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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偏方方     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txt下载     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云珠诉真相(一更)

    祭奠昭明……

    听到这一句,乔薇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酸涩,她没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只是偶尔想一想她的望舒与景云生病了、难受了、受伤了……她的心就疼得揪成一团。

    得知昭明去世的时候,云珠她是怎样的?

    云珠收回了落在远山之上的视线,转头朝乔薇看了过来。

    乔薇敛起思绪,语气如常地问道:“姥姥知道姚珺的藏身之处在哪儿吗?”

    云珠说道:“总会找到的。”

    “不用找了。”姬冥修道。

    “嗯?”乔薇纳闷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慢悠悠地走到苍鸠的面前,拔掉瓶塞,将一条小蛊虫下到了苍鸠的身上:“有这个小东西,他就算藏到地底下去,也能被轻而易举地找出来。”

    乔薇明白冥修的用意了,苍鸠是那个老妖婆的心腹,且是最受器重,甚至可能唯一一个对她知根知底的心腹,他一定知道老妖婆的巢穴在哪儿,他们假装当他死了放过他,待他醒了之后,必定会赶在第一时间去确定老妖婆的安危,届时,他们就能顺着这条线索,直捣黄龙了。

    那天她一定要去!

    她要看看老妖婆的庐山真面目!

    她还要射她,射得她嗖嗖的!

    光是想想那场景,乔帮主便觉得自己满血复活了,神采飞扬地说道:“看不出来啊,你身上竟然会带小二货的东西?”

    姬冥修轻轻一笑,收好瓶子,宠溺地弹了弹她脑门儿:“他没那么不靠谱。”

    乔薇心道,确实没那么不靠谱,就是差一点将胎盘当成女儿给抱回来了。

    “你们说的冥烨是……”云珠紧张、局促又含着一丝期待地朝二人看了过来。

    姬冥修温声道:“是我的胞弟。”

    云珠的眸光一动:“他还活着?”

    姬冥修点点头:“说起来有些曲折,我们先回去,路上与您慢慢说。”

    云珠答应了。

    姬冥修将马车上的两匹马解了下来,云珠与夜罗王后一匹,自己与乔薇一匹,其实离开渡口后,前方的路都比较好走了,如若不然,这辆马车也驶不进来。

    一行三人缓缓地骑行在广袤的山脉中,大雪与寒风都停了,山脉寂静,马蹄子踩在柔软的雪地中,发出哒哒哒哒以及积雪摩擦的声响。

    乔薇坐在姬冥修的怀中,被他用宽大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

    大眼睛不时地朝云珠的身上瞟。

    姬冥修低头一看,忍俊不禁地笑了:“你想和姥姥说什么?”

    云珠闻言,轻轻地扭过了头来。

    这下,不说也得说了。

    乔薇拉下罩在脸上的披风,露出一张精致而小巧的脸盘子,雪光照在这美玉一般的面庞上,五官霎时多出了好几分灵气。

    她眨巴了一下眸子,对云珠道:“我其实……就是特别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总和我们过不去?是因为圣教的野心吗?”

    云珠喟叹道:“圣教的野心是一方面,姬家,隐族,都是圣教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过,姚珺与你们之间的恩怨,却是因我而起。”

    乔薇看了看姬冥修,又看向云珠。

    云珠抱紧了怀中的女儿,眸光深邃地说道:“这件事,怕是要从我年轻时说起,那时,我刚遇到那个男人……”

    她口中的男人,自然是古家的最后一任家主古乾了。

    云珠的经历说起来有些离奇,她与古乾在大漠中相遇,彼此暗生情愫,最终决定走在一起。

    古乾将云珠带回了古家,云珠当时说着中原话,穿着中原的衣裳,古家还当她是个中原人,问及她爹娘与家世时,她又闭口不提,这必定不是什么世家千金了,哪个世家千金会抛下一切,不顾名节,与一个男人私定终身呢?

    这一段,乔薇与姬冥修曾在昭明公主的亲笔书信中看到过,不过二人谁也没说,都认真地听云珠讲着。

    云珠显然也不大喜欢这一段,三言两语便跳过了。

    紧接着,云珠说起了小公主的事,那一任的夜罗王是这一任王上的父亲,他有一个十分疼爱的小妹妹,小妹妹中意古乾,想招古乾为驸马。

    云珠得知真相后,主动找上小公主,劝她放弃这一门亲事,小公主答应了。

    “您和她说了什么,她答应了?”乔薇好气地问。

    云珠淡淡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告诉她,我和古乾已经在大漠中拜过堂了,我们是真正的夫妻,她若是拆散我们,我日后……也会这样去拆散她。”

    乔薇的心里哇了一声,想不到姥姥年轻时这么敢爱敢恨。

    劝退公主的事昭明的信中也有一点提及,可还有另一件事,是昭明的信中没有写到的,就是当时相中古乾的并非只有小公主一个。

    小公主身旁有个惊才艳艳的婢女,此婢女深得小公主喜爱,虽是婢女,却胜似小姐,整个公主府,谁都不敢得罪她。

    “您说的这个婢女,就是姚珺吗?”乔薇眨巴着眸子问。

    云珠望向无尽的雪色:“没错,就是她。”

    乔薇难以置信地说道:“她竟然还做过公主的婢女?”

    云珠道:“婢女只是她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罢了,她是圣教安插在夜凉城的细作,小公主心性单纯,好掌控,又与夜罗王感情极好,能随时出入王宫,潜伏在她身边比潜伏在夜罗王更安全、又不失方便。”

    乔薇厌恶地说道:“真是只老狐狸啊,没想到圣教竟然这么早便将细作安插到了夜凉城!”

    现在倒过去一想,夜罗在大梁也安插了无数的细作,这些做法,只怕都是圣教的人带出来的。

    “那后来呢?”乔薇又问。

    云珠道:“后来,就是她撺掇公主给我使绊子,我起先以为是公主心中不忿,想拿我撒撒气,我还不至于与个小姑娘计较,便没理她,一直到我怀上身孕,国师殿传出我怀了祸国之星的预言。”

    乔薇顿了顿:“国师殿……也是她的人?”

    云珠摇头:“国师殿虽也是圣教的势力,不过圣教分了好几个派系,国师殿并不在她管辖范围内,可她与国师殿侍奉的那位主子交情不错,便拜托那一位,将谣言通过国师殿给散播出去了。”

    乔薇了悟:“原来如此,可在大梁的时候,她与容妃为了干掉我,不惜将国师殿一并搭进去,我还当她与国师殿真的是什么仇人呢。”

    云珠嘲弄地说道:“如果能除掉隐族的小卓玛,搭上区区一个国师殿算什么?那一位主子想必也不会肉痛。”

    “所以国师殿其实一直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乔薇意识到自己歪楼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心情感慨国师殿遭遇?自己甘心被人利用,就算遭了云珠的屠戮也是活该。

    乔薇又道:“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云珠说道:“血洗国师殿的时候,老国师告诉我,他们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把幕后黑手告诉我,让我饶过剩下的几名弟子。”

    乔薇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您饶恕他们是因为古家主及时赶到,求您别大开杀戒了呢。”

    云珠冷冷一哼,眸子里掠过一丝凌冽的杀气:“那个连杀子之仇都不敢报的懦夫,我会听他的劝么?”

