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农耕
一过十五,老秀才的私塾便开学了,兄妹二人挎上乔薇亲手缝制的书包,开开心心地下了山。
比起最初只是觉得骂起人来比较方便的学习初衷,景云如今可是有了具体而又远大的目标:他要考状元、当大官、带着娘亲走上白富美的人生巅峰!
私塾的名声打出去了,又多了好些十里八乡的孩子,将小课室挤得满满的,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五岁——景云与望舒。
没错,过了一年,他们就长一岁了!
老秀才将二人安排在课室第一排正中央的位子,方便他照顾,比如在望舒睡大觉的时候擦擦口水什么的。
都是一群熊孩子,难免会有摩擦,一不留神打起来也不是不可能,但二人有个威猛彪悍的小保镖,是以,不担心会被欺负。
小白天天跟着小包子上课,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东西,十以内的加减法全都会了,比望舒还厉害哟!
一连数日大太阳,田间的雪全都化干净了,乔薇准备把那片盐碱地翻一翻,等气温再高上一些便开始播种。
把孩子们送入私塾后,乔薇带着猎获的一只野鸡,去了镇上。
那些野兔、野鸡似乎学聪明了,不再往她笼子里傻钻了,她猎了几天也只猎到这么一只,看来,得把笼子挪个地方儿了。
她坐的是栓子爹的马车,自从给被王大娘判了“死刑”的翠云成功接生后,村子里的人没像之前那样躲着她了,栓子爹笑呵呵地把她请上马车,为表歉意,还少了她五文钱。
乔薇先到集贸市场把野鸡卖了,翻过年,物价上涨,以往只卖八十文的野鸡,这次却卖了一百文。
乔薇用这些钱给孩子们买了点新鲜的羊肉与鲫鱼,之后,去了铁铺,选了些耕地的农具——锄头、锹、铲子、曲辕犁、耙、耱(mo)等。
犁要配着牛来使,乔薇没有水牛,不过栓子爹有,她可以向他租借。
接下来就是人力,十亩地可是一项不小的工程,凭她自己是耕不来的。
“夫人!你在这儿啊!”陈大刀笑眯眯地扛着一把大刀走了过来,当上青龙帮帮主后,他比从前神气多了!
乔薇睨了一眼他手里的大刀:“你就扛着这东西招摇过市?”
陈大刀忙把刀收起来,放在了背后,讪笑道:“夫人您怎么上铁铺了?买啥呀?”
乔薇道:“农具。”
陈大刀张大嘴:“夫人要种田吗?”
为啥傍上丞相大人了,还要过这种苦日子?
啊,他知道了!
是为了丞相大人!
那什么恩伯府千金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逍遥自在,他们夫人却在田间辛勤地劳作,独自拉扯两个孩子,是他,他也会更疼夫人的!
没有比这更让男人更心软的法子了!
夫人真聪明!手段真高明!
种种种,这田必须种!
不得不说,陈大刀的脑补功能太强大了。
陈大刀把吴大金留下的马车(现在是他的“私家车”了)赶到铁铺,将乔薇的农具统统搬上去:“夫人!你几时耕地?我带弟兄们过去!”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乔薇莞尔:“明天。”
翌日,一群浩浩荡荡的黑帮,凶神恶煞地进了犀牛村,为首的是一辆黑色马车,弟兄们斗志昂扬地跟在身后,那通身的杀气,把村子里的狗都吓尿了!
村民们一手抓孩子,一手抓椅子,唰唰唰地进了屋!
随后,趴在门板上,眼睛对准门缝儿,悄悄打量着一伙人的动静。
村民看到他们杀气腾腾地去了东村的那块荒地,看到他们杀气腾腾地包围了小乔,小乔一定是被吓到了,拔腿就跑!
那群人呼啦啦地跟上!
追着小乔跑了跑……
糟糕!
就要追上了!
“走开——你们这群畜生——”
罗大娘举着镰刀,同样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了,一刀挥向人群!
人群唰的一下散开!
罗大娘连人带刀扑进田里,摔了个满嘴啃泥。
其中一个壮汉擒住了她,将她手反剪与身后。
乔薇停住脚步,朝这边望来,待看清是罗大娘后,眸光一顿:“虎子,住手!”
虎子松开了罗大娘。
乔薇走过来,疑惑地问道:“您怎么来了?”
原来,豁出去也不是那么难的事,这不,眼一闭一睁,就冲出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罗大娘狼狈地坐在田里,狼狈地望向乔薇:“你……你没事呀?我还以为他们……他们……”
言罢,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悻悻地低下了头。
乔薇笑了:“我没事,这些是大刀带过来的弟兄,帮我耕地的。大刀您见过吧?我上京城那天,让他给您送了信。”
陈大刀笑嘻嘻地凑上前:“大娘,您还记得我吗?”
罗大娘惊讶:“我记得我记得!”眸光一扫,害怕地说道:“你有这么多弟兄呢……”
那晚,他一人冒雪而来,满身狼狈,瞧不出半分风光,罗大娘便以为他是个不起眼的人物,哪晓得——
陈大刀得意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巴掌拍上虎子的脑袋:“长没长眼睛呢?这是夫人的干娘!想剁手是不是啊?”
虎子嘀咕:“我又不知道……”
“那你刚刚跑啥呀?”罗大娘问乔薇。
乔薇就道:“我把农具放那边了,正要带他们去拿呢!”说罢,她指了指对面的农具。
罗大娘大囧,恨不得一锄头把自己闷晕。幸亏没砍伤人,否则,就罪过了。
虚惊一场,双方很快“冰释前嫌”,开始了乔薇的农耕大计。
乔薇通过栓子爹租了四头牛与三个犁(她自己有个犁),其中一头牛是栓子爹自己的,另外三头是本村与隔壁村的,乔薇给他两百文一头牛,时效一天,至于他与别人谈多少价,就看他自己了。
工具的先进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决定了效率的高低,曲辕犁是唐后期的犁种,比汉朝的直辕犁先进、效率高、转头更灵活,但比起现代犁铧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四头牛一天耕完十亩地,是比较乐观的打算。
犁、耙、耱,旱耕三步曲。
先用犁把土大块地翻开,再用耙将土块弄碎,最后用耱将碎土耱平,
犁与耱得配着牛使,算是技术活,并非人人都会,栓子爹自告奋勇地承包了一个犁。
乔薇看向陈大刀,陈大刀挠头:“我不会……”
虎子:“我来吧,我犁过!”
还差俩。
罗大娘不会犁地,回屋把在逗小宝宝的大儿子叫了过来,小儿子与丈夫都外出做工了,还得找一个。
她找上了翠云爹。
女儿与外孙的命是乔薇给救回来的,翠云爹二话不说地答应了。
【第五十四章】烤全羊
众人拾柴火焰高,何况青龙帮又是一群身强体壮的练家子,一个顶俩,干起农活来,没有不得心应手的。
原先还躲在屋里,准备观摩一场复仇大戏的村民全都傻了眼。
说好的打架呢?
说好的捏成肉饼呢?
怎么一个个儿全都下地干活儿去了?
还干得无比起劲!
可不得起劲吗?陈大刀扛着一把大刀在田间巡逻,谁要是偷懒,他就一刀子闷过去!众人碍于帮主的淫威,真是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当然这是表象,他们内心其实是有些看不上这种行径的,他们都是农村的苦孩子,就是不想种田才加入青龙帮,他们的手是用来“打家劫舍”的,不是用来翻地的。
只不过老大发了话,他们能说什么?
老大的命是人家从吴大金手里救下的,青龙帮也是她送给老大的,他们可不认为甩手走人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很奇怪呀,她为什么要对老大这么好呢?不对,应该说,老大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老大就是为了她才偷了吴大金的马车的。
该不会……她是老大的相好吧?
一直没见过她男人,她应该是没有男人的,不然种田这种活儿,怎不见她男人来呀?
众人相互给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干起活儿来更卖力了。
陈大刀:突然感觉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半天,十亩地便耕了过半,照这个进度,下午就能完工。
乡亲们眼红的呀,肚子里都能往外倒酸水儿了。
与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嘛!没人找小乔的麻烦!不仅如此,人家还专程到村儿里来替小乔耕地!瞧人家壮的,个个都跟牛犊似的,要是也能到他们地里帮帮忙就好了,他们的田肯定不愁种不来了!
但人家怎么可能帮忙呢?要是他们没得罪小乔倒也罢了,偏偏前段日子像躲瘟神似的躲着小乔,怎么好意思开口?
众人渐渐从屋里走了出来,望着东村那块荒地,羡慕得口水横流。
二狗子娘叹道:“我该听二狗子的啊,二狗子老与我说小乔是好人,又能干……”
徐大壮挺着胸脯道:“我也和你说了吧!那老虎真是她自己猎的!她本事大着呢!”
二狗子娘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没躲她似的。”
徐大壮不吭声了……
刘婶子嗑了一粒瓜子儿,不屑道:“羡慕什么呀,羡慕得来吗你们?你们是有人家那张脸呀,还是有人家那小身板儿啊?那么多男人,亏她吃得消!”
二狗子娘皱眉瞪向了她:“哎刘婶,我说你这嘴巴里能不能吐出两句好话?小乔是那种人吗?你当初冤枉她和徐大壮,你冤枉对了吗?”
“就是!”徐大壮道。
刘婶子噎住,几乎找不出反驳的话。
二狗子娘讥笑:“不就是人家得了你的地吗?有本事你当初别偷人家狗哇!”
刘婶子暴怒:“你欠打是不是?”
二狗子娘到底是有些畏惧她的,哼了一声,回屋了。
乡亲们也觉得刘婶子好没意思,当初是她把人家的狗给“绑架”了,还把所有人当了傻子,村长没收她的地赔给小乔,根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见众人完全不搭理自己,她叉腰,泼妇一般地吼道:“了不起呀?一块荒地,几辈人都种不出东西!我就不信她能种出朵花儿来!”
众人虽讨厌刘婶子,却也不得不赞同刘婶子的话,那块荒地连老秀才都没辙,小乔当真能创造奇迹吗?
赶在日落西山之前,众人把田耕完了。
相较于乡亲们的担忧,劳作的弟兄们显得淡定许多,反正田又不是他们的,种不种得出东西,与他们何干?
罗大娘倒是悄悄地问了乔薇,乔薇没把话说满,只道等夏秋便能知晓答案了。
众人在田间劳作时,乔薇在一旁的空地上烤了一只烤全羊、两只野兔、两只鸡,还炖了一大锅黄豆牛尾汤。
中午赶着劳作,只吃了馒头填肚子,眼下活儿都干完了,乔薇可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回去。
羊与牛尾、黄豆、鸡是她昨日买完农具后又去集贸市场买的,野兔是她猎的,昨晚进山,她把笼子换了个地方儿,果真又有笨兔子着了道。
她本想着在家做饭,但她住山上,太远了;罗大娘家倒是近,可家里有个刚出生的孩子,与坐月子的翠云,一群大男人进进出出也不方便。
最后一寻思,只得选在郊外。
而郊外的烹饪,最便(bian)宜莫过于烧烤了。
主食是罗大娘从家中煮的老面馒头,足足一百个,保管吃够!
乔薇先盛了一碗黄豆牛尾汤出来,让罗永志端回去给翠云。
“哎呀呀!什么东西这么香?有没有我的份儿啊?”
老秀才笑盈盈地牵着景云与望舒走来,他不会承认,他是闻到香气,想过来蹭顿饭,才故意送孩子们放学的。
两个孩子很快扑进了乔薇怀里,望舒兴奋极了,好香好香的味道,好多好多的人!他们田里,几时这么热闹啦?
