会没有?你看错了吧?”赵大娘说着,去拿名册。
村长一瞧她那黑乎乎的手,吓得够呛,赶忙挡开她的手:“人家官爷怎么可能看错?”
赵大娘不死心:“小乔你识字,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他看漏了?”
乔薇其实并不相信官差会看错,但对着赵大娘期盼的眼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了官差,索性官差十分随和,当即把名册递给了她,她从第一名,逐一看到第一百名,的确没有阿生的名字,也没有望舒的名字。
望舒没上榜,不足为奇,毕竟第三门她是第一个被送来的,一扇门都没走过,但阿生第三门拿到了合格分,前两门又是他强项,缘何没能上榜呢?难道说,真的那些孩子全都在阿生的能力之上吗?
官差对村长与乔薇拱拱手:“我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别过。”
村长挽留道:“吃了饭再走吧!”
村长夫人忙道:“是呀是呀!饭都熟了!你吃了再走!”
官差笑道:“多谢姚村长美意,我心领了。”又对乔薇道:“不知乔夫人可否送下官一程?”
这便是有话与她说了。
乔薇点头,送他出了村长家,身后,是赵大娘一屁股跌在地上的声音,之后,嚎啕大哭……
大概是村长领悟了官差的意思,没叫乡亲们追上来凑热闹,走到村口时,官差停下脚步,对乔薇道:“赵生的总成绩其实是在百名之内的。”
乔薇纳闷了:“那他为何榜上无名?”
官差神色复杂道:“夫人可知,他走六扇门时作弊了?”
乔薇哑然。
官差从宽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这是丞相大人奖励给令千金的。”
“望舒?”乔薇接过了锦盒,打开一看,险些被闪瞎了眼睛,居然是个巴掌大的金算盘!
官差瞧她两眼放绿光的样子,想起她前一刻还差点哭出来,实在是绷不住,笑了:“令千金的第一门与第三门虽差强人意,但算数一门做得极好,丞相大人得知她才五岁,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实属难得,便略赠薄礼,以资鼓励。”
丞相真是个大好人!
不仅出手教训狗官,还如此慧眼识英才,比那些只拿俸禄不办实事的昏官强多了!
原本,一千两变一百两,她很难过的,但有这个金算盘,又觉得雨过天晴了,虽然不能当钱花,但放着好看也可以呀!而且万一哪天真的落魄了,把它拿去当,也能当出好大一笔钱不是?
更重要的是,两个小包子一起参加考试,哥哥得了小探花,望舒却什么都没有,一定会很难过的,现在好了,看到金算盘,一定会高兴得蹦起来。
想起女儿甜美的小模样,乔薇的眸中掠过一丝暖意。
官差向乔薇辞行,乔薇不能白让人家跑一趟,但自己身上又没带钱,忙到罗大娘家借了一两银子。
官差没推辞,收下道了声谢,策马离开了村子。
事后,村长找上乔薇,问官差说了啥。
乔薇犹豫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可对村长言说的,便把阿生与望舒的情况告诉他了。
村长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景云得了第三名的事,一下子在村里炸开了锅,等乔薇告别村长,回到罗大娘家吃饭时,屋里已经被前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
在村子里,有人念书是大事,念书念出名堂更是大得不得了的事,不是有句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原话他们讲不出来,道理却是明白的。
年前阿生考上童生,几乎轰动了十里八乡,那回还没官差前来报喜呢,这一次,连京城的官爷都上门了,可见景云这孩子多出息了!
村长夫人提了十斤芝麻油、十斤白面,到罗大娘家给乔薇贺喜,她是城里人出身,只因家境贫寒,她又是个庶女,地位不高,才嫁了个有些出息的乡下人,但她骨子里仍保留着城里人的清高,并不是个会轻易上门的人物,阿生的童生席面,她就没去呢。
这一晚,罗家异常热闹,要不是罗大娘开饭了,众人不好意思留着蹭饭,怕是得留到深夜去。
帮着种田的一伙人都在罗大娘家吃了饭,赵大娘与阿生没来。
乔薇给隔壁村儿的两位庄稼汉结了工钱,一人一百文,给栓子爹、二狗子家、赵大娘家各送了一篮鸭蛋。
送到赵家时,没进院子,乔薇便听到了赵大娘的怒骂:“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啊?我跟你爹砸锅卖铁供你念书容易吗?你当我们的钱是地里捡来的?你一个月束脩二两银子!那是多少钱你知道吗?能买多少东西你知道?不是你要念书,我们家早盖新房,我早给你哥娶个媳妇儿了!就为了你,全家都过的什么日子?你是看不见还怎么?你怎么这么不长进啊?啊?!”
“你说你考不上秀才就算了,怎么连景云都考不过啊?景云多大你多大?景云还没爹呢!一个没爹的娃你都考不过!你还能干什么?你告诉我你以后还能干什么?花那么多钱供你念书,到头来,你还是要回来种田是吧?那干脆不读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没出息的东西!你爹一身的病,都没舍得去看,把钱留给你念书!你给念到哪儿去了?念到牛肚子里去了!我后悔生了你我!”
乔薇听不下去了,阿生好歹是个十岁的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这么伤人的话,不怕他受不住吗?
乔薇对着屋子喊了声:“赵大娘,我来了!”
里头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乔薇拎着一篮子鸭蛋走进堂屋,赵大叔坐在后院磨刀,她喊声赵大叔,赵大叔道了声“小乔来了啊”,听得出情绪不高,乔薇拎着鸭蛋进了里屋。
床上坐着阿生,眼圈红红的,压抑着怒气。
赵大娘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拿帕子抹着泪。
乔薇把鸭蛋放在桌上,不好直接劝架,就道:“阿生晚上没吃饭吧?到我那儿去吃点儿?”
阿生就要站起来,赵大娘一声厉喝:“你还有脸吃饭?!”
阿生直起来的脊背又驼了下去,捏紧手指,一言不发。
乔薇又对赵大娘道:“赵大娘,我干娘找你有点儿事儿,你随我过去一趟呗。”
赵大娘知道乔薇是在给自己找梯子下,她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吸了吸鼻子,走到乔薇身侧,准备与她一同出去,刚走到门口,床上的阿生开了口:“我不念书了,你明天去给我退学吧。”
赵大娘炸了毛:“你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阿生压抑在心口的气团终于爆开了,一把站起来,青筋暴跳地吼道:“我说我不念书了!我回家种地!我上京学手艺!干什么都好!我不吃你们的!我不喝你们的!我自己养活我自己!”
赵大娘气得一噎,指着他鼻子道:“你书都念不会,还会干啥?”
阿生怒道:“那你就会了?我干啥不用你管!我明天就走!我去找永年哥!我再也不回来了!”
赵大娘七窍生烟:“好好好,你去找呀!有本事你现在就给我去!”
阿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阿生!”乔薇拉住他。
赵大娘气得直抽抽:“你让他走!看他敢不敢出这个门!他出了,我就没他这个儿子!”
阿生咬牙道:“谁稀罕做你儿子?你以为做你儿子很好啊?吃得差!住得差!整天就知道让我念书念书念书!你们根本没把我当儿子!你们就是指望我给你们赚钱!我没赚到,你们就嫌弃我!我受够你们了!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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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当初怎么没把你丢进井里淹死啊?你这杀千刀的,敢这么和你娘说话,我……我打死你!”赵大娘上前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乔薇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赵大娘!你先冷静,有话好好说!”
赵大娘挣扎,眸子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连个五岁娃娃都考不过,这种废物到底有什么用啊!花那么多钱都白花了!”
乔薇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照赵大娘的说法,第三名以下的全是废物了?真不知是在骂阿生,还是在骂景云。
阿生狠狠地瞪了赵大娘一眼,扭头就走!
赵大娘气得身子都在发抖:“你走哇!好哇!你走!走了别再给我回来!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你死在外头才干净!”
话音刚落,后院传来噗通一声,赵大叔喊破了喉咙:“生啊——”
阿生投井了。
这种只在新闻里看到的桥段,乔薇从未想过它会真正地发生在自己身边,还跨越了千年的王朝。
那一瞬的震惊,简直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她,以及赵大娘的心口。
赵家无人会水,乔薇跳下井,将阿生救了起来。
赵大娘哭得昏天暗地。
罗大娘问询,与翠云一块儿赶了过来。
罗大娘在隔壁屋将赵大娘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不是我说你啊小芳,你家阿生怎么不能干了?他才十岁就下了场,给你考了个童生回来,他多卖命你看不见呐?你还不满足!还非得骂他!我永志永年要是有阿生一半聪明,我做梦都笑醒了我告诉你!”
另一间屋子,翠云也在训斥弟弟:“爹娘养你多不容易,就说了你几句,你还顶嘴?还去寻死?你就不想想你死了爹娘要怎么办呐?你大哥是个游手好闲的,成天不干正经事,咱家就指望你了,你怎么还拿自己的命作践呢?”
翠云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乔薇叹了口气,拍拍翠云的手:“大嫂,你先帮我倒杯茶吧,我与阿生说几句话。”
“诶。”翠云红着眼眶站起来,走到门口了又威胁阿生道:“再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阿生垂眸,不吭气。
翠云出去了。
乔薇看着他,轻轻地说道:“阿生啊,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告诉我。”
阿生抬起发红的眼圈:“你不骂我?”
乔薇微微摇头:“骂人费力气,我没那力气,我想听你说。”
从来没人听过他说,他的想法在这个家里根本不重要,他唯一存在的价值就是不停地念书,念到考上秀才,为家中减免赋税,念到考上大官儿,让家人飞黄腾达。
他很羡慕景云和望舒,因为他们娘会问他们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做什么,从不逼着他们念书,他们想念就念,不想念可以玩上一整天,还有十七哥哥、冥叔叔那样的贵人宠着他们。
他们虽然没有爹,但他们每天都很开心,自己有爹有娘又怎样?他们都想逼死他!
他时常会想,如果他也是乔姐姐的孩子就好了,或者是冥叔叔的孩子也不错,可他不是。
阿生想要能干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这个乔薇能够理解,大概全天下没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爹娘是这样,父爱如山,母爱如水,但世事哪能尽得圆满?
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他别无选择。
他能做的,只有改变自己,让自己足够强大,自己就变成那座山,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汪泉水。
乔薇从屋子里出来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赵大娘颤声问她:“阿生怎么样?”
“睡了。”乔薇轻声道。
赵大娘神色一松。
罗大娘与乔薇离开了赵家,一路上,罗大娘感慨不断:“真没想到那孩子会这样,平日里最老实不过的人,一拧巴起来,居然轻生!”
这或许就是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吧?
从官差告诉她阿生在六扇门作弊时,她就猜到阿生逼急了容易走极端,只是也没料到会如此极端。
撇开这点不谈,阿生其实是个十分优秀的孩子,只可惜赵大娘想要的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她想要一个神童。
人一旦滋生了与能力不匹配的欲望,就会变得痛苦。
乔薇摇摇头,想起赵家那一摊子事,不由唏嘘:“越是穷,越是问题多,越是问题多,就越是穷下去。”
“可不是吗?”想起赵家欠她与小薇的钱现在都没还,罗大娘叹了口气。
二人回到罗家时,景云与望舒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望舒的手里拽着那个金算盘,做梦都不撒手,可见多喜欢了。
小白趴在望舒的肚子上,小爪子扒拉着自己拔毛挣来的小算盘,一脸荣耀。
乔薇想想自己平日里对两个孩子还算不错,唯独对这风骚的小家伙刻薄了一点,走过去,摸了摸它小脑袋。
小白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亲昵,算盘也不要了!撒娇地扑进了乔薇怀里!
喔,好舒服~
乔薇抱着它,轻轻柔柔地说道:“你哪天要是想不开可千万别跳井,捞起来都肿了,撞墙吧,皮是完整的,我还能卖张貂皮。”
小白:“……”
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
却说王妈妈在与刘婶子见了一面之后,没有立刻回京,而是悄悄在刘婶子家住了下来,刘婶子对家里人只说是娘家一个远房亲戚,过来躲债的,以免被债主找到,所以最好别走漏风声,刘家人深以为然,毕竟,他们常年被逼债,已经逼出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因此,整个犀牛村,根本没人知道刘家住了个“客人”。
“客人”整日都在刘家待着,暗戳戳地观察乔薇,顺便等待时机。
据她观察来看……她看不出结果,但是临走时夫人告诉过她,大小姐的背上有一个小月牙儿胎记,她只需看看对方的身子,便能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家大小姐了,若不是,那么夫人会放过她;若是,那真是抱歉了大小姐。
“你确定今晚合适?”王妈妈问刘婶子。
刘婶子胸有成竹道:“你放心吧,她种了一天地,回去挨着床就睡了,雷打不醒!”
小娃娃就更不会醒了,哪个孩子不是夜里睡得像头猪?
王妈妈觉得可行,换上一套深色衣裳,蒙上面巾,在刘婶子的带领下出了门,村里有不少狗,打正路走一定会被发现,只能绕行。
刘婶子带着王妈妈从自家后门一路直行,走到一处山脚下,从一条小路缓缓绕行,进了山林:“好了,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记住,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大概两里地能看见一条岔道,你走东边知道吗?走东边就出林子了,一出林子就能看见她家。”
“东边……”王妈妈呢喃,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谁分得清东西南北?
“就是左边儿!”刘婶子道。
王妈妈记下了。
刘婶子又正色道:“行,那你快去抓你儿媳。”
我早看她不顺眼了,你把她抓走,东村那块地就是我的了。
这条路是平时徐大壮上山打猎的路,并不可怕,也无猛兽出没,一些小虫子小田鼠都不足为惧了。
王妈妈举着火折子往里走,果真没走多久便看到了刘婶子说的岔道口,确切地说,是两条路相交叉的十字路口,她站在那里,忽然有些晕。
到底走哪边来着?
一只小田鼠从她袴腿儿上擦过,她吓得上蹿下跳!火折子都掉在了地上!
等她捡起火折子时,忽然想起来,刘翠花说的是走左边儿。
她长松一口气,左拐,没入了夜色深处。
她却并不知道,刚刚上蹿下跳时,她已经调转了一个方位,此时的左边,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左边了。
乔薇美美地睡了一觉,四更天时,准时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她走到院子里,呼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舒畅极了!
照旧是做了点心与早饭,再去把孩子们叫起来,可等她进屋时,景云与望舒已经醒了。
景云早起不奇怪,他一贯自觉,可望舒这条小懒虫竟也睁开眼睛了。
“嘻嘻。”望舒冲着乔薇傻笑。
乔薇走过去,亲了亲她额头:“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望舒的小手唰的一下从被子里抡出来,拿着一个金灿灿的小算盘,笑得看不见眼睛:“我得的奖!”
原来是这个,乔薇忍俊不禁地笑了。
“我是不是很厉害?”望舒笑嘻嘻地问。
乔薇笑着点了点她小鼻子:“当然,我们家望舒最厉害了!”
给望舒穿戴整齐,望舒迈着小短腿儿去尿尿,乔薇走到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窗前收拾书袋的儿子身边,俯身亲了亲他柔软的脸颊:“我儿子也很厉害,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男子汉。”
景云小脸一红,腼腆地笑了。
兄妹俩手拉手去上学,乔薇带上点心与皮蛋去了镇上。
阿生还是去上学了,乔薇在半路远远地看到了他,栓子爹也看到了,问要不要追上去让阿生也上车,乔薇摇头。
这孩子不过是与她相处了几日,与冥修十七相处了一日,便已经开始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他甚至想要冥修那样的父亲,这种想法本身算不上大错,但若因此而嫌弃自己爹娘,那就不该了。
乔薇去容记交完货,回了村。
她如今手头有了点积蓄,便想换个好些的住处,山上的是个土房子,朝向不好,有西晒,夏天想必会很热,更别说它还漏风漏雨,乔薇都怕哪天下场大雷暴,它就直接给塌掉了。
“你要搬家?”罗大娘惊讶地问。
乔薇微微一笑:“不是,我挺喜欢山上的,我就是想把房子推了,做个新的,结实一点的。”
土房子确实不够结实,问题也多,一到夏天,蛇鼠虫蚁蜜蜂蟑螂,全都钻墙而过了,一般人做土房子,都会加点竹子茅草芦苇,有条件的,如罗大娘家与徐大壮家,用了点木材,还在屋顶上了瓦,村长家是最豪华的,基本采用青砖与木材,冬暖夏凉,好看又实用。
乔薇目前住的房子啥都没有,住这么些年还没塌,也是奇迹了。
罗大娘也是想到这个,所以很赞成乔薇建房:“要是能建成村长家那样的就更好了。”
乔薇可不想要村长那样的,她想做个风格独特的乡村小别墅,要是条件允许,再挖个游泳池,那住得就舒坦了。
“做房子贵吗?干娘。”她赚了二百余两,景云赚了一百两,加在一起三百二十多,可谓是一笔巨款了。
罗大娘想了想:“村儿里好久没人做房子了,也不知行情涨没涨,不过……你做房子,恐怕还有个问题。”
户口的问题。
山上那块地本身就不是乔薇的,她住住没什么,反正是个没人要的废弃小土屋,但她要在那儿盖房子,性质就变了。
罗大娘分析道:“房子是你盖的,但地不是你的,将来哪天村子里要把地收去干点别的,你那房子可保不住!”
母女二人提着一篮子鸭蛋,找上了村长家。
村长不在,接待他她们的是村长夫人。
村长夫人如今是可喜欢这个外来寡妇了,她一出去,说神童试的小探花是他们村儿的,不知多有面子!
村长夫人将二人请到堂屋,泡了一壶新茶,喜滋滋地道:“什么风把我们探花娘吹来了?”
乔薇微微一笑,直言不讳地道明了来意。
村长夫人原本还怕她发达了就跑了呢,这可真是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笑盈盈地道:“你想盖房子,简单呐,把那块地买下不就得了?我在想法子把你户籍落上,你就真的是咱们犀牛村的人了!”