    乔薇抿唇,悄悄地扭过头,瞄了一眼姬冥修的脸色,姬冥修太高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一个因两日没刮胡子而长出了一层淡青色的下巴。

    乔薇看不到他的表情,继续望向一旁的云珠:“那之后的事呢?”

    云珠说道:“之后,我找上她,与她大打一架,她受了重伤,逃回圣教了,之后,再也没有回到夜凉城。”

    乔薇明白了:“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您,所以……另辟蹊径,修习了圣教的傀儡术?”

    云珠拂去一片落在夜罗王后头顶的雪花,说道:“她倒是不完全是在修习傀儡术,你不是说过,你们隐族的圣女殿也让她横插了一脚吗?”

    乔薇正色道:“没错,她手可真长,都伸到圣女殿去了!”

    云珠淡道:“隐族这块肥肉,谁都想要,她不伸手去,也会有别的人去。”

    “这倒也是。”乔薇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就因为当初没能拆散您与古家主,就对您下了这么厉害的毒手吗?”

    云珠讥讽地说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

    乔薇啧啧了两声,老实说,她并不认为姚珺真的多么稀罕古乾,在她看来,姚珺不过是得不到不甘心、打不过很嫉妒罢了,姚珺清高又自负,自认为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却独独没能玩弄云珠与古乾。

    或许她真的曾经青睐过古乾,可她青睐的是与人争抢古乾的过程。

    她喜欢把别人的东西抢过来,尤其越难抢的东西,她越是要硬抢,若当初古乾扒光了衣裳躺在床上,让她胡乱施为,她怕是没个三两天便会腻了吧。

    她与云珠这么多年不死不休,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彻底地压过云珠一头。

    她的执念不是男人,是云珠。

    她想看着云珠痛苦,想抢走云珠的一切,想将云珠狠狠地踩在脚下,想让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云珠并不如她。

    可悲的是,她怎样都斗不过云珠。

    云珠可以骄傲地甩她一脸,我睡过的男人、我穿过的破鞋,拿去,不用谢。

    她却没办法对云珠做回同样的事。

    乔薇曾见过不少人为了挽留爱情而自降身份的,还是头一次见姚珺这种打不过人家娘亲,就跑去打女儿的,还尊主呢,做出这种事来,实在是太跌份了。

    当然了,以上都是私人恩怨,姚珺对付隐族、对付姬家、对付她都绝不仅仅是因为心里的那点不甘而已,圣教的野心与姚珺的恩怨恰巧重合在了一起,彼此不冲突,姚珺一路复着仇,也能一路帮着圣教打江山,他日圣教问鼎天下,她扬名立万,何乐而不为?

    这是一个私事公事都不会落下的女人。

    只是可惜啊,私事公事都不是什么好事,人在做,天在看,该报应时,还是会五雷轰顶的。

    “对了姥姥,我还件事不明白。”乔薇说道。

    “你说。”云珠对怀着自己宝贝小重孙的乔薇俨然十分纵容,她不是个话多的,乔薇问了一路,换个别的什么人来,早被她一杆子叉出去了,可乔薇问她,她居然心情还不错。

    乔薇道:“您好像知道不少圣教的事,又懂得怎么对付毒体与圣师,为什么?”

    云珠缓缓地望向漫天的夜色,喃喃道:“为什么啊……到了你们该知道的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17】姨母苏醒(二更)

    这一路走得还算顺畅,除了天寒地冻些,倒是没再碰上任何阻碍。

    姬冥修手中有慕王爷的亲印,十分顺利地进了城。

    该让云珠知道的事情,姬冥修与乔薇都一件不落地告诉了云珠,小俩口没刻意地隐瞒什么,对于云珠这样在暴风雨中蹉跎了几十年的女人,粉饰太平什么的,实在是有些多余。

    云珠一边听时,乔薇便一边打量她神色,要不怎么说是一家人,她简直与冥修一模一样,神色平静得没有丝毫波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听的是别人家的故事。

    当然乔薇也明白,这种平静都是表面的,她内心的涌动,没人可以窥破。

    进城后,离王府就不远了。

    乔薇记得自己离开时,这座城池还是红墙朱瓦的模样,眼下却已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天边渐渐泛起一小抹鱼肚白,天光斜斜地照了下来,街道上慢慢地有了行人。

    云珠搂着女儿的胳膊紧了紧,目光落在那些三三两两的行人身上,像是第一次看见似的,充满了新奇与不适应。

    四人都是气质出众的好模样,骑着高头骏马走在这寂静又空荡的清晨,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行人频频回头,朝四人看了过来,乔薇与姨母都被裹成小粽子,相较之下,清风霁月的姬冥修与一头银发、气质卓然的云珠成为了所有人注视的对象。

    一个起早去赶集的小伙子,约莫是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女人,巴巴儿地望着云珠,在云珠与他擦肩而过时,连手中挎着的篮子都掉在地上了。

    云珠一把抬起胳膊,就要一记手刀劈下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冷冷地将手给收回来了。

    姬冥修轻轻一笑:“姥姥真好看。”

    云珠瞪了他一眼。

    姬冥修笑着握紧了缰绳。

    一刻钟后,马车抵达了王府。

    姬冥修翻身下马,将乔薇抱了下来,又走到云珠的马边,将姨母接了过来。

    云珠也下了马。

    王府的小厮听到动静,即刻打开大门,将几人迎了进来,虽不认识云珠,不过见丞相与小卓玛都待对方如此恭敬,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大意。

    云珠与乔薇拿着行李,姬冥修抱着姨母,一行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回了方翠园。

    这个时辰,大家都还在睡梦中,乔薇将云珠带去了上房隔壁的屋子,这间屋子本是景云与望舒的,可二人没睡几次,都跑到他们屋子去了。

    乔薇给换了新床单与褥子,让姨母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乔薇本打算给云珠再安排一间屋子,被云珠拒绝了,云珠想留下,守着女儿,直到她醒来。

    几人赶了一整夜的路,全都狼狈不堪,尤其姬冥修,更是两日两夜没合眼,不过眼下姨母未醒,几人熬得满眼也红血丝,也没多少睡意。

    姬冥修将琉璃罩盆栽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姥姥,现在就给姨母服用龙草么?”

    云珠点点头:“嗯,越快越好,被血月弓伤到后,若是十二时辰得不到治疗,便会留下难以磨灭的伤害,严重的,可能这辈子都醒不了了;不严重的,如姚珺那般,每月都会重伤复发一次。”

    乔薇恍然大悟,难怪她被射伤后,公孙长璃说她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抢救期,燕飞绝他们还以为是十二时辰后,她便魂飞魄散了呢。

    神棍,公孙大神棍!