乔薇招呼老秀才坐下,盛了一碗汤给他,他光是闻香气便已经口水横流,待喝了一口之后,那滋味美的……简直让他怀疑自己大半辈子的饭都白吃了!
牛尾与黄豆足足炖了一下午,两种味道完美地交缠在一起,牛尾嫩得入口即化,又浓又香却半点不腻。
青龙帮的弟兄们全都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好喝吗?”乔薇问坐在田埂上的小包子。
二人点头如捣蒜!
望舒脆生生地道:“我现在最喜欢的不是羊肉粉丝汤,是黄豆牛尾汤了!”
乔薇会心一笑:“喜欢吃,娘再给你们做。”
二人:“嗯!”
很快,烤全羊也好了。
乔薇给每人都切了些,她刀工极好,每次切下来的重量几乎完全一样。
这要是切人……
众人打了个激灵!
羊肉烤得很入味儿,油抹得足,调料却洒得不多,把羊肉的肥油烤了出来,嘶嘶地响,却也保留了羊肉本身的鲜味儿,更重要的是,嫩!
皮儿是酥的,一口咬下去,汁儿在嘴里爆开,那销魂的味道,让人恨不得把舌头给一并吞下去!
“嫂子手艺太好了!”虎子要哭了,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香的肉!
陈大刀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怎么说话的?是夫人!”
“哦。”虎子幽怨地瞪了那群乱猜的弟兄们一眼,众人装作没看见,暗暗庆幸地撇过了脸。
陈大刀刚才那一拍,手上的油全粘在了虎子头上,虎子头上全是汗,也同样粘在了陈大刀的手上。陈大刀嫌弃地在虎子衣服上一擦,擦完才发现更脏了——
全是泥!
泥……也阻挡不了本帮主对美食的热情!
烤全羊几乎是与野兔野鸡同时吃完的,这群饿狼,吃到最后,连骨头都抢来啃了!
景云与望舒吃得慢,盘子里还有一些,众人两眼放绿光地盯着他们的盘子。
小雪貂凶悍地跳了出来!
小爷的肉!不许抢!
众人其实已经饱了,只是烤肉实在太好吃,他们好想把肚子撑破。
乔薇把拌好的凉菜摆出来,一共有三样:凉拌莴苣花生、凉拌土豆丝与……
“这是啥?”陈大刀指着一碗又白又绿的东西,问。
“皮蛋拌豆腐。”
“啥蛋?”
乔薇轻声一笑道:“皮蛋,也叫松花蛋,我自己腌的,尝尝吧。”
“看着怪恶心。”陈大刀拿起勺子,吃了一坨,眼睛一亮!
虎子凑过来问:“大哥,好吃吗?”
“好……”陈大刀眼神一闪,一脸痛苦道:“难吃!看着就恶心,你觉得能好吃到哪儿去?”
“我想也是。”虎子撇撇嘴儿,表示自己不吃了。
陈大刀心里乐开了花,终于可以吃独食啦!
【第五十五章】夜袭(二更)
一顿饭吃到夜幕降临,连绵起伏的山脉在田野尽头,渐渐地湮入夜色里。
篝火熊熊燃烧着,火光映在众人脸上,令笑容也多了几分暖意。
陈大刀最终没能吃成独食。
“既然难吃,你就别吃了。”乔薇拿走了盘子。
陈大刀欲哭无泪,我容易么我?为吃个东西连谎都撒上了,结果却被没收了?!
更可悲的是,当众人尝到了皮蛋的美味后,陈大刀的小心机再也藏不住了。
吃独食的帮主,太不可爱了!
吃过饭,乔薇给众人结工钱,陈大刀当即表示不要,开什么玩笑?他带弟兄们来给夫人排忧解难,还收钱?太不仗义了吧!
“你不收,下次再有农活儿我就不通知你了。”她坑人也是看对象的,活该被坑的,她绝不心慈手软,但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再坑下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陈大刀怕乔薇真的再不叫他们,那样他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他最终把钱收下了,不过没要那么多,乔薇给的是一人三百文,他只收了两百文。
有钱赚,又有这么可口的美食,众人已经忘记他们是带着一种怎样的不得已的心情来到这边的,只盼望施肥播种的那天,能到得早些,再早些。
众人开开心心地上了路,罗大娘与老秀才帮着乔薇把满地残垣收拾干净。
若说先前,乔薇还不大想原谅罗大娘,那么今日,在罗大娘冲出来砍人的那一瞬,所有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乔薇把刷干净的簸箕递给她:“今天,多谢您了。”
罗大娘颤抖着手接过:“小薇,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指望你一下子就原谅我,不过你放心,我以后……”
乔薇打断她的话:“工具就先放干娘那儿吧,我就不带回山上了。”
罗大娘微微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乔薇。
乔薇弯了弯唇角:“干娘不同意吗?”
罗大娘点头如捣蒜:“同意,同意!当然同意!”
小薇叫她干娘了,小薇原谅她了!
老秀才暗暗点头,这才对嘛,一家人,磕磕碰碰难免的,说开就没事了,小姐在外不容易,多家人照顾她也是好的!
乔薇带孩子们回了山上。
干了一天农活,乔薇简直累得不想动了。
景云望舒虽然没干农活,但与一大帮叔叔斗智斗勇抢肉吃也是很累的,等乔薇从厨房烧了水回来,俩孩子与小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夜,母子三人都睡得很沉,丝毫没意识到死神的脚步正一点一点朝他们逼近。
漆黑的山林内,伸手不见五指,两名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前行着,俩人的身形都十分魁梧,但其中一人的眼神格外冰冷,浑身都冒着杀气。
走了一会儿,眼神冰冷的黑衣人开了口:“吴大金,你确定没走错?”
吴大金小声道:“我打听了好久才确定下来,不会有错的。”
黑衣人不屑道:“对付一个女人,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吗?我冲上去,一刀杀了她就完了!”
吴大金皱眉:“她可不是普通女人!青龙帮的弟兄与她打了好几回交道,每次都输在她手上了!”
黑衣人冷笑:“吴大金,你该不会是不想承认自己逊色,所以故意夸大了她的能耐吧。”
吴大金一噎,诚然,他夸大对方有抬高自己的意思,毕竟输给一个强者比输给一个弱者有面子多了,但对方不好对付也不是假的,否则,他何至于在在对方手中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每每回想起那日的事,他都郁结在胸,那小娘们儿赢她,靠的根本不是赌术,是骗术!有本事真刀实枪和他干啊!她敢吗?
失去青龙帮的他,就如一只丧家之犬,王爷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这一切,都是拜那小娘们儿所赐!
今天不把这小娘们儿剁成肉酱,他就不是吴大金!
二人悄然爬进了院子。
吴大金悄声道:“她种了一整天的地,应该没那么容易醒,但她有只貂,老机灵了,你要当心。”
黑衣人嗤了一声,他是胤王手下的一等暗卫,会对付不了一只貂?
小白在二人跃进院子的时候便醒了,警惕地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拿爪子去拍乔薇。
乔薇实在睡得太沉,它拍了半天拍不醒。
突然,窗纸上被人戳了一个洞,一支竹管伸了进来。
小白的貂眼一凛,身子弓起,唰的一下跳了过去,一巴掌打飞了竹管!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手破纸而入,掐住了小白的喉咙,小白呜咽一声,被对方从窗户里扯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缠斗
黑衣人看着手里拼命挣扎却因被卡主喉咙而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小东西,唇瓣浮现起一丝冷笑:“中了大爷的计吧?让你嘚瑟!”
吴大金惊喜得竖起了大拇指:“高啊,真是高啊!之前听说这小东西伤了青龙帮不少弟兄,我还捉摸着,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制住它呢!没想到您一招就搞定了!”
黑衣人恣意地哼了一声,若是连只貂都搞不定,那也不必在胤王身边混了。
这貂瞧着不像寻常貂种,许是什么稀罕货,回头献给王爷,保不准能记上一功!
黑衣人三两下将小白捆绑了丢进布袋。
小白被绑得死死的,嘴巴也堵住了,瞪着一双眼,气得直抽抽。
吴大金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就要撬开窗子,进去把那小娘们儿一刀宰了,黑衣人拦住了他。
“怎么了?”他不解地问。
黑衣人若有所思道:“凶杀案衙门会查的,查到你我二人头上是小,连累到王爷就不妙了。”
吴大金只顾着报仇,倒是没想到这一点,犀牛村隶属香樟县县衙,那儿的县太爷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真闹大了捅到京城去,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怎么办?”他握紧了匕首。
黑衣人四下看了看,眸光在厨房门口顿了顿:“你给我来。”
二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
厨房干净得不像话,连灶台上都纤尘不染,锅碗瓢盆摆列整齐,没有一丝油污的痕迹,若非这里够破,黑衣人几乎以为自己是走进王府的小厨房了。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粗鄙村姑,怎么可能把厨房收拾得这么整洁?
刀也磨得锃亮!
黑衣人在心中迟疑了一瞬。
吴大金打开碗柜,抓了一块冷肉放进嘴里,眼睛一亮:“林护卫,这这、这小娘们儿做的东西真好吃!”
林护卫鄙夷地看了吴大金一眼,从米缸旁的罐子里找到了食用的芝麻油,足足两大罐,他自己拧起一罐,把另一罐扔给吴大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她是自己房中失火致死的,与旁人没有任何干系。
这计划原本天衣无缝,但就怕碰上猪一样的队友。
吴大金在尝到了冷肉的美味后,又把另外几盘菜也刷刷刷地端了出来!
这也怪不得他,蹲点这么久,从中午饿到半夜,确实有些扛不住了。
加上这娘们儿做的菜,比他婆娘做的好吃多了,他终于理解为何她在镇上的点心卖得那么火爆了,真不是盖的。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不小心碰掉一个碗,碗磕在米缸上,又落下来砸在罐子上,砰砰两声,成了碎片。
巨大的动静将乔薇从睡梦中惊醒。
乔薇睁开眼,眸光凛冽,先摸了摸床上的孩子,都在;又摸了摸枕头上的小白,没了……
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就看见窗纸上破了一个洞,月光稀稀疏疏地照进来,芝麻油的香气也飘了过来。
这么香,不对劲!
她定睛一看,看到了自窗纸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身影是吴大金的,他自知闯了祸,马上拧着油罐子跑了出来。
黑衣人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还嫌暴露的不够是不是?”
居然从窗口经过,若是那个女人醒了,此时怕是已经发行院子里有人了。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难怪会输在一个女人手上!
吴大金理亏,不敢与他狡辩:“那现在怎么办?”
“只能硬来了。”黑衣人把罐子递给吴大金,拔出佩剑,轻轻地走向了大门。
乔薇屏住呼吸,贴在门边的墙壁上。
忽然,一柄剑自门缝里伸了进来,她瞳仁一缩,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那剑削铁如泥,往上一晃便割断了门闩。
黑衣人是王府的暗卫,还没将一个小女子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走进屋,一剑斩向了躲在门口的乔薇!
乔薇身子往下一滑,他的剑砍进了墙里。
随后,乔薇敏捷地自他臂下穿过,逃进了院子。
黑衣人没料到她能躲过自己的剑,微微怔了一下,恼怒地追了出去。
乔薇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郁的芝麻油香气,再看拿着油罐子的吴大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狗日的东西!知不知道芝麻油多贵?她平时都舍不得吃,他们却给倒在地上了!
想干什么?纵火吗?
真够下三滥的!
乔薇拔出匕首,二话不说朝吴大金刺了过去!
