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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全文阅读

作者:偏方方     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txt下载     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最后的决斗(二更)

    寂静的山脉,刚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打猎的人自丛林深处归来,有人猎到了一只野兔,毛色略有些发灰,可胜在机灵,体形又胖,小小的一团,煞是可爱。

    它虽是野的,却似乎并不咬人,这一路上都乖巧得像是驯养出来的一样。

    猎了野兔的人来到一座小木屋前,轻轻地叩了叩房门。

    房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八九岁的小侍女。

    小侍女问他道:“有什么事吗?”

    他把手中的兔子递给了小侍女。

    小侍女迟疑地看了那兔子一眼,没伸手去接,这时,屋子里蹦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五岁,皮肤雪白,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尤为漂亮,脸蛋儿红扑扑的,活像个精致的陶瓷娃娃。

    她穿着嫩粉色小短袄,眉宇间英气天成。

    小姑娘看见了对方手中的兔子,大大的眼睛一阵眨巴。

    那人开心地将兔子递给了她。

    她接过兔子,笑眯眯地说道:“多谢!”

    那人行了一礼,含笑离开了。

    小姑娘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怀中的小兔子:“莲姐姐,兔子是不是吃胡萝卜?你去拿几根胡萝卜来。”

    小侍女犹豫道:“小姐,这东西咬人的。”

    小姑娘不以为意道:“我怕它咬么?能咬到我,算它本事!”

    话音一落,那兔子竟仿佛是听懂了人话似的,张开小牙齿便在小姑娘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哎呀。”侍女大惊失色,一把将兔子打掉在了地上。

    兔子得了自由,撒开脚丫子往来时的路逃走了。

    小姑娘赶忙追上去。

    小侍女吓得大叫:“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啊?你回来!”

    小姑娘越跑越远。

    小侍女摸了摸发抖的胳膊,回屋给小姑娘找了件披风,也朝着兔子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兔子速度极快,好在小姑娘脚程也不慢,跐溜溜地就追上了。

    小姑娘飞身一扑!

    眼看着就要把兔子扑倒,兔子却原地打了个小滚儿,狡猾地避开了。

    小姑娘气鼓鼓地瞪了瞪眼,继续往前追着,浑然不知自己追进了丛林深处。

    起先她还能听见莲姐姐的叫喊,可渐渐的,她半点人声都听不见了。

    耳畔只剩呼啸而过的风声。

    “哇——哇——”

    头顶传来几只乌鸦的叫声。

    小姑娘古怪地睁大了眼睛,她还不到知晓凶险的年纪,可说不上来为什么,在听见乌鸦的叫声后,她的脚步放慢了下来。

    那只兔子早已不知道去哪儿了。

    小姑娘也彻底迷路了。

    她茫然地朝前走去。

    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

    她看见了一个山洞。

    她望了望漫天飞舞的大雪,最终朝着山洞走了过去。

    山洞很大,黑漆漆的,一眼望不见底。

    她刚来到洞口,便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小姑娘本能地预感到了一阵不妙,她停下步子,惊恐地看了看山洞,随后转身就走。

    却突然,一道鲜血淋漓的黑影朝着她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啊——”

    云珠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来!

    巨大的动静,把雷打不醒的夜罗王后都给惊醒了。

    夜罗王后缓缓地睁开了眼,摸到云珠的胳膊,沙哑着嗓子问:“怎么了,娘?”

    云珠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夜罗王后掩面打了个呵欠:“你梦见什么了?”

    云珠此时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将她的胳膊塞回被子,轻声道:“我也不记得了,你睡吧。”

    夜罗王后嘟哝了两句,随后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云珠却再也无法安睡。

    那时的记忆,说起来已经久远到几乎无法追溯了,也只有在梦中她才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而醒来的一霎,记得最清楚的却也不是噩梦本身,而是那种残留在心头的恐惧。

    她早已忘了那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却还是会为它而感到后怕。

    云珠来到廊下,冷风扑面,她冷静了许多。

    “哟,大半夜的睡不着呢?”

    身侧,传来贺兰倾戏谑的声音。

    她就算用着吊儿郎的调调,可那声音着实好听,带着一丝淡淡的磁性,夜色中,撩人异常。

    云珠淡淡地朝她看了过来,见她手中正抓着一个冷馒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没吃饱么?”

    贺兰倾轻笑:“饱了,又饿了。”

    云珠刚要问怎么这么快就饿了,却突然想到什么,识趣地闭嘴了。

    贺兰倾欠抽地走了过来:“你这动辄难以安寝的,给你支个招。”

    云珠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贺兰倾勾起唇角:“你缺个男人。”

    云珠:“……”

    ……

    天蒙蒙亮,乔薇饿醒了,先去厨房找了点吃的。

    填饱肚子后,又炸了一盘小糖豆给闭关疗养的鬼王送去,回来的路上,特地去看了看姬冥修。

    说是看,其实只在密室外站站,他究竟练得如何了,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她一无所知。

    不过,昨天早上云珠自圣教带回了七朵雪莲,云珠自己一朵也没留,全都给了姬冥修。

    想来有这么多雪莲,他应当……能提早那么一两日出关吧。

    今天是与圣教决斗的日子,乔薇没敢多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燕飞绝腿伤未愈,留在王府静养,阿达尔与十七也留下,只海十三跟了过来。

    众人虽不知云夙已经出了事,却知鬼帝已经离开了圣教,只要没得到鬼帝的毒丹,云夙便不是贺兰倾的对手。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出发前,乔薇收到了两封匿名信,都写着“凶险,勿去”,其中一张明显是胤王的笔迹。

    乔薇啧了一声:“这样就能吓退我们?是不是太天真了?”

    乔薇对今天的决斗还是很有信心的,别说云夙没融合鬼帝的毒丹,就算融合了,以她娘的实力,再加上那过人的头脑,也未必就会输。

    五局三胜,他们已经赢了两局,只要再拿下今天这一局,云夙那个王八蛋就该乖乖地把圣教还回来了。

    所以胤王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故布疑阵,不足为奇。

    别说乔薇是这么想的,就连云珠与贺兰倾也不觉得这一局会有什么问题。

    纸条的事,几人都没太放在心上。

    马车走得很快,日上三竿时一行人便抵达了圣教。

    随后,一行人下了马车,朝着祭坛的方向走去。

    祭坛还是那个祭坛,可气氛有点儿古怪,具体哪里怪,乔薇答不上来。

    贺兰倾与云珠上了北看台,海十三与几名玄衣卫紧跟而上。

    第一美人早早地在北看台等着了。

    胤王的面子简直被踩在了脚底下,一说还是他自己的女人,却胳膊肘往外拐,让整个圣教都在看他的笑话!

    不过眼下,胤王却并没有功夫去搭理第一美人。

    胤王神色冰冷地朝着乔薇走了过来:“你没收到本王的信么?”

    乔薇哦了一声道:“你说那张纸条?收到了。”

    “那你还来?”胤王蹙眉。

    乔薇笑了笑:“我为什么不来?”

    胤王冷声道:“贺兰倾是你娘,我才给你们提个醒的!”

    乔薇好笑地说道:“所以我该……谢谢你?”

    胤王正色道:“乔氏,本王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也不是在危言耸听,今天的对手,你们打不过,想活命的,现在就赶紧离开。”

    乔薇的笑容淡了淡:“这世上就没有我娘打不过的人!”

    胤王弱弱地吸了一口凉气,毫不闪躲地望进乔薇的眼睛:“如果它……根本不是人呢?”

    乔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你这人好笑不好笑,为了赢你们已经不择手段了,难道还指望我会相信你的话吗?还是你觉得你自己的心机耍得十分高明,三言两语就能将我们给哄骗了回去。”

    胤王捏紧了拳头:“乔氏!为何每次本王辛辛苦苦地帮你,你都不领本王的情?”

    乔薇的眸光冷了下来:“你帮我,就不会派人掳走我孩子!李胤,你孩子掉在水里,是我娘把她们救起来的!我和我娘是怎么对你孩子的,你又是怎么对我孩子的?你心里明白!”

    胤王四下看了看,压低了音量道:“要不是这样,你觉得我会给你们通风报信吗?不是贺兰倾救过我女儿,我会管她死活吗?”

    乔薇眉梢一挑:“哦,现在又不是看在她是我娘的份儿上,而是看在她是你女儿的救命恩人的份儿上了?”

    胤王气得胸口都痛了:“乔氏!我没功夫与你耍嘴皮子……”

    乔薇打断他的话:“那你就别耍,好生回你的看台上坐着,最后享受一番做少教主的滋味,因为过了今天,少教主就该换成冥修了。”

    胤王炸毛:“乔氏!”

    乔薇再不理他,漫不经心地绕过他,迈步上了看台。

    胤王的目光落在乔薇的身上,不经意地,扫到了凭栏处的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心里咯噔一下,只觉菊花都紧了……

    ……

    南看台上,公孙长璃没有到场,婆婆倒是来了,与月华以及新任大圣师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几人都看见了与乔薇交谈的胤王,见他神色,似乎是被气得不轻。

    月华不屑地嗤了一声。

    婆婆沉沉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

    月华敛了敛神色,端起桌上的茶杯,饶有兴致地一笑:“好戏要开始了,不妨我们来猜猜,今天他们究竟会死几个。”

    婆婆握紧了拐杖。

    乔薇瞅了瞅对面的看台:“云夙来了吗?姥姥?”

    云珠摇头:“没有。”

    乔薇不解地问道:“这都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了,他不会还龟缩在屋子里不肯现身吧?”

    按理说不会,云夙的性子最好强不过,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圣教落在贺兰倾的手里,他就算拼武功拼不赢,拼算计,也是要博一博的。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没有现身呢?

    云珠蹙眉,不知怎的,心头涌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她叫住就要下场的贺兰倾:“你当心点,我总觉得今天没这么平静。”

    贺兰倾莞尔:“当然没这么平静,圣教很快就要完蛋了。”

    说罢,她施展轻功,如一道霓虹,干脆利落地飞下了决斗台。

    她的身形快得不可思议,落地的一霎,却又没有丝毫声音。

    这等境界,让圣教的弟子们狠狠地惊艳了一把。

    鼓手扭头看着她,看得连击鼓都忘了。

    还是婆婆咳嗽了一声,鼓手才如梦初醒,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卖力敲响了战鼓。

    鼓声起,贺兰倾气场全开。

    呼啸的北风,连风向都一下子变了,摧枯拉朽地自祭坛四周绞杀了起来。

    南看台上,胤王一行人没扛住她的气场,一个接一个地吐起了血来。

    他们尚且如此,那些功力更低的死士与弟子就更不用说了,看台上下哗啦啦地倒了一片。

    就在圣教的人几乎全都支撑不住的时候,空气里,陡然弥漫开了一股浓稠的血腥气。

    乔薇是孕妇,第一个闻到这股血腥气,素来不害喜的她,竟然一个没忍住,扶住墙壁呕了起来!

    很快,云珠也闻到了,脸上唰的褪去血色,身子轻轻地抖了起来。

    四周,唰的一下静了。

    嘀,嗒,嘀,嗒,嘀,嗒……

    是液体滴在地面上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血淋淋的……人?

    说是人,因为他像人一样走着路,可他又长了一双比常人要尖长许多的耳朵,身形也比寻常人更矮小一些,胳膊却又好似更长一些。

    他浑身都滴着血,连眼睛都仿佛是一片血色。

    他走上了决斗台,几乎被贺兰倾的气息绞杀的圣教弟子,全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可一口气没呼完,又险些被台上那血淋漓的东西吓得晕了过去。

    云珠惊恐地看着他。

    他也看到了云珠。

    他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云珠的脑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好似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要破壁而出。

【62】一更

    “姥姥,你怎么了?”乔薇发现了云珠的异样,轻轻地扶住了她胳膊。

    云珠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她按了按眉心,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突然有些头疼。”

    说罢,她看向乔薇,“你怎么样了?”

    血腥味太浓郁了,乔薇还是有些难受。

    其实不止她难受,所有在场的人看到那样一副血淋淋的场景,都不会比乔薇好到哪儿去,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想吐却吐不出来。

    胤王几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秘密武器,尽管心中早有预警,却还是被吓得不轻。

    有那么一瞬,胤王几乎以为他这副鲜血淋漓的样子是因为被剥掉人皮了。

    “这就是湖底的那个东西吗?”胤王恶寒地问。

    那日走湖底的隧道时,几人都感到了来自脚底的震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地面一样,现在看来,就是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了。

    婆婆没有说话,可她不说,月华与新任大祭师也与胤王一样,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只不过,新任大祭师入圣教晚,不认识眼前这个血淋淋的男人,月华却是有几分印象的。

    他还记得那一场恶战,圣教死伤过半,可他不是被鬼帝杀死了么?为什么还会活着?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月华在昏过去之前,亲眼看见鬼帝将宝剑刺进了他的心脏,它当场倒在血泊中,再也爬不起来……

    “莲护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月华冷冷地问。

    婆婆依旧是没有说话。

    月华如今奈何不了她,因为他十分悲哀地发现,教主对这个女人的信任远远超过了任何人。

    也罢,今日主要是来看云珠那伙人怎么死的,只要他们死了,他心里也就痛快了。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那人在决斗台上站定了。

    走得近了,众人才发现他眼睛虽是腥红的,一双眼珠却是绿幽幽的,那鬼火一般的眼珠让他看上去多了好几分诡异。

    他的眼神看不出一丝人的气息,像头嗜血的凶兽,满目尽是对猎物的贪婪。

    他俨然对眼前的猎物满意极了,勾起血红的唇角,露出了还挂着丝丝血肉的牙齿。

    乔薇定睛一看,又严重地害喜了起来。

    贺兰倾可不会留着这东西一直恶心自己女儿,她抬起手来,朝着对方狠狠地打出了一掌!

    贺兰倾的掌风带着难以抵挡的压力,向对方狠狠地撞了过去。

    那人不出意外地被撞飞了。

    众人不由地一愣,这看着吓人的家伙,原来也没什么本事嘛……

    这一念头刚一闪过脑海,就见那人的嘴里发出了一阵妖魔般的笑声:“桀桀~”

    伴随着这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

    贺兰倾红唇一勾:“还挺能扛,那就再吃我一掌!”

    言罢,贺兰倾飞身而起,凌空打出了好几掌,每一掌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像被打桩似的,整个身子都被贺兰倾打进了地底,鲜血流了一地。

    乔薇是知道她娘亲的功力的,那几掌用来对付鬼帝都够了,这家伙除非比鬼帝还厉害,否则绝不可能还活……

    “桀桀~”

    他又妖魔般地笑了起来。

    乔薇就是一愣。

    他探出血红的手,扒住地面,一点点地爬了出来。

    贺兰倾又是一掌打了过去。

    他又一次地被打进了地缝里。

    可不论被打多少次,他都能慢悠悠地爬出来,发出那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桀桀~”

    海十三惊得目瞪口呆:“这、这这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连卓玛的内力都不怕?”

    就贺兰倾方才那几掌,打死几个鬼王都够了,怎么这家伙好像一点事都没有?鬼帝也不带这么玩儿的!

    “姥姥。”乔薇想问问云珠,却发现云珠看着那人怔怔出神,压根没听见乔薇的话。

    乔薇又看向了贺兰倾,担心她娘久攻不下会有点儿生气。

    贺兰倾倒是没打出脾气来,毕竟到了她这个境界,能碰上一个打不倒的高手不容易了。

    比起生气,她更多的是好奇。

    贺兰倾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摸了摸下巴:“这么能扛,要不换你来?”

    那人仿佛是看懂贺兰倾的挑衅了,裂开血红的嘴唇,桀桀地笑着,朝着贺兰倾一步一步地崴了过去。

    就在他跌跌撞撞地崴了几步之后,突然一个跃起,扬起长满长指甲的手,狠狠地抓向了贺兰倾!

    他的速度,也快到不可思议。

    众人根本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一道血光闪过,待众人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与贺兰倾面贴面了。

    这是第一个在贺兰倾的功力大圆满后,能与贺兰倾靠得如此之近的敌人。

    贺兰倾没有避开,就那么目光凛凛地看着他,等着他朝自己攻击过来。

    他抓上贺兰倾的脖子。

    贺兰倾徒手一扣,拧住了他的手腕,再反身一撂,将他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随后,贺兰倾不给他“桀桀”冷笑的机会,自短靴中抽出匕首,一刀扎进了他的脑袋!

    决斗台,静了。

    胤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被贺兰倾戳穿了脑袋的那人:“这就完了?这么快就死了?还说什么能杀光他们,连贺兰倾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说的好听比鬼帝难对付,可他瞅着,分明比鬼帝简单多了,鬼帝好歹还能与贺兰倾打成平手呢,这家伙,根本从上场就一直处于被凌虐的状态。

    贺兰倾像打沙包似的,揍得他毫无还手之力,唯一的一次攻击,还让贺兰倾戳穿了脑袋!

    这就是圣教多年的秘密武器?

    呵,可别贻笑大方了!

    月华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失望,本以为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能杀掉贺兰倾呢!

    只有婆婆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北看台上,乔薇欣喜地笑了:“我娘赢了!我就知道!我娘一定能打赢他的!”

    贺兰倾居高临下地看了那人一眼,自怀中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污,将帕子冷冷地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谁也没料到的是,就在她背过身,踏出第一步的一霎,地上被刺中的脑袋的男人忽然睁开眼睛了!

    看台上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海十三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了:“诈、诈诈诈……诈尸啊?!”

    贺兰倾虽是没看见,却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停下步子,淡淡地转过身来。

    就见那个本该已经死透的男人,慢悠悠地抬起手掌,握住脑袋上的匕首,一点一点地拔了下来。

    “桀桀~”他阴测测地笑。

    众人的脸色齐齐变了,这若不是亲眼所见,大抵没人会信,一个人的脑袋中了一刀,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活过来。

    脑袋与心脏绝对是人体不能乱动的地方,贺兰倾刺中了他的脑袋,鬼帝刺中他的心脏,他却依旧安然无恙……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这一刻,就连月华都胆寒了。

    可胆寒之余,是无尽的欣喜。

    贺兰倾不是觉得自己很能打吗?那就打啊,看到底是先将他生生打死,还是先把自己活活累死。

    贺兰倾再度与对方交起了手来。

    不知是不是被扎了一刀受了刺激的缘故,对方的攻击明显比先前要猛烈了。

    当然想要杀掉贺兰倾还是有些不够,可贺兰倾要杀了他,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贺兰倾抡起黑光闪闪的长矛,自他胸腔整个儿洞穿了过去!

    “这下你总该死了?”

    他的身子抖了抖,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呆滞了一瞬,可下一秒,他突然抓住了贺兰倾的手腕。

    贺兰倾一掌将他拍开!

    他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贺兰倾白皙的手背,一丝嫣红的血丝溢了出来。

    乔薇眸光一颤:“娘!”

    贺兰倾看了看被划破的手背,淡道:“我没事。”

    “桀桀~”他笑着飞向贺兰倾,凌空拍出一掌。

    贺兰倾与他对了个掌。

    哪知就在对掌的一霎,贺兰倾的手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住了。

    贺兰倾看见自己鲜红的血液自那道细小的伤口中流了出来,尽数流进对方的身体。

    海十三面色一变:“不好,他在吸卓玛的血!”

    乔薇抓住帘子,唰的滑下了看台,拔出焚天刃,朝着对方的手狠狠地砍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第一美人也飞身扑了过去。

    男人挨了一刀,又被第一美人踹了一脚,硬生生地飞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板上。

    云珠的头越来越痛了。

    一些影影倬倬的画面,交替在脑海中闪现。

    海十三着急地问道:“云夫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那么邪门啊?”

    云珠按住脑袋,疼得目眦欲裂:“我不知道。”

    “血魔。”南看台上,婆婆对胤王说。

    胤王蹙眉:“血魔?”

    婆婆点头:“没错,就是血魔,血魔之躯,不死不灭,连鬼帝都拿它毫无办法,只能将它镇压。”

    胤王若有所思道:“这么说,谁都奈何不了它了?”

    婆婆定定地说道:“只有一种东西能杀死它。”

    “什么?”胤王问。

    婆婆顿了顿:“祭师剑。”

    决斗台上,贺兰倾将乔薇挡在了身后:“你来做什么?快上去。”

    乔薇道:“娘,我们别打了,这东西太邪门了,等回去找到了克制它的法子,再来好生对付它。”

    贺兰倾看了他一眼道:“现在不是我们想不想打的问题,是他肯不肯罢休。”

    “桀桀~”那人冲着台上多出来的乔薇,露出了愉悦的神色,俨然是将乔薇也视为一头美味的猎物。

    贺兰倾扶住女儿的肩膀,将她推给了第一美人:“把她带上去,看好她。”

    第一美人耸了耸肩,抓住乔薇的手腕:“走了,别给你娘添乱了。”

    乔薇被拽上看台了。

    那人似乎是不想失去乔薇这个猎物,生气地朝着乔薇抓了过来!

    贺兰倾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了地板上。

    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傻呆呆地待上半晌,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跃了起来!

    他的手扣住了乔薇的脚踝,用力一拽,将乔薇狠狠地拽了下来!

    贺兰倾怒了,一把扣住他的一条胳膊,反手一拧,将他整条胳膊都扯了下来!

    他咆哮了一嗓子,放开了乔薇,转头去攻击贺兰倾。

    这一次,他催动了全部的功力,贺兰倾手背上那道不足一寸的小口子,以看得见的速度一寸寸地变长了。

    眼看着整条手臂都要开裂,贺兰倾赶忙封住穴道!

    就在她封住穴道的一霎,男人举着一把刀朝她扎过来了。

    “娘!”

    乔薇身形一闪,闪到了贺兰倾的面前。

    噗嗤一声,利刃入体。

    乔薇低头看着那把扎进自己肚子的刀,浑身一冷,缓缓地倒了下来。

    “囡囡!”

    “小薇!”

    “少夫人!”

    “小卓玛!”

    乔薇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63】修哥来了(二更)

    贺兰倾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儿,眸光冷成了一片冰泊:“囡囡,囡囡,囡囡!”

    乔薇的脸唰的褪去了血色,她睁着眼,入目处一片天光。

    贺兰倾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在了那片天光之中。

    贺兰倾抚摸着女儿的脸颊,难过地唤道:“囡囡,囡囡!”

    这一幕,直让众人傻了眼,谁都没料到乔薇会这么硬生生地冲上去,确切地说,众人压根儿就没料到那个家伙会将乔薇给拽下来。

    第一美人转头去抢乔薇时已经慢了一步,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等她跳下决斗台去抢夺乔薇时,乔薇已经被这个家伙伤到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空气里甜甜的,全都是血液的味道。

    他痴迷地舔了舔唇瓣,阴测测地朝着乔薇走了过去。

    他早已没了人性,自然也无惧怕的道理,不论贺兰倾是个怎样强大的存在,只要是杀不死他的,统统都是他不怕的。

    第一美人抬脚朝他踹了过来。

    这一脚,毫无疑问地将他踹飞了。

    可下一秒,他又毫无疑问地爬回来了。

    在看到贺兰倾手背上伤口的变化后,第一美人已经猜出这人的一两分本事了,虽说打架受伤是常事,可与此人交手,就不能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第一美人戴上了银丝手套,与他激烈地搏斗了起来。

    海十三也飞了下来,加入战局。

    云珠头痛得厉害,几乎无法使用血月弓,可乔薇都伤成了这样,她眸光一冷,一把拉开了弓弦。

    第一美人与海十三默契地闪开了。

    巨大的力道冲上了那人的肩膀,那人被整个儿掀飞了出去,撞到祭坛的边缘,打了个漩,吧嗒一声栽了下去。

    事件发展到这里,已经没人去关注决斗的胜负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地长在那个杀不死的男人身上。

    男人被扯掉了一条胳膊,又被血月弓所伤。

    可没一眨眼的功夫,他再次回到了决斗台上,这一次,他拾起了被贺兰倾扯断的胳膊,接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断臂再接,不算什么办不到的手术,换乔薇与乔峥过来,也能给患者把胳膊接上去,却绝不会愈合得这么快。

    众人全都像见了鬼似的,一个个目瞪口呆得说不出话了。

    他再次朝乔薇袭击而去。

    第一美人故意躺在了地上,想将自己做诱饵,哪知他竟然就这么从第一美人的身上跨了过去。

    第一美人:“……”

    所以这货只喜欢女人,还是又丑又小的那种吗?