    姬冥修轻轻地拿掉琉璃罩,龙草不愧是个脆弱的东西,这一路他们护送得如此小心翼翼,可到了这儿,花苞还是掉了一小半。

    有两片花瓣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没有药效了。

    还有一片花瓣是半枯萎的,药效也所剩无几了,但聊胜于无,姬冥修还是将这片花瓣收了起来,放进干净的玉碗中,又将余下的大半个花苞也摘下,一片片放进来。

    “酒。”云珠道。

    乔薇忙拉开多宝格下的柜子,取出一坛花雕与一坛野山葡萄酒:“用哪个?”

    云珠闻了闻,说道:“花雕,十滴即可。”

    乔薇拿了一把勺子,蘸了十滴,均匀地滴在花瓣上:“还需要什么吗?姥姥?”

    云珠道:“不用了,放着吧,一会儿就能化了,能服用了。”

    “姨母喝了这个真的就能醒过来了吗?”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没试过,不过,你不是醒了吗?”

    “我……”乔薇指了指自己,点头道,“对,我醒了!姨母一定也能醒的!”

    云珠顿了顿,说道:“其实这并不是最好的龙草,最好的龙草叫血龙草,血龙草乃龙草之王,药效是普通龙草的好几倍,只是太难找了,我找了这么多年,一株都没有找到,只能退而求其次,养了这种白龙草。”

    “白龙草的效果很差吗?”乔薇问。

    云珠摇头:“也不能说很差,但比血龙草差,醒来后,身体可能会大不如前,如果能两种一起服用是最好,如若不能,二选一,自然是血龙草更好,实在没有血龙草,这种龙草也是一味对症的药。”

    这么说乔薇就明白了。

    云珠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脸:“我本想再多找几年,可我又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乔薇立刻严肃着一张脸道:“姥姥您快别这么说,您是要长命百岁的!”

    云珠苦涩地动了动唇角。

    乔薇没见过她正儿八经地笑,但在乔薇看来,这应该也算是一个云式微笑了。

    乔薇一转头,见姬冥修一脸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胳膊,低声道:“喂,你在发什么呆?”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乔薇问。

    姬冥修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了守门婆子的禀报:“丞相大人,外头有个小伙子送了个东西来,让亲手交到您的手上。”

    姬冥修出了房门,从婆子手中接过一个箱子。

    婆子退下后,他进屋,将箱子放在了桌上。

    乔薇合上房门,走到桌边,看着四四方方的大箱子,警惕地说道:“什么人送的?不会是……毒药暗器什么的吧?让一让,我来。”

    说着,她自怀中抽出匕首。

    姬冥修拿过她的匕首:“我来。”

    云珠吩咐道:“你们两个都让开。”

    两个小孙孙乖乖地让开了。

    云珠拂袖一挥,打出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控制得极好,既劈开了箱子的木板,又没损毁里头的东西。

    让三人惊讶的是,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也是一个小桶大小的半透明琉璃罩,而琉璃罩下,赫然也是一个小花盆儿。

    乔薇不解地看向了一旁的姬冥修。

    姬冥修神色平静地拿开琉璃罩,露出一盆与云珠栽种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龙草来,唯一不同的是它的花苞是暗红色的,每一片花瓣都像有生命似的,能看见里头充盈的“血液”。

    这自然不是真正的血液,而是龙草的汁液。

    乔薇目瞪口呆:“这不会就是……血龙草吧?”

    要不要这么巧啊?刚说要血龙草,这血龙草便送到,谁干的?!

    他怎么知道他们需要血龙草?

    他又是打哪儿找到的血龙草?

    无数的疑惑自乔薇心头闪过,乔薇望向云珠,只见云珠的目光死死地落在这一盆血龙草上,眼睛都给瞪直了。

    看来这是真的血龙草无疑了。

    “这是谁送的?”乔薇找来一个新的玉碗,摘了花瓣,倒了十滴酒后,问姬冥修。

    姬冥修看着碗中晶莹剔透如石榴汁一般的液体,淡淡地抿了抿唇:“公孙长璃。”

    乔薇眸光一颤:“他?不能喝!”

    姬冥修古怪地看向乔薇。

    乔薇呼了口气,蹙眉道:“我说了你可能不大相信,你猜猜我上次去圣教碰见谁了?”

    姬冥修道:“公孙长璃?”

    这么问的话,只能是他了。

    乔薇气呼呼地道:“没错,就是他!我其实还碰到了三殿下,不过三殿下是被抓过去的,和他不一样!他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里的,所有人多对他恭恭敬敬的!他是圣教的人!身份还不低呢!这些年大家都被他给骗了!当初啊,他就是故意犯到你手上的,故意接近你、故意从你手里得到祭师殿的东西,还故意向你打探姬家与隐族的消息……总之,他这人没安什么好心,眼下突然送了一株血龙草来,谁知道他又想打什么主意?别是里头啊,又给下了什么巫毒,想要再一次地控制姨母?”

    姬冥修闻了闻手中嫣红的龙草汁,走到床前,递给云珠道:“您给瞧瞧。”

    云珠也端起碗来闻了闻,她对巫毒最了解不过,没什么巫毒能瞒过她的眼睛,她能够确定,这一碗龙草汁里,什么古怪都没有。

    乔薇这就不懂了,怎么会这样呢?那家伙明明是圣教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他们送来一株救命的血龙草?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急需血龙草?

    乔薇抱怀,眯了眯眼。

    公孙长璃,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寂静的巷子,满是积雪。

    小护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上,气喘吁吁地来到了一辆马车旁,马车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人都没有,可当他掀开帘子,一眼便看见了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主子。

    他穿着一袭红衣,明艳似火,肌肤却如美玉一般通透,骨节分明的手有意无意地搁在桌上,像极了一块精致的玉雕。

    小护卫跟了自家主子这么久,日日看,夜夜看,可怎么都看不腻。

    “眼珠子不想要了?”公孙长璃薄唇轻启,拉长了音调,漫不经心地说。

    小护卫心道你眼睛都没睁开呢,怎么就知道我在看你呢?

    诽谤完,小护卫跳上马车,抓起了马鞭道:“东西我送过去了!他们要不要我就不能保证了!”

    “嗯。”公孙长璃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去吧。”

    小护卫朝冻得通红的手哈了一道热气,不满地嘀咕道:“天寒地冻的,在屋子里烤火不好么?非得跑出来给人送东西,人家还不一定领情,我都长冻疮了!”

    “给你买药膏。”公孙长璃道。

    小护卫哼了哼道:“谁稀罕你的药膏?”

    公孙长璃道:“舌头也不想要了?”

    小护卫悻悻地闭了嘴,扬起马鞭,啪的一鞭子落下,马车绝尘而去,消失在了积雪深深的街道。

    ……

    方翠园内,云珠给夜罗王后服下了两种龙草。

    姬冥修是见过血龙草汁的,当日乔薇昏迷不醒,喝下的就是这种石榴汁一般晶莹剔透的东西,带着一点淡淡的酒香,以及龙草汁特有的清香,只是公孙长璃往里烧了一道符,还格外有几分呛人的烟火气味罢了。

    这药效如果,因人而异,未必乔薇吃了有效,对姨母也能同样奏效。

    毕竟从功力上来说,姚珺不如云珠。

    而从体制上来讲,姨母不如乔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姨母服下的是两种龙草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姨母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云珠渐渐慌了起来,抓住女儿越来越冰凉的手:“没用吗?没效果吗?”