乔薇顿了顿:“那块地皮……贵吗?”
下午,村长夫妇上了山,给乔薇丈量土地。
这块地并不是在山顶,严格说来也是一处半山腰,风景极好,土质肥沃,又靠近山林,算得上一块风水宝地了。村里原先并没有卖地给外乡人的先例,若是一年前的乔薇与村长提这事,村长大概直接不予理会了,可如今,人家是小探花的娘啊!等景云长大了,说不定就成大探花,大状元了,想想他们村儿飞个金凤凰出来,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
村长量完,面积有点大,将近三分之一亩地:“你要买这一整块还是……”
“一整块吧。”她想挖个游泳池的呢。
那就有点贵了,老实说,就算是本村人买这么大一块地,也得花不少银子。
想到什么,乔薇困惑地问:“村长,你确定这块地能卖吗?”在现代,农村的集体土地都是属于集体,个人是不能买卖的,村民只有使用权,却没有处置权,就算村长,也不能买地私用。
村长点头道:“能卖呀!”不能卖的话,那些权贵是怎么圈地的呢?前朝圈地严重,最终官逼民反,到了本朝,对买地私用就严格多了,本身分给村民用的,不用村民花钱,可若是另外去买,那价格就有些让人望而却步。
这事儿得衙门审批,村长第二天便去了趟县衙,他是诚心想把这事儿办妥,嘴皮子都快磨烂,才给谈出了一个最低价——五百两。
乔薇差点吓尿!
五百两,那就是叁拾万人民币呀!
农村的地,能卖出这样的价,也是真的很坑爹了!
村长解释道:“你买了,这块地就是你个人的,子子孙孙都能用,衙门不会收回。”
哦,所以没有最高土地使用权限七十年,她子孙后代用上一千年都可以,不想用了,卖出去也行,这么一想,这价格也就不算贵了。
晚上在罗大娘家吃饭,罗大娘给景云望舒分别舀了一勺红烧肉,问乔薇:“你手头还差多少?”
乔薇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扒了一口饭:“还差一百七十两。”
罗大娘没说话了,待到翠云去洗碗,将乔薇拉进了自己屋,从床底下上摸出一个小箱子,开了锁:“这是三十两,你先拿去用,不够我再想办法。”
她手头积蓄就这么多了,但外头的债全部要回来,应该能再凑出五两。
她压低音量道:“你别告诉翠云,她不知道我有这些,她知道了,更要把手里的钱拿去贴补娘家了。”
婆婆果然是在媳妇儿面前留了一手的。
待乔薇出了屋子,去帮翠云洗碗,翠云突然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袋子上还有着淡淡的乳香。
她把钱袋放到乔薇手里:“妹妹,我和你大哥没能耐,全部家当也就五两银子,你拿去,能添一点是一点,你别告诉我婆婆,她知道了,又要说我藏私房钱,是不是想去贴补娘家了。”
媳妇儿在婆婆面前也是留了一手的。
【第七十八章】发明新菜
落梅院的绿萼梅盛开了,绿色的花萼,白色的花瓣,细长的花蕊,在花瓣中亭亭玉立,顶端一点嫩黄色,十分赏心悦目。
然而姬老夫人却没心情欣赏院中的美景,她又“绝食”了,病怏怏地歪在藤椅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叹着气。
荣妈妈在小方几上摆满了膳房精心制作的菜肴:玫瑰卤、清蒸冬瓜肉丸、水晶果子冻、甜水樱桃、四喜饺、白扒四宝、罗汉大虾……能上的都上的,连张太医说的忌口都暂时忽略了。
眼下怎样哄这老祖宗吃点东西,才是重中之重。
“老夫人,这些都是少爷吩咐厨子们做的,您看,少爷还记着您的口味呢。”荣妈妈笑着说。
这一招已经不管用了!
姬老夫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冷地哼了哼:“别跟我提那不孝的家伙,让他回来陪我吃顿饭都不肯,他长大了,能耐了,一消失就是一整年,不管我这老婆子死活,回来了也躲我躲得远远儿的,我知道,他嫌弃我!”
院子外的姬冥修无奈望天。
荣妈妈继续劝道:“瞧您说的,少爷哪儿能躲着您呀?谁不知道整个府里就您最疼少爷了?少爷心里也明白,他只是太忙了。您不也说了吗?他出去一整年,朝中上上下下得耽搁了多少事儿,得一样样地处理妥当不是?”
“你就向着他吧!向着他吧,啊?”姬老夫人白眼翻得嗖嗖的。
荣妈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姬冥修叫住一个端着果盘往里走的丫鬟:“你去问老太太,到底怎样才肯吃饭?”
丫鬟应了声是,入内向姬老夫人行了一礼:“老夫人,您到底怎样才肯吃饭嘛?”
姬老夫人知道自家小孙孙就躲在外头听墙角,故意拔高了音量:“去把溪儿叫来陪我用膳!”
弄了半天,还是没放弃撮合他与乔玉溪。
当年程皇后指婚,指的是乔峥的女儿,又不是乔岳山的女儿,乔峥的女儿若是没出那档子事,这门亲事他认了,但眼下与乔玉溪算怎么一回事?
姬冥修淡笑一声,转身出了府。
铭安知道自己爷烦那个乔千金,他也烦呢,要不是她,自己能被爷给打板子吗?
他麻溜儿地跟上:“主子,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姬冥修冷笑:“能怎么办?赶紧把人接来,哄老太太吃饭。”
铭安叹了口气,主子从小没娘,是老太太与大姑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在主子心里,最不忍伤害的就是她们二人,要不是怕气着老太太,那劳什子恩伯府千金,主子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丞相府的马车停在恩伯府门口,铭安下车道明来意,守门的小厮像见了鬼似的呼啦一下跑进了府。
自上次被弟弟剪坏了一幅百寿图后,乔玉溪想再绣一幅已然来不及了,不得已,找了绣楼的娘子代绣,当然她也不是完全不动手,而只是绣些边边角角的祥云便够了。
绣着绣着,听人来报,丞相大人驾到,她乐得一把踢翻了凳子,赶紧放下针线,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自己光彩照人才提着裙裾出了院子。
半路,碰到乔玉麒与徐氏。
徐氏刚从乔老太太那边过来,还不知姬冥修来了,见女儿神采飞扬地往外走,忙问:“这是怎么了?”
乔玉麒不屑地说道:“还能怎么?又要去丞相府巴结人了呗!”
乔玉溪扬起下巴:“我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说着,看向徐氏,喜色一笑道:“大人来接我去丞相府。”
徐氏闻言,眼睛就是一亮:“当真?”
乔玉溪羞涩地笑:“我先去了娘,回头再与你说。”
徐氏连连点头,拍拍她的手:“快去吧,别叫大人久等!”
乔玉溪满面春风地去了。
“我也去!”乔玉麒想去捣乱,被徐氏一把抓回了怀里。
徐氏点点他脑门儿,嗔道:“你呀,平时欺负你姐就算了,可别给我闹到丞相大人跟前儿去,叫人家看了笑话!”
乔玉麒小嘴儿一撇,翻了个大白眼。
……
乔玉溪走到府外,看着马车前风华如玉的男子,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激动与喜悦。
她走到他身前,仰起头来,深深地凝视着他:“许久不见大人,大人可安好?”
姬冥修淡淡说道:“多谢乔小姐记挂,一切都好。”
能这样听到他声音,便已经很满足了,乔玉溪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客气与疏离,含羞带怯地说道:“大人进府坐坐吧?”
“不了,老夫人还等着用膳。”
原来是姬老夫人帮了她,看来前段日子卖力讨好老夫人是对的,等从丞相府回来,她势必要向娘亲多要些钱来,去镇上买上几大罐子神蛋。
她敛起思绪,微微一笑:“那我先上车了。”
姬冥修淡淡点头,乔玉溪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为不显得自己轻浮,乔玉溪保持着矜持,没有说话,却忍不住挑开车帘的一角,轻轻打量马背上的男人,尽管戴着面具,但仍俊美得不像话,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极尽完美,又出身世家,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男人,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对象,却即将成为她的夫了。
天气晴好,乔薇把床单被套都洗了,棉絮也抱出来晒在了绳上,之后,发现柴房的柴火没多少了,又进山去捡柴。好些天没下雨,山上的干柴还是蛮多的,她背了满满一大捆。
如今这副身板儿锻炼出来了,背捆柴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不仅如此,她还能空出两只手拎笼子。
猎物上当的次数多了,渐渐学聪明了,不如年前那么容易上钩,有时三五天一只都猎不到,不过,今天运气好,猎到了一只傻狍子!
这狍子体积不大,目测五十来斤的样子,还是活的,笼子太小,它钻不进去,但它脚卡在缝隙里头了,要不怎么说是傻狍子呢?打了半年猎,第一次有这么体积庞大的动物来与小兔子小鸡抢食。
应该能卖上一二两银子。
那狍子朝乔薇投来一个无辜的眼神,乔薇冷笑:“别冲姐撒娇,姐最近缺钱缺疯了,就差把小白给卖了!”
傻狍子生无可恋地撇过了脸。
乔薇背上背着干柴,面前抱一傻狍子,呼哧呼哧地返回小院。
“救命……”
“救命……”
“救命……”
走到半路,乔薇听到了求救的声音,似有还无,不太真切。
乔薇顿住脚步,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任何人影,难道……是错觉?
“救命……”
求救声又来了,似乎是个女人。
乔薇皱眉,把傻狍子放下,用绳子系在一棵树上,将背上的干柴也放下,警惕地问道:“谁呀?谁在喊救命?”
是我……
王妈妈的喉咙里发出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
此时的她正挂在一根藤蔓上,藤蔓从山坡的边缘直直伸下去,悬在半空,下面是不知多高,反正看一眼就浑身哆嗦的田与河流。
为何会闹成这样还得从昨儿夜里说起,她按照刘翠花的指示,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岔路口时左拐,可令她愤怒的是,她根本没有找到大小姐的院子,她越走越偏,越走越阴森,最后碰到一头狼。
她吓得半死,赶紧爬到树上,她一把年纪了还爬树,简直不要太辛苦。
狼吃不到她,在下头转悠了一圈之后离开了。
但噩梦并未因此而结束。
原来那头狼不是放弃她了,而是回去搬救兵了,它叫来了一群狼,那群狼争先恐后地往上跳,好几次她觉得它们都要咬到她屁股,它们又跌了下去。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那群狼终于离开了。
这一次,它们再也没有回来。
后面,她才知道它们没有回来的原因,原来是来了一只老虎。
她那时已经下了地,想爬上去已不可能,便拼了命地往前跑,结果,就摔下悬崖了。
万幸的是,她掉下来的一瞬,抓住了一根藤蔓,这才没有立刻粉身碎骨。
但她抓的太久,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她喊了一整晚的救命,愣是没有一个人听到。
一定是刘翠花给她瞎指路,才把她害成了这样!
若是她能活着上去,看她不把刘翠花撕成碎片!
“有人吗?谁在喊救命?”
不远处,传来了乔薇的声音。
王妈妈泪流满面——
有人呐!
大小姐!
奴婢在这儿啊!
快救救奴婢——
“有没有人啊?”
乔薇四下张望着走过来,一直走到悬崖边也未见半个人影:“是听错了吧?都没人应我。”
王妈妈急得眼泪直冒:没听错啊!是我!我在下面!快救我!
她张着嘴,却根本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乔薇伸长脖子瞅了瞅:“没人我走啦!”
王妈妈急得团团转,这荒山野岭的,还不知能不能等到下一个人来呢,不能让大小姐走!
她拼命地张开嗓子喊啊喊,勉强发出了一点嘶嘶声。
这声音很怪,像人的,又不像人的。
乔薇有过被老虎追赶的经历,恐是附近有猛兽出没,警惕地往狍子身边退了一步,若果真是猛兽,她就把狍子扔过去:“是人就说话!”
王妈妈嘶嘶嘶嘶地吼。
越听越心里发毛,不知是毒蛇还是猛兽。
乔薇抱起了傻狍子:“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拍下手,我数一二三,你不拍我就当没人了!一、二、——”
王妈妈赶忙伸出手来,一只,两只——
轰——
摔下了悬崖……
乔薇没等到回应,背上干柴,抱上傻狍子回了小院。
用根绳子将狍子系在树上后,乔薇回了屋。
算上罗大娘与翠云的钱,她手头一共有了三百六十五两,这是一笔她刚来时想都不敢想的钱财,但眼下,却有些不够花,这块地就需五百两,建房子的另算,到最后,大概没个六、七百两办不下来。
钱啊钱,为什么总是赚不够?
下午,乔薇又做了两百个皮蛋,在罐子外贴上日期,日落之前,到东村那块地瞅了瞅,高粱种子一般五日出苗,她每天都会来看一遍,看它们出苗了没。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她睁开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顶,想着到底还有哪些赚钱的法子,又慢又少的她不挑,又快又多的更好。
想着想着,睡着了……
翌日,她照旧将孩子们送去老秀才的“私塾”,这儿的孩子可比原先多多了,因不收钱,谁都念得起,端看想不想念了,在景云得了神童试的小探花后,想来这儿念书的人更多了,只不过老秀才并非来者不拒,他也会挑一挑,太调皮的一般都不要,他怕影响了景云与望舒的学习。
“中午去奶奶家吃饭,娘会回来得晚一点。”她有个狍子要处理,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卖掉,运气不好,就得费些时间。
两个小包子乖乖地点头,望舒问:“娘亲是要把小鹿卖掉吗?”
她好舍不得的说,她其实想养一只呢,小鹿生起气来会变白屁股,好可爱。
乔薇摸摸她脑袋:“望舒舍不得吗?”
望舒点点头。
这丫头真是看见个小动物便走不动路,乔薇故作沉声道:“那就只好卖掉小白了。”
小白瞬间炸毛!
望舒嘟嘟嘴儿:“那还是卖掉小鹿吧。”
乔薇带着狍子与点心,坐上栓子爹的马车去了镇上。
她今天出发晚,到容记也晚,都快中午了,不过容记本身不做早点,倒也相安无事。
她拎着两大食盒下了车,一进门便听见容老板的怒吼:“都干什么吃的?干什么吃的,啊?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今儿有人预定富贵席,你们都干嘛去了?不知道提前做准备吗?非等到客人来了才跟我说菜做不了!给你们发工钱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和你们说工钱发不了了啊?啊?!”
这还是乔薇第一次见容老板发如此大的火,跟变了个人似的,完全看不出平日里那副笑嘻嘻的样子。
在容记待的久了,乔薇自然听说过富贵席是个什么东西,是容记规格最高的一种饭菜,由八荤八素、三汤两米组成,其中素菜还不是那种市面上随便卖的萝卜青菜,而是各种野菌山菇,搭配时令小蔬,米是白米与黑米,汤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跑的各一样,荤菜自不必提,也颇为讲究。
由于食材特殊,富贵席需要预定,但一般人根本吃不起,能吃得起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也是最难伺候的人。
容老板气得恨不得在众人脑袋上开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乔薇把点心放到柜台上:“出了什么事,容老板?”
“还能有什么事?你问这群家伙!”容老板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小六忙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富贵席有一道菜是用豆腐做的,但厨子给忘了,把今儿买的新鲜豆腐做别的菜做完了,你说怎么办啊小乔姐?客人已经来了,在楼上坐着呢。”
“不能换道菜?”乔薇问道。
小六叹气:“客人就是为了这道菜才点富贵席的。”
有钱任性啊!为了一点豆腐,花百两银子吃一桌酒菜,简直不要太让人嫉妒!
她为了凑够一百两银子买地,头发都快愁白了好么!
“外头买不到豆腐了?”乔薇问。
小六摇头。
快中午了,小菜早卖完了,现做倒是可以,但时间上来不及。
不就是一道豆腐?她就不信别的菜替代不了?
乔薇拍拍手,对小六道:“带我到厨房转转。”
小六瞄了一眼自家老板,容老板气呼呼的,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小六忙将乔薇带去厨房了。
刚到门口,二傻端着一个大钵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我找到豆腐了!我找到豆腐了!”
迎面扑来一股臭味,小六嫌弃地捂住了鼻子:“二傻子你真傻呀!这都几百年的豆腐了?都臭了!你还敢拿出来?!”
二傻子的脑筋是有些问题的,他在厨房也就干些劈柴担水的事,他听说老板在找豆腐,他也帮忙找,他找了老半天才在坛子里找到这个。
这自然是忘记做,也忘记扔的,可他不知道,他看它们是豆腐,便把他们端来了。
小六赶紧挥着袖子道:“丢掉丢掉!熏死了!”
“哦。”二傻子失望地低下头。
“慢着。”乔薇把大钵端在了手中,微微一笑,“这可是好东西,怎么能丢呢?”
小六难以置信地看向乔薇:“小乔姐,你不是在与我们说笑吧?这……这……这臭烘烘的玩意儿还是好东西呢?”
小乔姐姐真可伶,穷得只能吃臭了的豆腐。
臭豆腐在现代有多火,小弟弟你知道吗?还有人排队去买的!居然要把它扔掉,暴殄天物!
乔薇将臭豆腐端进厨房,用清水洗去上面的白色霉菌,切成一个一个小方块儿放在碗里。
臭豆腐太臭了,都没人敢进来,小六用袖子捂住鼻子,看着一脸笑意的乔薇,他简直懵逼得说不出话来。
厨子们自然也闻到了这股臭气,纷纷跑来看热闹,被臭味熏得够呛。
乔薇洗了几个红椒与青椒,剁成丁,与姜蒜、卤汁、黄豆酱炒成酱汁,另一口锅里,油已烧至滚烫,乔薇将臭豆腐一块块放入油锅,炸到焦黄,再捞起来一块块摆入盘中,再淋上一层先前炒好的酱汁,撒上几片香葱与香菜,口味独特的臭豆腐大功告成了!
她端着一盘臭豆腐走向众人,众人吓得拔腿就跑!
这么臭的东西,吃了会死人的!