    第一美人不死心,又跑去“诱惑”了好几次,每次都被他嫌弃地绕开了。

    第一美人:“……”

    这货怕不是瞎!

    自己这么美味他看不到吗?!

    海十三也试图用自己拖住他,也被他嫌弃地无视了。

    乔薇的身子越来越冷。

    “囡囡你撑住!”贺兰倾不停地给乔薇输入内力,知道那人靠了过来,却也没办法松开女儿的手。

    胤王撑住凭栏,就要往下跳去。

    婆婆一把扣住了他的胳膊:“少教主,你想干什么?”

    胤王冷声道:“松手!”

    婆婆蹙眉道:“血魔可不是好惹的,被他盯上,圣教也不得安宁了,属下奉劝少教主不要引火上身!”

    胤王冷冷地看了婆婆一眼,此时那人已经离贺兰倾母女越来越近了,只用一伸手,都能摸到贺兰倾的脖子。

    贺兰倾腾出一只手来,蓦地给了他一掌!

    他被狠狠地拍开了,当然没多时又阴测测地滚回来了。

    胤王一把拿开婆婆的手!

    婆婆抬起拐杖,将他死死地压在了石桌上:“少教主,得罪了!”

    胤王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双目如炬地瞪着她道:“等我做了教主,我废了你!”

    婆婆神色如常地说道:“悉听尊便。”

    云珠飞身而下,挡去了那人的去路。

    那人一看是云珠,还果真被拖住了。

    他阴测测地走向云珠,一边走,一边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云珠的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她看着眼前这人,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似曾相识,仿佛在哪儿见过,可具体的,她又想不起来了。

    “桀桀~”那人冷笑。

    云珠握住血月弓,与他交起了手来。

    第一美人与海十三也加入了打斗的行列。

    三人将他团团围住,一招一招又一招,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们没打算杀死这家伙,只用给贺兰倾争取抢救乔薇的时间就够了。

    那一刀不仅是扎在了乔薇的肚子上,更是带着内力震损了乔薇的心脉,贺兰倾需要先用内力护住乔薇的心脉,再去想法子看能不能把刀给拔出来,至于她腹中的孩子……

    已经没人敢往下想了。

    那人在地底关久了,突然放出来碰到这么多活物,难免生出几分兴奋,打起来也就没那么招招致命,可渐渐的,他感到饿了,他再没逗弄的心思了。

    他的眸光暗了下来,气场也冷了下来,狰狞着一张满是血污的脸,伸长胳膊,猛地往下一震!

    一股巨大的内力如波涛一般像四周扩散开去。

    三人被齐齐震倒在了地上。

    海十三一个没稳住,胸口一痛,吐出了一口血来!

    云珠的血月弓落在了几尺开外,她伸手去抓。

    那人却身形一闪,先她一步,将血月弓踩在了脚下。

    云珠的视线顺着那只满是鲜血的脚,一路上移,撞进了一双血红又闪动着绿光的眼睛。

    “啊——不要——”

    脑海中闪过一声稚嫩的尖叫,云珠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男人缓缓裂开了血红的唇角,一步步朝云珠走了过来。

    就在他要蹲下身,将云珠一把捞起来的时候,一颗小糖豆飞了过来,砸在他的脑门儿上。

    他没在意。

    又一颗小糖豆飞了过来。

    他顿住了步子,朝来人望去,就见决斗台的入口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三个小尼姑。

    老大、老二已经朝他扔武器了。

    老三也不甘示弱,赶忙抓出一颗朝他丢了过来。

    “桀桀~”男人发出了喜悦又阴冷的笑,朝着三个小东西贪恋地走了过来。

    胤王简直要疯了,这三个小的怎么来了?她们不是被关在云夙的寝殿吗?是怎么溜出寝殿,又怎么一路找到这里来了?圣教的大门呢?纸糊的吗?竟让三个孩子闯出去了!

    婆婆在看到三个小尼姑的一霎,也是狠狠地震惊了一把。

    不怪她没注意到她们,实在是决斗台的厮杀太激烈了,她一边要按住胤王,一边要防着那东西凶性爆发了不受控制,实在是没功夫去注意什么别的。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胤王一个反手,扣住她拐杖,将她摔倒回了椅子上。

    随后,胤王施展轻功飞下了决斗台。

    几乎是同一时刻,第一美人也朝着自己女儿奔了过来。

    第一美人的速度比胤王要快,等胤王赶到决斗台时,她已经把三个孩子挡在身后了。

    胤王想抽身已经来不及,就那么直直地撞到了她的身上。

    第一美人稳稳地将胤王接在了怀里,暧昧一笑:“就知道你担心我,会来帮我。”

    胤王:“……”

    如今决斗台上的境况就好比是一桌满汉全席摆在了血魔的面前,血魔却迟迟将它吃不进嘴里。

    他终于失去了耐心,魔性大发,不管不顾地厮杀了起来。

    第一个被他撕掉的是那位擂鼓的圣教弟子,那弟子的身体被他残忍地撕成了两半,之后是五名巡逻的长刀死士,也全都被他残忍地杀害了。

    他对男人的血肉似乎没有大兴趣,纯粹只是为了享受杀戮的快感。

    所有人都被这残暴的一幕惊呆了。

    月华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发生在圣教的惨案,那时他还小,经不住吓,一眼便晕了,醒来便被告知所有人都让鬼帝给杀死了。

    那时,凶手所用的手法就与血魔出奇的一致。

    若鬼帝当真这么控制不住自己,那日在湖边,为何没将云珠与乔薇撕成碎片?

    杀了他们的……不是鬼帝,是血魔!

    月华恶寒地看向了婆婆:“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婆婆闭了闭眼,呼吸粗重了起来,她定定神,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想法子让少教主离开!”

    月华对一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弟子拿出一捆绳子,丢下去套在了胤王的肩膀上。

    可就在弟子要将胤王拽上来时,血魔却抢先抓住了绳子,一把将那弟子拽了下来。

    “啊——”

    那弟子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之后再也没了生息。

    血魔过足了杀戮的瘾,终于再度开始瞄准猎物,他的目光落在了乔薇、云珠以及三个小尼姑的身上,桀桀一笑,探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一把将其中一个小尼姑吸了过来!

    云珠勃然变色,飞身一扑,狠狠地撞向了血魔。

    小尼姑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血魔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云珠,一股真气灌入,封了云珠的穴道。

    云珠无法催动内力了,浑身软得与寻常女人一般无二了。

    血魔桀桀一笑,抱起云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施展轻功飞出了决斗台。

    第一美人赶忙抄起地上的一柄长剑,狠狠地朝他掷了过去!

    长剑贯穿了他的脖子。

    可他浑不在意,连身形都没有丝毫的停顿。

    第一美人气得咬牙。

    贺兰倾一掌震起地上的长绳,一端拴住了他的脚踝,另一端紧紧地拽在自己手中。

    血魔陡然被扣住,险些整个人面朝下扑倒,他改为用一只手抓住云珠,另一手朝着地面打出一掌,借力稳住了身形。

    他努力地施展轻功离开。

    贺兰倾拽着绳子不让他离开。

    二人就这么死死地僵持着,但贺兰倾分出内力掣肘他时,乔薇的情况就变得不那么乐观了。

    好容易聚起来的一丝气息又继续地衰弱了下去。

    第一美人赶忙跑了过来,抓住贺兰倾这一端的绳子:“给我!”

    胤王犹豫了一把,也跟来,抓住了绳子。

    二人死死地拽住了血魔。

    血魔被彻底激怒了,凌空转过身来,朝着胤王毫不留情地打出了一掌!

    第一美人就站在胤王的身旁,这一掌她是可以替胤王去扛的。

    但她没有这么做。

    不是不想,而是她这么做了,只剩下胤王自己,怕是拉不住这根绳子的。

    他挨这一掌死不了,可若让血魔带着云珠逃了,云珠生还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第一美人心痛地看着自家男人挨了一掌。

    胤王被打飞了,哇哇吐出几口鲜血。

    第一美人双脚一跺,气沉丹田,死死地拽住绳子。

    可绳子仍是一点点地自她手中滑了出去,银丝手套都被磨破了,掌心也出了血。

    血魔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阴测测地勾起唇角。

    第一美人眸光一沉,下一秒,就感觉自己掌心的伤口唰的一下裂开了!

    割肉一般的疼痛袭来,她却没将绳子放开,而是一咬牙,将绳子栓在了自己的腰上。

    啪的一声,绳子断了!

    第一美人被惯性冲得朝后倒了下去。

    血魔则是浑身一轻,抱着云珠,闪电一般地飞走了!

    可没飞多远,身后一道凌厉的剑光斩来,咻的袭上了血魔!

    血魔侧身一避,却没能避过。

    他的右耳被剑气干脆利落地割了下来。

    只见素不惧伤的血魔忽然疼痛地嚎叫了一嗓子。

    众人狠狠一怔,就见他被剑气所伤的地方,一点一点变黑了。

    血魔疼得落在了地上。

    胤王惊讶:“这是……”

    他话音未落,有圣教的弟子望着小路的方向惊呼了起来。

    胤王扭头看去。

    只见湛蓝天际下,青山如画。

    蜿蜒起伏的小道上,姬冥修一袭白衣,手持祭师剑,神色清冷地走了过来。

【64】击杀血魔(一更)

    胤王刚受了血魔一掌,整个脑袋都晕晕乎乎的,他只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可他就是认出了这是姬冥修。

    这可真是奇怪,姬冥修怎么来了?

    不是在闭关修炼九阳掌吗?这么快就修炼好了?

    他初入夜罗时,不过是修到第六重而已,这才几日功夫,竟然突破第九重出关了?

    胤王原先是不知道什么九阳掌的,还是来了圣教之后,被月华科普了不少姬冥修的“消息”,才了解了姬冥修这么多年都不会武功的真相。

    原以为不论姬冥修哪里胜过他,至少在武学上,他是压过姬冥修一头的,可到头来,这唯一的一项也让姬冥修给碾压了。

    胤王心里那个翻江倒海,说不清这会子是该高兴还是该吃味了。

    晕了半晌的海十三一睁眼,也看见了姬冥修,激动得虎躯一震:“少……少主?”

    不怪他有些不敢确定,实在是他从未在大庭广众下见过姬冥修这副样子。

    姬冥修没戴面具,露出了那张美得勾魂摄魄的脸,如玉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像是雕刻过一般,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眉宇间透着一丝冷峻,气质清淡如云。

    众人看着,只觉心口都淌过一丝清凉之意。

    空气中,因血魔而生出的浓稠血腥气仿佛顷刻间散去不少,众人连呼吸都开始顺畅了。

    待到姬冥修走得近了,圣教这边的弟子又出现了一连串的惊呼。

    不为别的,就为那张与他们少教主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

    这人是谁啊?怎么和少教主长得这么像?

    教主时隔多年,打“民间”认回两个儿子,该不会这个男人也是教主的私生子吧……

    当然了,寻常弟子不知姬冥修的身份,月华与婆婆却还是了解的。

    月华只是这么瞄了一眼,便准确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月华眯了眯眼:“这就是昭明的儿子吗?方才那一道剑气是就是他使出来的?”

    婆婆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目光在他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他的宝剑上,神色里掠过了一丝异样。

    云珠还不知是姬冥修来了,她被血魔封了穴道,与血魔一块儿跌落之后,无法动弹地躺在地上。

    但她知道血魔受了伤。

    血魔被扯掉胳膊时都没这般惨过,而此时,她耳边全是他凄厉与愤怒的尖叫,像是鬼哭狼嚎一般,她只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

    姬冥修走上决斗台,看了一眼躺在贺兰倾怀中的乔薇。

    乔薇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扎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染红她大片大片的衣裳。

    姬冥修气息骤然冷了下来!

    贺兰倾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祭师剑:“先去对付那个东西。”

    姬冥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强的杀气,提着祭师剑掠下决斗台,朝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走了过去。

    血魔被削掉了一只左朵,从左耳的伤口到大半面颊,都一点点地发黑枯掉了。

    血魔捂住伤口,惊慌失措地找着自己的耳朵。

    姬冥修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

    血魔感受到了一丝自己不喜欢的气息,冷冷地转过头来,绿油油的瞳仁中映出了一道素白的身影。

    血魔眼中的活物只有两种颜色,猎物是红色,其余是绿色,头一次,他在一个人的身上看见了不同的颜色。

    血魔的动作顿住了,迷茫地看着他。

    铿~

    姬冥修手臂一转,祭师剑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剑鸣。

    血魔如临大敌,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当然他没忘记云珠,起身的一霎,将云珠也给捞了起来。

    可他还没捞走,身侧便有一道凌厉的剑气斩来,如光波一般快到难以置信,所有人都没看见姬冥修是怎么出招的,剑气便已经快要刺进血魔的身体了。

    但血魔的功力俨然也不是盖的,寻常人无法做出来的反应,不代表他也做不到。

    就在剑气斩来的一霎,他及时放开了手中的云珠,脚跟在地上一跺,借力朝后退了过去!

    眼看着剑气就要与他擦身而过,却不知怎的,那道剑气仿佛长了眼睛,竟然咻的一声,拐过弯来,直愣愣地撞进了血魔的身体。

    血魔的衣衫被划破了,胸膛自左肩往右腹,斜斜地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被伤过的皮肉以看得见的速度发黑了起来。

    血魔发出了疼痛的咆哮。

    海十三张大了嘴巴:“这家伙原来也是知道疼的。”

    方才被人捅了那么多刀,踹了那么多脚,胳膊都被扯掉,却一直桀桀地笑,他还以为这家伙天生不怕疼呢。

    海十三惊讶之余,不忘朝姬冥修的剑望了过去。

    这一望,他给傻眼了。

    这不是那把连切菜都不了的钝剑吗……

    月华等人绕到了看台的另一面。

    望向被鬼哭狼嚎的血魔,月华不解地问道:“莲护法,你不是说除了祭师剑,再没什么兵器能伤到血魔吗?”

    不等婆婆回答,月华自己的脑袋灵光了,“莫非那就是祭师剑?完了,圣教完了,我们完了……”

    婆婆说道:“你先别太着急,血魔被镇压太久,已经不大熟悉这个世道,他不知道什么对自己无害,什么对自己有害,现在他知道了,就不会那么容易让祭师得手了。”

    果不其然,血魔在又一次被剑气伤到后,就明白这东西似乎能够克制自己,于是并不像最初那般大意了。

    他是对付不了这把剑没错,可他能压制使用这把剑的人。

    血魔张开双臂,开始源源不断地释放自身的内力。

    空气中那股淡化的血腥气再一次变得浓稠起来,有弟子受不住这股血腥气,转过身,一个接一个地呕吐了起来。

    婆婆道:“光有祭师剑有什么用?”

    姬冥修才初出茅庐,而血魔早不知修炼多少年,他的内力绝非姬冥修这种小辈可比。

    再练上个十年八年,姬冥修或许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血魔给杀了,可眼下,姬冥修不是血魔的对手。

    血魔的内力有如实质,像一个重达万斤的鼎,死死地压在了姬冥修的身上。

    姬冥修握住宝剑的手开始微微地颤抖,他毫不退让地顶着,却突然,他脚下的地板承受不住压力,咔擦一声裂开了。

    血魔又释放了一成汹涌的内力。

    姬冥修的身子像是凝固了一般,五脏六腑都几乎要扭成一团,须臾,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海十三神色一变:“少主!”

    胤王的面上也掠过一丝复杂,他不希望姬冥修好过,却又不希望他输给血魔……

    月华眯了眯眼:“姬冥修扛不住了么?呵,我当他多大的能耐呢,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自以为得了一把祭师剑就能天下无敌,真是太狂妄了。”

    血魔也仿佛知道姬冥修是强弩之末了,得意地一笑:“桀桀~”

    姬冥修也勾起了唇角。

    血魔一愣。

    下一秒,姬冥修松开了握住祭师剑的手。

    祭师剑唰的一声掉了下来!

    然而却并没掉在地上,就在离地一尺之距时,它像一道离线的箭矢,咻咻咻地飞向了血魔!

    血魔完全没料到姬冥修还能有这一波操作,当场惊傻了眼,他的身子本能地做出了抵抗,可他将大半的内力外放压制姬冥修了,这会子躲避起来,反而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剑光一闪,祭师剑刺穿了他的胳膊。

    那条好不容易才接上去的胳膊,吧嗒一声掉下一大块肉来,血喷如注!

    月华终于明白姬冥修打的什么主意了,他根本就是在声东击西,他明白他年纪轻,拼内力拼不过这个老妖魔,可动脑子,十个血魔也不是一个姬冥修的对手。

    “啊——”

    血魔跪在地上,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姬冥修单臂一动,祭师剑飞回了他手中。

    血魔被打怕了,再不敢与姬冥修交手,不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云珠,施展轻功,飞快地逃开了。

    姬冥修瞄准他的脑袋,就要祭出祭师剑。

    贺兰倾一把叫住了他:“慢着,先别杀他,他的血丹能救囡囡,挖了他的血丹再杀!”

    血魔十恶不赦,他的血丹却是个大补的好东西,尤其对失血过多的伤患来说,几乎是个起死回生的宝贝。

    要问贺兰倾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得感激婆婆与月华在看台上口没遮拦,寻常人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以贺兰倾的耳力,自然是一字不漏了。

    当然婆婆与月华并未提到血魔的血丹,可他们不提,贺兰倾就不会猜么?

    血魔之所以能逆天地修复自己的身体,不就是靠着那颗血丹?

    只要有了他的血丹,那么女儿的伤势,也能迅速地复原。

    贺兰倾顿了顿,说道:“一定要抓活的,他死了,血丹也就没用了。”

    姬冥修紧了紧握剑的手:“我知道了,拜托娘照顾好小薇,我现在就去把他的血丹挖来。”

    贺兰倾源源不断地给乔薇输入内力,她摸了摸女儿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你最好赶在天亮之前回来,囡囡她……撑不到明天。”

    姬冥修望着落荒而逃的血魔,冷冷地握紧了祭师剑。

【65】二更

    血魔逃出祭坛后,一头扎进了山脉之中。

    寻常人对付了他,反而会成为他的补给,是以,姬冥修没让玄衣卫跟上,孤身一人追了上去。

    圣教四周的山脉虽不如莽荒山脉那般幅员辽阔,却也是山石林立,层峦叠起。

    血魔的轻功原本在一个后生之上,奈何他被祭师剑所伤,不仅失去了一条胳膊,还元气大损,想彻底甩开姬冥修根本不可能。

    只是姬冥修要追上他也不容易,毕竟刚刚清除掌毒,功力尚未完全恢复,而封存在他体内的那股磅礴内力,用起来还有些不大顺手。

    一来二去的,二人就这么奔进山脉深处了。

    血魔生于山脉,又长在山脉,哪怕是被关押了这么多年,可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依旧是如鱼得水。

    他脚步一转,拐了个弯。

    姬冥修追到岔路口时,已经看不见血魔的影子了。

    不过血魔受了伤,那股浓稠的血腥气,下一场雨都未必洗刷得干净。

    姬冥修顺着空气中的血腥气,一路往东追了过去。

    不知追了多久,天色渐渐地暗了。

    黑暗容易让人隐匿。

    雪上加霜的是,天空飘起了飞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鹅毛一般,无声无息地飘了下来。

    视线……彻底被阻隔了。

    血魔倒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在猜出姬冥修可能是追着他的气味而来后,故意杀死了几头猛兽,扔在不同的方向。

    血腥气四面八方地涌来,一时间,竟还真让人无从辨别。

    姬冥修顿住了脚步,站在一棵老槐树下,静静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血魔轻功极好,并不轻易在雪地中留下脚印,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掠过树枝时,会传来细微的声音。

    咔擦!

    东南方的一截枯枝断了。

    姬冥修快步追了过去,拾起落在雪地中的枯枝,上面果真有一滴不易察觉的血迹。

    看来,血魔就在附近了。

    他这个境界的高手,连一片叶子都能接力,而今却把一根手指头粗细的枯枝给踩断了,这说明他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气了。

    他伤得很重,再逃下去,暴露的可能很大,最好的办法是躲起来。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空气中的血腥气,渐渐被雪花的清冽所替代,北风呼啸而过,鼻尖再难闻到血魔的气息。

    姬冥修索性拿出了皎月珠,借着皎月珠的光亮,在这一带细细地寻觅了起来。

    血魔在暗他在明,这倒也并非一件坏事,若是血魔想冲出来杀了他,那他还省得四处乱找了。

    可惜血魔比想象中的要沉得住气一些。

    他沉得住气,姬冥修却是没多少功夫与他耗下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再过几个时辰就该天亮了,他得赶在天亮之前,将血魔的血丹给乔薇送去。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等着。

    “嗷呜——”

    丛林深处,传来了狼群的嚎叫。

    姬冥修眸光一动,朝着狼群的方向斩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咔!

    身后的南面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动静。

    姬冥修身形一转,几步走了过去。

    这次,却不是血魔闹出来的动静,而是一只小傻狍子。

    小傻狍子没见过人,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姬冥修。

    姬冥修微微一叹,收了剑:“你走吧,再不走,就把你抓回去给我女儿炖着吃了。”

    小傻狍子不知听没听懂,总之惊吓一般地逃掉了。

    姬冥修虽是没找到血魔,却发现了一处山洞。

    深山老林中,随处可见山洞,本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可若是在山洞躺着几个骷髅头,就有些让人起疑了。

    姬冥修走过去,用皎月珠照了照,很快认出这些全都是女人的颅骨,他在四周找到了余下的残骸,通过骨盆的情况来看,越发确定是女人了。

    虽不知她们都是谁,又都死了多久,可这种深山老林不像是会有女人出没的地方。

    姬冥修走进了山洞。

    洞口不大,可走了几步之后,便进入了一个十分宽敞的空间。

    这应当才是真正的洞穴。

    奇怪的是,洞穴像是有人居住过,墙壁上竟然镶嵌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其中一颗夜明珠约莫是让什么厉害的鸟给啄了,瘸了一小块儿。

    这应当是许久没住过人了,墙壁上爬满了蜘蛛网,地上乱七八糟地倒着几个柜子、箱子,以及一些陈旧得几乎腐坏的用具。

    姬冥修随手打开了一个箱子,里头的衣物已经发霉,姬冥修将衣物倒了出来,与衣物一块儿出来的竟然还有一个金色平安符。

    这个平安符乃是用足金丝线缝制,故而并未损毁。

    姬冥修拿起平安符,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发现平安符的背面,竟然有一朵褪了色的红莲。

    红莲是圣教的标志。

    难道说……这个山洞的主人曾经是一个或者几个圣教弟子?