    乔薇摸了摸姨母冰冷得吓人的额头,面色就是一变:“我去叫我爹!”

    她刚走一步,被姬冥修扣住了胳膊。

    姬冥修努了努嘴儿。

    乔薇转过身,定睛一看,就见原本仿佛已经咽气的姨母,手指忽然一动,睫羽一颤,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

    云珠赶忙凑过去,俯身定定地看向她,眸子里水光闪耀,她探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又始终没敢放上去。

    多少年了?

    她老了……

    她也早已不记得她了……

    云珠难过得身子都轻轻地抖了起来:“歆儿……”

    夜罗王后一脸茫然地看向她,不知看了多久,干涩的唇瓣一张:“娘。”

【18】相认,安胎(一更)

    云珠听到这声迟来了二十几年的娘,心都在颤抖,当即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夜罗王后虚弱地看着她:“娘,别哭。”

    云珠泪如泉涌,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娘不哭……娘不哭……”

    乔薇也看得心里酸酸的,为了这声娘,云珠付出了太多,她所有大好的年华,都蹉跎在了让女儿痊愈的路上,二十年如一日的折磨,总算在今日得到了圆满。

    “姨母,你记起从前的事了吗?”姬冥修问。

    夜罗王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云珠含泪看着她,她也看向了云珠,动了动虚弱的身子,将脸枕在她的手心:“娘。”

    明明什么都忘了,可就是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娘。

    夜罗王后像只虚弱的小奶猫,只想猫在自己亲娘怀里,依赖地睡上一觉。

    云珠抱着她,怜爱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就像是失去的东西,这一瞬统统都回来了,心也被填得满满的,她都快要说不出话了……

    姬冥修看着终于团聚的母女,识趣地带着乔薇退了下去,分别这么久,也该给二人一点空间与时间,好好享受一下母女的亲昵。

    姬冥修给二人合上了房门。

    屋子里有云珠轻柔的声音传来,让人想起春天的柳絮,也想起澄碧天空上一朵朵浮动的白云。

    姬冥修与乔薇回了上房,他们不在,恐两个孩子夜里害怕睡不着,傅雪烟将两个孩子抱了过去,这会子仍在房中酣睡。

    姬冥修为找乔薇,两天两夜没合眼,乔薇比他多睡了一夜,可也架不住这般长途跋涉,危机解除后,二人都感到了一股排山倒海的疲倦,暂时没让人将孩子抱过来了。

    简单洗漱一番后,二人总算是躺到了柔软而又宽大的床铺上。

    乔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吗?你不困啊?”

    姬冥修道:“等你睡了,我再睡。”

    “我又不会跑。”乔薇嘀咕。

    姬冥修似是而非地叹道:“是啊,是不会跑,只是不小心‘掉’了个悬崖,有什么大不了的?”

    乔薇悻悻地不说话了。

    这事她虽不理亏,不过到底让他担惊受怕了,让他念叨两句也是应该的。

    “可是……说起来,这次我们也是因祸得福,要不是我和沐小将军掉下去了,还不一定能碰上姥姥与秀琴呢。”乔薇弱弱地说。

    “沐小将军?”丞相大人冷冷地勾起了唇角,躺在他怀里,居然还有心思念叨另外一个男人!

    乔薇困得都有些迷糊了,哪里知道自家相公又双叒叕地醋起来了:“我和你说,这次真的多亏他了,那一箭原本是要射在我身上的,是他帮我挡下了,如果不是他挡了那一箭,我和……”

    话到一半,乔薇猛地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

    “你和什么?”丞相大人勾唇看着她。

    乔薇眼神一闪:“和什么和呀?我是说我很,我很有可能就……就当场毙命了,坠崖后,也是托他的福,才没摔出个好歹来。”

    沐小将军救的不是她,是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这份大恩,可以说是无以为报了。

    而这家伙竟然还在吃人家的飞醋,不告诉他怀孕了,坚决不告诉!

    另一边,乔峥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地朝房中出来了,二话不说叩响了二人的房门:“小薇小薇!你是不是回来了?”

    “是我爹。”乔薇道。

    姬冥修才抱了一会儿,还没抱够,便被媳妇儿给“踹下床”,起身去给老丈人开门了。

    乔峥急急忙忙地进了屋,走到床前,担忧地说道:“小薇你没事吧?”

    乔薇坐了起来:“我没事,天色还早,您怎么就醒了?”

    乔峥忧心忡忡道:“我哪儿睡得着啊?我整夜整夜做噩梦,就梦见你回不来了……”

    乔薇笑道:“梦都是反的,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让我看看!”乔峥拿过了乔薇的手腕,仔仔细细地把了脉,本是想看看女儿有无伤势,却一下给把出了滑脉。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又主妊娠,妇人无病而见滑脉者,是为妊娠。

    乔峥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呀呀呀!闺女你……”

    乔薇给自家老爹使了个眼色。

    乔峥愣了愣,看看乔薇,又扭头看看身后的姬冥修。

    姬冥修的目光从他进门就没离开过他的身上,此时见了他的异常,不由地开口道:“小薇的身子有什么不适吗?”

    乔峥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完全没有。”

    姬冥修笑道:“那您方才那么惊讶?”

    乔峥轻咳一声,拿腔拿调地说道:“我惊讶的是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居然一点事没有!怎么?难道你不惊讶吗?”

    姬冥修微笑:“自然也是惊讶的。”

    “那不就得了?”乔峥挺直腰杆,威武霸气地说道,“怎么说也是受了一场惊吓,身子骨不同以往,你可得仔细些,别伤着了她。”

    姬冥修从善如流道:“多谢爹的提醒,我记住了。”

    “嗯。”乔峥还算满意地站了起来,与女儿交换了一个得逞的小眼神。

    乔峥早看这家伙不爽了,不仅拱了他家小白菜,还收获了和卓那一兜老坛酸菜,而乔峥却连片菜叶子都没抢到,现在,小小白菜要出来了,他休想再和他抢了!

    乔峥满意地看着女儿的肚子,小小白菜,外公才是对你最好哒!

    与小小白菜沟通完毕的乔峥,瞬间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抖了抖充满力量的双臂,大喝一声,虎虎生威地出了房。

    姬冥修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岳父,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家媳妇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乔帮主面不改色地说,说完,将被子一卷,侧身面向床里侧,在姬冥修看不见的地方,坏坏地勾了勾唇角,就让你像小二货那样,到我生了才知道,看你怎么办!

    “啊——怎么回事?你怎么尿了?你你你……”姬冥修惊恐地指着乔薇的裙子。

    乔薇十分高冷地说:“我不是尿了,我是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什么意思?”姬冥修吓得瑟缩着身子、咬住了手指。

    乔薇潇洒地甩了甩头,十分女神地说:“意思是我要生了。”

    “什么?你要生了?!”姬冥修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你什么时候怀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天啦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乔薇傲慢一笑:“你这个笨蛋,居然连我怀胎十月都没有看出来。”

    嚯嚯嚯嚯嚯……

    这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乔帮主一边坏笑着,一边抱着枕头睡着了。

    姬冥修却看着她轻轻地笑了。

    真当他是冥烨那个傻瓜么?