吴大金赶忙抡起罐子,罐子很快被匕首刺破了,芝麻油撒了吴大金满身,趁着他闪神的功夫,匕首直直取道他命门!
黑衣人赶忙踢起一块小石子,击中了乔薇的肩膀。
乔薇手一抖,匕首偏了半寸,削掉了吴大金一只耳朵!
吴大金疼得满地打滚。
黑衣人再一次被惊到了,不是她的身手,而是那股杀气腾腾的狠劲儿,实在不像一个村姑所能有的。
其实乔薇的想法很简单,黑衣人武功太高,她也不知打不打得过,若是自己被黑衣人缠住了,吴大金这个败类,一定会趁机溜入房中对她孩子不轨,她必须先把吴大金拿下!
黑衣人警惕地看着她:“你年纪不大,出手却这般狠毒,到底是什么人?”
乔薇冷笑:“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上门找我麻烦?”
黑衣人眯了眯眼,他总觉得这村姑的脸有点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乔薇看着他挂在腰间的布袋,“你抓了我的貂?”
黑衣人笑了:“是又怎样?有本事自己过来拿!”
拿就拿!
乔薇抬脚朝他左肋踢了下去!
黑衣人惊到,这丫头,竟然是在攻击他的章门穴!
百会!
尾闾!
招招死穴!
明明不懂武功,却又对穴位了如指掌,她到底是谁?!
黑衣人被缠得无法脱身。
吴大金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向屋里。
乔薇一把割掉了黑衣人腰间的袋子,小白在袋子里便已经挣脱了绳索,袋子一落地,它便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来!
乔薇扬手一指:“小白,拦住他!”
小白挥舞着利爪,毫不留情地朝吴大金咬了过去!
吴大金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乔薇的匕首也刺进了黑衣人的胸口。
“娘亲,你在干什么呀?怎么那么吵?”
景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到了门口。
乔薇拔出匕首,面色一变:“景云!快进去!”
可惜晚了一步,黑衣人忍住疼痛,施展轻功,一把抓起景云,没入了夜色。
【第五十七章】获救
竟敢抓她儿子?不要脸!
看来自己真是高估了黑衣人的德行,原以为只有吴大金才做得出这种混账事,没想到一个武林高手,也这么没德没品!
她不会轻功,想凭一己之力追上去是不可能了。
也不能这样去追,女儿还在屋里,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女儿发生危险怎么办?
乔薇眸光一动,看向了一旁将吴大金挠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雪貂:“小白,追上景云!”
小白当即放开吴大金,往二人消失的方向,闪电一般地追了上去!
乔薇则是赶忙进屋,以最快的速度给望舒穿好衣裳,将望舒绑在了背上。
那人受了伤,又带个孩子,想必跑不远,跟紧小白,应该能追上他。
望舒半梦半醒的,发现自己好像没在床上了,四下看了看,迷迷糊糊地问:“娘,我们要去哪儿?”
乔薇不想让女儿担惊受怕,就道:“去奶奶家,你睡吧。”
“哥哥呢?”望舒打了个呵欠。
乔薇道:“在前面。”
乔薇总是一前一后兜着他们,望舒以为娘亲说的是这个前面,又问:“小白呢?”
“也在。”
“哦。”
望舒放心闭上眼,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乔薇考虑过把望舒放在家中,但她怕对方是调虎离山,那样的话,儿子没找回,女儿反倒先不见了,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她只能铤而走险,带着女儿上路。
只是那黑衣人轻功太高,远远超出了她想象,起先,她尚且能听到一些动静,追入山林大约一刻钟后,别说黑衣人,她连小白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黑衣人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暗卫,一点刀伤并不足以令他倒下,他知道那只雪貂在追赶他,为迷惑对方,他撕掉染血的上衣,丢下了山坡。
怀中的孩子一动也不动,若非眼睛大大地睁着,他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是吓傻了,哭都不会哭了吧?
他冷笑一声,带着孩子坐在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枝丫上。
景云双腿骑着树干,背靠着树身,面向着他,双手稳稳地扶住树干,不让自己掉下去。
借着稀薄的月光,黑衣人看清了孩子的眼神,绝不是想象中的吓傻了,而是冷静得有些可怕,仿佛他只要一不留神,这孩子就会吃了他。
他笑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了金疮药,洒在自己伤口上:“你叫什么名字?”
“景云。”景云面无表情地说。
寻常孩子被抓了,搁在一丈高的树枝上,早吓得哭爹喊娘了,他却还能如此镇定地与他说话。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又问:“刚刚那人是你娘?”
景云没说话。
看来是了。
吴大金可没说那女人有孩子,他虽不是什么善类,却也不会无端对个孩子痛下杀手,早知有孩子在房中,他是不会想要烧房子的。
“等我把伤养好了,就带你去见你娘,你娘够聪明的话,应该能赎回你。”
交出青龙帮,再自刎谢罪,他就放了这孩子!
景云冷着脸,不理他。
半晌,才说道:“你会后悔的。”
黑衣人不屑地笑了,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居然扬言让他后悔,虽然勇气可嘉,但这根本不可能。
他盖上了金疮药,取出火折子,吹亮了往孩子脸上一照,本只想随便瞧瞧的他在看清对方容貌后,表情瞬间凝滞了。
怎么会……这么像……
他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确定不是自己错觉,才怔怔地问:“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景云。”
“你姓景?”黑衣人掐住了景云喉咙,“别在我面前耍花招,我随便动动手指,你的脑袋就搬家了,知道吗?”
景云迎上他凶悍的眼神,倔强地说道:“就姓景。”
黑衣人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没有爹?”
景云怒怼:“你才没有爹!你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娘姓什么?”
直觉告诉景云,不能说出娘亲的真姓,但又不能谎称娘亲姓景,否则母子同姓,他就该猜出自己没有爹了。
虽然,自己没有爹不是什么大秘密,但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怀好意。
景云眼珠子转了转,一本正经道:“冥,我娘姓冥。”
冥?难道是他弄错了?这孩子只是长得有些像而已,却并不是——
趁他愣神的功夫,景云一把夺了他火折子,朝他伤口杵去!
黑衣人完全没料到一个小屁孩儿会给他来上这么一招,简直比那个女人还要彪悍!
为避免伤口被烫,他朝后一仰,景云似是料到他会如此,抬脚一踹,将他从树上踹了下去!
随后,景云抓住藤蔓,用力一跳,落到了十米开外,巨大的惯性令景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撞到一根树桩才堪堪停了下来。
肩膀好痛,但景云顾不上歇息,回头看了黑衣人一眼,拔腿就跑!
黑衣人摔得头晕眼花,该死的臭小子,竟敢偷袭他?他要撕了他、撕了他、撕了他!
景云拼了命地往林前跑,但不论他跑多快,黑衣人都越来越近。
杀气在夜色中蔓延开来,逐渐将他笼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座茅屋!
茅屋的院门大敞着,景云想也没想,冲了进去!哪知跨过门槛时,太着急绊了一跤,直直地扑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黑衣人施展轻功,跃入了院子,一把点了景云哑穴。
这下,连呼救都不能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茅屋,景云的心头掠过一丝绝望。
只是万万没料到的是,就在黑衣人徒手去抓景云时,茅屋内忽然飞出一道玄色身影,一脚踢中他胸口,将他踹出了院子!
景云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定睛一看,讶异地睁大了眼:“十七哥哥?”
【第五十八章】他是我儿子
十七拧着景云进了屋。
景云的心里立马不平衡了,为什么妹妹就用抱的,他却是用拧的?
他又不是小鸡崽儿!
啊啊啊,十七哥哥太偏心了!
更偏心的还在后头,十七进入堂屋后,没给景云一个爱的抱抱,也没将景云轻轻放好,而是隔着帘子一扔,将景云扔进了内室。
景云:“……”
不过,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跌到了一个人腿上,那人盘腿坐着,右手拿着一本书,好似不知道他会摔过来,正低下头,古怪地看着他。
姬冥修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小东西,挑挑眉,说道:“原来是熟人啊。”
“诶?”景云闻言一怔,很快也认出了他来,眼睛一亮,“冥叔叔?”
姬冥修一眼看到他摔破的裤子,一手搂着他在自己腿上坐好,另一手将他右边的裤脚慢慢卷起:“受伤了,疼不疼?”
景云觉得自己应该摇头,这点小伤算什么?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可是很坚强的,可不知为何,在冥叔叔怀里,他不想这么做,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姬冥修把他放在炕上,动作轻柔,又转身从柜子里取了药来,一瓶是水剂,一瓶是药膏。
冥叔叔真好呀,比十七哥哥温柔多了,娘亲都没这么温柔呢,娘亲给他和妹妹洗澡,总把他们搓得哇哇大叫。
姬冥修用纱布沾了药水,给景云细细地清洗膝盖上的伤口,十七常受伤,这些事在姬冥修做来已是轻车熟路,景云没感觉到多少疼痛,伤口便清洗完毕,药也擦好了。
景云跳下地:“谢谢冥叔叔!”
到底是吃苦长大的孩子,不像大户人家的娇生惯养,还疼着,就已能满地打滚了。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道:“那人为什么追你?”
景云皱着小脸儿道:“不知道,我醒来,他就在我家的院子了,他打不过我娘亲,就把我给抓了。”
姬冥修眸光一顿:“可还有其他人?”
景云摇头:“没了。”
被小白放倒的吴大金直接被无视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绑我?趁我没发火,把我放下来!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屋外,传来了黑衣人叫嚣的声音。
景云眨巴着眸子望向姬冥修,姬冥修站起身,走了出去。
黑衣人已被十七擒获,用绳子倒挂在树上,逃跑途中,他脱去了夜行衣,此时正穿着自己的侍卫服。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青衣卫?”
这声音,好生耳熟!
黑衣人蓦地看向了对方,尽管只有一个倒影,但他还是认出了那张独一无二的冰玉面具,大梁朝,第一权相——姬冥修!
怎么会这样?
这个深山老林,一座毫不起眼的茅草屋,怎么会住着当朝丞相?!
不,应该问,丞相深更半夜地出现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而如果这个人是姬冥修,刚刚一脚把自己踹飞的年轻人莫非就是——
那个死士营里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十七?
难怪自己打不过了,全天下,就根本没有人是十七的对手。
黑衣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忙抱歉地说道:“不知大人在此,扰了大人清净,请大人恕罪。”
“你觉得我能恕你?”姬冥修问。
黑衣人明白对方这么说绝不是因为自己在追击一个无辜的孩子,而是自己很有可能撞破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早知如此,他就不追那孩子了,他果真后悔了。
他硬着头皮道:“小的,只是在追个孩子罢了,大人在此做什么,小的一无所知,还望大人看在与我家王爷的交情上,放了小的一马。”
姬冥修漫不经心道:“本相与你家王爷有交情?何时?”
黑衣人噎住了。
胤王与丞相自幼一块儿长大,算是一个泥堆儿里的兄弟,可自从出了恩伯府那件事,二人便再不来往了。
他真是蠢呐,哪壶不开提哪壶!
姬冥修转身进了屋。
景云原本趴在窗台上偷看,可看了半天,啥也没看着,就那么睡过去了。
小小身子半挂在窗台上,一侧的脸蛋被压出一坨肉来,小嘴儿微微张开,流出晶莹的口水,比平时一本正经的小老头模样,多了几分天真的傻气。
姬冥修上前,将他轻轻地抱进怀里,用斗篷裹住。
这时,地板嘎吱一动,打开一个洞口,有人从“洞”里爬了上来,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者。
他给姬冥修行了一礼:“主公。”
姬冥修微微点了点头:“忠伯。”
赵忠皱眉:“胤王的人为何会找到这里来,是我们走漏风声了吗?”