    这就奇怪了,这里的衣物全都是男子的,可死在洞口的尸骸却又都是女人的。

    姬冥修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他又看向了洞府的石壁,意外的发现上面竟然刻着一些字。

    年代久远,字迹上长满了青苔。

    姬冥修用匕首将厚厚的青苔刮去,再定睛一看,瞬间怔住了。

    满满一墙壁,密密麻麻,全都刻着一个名字——云珠。

    ……

    祭坛上,云珠的穴道已经解了,她回了一趟夜凉城,将乔峥接了过来。

    胤王已让人备好帐篷,贺兰倾与乔薇就在其中一座帐篷中。

    乔峥没有哭哭啼啼的,他冷静得令人害怕。

    他拎着医药箱进了帐篷,开始给乔薇取出肚子上的匕首。

    除了贺兰倾,所有人都在外头等着。

    “姥姥,您进去歇会儿,等下表嫂醒了我叫您。”第一美人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无视掉胤王那张嘴角直抽的脸,将云珠热络地劝进了另一个帐篷。

    云珠担心乔薇与姬冥修,没什么睡意,可她头痛得厉害,没多久便在第一美人悄咪咪点上的安神香里睡了过去。

    黑漆漆的山洞,小姑娘幽幽地转醒,她先是动了动身子,一动就发觉右腿疼得厉害。

    “啊——”她难受地叫出了声。

    一道血红的身影蹲在暗处,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小姑娘忍住疼痛,坐起身来,想要撩起裤腿儿看看自己是怎么了,却不知怎的,一转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

    她这个年纪,对男人女人的分辨还停留在发型与衣服上,可这个人只是穿着兽皮,头发披散着,也不知是男是女。

    小姑娘眨了眨眼,好奇地问他:“你是谁呀?”

    他没说话。

    小姑娘探出小手,扒开挡住了他面容的头发。

    温暖而柔软的小手,不经意地碰到了他的额头。

    他唰的一下爬回去了!

    小姑娘想去追他,可刚一动,右腿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

    他又敏捷地爬了回来,古怪而好奇地看着她。

    小姑娘把小胖腿儿伸到他面前,抽抽噎噎道:“你看,我都流血了,我伤得好严重,我想要爹爹……”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半晌,看向她腿上的伤口,踌躇了半晌,最终伸出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来,落在伤口之上不到一寸的地方。

    一股热流吹上了伤口,小姑娘渐渐不那么痛了,等他拿开手时,她惊讶地发现,她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她兴奋地蹦了起来:“我好了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她停下来,欣喜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头解下了脖子上的金色小符:“谢谢你救了我,这个送给你。”

    他嗅了嗅,嫌弃地撇过脸。

    她将小符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那小符,又偏头看了看她,最后,看了一眼洞穴深处的猛虎干尸,默默地爬了出去。

    等他回来时,背上多了一头昏迷不醒的狍子。

    他将狍子丢到小姑娘的面前。

    小姑娘惊讶地问:“它怎么了呀?”

    他把狍子往小姑娘面前推了推。

    小姑娘:“你让我救它啊?我不会啊。”

    他呲牙咧嘴。

    小姑娘也呲牙咧嘴。

    他又推了推那狍子。

    小姑娘:“我真不会。”

    他:“……”

    他将狍子丢了出去。

    等他要转身回洞穴时,就见身后,小姑娘也爬了出来。

    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看了看爬过来的小姑娘,又看了看在地上爬行的自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小姐!小姐!”

    不远处,传来了小侍女的呼喊声。

    他的眸子里瞬间浮现起了一丝绿光

    小姑娘心头一喜,看向他道:“是我莲姐姐来了!”

    说罢,站起身,拍拍手心的雪,朝着不远处挥起手来:“莲姐姐我在这里!”

    小侍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自家小姐没事,不由地长松一口气:“小姐,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跑掉呢?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急死了?我腿都跑断了!”

    他蹲在地上,饥饿的目光落在小侍女的身上。

    小侍女陡然感到了一丝异样,缓缓朝身侧的洞穴看去,却一把撞进一双绿光闪闪的眼睛,那饥饿的眼神,像是一头看见了猎物的狼,她“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莲姐姐你别怕,他是好人,刚刚我受伤了,是他救了我,你看我的腿!”小姑娘扯起裤子,开始向她炫耀自己痊愈的右腿。

    小侍女赶忙将她的裤腿放了下来,给她穿上披风,责备道:“小姐,你是千金之躯,怎么能随便把身子给一个男人看?”

    小姑娘杏眼圆瞪道:“我不是在给你看吗?”

    小侍女警惕地看了那个长相怪异的男人一眼,小声地说道:“小姐,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靠近他,现在照我说的做,慢慢往前走,不要回头。”

    小姑娘:“可是……”

    小侍女打断她的话:“别可是了,跟我走。”

    言罢,拉过小姑娘的手,就要不动声色地往前走。

    那人却突然自后方扑了过来,一把将侍女扑倒在了雪地里。

    侍女吓得尖声大叫!

    小姑娘赶忙说道:“她是我莲姐姐,她不是坏人!你、你放开她!”

    那人恶狠狠地瞪着侍女。

    “小姐!莲师妹!”

    丛林后方,传来圣教弟子的声音。

    小姑娘忙对他说道:“是我师兄们来了,你赶快放开我莲姐姐,让他们看见,会打你的。”

    那人愤怒地瞪了侍女好几眼,瞪得侍女浑身哆嗦,他适才冷冷地放开她了。

    他回了洞穴。

    侍女又委屈又害怕,无声地哭了起来。

    小姑娘安慰她:“莲姐姐你别哭了,他不是故意的,他以为你是坏人,想把我抓走,才会吓唬你的,他不是坏人,你待会儿不要告诉师兄们好吗?”

    侍女哭着点点头。

    小姑娘灿灿一笑:“莲姐姐你最好了。”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侍女的确没告诉师兄们,她只是告诉了教主。

【66】血丹到手

    “姥姥,姥姥,姥姥!”

    云珠晕晕乎乎的,被人给摇醒了,她睁开眼,迷糊的神色转瞬间变得清明:“是不是小薇醒了?”

    第一美人道:“小卓玛没醒,我是见您睡得不太安稳,便叫您起来吃点东西。”

    云珠按了按满是黏腻的脖子:“我怎么睡着了?”

    “您都出汗了,是做噩梦了吗?”第一美人十分孝顺地拿出一方干爽的帕子,替云珠擦拭脖子上的汗水。

    她做得有模有样的,要是不去看被她擦肿的脖子就更完美无瑕了。

    云珠的脖子火辣辣地痛。

    第一美人擦完了,对她笑了笑说道:“我烤了点羊肉,这就给您切一盘来。”

    默(被)默(迫)坐在寒风中烤肉的海十三:“……”

    到底是谁烤的肉?谁烤的?!

    云珠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第一美人问道:“您刚刚梦到什么了?”

    云珠这次是被摇醒的,醒来竟然意外地记得一些梦中的事,她说道:“我好像梦见血魔了。”

    第一美人疑惑地问道:“您梦见他什么了?”

    云珠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很早就认识他。”

    云夙的院落,一间僻静的屋子,油灯如豆。

    “你是说……云珠很早便见过血魔了?”月华难以置信地望向婆婆。

    胤王与新任大圣师也朝她看了过来,早先尽管从她口中得知了圣教镇压着一个怪物的事,却对着个怪物的来历一无所知,眼下终于听到她谈起那个怪物了,谁料竟是与云珠有关的。

    血魔今日差点掳走云珠,难道也是另有隐情吗?

    所有人都不禁好奇了起来。

    胤王冷冷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再有任何隐瞒,否则就冲你今日闯下的祸端,本少主都不会饶了你!”

    婆婆望向胤王,痛心疾首地说道:“少教主,今日的祸端当真是我闯下的吗?不是你自作主张去挑衅血魔,它怎么可能转头对我们动手?”

    胤王捏紧了拳头,双目如炬道:“它本就是个没有人性的东西!女人也杀,孩子也杀,你把它放出来做什么?!”

    月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新任大圣师看了月华一眼,轻咳一声,打起了圆场道:“莲护法,少教主,你们都别吵了,还是……先说正经事吧。”

    胤王冷哼一声,坐下了。

    婆婆轻叹一声,望向冉冉跳动的烛火,眸光一点点变得深远:“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我七岁进圣教,八岁开始伺候小姐,九岁还是十岁那年,教主带着小姐去狩猎,大家都去狩猎了,我和小姐坐在小木屋里,等他们回来。有人猎到了一只兔子献给小姐,我本不想要,可小姐不听我的劝,非收下了那只兔子,结果没一会儿便被那兔子咬伤了,兔子也跑掉了,小姐去追它,就是那一次,小姐让血魔给抓走了。”

    几人想起血魔残暴的性子,齐齐为云珠捏了把冷汗。

    胤王蹙了蹙眉,不解地问道:“云珠那时还只是个孩子,让血魔抓走了,是怎么没被血魔杀死的?”

    云珠今日刚与血魔交了手,她不是血魔的对手,现在都不是,小时候更不可能是了,血魔既然抓了她,应当就不会轻而易举地放了她。

    月华与新任大圣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婆婆,俨然,他们也对这件事存了一丝疑惑。

    婆婆叹息一声道:“你们有所不知,血魔也并非起初就这般强大的,那时我们是孩子,它也不大,几位师兄一来,就把它吓跑了……那一次别说小姐,就连我都差点死在他手里。”

    “后来呢?”月华问。

    婆婆道:“后来教主知道了这件事,出动了几位厉害的护法去围杀它。”

    月华狐疑道:“几位师兄都能把它吓跑,它的功力应当不高,出动了护法都没将它杀死吗?”

    婆婆说道:“以为杀死了的,尸体都丢下水了,哪里知道它还是活过来了?约莫是这件事让圣教把它给得罪了,它自此对圣教怀恨咋心,这才有了后面的报复。”

    胤王蹙眉。

    月华问道:“你是说它杀了圣教那么多弟子,都是因为鬼帝当年曾派护法围杀他?”

    婆婆沉默。

    月华被勾得心痒痒,耐着性子劝道:“都讲到这一步,你也就别再藏着掖着了。”

    ……

    “小姐,你去哪儿?”

    典雅别致的厢房,侍女一推门,便与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少女撞了个正着。

    少女一把将包袱藏在了身后,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面不改色道:“我去找逸清啊!”

    侍女装作没看见她藏在身后的包袱,嗔了她一眼道:“去见逸清师兄,用得着穿成这样吗?”

    少女道:“我不想让人发现。”

    侍女问道:“难道你和逸清师兄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女噎住。

    侍女掩面偷笑,放下手,将她推进屋:“好了小姐,你都是要定亲的人了,别再老往山下跑了,让教主知道,又该罚你了。”

    少女撇嘴儿:“定什么定啊?他是我师兄啊。”

    侍女笑了笑:“师兄又怎么了?师兄就不能娶你了吗?逸清师兄那么好,你难道还看不上他?”

    少女将包袱不着痕迹地丢在桌子下,单手托腮,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你不懂。”

    夜里,侍女伺候少女睡下,少女睡在宽敞而柔软的床铺上,侍女睡在一侧的简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翻了个身,轻轻地唤道:“莲姐姐。”

    侍女没有反应。

    少女又唤了一声:“莲姐姐,我口渴,你给我倒口水喝。”

    侍女仍旧没有反应。

    少女轻轻地掀开被子,穿了衣裳与鞋子,悄咪咪地捞出藏在桌子下的包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房门被从外合上的一霎,简榻上的侍女睁开了眼睛。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莲师妹,是我,逸清。”

    侍女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理了理发鬓,穿上鞋,淡定地开了门:“逸清师兄,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云清迟疑了一下,说道:“云师妹她……是不是又出去了?”

    侍女垂眸,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云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对她颔了颔首,转身离开了。

    侍女抿了抿唇,叫住他道:“你要是担心小姐的话,可以跟上去看看。”

    云清转过身来,温和地看向她:“这样可以吗?云师妹会不会生气?”

    侍女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低声说道:“我担心小姐这么晚出去会遭遇什么不测。”

    云清点点头:“说的也是。”

    ……

    “莲护法,莲护法,莲护法!”

    月华拍了拍婆婆的肩膀,婆婆如梦如醒,垂眸理了理衣角。

    月华古怪地看着她道:“少教主方才与你说话呢,你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婆婆擦了擦下巴上的汗水,望向胤王道,“是的,血魔当年就是因为那件事,才要对圣教大开杀戒的。”

    三人全都诧异地看着她。

    婆婆睫羽颤了颤:“怎么了?”

    新任大圣师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提醒道:“少教主方才问的不是这个,少教主是问,血魔与云珠认识的事,云清教主知不知道。”

    婆婆的面上掠过一丝回忆的神色。

    ……

    “给,这是过冬的棉衣,我按你的尺寸买的,好几套,你换着穿,穿完了我给你买新的!”

    少女打开了包袱,取出四套漂漂亮亮的棉衣,两套墨蓝色,两套藏青色,他不喜欢太打眼的颜色。

    少女挑了一套藏青色的给他:“你换上,我带你去城里吃东西。”

    男子拿过衣裳,去洞穴后方换了。

    他过来时,少女也已经把夜行衣给脱下了,见他扣子还是歪的,少女噗嗤一笑:“过来。”

    男子人猿一样走了过来。

    少女就道:“你好好走。”

    男子不适应地挺直了腰杆儿,走到少女面前,少女探出纤细的指尖,把他扣错的地方一一地扣好了,又拿出腰带,给他系上。

    “好了。”少女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眯成两道月牙儿,眼底像聚了一片银河的光,把整个洞穴都照亮了。

    男子看得呆呆的。

    “哦,对了。”少女想到了什么,从包袱里拿出几颗夜明珠,“你这里太黑了,你又怕火,用这个吧!”

    男子愣愣地收下了。

    少女笑道:“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二人出了洞穴。

    男子不自觉地就要佝偻下身子,似乎想在地上爬。

    少女娇呵:“好好走!”

    男子一个激灵,把脊背挺得钢管直了。

    二人渐渐走远后,洞穴对面的一片小树林中,云清与侍女缓缓地走了出来。

    男子进洞时,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转头就换了一套崭新的,而少女的夜行衣也不见了,谁看了都会想,他们究竟在洞里做了什么?

    云清捏紧了拳头:“云师妹怎么会认识一个野人?”

    侍女怔怔地看了看有些熟悉的山洞,低下头:“小时候……就认识了。”

    少女与男子进了城,男子的容貌有些古怪,耳朵尖长,手臂倒是一般壮汉的长度,可他身材不高,这双长臂长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不搭调。

    偏偏他又穿得特别华贵,那身风云锦,据说是专程为圣教的教主与千金定制的。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眼睛。

    不少百姓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男子的眸子里露出了警惕的凶光,一个孩子被他吓哭了。

    孩子的娘赶忙抱着孩子跑开了。

    少女就道:“你别怕,大家没恶意的。”

    男子又像霜打过的茄子,把脑袋给耷拉下去了。

    少女带着他在一家路边摊的羊肉摊坐下,这个摊位是老字号了,虽没铺子,可它家的羊肉是整个云中城最地道的。

    少女点了一份手抓骨与一锅羊蝎子,几个大饼,一盘小奶皮,一碗马奶酒与一碗酥油奶茶:“其实城里有很多好吃的,你以后不要再吸兽血了,你是习武之人,那东西吸多了会走火入魔的。”

    膳食被呈了上来。

    少女将酥油奶茶递给他:“你尝尝。”

    他犹豫着喝了一口。

    “好喝吗?”少女问。

    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违心地点点头。

    少女又掰了一块手抓骨给他。

    他伸手去接。

    少女按住他的手:“这是手、抓、骨。”

    他:“啊,啊,啊。”

    少女耐着性子,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手、抓、骨。”

    他:“啊(ǎ),啊(ā),啊(ǎ)。”

    少女扶额,把手抓骨递给了他。

    他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少女回到圣教时,已是后半夜,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自己的院墙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才爬着树,翻上墙头。

    她跳下地,得意地拍了拍手,一转身,就见云清神情严肃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惊得浑身一震:“逸、逸清?怎么是你啊?你怎么会在我院子里?”

    侍女就站在门口,门开了一条小缝,她无所适从地拽紧了帕子。

    云清开门见山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那个人?”少女撇过脸。

    云清道:“别装蒜了,我都看见了。”

    少女眉心一蹙:“你跟踪我?”

    云清正色道:“穿着夜行衣,大半夜地逃出圣教,我不该跟踪你吗?”

    “我……”少女被噎得无从辩驳。

    云清顿了顿,又说道:“你不说他是谁,我就亲自去抓他了。”

    少女没好气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抓他?他惹你了吗?”

    云清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师妹,他的目的并不单纯,你怕是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少女哼道:“干小时候什么事?我是最近才认识他的。”

    云清语重心长道:“就说你是不记得了,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教主,你五岁那年是不是被一个野人抓走过,还差点让对方给杀死了?”

    “你胡说什么?”少女蹙眉道。

    云清定定地看着她道:“当时就是在那个山洞,圣教出动人去围杀他,可是没把他杀死,现在他回过头来找你,不过是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少女的神色冷了下来:“谁告诉你这些的?莲姐姐吗?”

    侍女的心肝一抖。

    云清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也不要去见这个人了。”

    少女瞪了他一眼道:“我爱见谁见谁,你管不着!”

    云清语重心长道:“师妹,他练的是邪功,他茹毛饮血,你堂堂圣教千金,怎么能与这种人来往?”

    少女驳斥道:“他茹毛饮血怎么了?我没把你救回来,你不也在大山里茹毛饮血吗?”

    云清的喉头一堵。

    少女冷冷一哼,推开他,径自回房了。

    ……

    婆婆收回思绪,端起桌上的茶杯,默默地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小姐与血魔相识的事,云清教主不知。”

    胤王狐疑地看了莲护法一眼:“不是出动护法击杀过血魔吗?云清教主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情?”

    婆婆又喝了一口茶,道:“击杀血魔的时候,他还没来圣教。”

    胤王将信将疑地问道:“之后也没人告诉他?”

    婆婆道:“没有。”

    新任大祭师弱弱地吸了口凉气,嘀咕道:“血魔是不是傻?他明明打不过鬼帝,还一个人闯入圣教大开杀戒,他是找死么?”

    胤王沉默,血魔被关了这么多年,早已被关成疯子了,可就算只剩下野兽的本能,趋吉避凶也还是懂的,今日被祭师剑伤了之后,他不就逃之夭夭了吗?

    可见他是个惜命的,当年他是哪根筋不对,非得莽撞地杀上圣教?

    胤王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还有,既然他一开始并不是这么强大,那他又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炼成一个血魔的?

    ……

    “给,这些全都是我们圣教的顶级功法,你的那套功法太邪了,以后不要练了。”少女将包袱里的竹简一卷卷铺在柔软的虎皮上,“我一个个和你说啊,你想练哪个,告诉我,我教你。第一个是青莲决……”

    男子啊了一声,张开嘴,用沙哑的嗓子说:“云、珠。”

    少女一愣:“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男子道:“云,珠。”

    少女惊喜一笑:“你会说我名字了!”

    少女瞬间将挑选功法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随手拔下发簪,说道:“发,簪。”

    男子:“云,珠。”

    少女嘴角一抽,又拿出一方帕子:“丝、帕。”

    男子:“云、珠。”

    少女无语望天,拿出一袋糖豆:“糖、豆。”

    男子:“云、珠。”

    少女拿出一把小刀。

    男子:“云、珠。”

    少女拿出一本书。

    男子:“云、珠。”

    少女两眼一翻,一头栽在了虎皮上。

    男子戳了戳她肩膀。

    少女装死。

    男子又戳了戳。

    少女闷闷地道:“干嘛?”

    男子顺着洞口,指了指天上一轮圆月。

    少女顺势一瞧,不解地问他道:“怎么了?你想看月亮?今天的月亮不是很圆啊,明晚十五,十五的月亮最圆了,可是每次十五你都不在。”

    男子沉默。

    犹豫半晌后,啊啊地发着声,做了个倒在地上的动作。

    少女挠头:“你、你想说什么啊?”

    男子指了指月亮,比划了一个大圆盘,倒在地上。

    少女试探地说道:“你是说满月的时候,你会生病吗?”

    男子点头:“云、珠。”

    少女恍然大悟:“难怪每次十五我来找你,你都不在,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男子惭愧地低下头:“啊。”

    少女看向他道:“你怕我会伤害你啊?”

    男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少女拍拍他肩膀道:“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是什么病啊?严重吗?需不需要我给你请个大夫?我莲姐姐的医术很好的,不过她好像不喜欢你,我还是不带她过来了……我给你摘一朵雪莲吧!”

    男子:“云、珠。”

    少女:“再给熬一碗补元气的汤药。”

    男子嫌弃地吐舌头。

    少女:“良药苦口利于病,算了,你不想喝汤药,那药丸呢?”

    男子继续吐舌头。

    少女:“酥油奶茶呢?”

    男子不吐舌头了:“云、珠。”

    少女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

    男子郁闷脸:“啊。”

    少女笑道:“我明天早点过来。”

    男子:“云、珠。”

    少女换上夜行衣离开了。

    树荫蔽日的大树后,云清望着少女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小身影,眸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一旁的侍女叹道:“小姐的性子还是太单纯了些,完全不知道人家是在利用她,我劝过小姐好几次,可是小姐都不肯听我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男人当年就想杀了小姐,现在又能安什么好心?偏小姐一头栽了进去,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都是他让小姐的眼睛瞎了,如果没有他,我相信小姐一定已经答应逸请师兄的提亲了。”

    翌日夜里,少女悄悄地潜入药池,摘了最大的那朵雪莲。

    云清静静地站在小木屋中,目送她带走雪莲,施展轻功出了圣教。

    少女将雪莲带去了山洞。

    男子的情况果真不大好,他的面色苍白得像是打了蜡一样,身体忽冷忽热,浑身都被汗水湿透。

    少女将雪莲递给他:“我爹爹每次练功难受了,吃一朵雪莲就能好,你吃了也会好的。”

    男子将雪莲一瓣瓣地吃下了。

    少女期待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男子身躯一震,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少女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黑血,这分明是中毒的征兆:“怎么会这样?”

    她说着,拿起了地上的莲心,闻了闻,没闻出异样,又打算尝一尝。

    男子一把将莲心打掉了。

    男子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少女急得眼圈都红了:“怎么会这样啊?我没听说雪莲会让人中毒啊……”

    “师妹,你做得很好。”

    伴随着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洞府内,渐渐走来了一道清隽的身影。

    少女扭头一看:“逸清?”

    男子面露凶光地朝云清看了过来,他抓住少女的手,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

    云清不屑地哼了一声,狠狠打出一掌,将男子震飞到了墙壁上。

    少女花容失色:“逸清!你干什么?!”

    云清走到少女面前,温柔地看了少女一眼:“还是师妹有办法,知道他今日最为虚弱,再用雪莲给他投上一点毒,他就毫无还手之力。”

    少女恶寒地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男子怨毒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云清揽过少女纤细的腰肢,大臂一收,少女便与他紧紧地贴着了:“师妹,师父已经同意我们的亲事了,等杀了这个贼人,我们两个就完婚。”

    少女道:“谁要和你……”

    云清指尖一点,一股内力窜进了少女的身体,封住了少女的穴道。

    少女哑巴了,身子也定住了,他冷冷地瞪向云清。

    云清却温柔一笑,将少女打横抱了起来,在男子怨毒又嫉妒的目光中,倨傲地出了山洞。

    山洞外,几名弟子严阵以待。

    云清道:“杀了他。”

    身后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以及男子痛苦而愤怒的咆哮。

    少女怒急攻心,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云清将少女抱进了丛林,放在一棵大树下:“对不住了,小师妹。”

    说罢,点了她睡穴,少女头一歪,沉沉地睡着了。

    侍女从大树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踌躇着,将一个小药瓶递给了云清。

    云清紧张得冒了一身的汗,面上掠过浓浓的纠结之色。

    侍女咬唇道:“药效很快就散了。”

    云清颤抖着,接过了药瓶:“确定不会伤害到她么?”