    ……

    乔薇一觉睡到午后,睁眼时,姬冥修已经不在了,屋外隐有孩子的嬉笑声传来,她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一转眼,看见桌上用热水暖着一个小玉壶。

    她打开壶盖一瞧,竟是一壶煮过、去了膻腥的羊乳,羊乳中还放了糖,味道甜甜的。

    真奇怪,屋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胖子的?

    不对,小胖子要是有这么好喝的东西,早连壶都舔干净了,一定是她爹特地煮了,给她补充营养的!

    这羊乳味道不错,乔薇很快便将一满壶喝完了。

    不多时,又有丫鬟拎了食盒进来。

    小鱼干、青椒肉丝、黑豆龙骨汤、芝麻馅饼、蒸水蛋……全都是孕妇大补的,她爹真是太细心了!

【18】二更

    自打知晓自己怀孕后,乔薇的食量就增大了,明明坠崖前还不算特别能吃的……

    心理暗示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

    扫光了一桌饭菜后,乔薇捧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去院子散步,路面上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了,草坪上还有许多,两小包子捧着被冻得通红的小手,堆了几个漂漂亮亮的雪人。

    景云堆的乔薇基本能认出来是个人,望舒堆的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太姥姥,你看我堆的漂亮吗?”望舒睁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手背在身后,小身子微微地朝右侧倾斜着,右脚尖轻轻地勾起来,一本正经地卖着萌。

    云珠哪里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一颗尘封多年的心瞬间给萌化了,也不管望舒堆的什么,一个劲儿地说道:“好看,真好看!”

    乔薇看着那乌七八糟的一坨,嘴角一抽,姥姥你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么?

    望舒软软糯糯地说道:“太姥姥,我还会背诗。”

    云珠温声道:“是吗?那你背给太姥姥听听。”

    望舒挺起小胸脯,摇头晃脑、自带节奏地背起来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云珠夸赞道:“背得真好!”

    乔薇心道,您让她背第二首试试?

    望舒小胖子继续道:“太姥姥,我还特别会写字!”

    “能写给太姥姥看看吗?”云珠问。

    望舒摊手:“我已经写好啦,您等等,我这就去拿!”

    说罢,望舒哒哒哒哒地跑去书房了,不一会儿,小胖手抓着一张白纸黑字的字帖回来,字帖上的字欹正相生,行云流水,清隽飘逸,比不少大人写的字都要好。

    景云瞄了一眼自己的字帖,神色平静地问道:“妹妹,你给太姥姥的字帖上写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不、不、不……不给你看!”望舒用小身子挡住了哥哥。

    景云道:“那你写的什么,念给太姥姥听。”

    望舒指着上面洋洋洒洒的八个大字,以及署名的两个小字,一边挠头,一边搜肠刮肚地想,到底写的什么呀?

    四个字,四个字,还有一个名字,四舍五入一下,应该就是——

    望舒挺起小胸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望舒!”

    字帖上写的是——“你个小样,敢偷我字,呵呵!”

    ……

    云珠与两个小包子的相处无疑比想象中的美好太多,小包子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们,当然,还有教主大人、傅雪烟与新出生的小宝宝。

    说来也怪,教主大人自打被姬冥修拐回姬家,见谁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却偏偏待云珠极好,在云珠面前,乖得像头小绵羊似的,毛都不炸了。

    小宝宝这几日的食量大了些,吃的多了,长得也就快了,虽然依旧比不得正常婴孩,可与早先担心她随时夭折的状况相比,眼下就算十分可观了。

    她还没有名字,连乳名都没有。

    傅雪烟请云珠赐名。

    云珠顿了顿:“‘胡儿处处路傍逢,别有姿颜似慕容。乞得杏仁诸妹食,射穿杨叶一翎风。’就叫……慕颜吧。”

    傅雪烟微微一笑道:“慕颜,真好听。”

    云珠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原本是想取给你们姨母的。”

    “后来为什么没取?”傅雪烟问。

    云珠说道:“取了,她去私塾上课,总是写不出来,就自己给改了。”

    改成云〇〇了。

    云珠都想揍她!

    在云珠的百般施压下,才答应换成了云歆歆,可她嫌两个歆字写起来麻烦,又给减掉了一个。

    傅雪烟想了想孩子他爹,莫名觉得“姬慕颜”也有点危险,她脑子里已经闪出了一个备用名——“姬乙乙”。

    这边,云珠给小慕颜起完名字,另一边,燕飞绝一行人回来了。

    他们其实早早地便离开了崖底,尽管要抛尸、要伪装案发现场,会耽搁不少时辰,却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之所以晚归,乃是运气不好,碰上圣教那伙王八蛋了。

    原来,早在崖底打斗时,便有一名圣师毁掉了手中的玉牌,玉牌损坏,圣教的蛊虫有了反应,圣教当即带人追了下来。

    半路上,追到了刚刚伪装完现场的燕飞绝一行人,双方激烈地打斗了起来。

    原来以鬼王的实力,来再多的高手也不怕,偏偏,这群弟子中又有十分厉害的圣师。

    燕飞绝与海十三恐鬼王遭了圣师的毒手,愣是没许鬼王出手,没有鬼王帮着对付那群死士与毒体,燕飞绝与海十三打得十分吃力。

    好在天亮后,那群毒体自己停下了。

    没了毒体后,对方的战斗力削弱大半,燕飞绝一个偷袭,弄死了那个圣师。

    没了圣师,鬼王就自由了。

    鬼王一声震天怒吼,所有长刀死士都吓得瑟瑟发抖,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地从悬崖上跳下去了。

    战后,六名护卫都受了十分严重的伤,海十三挂了彩,燕飞绝轻伤。

    伤员都被安排在了厢房,乔薇与乔峥挨个给几人医治,这时,乔峥从医馆带过来的药就派上用场了。

    给这几人处理完伤口后,父女俩又去了沐小将军的屋子。

    沐小将军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从悬崖上摔出来的内伤,也有早先自天梯上跌下来的外伤,他的右胳膊原本就跌坏了,这次又摔了一下,几乎可以说是废掉了。

    他的脸倒是能够复原,可他这次不仅摔到右胳膊,还摔到了脊柱,所以就连乔峥都不能保证他日后还能不能像从前那样站起来。

    可不论结果怎样,乔峥都会全力以赴,毕竟这个什么小将军,救了他家的小白菜与小小白菜,他可是一个知恩图报的男人!

    鬼王归来后,闷闷不乐地盘在树上,像条黑漆漆的大八爪鱼。

    云珠自傅雪烟的屋子出来,正要回屋看女儿,一眼见到了树上的鬼王,她倒是没在意什么,鬼王却唰的一下朝她看了过来,也不知在她身上感受到什么令他不舒服的气息了,竟然狂吼一声,抡起大掌,朝着云珠狠狠地拍了过来!

    乔薇刚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要给沐小将军送过去,一抬眸就瞧见这一幕,吓得差点没把碗给摔了:“前辈你干什么?!”