姬冥修摇头:“他是误打误撞,追个孩子追过来的。”
赵忠探过身子,仔细看了看那睡梦中的孩子,他的衣着与寻常乡下人无异,但那张脸,漂亮得有些过分了,而且似乎……很像某个人。
面色就是一变:“这孩子,怎么这么像……”
“你也觉得像?”姬冥修打断他的话。
赵忠惶然点头:“他是胤王的骨肉吗?”
姬冥修抱着景云,沉吟片刻:“不知道。”
赵忠抱拳道:“主公,这孩子不能留!”
“为何?”
赵忠看向睡梦中的景云:“早闻胤王风流成性,他又与胤王长得这么像,十有八九是胤王遗留在民间的骨肉,若是他将来与胤王相认,将茅屋的地点告诉给胤王,咱们可就暴露了!趁一切还来得及,赶紧除掉他!以备后患!”
“长得像谁,就是谁的骨肉吗?”姬冥修玩味一笑,“那他也有可能是我的。”
言罢,拿下面具,“像不像?”
“主公!”赵忠急了,夺了他面具给他戴上,“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情说笑?”
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什么秉性他不清楚吗?怎么可能在外胡来?
姬冥修面不改色道:“我没说笑,我都二十七了,忠伯不会以为我没在外头碰过女人吧?”
“这……”赵忠噎住。
姬冥修敛了笑意:“此事无需再议,退下。”
忠伯无奈地抱拳:“……是。”
走出屋子时,树下已经没了黑衣人,只一根空荡荡的绳索,与一滩尚未风干的血迹。
姬冥修抱着景云,往山林北面而去。
十七不好好走路,在树上飞来飞去,惊得飞鸟四起,树叶旁落。
一片落叶掉在了景云的脸上,姬冥修将它拿开,看着怀中那张熟睡的小脸,好笑地摇了摇头。
他儿子?
他可不记得自己做过。
小家伙,为救你,本相把名节都搭上了,你最好别是胤王的骨肉,明白吗?
【第五十九章】心跳
乔薇在半路追上了小白。
原来,小白被那件血衣吸引了视线,以为黑衣人抓着景云滚下了山坡,等它跐溜溜滚下去时,却发现中了对方的障眼法,赶忙返回坡上,这就遇到了乔薇。
二人一兽循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往山林深处而去。
此时乔薇最担心的反而不是黑衣人会把儿子拐去哪里,而是途中他们会否遭遇不知名的凶险。
徐大壮说,山林深处猛兽多,进去的人从来没有活着出来过,他能多年安然无恙,多亏他胆儿小,不敢真往深处去。
他警告她也别去。
她曾碰到过猛虎,不必徐大壮提醒,她也不敢深入。
然而今晚,她别无选择。
好在没走多久,十七便带着一大片落叶从天而降了。
当落叶散尽时,乔薇看到了自夜色深处徐徐走来的姬冥修。
月光下,他一袭白衣,脸上一抹玉润清光的玉质面具,眼神深邃而冷静,步伐轻缓,似踏破浮华而来的仙,又似拨开了迷雾的魅,一身风华,让整片林子都寂了,静了,亮了。
乔薇怔怔地站在那里,一直到姬冥修走到她面前,开口唤了声乔姑娘,她才意识回笼,讪讪地接过了被他抱在怀中、用斗篷裹紧的儿子:“景云没事吧?”
姬冥修道:“摔了一跤,没有大碍。”
乔薇放下心来:“公子怎么会碰到景云?”
姬冥修:“路过。”
深更半夜的,打一片老山林里路过,哄小孩儿呢?但既然他不方便说,她也不会勉强。
想到什么,乔薇又问:“那个人……”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已经解决了。”
解决的意思是……赶跑了,还是永除后患了?
他不像一个滥杀的人,之前青龙帮的弟兄冲撞他两次,他也只是让十七略施小戒,未曾真的动过杀念——
其实,儿子平安就好,至于他是怎么处置黑衣人的,并不重要,反正赶跑了是黑衣人命大,永除后患了是黑衣人咎由自取。
念头闪过,乔薇识趣地没再多问了。
世上聪明人不少,识趣之人却并不多,在姬冥修看来,后者远比前者重要,不聪明的人只是做不好事,不识趣的人却是做不好人,所以,一个人可以不够聪明,但一定要识趣。
她显然就很识趣,也不失一点小聪明。
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送你回去。”姬冥修说着,从他手中抱过了景云。
十七见想抱望舒,缠着乔薇不让走。
乔薇把女儿绑在十七怀里,十七立马抱着她“飞檐走壁”去了。
小白在前开路,二人并肩走在树下,景云呼吸绵长,在宁静的夜色中,有一种温馨的味道。
走了一会儿,姬冥修突然开口:“对了,你与恩伯府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乔薇看向他,“为何这么问?”
姬冥修不动声色道:“你们都姓乔,又彼此认识。”
乔薇就道:“我跟她是年前才认识的,她身边的房妈妈逼我卖小白,我不同意,便与她们起了点争执。”
“起了点争执?”姬冥修似信非信地问。
乔薇挺直的小腰板儿:“……是啊!”
坚决不承认自己打断了房妈妈的手!
这么野蛮的事怎么可能是她做的呢?她可是很淑女的!
姬冥修看破不说破,好笑地勾起唇角:“真不认识?”
乔薇摇头:“不认识!”
关于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撒谎。
世上姓乔的多的去了,她以前科室的护士长就姓乔,因年长她几岁,大家都叫护士长大乔,叫她小乔,她们是亲戚吗?当然不是。
她第一次见恩伯府千金时,彼此都很陌生,她是没继承原主的记忆,恩伯府千金与房妈妈总该没失忆,她们的表情,分明是没见过她。
真倒霉,怎么跟那个讨厌鬼一个姓?
姬冥修漫不经心道:“那你应该也不认识胤王了。”
“胤王又是谁?”乔薇古怪地问。
姬冥修看了看怀中睡得香甜的小东西,道:“无关紧要之人,你既然与恩伯府没关系,与他自然也没有。”
回到院子时,吴大金已不在了,不知是被野兽叼走了,还是自个儿逃掉了。
乔薇废了他的丹田,他就算活着,也是一个废人,对习武之人来说,这比要了他的命还可怕。
院子里刚刚打斗过,一片狼藉,站的地方都没有,乔薇实在不好意思请他进去。
姬冥修也看出了她的窘迫,“识趣”地送到门口,便与十七告辞了。
“冥公子,请留步!”乔薇叫住了他。
姬冥修顿住脚步。
乔薇先把两个孩子抱进屋,随后进了厨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篮子,她将篮子递到姬冥修面前:“我自己腌的松花蛋,你不嫌弃的话,拿去尝尝鲜,生吃、凉拌、清炒、煮粥都可以,能下火养胃,就是别一次性吃太多。”
姬冥修接过篮子,顿了一会儿,凑近她,盯着她一双故作镇定的大眼睛,戏谑道:“还以为你舍不得我,喊我留宿呢,白走那么慢了。”
乔薇:“!”
姬冥修直起身,挑眉一叹:“再留也晚了,走了。”
乔薇:“……”
姬冥修离开后,乔薇转身回了院子,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一定是刚刚走太快了,她才不会因为一两句玩笑话就脸红心跳呢。
乔薇神色倨傲地进了屋。
坐到床上,抱住枕头,镇定地蒙住脸,深吸一口气:“啊——”
房梁都颤抖了……
这一次遇袭,也非全然没有收获,尽管弄脏她院落,又损失了两罐芝麻油,但在清扫院落的过程中,乔薇捡到了从吴大金与黑衣人身上掉落的银子,足足二十两!
都能买两百罐油了!
还有两片金叶子,真是天降横财!
本月中旬,翠云弟弟童生试最后一关,考过了便是秀才,便可为家中减免赋税,遗憾的是,他未能如愿。
乔薇在容记的生意越来越好,价也越卖越高,从最初的十文一个,涨到了十五文,不过本朝赋税严重,尤其对商户,因此她最后剩在手里的,并不算很多。
这一日,她拧着两篮子点心与一篮子松花蛋进了容记。
容老板如今是越发喜欢这个小财神了,笑眯眯地迎上去:“哟,今儿怎么这么早!”
乔薇笑了笑:“给你推荐个新东西。”
“又出新口味了?”容老板两眼发亮。
乔薇拿掉篮子上的棉布,露出满满二十个松花蛋,容老板看着那些颜色古怪的鸭蛋,眉头一皱:“这是啥玩意儿?”
“松花蛋。”
她已经打听过了,这个朝代只有咸蛋,没有皮蛋,皮蛋的口感独特,又具备一定的药用价值,不愁没有销路。
容老板嘴角直抽抽,他没见过这种蛋啊……
“把厨房借我一下。”乔薇进厨房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炒了一份青椒皮蛋,又做了一碗油泼皮蛋豆腐。
容老板带着厨子们尝了尝,眼睛当时就亮了!
乔薇微微一笑:“容老板可还吃得惯?”
容老板点头如捣蒜!
“这蛋怎么卖?”
乔薇狮子大开口道:“一百文一个。”
容老板想也没想,一巴掌拍上桌子!
“成交!”
【第六十章】一千两
乔薇没料到容老板答应得这么爽快,要知道,本朝一两,约等于现代的人民币六百,一百文就是六十块,说是天价也不为过了。
她一开始做皮蛋,没奔着生意去,只是自己喜欢吃,又在市面上买不到,才在家里腌了一罐子解馋,景云与望舒却都不大喜欢它的味道,是那次耕地,陈大刀与弟兄们哄抢,她才意识到,这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商机。
她方才狮子大开口,只是逗逗容老板罢了,哪曾想他真的应下了?
钱是王八蛋,不赚白不赚。
“容老板。”乔薇恣意地拉长了音调,“我说的一百文不是分成前的卖价,是我给你的供货价。”
容老板很快掐准了她话里的要害:“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想给别人供货?”
废话!这种可批量生产的东西,她当然希望四处供货了!
想吃独食的容老板不开心,幽怨地说道:“我对你不够好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乔薇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
要不要这么不要脸啊?说的好像她移情别恋了似的!
“乔姑娘~”容老板拉了拉她袖子。
乔薇被雷得外焦里嫩,一把年纪了求您别再卖萌了好么?!小心脏真的吃不消!
“你就放我这儿卖吧,供货价一百文,卖出去的利润,我再与你五五分账怎么样?”容老板挤眉弄眼。
乔薇比了个手势:“三七。”
容老板眉头一皱:“乔姑娘你不要太过分哦!”
乔薇挑眉。
容老板嘴儿一撇,可怜兮兮道:“我就喜欢你的过分……”
又一桩生意谈成,乔薇心情大好,先去青龙帮叫了陈大刀,随后坐上陈帮主的马车去集贸市场买了两百枚鸭蛋。
本朝咸蛋贵,贵的是盐,不是蛋,单买鸭蛋是两文钱一枚,可以说非常物美价廉了。
皮蛋的制作成本也不高,食盐、草木灰、生石灰、食用碱、红茶、稻壳、清水便是全部辅料。
这些辅料中,除红茶与食盐外,别的都花不了几个钱,算起来,比咸蛋的成本低多了,可卖价是咸蛋的五倍。
不,一百文是她开的保底价,真正卖到市面上,容老板还会往上加。
送路过一家药房时,乔薇看到了摆在柜子里的黄丹粉。
密陀僧,又名黄丹,能解毒、生肌、坠痰镇惊,适量的密陀僧能使皮蛋的口感更好,缺点就是含铅。
犹豫了一下,乔薇走掉了。
红茶是在赵哥的铺子买的,乔薇买了十斤,赵哥以为她做茶叶蛋呢,又送了她一斤——红茶绿茶各半斤。
草木灰与稻壳集市上买不到,得回村儿去收。
她需求量暂时不大,罗大娘家的就够她用了。
回到山上,乔薇便开始着手腌制皮蛋,陈大刀今日得闲,留下给她与罗大娘打下手。
他手重,洗蛋的时候捏碎了五个,可把乔薇肉痛坏了。
不过人多力量大,两百枚鸭蛋,一下午便腌完了,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
姬老夫人最近胃口不大好,厨房做的菜式点心一口也吃不下去,人亦萎靡了不少,这不,大好的晴天,却无精打采在歪在廊下的藤椅上。
荣妈妈端来一碗小米粥:“老夫人,您好歹用些吧!”