那口锅,他们也决定不要了!
乔薇只得把臭豆腐端进了容老板的账房,容老板看到人影:“小乔啊……呕——”
闻到臭气的容老板捂住胸口就是一阵干呕。
乔薇笑着把盘子放到他桌上:“尝尝味道怎么样,容老板?”
“不要不要!”容老板捏住鼻子,连连摆手。
乔薇眯眼一笑,将他按在椅子上,容老板弱柳扶风,乔薇力大如牛,被乔薇按着,他完全动弹不了。
乔薇用筷子挟了一块臭豆腐:“来,尝尝。”
不要!
死也不要!
容老板闭紧嘴巴,宁死不屈!
乔薇在他肩膀上一掐——
“啊——”容老板疼得尖叫,乔薇将臭豆腐塞进了他嘴里,又抓起他袖子,捂住了他嘴巴。
容老板生无可恋,可怜兮兮地吃掉了嘴里的臭豆腐,吃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哭了。
小六见自家老板流着泪从账房出来,害怕地问:“老板,你咋啦?”
容老板泪流满面:“呜呜……太好吃了……”
容记二楼,最雅致的厢房内,坐着两名非比寻常的贵客,其中一人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双浓眉斜飞入鬓,俊美得不似凡人,他身材健硕高大,气质清冷华贵,即便在这小小的厢房内,也能感受到此人身上强大而尊贵的气场。
在年轻男人身旁,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络腮胡,严重发福的粗犷大汉。
别看大汉身份上不比年轻男子尊贵,但今日这席,他坐了正位,明显是对方在讨好于他。
“六爷吃得可还满意?”年轻男人不疾不徐地问。
六爷把最后一块臭豆腐塞进嘴里,享受地闭上眼:“娘的!老子活到现在,才总算是吃着一道好菜了!”
年轻男人原本是带他来吃容记有名的松花蛋拌豆腐,顺便点了一桌富贵席,哪知别的菜没入他眼,反倒一盘臭烘烘的豆腐叫他赞不绝口。
还真是什么马配什么鞍,什么人吃什么东西。
年轻男人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上次与六爷提的事,六爷考虑得怎么样了?若是对条件不满意,六爷尽管加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六爷办到。”
六爷还在回味这盘又臭又辣的豆腐:“娘的!太够味儿了!把厨子叫来!六爷有赏!”
年轻男人给一旁的莫护卫点了点头。
莫护卫转身下了楼。
容老板一听是打赏,便叫乔薇去了。
乔薇缺钱,领赏这种事自是不会拒之门外的,吃得起富贵席的人,打起赏来少说五两银子吧?自己小嘴儿再甜一点儿,指不定十两就到手了。
乔薇是真没想过,领个赏也能领出点事情来。
六爷原本是诚心想打赏厨子的,他连元宝都拿出来了,足足两锭,一共十两,当然年轻男子是不会让他破费的,让他把钱收了回去,自己掏出一个大元宝来。
只是二人谁也没料到,进来的会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乔薇入内,行了个蹩脚的福礼:“小的给二位爷请安!”
一听这声,年轻男子顿住了:“抬起头来。”
乔薇依言抬起头,看向了对方,而对方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一霎,乔薇认出了他来,这不就是上次跑到山上,找她要了两碗水喝,顺便被他宰了十两银子的冰山帅哥吗?
胤王的脸微微沉了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六爷,眸中掠过一丝复杂。
六爷的一双眼睛自乔薇进门便长在她身上了,哎哟,是个豆腐西施啊?瞧这小腰、瞧着小脸儿,啧啧啧,比他后院儿那些女人勾魂多了!
六爷一好吃,二好色,吃的多了,玩儿的多了,能入眼的反而少了,今儿这菜,难得地吃到了他心坎儿上,这小美人儿,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叫什么名儿啊?”六爷坏笑。
乔薇一瞧他这猥琐的样子便知今儿这银子要不着了,当下也懒得与他废话,转身便往门外走。
六爷赶紧站起身,几步跑到她面前,拦住她去路:“诶~姑娘,先别走啊,不是来领赏的吗?六爷这儿多的是银子,都给你。”他说着,从宽袖里摸出一个钱袋。
乔薇淡淡一笑:“都给我?你确定?”
“当然。”六爷拉过她柔弱无骨的小手,那滑腻的触感,直叫他美得打了个哆嗦!
乔薇看着那只咸猪手,笑道:“舒服吗?”
六爷享受一笑:“舒服,太舒服!”
乔薇笑容不变:“想不想……更舒服?”
胤王面色一沉,一巴掌拍上了桌面!
乔薇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六爷就更没理会他了,六爷一颗心都被这娇滴滴又上道的小美人儿迷住了:“你要怎么让爷舒服?六爷告诉你,把六爷伺候舒服了,这些银子就全都是你的。”
乔薇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罢,一把扣住他手掌,一个过肩摔将他撂倒在地上!
胤王瞳仁微微一缩,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乔薇夺了六爷手中的钱袋,冷笑:“舒服吗,六爷?”
六爷疼得肝胆俱裂,恶狠狠地瞪着她:“臭娘们儿,你敢摔我?你知道你六爷爷是谁吗?”
乔薇挑眉:“那你知道你姑奶奶是谁吗?”
“你……”六爷七窍生烟。
乔薇一脚踩上他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想在容记闹事,今天就放过你,再有下次,信不信我让你从爷爷变成公公?!”
六爷狰狞着五官:“你敢?!”
乔薇踹了他一脚:“你看我敢不敢!”
“住手!”胤王厉喝。
乔薇讹了胤王十两银子,原本对他印象不差,但此时他居然与这种猪肉男在一块儿,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见这个大帅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六爷咬牙:“王爷,捉住她!”
这家伙竟然是个王爷?
乔薇古怪地看向了胤王,一个王爷,怎么溜达到深山里去了?
再看一旁的莫护卫,等等,这不是在考场上……与小白缠斗的家伙吗?
她记得这家伙是胤王的人,莫非——
不待乔薇在心中念出那个答案,莫护卫已经朝她招呼了过来,上次在乔薇手中吃了瘪,这次说什么也得把场子找回来!
然而乔薇早有准备,在六爷让胤王抓她的一瞬,便已经拔出了匕首,一个转身,利落地扎进莫护卫的肩膀!
莫护卫倒在了地上。
胤王一跃而起,落在乔薇身前,与乔薇交起手来,乔薇是见识过胤王身手的,知道自己在他手中走不过一招,心道这下真是糟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胤王并未对她赶尽杀绝,一招招看似致命,却都刚好能被她躲开。
这家伙……在放水?
胤王将乔薇逼到了窗边,抓起乔薇,一掌打飞了出去!
乔薇摔在马车顶上,马车卸去了大半力道,等她再摔到地上时,已没那么严重了。
乔薇看了一眼楼上的胤王,胤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瞧不出思绪,乔薇捂住摔疼的胳膊,往青龙帮跑去。
六爷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见那小娘们儿跑了,当即对着窗外吹了声口哨,几道黑影刷刷刷刷地飞了进来:“六爷!”
六爷怒不可遏道:“去,把那娘们儿给我抓来!不要死的,要活的!”
“是!”
几道黑影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不愧是六爷,留了这一道好手,这些人的武功,全都不在青衣卫之下。
胤王的眸光微微一暗:“我也去找。”
六爷点头:“有劳王爷了。”
胤王下了楼,他知道乔薇逃跑的方向,三两步便追上了她。
乔薇望着不远处的青龙帮:“大——”
刀字未说完,被胤王捂住了嘴!
【第七十九章】修哥的手段
胤王将她拖入侧面的巷子,躲在一个废弃的篓子旁,六爷的几名暗卫神色冰冷地从胡同中走过。
待到几人消失在胡同尽头,胤王才松开了捂住乔薇的手。
乔薇大大地呼了口气,气喘吁吁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帮了她一次的家伙,半晌,冷笑一声道:“六爷跟你多大的仇,你居然会帮我?”
胤王的眸光微微一暗:“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乔薇笑道:“哟,刚帮了我,转头就骂我是狗,果真不是真心相帮啊,那六爷是挖你祖坟了呢还是抢你老婆了?我真替六爷心疼,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么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胤王被神色冰冷道:“不要以为本王救了你,你就可以在本王面前放肆!”
乔薇没好气地道:“你也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次,我就会原谅你做的那些混账事!”
胤王冷声道:“本王做的混账事?你倒是把话给本王说清楚。”
提到这个,乔薇能说的就多了,笑了笑,道:“先是你的手下差点儿踩死我,再是你要冤枉我,害我儿子缺考了一门神童试,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缘故,我儿子错失了什么?他与状元失之交臂,换做我把你儿子害成这样,你会原谅我?”
胤王声线低沉:“马下那次,是你自己滥做好人!”
乔薇斜睨了他一眼:“所以你是默认第二次的确是你在陷害我了?”
胤王无从反驳,第二次确实是他有意包庇员外郎,但他也没想过真让她去衙门受刑,即使姬冥修不出现,他也会在半路放了她。
乔薇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行了,胤王殿下,你爱怎样怎样吧,与我没有丝毫关系,你呢,是王爷,我只是一个村姑,不会不自量力地去找你报仇,不过我希望以后你别再来招惹我,也别把我当做报复你仇家的筏子,你对谁阳奉阴违都好,若是再敢把我扯进去,我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咬下一块肉来!”
不知好歹的女人!
他从六爷手里救了她,却被她冤枉成故意与六爷作对?
胤王的眸中渐渐透出一丝阴翳。
乔薇将他神色尽收眼底,明白他约莫是怒了,但这又如何?他让她怒的地方多着呢,差点踩死她、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她、冤枉她、害她儿子缺考,哪一件不刻骨铭心?所以他别以为帮她逃脱升天了一次她就会将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乔薇从宽袖里摸出沉甸甸的钱袋,打开一看,好家伙!不仅有银子,还有金子!哈!这下赚大发了!
眉梢一挑,乔薇道:“罢了,看在钱的份儿上,我就不去六爷那头告发你了,大家各自安命,后会无期!”
事实上她是没胆子去六爷那边告发,她刚虎口脱险,脑子进水了才会自投罗网。
望着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晃着钱袋,悠哉悠哉朝前走的样子,胤王的眸中掠过一丝不知名的幽暗。
你到底是谁?
……
乔薇回到容记时,六爷已经离开了,容老板带着一帮伙计满大街找寻乔薇,都快找疯了也没看到半个人影,一回容记,就见乔薇完好无损地坐在柜台后嗑瓜子儿。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容老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真的好想把她绑起来吊打一顿!
“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容老板大吼。
乔薇眯眼一笑:“知道呀,所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呀。”
容老板被她气没脾气了,转头对众人道:“都散了吧。”
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容老板绕过柜台,一屁股坐在乔薇对面:“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和人打起来了?”
乔薇把包厢里的事儿与容老板说了,一个细节都没放过,包括自己把人家给收拾了,容老板听完简直雷嗔电怒:“奶奶的!闹事闹到老子的容记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走了!”
乔薇忽然觉得这样炸毛的容老板有些暖心,笑了一声道:“他可是连胤王都要巴结的人,你就不怕我给你捅娄子了?”
她是以容记厨子的名义去见的六爷,六爷若诚心报复她,又找不到她,保不齐就将气撒到容记头上了。
容老板哼了一声,捏起一颗瓜子,慢悠悠地道:“你放心,我是有后台的人。”
还真有后台呀,上次吴大金一伙人找她麻烦,他喊她到容记做生意时也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时,她还以为他是信口开河呢。
乔薇没追问他后台是谁,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谈谈正事吧。”乔薇把手中没吃完的瓜子放在了桌上。
容老板吐出瓜子壳儿:“啥正事儿?”
乔薇笑道:“臭豆腐你觉得怎么样?想不想卖?”
容老板不假思索道:“当然想啊!我决定了,以后容记的富贵席,就把松花蛋拌豆腐改成油炸臭豆腐,松花蛋与黄瓜做汤。”
乔薇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你说的这几道菜好像都是我教你的吧?你不好生报答我一下?”
“怎么个报答法?你不会是想要我以身相许吧?”容老板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我有家室了!”
乔薇啧了一声:“我还有孩子了呢!谁稀罕你胯下二两肉!”
容老板一把夹紧双腿,捂住了他的小容老板!
乔薇嫌弃地撇了撇嘴儿,不是她说容老板,容老板根本不是她的菜啊,她喜欢身材好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型男,容老板这发福的小身板儿……还是算了。
“你到底想怎样?”容老板严肃地问!
乔薇笑道:“你说我给你出了这么多好点子,你真好意思白拿去用啊?你想想我把点心与松花蛋给你送来后,容记的生意好了多少?不说四五成,两成是有的吧?现在,又多了个臭豆腐,容记……是要被客人挤爆啊?”
容老板心虚地吸了吸鼻子:“咱不是朋友吗?一两道菜你还与我计较?再说了,我可没亏待你,卖出去的东西三七分账,松花蛋额外给保底,除了我,就没人愿意当这冤大头了!”
乔薇点头:“你说的不无道理,谈钱伤感情。”
“就是嘛!”容老板笑。
乔薇扒拉着桌上瓜子,漫不经心道:“反正臭豆腐的做法有很多,有白臭豆腐、黑臭豆腐,黑臭豆腐的味道貌似更好,我去外头摆个摊儿,应该会生意不错。”
容老板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有黑臭豆腐?”
乔薇拍拍他肩膀:“等我开张了,记得去捧场啊。”
“哎哎哎,小乔!你等等,你别激动嘛,茶都没喝完,怎么就着急走呢?”容老板笑嘻嘻地将乔薇请了回来,“你刚说的黑臭豆腐是真的?”
乔薇莞尔:“是真是假,等我做出来不就知道了?”
容老板正色道:“你何必那么费劲呢?就在我这儿做呗!”
乔薇好笑地看着他:“在你这儿做,让你的厨子偷师啊?”
被说中心思的容老板有些讪讪。
乔薇戳了戳他胸口:“今儿我炒的酱汁,只是味道最普通的一种,你知道臭豆腐好吃就好吃在哪儿吗?你真以为是豆腐啊?是酱汁!”
容老板做生意多年,绝对看得出来臭豆腐潜藏着远大的市场,它的火爆程度,或许不在松花蛋之下,小乔自己卖倒没什么,怕就怕她被别的酒楼挖走了,那他岂不是多了个十分严峻的对手?而且这丫头鬼点子多,今儿是臭豆腐,明儿还不知又变出什么,他怎么能把这么厉害的摇钱树推给别人呢?
“凡事好商量,我是最大方不过的人!”他讪讪地笑道。
乔薇伸出三根手指。
容老板眼珠子一瞪:“三千两?”
“三成的利。”
乖乖,三成的利?那得多少银子啊?容记的生意好成这样,别说三成,哪怕一成也够这丫头吃喝一辈子了!她可真敢开口啊!
乔薇淡道:“你不用现在就回复我,等你尝到了新的臭豆腐,再做决定也不迟。”
她可不怕容老板不答应,她有那么多赚钱的法子,他不答应,她大可去找别人,总会有人出得起她满意的价,实在不行,等她赚够了本钱,自己开一家!
眼下与其说是她求着容老板,不如说是容老板捡便宜的大好时机。
她可以慢慢赚,慢慢攒,容老板却是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
乔薇到集贸市场把狍子卖了,凭着她三寸不烂之舌,卖了整整三两,算上从六爷那儿打劫来的钱,差不多凑够买地的了。
她每天来镇上坐栓子爹的马车,若是回去不采买便步行,今儿没买别的,只割了一斤五花肉、一斤羊肉,她拧着肉,开开心心地回了村。
回村后,她直接上了山,一靠近院子,看见一道人影——
不会是六爷的人找上门了吧?
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当初吴大金不就带着一个黑衣人,大半夜地前来刺杀她吗?
胆儿真肥,这可是白天。
乔薇单臂一抖,匕首滑入了手中,随后,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那道影子靠近,突然,那影子动了一下!
她眉心一跳,一刀子刺了过去!
一只有力的大掌扣住了手腕,看似轻轻柔柔的动作,却带着让人无法挣脱的力道:“是我。”
乔薇定睛一看,瞬间怔住了:“冥公子?”
姬冥修看着她手里的匕首,若自己反应慢一拍,它都刺进自己胸口了,他淡淡一笑:“你在家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
乔薇抽回手,将匕首插回剑鞘:“你怎么来了?”
姬冥修在凳子上坐下:“惹毛老太太了,来找你买松花蛋,给老人家降降火。”
“怎么惹毛了?”
“一言难尽。”
乔薇没再追问,那是他的家事,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进厨房把猪肉与羊肉放好,挑了个成熟日期最近的罐子,启声道:“还要等两天才能熟,要不你先拿回去,后天再自己开封?”
“好。”
他的声音蓦地响在头顶,乔薇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在院子呢,谁料他竟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了!
乔薇蹲着,他站着,身子微微俯在乔薇的头顶,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缓缓朝乔薇袭来,带着淡淡的幽香,很是好闻。
俯身的缘故,他发丝轻轻地垂了下来,一缕在乔薇的耳畔轻晃,痒痒的,像是他如玉的指尖拂过,有一丝凉意。
耳朵莫名有些发烫,乔薇清了清嗓子:“你……你让一下,我要起来。”
姬冥修看着她发红的小耳尖,轻轻一笑,直起了身子。
那股将她包围的气息散去,乔薇暗暗松了口气,站起来,把罐子递给他道:“我拿到外面卖的松花蛋都是洗掉外壳,再裹了蜡,能增长保鲜期,你要是一个月都吃不完,最好也裹上一层蜡。”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乔薇被看得有些紧张,把罐子往他怀里放了放,提示他拿着,他果真拿过了罐子,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将罐子搁在一旁的灶台上,抬起另一只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捏住她下颚。
乔薇的睫羽飞快地颤了一下。
深情凝视、捏住下巴,这这这……这分明是那啥啥啥的前奏……
然而姬冥修始终没有动作,就那么捏住她柔嫩的下巴,目光深邃如一泓湖水。
乔薇的睫羽颤出了不规律的节奏。
要亲你就上,不亲你就放,老这么干站着,你当是拍照呢!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乔薇的急迫,姬冥修轻轻一笑,那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笑声,把乔薇的心揉酥了,他偏过头,微微闭上眼,朝乔薇的唇瓣覆了上去……
“娘!我们回来啦!”