    鬼王的杀招已经亮出来,无法收回了。

    凌厉的罡风,让整个方翠园瞬间笼罩在了一股巨大的杀气下,乔薇被飞沙吹得睁不开眼睛了,燕飞绝刚打开门,又被震得跌进屋了。

    可在万千凌厉的罡风下,云珠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只见鬼王凌空飞来之际,她素手一抬,不知掐了一个什么口诀:“破!”

    鬼王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可是鬼王?!

    乔薇哇了一声,端着药碗走了过来:“姥姥,原来您这么厉害啊!连鬼王都不是您对手!您是怎么做到的?”

    云珠摇头道:“倒并非我厉害,只是我修习的功法,恰巧能克制鬼王的功力而已。”

    乔薇莞尔道:“您不用这么谦虚。”

    云珠说道:“实事求是而已。其实那些圣师并不可怕,哪怕是你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他们,可偏偏他们懂得克制死士之道,所以才叫鬼王吃了亏。这大概,就是世人常说的一物降一物。”

    乔薇看着趴在雪地中,生着闷气不肯起来的鬼王,弱弱地吸了吸口水:“姥姥,您的功法可以……可以传给别人吗?”

    她功夫这么好,比所有的圣师都要好,若是也学会了这个,岂不是能在死士把守的圣教横着走了?

    “可以。”云珠点头。

    乔薇眼睛一亮:“学这个功法需要内力吗?”

    她可没内力!

    云珠摇头:“不需要。”

    乔帮主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了两道绿光:“真的?!”

    云珠点头:“嗯,这套功法讲究的是气。”

    乔薇一愣:“气?气功?”

    “气功是什么?”云珠不解地问。

    乔薇比划道:“就是……就是……我也说不上来,和内功差不多吧。”

    云珠一脸茫然地说道:“我没听说过气功,我用的那套功法叫莲心诀。”

    乔薇摸了摸下巴:“我要是学会莲心诀了,是不是也能打败鬼王了?”

    “不能。”云珠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乔薇苦大仇深地问。

    云珠道:“你学不会。”

    “……”扎心了。

    ……

    云珠并未在方翠园逗留多久,她还记挂着刺杀姚珺的事,姚珺被伤成那样,老实说活下来的几率不大,可即便如此,一日不亲手杀了她,她就一日无法安寝。

    当然了,云珠此行也并非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她已知道了两个小外孙的情况,姬冥修急需练成九阳掌,他如今已突破第七重,隐隐触碰到了第八重的屏障,这听起来不错,可越往上的的屏障,便越不是那么好突破的。

    她要给她的宝贝外孙抢个好东西回来。

    至于最后一重的秘笈,自然也在姚珺的手里。

    所以这一趟,她是非去不可。

    她没惊动任何人,天不亮,给女儿掖好被角后,便拿上血月弓出发了。

    ……

    一望无垠的山脉,苍鸠脸朝下,趴在一片冰天雪地中,不知趴了多久,他忽然胸口一痛,吐出一口鲜血。

    拜吐血所赐,他竟然幽幽地转醒了。

    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查看王后的影子,可满地除了破裂的车厢,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他昏迷后,又落了一场大雪,遮蔽了地面上的脚印,不过就算不看脚印,也猜得出他们是回夜凉城了。

    而王后被血月弓所射,十有八九已经遭到反噬……

    一念至此,苍鸠再顾不上其它,忍住浑身的剧痛,爬起来朝着山脉的深处去了。

    当一个人施展傀儡术,浑身都将处于一种半死的状态,这种状态,任何一个高手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她。

    为防止意外,王后的藏身之地十分隐蔽,除了苍鸠之外,没有任何手下离开过那个地方,更别提与外界联络。

    而即便是把守那个地方的弟子与死士,也并不知王后本身究竟藏在哪里。

    苍鸠进了一处奢华到极致的洞府,自一条通道深入地底。

    地底是一座古墓,墓穴中,机关重重,若是姬冥修在这里,一定能认出,它是昭明墓地的缩影。

    苍鸠九曲十八弯,来到了一间墓室中,推开一口石棺,朝里一看,瞬间呆住了:“主上?”

    “咳咳……”

    另一间石棺内,有压抑的咳嗽声传来。

    苍鸠赶忙合上这个石棺材,打开了另一个,另一个是个孩童的石棺,十分狭小,王后的身子不得不在里头蜷缩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主上你怎么会去了那里?”

    王后把手递给他:“别问那么多……快扶我起来……”

    苍鸠忙将王后从石棺中抱了出去,抱去上层一间类似卧房的密室,将王后放在柔软却冰冷的床铺上,拿了玉露琼浆,喂她服下两滴。

    玉露琼浆乃疗伤圣药,夜凉城所用的琼浆,浓度不及圣教的十分之一,可效果已然俱佳,圣教炼制而出的,更是伤药中的黄金了。

    不论受再大的伤,两滴玉露琼浆下肚,都该是能有所好转的,可谁料王后刚一喝下,便像是被人打了两掌似的,哇哇两声吐起血来了。

    看着口吐鲜血的王后,苍鸠一张脸都变了颜色,他知道主上会受伤,却没料到会受这么重的伤:“主上……你……”

    王后虚弱又憎恶地说道:“没用的……那个贱人……伤了我的本元……什么药……都治不好了……”

    苍鸠蹙眉道:“主上,你先别说丧气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

    王后的眸子里狠狠地掠过一丝凶光:“那个贱人……她没这么容易放过我……”

    苍鸠说道:“主上请放心,她找不到这里来的。她一定会以为主上回了圣教,她若真有胆子杀上圣教,那可就是自投罗网了,属下不信圣教那么多高手,还会让她讨了便宜?”

    王后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擦了嘴,她冷冷地说道:“老教主当初……就不该对那个贱人……心慈手软……瞧瞧……都给酿出了一个什么祸害……”

    苍鸠看着她苍白得有些发乌的脸色,担忧地说道:“主上快别说话了,我这就去给你找药来。”

    王后虚弱地说道:“不用找药了……什么药都没用……你带我离开这里……我怕那个贱人会找来……”

    “她不会找来的……”

    苍鸠话音一落,地面上便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紧接着,是云珠毫不留情的威胁:“姚珺,是你自己滚出来,还是我把你给逼出来?”

【19】王后之死

    王后与苍鸠的脸色齐齐变了。

    苍鸠没料到事情真被自家主上说中了,这个叫云珠的女人果真追来了,但这怎么可能呢?此处明明这般隐蔽,就连天王老子都未必找得过来,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怎么只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就给轻轻松松地找上了门?

    别看苍鸠如此震惊,王后却比苍鸠更要震惊多了。

    她嘴上说着云珠不会放过她,可那也只是防患于未然的想法,她内心,其实并不相信云珠真的能够找到这里,更多的,她认为云珠会杀上圣教,在圣教打探她的行踪,或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自另一个尊主口中探听到她的下落,可那也恐怕已是多日之后的事——

    谁能料到她今日便来了?

    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不要这么乌鸦嘴了。

    王后气得心口都痛了。

    苍鸠蹙眉道:“主上,我让人带你先走,我去拖住她!”