姬老夫人有气无力道:“吃不下,放着吧。”
“老夫人,乔大小姐来了。”丫鬟在院子里禀报。
姬老夫人眼神儿微微一亮:“快进来!”
乔玉溪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缓步而入,行至老夫人跟前儿,恭顺地行了个礼:“老夫人金安。”
姬老夫人笑着冲她招手:“过来坐!”
“是。”她轻轻地应下,温柔地在老夫人身旁的绣凳上坐好,打开食盒道:“那家店又出新口味了,是红枣山药糕。”
姬老夫人正要伸手去拿,却被荣妈妈拦住了,荣妈妈和颜悦色道:“乔小姐,老夫人近日脾胃虚弱,张太医叮嘱,只可食流食,不可食甜腻辛辣之物。”
上了年纪的人,饮食上确实应该多加注意。
乔玉溪的面色白了白,站起身,愧疚地说道:“都怪溪儿不好,只顾着讨您欢心,都忘记替您忌口了。”
姬老夫人摆手:“不干你的事,是我自个儿管不住这张嘴。”瞅了瞅食盒里的点心,“我就吃一口。”
荣妈妈摇头。
姬老夫人:“一小口。”
荣妈妈:“不能。”
姬老夫人负气地背过了身子。
这时,大丫鬟雪梅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姬老夫人看了一眼她托盘中的翡翠玉碗,想也没想道:“我不吃!”
雪梅一笑:“这可是少爷特地回来孝敬您的,您就尝一口吧!”
一听是孙儿为自己准备的,姬老夫人多少有些心动。
乔玉溪打开了碗盖,一股生芹菜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有一丝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味道:“这是什么粥?”颜色怪怪的。
雪梅答道:“松花蛋鸭肉粥。”
众人只知鸟蛋、鸡蛋、鸭蛋、鹅蛋、咸蛋,还是头一回听说松花蛋。
姬老夫人当即来了兴趣,舀了一勺喂进嘴里,老实说,味道有点怪,但忍不住想吃第二勺……几勺下来,竟然有了胃口。
……
皮蛋的成熟期在一个月左右,最早一批货也要三月中旬才能交到容老板手中。等交完货,差不多就要开始农忙,时间上衔接得刚刚好。
三月初一,乔薇雇上青龙帮兄弟,把那块地灌溉了一遍,尽量稀释土壤中的盐碱度。甜高粱是耐盐碱,并非喜欢盐碱,盐碱度低一些,能有利出苗。
这段日子,乔薇一直在往外投钱,她每日做两百个点心,分成后收入是二两,本朝重农抑商,除去税收,剩下不足一两,再把成本与各项花销算进去,就基本入不敷出了。
所以尽管非常努力,乔薇的钱袋还是一天天在瘪下去。
“娘!”景云写完了作业,抬眸看向一筹莫展的乔薇,“我们又没钱了吗?”
乔薇赶紧摇头:“当然不是!”
景云哦了一声,又道:“先生让我与您说个事。”
“什么事?”乔薇问。
景云道:“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神童试了,先生说我可以参加。”
乔薇整理好账本:“神童试是什么?”
景云想了想,说道:“与科举一样,都是选拔人才的,但科举是大人,神童试是小孩儿,十二岁以下都可以参选。”
古代还有这个?!
涨知识了。
乔薇看向景云:“最大的十二啊,儿子,你才五岁。”
景云一本正经道:“但我识的字,已经比阿生哥哥多了。”
阿生,翠云弟弟,本村唯一的童生。
乔薇惊讶:“你比阿生还厉害了?”
景云骄傲地点点头:“先生说,第一名是有赏银的。”
乔薇语重心长道:“话虽如此,但娘送你去念书,不是让你给家里赚钱的,只是希望你能做个有学问的人,别从小就虚度了光阴,将来也能有一技之长,你明白吗?”
景云点头。
“赏银多少?”
“一千两。”
乔薇站起身:“我去报名。”
【第六十一章】狭路相逢
说起神童试的起源,得追溯前朝,那时天下未定,太祖皇帝只是一个揭竿起义的义军首领,一次对战中不幸被前朝大军围困深山,眼看着要被活活饿死,这时一名马奴的儿子挺身而出,对外谎称自己是太祖皇帝之子,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追兵。
太祖皇帝连夜逃至玉门关,待充实了军力杀回来解救小恩公时,小恩公已经英勇就义了。
那一年,小恩公十二岁。
为纪念他,太祖皇帝在一统江山后,设立了三年一度的神童试,以他去世时的年龄为上限,科举选拔人才,重在一个“文”字,而神童试,重在一个“智”字。
“自神童试开设以来,确实为朝廷选拔了不少可造之材,如我大梁朝的丞相大人、胤王殿下、多罗将军,都是历代神童试的榜首。”老秀才说道,露出了崇敬的神色。
乔薇嘀咕:“原来这个朝代叫大梁朝……”
“小乔你说什么?”老秀才没听清。
乔薇眼神一闪,笑道:“我说……你刚刚讲了那么多人,谁最厉害啊?”
老秀才捋了捋胡子道:“论天资,当属丞相大人,他一岁识千字,三岁诵百诗,五岁晓古今,七岁登榜首,又年少精进,博闻强记,精通各国语言,实在是我大梁朝当之无愧的第一神童。”
“天啦,这么厉害!”乔薇愕然。
老秀才就道:“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丞相呢?不过我看景云也不差,前些日子,我教了他一些梵语,他全都学会了,我对景云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说前十,前一百肯定没问题。”
乔薇眼珠子动了动:“前一百……都有赏银吗?”
“前十才有。”
乔薇转头看向景云,无比严肃道:“十名之外,都是可耻的。”
景云愣愣地点头。
老秀才:“……”
翌日,乔薇便带着孩子们入京报名,同去的还有翠云的弟弟阿生。
阿生虽没考上秀才,但到底是十里八乡唯一的十岁小童生,赵家依旧对他寄予了厚望,他压力挺大,坐在马车上,身子都有些发抖。
乔薇拍拍他肩膀:“只是报个名,别太紧张了。”
“嗯。”阿生点头,捏紧了自己的手,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紧张。
相较之下,景云显得淡定许多,该吃吃,该睡睡,该逗小白逗小白。
这是乔薇第二次踏足京城,不知是不是神童试的缘故,竟比过年那几日热闹许多,大街上车水马龙,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川流不息,耳边是小贩与货郎吆喝的声音,听得人神清气爽。
望舒撩开车帘:“哇!京城好大呀!好多人呀!”
上次入京,二人都病着,顾不上欣赏这边的风土人情,这会儿活蹦乱跳的,自然是看什么都新鲜了。
乔薇打听到最近一处报名点在长安街,距离罗永年的铁铺不远,若是结束得早,还能去看看罗永年。
长安街人满为患,马车走不进去,今日陈大刀不在镇上,赶车的是一个新入帮派的弟兄,叫小武。
乔薇让小武将马车停在巷子,自己则带着三个孩子走了过去。
报名点在一家书斋外,此时排满了人,但有官兵坐镇,倒是井然有序。
乔薇先到登记的桌子那儿领了对牌,等领到第二个、第三个时,官差不耐烦了:“怎么回事啊?不是给你了吗?”
乔薇摸摸景云的小脑袋:“小的也参加。”
官差看着还没桌子高的龙凤胎,嗤道:“……你当好玩儿呢?”
景云与望舒眨巴着眸子望向娘亲。
乔薇神色淡淡地道:“有规定最小不能低于几岁吗?”
“……”
没有。
“有说女娃娃不能参加吗?”
“……”
也没有。
但……不合常理啊,谁让女娃娃弄这个?而且这俩孩子看上去才五岁吧?又是乡下来的,若是名门之后倒也罢了,许能识得几个字,农村娃娃——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是要钱的!
“一两银子一个人。”官差扔把对牌扔给了乔薇。
乔薇肉痛地掏出三两银子,递给官差。
官差指了指右边排着的长龙:“去那边排队,安排考场。”
乔薇略略扫了一眼,不下百人,只怕要排到下午:“你们肚子饿不饿?”
景云与阿生忍着没说,望舒与小白齐齐点了头!
乔薇一笑:“那先吃东西,等会儿再来排队。”反正今天领到对牌了,一定能排上就是了。
乔薇带着孩子们去找小武,刚走到街上,便见四周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呼啦一下退开了!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马背上的男人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将街上的人驱赶到两旁。
乔薇正纳闷怎么回事,又见一队举着“回避”牌的官兵浩浩荡荡地走来。
在官兵身后,是一辆四匹马的朱红色马车,鎏金车顶,玉珠车帘,阳光照上去,流光溢彩,奢华大气。
“是胤王的仪仗!”
人群中不知谁嚎了一嗓子,众人纷纷开始骚动,争相朝马车望去,拥挤中,一名七八岁的小男童跌出人群,跌在了街上!
眼看着开路的男子就要一马蹄踩在小孩儿的身上,乔薇把两个孩子交给阿生,扑过去抱住男童一滚,滚到了对街!
马蹄踏空,马背上的男子看都没看二人一眼,绝尘而去!
怎么会有这种人?差点踩死一个孩子,都不下马看看情况的?
能养成这种奴才,看来那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仪仗浩荡而过,当马车自乔薇身侧驶过时,车帘内突然丢出一锭金子,落在了乔薇脚边。
乔薇眸光一冷,一脚将金子踢回了马车内!只听车内哐啷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随行的护卫立马拔出了佩剑!
车内的刘太监掀开帘幕看了看,他三年前才来到王爷身边,那女子的模样她未曾见过,但孩子他是认得的:“王爷,那孩子是恩伯府的小公子。”
胤王淡淡地比了个手势。
刘太监对护卫道:“算了!”
护卫收了剑。
乔薇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拍掉孩子身上的尘土:“小家伙,你没事吧?”
胤王眸光一顿,这声音——
【第六十二章】认出
胤王挑开了帘幕,朝乔薇的方向望去,此时马车已经与乔薇错开了,他只看到了一个寒酸的背影。
“怎么了,王爷?”刘太监看着他怪异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他放下帘子:“没什么,认错人了。”
纵然被逐出家门,可乔家给了她一大笔安家费,怎么也不至于落魄成这样,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乔薇把那孩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掌心有些擦伤之外并无大碍,只是那孩子娇气,疼得眼泪直冒,想她儿子膝盖肿得像馒头,还在地上活蹦乱跳呢。
“行了小男子汉,别哭了!”
小男孩儿倒也算听话,吸了吸鼻子,果真不哭了。
乔薇拿帕子擦了他脸上的灰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爹娘呢?”