望舒小包子哒哒哒哒地跑进院子!
二人的身子俱是一僵,乔薇推开了姬冥修,抹了抹微微泛红的脸蛋,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本正经地出了厨房。
姬冥修想起适才的失态,哂然一笑。
两个小包子放学了,挎着重重的书袋走进院子,将书袋往凳子上一放,开始找寻娘亲了。
乔薇从厨房出来,两个小包子迅速扑进她怀里,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巴巴儿地望着她。
她揉了揉二人发顶,柔声道:“肚子饿了?”
二人点头。
虽然中午吃得很多,可是很快就饿了。
小孩子长身体,饿得快,嘴也馋,下次在他们书袋放些点心才好,免得饿坏了。
乔薇温声道:“娘去做饭。”
“啊!冥叔叔!”望舒一眼看到了也从厨房出来的姬冥修,一溜烟儿地扑了过去!
姬冥修含笑将撞进她怀里的小糯米团子举起来,往上一抛,望舒兴奋得大叫,整个院子都是她的笑声。
景云安静地进屋,把小木桌挪了出来,又搬出两个小凳子,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妹妹。
姬冥修看着怀里满头大汗的小家伙:“你怎么比你哥哥还重?”
望舒小脸一红:“哎呀,那个,那个是我吃得比较多啦!”
冥叔叔还记得他多重,景云很开心。
“冥叔叔冥叔叔,我给你看样东西!”望舒扭了扭小身子,从姬冥修怀中下来,迈着小腿儿呼哧呼哧跑进屋,从枕头下取出她藏好的宝贝,笑嘻嘻地跑了出来,“冥叔叔你看,我得的奖!”
姬冥修看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小算盘,眉宇间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喜欢?”
“嗯!”望舒不假思索地点头。
姬冥修轻轻抚了抚她发顶:“喜欢就好。”转头看向一旁埋头练字的景云,这孩子长得可真像……
景云发现冥叔叔在看他,抬头唤了声冥叔叔,姬冥修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娟秀的字迹上:“字写得不错。”
被夸了,景云的心里暗戳戳地高兴了一把,面上却不显,十分正经地写着字。
姬冥修进厨房拿起罐子。
乔薇正在切菜,看了那罐子一眼,知道他是要走了,没有吭声。
“多少钱?”姬冥修看着她问。
乔薇切完了萝卜,拿出一条洗干净的五花肉放到砧板上:“不用了,上次在你家白吃白喝白住,你都没收我钱呢。”
姬冥修扫了一眼她娴熟的刀工,挑眉:“真不要?”
“嗯。”
姬冥修也不与她客气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你今天……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乔薇瞪他:“哪儿有?”
姬冥修给了她一个自己看的眼神:“袖子都破了。”
乔薇低头一看,右边的袖子果真破了一道口子,应该是从二楼摔下来时在车顶上刮破的。
“在马车上挂着了。”她说得面不改色。
姬冥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了灶台上,随后拎着罐子,迈步出了厨房。
乔薇看了看灶上的金疮药,埋头,继续切菜。
……
罗大娘去了趟镇上,回来便上山找乔薇,走到半路时见一个气度不凡、衣着华贵的面具男子从山上下来,他手中拎着一个罐子,管子上贴着一张日期,这是小乔装松花蛋的罐子——
罗大娘古怪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地打身旁路过,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却并不是脂粉气,具体是什么,罗大娘答不上来,只觉得一个大男人,咋就这么好闻呢?
罗大娘上了山:“小乔啊!”
乔薇把切好的肉片放入锅中翻炒:“干娘,你来了。”
罗大娘指了指屋外:“那男人是谁呀?”
“是我冥叔叔呀!”小望舒扒在门口,小脑袋探了进来。
罗大娘意味深长地看向乔薇:“他来做什么?不说未婚妻了么?”
肉片已炒得差不多了,猪油都被炼了出来,嘶嘶地冒着热气,乔薇将青椒与胡萝卜倒进去,说道:“您别误会,他是来买皮蛋的。”
罗大娘点点头,乔薇的皮蛋确实卖得不错,回头客特别多,只是价格贵,老百姓吃不起,但瞧那公子不像缺钱之人,会大老远地跑来买皮蛋也说得过去。
翻炒得差不多了,乔薇淋上一层厚厚的卤汁,让红烧肉与萝卜在锅里烹煮:“你在外头坐会儿,饭马上就好了。”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乔薇以为罗大娘是要与她银子的事,她抢了六爷一共钱袋,发了一笔小小的横财,足够买地了。
罗大娘说的却不是这个,罗大娘别有深意地一笑:“我今儿啊,到镇上找了媒婆,和她说了一下你的情况,我去的正是时候,有四五家在托她说亲,都是顶好的公子哥儿。”
乔薇笑道:“人家不嫌弃我带俩娃?”
罗大娘说道:“我与她提了,她说这个啊,包在她身上!那几人我的画像我都看过了,真叫一个俊,一个是秀才,一个是郎中,还有一个从商,在镇上开了一家猪肉铺子,你若是觉得可行,我明日便把画像借过来给你瞧瞧,顺便啊,也请个画师给你画一幅!”
王昭君也画过像呢,结果怎么着呢?被画成了大丑女。
画像这东西,和照骗一样不可信,任他肥头大耳,画师也有法子将他画得玉树临风,不过是多几钱银子的事罢了。
“哎呀这……”
罗大娘严肃地打断她的话:“不许拒绝!你不想找男人,俩孩子还想要个爹呢,我一听望舒一口一个冥叔叔,我这心窝子就疼!”
有那么严重吗?
乔薇瞄了一眼罗大娘,为了给她找个男人,干娘也是够拼的。
“怎么?你不同意?”罗大娘的表情很受伤。
乔薇一笑:“同意,同意,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只要同意,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乔薇就道:“我不看画像,也不听媒婆瞎吹,我要见本人。”
罗大娘怔住了,哪儿有人相亲是见本人的?这不成体统啊!城里人讲究多,男女之防严重,不像村子里,谁家的姑娘都下地干活儿,与小伙子打照面是常有的事。
乔薇舀了一瓢水倒进浓稠的酱汁里:“你要不同意这个,我就不去了。”
罗大娘赶忙拉住她:“同意,同意!我同意还不成吗?”
相亲的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但事后乔薇其实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相亲呀?她才多大?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了,该多嗨皮两年才是。
罗大娘又去了一次镇上,与媒婆说了,因她给的钱够丰厚,媒婆喜滋滋地应下了。
乔薇从集贸市场买了几斤新鲜豆腐,又去山林里摘了点野苋菜,先把苋菜除去叶子,只留较为粗壮的茎杆,再切成手指长的一段一段,洗好放入坛子内,铺满干净的清水。
待到它发酵后,就能成为制作黑色臭豆腐的母液了。
这边乔薇将坛子盖上,放到太阳下暴晒,那边,罗大娘上山了:“小薇呀,快快快,张夫人把人都约好了,在酒楼里等你!”
张夫人?哦,媒婆。
乔薇不大想去,眨了眨眼道:“我和村长说好了,今天去衙门办手续的。”
罗大娘拽住她的手:“手续哪天都能办,放心吧,这块地跑不了!”
乔薇被罗大娘拉到了镇上,说是酒楼,其实就是一家卖早点的铺子,眼下已过了早饭的时辰,渐渐临近正午,也有零星几位客人,吃着面条包子。
张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身上散发着一股廉价的脂粉香气,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身白衣的乔薇,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哪里像两个娃娃的娘啊?说是雏儿都没人不信,那眉目间的青涩,分明就是未经历情事的样子,气质却又十分稳重,一看便是个会过日子的。
做媒婆半辈子,头一次遇见这么极品的姑娘。
这姑娘合该是坐在家中,等提亲的人把门槛踏破才对。
“听说你自己做生意呢?”张夫人笑眯眯地问。
“她自己种了十几亩地,又在容记酒楼做生意!”罗大娘与有荣焉地说,“是不是啊,小薇。”
乔薇笑笑:“一点小生意,养家糊口罢了。”
不仅会过日子,还能发家致富,说话也好听,透着一股官家千金的做派。这样的女人,真是难得一见,看来今天自己是捡到宝了。
张夫人垂眸喝了口茶,压下心头的激动。
三人坐了一会儿,第一个相亲对象来了,是学富五车的江秀才。
江秀才今年二十三岁,长得眉清目秀,早年定过一门亲事,无奈对方病逝,后面家里人又给他物色了几个,却都不是十分满意,今儿张夫人上门,告知他与一个姑娘相看,他原是不乐意的,什么样的姑娘居然提出与男人相看?想来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可眼下,他不这么想了。
江秀才对乔薇十分满意。
至于乔薇对他——
“江公子是哪年的秀才?”
“文帝二十七年。”
“那是六年前了,之后江公子可有再考?”
“咳,家事繁忙,不曾。”
乔薇莞尔一笑:“秀才三年一审,不过或不考便要摘除秀才的身份,也就是说,江公子如今……已不再是秀才了。”
江公子涨红了脸。
乔薇继续套话,套到最后发现这个姓江的根本没有参加过任何科考,只是在私塾念了几日书罢了,乔薇让他题首诗,字还不如景云写的好!。
罗大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张夫人捏了把冷汗,笑道:“还有下一个,下一个!”
第二个是年轻有为的郎中,与江秀才同岁,穿的是仙风道骨,模样嘛,普普通通。
“男人好看不顶用,最重要的是能干。”罗大娘小声说,大概心里,对这位仁兄的容貌也不是十分满意。
“姑娘的气色虚浮,可是昨夜没有睡好?”郎中问乔薇。
乔薇勾了勾唇角:“是啊,最近总是起夜,劳烦郎中帮我瞧瞧。”
郎中端着架子,神态很是清高:“请姑娘拿出手来。”
乔薇把手放到了桌上,看着那截白皙的皓腕,郎中狠狠地吞了吞口水,三指搭上她脉搏。
乔薇笑呵呵地问:“什么脉呀,郎中?”
“姑娘是……”郎中纠结措辞。
乔薇噗嗤一笑:“你不会连喜脉都诊不出来吧?”
张夫人呛到了,喜、喜脉?
郎中像见了鬼似的站起来:“你既已怀了身孕,又为何出来相看?不知羞耻!”
乔薇无辜地挑挑眉,问向张夫人:“他还不知我有孩子的事?”
张夫人的冷汗冒了出来:“我、我打算……晚些时候再告诉他的。”
郎中羞愤,甩袖离去!
在他即将跨过门槛时,乔薇笑着开了口:“我没有怀孕,我是早就生了,不过你连这个都诊不出来,想必你也不是真正的郎中吧。”
假郎中一脚绊倒,摔了个嘴啃泥!
他只是药铺的一个采药伙计……
罗大娘气坏了:“张夫人,我信任你,才把我女儿的终身大事交给你,你瞅瞅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张夫人的冷汗如泉水一般,不要钱地往外冒,她擦了汗,干笑道:“罗大娘,你消消气,这两个是我疏忽了,我没查清他们的底细,但你相信我,下一个一定是好的!”
罗大娘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媒婆都是吹得天花乱坠,只管把人往好处说,坏的一概不提,得亏小薇提出亲自相看吧,否则,等上了花轿都不知道男方是个歪瓜斜枣!
最后一个等的时间略久,等得乔薇都犯困了,打了个呵欠,目光一转,一眼瞥见门口走来一个风度翩翩的俊公子,身高目测有一米七八,五官清隽,如珠似玉,身后跟着一名干净的小厮。
小厮推着一个轮椅。
跨过门槛后,男子坐到了轮椅上,由小厮慢悠悠地推过来。
“哎哟哎哟,周公子可算来了!”张夫人笑盈盈地从小厮手中推过轮椅,让男子坐到自己身边。
这大概是今天唯一一个让乔薇觉得养眼的小鲜肉。
罗大娘对容貌与气度都十分满意,就是那腿……
男子温润如玉道:“我前几年受了伤,遇到湿热的天气便会发作,难以行走,不过不影响夫妻之事,可以人道。”
乔薇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日,乔薇都在频繁的相亲中度过,见的人没有五十,也有二十,但最让罗大娘中意的还是那个坐轮椅的周公子,周公子的容貌自不必提,家世也确实雄厚,乃镇上周记布庄的小公子,生母是个姨娘,虽不如嫡出的兄长受宠,但到底是老爷的亲骨肉,将来一份可观的家产是少不了的。
他性子也温驯,与乔薇谈话时没有半分焦躁,也没一点儿富家公子的坏脾气,更重要的是,他不介意乔薇有两个孩子。
这样好的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
这一日,姬冥修又上山上买皮蛋,乔薇不在家,去村长那儿弄买地的文书了,罗大娘做晚饭,但发现没了萝卜,便去半山腰的地里摘,吩咐周公子看紧俩孩子。
两个小包子与小白,蹲在地上,托着腮帮子,看看镇定自若的周公子,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冥叔叔,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两个人怪怪的,好像都在笑,但好像都很生气,还随时可能打起来似的。
“我姓周,是小乔的……”周公子顿了顿,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与乔薇的关系,说是未婚夫吧,又没下聘,说是朋友吧,他又是冲着娶她来的。轻咳一声,他道:“我与小乔的婚事,她娘已经同意了。”
姬冥修神色平静,摸了摸下巴,修长的腿交叠搁在椅子上,明明粗鲁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别有一番优雅与闲适的意味。
周公子有些坐立不安。
姬冥修淡淡地掸了掸宽袖:“我去林子里方便一下。”
周公子憋得不行了,也想方便,只是苦于不知道茅房在哪儿,又不好意思开口:“我……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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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冥修含笑看他一眼:“确定要一起?”
周公子故作冷静:“你怕就不去,我自己去!”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行,那就一起。”
望舒懵懂地问向自己哥哥:“为什么他们上茅房还要搭伴?我都不要了。”
半刻钟后,周公子惊慌失措地从林子里跑出来,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抓住自己的扇子便往山下跑!
刚跑到门口,碰见摘完萝卜的罗大娘。
罗大娘纳闷道:“怎么了周公子?”
周公子回头望了望林子的方向,姬冥修意态闲闲地走出来,唇角挂着一抹得意与玩世不恭的笑。
周公子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不理罗大娘,头也不回地跑了!
罗大娘皱眉,看向一脸坏笑的姬冥修,心道这家伙怎么来了?还把周公子给吓跑了!沉下脸道:“你对他干什么了?”
姬冥修无辜道:“没什么。”
就一起遛了个鸟,小鸟见大鸟,唔,吓跑了。
【第八十章】拒婚乔玉溪
这段日子为买地的事,乔薇几乎都跑成村长家的常客了,一开始村长与村长夫人对她刮目相看只是因为她有个能干的儿子,可这些天相处下来,二人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踏实能干的女人。
她年纪应该不到二十,比他们的大女儿还小,他们大女儿嫁到了镇上,吃喝是不愁了,但不会掌家,多少钱也给败干净,都快愁死他们了!
要是女儿能有小乔一半的头脑,他们就阿弥陀佛了。
乔薇把银子一锭锭地摆在桌上:“村长,你数数,看是不是五百两?”
“不用数了,我信你,再说了,这钱也不是交给我,回头我带你上县衙,把手续办了。”村长顿了顿,疑惑道:“不过小乔,你这钱……哪儿来的呀?你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的钱来路不明,而是……”
乔薇明白村长的顾虑,年前她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寡妇,家里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拿不出来,吃了上顿没下顿,两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如今却衣食住行样样不缺,更是一口气拿出五百两银子,着实令人起疑。
其实要不是从那什么六爷手中打劫了一个钱袋,她还真凑不齐这五百两。
不过这种事,自己知道就好,别讲出来吓唬村长了。
乔薇微笑着说道:“我在容记做生意,每天早上给他们供一百五到两百个点心,每个点心十文,一天下来就有一两银子;我定期上山上打猎,兔子、野鸡基本每天都能猎到,也能卖不少钱,您还记得我上次猎到的猛虎吗?”
村长点头。
乔薇接着道:“那头老虎我赚了三十五两,之后虽没再猎到这么值钱的,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罗大娘与容老板都各自借了我一些……所以您就放心吧,我这银子啊,没有来历不明的。”
关于皮蛋的事,她暂时没说,一是皮蛋太值钱,说了恐惹人眼红,二是容老板也不让她说,容老板到现在还对人吹嘘松花蛋是纯天然、仙湖鸭子下的翡翠蛋。
村长不知乔薇花出去多少钱,单是从进项上来讲,确实不少了,又有大老板给她借钱,那便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你别多心啊,小乔,我也就是随口一问。”村长笑着道。
乔薇理解地说道:“我明白的。”
下午,村长便带上小乔,坐栓子爹的马车去了县衙。
因罗大叔在县衙做库房的管事,乔薇出发前带上了从京城给他买的茶叶,罗大叔看到茶叶很高兴,当即要泡给乔薇与村长喝,村长道:“下次吧,老罗,我们这儿赶着去找县太爷盖印!”
望着二人迅速离去的背影,罗大叔摇了摇头,这丫头片子,一晃都有钱买地了!
到衙门时,县太爷正在收拾行囊。
捕快道:“你们来的可真巧,再晚两日,县太爷就要走了。”
“走?去哪儿?”乔薇问。
捕快笑道:“县太爷升迁,到徐州任府台。”
乔薇不由地笑道:“那真是恭喜县太爷了。”
她对这位县太爷的印象极好,想当初她被三条恶霸追杀,就是他大公无私地将三条恶霸与吴大金抓进了大牢,他与丞相一样,都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县太爷看了村长递交上来的文书:“乔氏你籍贯何处?”