    王后揉了揉发痛的心口,提着劲儿说道:“不用你去,你不是她的对手……”

    苍鸠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纵然不是她对手,拖住她一时还是可以办到的,主上只要逃离了苍陌峰,一路往万青峰而去,许就能摆脱这个女人了!”

    王后冷笑:“逃?她当我怕了她不成?”

    苍鸠急了:“主上!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身受重伤,如何是那个女人的对手?不如先避其锋芒,等将来复原了,再杀回去,将她狠狠地踩在脚下!”

    王后喘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我虽受了伤,不宜与她正面杠上,不过我这苍陌峰也不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苍鸠闻言,神色怔了一下:“主上是想……”

    王后轻蔑地说道:“苍陌峰机关重重,她不怕,就尽管来闯!”

    ……

    苍陌峰下,早已乱作一团,无数的圣教弟子与云珠交起了手来,云珠不给任何人近身的机会,一把乌光闪闪的弓,在她掌心与指尖下,仿佛发出了亢奋的嗡鸣声。

    每一次出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气。

    血月弓所爆发出来的威力是因人而异的,实力越强,它也越有力量。

    王后的手中也还有一把血月弓,是早先属于国师殿的那一把,可她本身并没有向血月弓献祭,离开云歆后,她便再也拉不开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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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现在献祭,也不算太晚。

    献祭,顾名思义,就是将自己交给血月弓,弓毁人亡,这么做听着风险大,实则不然,血月弓乃神兵利器,无法销毁是其一,舍不得销毁是其二,其三嘛,根本就不用销毁,云珠会直接杀了她。

    “你守住墓穴,我需要一炷香的功夫。”王后冷冷地吩咐。

    苍鸠担忧地看了她以及她手中的血月弓一眼:“你如今的身子,还能……消耗那么大的内力吗?”

    苍鸠真正想说的是,你都伤成了这样,还有那么多的内力可供消耗吗?毕竟献祭不是小事,那么多想献祭的,可真正成功的没有几个,万一失败了,那根本都不用云珠动手,主上自己就去阎王爷了。

    王后捂住疼痛的心口,郑重其事道:“你不用担心我,照我说的做,记住,无论如何,守住一炷香。”

    苍鸠见她心意已决,遂不再劝,行了一礼道:“属下领命。”

    苍鸠走出墓穴,来到地面时,那些围攻云珠的弟子已经被云珠射倒大半,余下没被射倒的都手持着宝剑,满脸惊恐,显然都被这个满头银发的女人给狠狠地震慑了。

    这倒也怨不得他们胆小,从实力上来说,能拜入尊主名下的,都是弟子中的佼佼者;可从经验上来看,就因为拜入尊主名下,大树底下好乘凉,没经历过太多风浪,所以胆量,反而还不如那些一直被欺压的底层弟子。

    一旦打消了他们的士气,便再也难以振作起来。

    “都是孬种么?”云珠冷冷地看着一群只敢拿剑,却不敢攻击的弟子,她每走一步,那群人便往后退上好几步,气势上,她彻底碾压了他们。

    苍鸠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众人一眼:“主上让你们守好苍陌峰,你们就是这么守的?堂堂瑶姬尊主的弟子,竟然会怕了一个女人,传出去,是要成为整个圣教的笑柄吗?”

    一个弟子惊慌失措地道:“她、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有血月弓……”

    “混账东西!”苍鸠拍出一掌,当场了结了那名弟子的命,余下众人面色发白,他扫了众人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谁再怯战,就与他一样!”

    话到这个份儿上,众人如何还敢不打?

    他们本身的实力并不弱,只是让云珠一上来便放的几个大杀招给震住了,眼下冷静下来,全心应对,倒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苍鸠见士气已稳,忙大喝一声道:“结阵!”

    余下的弟子立刻摆出了传闻中的七莲阵法,这阵法在国师与姬冥修对决时曾经使用过,可惜被霍师公与小望舒给搅黄了,这次,所有人的实力都在那群国师殿弟子之上,想来对付一个女人,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云珠看着这个似乎无坚不摧的阵法,不屑地嗤了一声,拉开弓弦,冷冷地射出了一箭!

    所有弟子当即被射飞了。

    苍鸠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这个阵法可以真的困死云珠,但好歹拖延一番时辰不是?怎么如此轻易就让云珠给破了呢?

    云珠看向苍鸠:“你们尊主吓得不敢出来了是么?派了这么多废物替她拖延时间,她难道觉得自己还能跑了?”

    苍鸠站在半山腰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云珠,你不要得意,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云珠没说话,只是对着苍鸠拉开了血月弓。

    苍鸠面色一变,迅速闪到一旁,只见他原本的地方,轰隆一声巨响,连带着山石一块儿塌了。

    他记得第二把弓不是这么用的……

    怎么到了这个女人手里,威力就暴涨了这么多……

    苍鸠本就不敢掉以轻心,眼下更是慎重了三分,他召回了余下的弟子,放出了几名厉害的长刀死士,也放出了几个带毒的村民。

    而他自己,则是退进了洞府的机关后。

    他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辰。

    一炷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用来练功眨眼便过,用来抵制云珠,那就是度日度年。

    云珠击退死士与村民的时间比苍鸠想象的还要更短一些,几乎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云珠便已经带着血月弓冲进来了。

    苍鸠启动了第一重机关,无数的火球朝着云珠砸了过来,像一张密密实实的火网,而云珠就在火网中央。

    云珠的内力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能消耗掉她越多,就越对王后有力。

    可苍鸠还是低估了云珠的实力,不过是一些连炸药都算不上的火球而已,云珠根本没使用内力,只是凭着诡异的步法,便几步穿了过来。

    苍鸠不得不很快开启了第二重机关,这一重机关是毒烟,这种烟雾的毒性倒并不十分强烈,却色泽浓郁,能让人瞬间迷失方向。

    若是能将对方困在这迷雾浓烟中,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再一次令苍鸠失望的是,云珠完好无损地自毒烟中走出来了。

    苍鸠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云珠道:“雕虫小技!”

    此时,离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一半,剩下这一半就不是那么好抵挡了,因为就在苍鸠打算启动第三重机关时,云珠迅速地冲上来了。

    她与云珠交起了手来。

    云珠有血月弓在手,苍鸠如何会是她的对手?

    不过片刻功夫,便被云珠打进了通道。

    通道下的墓穴是仿造昭明公主的陵墓所建造的,当时王后感慨于一个陵墓竟然也可以被建造得如此精妙,回来便让工匠打造了一个缩小版的,这么做的好处是确实能挡住绝大部分入侵者,坏处么,云珠是昭明的娘,会不熟悉昭明的陵墓么?

    云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密室中的姚珺。

    苍鸠拖着沉重的步子,伤痕累累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在姚珺身侧,愧疚地说道:“属下无能,没能拦住她。”

    席地而坐的姚珺,拿着血月弓缓缓地站了起来,话是对苍鸠说的,眼神却始终落在云珠的脸上:“无妨,已经献祭完了。”

    苍鸠心头一喜!