他道:“我是跟管家和王妈妈出来的,我跟他们走散了。”
“小少爷!小少爷!”一名衣着光鲜的中年妈妈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失而复得的小少爷,失声大哭,“总算找到你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小少爷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对她道:“王妈妈,我刚刚摔到街上,是这位姐姐救了我。”
王妈妈忙抹了泪,转身向乔薇道谢:“多谢姑娘的救命之——”
恩字未说完,她看清了对方容貌,随后,整个人僵住了。
……
乔府,清荷院。
乔玉溪坐在房中,与母亲徐氏练习刺绣,她剪了线头,将自己的绣品递过去:“娘,你看我绣的怎么样?”
徐氏拿过女儿的刺绣,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不错,这对鸳鸯绣得栩栩如生,比上月大有进益。”
乔玉溪喜不自胜:“那我给冥修大人做个荷包。”
“嗯。”徐氏点头,“大人那边,你可得上点心,争取早日过门。”
她也想早日过门呢,她做梦都想成为风风光光的丞相夫人,与大人夫妻恩爱,可大人就是不提将她娶过门的事,她有什么办法?总不好拉下脸,主动问他,几时与她完婚吧?
“娘,大人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乔玉溪低下头问。
徐氏放下绣品,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傻孩子,你生得这样貌美,又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哪个男人会不对你动心呢?”
乔玉溪想起自己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到姬冥修了,不由地咬唇:“可是大人他……”
徐氏就道:“他是个冷淡的性子,你不必放在心上,努力侍奉好老夫人,不出错儿就行了,咱们与丞相府的婚事是先皇后在世时定下的,他就算不动心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得娶你。”
乔玉溪蹙了蹙眉:“话虽如此,我还是希望大人是真心想娶我。”
徐氏笑道:“他当然是真心的。”
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若非在道观中长大,怕是早已名动京城,求亲的人能把乔家的门槛踏破。
丞相大人再高贵,那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喜欢温柔美丽的女人。
“夫人!夫人!”门外,忽然响起王妈妈焦急的声音。
徐氏拍拍女儿的手,喜色一笑:“是你弟弟报名回来了。”
却是王妈妈一人进的屋。
徐氏古怪地往她身后看了看:“玉麒呢?”
“小少爷在花园碰到二少爷,二人一块玩儿去了。”王妈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盖了官印的对牌与一纸文书,呈给徐氏,“小少爷报完名了。”
徐氏把对牌与文书收入锦盒锁好,见王妈妈不走,又道:“还有事?”
王妈妈犹豫了一下,说道:“奴婢……奴婢今天看到大小姐了!”
徐氏好笑地说道:“大小姐不是在这儿吗,你胡说什……等等,你说你看到谁了?”
徐氏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王妈妈颤声道:“大……大小姐……”
徐氏眯眼:“大房的?”
王妈妈点头!
“谁呀,娘?”乔玉溪的美眸里浮现起一丝困惑。
徐氏淡声道:“你大房的姐姐。”
乔玉溪眉心一跳:“她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大姐的事,她也是听人提过的,明知与丞相府有婚约,却对胤王殿下纠缠不清,还在定亲前一晚,爬了胤王殿下的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把恩伯府的颜面都丢尽了。
要不是两家婚事乃先皇后所赐,丞相府怕是早与乔家翻了脸!
“王妈妈,你确定是大姐吗?会不会认错了?”她蹙着眉问。
王妈妈就道:“她虽然穿得十分寒酸,但奴婢不会认错。奴婢猜……她是不是在外头过得不好,又回来找咱们了?”
乔玉溪急了,抱住徐氏的胳膊,哀求道:“娘,赶紧给她一点银子,把她打发走吧!别让她破坏我与冥修大人的亲事!”
徐氏冷笑:“她一个破鞋,有什么资格与你争夺亲事?她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乔家大小姐?她可别做梦了,丞相大人是你的,谁也抢不走!王妈妈。”
王妈妈福低身子:“夫人。”
“你是在哪儿碰到她的?”徐氏沉沉地问。
王妈妈道:“在长安街,小少爷说,她也是去报名神童试的。”
徐氏神色一顿:“她有孩子了?”
王妈妈忙道:“这……奴婢倒是没看到,奴婢怕她认出奴婢来,赶紧带着小公子走了。”
乔玉溪晃了晃徐氏胳膊,撒娇道:“娘——”
徐氏拍拍她的手:“你先别着急,既然她是来报名的,考试那日就一定还会出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探便知!”
……
乔薇带着孩子们找到小武,在附近的面馆吃了三碗牛肉面、两碗羊肉饺子,花了五百文,真是肉痛死她了。
京城这该死的物价,别逼她哪天把皮蛋卖成五百文一个!
“本来觉得报名费一两好贵,吃了面才觉得,那算便宜了。”阿生感慨地说。他在镇上念私塾,一个月的束脩也才二两银子呢,可京城一顿饭就差不多这个价了。
周围都是不远万里来报名的人,如乔薇他们这么寒酸的还真没几个。
乔薇他们距离京城不远,今天报名今天就能回去,等月底再来考试,可若是外地的,就只好住在京城了,以京城的消费水平,穷人还真有点儿折腾不起。
异样的眼光朝乔薇等人投来。
乔薇没理,待小武与孩子们吃饱后,结账离开了面馆。
排了一下午队,乔薇终于给三个孩子领到了入考文书,文书上写着孩子的姓名、年龄、考场、座号,有点类似于现代的准考证。
【第六十三章】黄金
报完名,乔薇去了一趟常青街的匠心铁铺。
铁铺位于街角,地段相对偏僻,老远便能听到铁匠打铁的声音,门口几位赤膊壮汉正在搬运新出的货物,一筐筐地装上板车,看上去生意不错。
乔薇带着孩子们进了铁铺,看向一个正在低头摆弄算盘的中年男人,道:“掌柜的,我找罗永年。”
中年男人看都没看乔薇一眼,便大声嚷道:“小罗子!有人找你!”
“来啦!谁呀?”
罗永年满头大汗地从后堂走来,也是赤着胳膊,脸上脏兮兮的,手里黑乎乎的,还握着一块烧了一半的红铁块,他看到乔薇,狠狠地怔了一下,“姐?是你呀!你们怎么来了?”恰巧此时,另一名学徒从他身旁走过,他把铁棍递过去,“来,帮我顶一下,我姐来了。”
那人爽快地接过。
罗永年笑眯眯地走上前:“姐!”
“小舅舅。”景云与望舒乖乖地叫了人。
阿生也唤道:“永年哥。”
罗永年开心一笑:“真乖!”
乔薇见他汗水几乎迷了眼睛,忙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他们几个参加神童试,我带他们报了名,顺便来看看你,没想到你这么辛苦。”
罗永年做了两年学徒了,还是头一次有家人来瞧他,不知多兴奋:“姐,你等我一会儿,我跟师傅说一声!带你到京城转转!”
乔薇眸光扫了扫:“你住哪儿?”
罗永年把乔薇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他们这些学徒,都是十几人一屋,他运气好,年前有个师兄不干了,他顶了师兄的职,搬过去与另外三名师兄住,算是难得的清净了,就是——
望着乱糟糟的屋子,罗永年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乔薇早料到会是这样,把临行前罗大娘交给她的干净床单与被套拿出来,给罗永年换上,将潮湿的褥子抱到院中晒好,把脏衣服脏鞋子床单被套抱到井边,好生清洗干净,之后,又拿出针线包,把破了的地方补上。再把屋里屋外,都扫了一遍,桌子椅子也全都擦了一遍。
一个小狗窝就这样被收拾干净了!
乔薇从包袱里取出两个坛子:“我自己腌的酱菜,挺下饭的。这一坛子是卤牛肉,不能久放,你今天就和师兄们分着吃了。”
罗永年抱住坛子,坐在床铺上,眼眶有些发热。
从小到大,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他打架,爹娘管不住他,把他送到了这里,从没问过他乐不乐意,也不担心他过得不好,仿佛他吃苦是应该的。
他自己也知道是应该的,只是心里,也会想要被人疼。
乔薇看着他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我对你这么好,感动得想哭了?”
“我才没有!”罗永年嘴硬道。
乔薇把包袱系好:“行了,也不是白对你好的,我有件事找你帮忙。”说着,让阿生带着景云望舒去院子里玩,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从钱袋里掏出了两片金叶子,“你知道哪儿有当铺吗?我想把它们给当了。”
罗永年看着金叶子做工与纹路,疑惑地问:“这么好的东西,哪儿来的?”
有些事,知道太多没好处,乔薇就道:“我捡的,你看能当吗?”
罗永年想了想:“应该能,这儿附近就有当铺,我带你去。”
“等等。”乔薇叫住他,“你先帮我把它溶一下,万一……失主报了官,我拿着它去当,会被抓的。”
罗永年一想是这么个理:“我这儿恰巧有锁模,要不,我给你熔了做成一把金锁?”
“好!”
下午,罗永年将乔薇的金叶子铸造成了一把小巧的金锁,要陪乔薇去当铺,被乔薇拒绝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怎么说都是去当“赃物”,她可不敢让他与孩子们跟她冒险。
再者,她还有一件私事,不方便当着孩子们的面解决。
乔薇来到罗永年所说的当铺,谎称这把金锁是自己的传家宝,生意失利,债主逼上门,走投无路才想把它当掉。
老板检查完金锁,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二十两银子。”
乔薇眉头一皱:“什么?才二十两?我这可是足金啊!”
本朝一两黄金,约等于十两白银,她这把金锁重达三两,总价在三十两左右,当铺一口就吃掉她三分之一,太黑了!
老板不耐道:“就这个价了,你当不当?”
“二十五。”
“当不了。”
乔薇眼珠滴溜溜一转:“你都一天没开张了,有生意送上门你却不做,合着你开店不是为了赚钱是吧?那是为什么?不会是为了洗钱吧?你背后,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板的眼皮子一阵乱跳:“姑娘你可别胡说!”
乔薇敲敲柜台:“二十五两,当不当?”
老板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你等等。”
乔薇原本只是诓诓他,没想到他真给就范了,乔薇才懒得管他究竟是做生意的还是掩人耳目的,反正能拿到钱就行。
就在老板点好银子,要与乔薇银货两讫时,一只素手从旁侧探过来,轻轻地按住了盒子:“这把金锁,我要了,价格随便夫人开。”
乔薇听到熟悉的声音,眉心微微一蹙,转过身来,就见一袭白裙的乔玉溪,优雅地站在了她面前,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温柔得让人觉得刺眼。
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看到她,乔薇都浑身不舒服!
其实她也没对自己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但乔薇就是不喜欢她,比厌恶吴大金,还要厌恶她!
乔玉溪唯恐那位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大姐抢了自己亲事,越发想着讨好冥修身边的人,老夫人俨然已经站到她的阵营,可十七依旧油盐不进,这简直让她伤透了脑筋。
眼下好不容易遇到十七的朋友,她说什么都要摒弃前嫌,与对方修复关系。
“夫人,我很喜欢这把金锁,不如夫人就割爱,卖给我吧?”她把姿态放得极低,仿佛已经忘记自己与乔薇之间发生的不快了。
这脸皮,乔薇是服气的。
乔薇淡笑着拂开她按在盒子上的手:“乔小姐系出名门,这种粗糙东西如何入得了恩伯府千金的眼?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乔玉溪拢了拢金丝泽云宽袖,不动声色地扫过对方的粗布麻衣,道:“看你是爽快人,我便不与你兜圈子了。自上次的误会后,十七对我就不大亲近了,你是十七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出面替我澄清误会。”
她说着,扬了扬手。
杏竹捧着一个锦盒走上前。
乔薇打开了一看,好家伙,竟是满满一盒子黄金!