乔薇料想到县衙会这么问,来的路上已把答案想好了:“我原是滇都人士,五年前滇都地震,整个村子都被毁掉了,我不得已才背井离乡。”
滇都地震一事,是她向老秀才打听的,为的是伪装一个合适的身份,那年地震死伤无数,官府不可能逐一去查证,再说了,她一个小寡妇,又不是敌国细作,犯的着花费心思去查么?
果然,县太爷没再追问这个了,又问她家中还有何人时,得知她儿子便是这一届神童试的小探花,眸中不禁浮现起了几丝欣赏之色。
接下来的事情好办多了,县太爷毫不含糊地盖了官印,让乔薇在文书上画押,本以为她不识字,想找人代签,谁料她提笔,洋洋洒洒地便签了自己的名。
只是那字——
有些一言难尽。
乔薇与村长回到村儿里已是傍晚,乔薇一天没见孩子,想得心都疼了,健步如飞地回了山上,孩子们已写完作业吃了饭也洗了澡,正趴在床上给小白捋毛毛。
罗大娘把姬冥修来过的事与乔薇说了。
“他又来了?”乔薇惊讶,上次她可是给了他足足五十个皮蛋,这才过去几天,他们家就吃完了吗?她哪里知道丞相府人丁众多,老太太又大方好客,来一个向人推荐一个,说我孙孙买的皮蛋多么多么可口云云,五十个里,只有三四个真正进了她肚子,其余的,全被她拿去显摆了。
“我给了他一坛,收了他十两银子。”罗大娘是知道容记的价格的,一个两百文,那么一罐五十个,合该是十两。
乔薇干笑:“您怎么还收他钱了?”
罗大娘拉长音调:“怎么?不该收?”
乔薇无奈地笑道:“他帮了我挺多忙的,我都不好意思要他钱。”
罗大娘沉下脸:“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罗大娘不会承认,她只是在生气那家伙把周公子给吓跑了,都不知他使了啥手段,愣是叫周公子跟屁股后头着火似的,喊都喊不住!
乔薇对周公子没太大感觉,顶多觉着他是个还算养眼的小鲜肉,要说男女之间的情愫是万万没有的,所以她压根儿问都没问周公子。
罗大娘一瞧她这副样子便暗暗叹了口气,这丫头,是没看上周公子啊……
周公子那般俊秀的人物,咋还是没入她的眼呢?人家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有才学,是个真正的秀才爷呢,又半点不嫌弃她生过孩子,她怎么就是不喜欢呢?
当然罗大娘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小乔看不上周公子没关系,还有吴公子、刘公子、赵公子……镇上公子哥儿那么多,总有一个能入小乔的眼。
……
苋菜汁儿发酵好了,红色清水中冒起了白色的泡泡,乔薇把苋菜梗捞起来,苋菜梗可以做菜,但乔薇不大喜欢那种味道,便把这些菜梗扔掉了,剩下的泡泡水就是制作臭豆腐必不可少的汁液。
乔薇把买来的老豆腐碾碎倒入汁液中,盖上盖子静置了三日,再打开时,坛子里的汤水已经由红色变成了淡绿色,水质是清的,但气味很臭。
最后一步是把切成块儿的压板豆腐放入汁液中,切忌用嫩豆腐。
乔薇是四更天放的,到晚上她从田里劳作回来时已经能够捞起来了。
乔薇用青椒、红椒与卤水炒了酱汁儿,再把干瘪的豆腐块放入油锅煎炸,豆腐块在油锅里膨胀了起来,那嘶嘶的油炸声,听得人大快朵颐。
两个小包子都写完了作业(景云写完右手换左手,望舒只负责磨墨),好奇地趴在厨房门口,想看娘亲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这么臭?
罗大娘是来给乔薇送酱萝卜的,一进门,差点被扑鼻而来的味道熏死!
“景云望舒快进屋,别给熏着了!”她将俩孩子“轰”回了房,捂住鼻子,把萝卜丁搁灶上,“给,你要的萝卜。”
乔薇微微一笑:“多谢干娘。”
罗大娘嫌弃地看着锅里黑乎乎的豆腐块儿:“这玩意儿能吃吗?闻着就受不了。”
“您就放心吧,待会儿保管您吃了还想吃!”乔薇笑着说完,将炸好的豆腐块儿捞上来,一块块摆入盘中,用筷子戳破已被炸成空心的臭豆腐,将酱萝卜一小勺一勺地放进去,再淋上自个儿炒的酱汁,撒上香菜碎末,一盘臭烘烘、好吃看得见的臭豆腐大功告成了!
酱萝卜又一丝甜味,酱汁儿有甜有咸,再配上豆腐本身的味道,爽口得不得了。
小家伙吃得满头大汗,又辣又过瘾。
罗大娘也连连点头:“这菜好啊,闻着臭,吃着香。”
瞧,老少皆宜,谁还敢说臭豆腐没有市场?
翌日,乔薇带上腌好的黑色臭豆腐去了容记,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大家可都在抢着吃了。
上回只用了简单的酱汁,今日却除了酱汁外,另放了香甜可口的酱萝卜,萝卜脆脆的,凉凉的,而豆腐是烫的、汁儿是咸的、辣的,吃着特别带劲儿!
容老板放下筷子,将乔薇叫到了账房,将面前的东西往乔薇手边一推:“这是文书与契纸,你看看吧。”
乔薇翻开文书:“想通了?”
其实早就想通了,只是在希望乔薇等不及,来找他降降价罢了,但瞧她一点不操心的样子,他便知自己这算盘是打不着了。
乔薇暗笑,与她玩心理战术可不行,她是宁可放弃也绝不沉不住气的。
乔薇看完文书与契纸,没什么问题,签上了自己大名。
容老板故作吃了大亏的神色:“东家都是年底分红,平日里你若是钱不够用了,也可以预支一些。”
她打劫来的钱还有一点剩余,皮蛋与点心也每月都在进项,买房子的钱省省应该管够,暂时不必预支。不过将来的事不好说,万一哪天她就需要一笔银子了呢?
乔薇笑着应下:“行,我若是缺钱了,就来找你预支,不过,你预支的额度是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容老板财大气粗地说,倒不是他真的没有限额,而是在他看来,小乔撑破天了也就是在镇上置办一套宅子,花不了多少。
乔薇暂时也没想那么长远,说到底她前世并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商人,不过是为了生存,不得已从小学着做点生意,她真正的职业是外科医生,那才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只是如今的现状,容不得她有所选择。
……
接下来的日子,乔薇开始着手建房一事了,那块地面积够大,单是住房占不了多少面积,游泳池她是一定要挖的,除此之外,还可以围个菜园子。
“你打算做几间房?”罗大娘问。
乔薇想了想:“我想做两层楼。”
罗大娘一怔:“绣楼?”
绣楼她只在戏文里听过,知道一些富家千金会住在绣楼里,又干净又漂亮,但造价太贵,老百姓可建不起。
乔薇如今可是容记的东家了,一栋绣楼还是建得起的,只不过,考虑了一下古代没有防盗窗,真做二楼,怕孩子摔下来,又打消了这一念头:“就做五间正房,三间偏房吧。”
她一间,望舒一间,景云一间,账(书)房一间,客房一间,偏房可以做在后头,像一排后罩房:厨房、柴房、库房,又不请丫鬟婆子,这些房间够用了。
“那得不少钱吧。”罗大娘指了指自己屋,“这房子是八年前做的,三间正房、一间厨房、一间柴房,一个大后院儿,一个猪圈,花了差不多十五两银子。”
乔薇眉梢一挑:“这么便宜?”
罗大娘嗔道:“十年前,现在可不止这个价了!想好做什么房了吗?”
乔薇犹豫了一下:“木材和砖房吧,青石也要一些。”
“你要青石做什么?”罗大娘问。
乔薇促狭一笑,做游泳池呀!
古代没建筑公司,什么都得自己跑,瓦匠、木匠、工匠,是从不同地方请来的,请人的事罗大娘包干了,买东西还得乔薇亲自出马。
木材乔薇倒是不愁,山林里那么多,随便砍砍就够了,愁的是青砖。
镇上有个青砖场,乔薇去看了一回,便宜是便宜,可惜质量不行,她空手都能把它劈断,这能是什么好砖?
砖厂老板:你难道没考虑过是你力气太大了么……
“还有别的砖厂吗?”吃晚饭时,乔薇问罗大娘。
“娘,我们要买砖吗?”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乔薇揉揉她热乎乎的小脑袋,笑道:“是呀,娘要买砖买瓦,做个大房子!”
大房子?
好喔。
望舒开心地眯弯了眼睛。
孩子们原来也是渴望大房子的,这个认知,让乔薇建房的欲望变得更加迫切。
四月十四,乔薇找上了京城西郊的一个砖窑厂,东家不在,接待乔薇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管事,姓裘。
裘管事将乔薇迎入了待客的花厅,和颜悦色道:“不知姑娘贵姓。”
“乔。”
“乔姑娘想买些什么?”裘管事和气地问。
乔薇道:“你这儿都有什么?”
“青砖、瓦片、木材、石材,应有尽有,就看乔姑娘出不出得起价了。”
乔薇一笑:“裘管事真是直白。”
裘管事也笑了:“一看乔姑娘就是明白人,我便不与姑娘兜圈子。”
乔薇四下看了看:“我得先验验你的货,看究竟值不值得我的钱。”
裘管事伸出手:“乔姑娘请。”
裘管事将乔薇带去了陈列货品的仓库,指着分门别类的货品道:“这一仓库都是新出的瓦片与青砖,乔姑娘随便看看。”
乔薇看了一圈儿,货都是好货,杂质少,硬度高,还整齐美观,很符合她的要求:“你这儿可有青石?”
裘管事叫来一个伙计,问了后答道:“没有存货,姑娘若是想要,可以给姑娘运来,姑娘想要多少?”
乔薇报了个泳池的大致面积,裘管事点头:“好,我差不多有数了,其余的要多少呢?”
乔薇把图纸拿出来,虽不算十分标准的设计图,但长宽高标得一目了然,裘管事一瞅便明白了,惊讶地笑道:“想不到姑娘还有这一手,我们这儿绘图的,可都是男子。”
“让裘管事见笑了。”乔薇客气地说道。
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已属难得,若非迫不得已大概没人愿意这么做,裘管事原先便对她有几分垂怜,而今更添了三分欣赏:“你这房子大概需要五车青砖、两车瓦片,木材可需要从我们这儿定制?”
“不用,我山上就有好多,从那儿砍就成。”
山上?从她身上可看不出半分山间村野的俗气,裘管事笑了,又说道:“一车青砖是五两银子,普通的小瓦一车也是五两,但屋顶需要一些特殊的瓦片做造型,价格上又会有些浮动。”
乔薇咂舌,就她刚看的那种青砖规格在现代也才八九毛钱一块,一平米也不过八十元,到了他这儿,却变成一车五两银子!那就是整整三千块,它的车又不是大货车!是超级无敌巨小的马车好么?!
谁说古代好混的?通货膨胀起来,照样让人吃不消。
当然青砖与瓦片的价格倒也未必是通货膨胀,大梁朝的青砖就不是卖给老百姓用的。
乔薇肉痛得直抽抽:“不能再少点儿?”
裘管事笑道:“姑娘,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我看你一个女人在外奔走不容易,本身就没对你喊价。”
她这几天去了几家砖窑厂,知道裘管事没有漫天要价,但也绝不是想他说的那样,已经给了最低价。
她挺直了小身板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几下:“裘管事,你别欺负我是女人就当我不懂行情啊,我承认你们的砖瓦质量都还可以,但人家一车只卖二两,你们一车卖五两,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们的砖瓦是锤子砸不烂呐,还是火药炸不开呀?”
裘管事没料到她一张嘴便报出了行内价,讪讪道:“一分钱一分货嘛!”
乔薇唇角微勾:“裘管事看来是没有做生意的诚意,那算了,砖瓦厂又不止你们一家,我一家家找过去,总能找到物美价廉的。”
裘管事急道:“诶,姑娘!你找不到比我这儿更好的砖瓦了!”
乔薇淡淡地笑道:“我也找不到比京城里更好的房子了,但我买得起吗?不是最好的,才是我要的。”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宁愿花少价钱卖品质低劣的砖瓦了,裘管事有些生气,他最烦别人弃好投次,就为省那么一丁点儿的银子,不过他也确实把价格开得很高就是了。
他握拳咳嗽了一声:“那一车四两吧。”
“三两。”
“姑娘你是想让我放血!”
“三两你赚的不少了。”
古代最廉价的就是劳动力,但凡比种田好上一点儿,都有人挤破脑袋去做,根本不像现代,能做的行业多了,生活水平高了,有的即使自己不赚钱也能有爹妈养着,才懒得进工厂。
最终以三两银子的价格成交,裘管事报了个总砖瓦的参考数字,但乔薇觉得应该再找专业人士问问,万一买多了,他又不退货,那自己可就亏大了。
难得见一个女人如此谨慎,裘管事笑着摇摇头:“行行行,都依你,你确定好了之后来这边直接找我就成。”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说道:“不过你别初一十五来,省得碰上我们东家。”
这话听着怪怪的,她碰上他东家怎么了?难道他东家不许他与女人做生意?
很快,乔薇便有了答案。
花厅内走来一道圆乎乎的身影,裘管事神色一怔,站起身迎了上去:“东家,今儿还不到十五呢,您怎么就有空过来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身后给乔薇打手势,示意乔薇退下,可惜,已经晚了。
东家就是在外头看到里面坐着个小美人儿才勉为其难地走过来,不然呢?他只是路过,进厂子上上茅房而已,又怎会进花厅与管事议事?
待他走得近了,一眼认出对方是自己在苦苦寻找的容记小辣椒,当即就不可思议地笑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娘子,你让我好找哇!”
乔薇的内心真是哔了狗,买个砖都能买到这头大肥猪的地盘上,自己到底是倒的什么霉?
裘管事一瞧这阵仗便知坏了事,也不管二人是否看上去认识,对六爷道:“东家,她是福来客栈老板的女儿,福来客栈要翻修了,她前来订些瓦!”
六爷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少诓我!她就一厨子!滚边儿去!”
裘管事无奈退开。
六爷缓缓走向乔薇,冷冷地笑道:“小娘子,拿了六爷的钱,跑来买六爷的瓦,你胆子不小啊!”
早知道这砖窑厂是你的,我才不会来!
乔薇真怀疑自己流年不利,倒霉到她这份儿上,也是没谁了。
“还想跑呢,你猜这回你还跑不跑得掉?”六爷笑着,伸手打了个响指,几道暗影刷刷刷刷地跃入花厅,每个人都带着一张银色面具,罩住了全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肃杀的气息,却隔着面具徐徐传来,整个花厅的温度都好似降了下来。
砖窑厂外,一辆奢华的马车上。
胤王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银票:“你去看看六爷怎么还不出来?”
“是。”
刘太监匆忙进了场,半刻钟后,乐歪歪地跑来,眉开眼笑道:“王爷,您猜奴才看到谁了?”
“谁?”胤王淡淡地问。
刘太监捂嘴一笑:“那个小村姑啊!难怪六爷要半路去如厕,原来是在厂子里藏了小娇娘!这下她死定了,六爷摧花可是一把好手!”
这女人,怎么又落到六爷手上了?!
胤王浓眉一蹙,丢下银票,下了车!
花厅内,乔薇往椅子上一歪,翘起二郎腿,嗑了一粒瓜子儿:“好不容易见到六爷,我跑啥呀?”
六爷眯了眯眼,这小家伙诡计多端,又是在耍什么花样?
他道:“你上回把爷打得那么惨,这笔账,该怎么算呐?”
“该怎么算怎么算呗!六爷开个价!”乔薇爽快地说。
六爷在她身旁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丫头,就冲你对爷做的事,你死一百次都不为过了,但念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儿上,让爷睡一次,爷就绕了你!”
乔薇磕了一粒瓜子儿:“你确定要睡我啊?我可不是黄花大闺女儿了。”
六爷愣了愣,笑道:“是别人,我就不睡了,是你,我还是有点儿兴趣。”
乔薇丢了瓜子壳儿,又抓起一粒:“你就不问问我男人是谁?”
六爷漫不经心地笑:“谁?”
乔薇莞尔:“说出来怕吓死你。”
“哈哈哈哈……”六爷大笑,“小丫头,你知道六爷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做什么的呀?”乔薇乖巧地问,继续嗑手里的瓜子儿,又吩咐一旁的裘管事,“拿点西瓜子来。”
裘管事嘴角一抽,进屋端了一盘西瓜子给她。
乔薇抓了一把西瓜子:“六爷你说呀,你是干嘛的,我听着呢。”
六爷瞧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时把不准她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故作镇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六爷做的事儿多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六爷办不到。”
乔薇笑了一声:“看来六爷做的事见不得光啊。”
六爷微微惊讶,这也能听得出来!
其实不用听,猜也猜到了,若是正经事,胤王何至于避开耳目众多的京城,躲到偏远的小镇与他商讨“生意”?这砖窑厂也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再说了,她才不信胤王能找正经人做生意。
六爷不屑地笑道:“六爷做的事确实为朝廷所不容,不过,那又如何?朝中求着六爷办事的人多的去了。”
乔薇斜睨了他一眼:“你说那个胤王?”
六爷眸光一暗:“你果真认得他?我上次就怀疑他在放水才让你给逃了。”
乔薇:“呵呵。”
这时候,她才不会为胤王说好话。
似是想到了什么,六爷狐疑地看向她:“你的男人……莫非就是胤王?”
“是。”
“不是!”
胤王与乔薇异口同声。
乔薇地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胤王,淡淡一笑:“哟,我几时变成王爷的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胤王步入花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随我回府,别再外头丢人现眼!”
我去!
你才丢人现眼!