    侍女低垂着眼眸道:“分量我都算好了,不会损伤她的心智,只会让她忘了这几个月的事。她与那人的相识本就是一场错误,师兄只是拨乱反正,师兄与小姐才是天作之合,师兄没什么需要感到自责的。”

    云清感激地看了侍女一眼:“莲师妹,多谢你了。”

    侍女低声道:“为师兄做什么,莲儿都是心甘情愿的。”

    少女再一次见到男子时,男子已经是半个血魔了,他吸干了半个村庄的血,他的功力暴涨,涨到常人难以想象。

    云清败在了他手下。

    少女对着他,神色冰冷地举起了血月弓。

    他生气地看着少女。

    少女拉开弓弦,毫不留情地射出了一箭。

    轰隆一声巨响。

    少女身后的山峰雪崩了。

    大片大片的雪块朝着少女砸了下来。

    他闪电一般朝着少女飞了过去。

    他抱着少女冲出了大雪。

    二人一路滚到山脚,他被撞得目眩头摇,却依旧死死地护着怀中的人,一直到,一颗镇魂钉,钉进了他的心口。

    ……

    “姥姥,吃点东西。”第一美人将烤好的羊肉端了进来,一起端来的还有从圣教的厨房打劫来的手抓骨与马奶酒。

    云珠看着那份手抓骨,怔怔地出神。

    第一美人纳闷地问:“姥姥不喜欢吃这个?”

    “不是。”云珠拿起一块手抓骨,一点一点地吃了起来。

    却说姬冥修在山洞中搜索了一番后,没什么太大收获,便决定离开。

    这里离圣教不远,洞穴的墙壁上刻着云珠的名字,许是云珠年少时在这边玩耍过,这个金色小符可能也是云珠的所有物。

    这些衣物虽是男子的,可身形与云珠差不多,所用的料子又不像是寻常弟子穿得起的,保不齐这就是云珠的一处小洞府。

    这时已是后半夜,距离天亮不远了,他得尽快找到血魔,否则小薇就没救了。

    姬冥修拿着祭师剑出了洞穴。

    巧得很,他刚一走到门口,便碰见了要进山洞的血魔。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是了。

    姬冥修看看血魔,又看看地上那些女人的骸骨,忽然有些明白这些尸骸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们都是圣教的女弟子,都让血魔吸干了血。

    圣教确实干了不少混账事,可这些无辜的女弟子,罪不至死。

    还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们统统都是无辜的,却都差点死在他手上了。

    姬冥修将金色的平安符塞进腰带,冷冷地拔出祭师剑。

    本以为血魔会拔腿就走,哪知他竟像是疯了似的朝姬冥修冲了过来……

    祭坛上,万籁俱寂。

    海十三烤肉,烤着烤着,靠在石柱上睡着了。

    他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惊醒了。

    他睁眼,看了一眼已经不再黑暗的天色,心头一紧,一把冲到了乔薇的帐篷外,掀开帘子,望向了帐篷中沉默不语的三人。

    乔峥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贺兰倾抱了乔薇一整晚,她还在给乔薇输入内力,只是再输也没用了,能护住的地方已经护住了,护不住的地方,就是把贺兰倾的内力抽干也无济于事。

    “囡囡……”贺兰倾抱紧女儿越来越冷的身子,一滴泪水砸了下来。

    “天要亮了,少主他……”海十三心痛地抹了抹眼眶,一转头,“少主他……少主……少主?少主回来了!”

    乔峥一把坐直了身子!

    姬冥修风尘仆仆地进了帐篷,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形容狼狈,着实不敢恭维。

    可众人没在意这些,全都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

    他打开提在手里的锦囊,倒出了一颗暗红的血丹。

【67】一更

    这颗血丹约莫与景云的小拳头一般大小,众人没见过别的血丹,无从对比,可几人曾见过两颗毒丹,一颗是公孙长璃送来的某一个毒体的毒丹,那颗毒丹不大,约莫鸽子蛋大小,鬼姬的毒丹略大一些,与这颗血丹差不多。

    可血魔的功力明显在鬼姬之上,为何内丹大小一样,众人想不明白。

    不过这也无妨,只要能救治乔薇,大小不重要。

    另一边,云珠与第一美人也听到动静,从帐篷里过来了。

    云珠看见满身是雪的姬冥修,眸光一动:“你没事吧?”

    姬冥修道:“我没事,姥姥。”

    之后,二人再无话,齐齐看向了乔峥手中的血丹。

    老实说,几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血魔,在此之前根本知道世上还能有这么可怕的邪魔,对于血丹能治疗乔薇的事也仅仅是贺兰倾的猜测,至于这颗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强悍的功效,还得看乔薇自己的造化了。

    “血丹……要怎么用啊?”海十三忽然来了一句。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这次记起乔薇并不是习武之人,恐怕炼化不了血丹内的东西。

    乔峥说道:“先把血丹内的魔气去了,再把功力炼化,剩下的就是一味普通的药材了。”

    “血丹给我。”贺兰倾伸出了手。

    乔峥将血丹放在了她手中。

    贺兰倾缓缓地握住了血丹。

    乔峥提醒道:“你当心点,别中了魔气。”

    贺兰倾点头:“我知道。”

    贺兰倾开始运功将血丹内的魔气与功力一点点散掉,然而令贺兰倾感到惊讶的是,这颗血丹内并没有哪怕一丝血魔的魔气,甚至功力也很少,少到可以不用贺兰倾去剔除的地步。

    “怎么回事?”云珠问。

    贺兰倾道:“这话不该我问你吗?血魔是你们圣教关押的东西,你这个圣教千金,不清楚它的血丹到底有什么玄机。”

    云珠懒得与她斗嘴。

    “影响药效吗?”姬冥修开口。

    乔峥摇头:“应当是不影响的。”

    非但不影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一件好事,乔薇本就不是习武之人,承载不了血魔磅礴的功力,更加受不住血魔的魔气,贺兰倾虽然可以驱除,却也不敢说驱除得百分之百干净,可它本身就没有,简直是皆大欢喜了。

    “给我吧。”乔峥自妻子手中拿过血丹。

    帐篷外,该配备的设施全都让胤王配备齐全了,连药鼎都是现成的,乔峥赶忙带上血丹去配药,一半外用,一半内服,可都得添加辅助的药引,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云珠与第一美人去给他打下手。

    胤王天不亮便出了圣教,一路往这边赶,刚到祭坛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药香中又似乎透着那么一丝浓稠的血气。

    但这丝血气与昨日闻到的血气大不相同,似乎有种宁神舒畅之感。

    这应当就是血丹了。

    胤王长长地松了口气,有了血丹,那个女人的命至少是保了一半。

    第一美人一边拔着人参须,一边对云珠道:“姥姥,昨天王爷为了救您,也是豁出去了。”

    云珠闻言,缓缓地转过头去,恰巧看见打算装瞎路过的胤王。

    被发现了,这瞎也是装不下去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云珠记得他好像被血魔打了一掌。

    那一掌不过是皮外伤,当时疼得厉害,过后便没什么了。

    胤王道:“没事。”

    说着,他瞄了云珠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没事吧?”

    云珠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欣慰:“我很好。”

    胤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皱着眉头道了句“我找姬冥修有事”,便逃一般地溜走了。

    胤王当然不是来找姬冥修的,他是来看乔薇的,可当时被云珠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逃,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第一美人贴心地去把表哥叫了出来,胤王“表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说了什么。

    “找我有事?”姬冥修淡淡地走了过来。

    胤王骑虎难下,摸了摸手边的柱子,随口一掐道:“血魔可能与……与云珠认识。”

    他发誓他绝不是来说这个的!

    可当姬冥修有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脑子又出现了一瞬的空白,然后稀里糊涂地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说了。

    他不会承认自己是想在姬冥修炫耀一把,以证明自己比姬冥修了解的要多。

    “啊。”姬冥修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胤王一愣:“你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云珠和你说的?”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他道:“她是你姥姥。”

    胤王的脸瞥向一边。

    “不是姥姥告诉我的。”姬冥修自怀中拿出一个金色平安符,递到胤王的手边。

    胤王接在手里看了看,古怪地问道:“干嘛给我这个?我在这里搭了这么多帐篷,你就用一个旧的平安符来回报,是不是太小气了?”

    姬冥修像看二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姥姥的平安符,在血魔的洞穴发现的。”

    胤王昨夜听婆婆讲了不少血魔的事,自然知道血魔有个自己的洞穴了,他本想今日亲自过去找找的,谁料让姬冥修捷足先登了。

    他狐疑地问:“你怎么确定那个是血魔的洞穴?”

    这回,换姬冥修古怪地打量他了:“你不该问我,血魔被关在圣教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个洞穴吗?你一点都不惊讶,怎么?你也知道血魔的陈年旧事了?”

    胤王不屑地哼了一声:“本王当然知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去调查真相吗?”

    “那你都调查出什么?”姬冥修问。

    胤王冷声道:“你休想套本王的话,你还没说你怎么确定那个洞穴就是血魔的洞府的?还有这个平安符,你怎么能肯定它就是云……你姥姥的?”

    姬冥修俨然对于他不再直呼云珠的名讳感到十分满意,难得的给了他一个好脸色:“洞穴外有几副女人的骸骨,从包裹着骸骨的衣料来看,应当是圣教的女弟子;洞**有一些男子的衣物,其尺寸与血魔的身长相似;这个平安符是姥姥的东西,我方才已经与她确认过;洞穴的石壁上刻着姥姥的名字,歪歪斜斜的字迹,不像是正常人刻出来的。”

    胤王沉思道:“所以你认为,那些衣裳是血魔的,名字是血魔刻上去的,女弟子也是血魔杀死的?”

    姬冥修补充道:“还有墙壁上的夜明珠,也像是圣教的珠子。”

    市面上流通的东西,与圣教能享用的东西还是有所差别的,何况血魔几乎不下山,他上哪儿去知道那么多漂亮的夜明珠?

    唯一的可能,是人送的。

    在当时能送得起这么多珠子的,除了云珠与鬼帝,再没别人了。

    鬼帝是不可能去给一个人送珠子的,因此也就只剩云珠了。

    姬冥修又道:“我还在洞穴里发现了几卷圣教的功法。”

    “圣教的……功法?血魔还偷了这些东西?”胤王一愣。

    姬冥修分析道:“血魔有自己的功法,他不大可能去偷圣教的,而且那些功法全都不适合他,所以我猜,是姥姥拿给他,希望他改邪归正的。”

    “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只见了一次面吗?”胤王将婆婆昨夜与他们说的,云珠五岁那年险些被血魔杀死的事,没什么隐瞒地告诉了姬冥修。

    姬冥修冷笑:“莲护法的意思是,姥姥只在五岁那年见过血魔一次?”

    胤王蹙眉道:“她是这么说的,她还说,云清不知情。”

    “你信吗?”姬冥修问。

    胤王摇头。

    其实婆婆的话并没有什么漏洞,可他就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姬冥修道:“姥姥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有可原,毕竟太小了,又只匆匆见了一面,随着她慢慢长大,很有可能就忘了。可是血魔的衣物,洞穴里的夜明珠,以及那些圣教的功法,都显示姥姥在长大之后,又与血魔相遇过。可姥姥不记得这一段了,为什么?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胤王眉心一蹙:“你的意思是……有人毁去她的记忆了?她是圣教的千金,什么人敢这么对她?什么人又……真的能够得逞?”

    不是谁都能接近云珠的,也不是谁都有胆子在云珠身上动手脚的,更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的。

    姬冥修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我听说,莲护法医术不错?”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我七岁进圣教,八岁开始伺候小姐,九岁还是十岁那年……有人猎到了一只兔子献给小姐,我本不想要,可小姐不听我的劝,非收下了那只兔子,结果没一会儿便被那兔子咬伤了,兔子也跑掉了,小姐去追它,就是那一次,小姐让血魔给抓走了。”

    “那一次别说小姐,就连我都差点死在他手里。”

    能近云珠的身,与血魔有过节,医术高明……

    是她,莲护法!

    可她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毁去云珠的记忆?

    为什么不让云珠记得与血魔的事情?怕云珠与血魔关系太好,所以报复她么?可云珠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血魔如果真的该死,云珠自己就会送他去死;而如果血魔本不该死……

    胤王的心里恶寒了一把。

    血魔长大之后又去找了云珠,他没杀云珠,也没杀圣教的弟子,因为如果他杀了,云珠一定不会理他了,更不会去救赎他。

    他没记恨多年前被圣教追杀的事,他不是因为那件事才变成血魔的。

    胤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其实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谁受了冤枉,谁遭了罪,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可这人清高自负,一不喜欢被人比下去,二不喜欢被人当了猴儿耍,三不喜欢有人欺骗他。

    偏偏后两项,莲护法全都占了。

    姬冥修点到为止,不再往下说了,把一卷从洞穴搜出来的青莲决也递给了胤王,随后,拍拍胤王肩膀,转身去找乔峥了。

    胤王拿着平安符与青莲决,怒气冲冲地回了圣教。

    “少主。”海十三走了过来,他是被第一美人踹过来来叫姬冥修与胤王去吃点东西的,来了才发现胤王已经走了,“诶?这么快就走了啊?少主,粥好了,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姬冥修说道:“我不饿,有件事你快些去办。”

    “什么事?”海十三问。

    姬冥修就道:“我走得急,没处理血魔的尸体,你去一趟血魔的洞穴,现场下葬也好,带回来也好。”

    海十三回过头,看了一眼正在帮乔峥捯药的云珠,会意地点点头:“我马上出发。”

    姬冥修说了路线,海十三忙与两名玄衣卫一道出发了。

    另一边,乔峥的药也总算是配好了,他端着两个药碗进了帐篷,姬冥修也走了进来。

    姬冥修伸出手:“娘休息一会儿吧。”

    贺兰倾摸了摸女儿的脸,将女儿放到了姬冥修的怀中。

    姬冥修抱着昏迷不醒的妻子,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乔峥先是将左边碗里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乔薇的伤口上,涂抹完毕后,缠上纱布;再是将右边碗里的红彤彤的药汁喂乔薇服下。

    乔薇没了意识,无法吞咽,姬冥修一口口地给她渡了进去。

    所有的药都用上了,能不能醒来,就看天命了。

【68】乔妹醒来(二更)

    血魔的事情可谓在圣教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不知道圣教的湖底竟然镇压着这样一个邪魔,圣教一下子炸开了锅。

    月华老贼是不会去背这个黑锅的,大半夜便宣称自己卧病了。

    新任大圣师才上任不久,年纪轻,资历浅,没人认为他会被关押了不知多少年的血魔扯上关系。

    因此被围堵的,只有将镇守银湖岛的婆婆了。

    婆婆一大早便出了银湖岛,刚下船便让几位护法与大执事挡住了。

    圣教的辈分并不严格按照入教的时间论高低,譬如当年云清就比莲护法要晚几年入教,可因他功力高,众人全都师兄师兄地叫。

    云清尚且如此,底下这些护法、大执事更是不以年限论资历了。

    所以,这群人中,有的哪怕只是一个大执事,却比莲护法与月华的年纪还要大。

    当年圣教被鬼帝屠戮一事,他们自然也是知情的,虽没亲眼目睹事发经过,可他们赶回圣教打扫案发现场时,那惨绝人寰的一幕,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回想起来依旧是历历在目。

    昨日血魔与贺兰倾一战,他们虽也没有前去观战,可也看到了战后的现场,简直与当年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血魔杀人的手法与鬼帝一样,这不是很奇怪吗?

    “莲护法,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一名姓曾的护法一马当先地拦住了婆婆的去路。

    银湖岛一贯不参与教主庶务,婆婆也一直待在岛上,鲜少在教中行走,原本大圣师出了事后,应当由这位姓曾的护法辅佐教中庶务,奈何他外出,昨日才赶回来。

    而一回来,便听说圣教出了这么重大的事。

    见婆婆没有说话,曾护法又加强了语气:“莲护法,你无话可说吗?”

    婆婆正色道:“你想让我说什么?与云珠贺兰倾决斗的事是少教主应下的,这种事你们不该去问他吗?”

    曾护法冷声道:“我说的不是决斗的事,是血魔的事。”

    婆婆道:“血魔怎么了?”

    曾护法问道:“圣教为什么会有一个血魔?什么时候有的?别说你不知道,你若真不知道,这次便不会把它放出来。”

    婆婆捏紧了手中的拐杖:“是鬼帝镇压的。”

    曾护法将信将疑地问道:“什么时候镇压的?”

    婆婆道:“我不知道。”

    曾护法眯了眯眼:“你不知道?”

    婆婆的睫羽颤了颤:“血魔被镇压之后,鬼帝才告诉我的。”

    曾护法冷哼一声:“鬼帝告诉你,却没告诉我们?莲护法,需要我提醒你,一直到鬼帝被关进银湖岛,你都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吗?在场各位比你地位高的多的去了,怎么鬼帝没告诉他们,却独独告诉了你?”

    婆婆面不改色地说道:“鬼帝不告诉大家,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怕小姐顽劣,不小心闯了上去,才将血魔被镇压湖底的事告诉我,以此来提醒我好生照顾小姐,别让小姐误打误撞地招惹到血魔了。”

    曾护法想了想道:“你这话说不通,他难道就不怕其余的弟子闯过去吗?而且,他不是成为鬼帝后就走火入魔了吗?一个已经走火入魔的人,是怎么还能心平气和地提醒你照顾好小姐的?如果是在成为鬼帝之前,他应当是打不过血魔的;他能镇压血魔,说明他已经成为鬼帝了。”

    婆婆的额头冒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曾护法犀利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云清教主知道这件事吗?”

    婆婆道:“不知道。”

    “云夙教主呢?”曾护法追问。

    婆婆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扬起下巴,望向一众大执事与护法,从容不迫地说:“也不知道,把血魔放出来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昨天是胜负关键的一局,我不希望圣教落在外人的手里,不得已才出动了血魔。这件事,是考虑欠周,给圣教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让无辜的弟子丧了命,我很自责,也很心痛,云夙教主正在闭关,等他出关后,我自会向他请罪,大家都回吧。”

    她都这么说了,众人还能逼问什么。

    “曾护法。”一个大执事欲言又止。

    曾护法扬了扬手,示意他别说了,那大执事果真闭了嘴。

    曾护法望向婆婆道:“当年的事,最好真的是像你说的那样,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了。

    婆婆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曾护法带着一群仍在纠结为何鬼帝与血魔杀人的手法一模一样的弟子离开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胤王便找了过来。

    婆婆正要去云夙的住处,一转身,与神色冰冷的胤王碰了个正着。

    “少教主。”婆婆泰然自若地打了招呼。

    胤王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要撒谎?”

    婆婆道:“少教主说什么,属下听不明白。”

    胤王压下翻滚的怒火,定定地看着她道:“当年那些尊主、护法、弟子,根本不是鬼帝杀的,是血魔,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们?”

    婆婆沉声道:“少教主这话是打哪儿听来的?”

    胤王冷声道:“当年目睹了那场屠杀的人,大半已经死了,没死的醒来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月华尊主就是后者,不过他早早地被吓晕了,本也没看见什么,但会不会有这么一种情况,有人明明全都看见了,却被人硬生生地把记忆给抹掉了?”

    婆婆的眸子紧了紧:“少教主到底想说什么?”

    胤王讥讽地问道:“那些尊主,是死在鬼帝手里了,还是死在血魔手里了,还是让人灭口了?莲护法,你见多识广,你来告诉本少主。”

    婆婆愤怒地看了胤王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胤王一巴掌!

    胤王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都出了血,他抹了嘴角的血迹,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道:“你敢打我?以下犯上,你是不想活了?”

    婆婆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爹都快死了,你爷爷拼命打下来的江山就快让人夺走了,而你在做什么?你听了几句谗言,就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姬家那群人来对付我!我是向着谁的你不清楚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你心里没点数吗?不是为了你们爷俩,我至于遭这么多罪吗?!”

    胤王道:“究竟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明白。”

    婆婆眸光一凉:“你说什么?”

    胤王捏紧了宽袖中的平安符与青莲决,忍住了没有拿出来甩在她脸上,有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想让她承认自己撒谎,就需要更为确凿的证据。

    其实他真的不在意血魔有没有蒙受冤屈,他只是看不惯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

    胤王算是与她杠上了,怒气冲天地说道:“本少主要的不过是一句实话!你承认了,就什么都过去了,本少主不会追究你的错;可若是你执迷不悟,那么本少主会一直查到你承认为止!”

    婆婆冷笑:“少教主希望我承认什么?承认我没做过的事,好以此来证明少教主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测都是对的?这么做意义何在?难道就为了有一日少教主能得意地向人炫耀——‘我李胤是世上最聪明的人,没我猜不到的事,没人能逃过法眼’,我就该去把那些黑锅都背上吗?”

    胤王气得直抽抽:“是黑锅还是真相你心里明白!”

    婆婆从容不迫地扬起下巴:“我当然明白,身正不怕影子斜,少教主想查什么,只管去查!我不会阻挠少教主,少教主很快就会发现,你每多查证一件事,都只能更加证明我是无辜的。”

    她这般信誓旦旦,那么一瞬,胤王还真以为自己冤枉她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

    圣教的弟子如果真的鬼帝杀的,那么这次鬼帝又为何不杀了?

    走火入魔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当初都失去理智错杀了大半个圣教,没理由现在反而能控制得更好。

    还有云珠与血魔的关系,也存在太多的疑点。

    云清作为上一任教主,更是不可能不知道血魔的存在。

    可这个女人,就是什么都不承认!

    一个清高自负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被一个下等人打败的,连败给姬冥修这种天之骄子胤王都不服气,何况是莲护法这个老婆子?

    胤王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寒光。

    婆婆正色道:“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少教主有功夫在这里琢磨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不如多去陪陪教主,你是他亲生儿子,他生了病,你理应在床前伺候,圣教的事,我会出面料理,暂时不牢少教主费心了。”

    这是在变相架空他的权利?

    胤王眯了眯眼,越发看这老妖婆不顺眼了。

    偏偏云夙器重她,什么都委托她,连教主的印章也都给了她,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就是一个代理教主了。

    胤王的目光落在婆婆腰间挂着的印章上,一点一点地握紧了拳头。

    等第一美人找到胤王时,婆婆已经离开了。

    胤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第一美人看了看几乎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婆婆,又看看自家男人,霸气地说道:“王爷,那老妖婆是不是欺负你了?我去把她捏死!”

    胤王第一次在某件事上与这个婆娘达成了一致,那就是他确实想把莲护法捏死!

    但不是现在。

    “先撬开她的嘴,让她承认了,再捏死!”

    第一美人被胤王这充满杀气的小眼神迷得心肝乱颤。

    她抬起一条粗壮的大象腿,一把将胤王腿咚到了墙上。

    墙壁震得厉害,墙皮和瓦片都刷刷刷地掉了。

    二人落了满头的灰。

    胤王吐出一口嘴里的灰尘。

    第一美人潇洒地甩了甩头,探出一只手,捏起胤王精致的下巴,呼吸粗重,意乱情迷地说:“宝贝儿,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好迷人。”

    胤王:“?!?!?!?!”