【第六十四章】未婚妻
这出手,是不是太阔绰了?
不过,人家是名门千金,家中开着那么大的连锁药房,这一小盒金子在她眼里,恐怕不算什么。
原本按她的性子,讹她一笔才是正紧,可一来,她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论是强买小白还是拒诊,都是房妈妈擅作主张,她充其量是没替自己讨回公道,可自己又不是她什么人,她不偏袒自己也在情理之中;二来,她实在是不喜欢她,不想与她有任何牵扯。
“你与十七发生了什么是你们二人的事,十七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判断,我不会为了一点钱财就去昧着良心哄骗他。”
“可上次的事,明明是你引起的!你女儿让十七把我们丢出去的!”
乔玉溪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连自己都没有料到,她在道观长大,修身养性,自比寻常女子冷静,却每每碰上这个村姑,就被逼得有些着急。
相较之下,乔薇淡定多了,乔薇淡淡一笑:“我女儿只说了句好吵,可没叫十七怎么做,十七为什么扔你不扔我,乔小姐,是不是你人品太差?”
“你……”乔玉溪噎得面色涨红。
杏竹是早领教过这村姑的“不识好歹”了,上次她受小姐的叮嘱,前来邀请对方到恩伯府做厨娘,因知她与自家小姐有龃龉,替她想好了瞒天过海之策,她倒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眼下,她让小姐吃了瘪,杏竹可一点都不意外,杏竹甚至觉得,对方若按常理出牌才是最大的意外。
当铺老板尴尬地举着银子:“姑娘,你这把金锁还当不当啦?”
“当!”乔薇把金锁递给他,将银子装进了钱袋,随后,看也不看乔玉溪,举步从乔玉溪身前走过。
路窄,乔玉溪又不让道,乔薇的肩膀碰到她,将她撞到了一旁。
她踉跄了数下,她捂住发痛的肩膀,咬唇,看向只剩一个背影的乔薇:“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真以为有十七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乔薇顿觉好笑,回头看向她道:“我说你这人真的很奇怪,我把不把你放在眼里又有什么关系?碍着你了吗?难不成因为你是伯府千金,所以全天下的人都该敬畏你?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真正想讨好的人不是十七,而是冥公子,可惜人家冥公子根本就不给你巴结讨好的机会,你才将主意打到了十七的头上。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冥公子才是十七的主子,我只是十七的朋友,你觉得……十七会更听谁的话?
或者,我换个说法,十七是冥公子的侍卫,他怎么对你的,冥公子会不知道吗?他有惩罚过十七吗?如果没有,那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十七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得到了冥公子的默认,就算我愿意替你到十七面前说情,十七也未必会肯搭理你。
我讲得够明白了吧?以后不用再缠着了我吧?”
乔玉溪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恨不得下一秒就从喉咙里涌出来,强大的情绪下,竟忘记去问乔薇为何称呼对方冥公子,但因丞相的名讳中确实有个冥字,她倒是第一时间听懂了。
她细声道:“你懂什么?大人他……只是很疼惜十七罢了!他一直拿十七当自己的孩子,他不忍心责罚十七。”
“你一定要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乔薇莞尔一笑,“你开心就好。”
……
离开当铺后,乔薇没回铁铺,而是去了庆丰街的四合院。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上门找姬冥修。
姬冥修不在。
上次便听绿珠说过,他不常住这边。
刚刚恩伯府千金又称呼他“大人”,他的身份……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高上一些,这种院子,大概只是闲置着,一年来不了几次吧?
绿珠十分恭敬地将她请入东厢,沏了热茶,又奉上点心,笑盈盈地道:“夫人怎么一个人来了?景云与望舒呢?”
“他们在我弟弟那边。”乔薇端起茶杯,眸光扫了扫,屋子还是她走时的模样,什么都没变过。
绿珠看着她温声道:“夫人走后,奴婢每天都有打扫。”
这话听着怪怪的,乔薇笑了笑,没接话。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姬冥修第一个带回四合院的女人,不论她是不是已嫁做人妇,在绿珠心中,都已经将她看作了自家主子的女人。
她笑道:“夫人,您先坐会儿,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主子。罗公子住哪儿?我派人去把他们接来吧?”
乔薇就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等下还要回去的。”
“这么急?”绿珠问。
她明早还要做生意,当然急,她又不像那个恩伯府千金,家财万贯,不做事也不愁吃喝。
乔薇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盒子:“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公子,本金和利息都在里头,你替我谢谢他,解了我燃眉之急。”
绿珠想了想,将盒子推过去:“夫人还是等主子来了亲自给他吧?”
“这……”
“夫人难道不想见见主子吗?夫人走后,主子可是会经常来夫人的房间呢,主子也是很记挂夫人的。”
有吗?
她一个小寡妇,他记挂她干什么呀?
好玩儿呀……
乔薇的唇角翘起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的弧度,挺直小身板儿,一本正经道:“当面还钱确实比较有诚意。”
绿珠抿唇一笑。
想到什么,乔薇又道:“对了,我问你个事儿,你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绿珠笑道:“夫人请讲。”
乔薇用杯盖拨了拨茶水中的茶叶,不动声色道:“我今天在街上碰到恩伯府千金了,她与我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听不大明白,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绿珠不屑道:“夫人不必介怀她,她也就是空有一个未婚妻的名头罢了,主子心里,可从来没把她当成自己人。”
乔薇只觉一盆冷水泼下来,将她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你说……她是你家主子的未婚妻?”
【第六十五章】找上门
那个讨厌的恩伯府千金,居然是冥公子的未婚妻!
那家伙有未婚妻了?
有未婚妻了还总和她开那些玩笑,让人误会,真是过分!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薇二话不说地走出了东厢。
绿珠迈着小碎步追出来:“夫人!”
乔薇停下步子:“以后别这么称呼我,我不是你家夫人!我跟你家主子没关系,我只是十七的朋友,你家主子几次相帮于我也不过是看了十七的面子。之前没认出乔小姐是我眼拙,不过谁让你们主子不告诉我呢?这笔账就别算在我头上了!”
“夫……”
“说了别叫我夫人!”
绿珠被她强悍的气势威慑住。
“我男人在外头做生意,改天回来要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乔薇淡淡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回去的马车上,景云与望舒都觉得娘亲怪怪的,眼神特别可怕,好像谁欠了她银子,他们想问娘亲刚刚是不是去见冥叔叔了,但是转念一想,娘亲每次见冥叔叔都特别开心,娘亲的小脸这么臭,一定是因为别的事吧?
他们还是别问了,娘亲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
小白也感受到了乔薇的熊熊怒火,肱二头肌也不秀了,尾巴也不摇了,老老实实地坐在望舒怀里,乖得不得了。
回到村子时,已将近半夜,乔薇先把阿生送回赵家,将对牌与文书交到赵婶手中,赵婶把报考的钱给她,只是赵婶没料到报考费这么贵,凑了半天也没凑足一两银子。
上次童生席,赵家收了些份子钱,但那还不够给阿生交束脩的,前些日子买种子的钱,都是问罗家借的。
赵婶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乔薇爽快道:“这钱先不急,您什么时候有了再给我吧。”
赵婶不好意思欠乔薇钱,可眼下实在拿不出来,只得应下。
乔薇带着孩子们回了山上,大半夜,孩子们都累了,一个趴在她背上,一个窝在她怀里,睡得香甜,把他们放到床上,擦了澡、换了衣裳都没醒。
小孩儿就是好啊,无忧无虑的。
其实,上辈子她一直到死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亲人,这辈子却有了两个这么贴心可爱的孩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什么男人,什么朋友?统统见鬼去吧!
把自己小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等她成了小富婆,养上十个、八个小鲜肉,还怕没长得好看的?
这么想着,乔薇心头的郁结总算是散掉了,洗完澡,躺到床上,在儿子女儿红扑扑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心头被一股巨大的温暖填满。
小白突然把小脑袋凑了过来!
乔薇拍了它一巴掌!
小白:“……”
夜色幽幽,胤王府的书房,烛光如珠。
外院,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上,吴大金被两名护卫架着,奄奄一息。
刘太监舀起一瓢凉水,毫不留情地泼到了他脸上!扯着嗓子道:“说!林护卫到底去哪儿?杂家明明看见他跟你一块儿离开王府了!”
吴大金恢复了一丝意识,哭丧着脸道:“刘爷爷,小的真的不知道啊……他是和小的一块儿离开的,但是……但是小的也不清楚他去哪儿了……”
刘太监望了望书房的方向,冷着脸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从实招来!”
吴大金把撺掇林护卫刺杀乔薇的事儿给说了,他不知林护卫已经死了,怕对方回来一对质他就露了馅,因此不敢撒谎,包括他隐瞒了乔薇有孩子的事,也一并交代了:“……后面那孩子跑了出来,林护卫抓了孩子,跑了,那娘们儿去追,我见情况不妙,立刻下山搬救兵……”
“你搬救兵?你是在逃跑吧!”刘太监给了他一大耳刮子,不是王爷派人把他抓回来,这家伙指不定都逃到天南地北去了!
他走了不要紧,可林护卫不能下落不明,青衣卫是胤王手下最厉害的暗卫,每个人的价值都难以估计,绝不是一个江湖人士或江湖帮派可以比拟的。
半个时辰后,刘全躬身进了书房:“王爷。”
胤王翻阅着手中的奏折:“有什么发现?”
“吴大金说,他亲眼看见那女子把林护卫刺伤了,所以林护卫的失踪很有可能与她有关。”
胤王冷声道:“一个青衣卫,居然打不过一个村妇?那女子有何来历?”
刘太监皱眉:“这……吴大金倒是不清楚,他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呢,就敢怂恿林护卫替他报仇……林护卫也是太急功近利了些,一心想替主子铲除一块拦路石,谁料自己大意栽了跟头。”
讲到最后,刘太监无奈地叹了口气。
胤王冷眸一扫,瞥见他手中的画卷:“这是什么?”
刘太监道:“是那女子的画像,奴才找了府上的画师,根据吴大金的描述画出来的,吴大金看过,说画得很像。您看,咱们要不要派人把她抓来?”
胤王拿过画卷,缓缓打开,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五大三粗的丑妇,居然接二连三与他作对,可是当他看清画中那张脸时,突然怔住了。
刘太监见他怔住,忙仔细又看了看,眸子一瞪:“呀!是她?”
“她?”胤王古怪地看向刘太监,刘全三年前才到他身边,应该没见过乔薇才对。
刘太监惊道:“这不就是中午把您给的金子踢回来,砸坏了您青花瓷瓶的姑娘吗?天啦!奴才还以为她是恩伯府的下人呢!”
胤王蹙眉,所以白天不是他听错了,是她真的出现了。
……
三月,是乔薇穿越之后最忙碌的一个月,不仅要做容记的生意,还有捯饬自家的两块地,一块是东村的荒地,一块是半山腰的地。
半山腰那块地不大,她自己就能打理。
她不打算种萝卜了,想改种西瓜,反正她不靠这点田维持生计,种点自己和孩子们都喜欢吃的东西好了。
西瓜与萝卜都是比较喜欢酸性土壤的作物,无需对土壤的酸碱性进行太大的改良,只是,二者对水分的要求不一样,萝卜喜欢水多的,而西瓜喜欢水少的。
她得把土翻翻,增强土壤的排水性。
她一遍翻地,一边哼着小曲儿。
每当这时候,她就挺感激自己爹妈把自己遗弃了,要不是在孤儿院学会了那么多生存的本领,她穿到一穷二白的村妇身上,非得活活饿死!