乔薇鸟都不鸟他,继续手里的嗑瓜子儿:“六爷,我不认识这个人。”
六爷看看她,又看看胤王,神色变得有些玩味。
胤王抓住她手腕,冷声道:“爬了本王的床,生了本王的孩子,居然好意思说不认识本王?要不要本王让你回忆一次,你是怎么与本王一夜夫妻的?”
“咳咳!”乔薇呛到了。
六爷意味深长地观察着二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王爷?”
乔薇瞪大眼:“是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胤王正色道:“六爷,这位是恩伯府千金大乔氏,几年前与我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后被逐出恩伯府,那时,我并不知她怀上我的骨肉,因而这些年并未寻她,直到前不久,我才知道她居然背着我生下一对龙凤胎。六爷,我虽在生意上有求于你,但不代表我胤王府怕了你,我的女人,还请你不要招惹的好。”
六爷是知道分寸的,他虽在生意上压着胤王,却也不会真的去得罪胤王,毕竟,胤王是皇室,自古以来,与皇室作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六爷笑道:“朋友之妻不可欺嘛!之前不知夫人身份,多有得罪,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你搞什么鬼?”乔薇的手被他抓得死死的。
胤王压低音量:“还想活着出去,就给我闭嘴!”
一直到这一刻,胤王都不认为她是乔薇,一切只是为了救她,才不得已对六爷撒的谎。
乔薇也知道他是在撒谎,但乔薇不想领他这个情:“孩子不是你的!我不跟你走!我与你的关系,早在五年前就一刀两断了!”
不知死活的女人,自己牺牲名节来救她,她倒好,给自己“戴绿帽子”是不是?
胤王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孩子不是我的是谁的?你还与别的男人有染不成?”
“……是啊!”乔薇严肃脸。
胤王明知孩子也好,爬床也罢,都是假的,二人不过是在六爷面前比赛飚戏,可自己,依然被她气得不轻。
故事越来越有趣了,六爷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
胤王掐紧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把骨头给掐断:“那孩子是谁的,你倒是有种告诉我!”
说是谁的比较好呢?总不能说个比王爷差的,六爷岂会相信?
乔薇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丞相大人的!”
……
“大人,乔小姐求见。”四合院内,绿珠走到书房门口,向静坐在里头的人轻声禀报。
姬冥修不耐地蹙了蹙眉:“告诉她我在歇午,不便打扰。”
绿珠迟疑了一下,为难道:“但是……”
“但是怎么?”姬冥修淡声问。
绿珠垂眸道:“她是奉老夫人之命,前来请大人回府用膳,老夫人说,大人除非是病得下不来床了,否则都要与乔小姐一同回府。”
姬冥修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折子丢在桌上,站起身走了出去。
乔玉溪静静地站在门口,一身粉色束腰罗裙,挽一段素白霓裳,粉白如一株含苞待放的桃花,楚楚动人。
“大人。”她优雅地行了一礼,声音柔软轻细。
姬冥修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开门见山道:“乔小姐,我一直在躲着你,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乔玉溪的面色微微一变:“大人……”
姬冥修正色道:“之前考虑到你是姑娘家,脸皮薄,不便伤害于你,所以处处躲着你,只希望你能自己看明白。”
“大人……”
“当年先皇后为我定下的妻子是你姐姐,不是你。”
乔玉溪花容失色:“可我姐姐她……”
姬冥修淡漠地说道:“她要是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娶她,这门亲事我认了。”
乔玉溪涨红了脸,说不清是气的,还是臊的:“可是,她做出那样的事,已经没资格嫁入姬家了!”
“她没有,你更没有。”姬冥修毫不客气地说完,转身就走。
“大人!”乔玉溪叫住了他,宽袖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我不信你是为了我姐姐才拒绝我的,是婉姐姐不同意吗?大人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婉姐姐喜欢上我的!”
姬冥修不耐:“与姬婉无关。”
“那是为什么?”乔玉溪看着他健硕的背影,无比认真道:“大人若是不能给出一个让溪儿信服的理由,恕溪儿无法放弃与大人的婚约。”
姬冥修顿了顿,回头看向她:“我有孩子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第八十一章】皆大欢喜
“丞相大人……有了孩子?”六爷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她说话的样子气定神闲,不像是在撒谎,可丞相会在民间有个孩子吗?怎么都觉着不可能呢。
“丫头。”六爷改了称呼,“知道糊弄六爷是什么下场吗?”
乔薇面不改色道:“那你知道得罪丞相是什么下场吗?”
六爷在江湖与朝堂周旋那么多年,什么人都没怕过,唯独十分忌惮那位年轻有为的丞相,看着面善好说话,背地里却比谁都阴险,便是他这种老江湖,也丝毫不愿与丞相杠上。
“那你说来听听,你是怎么认识丞相的?”若果真是丞相的女人,他就放她一马,可若不是,呵,就别怪他嫌后院清冷,将她抓回去做个小小的压寨夫人了!
胤王简直被乔薇气死,明明有机会逃离六爷的魔爪,她却非与他拧着来!这下好了?!
乔薇漫不经心道:“能怎么认识的?床上认识的呗!”
“噗——”正在喝茶的裘管事,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六爷就喜欢这么大胆豪放的女子,比那些矫揉造作、表面正经实则孟浪的女人有趣多了,他坏笑:“这么说,丞相大人第一次见你就把你给睡了?”
乔薇嗑了一粒西瓜子:“怎么可能?明明是我睡他!”
裘管事呛得不行了。
胤王的脸色亦变得十分难看,要不要脸了,还要不要了?!
乔薇前世看了那么多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呆萌娇妻带球跑的故事那是信手拈来,将自己如何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醉酒上了丞相,又如何被家人逐出家门,又如何在背井离乡后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再如何将两个呆萌的小包子抚养长大……讲得是一个感人肺腑。
“……唉,都是一把辛酸泪呀!”乔薇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茶)水,“幸亏丞相大人找到我们母子了,是吧胤王殿下?上回在南山书院门口,你欺辱我们母子,是丞相及时赶到,我们母子才得以逃过你与那员外郎的魔爪。说起来,我们一家四口团聚,还得感谢你呢。”
胤王眼角直抽!
六爷看向裘管事,裘管事小声道:“神童日那日,丞相大人确实在南山书院门口教训了员外郎,从胤王手中救下一个女人。”
六爷大部分日子都在外头,甚少回京,不清楚胤王与丞相之间的“风流债”,只隐约知道二人因为一个女人闹翻了,所以就算丞相救人之事是真,也不能说明丞相是为了这个女人,指不定是想给胤王难堪呢?
这丫头诡计多端,他已经上过一次当,若再上第一次,可就没脸在江湖上混下去了:“你说你是丞相的人,好办,我这就命人去丞相府,告知丞相大人,他的夫人生了病,为我所救,请他尽快派人来接夫人回府。”
乔薇的表情瞬间怔住了,这老狐狸说什么?派人去丞相府?
他若是威胁丞相拿赎金,丞相指不定看在救民于水火的份儿上帮她一把,可他说她是他夫人——
丞相是个好人没错,但他不会随便在外认个夫人回家呀——
阴险狡诈的老狐狸!
六爷将乔薇的神色尽收眼底,呵呵一笑:“怎么?怕了?”
乔薇撇过脸,在心里把这老狐狸骂了千百遍!
六爷笑呵呵地道:“裘管事,把人带下去!”
裘管事为难地叹了口气,自家老爷啥都好,就是好色这一毛病死活改不了,这姑娘运气不佳啊,十四号入场都能碰上老爷。
他探出手,正要去捉乔薇,突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太夫人她……”
六爷站起身:“她咋啦?”
小厮道:“她、她要生了!”
乔薇怔住了,太夫人……应该是六爷的娘吧?六爷看上去都四五十岁了,她娘再年轻也将近六十,这个岁数……还在怀孕生子?
老娘生孩子是大事,六爷对着胤王拱了拱手:“王爷,今天的生意谈不成了,改日我请你去第一酒楼喝茶!”
胤王客气道:“好说,好说。”
六爷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乔薇暗暗一喜,太夫人这孩子生的可真是时候,快走吧六爷,不送了……
六爷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住,回头吩咐裘管事道:“把她给我带回府!”
乔薇:“……”
六爷的府邸在京城以北,与庆丰街完全是两个方向,“巧遇”冥修与十七的可能性基本上没了。
乔薇叹息着磕着手里的瓜子。
“到现在了,你还吃的进去?”胤王冷笑。
乔薇白了他一眼:“横是一刀,竖是一刀,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的好。”
马车晃悠着前行,车夫是胤王的人,随行的护卫却全都是六爷的高手,乔薇根本插翅难飞。
胤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当真不怕死?”
乔薇没好气地道:“干你什么事?”
胤王高冷地说道:“你若是求本王,本王或许会考虑救你出去。”
乔薇嫣然一笑:“收起您的或许,留给别的女人用吧?我这小小的村姑,用不起!”
她这般笑起来,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似极了大乔氏当年的娇艳。
胤王眸光微微一动,转头望向他处:“我之前并非全是胡说,恩伯府的确有一位大乔氏。”
“哦。”
完全不关心。
“她追求了本王许久。”
“哦。”
还是不关心。
“最终爬了本王的床。”
“噗——”终于又反应了,乔薇看向胤王,一脸嘲讽,“什么叫爬了你的床?你不硬,她爬了有用吗?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把持不住。”
胤王被她露骨又刺耳的话噎得呼吸一滞:“你怎么如此……”
无耻!又口无遮拦!
胤王好容易才压下心头那团火:“那是因为……”
“因为你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乔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男人都是这副德行!不想认账了,就推脱自己喝醉了,真是万年好用梗啊!”
她说话好生奇怪,但不妨碍胤王理解她的意思,胤王不欲在此问题上与她争斤论两,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大乔氏,不需要明白当时的细节。
“你是哪里人?”他问。
话锋转得有点快,乔薇斜睨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滇都。”
胤王又道:“家中还有何人?”
“没了,除了我一双孩子,全都死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
乔薇狐疑地吸了口凉气,皱眉看向他:“你查户口呢?问那么清楚,对我有所企图啊?”
这女人真是要不要脸!
一口一个自己对她有企图,就她这副德行,要清白没清白,要家世没家世,若非说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就是一张脸,但脸生得再好,也被她这副臭脾气消磨干净了。
胤王冷声道:“本王不过是觉得你可疑罢了……还没哪个女人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放肆。”
乔薇好笑地摇头:“自恋是病,得治。”
恰巧此时,马车到了陆府,乔薇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六爷着急去看老娘,没心情碰小美人儿,又见她自个儿乖乖地跟过来,很是识趣,便没让她受那皮肉之苦。
乔薇跟着六爷进了陆宅,这还是乔薇第一次见识古代富人的深宅大院儿,亭台楼阁、瑶池水榭、斗拱飞檐、雕梁画栋,无一处不透着奢华与精致。
“六爷,你这宅子多少钱?”财迷病又发作了。
六爷随口道:“忘了,几万两吧?”
乔薇咋舌。
二人进了太夫人的院子,老远便听到太夫人喊疼的声音,下人们烧水的烧水,端盆的端盆,熬药的熬好,忙成一团。
有丫鬟看到六爷,向他行礼,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对大丫鬟道:“把院子门看紧了,不许她出去,明白吗?”
大丫鬟看了看乔薇,点头应下:“是,老爷。”
乔薇眉梢一挑,一个丫鬟也看得住她?未免也太小瞧她了!路上不好跑,这都进了屋,随便易易容、换套衣裳,谁还瞧得出来?
一个小丫鬟端着果盘从旁走过,乔薇随后拿起一个苹果啃了起来,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小丫鬟一愣,乔薇抬手:“你可以退下了。”
小丫鬟愣愣地应下:“……是。”
“娘!我来了!”六爷着急上火地奔向了正房,正要掀开帘子进去,被一个头发花白的妈妈拦在了外头:“哎哟老爷,产房污秽,您可不能进!”
六爷着急地问:“孙妈妈,我娘咋样了?”
孙妈妈道:“前几天便有些疼了,但不大厉害,太夫人便想再等等,今儿一早,着实疼得受不住,估摸着是真的要生了,才将产婆叫来。”
“哎哟——哎哟——疼死我了——”
里头传来太夫人的惨叫声。
产婆叫道:“催产汤呢?熬好了没?快端来!”
孙妈妈忙应她道:“我这就去端!”又转头看向六爷,“您就在外头等着吧,千万别进去。”
六爷听着老娘的惨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乔薇啃着苹果,慢悠悠地溜达到他身边,望着门帘紧闭的屋,道:“六爷,你娘多大了?”
“五十五!”
这年纪还能生?乔薇的眼珠子动了动:“你爹呢?”
“早死了。”
乔薇惊讶:“这孩子不是你爹的呀?”
六爷抡起拳头,乔薇麻溜儿往海棠树后一躲,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是你爹的呀?那你爹早死了,你娘咋怀上的?”
六爷骄傲地说道:“我娘怀了十年了,一直没生,村子里的老人都说我娘怀的是神胎,等哪日生下来,能庇佑我们整个陆家。”
神胎?你当怀的是哪吒呢?
这六爷瞧着威风凛凛,怎么到了这个问题上,就跟个孩子似的好糊弄?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六爷,古人迷信,甭管什么都能与鬼神扯上点关系,这是看他发达了,才说是神胎,若他是个贫困潦倒的穷光蛋,那些乡亲怕是要说他娘怀的是鬼胎、妖怪。
为验证自己的猜测,乔薇微微一笑道:“你挺着急的,要不我替你进去瞧瞧?”
“你?”六爷一脸嫌弃。
乔薇一笑:“你忘了?我生过孩子的,老有经验了!”
六爷犹豫了一会儿:“……行,你去瞧瞧。”
乔薇进了屋,太夫人就躺在床上,汗如雨下,产婆在给她接生,催她用力,两个稳重的仆妇守在一旁,随时静候太夫人与产婆的吩咐。
看到陌生人入内,众人的面上都闪过一丝疑惑,乔薇笑道:“六爷让我进来瞧瞧太夫人。”
众人打消了疑虑,由着乔薇进来了。
产婆分开太夫人的腿:“用力啊!太夫人您要用力!”
太夫人使了一会儿劲儿,倒在床上:“我没力气了。”
产婆忙道:“参汤!”
一个仆妇立马给太夫人喂了两口参汤。
乔薇握住太夫人的手腕,探了太夫人的脉搏,这分明不是喜脉!
乔薇又趁着整理被褥的功夫摸了摸太夫人的肚子,这一摸,让乔薇的心中滋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太夫人要么是腹腔内有巨大的肿块,要么,就是怀了石胎!
不论哪一种可能,都必须立即实施手术,否则,她会有性命之忧。
……
“什么?你要给我娘动刀子!”院子里,六爷暴跳如雷!
乔薇没了先前的嘻哈之色,面上一片严肃:“她肚子里的东西在危害她的性命了,就这样放任不管,很容易发生恶化,而且她疼成这样,也不知是不是那东西移了位,压迫到别的脏器了。”
“胡说什么呢,我娘是在生孩子!”他娘怀的是神胎,就是!
乔薇正色道:“你娘的脉象根本不是喜脉,你要是不信,再去找几个不认识的大夫来,别一见面就告诉人家你娘肚子里怀了孕,你把肚子遮住,看人家怎么说!”
一番话,让六爷傻了眼,因为不必乔薇提醒,他自己就找人验证过,的确有人说不是喜脉,但他与他娘都选择相信说它是喜脉的大夫。
乔薇接着道:“六爷,你要是还不信就进去问问你娘,这十年她肚子里的神胎究竟动过一次没有?她每个月的葵水又来了没有?”
六爷将孙妈妈叫了过来。
孙妈妈道:“动啦,怎么没动?葵水啊,葵水也是来了的,这几年没了,想来是安胎药起了作用,所以没有出血了。”
还安胎药呢?分明是绝经,不再有葵水了,至于胎动,八成是太夫人自个儿幻想出来的。
六爷的神色有些沉重。
乔薇叹道:“我言尽于此,怎么办看六爷自己。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那是你娘,不是我娘,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难过的也是你。你得想好了,娘只有一个,没了就没了。”
六爷心中其实一直都存在这方面的怀疑,只是没有人替他捅破这层窗户纸,乔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将那层窗户纸割得七零八落。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乔薇:“你……会治病?你是女人。”
乔薇瞪他:“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会治病吗?”
这倒也不是,他早年得过一次重病,去灵芝堂求诊,就是一个女大夫给他看的,那大夫蒙着面纱,一袭淡黄色衣衫,美如仙子,直叫他生不出一丝一毫亵渎的心思。
那位女大夫的医术甚为精湛,医德也不错,他那会儿一穷二白,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女大夫治完他的病,便叫他走了。
事后他发迹了,回灵芝堂找寻女大夫补上诊金,却被告知女大夫已经辞世了。
每每想起此事,他都唏嘘不已。
因有前车之鉴,六爷在接受女子行医上比常人容易许多:“你有把握?”
乔薇客观地说道:“手术都有风险,我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但五成把握是有的,你若放弃治疗,这五成的把握也没了。”
六爷目光冷沉地看向她:“你治好了我娘,我不仅放你走,还向你磕头赔罪;但倘若你治死了,你就等着下去给我娘陪葬!”
乔薇也冷下脸来:“就因为你这破性子,那些大夫才不肯与你说实话,导致你娘的病情一拖再拖,拖了十年!你如今还敢恐吓我?就不怕我手一抖,给你娘割错了地方?!”
“你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全都是被你吓的!”