    ……

    却说莲护法告别胤王后,径自去了云夙的院子,刚到门口,一名女弟子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在她耳畔轻轻地禀报了几句。

    莲护法面色一变:“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女弟子退下了。

    莲护法去厨房,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进了云夙的屋。

    胤王赶到院子时,让人挡在了外头。

    他依稀能听到云夙的屋传来婆婆的咆哮,可具体咆哮什么,他又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几个字。

    之后,屋子里便平静下来了。

    莲护法很快走了出来,她的神色十分平静,可眼睛是红肿的。

    ……

    夜里下了一场雪后,深山的道路越发难走。

    玄衣卫这样的大长腿倒还罢了,海十三这种小个子,随便一脚下去,雪就没到他的腰间了。

    “唉!”海小个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海大侠,这里有两条路,是往左还是往右?”带头探路的玄衣卫问。

    海十三看了看,说道:“往右。”

    一行人右拐,继续前往血魔的山洞。

    就在几人快要抵达山洞时,探路的玄衣卫发现了不懂寻常的动静,他扬起手,示意众人停下。

    几人全都停了下来。

    他双耳动了动,小声地说:“前面有人。”

    海十三拔起小短腿儿,一步步挪到他身边:“几个?”

    他说道:“六个女人,听气息,都是高手。”

    “女人?高手?”海十三不禁想起了银湖岛的女弟子,问道,“你们打不打得过?”

    玄衣卫道:“打得过。”

    对方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可他们都是在贺兰女魔头手中存活下来的高手,没点过硬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海十三摆摆手道:“那就不怕,走!”

    几人穿进了丛林,快要抵达洞穴时,海十三果真看见了银湖岛的女弟子。

    圣教女弟子众多,可唯有银湖岛的弟子是一身粉色的衣裳,十分容易辨认。

    她们身后的洞穴应当就是血魔的老巢了。

    海十三以为她们是来给死去的女弟子收尸的,谁料她们根本看也没看雪地里的尸骸,反而用担架从洞穴里抬了一个什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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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空气里扑来一股浓稠的血腥气。

    待到她们彻底暴露在外头了,海十三再往担架上一看,瞬间傻眼了。

    那滴滴答答滴着血的……不正是血魔吗?

    ……

    北风呼啸的祭坛,帐篷被吹得呜呜作响。

    海十三去给血魔收尸了,第一美人去看相公与孩子了,周边的帐篷空了起来,炉子下残留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

    祭坛正中央一座最大、最暖和的帐篷中,乔薇静静地躺在姬冥修怀中。

    贺兰倾三人守在一旁。

    谁都没有说话。

    距离乔薇接受血丹的治疗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乔薇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气氛……一度有些压抑。

    云珠忍不住担忧开口了:“难道……血丹没效吗?”

    不怪云珠这么担忧,实在是那颗血丹上既没有魔气,也几乎没什么内力,这根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说不定是血魔已经将血丹的内力全都散尽了……

    会不会在散尽内力时,连它的药效也一并弄没了?

    就在几人也开始存在与云珠一样的担忧时,怀中的乔薇忽然微弱地嗯了一声。

    众人眼神一亮!

    姬冥修低头,温柔地摸摸她的脸:“小薇?”

    乔薇迷迷糊糊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刚睁了一下,又给闭上了。

    但终归是有反应了,几人惊喜地看着她。

    乔薇艰难地试了好几次,总算把眼睛给睁开了,只是昏睡太久,视线十分模糊,脑袋也还有些不大清楚。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下意识地抬起虚弱的手,颤颤巍巍地摸上了自己肚子:“孩子呢?”

    众人缓缓地看向了乔峥。

    乔峥低下头,双手捂住脸,肩膀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压抑过后的声音。

    姬冥修的眸光暗了。

    云珠的眼圈红了。

    乔薇的泪水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我的孩子呢?”

    姬冥修心疼地抱紧了她,眼圈发红地说道:“会有的,我们还会有的……”

    乔峥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压抑的声音也越来越控制。

    贺兰倾踹了他一脚。

    他拿开挡在脸上的手,露出一张憋得通红的脸,以及一双笑出了泪水的眼,欠抽地说道:“小小白菜保住啦!”

【68】血魔苏醒(一更)

    乔爹是让云珠揍出帐篷的,出来时,鼻青脸肿熊猫眼,老可怜了。

    乔薇在听到自己孩子保住的消息后,精神一松,又很快地睡了过去。

    饶是有贺兰倾一直用内力护住她心脉,她也仍是失血过多,血魔的血丹能修复她的伤口,可流失掉的血液还得自己慢慢地进补回来。

    再说这孩子,贺兰倾以内力探过了,刀尖离它只有不到一个小指甲盖儿的距离,再稍稍深那么一点儿,它就是用十颗血魔的血丹也保不住了。

    贺兰倾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强悍的惊吓,出帐篷时,仍旧有些云里雾里,怀疑自己在做梦。

    乔峥的鼻子里堵着一团棉花,委屈巴巴地走过来。

    贺兰倾拉过自家相公的手在露天的凳子上坐下,拿过金疮药,纤细的指尖蘸了一撮晶莹的药膏,给他均匀地抹了起来:“还皮不皮了?”

    乔峥耷拉下脑袋,委屈得直抽抽:“不皮了。”

    乔薇的伤势已经控制住,没必要继续待在祭坛,几人收拾一番,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先是诱发鬼帝走火入魔,再是放出镇压多年的血魔,圣教的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真正想要斗赢的或许只有胤王一人,莲护法云夙之流全都不过是想利用决斗将他们赶尽杀绝。

    更可笑的是,就在姬冥修几人坐上马车后,圣教的一名弟子竟然堂而皇之地找过来,宣称昨日的决斗存在犯规的状况,有人重复上场,按照规则,要判定贺兰倾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连血魔都出动了,到底谁先犯规的?

    姬冥修一手连人带被地抱紧乔薇,另一手挑开帘子,望向前来宣判的女弟子。

    那女弟子何尝见过这般如玉风华的男人,当场就给看痴了。

    姬冥修凉薄地勾了勾唇角:“回去告诉你们护法,昨天的决斗,我们赢了,识趣的,她就乖乖把圣教交出来,别逼我们把她给挖出来,她可是藏了不少秘密,经不住人一锹一锹地挖。”

    他声音不大,嗓音更是富有磁性,好听得能让人心口乱撞。

    可说不上来为什么,女弟子就是感到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她如坠冰窖,整个人都冻住了。

    ……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已不单单是赢不赢得决斗的问题,赢回圣教与云中城固然重要,可还鬼帝一个清白更为重要。

    这个男人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这笔账,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些人欠鬼帝与云珠的,是时候偿还了。

    ……

    马车晃悠晃悠地回了府。

    一路上,乔薇就没醒过。

    景云与望舒又搬着板凳坐在门口等娘亲了,俯着身子,两手托着腮帮子,手肘撑在大腿上,眼巴巴儿望着大门的方向。

    那样子,当真是可怜极了。

    金雕与三小只眼巴巴地坐在二人身旁,也是老可怜老可怜了。

    好容易见姬冥修抱着一个浑身裹得像粽子的人进来,景云望舒想也不想地扑了过去。

    “爹爹!娘亲!”

    姬冥修温柔地看了二人一眼:“娘亲有些累了,先睡会儿,你们不要吵她。”

    二人愣愣地看着突然就出现了的爹爹,乖乖地点了点头。

    姬冥修将乔薇抱进屋。

    两个孩子先他一步钻进门。

    景云蹬掉鞋子,爬上床,贴心地拉开被子。

    望舒抱来一个枕头。

    二人的动作都轻得不像话,小嘴闭得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姬冥修温柔一笑,拿下裹在乔薇身上的棉被,给乔薇脱了外衣,将她慢慢地放到柔软而宽大的床铺上。

    景云给娘亲盖好被子,又学着娘亲每次给他们掖被子的模样,将被子的边缘一点一点地掖了进去。

    他人小,胳膊短,一件对大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他爬来爬去做完之后,累得汗水都出来了。

    他又轻轻地滑下床,穿上鞋子,与妹妹一块儿静静地站在床前。

    姬冥修看了二人一眼,轻轻地说道:“娘亲会醒的,睡一觉就醒了。”

    景云瞅了瞅盖在乔薇肚子上的棉被:“娘亲是不是有小妹妹了?”

    姬冥修微微一愣,这件事,他们可没与两个孩子说。

    景云用手摸了摸肚子:“傅姐姐的肚子里有小妹妹的时候,就总是这样。”

    姬冥修这才想起乔薇的手确实一直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只是没料到让眼尖儿的儿子给看出来了。

    既然让儿子看出来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他轻声道:“是啊,娘亲的肚子里有小妹妹了。”

    两个孩子齐齐地哇了一声。

    姬冥修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爹爹和娘亲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去书房练字。”

    二人乖乖地点头,手拉手地出去了。

    姬冥修沐浴更衣后,躺进有些冰凉的被子,将乔薇凉凉的身躯抱入怀中,亲了亲她略有些干涩的唇瓣。

    想到她经历的这一遭,真是生气又心疼。

    气她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竟然以一个怀孕又没内力的身子去替贺兰倾挡刀。

    她可真不拿自己当回事是吗?

    她这条命就这么不值钱是吗?

    她就没想过万一她出事了,他究竟会有多难过是吗?

    那是她亲娘,她这么做无可厚非,可是……

    姬冥修加大了臂弯的力度,将她又抱紧了一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就这么能让我担心呢?是不是得把你绑在身上才好?”

    乔薇被抱得太紧了,不适地嗯了一声。

    姬冥修又赶忙松了些力道,无奈又不甘地看了她一眼,在她唇瓣上重重地惩罚了一番,吻得她一双唇瓣都肿了,才拥着她,缓缓地睡着了。

    却说海十三那边,此时刚发现圣教的女弟子抬了血魔的尸体出来,他不由地有些纳闷。

    圣教的人要血魔的尸体做什么?

    要说是图血魔的内丹,可内丹已经被挖了呀。

    何况就算没挖,人死后内丹也会废掉的。

    海十三想不通,索性不想了,他今日是奉命前来给血魔收尸的,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把血魔的尸体带走。

    海十三与三名玄衣卫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拔出了长剑,准备攻上那群女弟子。

    可就在三人即将出手之际,身侧的山峰雪崩了。

    白雪如洪涛一般哗啦啦地朝着海十三等人奔涌了下来。

    “快走!”领头的玄衣卫一把抓起海十三的肩膀,施展轻功将他带离了地面。

    余下二人也飞快地腾空而起。

    然而雪体坍塌得太快,无论几人速度多块,都仍是像要随时被它给吞没一般。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让那么厚重的雪体埋住,轻功再好都出不来了。

    海十三的轻功不敢恭维,全赖领头的玄衣卫抓着,他只觉自己东摇西晃,东捅西撞,肠子都要颠断了,好不容易终于逃开,却早已在洞穴“十万八千里”外了。

    等一行人绕路赶回洞穴时,洞穴也早已被雪体掩埋得渣都不剩了。

    山脉的另一端,一片皑皑白雪中,一只覆盖在薄薄积雪上的手,忽然破雪而出,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拼命地呛咳了两声。

    很快,在她的身边,又一个同伴自雪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六名女弟子,只剩二人生还,余下四个都被掩面在了深雪之下。

    但万幸的是,血魔还在。

    二人艰难地站起身来,用几乎冻得僵硬的手抬起担架,将血魔抬回了圣教。

    ……

    血魔的事在圣教闹得沸沸扬扬,一个上午的功夫,整个圣教都知道银湖岛的湖底镇压着一个血魔的事了。

    其实血魔,镇压就镇压了吧,又不算什么坏事,为什么要一直瞒着大家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血魔在祭坛上厮杀弟子与死士的事也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飘洒到了圣教的每一个角落。

    曾护法绝不是唯一一个跳出来质疑当初那场血腥屠戮的人,不过他是第一个。

    思路客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曾护法以散播谣言的罪名被关进了圣教的地牢。

    杀鸡儆猴的效果一下子出来了。

    圣教顷刻间安静了不少,至少明面上,没谁再敢公然叫骂什么。

    胤王听说这个消息还是在去探望云夙的路上,那时,曾护法已被关进地牢了。

    他脚步一转,去了地牢。

    地牢中,曾护法刚受过一轮刑罚,双手被绑在镣铐上,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胸前,衣衫上渗着血。

    胤王是下过冤狱的,一见这情景,眉头便皱了起来。

    “少教主。”看守的两名弟子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胤王冷声道:“谁让你们对他用刑的?”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胤王命令道:“把他放了。”

    “这……”二人迟疑。

    胤王眸光冰冷道:“怎么?本少主的话不管用了?”

    其中一名弟子硬着头皮道:“没有教主的令牌,恕弟子不能从命。”

    云夙的令牌,云夙的印鉴,全都在那个女人手里。

    她这是想只手遮天?

    胤王冷冷地眯了眯眼,拂袖而去。

    圣教如今几乎成了那个女人的一言堂,他严重怀疑云夙到底对这些事知不知情,怎么说自己都是他亲生儿子,他出了事,不能打理圣教,不该由他这个亲生儿子出面挑大梁吗?

    怎么会是一个护法?

    那护法又不是云夙什么人,真论亲疏,谁还能亲得过他?

    云夙要是让三殿下挑大梁倒还罢了,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挺招人喜欢,云夙偏疼他,没毛病。

    可一个老婆子,凭什么也这么得云夙的信任?

    一定有猫腻。

    那老婆子,指不定是对云夙动了什么手脚!

    胤王怀揣着心思进入云夙的住所,想着不论如何也得先告那老婆子一状时,却被告知,云夙让莲护法接去银湖岛养病了。

    养病?

    呵,怕不是软禁吧!

    胤王拿上宝剑去了银湖岛。

    他已知湖底的隧道,自然无需船只这么麻烦,不过眨眼功夫便上了岛。

    胤王在光明正大与偷偷摸摸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如今他是弱势的一方,他要不过她。

    上岛后,他避开女弟子的视线,悄悄地摸进了莲护法的寝殿。

    表面看莲护法是个不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可这寝殿精致奢华得不像话,处处都透着一股圣教女主人的气息,胤王莫名觉得刺眼。

    寝殿很大,胤王又不确定云夙被关在了哪里,只得一间间地找过去。

    绕到一个小花园时,有女弟子端着一个托盘自尽头的一间屋子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染血的纱布、药瓶、剪刀、夹子等物,一看就是给人处理过伤势的。

    胤王不动声色地隐匿在假山后,待女弟子离开后,他闪电般地窜出来,进了方才女弟子走出来的房间。

    这个房间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可空气里浮动着的血腥气与药香,证明女弟子确实曾在这儿待过。

    胤王在屋子里找了找,不经意地碰到了一个开关,书柜移开了,露出了一间光线幽暗的密室。

    密室里翻滚着浓稠的血腥气。

    胤王掩了掩鼻子,硬着头皮走进密室。

    这间密室不大,没多余的家具,只一张小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物。

    小木床上,躺着一个男人,却并不是云夙,而是血魔。

    胤王当场愣住了。

    血魔不是死在自己洞府了吗?怎么会来了这里?

    谁把他弄来的?

    胤王壮着胆子前走了几步,怔怔地看向满身血污的血魔。

    就在胤王看得出神的时候,小木床上的血魔忽然睁开了眼睛。

【69】云珠见血魔(二更)

    海十三与玄衣卫最终没能带回血魔,垂头丧气地回了王府。

    姬冥修没多睡,待到乔薇暖和之后便起了。

    海十三向他禀报时,他正坐在云珠房中。

    他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向了云珠。

    云珠的表情很沉默。

    海十三惭愧地说道:“都怪我,走得太慢了,要是早一步的话,一定已经在雪崩之前把血魔的尸体带回来了。”

    他嘴上这么说,事实上他走的不慢了,大雪封山,每走一步都艰难,当然要说能不能更快一些,也是能的,可毕竟没料到会恒生变故,也就没拿出赶着去投胎的速度。

    他低下头,不敢去看云珠的眼睛。

    云珠淡淡地开了口:“命该如此,不怪你。”

    “呃……”海十三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姬冥修,又看向云珠,“云夫人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这次的事……说起来也是意外,他被关押了那么多年,满肚子怨恨,出来了,见人就想杀……”

    海十三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要表达什么。

    云珠平静地说道:“你去忙吧。”

    海十三讪讪地说道:“那我去了。”

    海十三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云珠与姬冥修。

    云珠道:“我知道你恨他差点杀死小薇……”

    姬冥修打断他的话:“内丹是他自己给我的。”

    云珠一愣。

    姬冥修顿了顿,说道:“祭师剑刺中了他,他原本可以自爆,那样我大概也活不了,我对他说,你是我姥姥。”

    云珠怔住了。

    ……

    “啊——”

    密室中,胤王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把,整个人后退好几步,一屁股跌在了冰冷的地上。

    诈尸啊这是?

    不是死了吗?

    怎么又把眼睛给睁开了?

    莫不是自己眼花?

    胤王本想再上前确认一番,哪知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匆忙之下,胤王只得一把掀开桌布,钻了进去。

    堂堂大梁朝的皇子,圣教少教主,竟然也有钻桌子的一天,传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门开了,几个女人走了进来。

    胤王将视线贴在地板上,透过一点桌布与地面的缝隙望向了走来的几人,可惜只能看到几双绣花鞋。

    “你们两个,在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莲护法的声音。

    “是。”

    两名女弟子应声出去了。

    莲护法又道:“你们,把他绑好。”

    两名女弟子用龙浔链将血魔紧紧地绑在了小床上。

    胤王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莲护法在对血魔做什么,可他听见了手术工具的声音,以及血魔痛苦的闷哼与挣扎。

    “抓紧了!”莲护法沉声道。

    两名弟子一头一尾,按住不断抽搐挣扎的血魔。

    没了血丹的血魔也能感受到正常的疼痛了,他疼得青筋暴跳。

    胤王小心翼翼地将桌布掀开了一点,本想看看这老妖婆究竟在做什么,却哪知老妖婆背对着他,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不知过了多久,小床上的血魔没有挣扎了。

    莲护法收拾了一番,带着女弟子离开了。

    确定人已走远,胤王才冷汗直冒地自桌底爬了出来。

    他来到床前,看向狼狈得像被血水洗过的血魔,血魔的双手与双脚依旧让龙浔链绑着,方才挣扎得太厉害,手腕与脚腕的皮肉都磨破了,深可见骨。

    可血魔体内已没了血丹,再也无法自我修复。

    “哎。”胤王壮胆唤了一声,伸出手来,探了探血魔的鼻息,还有气。

    胤王定了定神,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出了屋子。

    他没再继续找云夙,而是回了自己的住所,看向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第一美人,正色道:“你帮我做件事。”

    第一美人放下夹了一半的红烧肉,笑眯眯地看向他:“你亲我一下,我就帮你。”

    胤王的小心心抽搐了一把:“你都没问什么事。”

    第一美人撩了撩粗长的秀发:“什么事都可以。”

    一刻钟后,胤王嘴唇红肿、大脑缺氧、衣衫凌乱、眼神涣散地躺在几乎要塌掉的床铺上。

    第一美人半餍足地出了院子,划了一条小船过河,她就这么大喇喇地上了银湖岛。

    岛上的女弟子并不认识她,可竟然谁也没有拦住她。

    另一个船夫正在卸货,他原本只搬了一个箱子,在看见第一美人后,果断地又加了个箱子!

    来了这么壮实的苦力,自己再不卖力,怕是要饭碗不保!

    第一美人潜进了关押血魔的密室,扯断龙浔链,将半死不活的血魔装进箱子里,大摇大摆地搬上了船。

    第一美人将血魔偷出银湖岛后,并未按照约定给胤王送去,而是脚步一转下了山。

    她扛个箱子下山,守门的弟子简直都没拦她。

    第一美人在城中租了辆马车,一路将大箱子送去了王府。

    见到云珠后,她一脸郑重地说:“姥姥,王爷让我千辛万苦给您送来的,箱子里有什么我也不清楚,他只让我亲自交到您的手上。”

    云珠缓缓地打开箱子,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

    ……

    血魔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夜晚,他一睁眼,看见床头坐着一个人。

    她靠在床柱上睡着了,银白的发层层叠叠落在她肩头。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她已不再是当年青涩又稚嫩的少女。

    血魔愣愣地看着她。

    云珠身形一晃,晃醒了。

    一睁眼,就见血魔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血魔的脸上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换了表情,唇角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桀桀~”

    云珠探出冰凉的手,摸上他额头。

    血魔的冷笑僵住了。

    “不烫了。”云珠抽回手,又去看他身上被龙浔链勒出来的伤口,手腕与脚腕的已经处理了,肩膀上的还需再上一次药。

    云珠拿了药来。

    他是血魔之躯,在取出血丹之前,没什么伤势是他修复不了的,他的身上几乎不见旧伤,只除了心口那一道让镇魂钉钉出来的伤疤。

    云珠装作没看见,给他的新伤上了药。

    炉子上的汤药熬好了。

    云珠倒了一碗给他。

    他不喝。

    云珠说道:“喝了药,我带你去城里转转。”

    血魔冷着脸看向云珠。

    云珠将一套干净的男子衣衫放在床铺上:“海十三的,你将就着穿穿,待会儿上街给你买新的。”

    血魔拉开被子,往自己身下瞅了瞅,一片光溜溜,他将脑袋蒙进了被子。

    云珠转身出去了。

    血魔乖乖地把药喝了,衣裳穿了,出来时,精神竟然意外地不错。

    躲在燕飞绝房中,扒开一条小窗户缝儿观察着二人动静的海十三啧啧地砸了咂嘴:“真是变态啊,血丹都让人挖了,怎么还这么生龙活虎的?”

    燕飞绝往嘴里扔了一片橘子,吊儿郎当地说道:“回光返照,不行啊?”

    海十三脱了鞋子砸过去!

    鬼王也曾失去毒丹,可鬼王好生生地活下来了,不仅活了,还又结出新的毒丹了,这什么血魔,资质不在鬼王之下,怕也是要出奇迹的吧?