却说胤王看过画像后,决定亲自到山上确认一番对方的身份。
吴大金将胤王与刘太监带到山上的院子,没找见人影,却听见了一阵欢愉轻快的歌声。
胤王顺着歌声来到田间,就看到一个身形纤瘦的农家姑娘,身着粗木麻衣,扛着锄头,在田间劳作,那歌声如空灵的云,在天地间徐徐飘荡,也似山涧的泉,在燥热的正午,让人心头一片凉爽。
【第六十五章】试探
刘太监亦觉着那村姑的歌儿唱得好,词儿他不大懂,调子也十分陌生,但干净,空灵,听的人的灵魂都好似被洗涤了一样。
做太监多年,别的不敢吹,歌姬他是见了不少,嗓子比这村姑好的也不是没有,但唱不出这种纯粹的感觉。
再看自家王爷,似乎也被歌声所吸引,怔怔地出神。
其实刘太监想错了,胤王被歌声吸引是真,但出神却并非因为对方一副好嗓子,而是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昔日娇生惯养的恩伯府千金,竟然像个农妇一般下地劳作,还似乎……乐在其中。
“是她吗?”刘太监小声问一旁的吴大金。
吴大金咬牙:“她化成灰我都认得!就是她!”
刘太监实在无法把这么纯净的老实人与出老千的杀人犯联系到一块儿,问向自家主子:“爷,要不要奴才去会会她?”
胤王抬手:“先等等。”
或许,只是容貌相似之人,毕竟她身上,除了一张脸与乔薇长得像,再没任何对得上号的地方。
乔薇琴、棋、书、画、骑、射、礼、乐样样精通,却唯独不知如何养活自己,赌术也好,武功也罢,都是与她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东西,她就像一株攀附在藤曼上的菟丝花,美丽,却无法自立。
任何见过乔薇的人,都不会相信她能弯下高贵的腰身,像个她从来都瞧不起的贫农,在田间劳作。
乔薇正翻着地,忽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忙扭头朝对方望去,就看见田埂上站着一个身着蓝衣的锦衣公子,他身材高大,气质斐然,浑身都透着一股与乡村格格不入的清贵之气。
隔得太远,乔薇看不清他五官,只觉那眼神异常冷峻,看得人脑门儿凉飕飕的。
真是奇怪,这穷乡僻野,怎么会来这样一个贵人?还老盯着她看?
乔薇的眼珠子动了动,放下锄头,不动声色地握紧宽袖中的匕首,朝对方走了过去。
看见她走来,吴大金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树后,他如今是彻底怕了这丫头,见到她就跟见到天敌似的,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才好!
刘太监瞪了吴大金一眼,上前一步,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
乔薇好笑地看着他的举动,心道我一姑娘家,你们俩大男人,该害怕的到底是谁呀?
待走得近了,乔薇才看清男子的容貌,说不上来的冷峻,冰美人一般,每个毛孔似乎都冒着冷气,但那精致的五官,眉目如画,宛若璧人。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乔薇狐疑地看着男子。
自家主子还没被哪个女子用这种赤裸裸的眼神轻薄过,刘太监当即大怒:“大胆!竟敢对我家主子无礼!”
乔薇瞪了刘太监一眼:“不就看看吗?怎么就是无礼了?你们刚才看了我那么久,我还没怪你们放荡轻薄呢!”
“你、你骂谁放荡了?”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吗?当今圣上的亲儿子,皇七子胤王!他看看你怎么了?就算把你上了,那也是你福气!
乔薇就是有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的本事,挑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听见啊?你聋了?”
“你……”刘太监被噎得嘴角直抽抽。
胤王给了个眼神,刘太监乖乖退到一旁,胤王一瞬不瞬地看向面前的女子:“你说你……见过我?”
乔薇蹙眉,若有所思:“有点儿眼熟。”
但应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看一眼就能记住一生,哪里会忘呢?
胤王定定地打量着,似乎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乔薇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你们刚刚一直看我,找我有事吗?”
刘太监:“我们……”
“路过,想找姑娘讨口水喝。”
胤王打断了刘太监的话,刘太监悻悻地缩回了脖子。
乔薇将男人从头到脚瞄了一遍,冷笑着扬起了下巴:“我家是山上的泉水,外头喝不到,一两银子一碗,不还价。”
刘太监目瞪口呆:“你……”
“好。”胤王缓缓应下,眼神始终落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他的眼神太富有侵略性,看得乔薇浑身不自在,乔薇转头望向他:“我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但你能不能别老盯着我看?会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所企图的。”
刘太监险些气死,我家主子贵为皇子,会对你这个生过孩子的“半老徐娘”有企图?
脸呢?!
乔薇妙懂他心思,点了点自己颊上的小梨涡,俏皮一笑:“这儿呢。”
刘太监险些栽倒!
胤王看着乔薇的一颦一笑,神色复杂。
乔薇扛上锄头,将二人带回院子,路过大树时,吴大金将自己藏得死死的,待到三人走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青龙帮没了,武功也废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也在帮王爷找到凶手时消失殆尽了,再留下来也讨不到好果子吃,还是赶紧溜吧!
乔薇在前带路,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注意着二人,一直到进了院子,她手中的匕首都没有松开过。
院子干净整洁,像是有专门的人收拾过,乔大小姐自己是不会收拾的,她爱洁,但从来都是别人动手,她自己,连个衣柜都整理不好。
“你自己收拾的?”胤王问。
乔薇拿开井盖,打了一桶水上来,倒出一半洗了手:“不然还有谁?我又不像你们这大户人家,请得起丫鬟婆子。”
刘太监看到一个小凳子,用袖子擦了擦,对胤王道:“爷,您坐。”
乔薇扫了二人一眼,撇撇嘴儿,从厨房拿出两个大瓷碗,舀了井水盛在碗中:“给,清甜爽口的山泉水!”
刘太监看看水井,又看看她,惊道:“这……这不就是井水吗?”
乔薇面不改色道:“我只是恰巧打了一口井而已,但这井里的水都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
刘太监翘起兰花指:“强词夺理!”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乔薇说着,就要把水端走。
胤王突然伸出手来,扣住了她手腕!
一股强悍的力道,如针扎一般钻进了乔薇的筋脉,刺痛的感觉,沿着她手臂蔓延到肩颈,半边身子瞬间麻掉!
好厉害的武功!
比上次那黑衣人,强了不止百倍!
如果对方想要在这儿杀掉她,她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乔薇的额头冒出冷汗,眸光动了动,娇喝道:“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
【第六十六章】横财
胤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难辨的意味:“水。”
喝水用得着这样?分明是在试探他什么!
乔薇回敬了他一个深邃的眼神,没好气地道:“喝水就喝水,拽我干什么?你松手啊!”
胤王松了手,乔薇的身子恢复知觉,递了一碗水给他,他单手接过。
刘太监想用银针试试有毒无毒,自家主子却已经开始喝了。
刘太监清了清嗓子,也端起水,无可奈何地喝了起来。
甘甜可口,的确比外头的水好喝。
胤王看着晾衣绳上的小衣裳:“你有孩子?”
“两个小调皮蛋!”提到孩子,乔薇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起一丝笑意。
胤王垂眸,没再说话。
二人喝完水,乔薇收了碗:“还要不要?续杯免费。”
胤王眉心微蹙,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第二碗不要钱,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淡道:“不必了,刘全。”
刘全打开钱袋掏钱,他身上带的零钱不足二两,只得拿出一个十两的元宝。
乔薇掂了掂元宝,面不改色道:“找不开。”
胤王站起身:“不必找了。”
刘太监大骇:“主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您知道十两银子是多少钱吗?够一个普通的农户吃上两年了!咱们就只喝了她两碗水!就付了她两年安家费!太亏啦!
乔薇乐得险些一跳三蹦,白花花的十两,真是天降横财!
憋住笑意,乔薇一本正经地说道:“下次来我家,不收你钱,随便喝!欢迎再来啊!”
下山的路上,刘太监胸口一阵抽疼,他们是来打探林护卫行踪的,可鬼都没探出来,就把十两“血汗钱”搭上了:“王爷,奴才瞧那村姑狡猾得很,不怪林护卫与吴大金都在她手中栽了跟头!咱们干嘛不把她抓回王府,逼她说出林护卫的下落啊?”
胤王望着不远处的村庄道:“林护卫已经死了,但不是她杀的。”
刘太监大惊:“啊?”
胤王若有所思:“刚刚本王用内力试探了她的经脉,结果证实她没有丝毫内力,这样的人,是杀不死林护卫的。”
刘太监顿悟地点了点头,很快又道:“可是您……怎么确定林护卫已经死了?”
胤王冷声道:“不死他早回来了,不过,人纵然不是她杀的,也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
刘太监一琢磨,也会过了意来:“没错,林护卫是掳走她孩子之后才没了消息的,想来帮助她解救孩子的人,就是杀了林护卫的凶手。奴才就说一个村姑哪儿来的通天本事,又哪儿来的胆子?敢情是背后有人啊。”
胤王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否则,一个弱女子,是绝不敢公然与江湖帮派作对的。
至于作对的起因,究竟是她私人原因,还是针对他李胤,就需细细查探了。
不过,比起这些,还有一件更让胤王在意和困惑的事,那就是对方到底是不是恩伯府的乔薇。
如果是,为何不认识他?又为何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不是,又为何长得如此相似?莫非是乔峥遗留在民间的另一女儿?
胤王吩咐刘全:“你派人,去查查五年前被逐出家门的恩伯府千金如今在哪儿。”
五年前那一位,不就是爬了王爷的床,害王爷与丞相大人反目成仇的乔大小姐吗?
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要查她了?
刘全疑惑地应下:“是,奴才马上去办。”
“冥叔叔!”
小望舒一蹦一蹦地跑了过去,从身后,一把抱住胤王的大腿!
她刚刚放了学,原本是要去奶奶家吃饭的,但小白要尿尿,她便跟过来保护小白了,她运气好好哦,居然在村口看到了冥叔叔!
好多天没见冥叔叔了,她好想好想呀!
小家伙抱得死死的,柔软的身子,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儿。
胤王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而是扭过头,怔怔地看向冲他撒娇卖萌的小糯米团子,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京城老多这种要饭的孩子,抱住人大腿不放,叔叔伯伯地叫,不给钱不撒手,刘太监一瞧她穿得如此寒酸,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将她拽了开来:“哪儿来的小乞丐?走开!”
望舒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好疼!
望舒的眼泪冒了出来,泪汪汪地看向对方,这次,看到了正脸,才发现他的脸上没有戴面具。
不过他和冥叔叔长得好像,不仅背影像,脸更像。
他到底是不是冥叔叔呢?
另一边,尿完的小白听到望舒的动静,唰的一下从草丛里窜出来,对准凶神恶煞的刘太监,一爪子挠了过去!
刘太监被挠出了三道血痕,血珠子哗啦啦地往外冒,他雷嗔电怒:“小畜生!敢挠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脚踹过去!
望舒忙将小白抱进怀里。
胤王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然而他没有这么做。
眼看着刘太监的脚就要踹到望舒的身上,树后突然飞来一颗石子,打中了刘太监的额头!
刘太监哎哟一声,跌在了地上!
胤王看看疼得满地打滚的刘太监,又看看不远处的老槐树,树后,一道小小的影子透射在地上。
他又看向望舒,望舒眼中的温暖已被害怕所取代,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他开口:“我……”
“你不是冥叔叔!冥叔叔不会让人欺负望舒,也不会让人欺负小白!你是坏人!”
望舒失望地说完,抹掉脸上的泪水,爬起来,抱着小白头也不回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