“你……”六爷噎住。
乔薇淡道:“派几个人去我弟的铁铺,我在他那儿定了东西,手术要用的,还有,拿纸笔来。”
六爷给大丫鬟使了个眼色,大丫鬟入书房,取了文房四宝,乔薇大笔一挥,写下了几张药方。
古代没有麻醉药,只能用麻沸汤代替,另外,止血与防止术所需的药材、以及各种消毒的烈酒,缺一不可。
六爷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将乔薇早先让罗永年定做的手术刀取了回来,同时回来的还有那些药材。
乔薇先让人把麻沸汤熬了,喂太夫人喝下。
太夫人喝下之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室内光线不够,只能在室外做,前世大地震时,他们医疗队也曾在室外做过手术,那是没办法的办法,室外手术感染的风险很大,但不手术,死亡的几率更高。
乔薇关上门:“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六爷心急如焚。
裘管事担忧道:“六爷,这样真的没事吗?您才见了她一面,对她都不了解,怎么就答应她……这么糊涂的事了呢?”
是啊,自己根本对她不了解,但为何就是信了她呢?
或许是她敛起嬉皮笑脸的神色,与他争论病情时的神采,莫名像极了当年那个女大夫吧?
半个时辰后,乔薇出来了,果真如她所料,太夫人怀的是石胎,石胎未在子宫中发育,而是溜进了腹腔,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前些日子移了位,压迫到脾脏。
幸亏发现及时。
……
夜幕降临,乔玉溪哭着回了恩伯府。
徐氏正坐在房中陪儿子练字,余光瞥见帘子一动,进来一道粉色倩影,心知是女儿回来了,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不是说要和丞相大人一起吃晚饭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徐氏连忙看向了女儿,这才发现女儿脸色苍白、眼圈泛红,泪珠子正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放下手中的绣活,走到女儿身边,讶异地问:“这是怎么了?”
乔玉麒瞟了她一眼,嘚瑟地说道:“还能怎么?八成是被我丞相姐夫给甩了呗!”
“乔玉麒!”乔玉溪厉喝。
徐氏一脸严肃道:“玉麒,少说几句!”
乔玉麒吐了吐舌头。
徐氏挨着女儿坐下,拿帕子擦了她的泪:“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娘。”
乔玉溪泣不成声:“大人……大人有孩子了!”
徐氏的脸色就是一变,看向书桌旁的乔玉麒,乔玉麒装作认真练字的样子,其实早已竖起了小耳朵偷听,嗯……其实不算偷听,谁让她们讲话不避开他?
徐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压低音量道:“你听谁胡说的?”
“大人他自己说的!怎么办啊娘?大人都有孩子了,我死定了,我嫁不去丞相府了!”乔玉溪急得眼泪直冒。
女儿哭,做娘的心里也不好受,可到底徐氏是过来人,不像女儿这般没有城府,她拍拍女儿的手:“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是真是假还有待查证。”
乔玉溪哽咽道:“还查证什么?大人已经亲口承认了!难不成娘以为大人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
仔细说来,徐氏一介深闺妇人,并未与丞相打过照面,对丞相的了解全都来自于旁人的言论,然而就她了解的情况,她觉得丞相不像一个信口雌黄之人,可怕就怕,丞相实在不愿意这门亲事,不得已才找了个借口。
念头闪过,徐氏正色道:“我且问你,老夫人可知此事?”
乔玉溪吸了吸鼻子:“应该不知。”
姬老夫人想抱重孙都快想疯了,只差没当着她的面儿叫她赶紧过门圆房,若果真得知大人在外有了骨肉,定不会不把对方接进府来。
徐氏冷冷一笑:“老夫人若是尚不知情,那么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怎么说?”乔玉溪止住了哭泣。
徐氏柔声道:“你想啊,有了儿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丞相大人为何瞒着老太太?要么,是压根儿没有这么一回事;要么,是孩子与生母见不得人,你觉得什么样的母子才会见不得人?”
乔玉溪想了想:“……身份低贱的?”
徐氏会心一笑:“没错,而且极有可能不是一般的低贱,带回去,怕是连老太太都不想认,这样的孩子,何惧之有?你大可将孩子接回来,大大方方地做个好嫡母,一来,彰显了你的大度;二来,也让老夫人那头挑不出你的错处。待他日你过了门,生下嫡子,那孩子也就没什么让人稀罕的了。”
是啊,世人皆重嫡轻庶,她父亲是庶子,大伯是嫡子,祖父便让大伯世袭了爵位,其实父亲又有哪一样不如大伯呢?不过是庶出的身份,叫祖父瞧不上眼罢了。
等他为冥修大人生下嫡子,相信那个庶子也会失宠的。
“可是……那孩子的母亲怎么办?”她可不想有个举足轻重的女人分走大人对她的宠爱。
徐氏浑不在意道:“一个妾罢了,你将孩子要到身边养,她连抚育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与你争?你只管记住,你越大度,形势越对你越有利。”
乔玉溪似懂非懂地点头。
徐氏又道:“当然,这些是基于大人果真有孩子的情况,娘刚刚也说了,大人或许是没有孩子,只是为了拒绝你才随口一说的,娘会把事情查清楚,在那之前,你别耍小性子,尤其不能到老夫人面前告大人的状!老夫人疼你不假,但更疼她亲孙子,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千万别讲大人一句不是。”
“我明白。”乔玉溪揉了揉帕子,“还有,婉姐姐不喜欢我。”
徐氏呵了一声:“她一个出了嫁的女人,还想把手伸回娘家不成?不必理会她。”
“嗯。”
徐氏又问:“大人还说什么没有?”
乔玉溪咬了咬唇瓣,羞愤难当道:“他还说,与他有婚约的人是大房的姐姐,不是我,如果大房姐姐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以认下亲事,但我不行。”
徐氏的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看来,最大的隐患还是你大姐。只可惜派去‘解决’你大姐的王妈妈有去无回,八成……是已经死在外头了。”
乔玉溪眸光一颤,抓紧了徐氏的手:“那怎么办呀,娘?”丝毫不关心王妈妈的死活。
徐氏冷笑一声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讨好老夫人,让老夫人非你不要,剩下的,交给娘,娘统统会为你办好!”
……
六爷的母亲康复了,六爷很高兴,提了一大堆东西,上山向乔薇致谢。
他一进屋,二话不说,先跪了下来!
乔薇吓了一跳:“六爷你这是做什么?”
六爷拱手道:“我说过,只要你救我了娘,我就向你磕头认错,之前的事,多有得罪,请乔大夫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陆某!”
乔薇摇头一笑:“六爷起来吧,之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打你还抢你银子。”
六爷站起身来,爽朗一笑:“咱这是不打不相识啊!”
……
乔薇择了个黄道吉日,开始建房。
六爷亲自将青砖、石材、木材与瓦片送了过来,原本乔薇没订购木材,想着自己上山伐木,但六爷盛情难却,她便欣然收下了。除了这些,六爷还弄了一大排爆竹,从村口到山上,炸得天摇地动,整个村子都在轰轰作响。
人家这么捧场,乔薇自然不会亏待了对方。
乔薇在山上摆了席,叫上几位工匠师傅与六爷、砖窑厂的人一起吃了顿开工饭。
人太多,忙不过来,乔薇请了二狗子娘前来帮忙,村长夫人也来了,她是自个儿来的,另外还有赵大娘,不过赵大娘是罗大娘请的。
几人进了院子,打水的打水,杀鸡的杀鸡,切菜的切菜,值得一提的是,乔薇早在前一晚便把皮蛋全部运到罗大娘家了,这会儿厨房除了一些自制的熏肉与卤肉,再无其它。
厨房干净得不像话,几人抽空也上里屋瞧了瞧,我滴个乖乖,年前来都像个狗窝,一眨眼咋收拾得这么利索了?
“还是罗大娘厉害啊,小乔跟了你啊,就像变了个人儿似的。”二狗子娘拍起了罗大娘的马屁。
罗大娘笑道:“我要是有这份儿能耐,我那俩孩子咋还这么没出息呢?是小乔自己想通了,决定好生过日子了,才把这个家给撑起来了。”
众人只当她是在给女儿长脸,嘴上笑笑,心中却并不相信。
罗大娘见众人不信,摆了摆手,哪天你们就知道了!
山脚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村子里好久没人盖房子,真是热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闹,有些年长的乡亲目睹过村长家建房,发现小乔做房子,比村长家还排场大,单单是那一里地的爆竹,就是村长那会儿没有的。
刘婶子吃味儿地跺了跺脚,那个王大娘是怎么搞的?不说上山把儿媳妇儿抓回家的么?怎么小乔还好生生地待在山上,买了地又开始建房呢?
“小乔真是厉害呀,儿子上了榜,女儿也得了奖,现在又建房子了!”一个村民羡慕地说。
另一人应声道:“就是说嘛,我从前就觉得小乔不简单,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你几时这么说过哟?”
“我说了,就在你家里门口!”
二人争执了起来。
刘婶子最讨厌听人讲乔薇的好话,就像是拿刀在割她的肉一样,难受死了!
她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回了自己家。
山上飘出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香气,乡亲们狠狠地吞了吞口水,这时候,他们忽然有些后悔,怎么没与小乔处好关系呢?不然现在上山帮忙的就是他们了嘛!听说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工钱赚,一天几十文呢!
乔薇确实给人算了工钱,大师傅一天两百文,小师傅是一天一百文,厨房帮忙的与小师傅一样,也是一天一百文。但厨房油水多,没做完的都能带回去,是以几人干得特别起劲。
“我娘喊你中午去我家吃饭。”课室里,景云对二狗子说。
二狗子早想去景云家玩了:“有啥好吃的?”
景云道:“红烧肉、羊肉粉丝汤、牛肉烧饼、酱猪蹄。”
所有小伙伴都咽下了嘴里的沫沫,有肉啊……好多好多肉……
二狗子开心地出了课室,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要去吃饭,因为他娘在山上帮忙,这几天,他都可以在景云家吃饭,简直太棒了!
老秀才也是要去的,领着几个熊孩子高高兴兴地上了山。
村口来了一位妇人,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裳,不寒酸也不贵气,她身上本有一股好闻的熏香,可惜被漫天的硫磺味压得密密实实。
她用帕子掩了掩鼻子,问身旁一个老婆婆道:“阿婆啊,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啥?”老婆婆耳背。
徐氏想说大声点,可是觉得没教养;想凑近老婆婆说,又嫌弃老婆婆一身穷酸味,皱了皱眉,转头问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小哥儿,向你打听个人成吗?”
徐大壮看向她:“打听谁?”
徐氏笑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姓乔的外乡人?”
徐大壮警惕地皱起了眉头:“你谁呀?”
徐氏温和一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是我儿子也参加了神童试,但是没有上榜,我听说你们村儿一个姓乔的外乡人考上了,所以想来请教一下经验。”
“那你去吧,她住山上。”徐大壮摇手指了指,“不过,你可能来得不是时候,她家正建房子呢,估计没空搭理你。”
徐氏微微一惊:“建房子?她不是外乡人吗?怎么能在你们村儿建房?”
“她把那块地皮买下了。”徐大壮说。
买下地皮?那得多少钱?
“让开让开让开!”几个赤膊大汉推着一辆板车凶悍地冲了过来,村民们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徐氏也踉跄着朝后退了好几步,板车贴着她的衣袖一划而过,吓得她险些以为自己要被撞倒,冷汗都冒了出来。
不过,就在板车与自己擦身而过的一霎,她看清了车上的东西,是一整车的青石,青石之上,卧着一块玉龙枕。
玉龙枕当然不是真正的枕头,而是一块质地通透的纯天然翡翠,被雕琢成类似枕头的形状,放在房中,有驱邪避邪、招财进宝之意。玉龙枕可不是随便一个工匠都能做的,有行规在,必须是四十年以上的老师傅才有资格开凿玉龙枕,而在开凿之前,会焚香煮酒,大致意思是需要引龙气入枕,望各方神灵庇佑。
这种说法在徐氏看来,多少有点商业的噱头在里边,人家又看不到玉龙枕的具体开凿过程,还不是任由商家一张嘴巴?但不可否认的是,玉龙枕在市面上的确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她早年想过给老爷买一个,打听了许久都没能买到,谁知啊,竟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遇见了!
瞧板车是去往山上,想来是给那个大乔氏了。
王妈妈不是说她很穷吗?玉龙枕可不是穷人买得起或者买得到的东西!
那丫头……莫非是背着她藏了私房钱?
沈氏那个贱人,肯定给她女儿留了后路!
……
青石被遇到了山上,乔薇一眼瞄见了最上方的大翡翠!
六爷瞧着她两眼放精光的样子,灿灿一笑:“玉龙枕,招财进宝、趋吉避凶,除了我六爷,就没人给你弄得到!怎么样?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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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一块翡翠,得值多少钱啊?
哪天日子过不下去了,拿去当铺,能当一间铺子回来吧?
乔薇一把将玉龙枕抱进了怀里,朝六爷挑眉道:“六爷!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六爷哈哈哈哈地笑了。
徐氏本想上山一探究竟,但见人多,临时打消了这一念头,回京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沈氏到底给乔薇藏了多少私房钱,那个沈氏出身药谷,生得那叫一个美呀,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使得一手好医术,不怪大哥见了她一次,便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将她娶进门来。
沈氏倒也争气,陪嫁了十万两白银,婚后更是以大哥的名义开了一间灵芝堂,她亲眼见到过沈氏行医,医术远在大哥之上,已经断了气的人都被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但千万别因她妙手仁心便以为她性格软弱,她过门只生下一个女儿,之后肚子便再也没有动静,有亲戚动了大哥的心思,往大哥房中塞人,她一个个打出去不说,还挑了十几个顶尖的美人胚子给那些亲戚送过去,把人家的家里搅得鸡犬不宁。
沈氏在世时,二房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她像一座巍峨不动的冰山,死死地压在他们头上。
索性她是个短命鬼,不然哪来二房眼下的风光?
乔薇之所以装作不认识王妈妈,不愿与乔家攀上关系,八成是担心恩伯府回来抢她娘给她留的私房钱吧?那些私房钱,恐怕远在沈氏的嫁妆之上——
一想到这里,徐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八十二章】深夜独处
六爷提供了大量的石材,都是以成本价卖给乔薇,价钱便宜了,数量上乔薇便不必紧着打算了,将堂屋全部铺上青石板,院子也准备铺一些,主要是防止下雨天泥泞太重,不便于行。
几位师傅都是这一行的老手,乔薇大致说了自己想要怎样的房子,大家就都明白了,做包工头的是一位姓郑的师傅,来自隔壁村,乔薇在说话的同时,他就在一旁把草图画出来了,不用尺子,那线条也直得让人惊叹。
乔薇看过后只想大声感慨一句:高手在民间哇!
五间正房、三间后罩房,前院、中院、后花园,完全符合乔薇的要求。
乔薇买地时是三分之一亩左右,到手了才发现村长悄悄给她多划了几十平米,这几十平米听起来可能不算什么,但把旁边的树再砍一砍,便是好大一块空地了。
“我建议你前院或者后院种些竹子。”郑师傅说。
乔薇点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嘛!
“听说你是做生意的?”郑师傅问。
乔薇笑了笑:“一点小买卖。”
郑师傅显然很欣赏她这种谦逊的性子,不像一些村妇,做了一点点事便可劲儿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能干、多厉害似的:“这块地,你想做点什么?”
乔薇事先不知会多出这么一块地,一时间也想不出它的用法,但就这么空着吧,又不甘心。
“郑师傅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她虚心求教,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在建筑这一块儿,自己确实是只菜鸟。
没人不喜欢被抬举,何况是这么能干体面的女人,郑师傅的神色又愉悦了几分:“我觉得你可以做个大点的仓库,将来你生意做大了,需要囤货就不必担心没地方了。”
一语道醒梦中人,她生意越做越大,虽然卖得快,但她做得也快,的确很需要一个大点的仓库。
“那就按郑师傅说的办!”这男人眼光真好,屈居在村子里做师傅,真是委屈他了,乔薇想了想,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郑师傅如此有才干,就没想过去城里发展吗?”
郑师傅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沧桑的笑:“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什么比得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
乔薇想起自己的两个小包子,十分感同身受,她前世可以为了赚钱跑去任何一个城市,如今却是不能了,她有两个需要她、她也需要的小萌宝,一天不见都能把她想死,她才不会为了身外之物,狠心与他们异地相隔。
“你这个池子……是要做什么用的?”郑师傅问。
乔薇有点儿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想建了游泳,在现代,穿着泳衣去泳池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可在古代,怕是不被大众接受。犹豫了一会儿,她笑道:“等夏天到了,我想教两个孩子凫水。”
郑师傅道:“要凫水,山下就有,还不少呢,你们村儿我就见过两个塘、一条河。”
哪里用得着下山?山上就有。乔薇笑道:“下山太麻烦了。”
郑师傅皱眉:“你在这儿就不麻烦吗?你的水打哪儿来?你可别告诉我,你要用桶子一桶一桶地提。”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不会的,郑师傅,山中有泉水,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引过来就是了。”
“你要挖渠?”
“可以这么说吧。”
郑师傅是无法理解这种烧钱的享受的,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呐,真是会折腾。
郑师傅给每人分配了任务,前两天主要是推掉以前的房子,打上地基,再在一旁搭建几个临时住宿与开火的小窝棚,到第三天才会开始正式建房。
乔薇留六爷吃饭,六爷摆手:“不了,我京城还有事儿?”
“可是……与胤王的事?”乔薇试探地问。
六爷点头:“与他谈了这么久,是时候给他答复了。”
六爷与胤王的关系,多少被乔薇撞破了些,也不必费尽心思遮掩了。
乔薇虽不知二人私底下谈论的究竟是什么事,但想来是桩大买卖,否则胤王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屈尊降贵,六爷也不会考虑这么久。
“六爷,看在你送我玉龙枕的份儿上,我有句忠告回赠六爷。”
“你说。”
乔薇神色凝重道:“胤王此人,心思暗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六爷请考虑好,到底要不要与这种恶人合作。”
六爷先是怔了怔,随机哈哈一笑:“他是恶人,那六爷岂不更是一个更大的恶人了?当初爷可是差点把你抓去当‘压寨夫人’了!”