    云珠带着血魔上了街。

    血魔的样子依旧有些古怪,云珠将他的头发放了下来,遮住一双招风耳。

    又因是夜里,光线昏暗,倒还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你还没逛过夜凉城吧?”云珠问。

    血魔不说话。

    云珠先带着他进了一家成衣铺子,给他选了一套崭新的衣裳,一双暖和的皮靴。

    衣裳是他喜欢的颜色,墨色锦,哑光面料。

    扣子扣歪了。

    云珠又帮他把扣子一颗颗地扣好。

    血魔怔怔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眼角的皱纹。

    云珠苦笑:“老了。”

    血魔的目光扫过货架的一支白梅发簪。

    从铺子出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一直埋在宽袖下,拽得紧紧的,不让云珠看见。

    云珠便装作自己没有看见。

    云珠又带着他去了一家老字号的羊肉店,这家店铺里外都有桌子,只可惜生意太好,每个地方都坐满了。

    云珠要了一份手抓骨、一锅羊蝎子、一瓶马奶酒、一罐酥油奶茶、一份小奶皮并几个大饼,用食盒装着,上了马车。

    “带你去赏雪。”云珠说。

    车夫是海十三,海十三一听要赏雪,即刻将马车驶去了一处风景极佳的亭子。

    今日也是奇了,竟连亭子都让人坐满了。

    云珠不爱凑热闹,血魔更不爱。

    云珠在山的另一面选了一块大岩石,这块岩石在一棵白梅树下。

    眼下并不是白梅盛放的时节,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棵梅树上的白梅全都傲然地怒放了。

    坐在岩石上能看见一半夜凉城的地方,左面是雪山,右面一片万家灯火。

    血魔约莫是觉得这里的风景不错,静静地在岩石上坐了下来。

    云珠挨着他坐下,将食盒放在自己的另一面。

    他看着城中的万家灯火,也不知想了些什么,有些出神。

    “好看吗?”云珠问。

    他没有说话。

    云珠知道他会说,他只是还在生她的气。

    云珠拿出了马奶酒,倒了一碗给他:“喝点酒暖暖身子。”

    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接过碗,闷闷地喝了一口。

    云珠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明显枯瘦了一大圈的手,端出一盘小奶皮:“再尝尝这个。”

    他放下碗,去拿小奶皮,刚捏了一片,指尖便一抖,小奶皮又掉进了盘子里。

    竟是连一块小奶皮都拿不稳了……云珠的眼圈突然有些红红的,却忍住了没去帮他。

    他最终还是将小奶皮拿了起来,颤颤巍巍地送进了嘴里。

    云珠放下小奶皮,又拿了一根手抓骨递给他:“还是热的,你尝尝,看有没有云中城的好吃。”

    他没动。

    云珠自己吃了一口,喉头有些胀痛,却语气如常地说:“我觉得还不错。”

    他接过了手抓骨。

    他没拿稳,手抓骨吧嗒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他躬身去捡。

    云珠拦住他:“这里还有。”

    他固执地弯下身,忍住肚子的伤口被撕裂的疼痛,将被云珠咬过一口的手抓骨捡了起来。

    云珠哽咽道:“我还是……没想起从前的事,但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不记得了……对不起……对不起……”

    血魔:“云、珠。”

    ……

    乔峥叹道:“他的血髓全都被人抽干了,我根本探不到他的脉,按理说,他伤成这样,早应该是个死人了……他是凭着一股执念硬吊着一口气才撑到这里的,他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赶紧去了了吧。”

    ……

    “对不起……”云珠泪如雨下,“对不起……”

    血魔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右手拿着那根没吃完的手抓骨,左手握着那支没来及送出去的白梅发簪。

    一阵夜风吹来,吹上枝头的白梅。

    素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落在云珠满是泪水的脸上,也落在他安详的面容上。

【71】心碎的莲护法(一更)

    血魔是被火葬的。

    火葬在夜罗并不常见,可只有火葬了,才能将他的骨灰带在身边,这大概是他唯一能陪伴在云珠身边的方法。

    云珠将他的骨灰坛与那支没送出去的发簪放在了一起,供奉在了自己每日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他这一生都没有名字,牌位也是光秃秃的。

    云珠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他的牌位:“就这样可以吗?”

    耳畔,风声徐徐地刮过,仿佛有人在轻轻地低喃:“云、珠。”

    ……

    乔薇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彻底苏醒了,醒来后,气色不错。

    不知是血丹的功效,还是乔峥熬来的天价补药,乔薇的身子康复得很快,到第三日时,伤口拆了线,便几乎看不出什么了。

    这修复的速度把乔薇自己都震惊了。

    不仅如此,就连她后脑勺上的一道旧疤痕也消失不见了。

    乔薇又张开左手,看了看食指与中指之间的指缝,她有一次进山收猎物,不小心让荆棘给刮了一下,刮得有点儿深,事后留了道口子,但因为伤在指缝间,十分隐蔽,没人发现。

    这件事她没对任何人说过,但姬冥修偶尔会摩挲她这里的小疤痕,所以她猜,冥修是知道的。

    可就在今早,这一道小疤也再也摸不着、看不到了。

    乔薇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这里原本就没受过伤啊……

    ……

    乔薇安心在房中养伤之际,其余人则是聚在书房,说起了血魔的事情。

    海十三本以为血魔是与那群女弟子一块儿被掩埋在了雪崩之下,可既然血魔出现了,说明那日他们是逃开了。

    逃去哪儿毋庸置疑。

    血魔既是被人带去了圣教,想来他的血髓也是让圣教的人抽干的。

    但这很奇怪不是吗?

    他们为什么要抽干血魔的血髓?难道血魔的血髓有什么奇特的功效?

    不怪众人如此费解,实在是关于血魔的记载太少,比鬼王与鬼帝还少,谁也不知道血魔究竟是怎么炼成的,他又究竟有哪些特性?便是他的血丹能修复伤势也仅仅是贺兰倾的猜测而已。

    万幸的是,贺兰倾猜对了。

    “要不卓玛再猜猜他的血髓能干嘛?”海十三看向了贺兰倾。

    屋子里除了他二人,姬冥修兄弟与傅雪烟、燕飞绝也在。

    乔峥去给乔薇熬好了。

    云珠原本是让夜罗王后拉去湖边散心了,可散到一半,她又自己折回来了。

    贺兰倾看了她一眼,问道:“鬼帝的血髓有什么功效没?”

    云珠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贺兰倾似是而非地摸了摸下巴。

    血魔是几乎能比肩鬼帝的存在,在不了解血魔的情况下,多少会拿鬼帝的情况做参考,可毕竟一个是死士,一个是血魔,总还是有些诧异的,鬼帝的血髓没有功效,不代表血魔的也没有。

    不然呢,圣教那群家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抽着玩儿啊?

    燕飞绝想了想,眉头紧皱道:“会不会……他们其实想要的是血魔的血丹,可是血丹没了,才去抽血髓的?”

    海十三不赞同地摇摇头:“血丹能修复伤势,血髓难道也能?”

    “洗精伐髓。”贺兰倾呢喃。

    姬冥修沉吟片刻,说道:“他们想炼出第二个血魔。”

    燕飞绝惊吓了一把:“什、什么?第二个血魔?血魔不是练功练出来的吗?还能……用血髓……那什么啊?”

    姬冥修淡道:“我只是这么猜的,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了。”

    贺兰倾嗯了一声:“我觉得冥修猜的很有道理。冥修拿回来的那颗血丹中并没有血魔的魔气与功力,按理说这不大可能,但凡是习武之人,获取到一定的内力后,都会在丹田内凝聚出一股气来,这便是我们寻常所说的真气。而像鬼王、鬼帝以及血魔这样的高手,真气还会再凝结,成为内丹。内丹中,往往蕴含着一个人毕生的功力、毒气以及魔气,可冥修带回来的那颗血丹中并没有这些东西,那么这些东西去了哪里,不是很奇怪吗?”

    云珠道:“血髓。”

    贺兰倾说道:“没错,就是在血髓之中,血髓不散,血魔就有可能凝结出第二颗血丹。”

    燕飞绝弱弱地吸了口凉气:“鬼王老前辈当年被人挖过内丹,是不是也是靠着血髓中的功力才活下来的?”

    贺兰倾摇头:“二人的情况不一样。”

    燕飞绝哦了一声。

    贺兰倾看向姬冥修道:“你说,那颗血丹是血魔自己给你的?”

    姬冥修点头。

    如此,贺兰倾就明白了:“他提前将血丹净化了,他将功力与魔气全都逼入了血髓之中,给冥修的是一颗干干净净的血丹。”

    血丹毕竟是血魔的东西,里头有一丝魔气都瞒不过他,因此,只有他才能将血丹百分之百地净化干净。

    但要做到这一步并不容易,毕竟,剥离血丹中的魔气与内力所带来的痛楚,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而失去血丹后,这种残留的痛楚会成倍地加注在他身上,他曾经对疼痛多无感,如今就只会多敏感。

    可这些还不是最痛的,抽取血髓才是。

    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以血魔当时的伤势以及对疼痛的敏感度,他是生生让人凌虐致死的。

    啪!

    云珠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众人朝她看了过来。

    她面如死灰地问道:“确定是银湖岛的女弟子把他带走的?”

    海十三就道:“确定,不止我,还有三个玄衣卫也看见了,那身打扮,分明就是老妖婆的手下。”

    咚咚咚。

    有人叩响了房门。

    “是我。”冰儿说。

    傅雪烟起身,给冰儿开了门,冰儿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上:“一个小伙子送来的,说是要亲手交给丞相大人。”

    傅雪烟捏了捏信件,确定没有暗器才给了姬冥修。

    姬冥修拆开一看,是公孙长璃的字迹。

    简简单单四个字——云夙重伤。

    这可真是一记重磅消息,云夙这么多天龟速着没有露面,众人还当他又在暗戳戳地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好事,谁料竟是受伤了。

    怎么受伤的,信上没提。

    姬冥修放下信件,徐徐说道:“看来,他们是想把云夙变成第二个血魔。”

    燕飞绝炸毛地问道:“那老婆子疯了吗?”

    血魔能是什么好东西?一辈子以吸食人血为生,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个怪物!

    没人愿意成为血魔。

    堂堂圣教教主,更是不愿意了。

    “除非……”燕飞绝张了张嘴。

    姬冥修道:“除非他没有选择了。”

    血魔乃不死之身,当初那个人被镇魂钉钉中了心口,就是为了活下去,才把自己炼成血魔之躯。

    贺兰倾不咸不淡地吹了吹红指甲:“看来云夙伤得很重啊,不成血魔就会死了。”

    可血魔他想成就能成的吗?有的人是老天爷赏饭吃,譬如贺兰倾自己,她就是什么也不练,也能上天入地;而云夙此人的根骨实在与武学奇才搭不上什么关系,否则他又何须去吸收别人的功力?

    等着瞧吧,血魔不是那么容易炼成的。

    ……

    黑漆漆的石室,云夙躺在了一张寒玉床上。

    寒玉床前,站着神色各异的莲护法、月华以及新任大圣师。

    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云夙的身上。

    云夙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一些,他每日清醒的时辰不多,大半都处在疼痛的昏睡之中。

    追随云夙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如此狼狈。

    若不是有莲护法从旁保证,月华与新任大圣师怕是都要开始给云夙准备后事。

    “我听说你把曾护法关起来了。”月华道。

    莲护法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月华耸肩:“我就随后一说,你不想答就算了,我又没逼你。”

    莲护法正色道:“待会儿需要你们给教主护法,记住,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月华轻咳一声,颇有些迟疑地问:“确定要这么做吗?”

    莲护法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再拖下去,教主连命都保不住了。”

    月华仍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莲护法扬起下巴道:“有什么可是的?人只要活着,就能再想别的办法。”

    你有别的办法,就不至于把血魔关押那么多年,还净化不掉他了。

    当然这话月华在心里想想这好,如今这老婆子成了半个代理教主,可不是他这个尊主能够招惹得起的。

    月华想了想,还是小声提醒了一句:“你这是饮鸩止渴。”

    莲护法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看着教主去死?”

    月华无奈望天:“我可没这么说。”

    “那个……”新任大圣师弱弱地开口了,“这么重大的事,不用通知少教主吗?”

    月华不动声色地看了莲护法一眼。

    莲护法紧了紧握着拐杖的手,面不改色地说道:“少教主在对战血魔时受了伤,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新任大圣师道:“我的意思是不用让他知……”

    月华乐得看好戏,唇角勾着,任由新任大圣师往下捅马蜂窝。

    新任大圣师说到一半,便接收到了两道刀子一般犀利的眼神,他脖子一缩,闭嘴了。

    莲护法深吸一口气,点亮了石室中的所有烛火:“好了,我要准备开始了,月华你用内力护住教主的心脉,待会儿血髓入体后,可能会迅速地产生魔气,这个,就拜托大圣师了。”

    大圣师修习的功法,其实并不足以用来对付如此磅礴的血魔之气,但聊胜于无。

    莲护法将云夙扶着坐在了寒冰床上,让月华坐在他身后。

    月华用能活动的右手,运足了一股内力,贴上云夙的后背,缓缓地输入了他的身体。

    莲护法取了一小罐血魔的血髓,缓缓打开,一股浓稠的血腥气在石室中蔓延开来。

    莲护法提醒道:“你们赶紧闭气,别把魔气吸入体内了。”

    月华与新任大圣师赶忙闭了气。

    莲护法将小雪貂抱了过来,把它放在云夙的丹田处,这里将会是魔气最聚集的地方,这个小东西,多少能吸收一些。

    小雪貂茫然地睁大眼。

    莲护法拿出一片锋利的刀刃。

    小雪貂用小爪子挡住了眼睛。

    莲护法开始助云夙吸纳血魔的血髓了。

    这个小罐子里当然不是全部的血髓,血魔功力太磅礴,以云夙目前的状况,承受不了那么多,莲护法只取了不到十分之一。

    可就是这十分之一,也让云夙吸纳得十分吃力。

    终于,血髓尽数入体。

    这时,云夙的周身以看得见的速度冒出了一股黑气。

    莲护法赶忙道:“护住教主的心脉!”

    月华猛地打入一股更为浑厚的内力,死死地护住云夙的心脉,不让魔气侵蚀,也不让过于磅礴的内力撑破云夙的心脉。

    与此同时,新任大圣师也催动功法,努力压制云夙体内的魔气。

    小雪貂也舔起了丹田外的魔气。

    魔气渐渐被控住了,云夙的状况开始出现好转,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

    莲护法激动地摸了摸他的脸:“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她话音一落,云夙陡然睁开眼。

    他眼睛瞪得直直的,一片赤红的血色。

    新任大圣师不经意地朝他瞄了一眼,那简直不像一个人的眼睛,新任大圣师惊得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他一晃,云夙体内的魔气失去了压制,陡然开始在体内乱窜。

    小雪貂本能地预感到了不妙,跐溜一下蹦开了!

    下一秒,云夙呲牙咧嘴地咆哮了起来,张开青经暴跳的胳膊,一把抓起身旁的桌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随后,他又一拳头抡翻了身后的月华。

    月华正在给他输入功力,陡然被打断,狠狠地反噬了一把,胸口一痛,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这还没完,他又抓住新任大圣师,一把扔在墙壁上,将墙壁都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他又走朝莲护法走了过来。

    莲护法紧张又担忧地看着他:“教主,你怎么了?我是莲护法啊,你醒醒,你醒醒!”

    云夙一拳头砸了过去!

    莲护法赶忙抓起一旁的拐杖抵挡。

    拐杖被云夙的拳头打断了。

    莲护法难以置信地看着暴走的云夙:“教主,是我!是我啊!”

    云夙赤红着双眸,抬起了双手,一把掐住莲护法的脖子。

    莲护法被掐得无法呼气了,一张脸迅速涨成了猪肝色。

    她试图掰开云夙的手,可云夙的大掌就像是死死地焊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样。

    她艰难地唤着他:“云……云……云夙……”

    嘭的一声巨响,月华抡起凳子将云夙打晕了。

    云夙晕倒在地上后,体内的血魔血髓自动地流了出来。

    不仅血髓,就连他自己的血也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

    “止血散!”

    “凝血丸!”

    “金疮药!”

    “玉露琼浆!”

    月华一样样地给她递了过来。

    可那伤口就像是再也无法长合一样。

    莲护法用纱布死死地按住他的伤口,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不要……不要……不要——”

    ……

    方翠园,乔薇百无聊赖地坐在房中静养。

    乔峥一刻钟过来一次,看她有没有到处乱跑。

    乔薇闲得都要长草了。

    推开窗子,趴在窗台上,无聊地拨弄着一盆嫣红的海棠。

    这盆海棠一共开了十八个花骨朵,每一朵上有几片花瓣都让她数干净了。

    人生啊人生,怎么可以闲成这样?

    乔薇寻思了一会儿,出门是不可能了,可这么窝着也不是办法。

    思前想后,乔薇决定给老三做一套衣裳。

    乔薇将盆栽拿了进来,去关轩窗,轩窗上有个地方劈了,乔薇一时没看到,右手的食指让刮出了一道血口子。

    刮得有点深,都几乎能看见肉了。

    她含着手指去找金疮药。

    可等她把金疮药拿出来,要给自己上药时,却惊讶地发现,手指上的伤没有了。

    乔薇目瞪口呆:“我眼花了么?”

【72】露出马脚(二更)

    这边,姬冥修一行人开始彻查那个女人的底细了。

    对方在圣教风平浪静地过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为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了。

    其实要杀掉她并非什么难事,贺兰倾出马,一刀就能抹了她脖子。

    可这样未免太便宜她了,在毁了那么多人的人生之后,她也要尝尝从神坛跌落的滋味。

    她当初是怎么偷走云珠的人生的,现在就必须加倍地还回来。

    还有鬼帝与血魔的真相,也要她当着全圣教的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当然了,查那个女人固然重要,寻找鬼帝的下落同样重要,他们可没忘记鬼帝是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下出走的,现在每分每秒对鬼帝来说都是煎熬。

    得尽快地把他回来,想法子医治他的走火入魔之气。

    十七、海十三与玄衣卫、禁卫军分头寻找鬼帝。

    燕飞绝也想去,奈何他腿伤未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十七与海十三出门了。

    他看看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自己,再看看生龙活虎的乔薇,确定那刀子是扎在她肚子上,不是扎在他腿上?

    燕大侠生无可恋地瘫在轮椅上了。

    海十三一行人出发后,姬冥修与云珠也动身了。

    二人是往云中城去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破绽,那个女人也不例外,甚至因为她秘密众多,破绽也比常人要多,他们只需找出一个线头,就能将所有的破绽扯出来。

    马车停在圣教外。

    云珠当初以“助纣为虐”的罪名让人逐出圣教,这辈子都不得踏入圣教半步,而今拜决斗所赐,她竟然也能光明正大地上门了。

    只不过,她依旧顶着罪人之女的名声。

    守门的年轻弟子不认识她,将她拦在了山门外:“来者何人?”

    云珠道:“告诉你们莲护法,就说云珠来找她了。”

    这几日决斗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旧教主的女儿回来抢夺圣教了,那女儿叫什么名字来着?似乎正是……云珠。

    两名弟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最终还是由其中一人去禀报了莲护法。

    莲护法并没有料到云珠会找上门来,她正神色颓然地坐在床边,云夙的伤势经过大半夜的抢救总算是得到了控制,可终究是失血过多,比医治前更为严重了。

    他就像一个活死人一样,只除了还有微弱的呼吸与心跳。

    月华与新任大圣师已经回了各自的寝殿疗伤。

    莲护法独自守到现在。

    听到弟子禀报说云珠来了,莲护法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莲护法,莲护法!”

    女弟子轻轻地唤了她几声。

    莲护法意识回笼,神色如常地说:“让她去蓝幽阁等我。”

    蓝幽阁是圣教一处僻静的院落,并不在银湖岛上。

    云珠猜到她不会让自己去银湖岛,没说什么,随着女弟子去了。

    云珠的记忆中没有一个叫蓝幽阁的地方,还以为是什么新修的住处,待到走进了院落,才认出是自己小时候曾经住过的阁楼。

    “小姐。”莲护法杵着拐杖,神色温和地走了出来。

    云珠望了望院子里的参天梧桐。

    莲护法来到她身侧,顺着她的视线仰起头,欣慰地说:“这是小姐十岁那年种下的,当时只是一颗小树苗,眼下都快要比阁楼还高了。”

    云珠这才看向了她。

    她一宿未眠,容颜原本有些憔悴,但在她悉心的装扮下,已经看不出什么。

    她笑了笑,对上云珠的视线,含了一丝愧疚地说:“有一年下大雨,下了足足二十天,小姐的院子被淹了,损毁惨重,事后我索性将它翻修了。”

    “嗯。”云珠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俨然对这院子翻修与否没多大兴趣。

    莲护法迟疑地问道:“小姐可是在生气我改了名字?”

    云珠看向了她:“你不用一口一个小姐,在我被逐出圣教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是你的小姐了。你爱翻修哪里修哪里,爱改成什么名字就改成什么名字,与我无关。”

    莲护法讨了个没趣,垂了垂眸子,淡笑着说:“那小姐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云珠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圣教还给我。”

    莲护法眸光一顿:“小姐……说的哪里话?”

    云珠道:“别装蒜,我耐心不好,你伺候一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莲护法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那日……”

    云珠打断她的话:“那日我们赢了,别扯些没用的规则来压我,你们连血魔都出动了,已经没资格与我谈规则了。”

    莲护法握紧了拐杖:“这件事,我还需要向教主禀报。”

    云珠淡道:“他都快死了,还能做得了什么主吗?”

    莲护法猛地看向了云珠。

    云珠神色平静地对上了她惊慌的视线:“以为抽干血魔的血髓就能救得了他了?”

    莲护法捏着拐杖的手指隐隐泛出了白色:“我不明白小姐在说什么。”

    云珠说道:“难得你对他如此忠心,你当年对我、对我父亲,若是有对云夙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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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话,云珠没再说了。

    莲护法却道:“我当年没有追随小姐而去,不就是为了留在银湖岛照顾鬼帝吗?”

    云珠摇头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个,我只问你,你想不想救云夙?想,就把当年的真相公布与众。”

    莲护法面不改色道:“什么真相,我听不明白。”

    云珠定定地看着她道:“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我只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藏的很好。”

    “她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她不会把秘密藏在身边,但也不会藏得太远,她需要放在一个外人不能随意靠近,只有她自己可以随时监视却并不会让人起疑的地方。”

    脑海中闪过姬冥修的原话,云珠走到莲护法的身前,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昭明的屋子,是不是?”

    莲护法的眸光变了。

    云珠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主仆一场,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说罢,云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姬冥修没等太久,云珠便回了马车上。

    姬冥修替她挑开帘子,让她坐进了车厢:“都说了?”

    云珠点头:“说了。”

    姬冥修道:“接下来,就等她上钩了。”

    其实姬冥修与云珠哪里知道她是不是在昭明的屋子藏了东西?只不过做贼都有一种心虚的心理,以防万一,她得再查查自己的手脚是不是真的已经洗得很干净。

    莲护法目送云珠离开后,即刻回了银湖岛,她一上岛便去了安放玉棺的宫殿。

    宫殿除了在固定的时辰会有女弟子进来打扫之外,其余的时间是没什么人走动的。

    守门的女弟子见了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莲护法。”

    莲护法问道:“这几日除我之外,可有什么人来过?”

    女弟子摇头:“没有。”

    “少教主呢?”

    “没有。”

    “长璃公子呢?”

    “也没有。”

    莲护法顿了顿:“除你和你师姐之外呢?可有别的弟子进去过?”

    女弟子说道:“没有的,莲护法,这两日我与师姐轮番守住大门,连一只苍蝇都没飞进去过。”

    莲护法又道:“那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不曾。”女弟子愣愣地看向她,“是出什么事了吗,莲护法?”

    莲护法正色道:“没什么事,最近圣教不太平,这里加派人手,别让任何人闯进去。”

    女弟子恭敬地应下:“弟子明白。”

    吩咐完女弟子,莲护法便转身回屋了。

    一直到夜里,她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马车上,云珠望了望天上的弯月,狐疑地问道:“我们猜错了?她没藏过什么秘密?”

    姬冥修就道:“她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秘密,总有一些东西是舍不得扔的。”

    二人在马车上等了大半夜。

    快天亮时,莲护法终于有所动作了。

    她去了安放昭明的寝殿,照例给昭明摘了一捧新鲜的梅花。

    将梅花插进花瓶后,她来到昭明的玉棺前,跪下来,躬身往棺材底部瞧了瞧。

    随后她将手伸到棺材下,左右摸索了一把,吧嗒一声,镶嵌在地底的机关开了。

    她摸出一个扁平的小匣子,检查了匣子里的东西,又将匣子放了回去。

    可没一会儿,她又把匣子的东西拿了出来,揣在怀里。

    她揣着东西出了昭明的屋子。

    她一路走到自己宫殿的后院,移开一个海棠盆栽,挖出一个小坛子,把东西塞进小坛子后,盖上盖子,填上土,放好盆栽。

    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

    她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才神色警惕地离开了。

    她离开后不久,墙头伸过来一只小黑手。

    小黑手的主人蹦下地,拿开盆栽,挖掉松土,拔起坛盖,掏出了坛子里的东西。

    ……

    “一本册子?”云珠疑惑地看着珠儿递来的小蓝皮书。

    珠儿得意地打了个旋儿,美滋滋地蹦上座椅。

    云珠翻开瞧了瞧:“只是一些弟子的信息。”

    云珠失望,等了半天居然只找到一本花名册,这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更加证实不了鬼帝的清白。

    姬冥修接过册子看了看,如云珠所言,确实只是一本普通的花名册:“姥姥认识册子上的人吗?”