乔薇正色道:“那怎么一样?您坏是坏是在明面儿上,他坏是坏在肚子里。您看上去是个大混球,但您对裘管事行事包容,对太夫人孝顺有加,哪里像他表面道貌岸然,谦谦君子一个,背地里,却不知多阴毒没下限。您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在干什么吗?他摆着百人仪仗,招摇过市,他的护卫像一条猎犬在大街上疯狂撕咬,一个孩子险些被那护卫的马踩死,他作为主人,非但不惩罚自己护卫,反而丢了一锭金子,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那孩子……一个对孩子都没有丝毫同情心的人,六爷还指望他有一丝良知吗?南山书院那次,想必六爷已经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六爷千万三思而后行。”
胤王啊胤王,谁让你得罪我?就别怪我给六爷上眼药了!
……
胤王府
胤王让厨子备上了最精良的酒菜,连六爷最爱吃的臭豆腐也从容记买来了,买的是未油炸过的,调料单独包了一包,只等六爷入府,他便让厨子将臭豆腐丢下油锅。
他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一刻钟。
他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做成这一桩卖卖,他就能多出几十万两的进项了。
他贵为皇族,虽吃穿不愁,但谁会嫌弃钱多?更别说朝中上下打点都需要不少银子。
“王爷!”刘太监执着拂尘走了进来。
“六爷到了吗?”胤王语气轻快地问。
刘太监苦恼地说道:“王爷,六爷差人来报,福建那边突发急事,他已经离京了,说是对不住王爷,这桩生意大概要等他回来再谈,只是具体几时回,他自己也说不准。”
傻子都听得出来六爷是在拒绝胤王。
可明明上次都谈得好好儿的,这几日他像不要钱似的往陆府送礼,六爷全都欣然接受,这不是要与合作的意思是什么?
“他为什么临时变卦?”胤王捏紧了拳头,被人拒绝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人放了鸽子。
刘太监哭丧着脸道:“奴才也纳闷儿呢,您都那么放下身段去讨好他了,他也好像对您十分满意,怎么说走就走了?”
胤王摸上了左手的玉扳指:“他这几天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刘太监想了想:“特别的地方?砖窑厂,陆宅……对了!他去过犀牛村两次,一次是感谢那小村姑救了她娘,另一次似乎是那小村姑建房,他去凑热闹。”
乔薇给太夫人“接受”的事,胤王已经知道了,只是他不清楚个中细节,只以为乔薇是给太夫人开了什么药,让太夫人把“多年怀而不生”的病给治好了。
大乔氏不懂医术,胤王越发坚信对方不是恩伯府的乔薇。
“王爷!不会是那村姑乱嚼舌根子了吧?哎哟喂,几十万就这么没了!那黑心的小娘们儿,我当初就该一巴掌拍死她!”刘太监肉痛地眼泪直冒。
胤王的眸光冷了下来,那个女人,像是专程来克他似的,他与六爷约了三次,三次都被她搅黄了,一次在酒楼,一次在砖窑厂,一次就是现在!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完全不知自己给某人搅黄了几十万的乔薇正趴在床头数银子,一块碧绿碧绿的玉龙枕就躺在她身旁,烛光微暗,它却好似会发光一般,通体都萦绕着一种莹然的翠色。
“一两、二两、三两……”
乔薇一粒一粒地数着。
罗大娘打了帘子进来:“还没睡呢。”
山上的房子被推了,乔薇便带孩子搬进了罗大娘家,住罗永年的屋子,每晚由罗永志住山上的窝棚,看紧那一堆东西。
乔薇坐起来,心情大好地说道:“干娘,我还剩好多银子!”
“咋还剩呢?”罗大娘坐下,给两个孩子拉了拉被单,如今天气热了,孩子们火气旺,盖实了都出汗。
乔薇指了指床上的银子:“您看,剩十好几两呢!”
“不是说银子很紧,都用不到吗?”罗大娘纳闷。
乔薇笑道:“若是按之前的价,肯定是不够花了,不过六爷给我的是供货价,又白送了好些石材,一下就替我省出这么多了!”
乔薇与六爷之间的“一把辛酸泪”罗大娘是不知情的,只单纯地以为六爷是个大好人,而乔薇治愈了这大好人的娘:“六爷真是个良善之人。”
乔薇这幸亏是没喝茶,不然一定全喷了,那个大胖子与良善根本扯不上关系的好么?他后院儿一大堆从外头强抢来的良家妇女,不是自己阴差阳错救了他娘,他恐怕也不会与自己“好”成这样。
“不过也是你厉害,你咋就会治病呢?”罗大娘与有荣焉地说。
乔薇心里也有点儿小得意,是啊,她咋就会治病呢?她咋就这么厉害呢?嚯嚯嚯嚯……
……
原本是打算边建房子边赚,等房子建得差不多时,家具钱也攒够了,但眼下“省”出了十几两,可以提前定制家具了。
孩子们的房间也需要家具,喜欢什么的,乔薇希望他们自己先挑一挑。
翌日清早,吃过早饭,乔薇带孩子们去了老秀才家:“老先生,你们今天放假吗?”
“不放啊!”老秀才道。
“这样啊。”乔薇顿了顿,微微一笑,“那我给他们请个假成吗?我想带他们到镇上买点东西。”为买东西翘课,乔薇觉得自己也是够了,但这实在不能怪她,私塾的课几乎是全年无休,不请假出不了门。
“好的好的,去吧,好好玩。”老秀才答应得十分爽快。
乔薇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二狗子与弟弟提着竹简蹦过来:“先生早!”
老秀才严肃脸:“今天放假,都回吧!”
二狗子:“……”
刚刚明明听见你和景云娘说不放假的……
晨光初开,天际一抹云霞,将幽蓝的天空染出了几分迤逦。
自从做了容记的小东家后,乔薇便没自己在家制作点心了,而是将烹饪之法教给了容记的厨子,让他们在客人的消费达到一定数额时免费赠送一些,因点心成本降低了,倒也不是送不起,而且因为这一营销手段,店子里的回头客又多了不少。
她虽少了每日的进项,却多了年终的分红,其实是稳赚不赔的。
“今天不送货呀!”栓子爹看到乔薇,笑着打了招呼。
乔薇笑了笑,说道:“这两天都不送。”
栓子爹就道:“要不就坐牛车吧?今儿几个乡亲都是坐牛车的。”
“好。”反正不赶时间,慢慢地晃悠到镇上,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也不错。
景云自己爬上了牛车,望舒也想爬,但她的小胖腿儿抡啊抡,就是爬不上去,这滑稽的样子,把一车人都逗笑了。
张家婶子伸手拉了一把,望舒总算上了牛车,长长呼出一口气,对张家婶子道:“多谢张奶奶!”
张家婶子开心一笑:“小嘴儿真甜!”
之后,乔薇也上了马车。
如今这一家三口可是村子里的大红人,大家都想和他们一起坐,张家婶子因拉了望舒一把,望舒便一屁股坐到了她身侧,乔薇挨着望舒,景云挨着乔薇,就这样坐好了。
曾经对娘仨躲避不及,眼下却因同乘一车而感到荣幸,人心也是够善变的。
牛车临走动时,刘婶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哎,等等我,等等我!”
栓子爹就道:“刘嫂子也去镇上呢!”
刘婶子挺直了腰杆儿:“什么镇上?我是去京城!”
小乡村里去一趟镇上都是稀罕事,上京就更了不得了,刘婶子以为众人多少会羡慕地问问她上京干嘛,可令她失望的是,根本就没人理她。
反倒是何家媳妇儿问了乔薇一句:“小乔啊,你们是要上哪儿?”
乔薇和气地说道:“去镇上买点东西。”
“是不是买家具啊?”张家婶子问。
乔薇点点头。
完全被无视的刘婶子黑着脸上了牛车,她是村长的亲戚,平日里大家围着她,现在却被一个外来寡妇抢了风头,其实被抢许久了,只是她内心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她坐在乔薇对面、何家媳妇儿旁边。
何家媳妇儿往另一边挪了挪,有些想与她拉开距离的样子,倒不是何家媳妇儿嫌弃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挤着她罢了。
她却以为何家媳妇儿是上赶着巴结乔薇才故意与她划清界限,当即不屑地嗤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个逃跑的媳妇儿吗?也不知被谁搞大了肚子,婆家都不敢回。”
众人起先都没明白过来她骂的是谁,一直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景云与望舒身上转了两圈,众人才会过意来,她指的逃跑媳妇儿是乔薇。
这话真是诛心啊,不仅骂小乔是个荡妇,还连俩孩子都捎上了,只差没明着说景云与望舒是野种。
乔薇的目光瞬间冰冷了起来:“刘翠花!你说什么?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让人说啊?”刘翠花就喜欢她发怒的样子,凭啥自己过得这么糟糕,她却风流快活?她合该像所有穷苦媳妇儿一样,在家被恶婆婆呼来喝去,被小姑子使来唤去,有一堆干不完的农活,还有一堆洗不完的衣裳,不能吃好吃的,不能穿好穿的,不能四处游玩,不能自己当家做主……这才是她有的日子,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叫所有人都羡慕她!
乔薇一瞧刘婶子那蔫酸的样子便知她眼红病又犯了,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倒是有胆子听,但你有胆子继续说吗?”
她在背后嚼她舌根子就算了,不捅到她这儿讨嫌她也懒得理她,但今天她居然当着她孩子的面讲出这种不堪入耳的话,叫孩子心里怎么想?
她最讨厌的就是男人打架将女人扯进去,女人闹事将小孩搭进去,这简直比人渣还可恶。
刘婶子被乔薇的目光吓得心肝儿颤了颤,但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能叫人看了她笑话儿:“怎么?你婆婆没去找你啊?八成是发现你俩孩子不是她亲孙子,所以不要你了吧?大家伙儿看看啊,这个人是有婆家、有丈夫的,但是她背着她丈夫偷人、生下孽种,连婆家都不敢回了!这种人,就活该被浸猪——”
砰!
笼字未说完,刘婶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领子,重重地摔在了车板上!
她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摔碎了,疼得两眼冒金星。
乔薇掐住她喉咙,声若寒潭道:“你再满嘴喷粪,我就真的把你丢进粪池,让你吃个够!”
刘婶子被掐得喘不过气,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又恨又惊恐地瞪大眼:“你……你不要……太……过分……”
乔薇冷声道:“我就过分怎么了?有本事你还手啊,没本事就给我夹子尾巴做人,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就敢来我面前耍威风!当初是给你的教训太轻,让你以为我怕了你是不是?”
“我……我是村长的……”
乔薇冷笑:“你是村长姐姐还是村长妹妹?都快出五服的亲戚了,还指望村长替你出头呢?你脸怎么这么大?”
村长都快烦死刘翠花了好么?不然当初也不会借着偷窃小白一事,把答应给刘翠花的荒田收回,刘翠花真以为村长是在赔偿她的损失吗?快别天真了,她一个外乡人,值得村长赔?村长是在给刘翠花敲警钟,叫她以后别再打着村长亲戚的名义四处耍横。
可惜刘翠花蠢到了骨子里,死活看不出村长的用意,还把这笔账算到了她的头上。
她可真是冤枉!
刘婶子求救地看向何家媳妇儿与张家婶子,可惜她人品这么差,人家压根儿不想理她,都觉得她嘴贱活该被打。
栓子爹也当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闷头赶着牛车。
乔薇抓起刘婶子,嘭的一声丢下了牛车!
刘婶子摔得满嘴啃泥:“我的东西!”
乔薇拿起她包袱,扔了下去:“栓子爹,她的车钱我给了。”
“诶。”栓子爹应下。
张家婶子宽慰道:“小乔你别生气,她是这样的,嘴里吐不出好话来,她当初四处与人说我偷了她家东西,我去都没去她家!”
何家媳妇儿也道:“她自个儿才喜欢顺东西呢,去年从我地里顺了好几个玉米,我是没好意思说她!”
张家婶子笑道:“是啊,她人有问题,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好,我们都是相信你的。”
相信她什么?相信她孩子不是孽种,还是相信她不是从某个婆家逃出来的?老实说,她自己都没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个丈夫与婆婆,她只从罗大娘口中得知“她”是被家人赶出来的,这个家人是自己母家人,还是婆家人,不得而知。
乔薇到了镇上,发现人流量比以往多了一些,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
“夫人!”陈大刀扛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威风凛凛地走了过来。
“大刀叔叔!”望舒甜甜地打了招呼。
景云性子闷,不熟的人不爱叫,陈大刀俨然被他划入了不熟的行列。
陈大刀笑嘻嘻地在俩小萌宝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今儿怎么上街了?”
望舒笑容可掬道:“娘带我们买东西!”
“还做打家劫舍的生意呢?”乔薇调侃。
陈大刀拍拍胸脯:“哪儿能啊?我已经从良了!是商行请我们青龙帮维护这一块儿的治安,防点小偷强盗什么的。”
说来说去还是收保护费,但是被合法了,这也不错。
乔薇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欣赏:“好好干,大刀。”
陈大刀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兄弟说东边有情况,我先去了,回头请夫人喝茶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乔薇满面黑线:大刀,那是南边……
乔薇带孩子们到卖家具的铺子转了转,大致了解了一下价格,发现比想象中的要贵上一些,不是说古代木材多,可以随便砍伐,所以不会太贵的么?可一个大木床就得七八两银子!一个衣柜二两、一个梳妆台二两,八仙桌一两十钱……
她一间屋子买完,十五两就花出去了,可小家伙们的完全没着落呢!
“老板你这东西未免太贵了。”
老板解释道:“姑娘,这些全都是上等的紫檀木啊,工匠师傅也都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这个价已经是很划算的了,我是看你带两个孩子,都没与你喊价。”
说的比唱的好听,不喊价你赚什么?
“有喜欢的吗?”乔薇摸摸二人的脑袋。
景云懂事地摇头。
望舒见哥哥摇头,她也摇头,其实她好喜欢那个大床呢,大大的,亮亮的,可以在上头蹦来蹦去。
乔薇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从进门开始,一双眼睛就长在那张床上了:“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更好的大床好不好?要是没有,娘就回来把这个买了。”
望舒开心地点点头:“嗯!”
乔薇带着孩子们去了别的家具铺子,价格基本上与第一家一样,看来,市场价是如此了,若实在要配齐家具,十五两并非真的不够,只需降低一下档次,用回原先的水准就行了,只不过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哪儿有越买越差的道理?
望舒每到一家店,都会死盯着人家的床不放,那副两眼放绿光的样子,活像老虎见了兔子。
乔薇忍俊不禁地摸摸她小脑袋:“娘答应你,一定给你买个又大又好的床!”
几家店铺转悠下来,乔薇没遇上价钱与式样都合适的,她对木材不太了解,人家说是紫檀木、黄梨木,她也不知真假,还是找个懂行的人问问比较妥当。
下午,乔薇带孩子们去布庄订做了四套夏季穿的衣裳,又去集贸市场买了些菜,回去是雇的车行的马车,到村子时已是暮色四合。
她先上山看了看房子的进度,原先的小土房子已经被完全推掉了,周围搭起来的窝棚中散发出好闻的肉香,是罗大娘与二狗子娘、赵大娘给师傅们做饭。
她把买来的猪肉与鱼拧进“厨房”。
罗大娘就道:“买这么好的菜做什么?第一天吃好就够了,哪儿能天天大鱼大肉?”
多糟蹋钱!
乔薇微微一笑,道:“大家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我还指望下个月就能收房子呢。”
罗大娘笑她:“没这么快!你房子大,少说两个月,要是下雨啊,得三个月!”
“这么久?”她记得小时候建房子挺快的呀,好像一夜之间就拔地而起了!
罗大娘指了指正在伐木的工匠:“你木材用的多,啥都是现做现打的!还要挖池子,你当池子那么好挖呢!”
乔薇点头:“三个月就三个月,慢工出细活儿!”
晚饭是在山上吃的,天黑之后,众人都下了山,只留罗永志在山上守夜。
乔薇在屋子里洗了澡,换衣服时发现自己簪子不见了,是冥修送的黄玉梅花簪,她在罗家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一无所获,想着是不是先前落在山上了,决定上山找找。
小白背着灯笼,与乔薇一块儿上了山。
山中夜色极美,月亮如银盘高高地挂在墨蓝的天幕上,繁星闪烁,青山如黛,一片宁静与祥和。
小白一路小跑地上了山,说来也怪,这家伙来时是一只幼貂,如今都好几个月了,还是一只幼貂。
山上有些狼藉,罗永志的呼噜声在静谧的夜色听得格外清晰,乔薇不欲吵醒他,与小白分头去找。
突然,一道黑影从身后笼罩将她笼罩,望着投射在地上的暗影,她悄悄拔出了袖子里的匕首。
“又想杀人?”
姬冥修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低沉的语调,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好听得能让人耳朵怀孕。
乔薇心口一跳,神色茫然地转过身来:“怎么是你?大半夜的,不在京城待着,跑来我家做什么?”
姬冥修没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放眼望了望:“你建房子呢?”
乔薇嗯了一声:“刚开始建。”
姬冥修望着新打的地基:“看见了。”指了指不远处围起来的栅栏,“那是要做什么的?”
“挖个池子。”
“鱼池?”
“泳池!”
“啊,泳池。”姬冥修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乔薇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心虚,这可奇怪了,自己挖的池子,怎么被他一问,反而心虚起来?好像是一件多么不可对他描述的事似的。
“你来做什么?”乔薇赶紧岔开话题。
姬冥修的目光从某未来的泳池上收回:“某人掉了东西,我拾金不昧,来物归原主。”说着,摊开掌心,露出了那支完好无损的黄玉梅花簪,“刚来就捡到了,还以为是你故意丢的呢。”
“才没有。”乔薇伸手去拿。
他却将手臂轻轻一抬,避过了乔薇的手。
乔薇再伸手,他再抬高。
乔薇蹦了蹦,可他人高臂长,怎么蹦都还是够不到!
这家伙!
乔薇气鼓鼓地看着他。
他勾起唇瓣,轻轻一笑,眉间的笑意,让夜色都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