    云珠翻了几页,摇头:“没什么印象了,我离开圣教太久,当年的那些人,差不多都忘了。”

    姬冥修想了想,说道:“如果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的花名册,她不必大费周章地藏起来,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玄机。姥姥您先回王府,我出去一趟。”

    云珠依言回了王府。

    姬冥修则去了云中城的一家酒馆。

    约莫半个时辰后,公孙长璃找来了。

    公孙长璃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眸光动了动,语气淡漠地问道:“找我有事?”

    姬冥修将花名册递到了他手边:“你可认识上头的人?”

    公孙长璃翻开花名册,一边看,一边说:“都是些女人的名字,我哪里认识?”

    姬冥修戏谑道:“是男人你就认识了?”

    公孙长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姬冥修轻笑。

    他本就生得美,而今摘去面具,风华毕露,这一笑,简直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公孙长璃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垂眸,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没有认识的?”姬冥修问。

    公孙长璃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姓曾的名字上:“曾茜?”

    姬冥修道:“认识?”

    公孙长璃道:“听说过一次,她是曾护法的侄女,可她不是圣教的弟子。”

    姬冥修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下:“所以这本花名册上记载的并不是圣教的人?”

    “等等。”公孙长璃又看见了另一个名字,“胡柳芳,是圣教的大执事。”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所以这本花名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公孙长璃合上册子:“有一个人应当知道。”

    ……

    一刻钟后,公孙长璃与易容过后的姬冥修出现在了地牢的入口。

    地牢的侍卫恭恭敬敬给公孙长璃行了一礼:“长璃公子。”

    姬冥修睨了公孙长璃一眼。

    公孙长璃道:“我进去看看曾护法。”

    侍卫略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放行了。

    这两日莲护法忙着给云夙治伤,倒是没往地牢这边来。

    曾护法狼狈地坐在地上,背靠墙,闭目养神。

    听到有脚步声,他没抬眼。

    公孙长璃用钥匙打开了牢笼,躬身进去,说道:“曾护法,我来这边向你请教一件事。”

    “哼。”曾护法都懒得理他。

    公孙长璃侧身让到一旁,指了指身后的姬冥修,十分客气地说道:“他是云珠的外孙,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他是来查探真相的,还望曾护法看在与云珠师兄妹一场的情分上,帮我们这个忙。”

    曾护法沉沉地睁开了眼。

    姬冥修依旧是易容过后的样子,容貌平庸,可那通身的气质,即便在牢笼中,也清贵出尘。

    曾护法深深地看了姬冥修一眼,面上没有过多的热络,甚至还有些冷淡。

    他的亲哥哥死在了当年那场屠戮中,任何与那场屠戮有关的人,他都并不十想相见。

    姬冥修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恼,语气如常地说道:“曾护法应当看出来了,当年的事乃血魔所为,鬼帝是无辜的。”

    曾护法哼道:“你说他是无辜的,他就是无辜的?”

    姬冥修叹道:“不仅鬼帝是无辜的,血魔也是让人逼迫的,这背后,另有一双操控的手,可怜曾护法的兄长年纪轻轻就枉死,那杀人凶手却依旧逍遥法外了这么多年,曾护法难道不恨吗?”

    曾护法握了握拳。

    想到什么,曾护法冷冷地望向公孙长璃道:“我就知道你接近教主没安好心,可惜教主一意孤行,愣是把你这个祸害留在了身边。”

    姬冥修古怪地看向公孙长璃。

    公孙长璃面无表情,他拿出花名册,递到曾护法的面前道:“你可知道这上头都是一些什么人?”

    曾护法淡淡地拿过了册子。

    牢笼内光线昏暗。

    他对着墙壁上的火光看了半晌,喃喃地说道:“这不是当年给云清教主选夫人的名册吗?”

    姬冥修一愣:“教主夫人的名册?”

    曾护法道:“是啊,云清教主到了大婚的年龄,总该给自己择定一门亲事,这上头都是千挑万选的好姑娘,有圣教的女弟子,也有云中城的千金。”

    曾护法看到了曾茜的名字,“对,没错,我侄女儿也在上头,哎呀,可惜落选了。”

    姬冥修别有深意地问:“这些姑娘……都是谁挑的?”

    多少年前的事了,曾护法都快不记得了,他抓着脑袋道:“月华尊主……不不不,不是他,胡大执事?也不是她。”

    姬冥修道:“莲护法?”

    曾护法眼睛一亮:“没错,就是她!”

    “那最后,谁选上了?”姬冥修问。

    曾护法叹道:“谁都没选上,云清教主自己从外头带回来一个女人。”

【72】身世与真相(一更)

    如果曾护法说的全都是真的,那么当时的情况就有些奇怪了。

    莲护法不是去镇守银湖岛了么?她是怎么又把手给插到云清的婚事上了?

    曾护法说道:“是,她原本是去镇守银湖岛了,是师兄弟们拜托她的。云珠离开圣教后,云清师兄一度十分消沉,大家说什么,他都爱理不理,莲护法曾是云珠的侍女,与云清教主还算说得上话。”

    姬冥修与公孙长璃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姬冥修问道:“云清教主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是云夙教主的亲娘吗?”

    曾护法说道:“是啊,他们成亲了,没多久先夫人便有了身孕,可惜红颜薄命呐,生完云夙教主没几日便去了,那之后,云清教主一心抚养云夙,没再娶妻。”

    这下,姬冥修与公孙长璃眼底的疑惑越发深了。

    “先夫人为何离世?”姬冥修问。

    曾护法惋惜地说道:“生孩子的时候就难产,生完便不大行了,苦撑了几日没撑过去。”

    公孙长璃突然问道:“先夫人是哪里的姑娘?”

    曾护法道:“就是云中城一个小门小户的千金,这么多年过去,她家中已经不剩什么人了。”

    姬冥修又道:“莲护法与先夫人关系如何?”

    “莲护法?”曾护法仔细地想了想,弱弱地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先夫人进入圣教没多久,她便闭关了,之后,一直到先夫人离世,她才出关。”

    这之后,姬冥修又问了一些先夫人的事,譬如她为人如何,与谁走得亲近,可惜曾护法是男子,与先夫人接触不多,对先夫人并不十分了解,只知先夫人害羞内敛,平时不怎么在教中走动,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地待在自己的院子,养养花、种种树,打发时间。

    姬冥修也问起了先夫人的家人。

    这个曾护法就更不了解了,先夫人回不回娘家不会特地对他说,有没有人来探望先夫人也没人会对他禀报。

    想到了什么,曾护法突然道:“不过我听说她家是在翡翠街卖香料的,那会儿为了讨好她,好几个师兄弟都去光顾她家的生意了。”

    姬冥修顿了顿:“什么铺子你可还记得?”

    曾护法摇头:“我又没去买过。”

    ……

    姬冥修与公孙长璃出了大牢。

    “你怎么看?”姬冥修掸了掸袖口上的泥。

    公孙长璃道:“两个疑问:一,莲护法对云清是什么感情;二,先夫人的死与莲护法究竟有没有关系。虽说她在闭关,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但就因为太完美了,反而令人起疑。”

    说着,他看了姬冥修一眼,“何况论起‘闭关’,你不是比谁都有经验?”

    丞相大人的闭关约等于做坏事,只这次例外。

    姬冥修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好笑地看向他:“你说你查案就查案,捎上我做什么?埋汰我一顿,高兴了?”

    公孙长璃移开视线,望向他处。

    姬冥修轻笑了一声,言归正传道:“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莲护法对云清是男女私情。”

    “你怎么知道?”公孙长璃疑惑地问。

    姬冥修冷笑道:“这种事情还用问吗?不是仰慕云清,怎么可能会去算计云珠?她是为了权还是为了名?”

    统统都不是。

    她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地做着一个银湖岛的护法,从不干涉教中事物,也不为自己争权夺利,说她是真心守着鬼帝,若在以往或许姬冥修就信了,可眼下真相大白,鬼帝根本是蒙冤了这么多年,她真为鬼帝好,能不替鬼帝洗脱冤屈吗?

    所以啊,她也不是心甘情愿地守着银湖岛。

    她守着的,是另外的一样东西。

    公孙长璃说道:“如果她当真对云清有男女之情,那这个先夫人的死便很有可能与她脱不了干系了。”

    不怪公孙长璃这么怀疑她,实在是一个连自家主子都能出卖的女人,还指望她对一个陌生的女子有什么怜悯之心?

    怕是一切阻挠她与云清在一起的人,都会被她当成障碍一样扫除。

    公孙长璃沉声道:“要是能证明先夫人是被她害死的,那圣教就容不下她了。”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先去翡翠街瞧瞧?”

    公孙长璃与姬冥修坐上了前往翡翠街的马车。

    想到了什么,姬冥修突然问:“方才曾护法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话?”公孙长璃道。

    “你是云夙的人?”姬冥修道。

    公孙长璃眸光一顿,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怀疑我是云夙派来的细作?”

    姬冥修笑了一声道:“还以为你是莲护法的心腹。”

    公孙长璃挑开帘幕,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神色竟然有一瞬的如释重负。

    有些事,永远都不想这个人知道。

    先夫人嫁给云清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过去,翡翠街变化很大,但幸运的是,有一家老字号的药房一直都开在这条街道上,且就在先夫人的香料铺子斜对面。

    翡翠街出了个教主夫人,在当时可谓轰动全城的大事,药房的老掌柜很快便记起这么一个铺子了。

    “对对对……就是卖香料的,当初还和我抢生意来着。”老掌柜咧唇,露出一口几乎掉光的牙,笑眯眯地说。

    “那家铺子怎么没开了?”公孙长璃问。

    “啊?你说什么?”老掌柜上了年纪,耳朵不大好使了。

    公孙长璃大声地问了一遍。

    老掌柜扯着嗓子道:“她娘去世了嘛,她家中又没有兄弟。”

    公孙长璃道:“别的亲人呢?”

    老掌柜摆摆手:“没有没有,来的时候就娘俩。”

    “来的时候?”公孙长璃看向一旁的姬冥修。

    姬冥修使了个眼色。

    公孙长璃会意,又问老掌柜道:“她们不是翡翠街的人吗?”

    老掌柜道:“是搬来的!”

    搬来后,老掌柜见那寡妇长得美,还壮着胆子上门提亲了,结果当然是被拒了,他那会子混账一个,对人家死缠烂打,弄得整个翡翠街都知道了。

    没多久寡妇的女儿嫁给了圣教的教主,这可把老掌柜吓坏了,在房中病了足足一个多月才下地。

    寡妇成了教主岳母,他再不敢高攀。

    他曾担心寡妇会回过头来教训他,哪知人家根本就没理他,那之后,他开他的药房,她开她的香料铺子,彼此相安无事。

    但没几年,寡妇就病死了。

    寡妇一死,那香料铺子也开不下去了。

    公孙长璃谢过老掌柜,坐上了一旁的马车,看向姬冥修道:“你都听到了?”

    姬冥修摸下巴:“嗯,清理得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

    公孙长璃凝眸道:“不能证明先夫人的死与莲护法有关,就很难说服圣教去相信她的动机,她对付云珠也好,对付鬼帝也罢,都是在给云清和自己铺路,但是不能证明她与云清的关系的话,谁又会相信她对云珠和鬼帝做过些什么?”

    姬冥修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下:“你真的认为先夫人是她害死的?”

    “你不这么认为吗?”公孙长璃反问。

    姬冥修摇头。

    公孙长璃古怪地看着他。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先夫人……就是莲护法自己呢?”

    “为什么这么说?”公孙长璃问。

    姬冥修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先夫人过门是在鬼帝与血魔被镇压之后吧?”

    公孙长璃点头:“没错。”

    姬冥修说道:“那时候,云珠也被逐出圣教了。她铲除了所有障碍,为云清,也为她自己,铺出了一条康庄大道,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会容许另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抢走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公孙长璃蹙了蹙眉:“这样的话,我就更不明白了,圣教娶妻并不在意出身与地位,一个商户的千金能嫁给云清,她也能,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给自己换个身份再嫁呢?”

    姬冥修淡淡地说道:“她与云清密谋了这么多事,如果她嫁给云清了,岂不是说明他们俩早就坑壑一气了?外人其实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做贼心虚,他们自己总是要忌讳一些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公孙长璃朝他看了过来。

    姬冥修眯眼:“更何况如果云清压根儿就不想娶莲护法呢?”

    “你的意思是,莲护法易容成别的女人,然后嫁给云清了?等等。”公孙长璃突然想到了什么,正了正神色道,“如果她才是先夫人,那云夙的亲娘……岂不是就是她了?”

    姬冥修淡淡一笑:“这样,是不是就能解释她为何对云夙如此忠心耿耿了?”

    公孙长璃在脑海中将近日发生的事过了一遍,随即恶寒地说道:“的确,血魔原本是云夙让放出来的,她却把黑锅全都背在她自己身上了。云夙重病,连胤王与三殿下都不信,唯独将大印交给了她。”

    姬冥修挑眉道:“看来云夙也知道自己的身世。”

    公孙长璃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什么狗血的事情没见过,可莲护法极有可能是云夙亲娘的事还是把他狠狠地雷到了。

    “很难接受?”姬冥修笑着问。

    公孙长璃看了他一眼:“你是早猜到了还是怎么?”

    姬冥修摇头:“没太早,只是一直都在奇怪,她一直默默无闻地守着圣教究竟是图什么。”

    公孙长璃自嘲一笑:“你就是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

    姬冥修眯了眯眼:“你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儿幽怨?”

    “你想多了。”公孙长璃清了清嗓子,绕回正题道,“是不是在莲护法开始插手云清的亲事的时候,云清就已经开始对她不满了?所以,索性从外面找了个女人?莲护法知道了这件事,将那个女人杀了,再易容成她?可云清是傻子吗?与自己朝夕相对的妻子戴着一张人皮面具,他当真都察觉不到?”

    姬冥修说道:“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如果我猜的没错,她与云清之间应当只是一场交易,她手中有云清的把柄,逼得云清不得不娶她。但又怕圣教识破二人早已密谋的真相,只能换个身份娶了。可云清也不是软柿子,儿子都生了,也就不怕她把自己怎么样了,二人你强我弱的局面从云夙降生的那一刻起开始扭转了。”

    公孙长璃呢喃道:“她到底握有云清的什么把柄?”

    姬冥修道:“这个,就得从云清的身上找寻答案了,云清的遗物在哪里?”

    ……

    “长璃公子!”

    云夙的院落外,两名守门的弟子恭恭敬敬地给公孙长璃行了一礼。

    公孙长璃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来给教主收拾几套衣裳。”

    两名弟子没什么犹豫地让开了:“长璃公子,请。”

    公孙长璃迈步进了院落。

    三个小尼姑正抓着小木锹在地上铲雪,本是让她们铲着玩儿,结果铲着铲着全送嘴里去了。

    公孙长璃绕过回廊,没进云夙的屋,而是脚步一转,去了后院,对洒扫的弟子道:“小千金好像打起来了,你快去过去瞧瞧。”

    弟子一听是那个三个磨人精,赶忙放下扫帚,神色慌张地去了。

    公孙长璃拉开后院的门,姬冥修侧身闪了进来。

【73】二更

    云清原本有自己的院落,但过世后,重要的遗物都让云夙收了起来。

    “云清是怎么死的?”姬冥修问。

    公孙长璃推开了云夙的房门,待姬冥修进去后,自己也才闪身而入:“据说是被鬼帝打伤了,留下十分严重的后遗症,三十多岁便病死了。”

    姬冥修眉梢一挑:“被血魔打伤的吧?”

    血魔的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血魔与云珠的关系,姬冥修没刻意瞒着公孙长璃,该知道的,他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

    公孙长璃道:“这个就得问莲护法了,当年的事,没人比她更清楚。”

    姬冥修察言观色的能力是比武功还要好的,他听了公孙长璃的话,眸光一顿,朝着公孙长璃深深地看了过来:“你好像不大高兴。”

    “没有。”公孙长璃拉开了云夙的衣柜。

    姬冥修走到他身侧,微微偏过头,看向他垂眸的侧颜,低声说道:“你从进这屋,情绪就不对,很讨厌这里?”

    公孙长璃道:“没有。”

    说罢,他伸出手,去翻柜子里的东西。

    姬冥修却一把撑在了柜门上,瞅了瞅对面的凳子:“你坐着,我自己找。”

    “你以为时间很充足吗?这里随时都有人走动……唔——”

    他话未说完,姬冥修眸光一动,眼底掠过一丝警惕,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掌心滚烫,指尖却冰凉,凉凉的指腹摁在公孙长璃娇嫩的肌肤上。

    肌肤以看得见的速度浮现起了一道嫣红。

    他手上散发着好闻的幽香,有他自己的,也有自乔薇发丝上捎来的。

    “门怎么是开的?有人进去了吗?”

    门外,传来了侍女威严的声音。

    一名弟子说道:“长璃公子来了。”

    姬冥修修长如玉的食指在自己的唇瓣竖了一下。

    公孙长璃喉头一动。

    姬冥修警惕地看了看门缝外的一道身影,放开公孙长璃,转身藏到屏风后。

    嘎吱——

    门被推开了。

    侍女缓步走了进来。

    公孙长璃定了定神,自柜子里拿起一套衣衫。

    侍女四下看了看,狐疑地走到公孙长璃身后,望着他背影道:“长璃公子怎么过来了?”

    公孙长璃余光扫了一眼屏风,语气如常地说道:“帮教主收拾一些东西,待会儿送到银湖岛去。”

    “这样啊。”侍女笑道,“要我帮忙吗?”

    公孙长璃道:“不用,自己来就好。”

    侍女笑了笑,说道:“也是,你对教主的东西,比我熟悉多了。”

    公孙长璃拿着衣裳的手一紧。

    侍女微微一笑,欠了欠身道:“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侍女离开后,公孙长璃的手心冒了一层汗,望了一眼身侧的屏风,合上眸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正要开口,就见姬冥修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钥匙。

    他一惊,问道:“哪儿来的?”

    姬冥修用鞋尖扒拉了一下地毯:“咯。”

    有人就是天生运气好,公孙长璃来过这间屋子这么多次,也没发现地毯下藏着一把钥匙。

    姬冥修不仅找到了钥匙,还随手打开一个木箱,便从里头找到了一个铁匣子。

    这钥匙,恰巧就是铁匣子上的。

    姬冥修开了锁。

    可令人意外的是,匣子里竟然还躺着了另外一个匣子,只不过,这个匣子的做工明显精致多了,只是它既没有锁头,也没有锁孔,只一些奇奇怪怪的符文,得把所有的符文拼对号了才能打开。

    “这是云清的遗物吗?”姬冥修掂了掂手中的铁匣子,问。

    公孙长璃看了看被姬冥修翻过的箱子,里头全都不是云夙的东西,那应当就是云清的:“是他的。”

    “带回去给燕飞绝研究研究。”姬冥修将铁匣子塞进了宽袖,又在箱子里翻找了一阵,这次,倒是没什么特殊的了。

    公孙长璃从云夙的书柜里找到了一些云清生前收藏的字画,一部分是云清自己的作品,也有一些大师的真品,没有与鬼帝与云珠相关的东西,二人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云清的生命中似的。

    姬冥修见公孙长璃仍在卖力地翻找着,就道:“不用找了,云清的遗物很有可能已经被那个女人清理过一遍了,也就是那个匣子没办法清理掉,才交给云夙了。”

    “有办法打开匣子吗?”公孙长璃问。

    姬冥修淡笑:“总能找到办法的。”

    公孙长璃颇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竟然连一幅先夫人的画像都没找到。”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叹道:“心虚啊,怕让人认出来,本少主这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

    正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屋子似乎也没有一张乔薇的画像,顿时哑巴了。

    公孙长璃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放整齐:“今天先到这里吧,我去银湖岛看看云夙的情况怎么样了,莲护法用血魔的血髓给云夙疗伤,但似乎失败了,不过她手中还有不少血髓,谁也不敢保证她不会继续尝试。”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道:“你当心点。”

    公孙长璃道:“死不了。”

    二人出了云夙的住处,公孙长璃先将姬冥修送上马车,随后脚步一转,去了银湖岛。

    血髓之事,莲护法没对他说,他自然得装作不知道,他拿上整理好的衣物,去了莲护法的寝殿。

    但他并没有见到云夙的人,莲护法让他留下东西,便让女弟子送他出岛了。

    ……

    屋内,月华望向捧着衣物入内的女弟子:“是长璃吗?”

    女弟子道:“回月华尊主的话,是长璃公子,他给教主收拾了一些衣物。”

    月华看向一旁的莲护法:“为何不让他进来?教主都伤成这样了,也该有个贴心人从旁伺候不是吗?”

    莲护法冷冷地扫了月华一眼。

    月华无辜道:“我说错了吗?教主现在最想见的人应该就是长璃了,让他来照顾教主,教主兴许能醒得更快呢。”

    莲护法一巴掌拍上了桌子。

    女弟子吓得将脑袋低了下去,捧着衣裳僵在屋子中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月华怜香惜玉地笑了笑:“瞧你把人吓的。”又对女弟子道,“行了,东西放下,你出去吧。”

    女弟子如释重负,将衣裳放在桌上后便赶紧出去了。

    月华给莲护法倒了一杯茶:“何必跟个小丫头动怒?你不想让他来,别让他来就是了,不过……他武功不错,你当真不考虑一下么?大圣师重伤来不了,我们眼下很缺人手啊。”

    莲护法道:“我总觉得他与姬家人走得很近。”

    “有么?”月华嘀咕。

    莲护法道:“别说这些了,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得怎么样了?”

    月华耸了耸肩道:“血魔是让少夫人带出圣教的,之后,少夫人让他与云珠团聚了。”

    莲护法沉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月华哦了一声:“你说血魔的血丹啊,没错,是让那姓乔的丫头服下了。服下之后,痊愈了。”

    “孩子呢?”莲护法眸光深邃地问。

    月华勾唇一笑:“也保住了。”

    莲护法握紧了手中的拐杖。

    月华感慨道:“血丹可真是个好东西啊,伤成那样竟然也能救活,若是当初我们没把血魔放出去,而是直接取了他的血丹,是不是教主就有救了?”

    莲护法的眸子紧了紧:“把那丫头抓来。”

    月华一愣:“你开什么玩笑?贺兰倾如今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你让谁去抓?鬼帝么?”

    莲护法闭上眼道:“她服用了血魔的血丹,她的血……能救教主。”

    月华哼道:“那你自己派人去抓,我可没办法。”

    莲护法缓缓道:“你去把少教主叫来。”

    月华翻了个大白眼,放着那么多人弟子不用,却偏派他这个老弱病残去,有教主信任了不起啊?区区一个护法,竟然使唤到他这个大尊主头上了!

    月华心中诽谤着,却还是依言去了。

    胤王没料到莲护法会主动“召见”自己,自打血魔被第一美人擅做主张地弄出圣教后,银湖岛便加强了戒备,他再没机会上岛,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牺牲自己一次,让第一美人把云夙也偷出来得了,好巧不巧的,莲护法要见他了。

    胤王虽不知那老妖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这毕竟是在圣教,他又是圣教的少教主,他不觉得那老妖婆有胆子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因此,有恃无恐地去了。

    上岛后,他被一名女弟子领进了早已“光顾”过一次的、金碧辉煌的寝殿。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样的地方,给云珠住还差不多,给那老妖婆,暴殄天物了。

    “少教主,请。”女弟子推开了一侧的房门。

    “嗯。”胤王端着架子进了屋。

    莲护法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着茶。

    胤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婆子越发没规矩,见到他居然都不行礼了!

    “少教主既然来了,就请坐吧。”莲护法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胤王甩袖,冷冷地坐了下来:“你找本少主何事?教主呢?你把他藏哪儿了?”

    莲护法慢慢地说道:“教主就在里屋。”

    胤王赶忙站起身,打了帘子走进屋,不一会儿,冷着脸走了出来,蹙眉看向莲护法道:“你对教主做什么?他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莲护法放下了杯子,缓缓地抬起头来,对上胤王凌人的视线,一字一顿地说道:“教主原先就中了毒,走火入魔,又被镇魂钉所伤,还中了风,最后让鬼帝摆了一道,你觉得我还需要对他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做,云夙就能乖乖地等死了……胤王被噎得哑口无言,可胤王仍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教主既然受了伤,应该请大夫,你为什么要把他关在岛上?”

    莲护法正色道:“整个圣教,还有比我更厉害的大夫吗?”

    胤王又被这老婆子噎了一把,清了清嗓子,倔强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抓血魔?你想对教主做什么?”

    莲护法说道:“教主伤成这样,只有血魔才能救他,可惜我晚了一步,血魔的血丹已经让人挖走了,我本以为血髓能有功效,谁料竟然没有。”

    胤王并不太敢相信莲护法的话,可直觉又告诉他,这一次,她并没有撒谎。

    莲护法走向胤王,毫不闪躲地望进了他眼眸深处:“你相信我,我比谁都希望你父亲活着,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在意他的人……”

    这老妖婆,不会暗恋云夙吧?

    胤王被自己的臆测狠狠地膈应了一把,虽说他老爹姿色不差,可这老妖婆的年纪都能当云夙的娘了,她要不要这么重口?

    莲护法轻轻地握住了胤王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父亲,圣教是你父亲的,将来也是你的,可云珠那伙人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择手段地想把圣教抢回去……云珠是你姥姥我知道,可她不是你一个人的姥姥,姬冥修是怎么孝顺她的,你又是怎么算计她的,你觉得她能把圣教托付给你吗?只有圣教在你父亲手里,你才能继承圣教,你父亲死了,你什么都没了。”

    胤王捏紧了拳头。

    莲护法道:“血丹让小卓玛服下了,现在,只有小卓玛的血能救你父亲。”

    胤王眉心一蹙:“你想让我去杀了乔氏?”

    莲护法摇头:“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不会逼你那么做,其实,只要取一点点她的血就够了,一点点她的血,加上血魔的血髓,你父亲就能有救了。

    三个小千金很可爱,我现在就把她们给你送回去。”

    ……

    胤王回到自己的住所时,三个小尼姑果真回来了,正一个在爬树,一个在雪地里打滚,另一个不知怎地爬到了屋顶上,咻的一声跳了下来!

    胤王心都吓出了嗓子眼,一把冲过去,把老三接在了怀里。

    这边刚接住老三,另一边,爬到树顶的老二也二话不说地往下跳了。

    胤王又跑去接老二。

    老大爬上了水缸,咚的一声栽进去了。

    当胤王将湿漉漉的老大从水缸里捞出来时,老二、老三又跑没影了。

    还不如在云夙的院子待着呢……

    夜里,一家人吃过晚饭,三个小尼姑排队蹦进了浴桶,开始泡泡浴。

    胤王则与第一美人说起了取血的事情。

    胤王想过了,以自己与乔氏的关系,别说一滴血了,怕是一根头发,乔氏也不会给自己。

    第一美人就不同了,怎么说她俩也是朋友。

    胤王十分严肃地清了清嗓子:“上一次让你把血魔送到我屋子里来,谁让你送出去了?看在……三个孩子的份儿上,这件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第一美人翘起二郎腿:“说人话。”

    胤王瞟了一眼她这副粗俗的姿势,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但如今有求与她,他还是压下了怒火:“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第一美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规矩你懂的?”

    胤王的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则的节奏,颤抖着小身子往她身旁靠了靠。

    第一美人挑起他精致的下巴,含笑问道:“这次想要什么?”

    胤王道:“乔氏的血。”

    第一美人笑道:“小薇的血?”

    “嗯。”

    “要多少?”

    胤王狐疑地问道:“你都不问我要她的血做什么?”

    第一美人痴痴地看着他的脸,妩媚地说道:“做什么不重要,我说过,只要是你肯亲我,我什么都能帮你办到。要多少?”

    胤王拿了个小瓶子给她:“半瓶就够了。”

    第一美人拿过瓶子:“哎呀,这分量不少啊,亲一次不够,得让我睡一回。”

    胤王炸毛:“你别得寸进尺!”

    “那你自己去取咯!”第一美人将瓶子扔回了他的怀里。

    胤王咬牙:“你……你……你保证能拿到?”

    第一美人神秘莫测地一笑。

    胤王被她笑得头晕,撇过脸去,却听得她一字一顿地说:“不就是小薇的血吗?你要多少,我给你拿多少!”

    一个时辰后,胤王又像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娇花,双腿发颤、瑟瑟发抖地躺在了凌乱的床铺上。

    第一美人则拿着瓶子出了院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割破自己的手腕:“不就是小威的血吗?你要多少,我给你拿多少!”

【75】一更(已修)

    第一美人将血拿回院子时已是后半夜的事,她特别勤快地下山进城吃了个羊蝎子火锅,又喝了一碗老字号的马奶酒,啃了几盘手抓骨,吃了个七八分饱才拍拍肚皮回圣教了。

    胤王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确实很像赶了很多夜路的样子。

    可不是赶了很多夜路吗?从城里到山上啊!

    第一美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小瓷瓶,递给他道:“好了,东西到手了,一整瓶,不用谢!”

    胤王的嘴角抽了抽,这人得无耻到什么地步,还指望他说一声谢谢的?

    胤王接过了瓶子,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乔氏没问你要她的血做什么?”

    第一美人道:“没有!”

    确实没有嘛!

    胤王想了想乔薇的性子,也的确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可她不是怀孕了么?放了这么多血,姬冥修没意见?

    胤王狐疑地看了看:“你不会是弄错了吧?”

    第一美人翘起二郎腿道:“怎么?怕我拿别人的血糊弄你啊?我对天发誓,这就是小威的血,我若是有半句谎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习武之人最忌毒誓,她都这么说了,想来这的确是乔薇的血了。

    胤王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乔氏那人,除了对他凶神恶煞,对别人都极好。

    她的好友去找她要一小瓶血,她还不至于舍不得。

    念头闪过,胤王心底最后一丝疑虑都无了。

    胤王将血拿去了银湖岛。

    莲护法没有就寝,一直守在云夙的房中,胤王将血交到她手上时,她眼角都因疲倦而浮现起了几道狰狞的红血丝。

    对于血缘的来历,莲护法并未怀疑什么,因为她明白,胤王比谁都希望云夙能够活下去,胤王绝不可能弄虚作假来糊弄她。

    莲护法说道:“你下去吧,接下来的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倒并非不信任胤王,而是有了小卓玛的血,云夙应当不会再发狂,确实用不着他人了。

    当然还有一点她没说,她还是不大希望让任何人看出她与云夙的关系。

    胤王虽想留下,可这老妖婆不让,他也没办法。

    哼,不就是怕云夙醒来看见他也在这里,从而分走了老妖婆的功劳吗?

    尽管去抢功吧,他是云夙的亲生儿子,等云夙醒了,看谁抢得过谁!

    胤王愤愤然地离开了。

    莲护法叹息着摇了摇头,没去辩解什么,让人合上了门。

    胤王离开后不久,月华也来了一次,可惜他不是来帮忙的,而是来给莲护法泼冷水的。

    月华正色道:“教主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我奉劝你还是省省,等雪莲重新结出来,给教主服用一朵雪莲才是正经。”

    莲护法道:“教主等不到药池结出新的雪莲。”

    月华蹙眉:“那你也不能瞎折腾。”

    莲护法冷冷地看了过来:“需要我向你解释多少次,不救教主,教主就得死。”

    月华冷声道:“你上次也是这么说,可结果呢?教主他更严重了!”

    莲护法语重心长道:“这次不会了,我拿到了小卓玛的血,教主他一定能够得救。”

    月华的眸光在装着血的小药瓶上流连了半晌,眸子一眯,冷漠地说道:“要害死教主,你自己去害,我可不想遗臭万年!”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莲护法本就没指望他,他走了就走了。

    莲护法让女弟子们守住她的寝殿,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她自己则是从冰窖中取出一罐血髓。

    血魔一共有三罐血髓,已经浪费了一罐,接下来的都得紧着用了。

    她这次可不敢在云夙身上动刀子了,改为内服,她将血髓融合了三十多味药材,炼制成一颗“血丹”,喂云夙服下。

    这么做,功效会大大降低,可风险也同样能够降低。

    她如今已不奢求云夙能恢复武功,只求他能保住这条命。

    “血丹”下肚后,血魔之气开始在云夙体内乱窜。

    莲护法赶忙喂他服下了小卓玛的血,以此来净化体内的血魔之气。

    然而令她万万没料到的是,半瓶血下肚,血魔之气非但没能被控制住,反而越发肆意了起来。

    云夙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莫非是药效不够么?

    莲护法又赶紧把剩余的半瓶也给云夙喝掉了。

    人血之于血魔,无异是能让自己为之癫狂的东西。

    尝到了新鲜的人血后,云夙的一双眼睛都亮了,整个人陷入了无比亢奋的状态。

    莲护法瞧着他这般精神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有所好转了,正要开口询问他,哪知下一秒,他便饿狼一般地朝着莲护法扑过来了。

    莲护法重重地跌在了地上,老腰都差点跌断。

    云夙却并未因此而放过她,双手死死地摁住她肩膀,钳制得她无法动弹。

    随后,云夙低下头,一口咬上了她脖子!

    莲护法惨叫:“啊——”

    ……

    寂静的夜,笼罩在一片白雪茫茫中。

    姬冥修风尘仆仆地回了方翠园。

    此时夜已深,除了小慕颜的屋子还亮着灯,偶尔传来几声娇弱的啼哭,以及她爹娘轻轻地呢喃,别的屋子全都陷入沉睡了。

    姬冥修进屋时,乔薇与两个孩子也已进入梦乡。

    景云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小蚕蛹,入睡时什么样,半夜还是什么样。

    望舒就不这么老实了,一只小胖腿儿架在哥哥的大腿上,另一只小胖腿儿横在床铺的正中央。

    她的小脚丫子离乔薇的肚子仅一寸之距。

    她弓弓脚背,脚丫子都能戳到乔薇的小肚皮哦。

    丞相大人看着乔薇那光溜溜的小肚子,再看看望舒几乎贴上去的小脚丫子,仿佛已经感觉到老三在肚皮里瑟瑟发抖。

    姬冥修赶忙将小胖子抱去姥姥与姨母的屋了。

    景云……倒是挺乖,不过妹妹都去了,你这做哥哥的,也一并过去吧。

    于是景云第二天醒来,也在云珠与夜罗王后的床上了。

    当然那是后话,眼下他睡得甜甜的,并不知自己被坏爹爹给“扔”出来了。

    将两个小家伙抱去姥姥与姨母的屋子后,姬冥修洗漱了一番,换了套干爽的寝衣,拉开棉被滑了进去,从背后拥住她,将她娇小的身子轻轻地纳入怀中。

    她发间有铃兰的幽香,淡淡的,浅浅的,还有些甜。

    闭关这么久,他可是一直在做和尚,好容易出关了,又赶上她受伤。

    一来二往,他还真没好好地碰过她。

    乔薇动了一下。

    就算在睡梦中,也轻车熟路地把人扒光了!

    随后乔薇就醒了,她眨眨眼,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扣子,眼神一闪,扔掉扣子,闭眼装死!

    姬冥修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午后一束最明媚的光,猛地打在人的心头,连夜色都要被照亮了。

    ……

    毫无节奏地度过一宿后,乔薇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发现姬冥修竟然还在。

    只不过,不是躺在床上,而是静静地坐在书桌旁,翻看着几本夜罗的书籍。

    “你醒了?”姬冥修听到了床上的动静,温柔地朝她看了过来。

    乔薇想起夜里一通胡闹,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姬冥修神色自若地走了过来:“想吃什么?”

    乔薇避开他滚烫的视线,轻咳一声道:“羊肉面。”

    姬冥修温柔地看着她:“好,我吩咐厨房去做。”

    乔薇默默地抓了抓放在床头的新衣裳:“你……去忙你的。”

    姬冥修含笑看了她一眼:“好。”

    说罢,果真起身出去了。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还怕他执拗地要给她穿衣裳呢,她又不是孩子了,真那样她得挖个洞把他埋进去。

    乔薇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已经出锅了。

    姬冥修将羊肉面放在了桌上,一并放下的还有两碟开胃的小菜,一笼灌汤包,一笼虾仁蒸饺,一盘小奶皮。

    姬冥修陪着乔薇吃了起来。

    “孩子呢?”乔薇问。

    姬冥修微笑:“出去了。”

    生气了。

    一醒来发现娘亲没了,两个小包子都黑脸了。

    乔薇这会儿都没想起小包子是怎么不在自己房中的,要不怎么说一孕傻三年呢。

    乔薇不知道姬冥修早早便知道自己怀孕了,还当是这次受伤才露了馅,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很惊讶吧,其实我也很惊讶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因祸得福,还有个老三了。”

    姬冥修笑。

    乔帮主自我感觉良好,又夸夸其谈了好半天:“……要我知道我肯定不去挡刀子了,真的,我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

    姬冥修依旧是笑!

    乔薇仿佛听到了自家相公咬牙切齿的声音,清了清嗓子,自觉毫无破绽地岔开话题:“对了,我听说你去查那个莲护法,查到什么没啊?”

    姬冥修看着她……笑!

    乔薇低下头:“你别笑了成吗?我错了。”

    “错哪儿?”姬冥修问。

    乔薇的眼珠子转了转,搜肠刮肚地想啊。

    姬冥修一瞧她这副样子便知她压根儿不觉得自己错了,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冲上去给贺兰倾挡刀。

    罢了,那是她亲娘,她真眼珠子地看着她挨刀子才是怪了。

    姬冥修与其说是气她,不如说是气自己,自己但凡能早一日出关,都不至于让她遭受那样的危险。

    乔薇拉了拉他的袖子:“你和我说说莲护法的事嘛,我最近闲在家里,闲得都快长草了!”

    姬冥修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把调查的结果与她说了:“……那个匣子已经给燕飞绝了,看他能不能打开。”

    乔薇倒是没多在意云清的铁匣子,她更在意的是云夙的身世,没想到这个大魔头竟然是莲护法的亲生儿子,说什么豪门狗血多,这圣教也不遑多让啊。

    这么说来,胤王岂不是莲护法的亲孙子了?

    乔薇恶寒地说道:“我第一次在圣教见到她的时候,她放我们走了,我还以为她是好人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圣教知道云夙的身世吗?”

    姬冥修道:“还不知道,现在就是在想办法,证明她与云清的关系。”

    乔薇义愤填膺道:“嗯,一定得证明!她爱慕云清,才会嫉妒姥姥,掠夺了姥姥的一切。”

    姬冥修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下:“线索清理得很干净,暂时还没找出能指证她的人。”

    乔薇想了想,说道:“其实……她生过孩子的话,用不用人指证都会有证据吧?只用找个产婆,验明正身,证明她曾经生过孩子就好了。”

    姬冥修眼睛一亮:“产婆……我怎么没想到?”

    乔薇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挑眉一笑,捏了捏她脸蛋:“等我好消息!”

    乔薇望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大声叫道:“哎,你去哪儿啊?我也是大夫!我也能验出她生没生过孩子!”

    ……

    姬冥修去了一趟云中城,找到公孙长璃。

    不知为何,圣教的戒备又森严了许多。

    姬冥修便没冒险去闯圣教,只公孙长璃一人去了地牢。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问什么啊?”曾护法无奈地问。

    公孙长璃道:“曾护法,当年先夫人是在哪里生下的云夙教主?圣教吗?”

    曾护法道:“不是,教主是在夜凉城出生的。”

    公孙长璃惊讶地问道:“夜凉城?怎么会去那里生孩子?”

    曾护法道:“不是特地去那里生,是云清教主去夜凉城执行任务,中途内伤发作,先夫人得知消息后,不顾劝阻去了夜凉城。那时,先夫人就已经快要生了,结果一去夜凉城,当晚就发作了。”

    公孙长璃的眸光动了动:“那时你也在吗?”

    曾护法点头:“我是和教主一起执行任务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公孙长璃眼神闪了闪,说道:“我怀疑先夫人的死另有蹊跷。”

    “是不是那个女人干的?”曾护法凑近了公孙长璃,小声地说道,“我也怀疑那个女人有多不对劲了,血魔的事,鬼帝的事,还有这次与云珠小姐决斗的事……这个女人是不是想自己霸占圣教,好成为圣教的教主?”

    公孙长璃不动声色地说道:“这个……我正在调查中,有消息立刻通知你。对了,你可还记得你们当时是在哪里歇脚的?又是从哪里请的产婆?”

    曾护法回忆道:“歇脚的地方是一个药房,那个药房已经不在了,产婆也是那家药房的。”

    公孙长璃道:“那家药房叫什么?”

    ……

    南腾街,车水马龙,

    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一家赌坊外。

    若是乔薇与夜罗王后在这儿,一定能认出这便是当初她们去过的赌场。

    姬冥修挑开车帘:“确定是这里?”

    公孙长璃点头:“如果曾护法没有记错,那就是这里。”

    二人下了马车。

    守门的伙计从未见过这般玉树临风的贵公子,还一来就来了俩。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这如玉的公子,偏偏今日就凑成了一双。

    “二位公子是来赌钱的?”伙计笑着问。

    公孙长璃道:“我要见你们东家。”

    伙计一愣。

    公孙长璃拿出了一袋金币,递给伙计。

    伙计贪婪地看了看手中的金币,舔了舔唇角,俨然十分想要,却不知犹豫了些什么,又把金币还给公孙长璃了。

    公孙长璃道:“嫌少?”

    伙计为难地说道:“这个……你们……”

    姬冥修打了个响指。

    巷子里呼啦啦地窜出了一队禁卫军。

    姬土匪道:“给我砸了。”

    禁卫军虎虎生威地冲了进去。

    伙计赶忙道:“我这就去找东家!我这就去找!公子请稍等!”

    公孙长璃幽怨地看向姬冥修。

    姬冥修漫不经心地掂了掂手中的金币,经商的,还想玩过当官的,可能么?

    一会儿之后,姬冥修与公孙长璃便被伙计带去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东家已经在厢房等着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子有些发福,红光满面,看面相是个有福气的。

    谁不知道禁卫军是慕王爷的麾下?能出动禁卫军的人,少说也是慕王爷的心腹。

    东家邀请二人坐下,客气地奉了茶,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二位公子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姬冥修喝着茶,没有说话。

    公孙长璃问道:“你这赌坊开了多少年了?”

    东家一瞥这架势,便知谁是做主的那一位了,收回落在姬冥修身上的目光,对着公孙长璃,笑着说道:“二十年了。”

    公孙长璃道:“在此之前,这里是一家药房,我没记错吧?”

    东家忙道:“是,是,公子好记性,就是一家药房!”

    公孙长璃问道:“那家药房的东家去哪儿了?”

    东家眼神一闪:“呃……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姬冥修一把匕首插在了桌上!

    东家吓得抖了抖,慌乱地说道:“药房的东家就是我大舅子!”

    原来,这家药房早年生意还是不错的,后不知怎的,突然就要关门。

    东家得了消息,前来买下他们的宅子,哪知就看上了药房的姑娘。

    药房的老东家已经去了,只剩下兄妹两个,大哥还算厚道,把药房卖给东家后,分了一半的家产给妹妹,让妹妹风风光光地嫁给了东家。

    东家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捏了把冷汗道:“你们要找我大舅子的话,他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子在外地。”

    “你家夫人呢?”姬冥修开口。

    “谁找我?”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妇人摇曳多姿地走了进来,她长得还算不错,只是颧骨过高,下巴过尖,显得略有些刻薄。

    她一眼看见了屋子里的公孙长璃与姬冥修,眼睛刷刷刷地亮了!

    “夫人。”东家沉了沉嗓子。

    妇人妩媚一笑:“哟,咱们夜凉城几时来了这么俊俏的公子?还是来找我的?二位找我做什么?”

    她的年纪应在五十左右,云夙出生时,她少说十二三岁了,那个年纪的孩子,应当记事了。

    公孙长璃自宽袖中取出了三卷画轴,打开其中一卷道:“你可见过这个女人?”

    这是莲护法年轻时的画像。

    妇人摇头。

    “这个男人呢?”公孙长璃又拿出了曾护法年轻时的画像。

    妇人还是摇头。

    “你可看仔细了。”公孙长璃冷声道。

    妇人被公孙长璃警告的眼神弄得心里毛了毛,果真认真地看了半晌,却还是摇头。

    “你记性很差吗?”姬冥修问。

    妇人瞪了姬冥修一眼,拿着帕子,拍着胸脯道:“这位公子,不信你去街上问一下,我媚娘是不是出了名的记性好?”

    东家忙道:“我夫人记性不错的,我们家的账本,每一本她都记得。”

    姬冥修道:“可能她没见到曾护法。”

    “这个人呢?”公孙长璃打开了最后一卷画轴,这是云清的画像,若是连云清也没见到,那线索基本上没什么指望了。

    哪知妇人在看了这幅画后,眸子蓦地一下瞪大了:“哦,哦,这个公子?”

    公孙长璃眸光一动:“你见过他?”

    妇人何止见过,她还偷偷地画过呢!

    她长那么大,就没见过那么俊美的公子,她看得一双眼睛都直了。

    只是可惜啊,那位公子已有家眷,家眷还生了漂亮的儿子,她这颗心碎得不要不要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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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873/ 第一时间欣赏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最新章节! 作者:偏方方所写的《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为转载作品,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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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介绍:
新文《首辅娇娘》已开,欢迎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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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穿越到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乔薇无语望天,她是有多倒霉?睡个觉也能赶上穿越大军?还连跳两级,成了两个小包子的娘亲。
看着小包子嗷嗷待哺的小眼神,乔薇讲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来。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不就是当个娘吗?她还能当不好了?
养包子,发家致富。
不为恶,不圣母,人敬我,我敬人,人犯我,虽远必诛。
杏林春暖,侯门弃女也能走出个锦绣人生。
小剧场之寻亲:
“囡囡呐,婶娘可算找到你了!你当年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婶娘找你都快找疯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跟婶娘回家吧!一个女人赚了那么多银子,在外头多不安全呐!”某花枝招展的妇人,拿着帕子,“伤心欲绝”地说。
“你不关心我孩子,倒是先关心我银子,真是好疼我呢!可是我们认识吗,大婶?”乔薇一脸冷漠。
小剧场之寻妻:
小包子领回一个容颜冷峻的男人:“娘亲,叔叔说他是我爹。”
乔薇莞尔一笑:“乖儿子,告诉你爹,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应该怎么做?”
小包子翻开金册子,一板一眼地说道:“叔叔,如果你真是我爹的话,先背好《乔氏家规》一百条哦!”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