    云珠淡淡地走了几步,看向戴着斗笠,用面纱遮住了容颜的姚珺道:“你我之间,也该做个了结了,不用你自己动手,我亲自来,让你死个痛快。”

    姚珺冷冷地勾起唇角:“云珠啊云珠,你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惊才艳艳的天才么?别忘了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云珠淡道:“我就算一直都在荒废武功,对付起你来,也绰绰有余了。”

    姚珺冷笑:“你是凭什么这么自大?”

    云珠道:“就凭我生来就是血月弓的主人,而你,却只配做它的奴隶。”

    姚珺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了。

    这话其实有些不大贴切,同问人,又何来主奴之分?可仔细一想,又确有那么几分道理,云珠生来便能驾驭血月弓,而他们这些所谓的优秀弟子,却只能靠着献祭来借助血月弓的力量——

    这就是差别!这就是命!

    可她姚珺不信命!

    姚珺握紧了手中的血月弓:“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血月弓真正的主人!”

    姚珺的左手执起弓来,云珠的右手也执起了弓,指尖拉开弓弦,眸光一厉,同时朝对方射了出去……

    ……

    方翠园中,一家大小,陆陆续续地起了。

    第一个发现云珠不在的是珠儿,珠儿昨夜闹了乔峥一整晚,非逼着乔峥给她染了一头银发,还撒娇加耍赖地让乔峥给她做了一把迷你小弓弓。

    她拿上小弓弓,顶着脑袋上那一簇仙气飘飘的短毛银发,心满意足地跑去云珠的屋子时,就发现屋子已经空了。

    “吱吱——”

    珠儿炸毛了,抓着小弓弓去了乔薇的屋子,蹦上床,小黑手一阵扒拉,把乔薇与姬冥修给闹起来了。

    二人起床后,自然也发现云珠不见了,至于去干什么的,二人心知肚明,为何没带上他们,二人更心知肚明。

    乔薇怀了身孕,姬冥修不得动用内力,带谁去都不如不带,燕飞绝、海十三与十七又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更不适合带在身边了,留下阿达尔与鬼王,也是为这群人的安危考虑。

    云珠的好意,他们不能辜负,只是让她独自一人去闯那老妖婆的地盘,他们也放不下心来。

    姬冥修理了理乔薇的云鬓:“我和鬼王出去一趟,你在家等我消息。”

    乔薇拿来披风,给他披上,一边系着丝带,一边道:“路上小心。”

    姬冥修掬起她精致的小脸,亲了亲她,说道:“吃话梅了?”

    乔薇眼神一闪:“我可不是怀孕了,是我爹闲着没事干让人买来的!”

    姬冥修笑意深深地看着她:“喜欢吃?”

    乔薇不假思索道:“当然了,我爹送的东西就没不好吃的!”

    这句话里,也不知哪个字刺激到冥少主了。

    姬冥修低下头,轻轻地说道:“再说一遍,谁送的?”

    乔薇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谁送的,嗯?”

    “我爹呀!”

    老问这个做什么呀?

    姬冥修勾唇笑了。

    乔薇愣愣地抬起头来,这人莫不是有病?

    ……

    姬冥修与鬼王离开后不久,冰儿收到了一封信。

    这几日忙着圣教的事,都险些忘记冰儿还有个在夜凉城潜逃的父亲了。

    禁卫军封锁了整个夜凉城,王后与公孙长璃或许能找到法子出去,乌木多就没这么能耐了,他撑破天也就是个执事而已,武功、人脉、手段,都不足够让他混出夜凉城。

    于是乎,乌木多便将主意打到了冰儿头上。

    冰儿这次乖乖地与傅雪烟说了,乔薇也在。

    傅雪烟道:“我记得他好像中了毒,这样都没死,命可真大。”

    乔薇淡笑一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冰儿低下头,紧张地拽紧了帕子:“我……我要怎么和他说?”

    乔薇就道:“说什么说?你还想再去见他不成?”

    冰儿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谁想见那个禽兽?

    可不见他……又怕他……

    乔薇看着信上明显被撕掉的一块边角,装作没有看到,谁都有不想宣布与众的秘密,一些事,冰儿不愿说,她们便不强迫,可即便冰儿不说,乔薇也大致能猜到那个禽兽父亲是威胁了冰儿什么,诸如“若是你不现身,我就把你怎样怎样”之类的话。

    冰儿的手死死地掐进了肉里:“能……”

    能杀了他吗?

    这话,冰儿讲不出口。

    冰儿觉得自己简直是坏透了,居然会在心里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怎么可以这么歹毒?

    冰儿捂住脸,哭着跑出了屋子。

    “冰儿,冰儿!”傅雪烟要去追她,被乔薇拦住了。

    乔薇将傅雪烟拽回了凳子上,叹了口气道:“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别逼她。”

    傅雪烟憎恶地说道:“那个禽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害了冰儿……”

    乔薇给傅雪烟倒了一杯温水:“怎么害的都过去了,总之不会放过他就是了。本来嘛,他自己躲着,兴许还能苟活两日,眼下他自个儿找上门送死,不如成全他!”

    傅雪烟眸光一顿:“你想去杀了他?”

    “嗯。”乔薇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看向傅雪烟道,“你不同意?”

    “我没什么不同意的,虽说他是冰儿父亲,可他没尽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还对冰儿那么坏,有些事我是不敢往深处去想,可不论我想不想,乌木多这个男人,都死不足惜。”

    乔薇微微一笑:“你这么想就太好了,我还怕你顾忌冰儿,舍不得我去杀了他呢。”

    傅雪烟摇摇头:“怎么会?你杀他,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只不过……他好歹是个执事,你有把握吗?”

    “有。”

    一刻钟后,乔薇易容成冰儿的模样,带上大白,去了乌木多与冰儿约定的地方。

    临出门前,珠儿死活要跟来,看着小白那双恨不得吃了珠儿的眼睛,乔薇将珠儿乖乖地塞回乔峥怀里了。

    乌木多约定的地方是在一个集市的出口,乔薇抵达那里时,远远地便瞧见一个身形与乌木多相似,戴着一个斗笠的男人。

    乔薇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乌木多看见投射在地上的人影,一把转过了身来,见到是“冰儿”,眉头就是一皱,眼底掠过一片警惕,往“冰儿”的身后瞧了瞧。

    乔薇沙哑着嗓子道:“不用瞧了,我自己来的。”

    她说的是汉话,乌木多也懂汉话,这么说并不奇怪,毕竟在人流攒动的夜罗集市,中原话远比夜罗话安全多了。

    乌木多神色一松,邪恶地笑了起来,须臾,面上又掠过了一丝将信将疑:“你的嗓子怎么了?”

    乔薇面不改色道:“拜你所赐,染了风寒,咳嗽好几日,差点没把嗓子给咳废了。”

    乌木多迅速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是爹的不是,爹不该那么冷的天还叫你出来。”

    狗日的东西,这是天冷不天冷的问题?

    乔薇心里的刀子戳得他嗖嗖的,面上却一副紧张又害怕,厌恶又不敢的样子:“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乌木多去拉乔薇的手。

    乔薇嫌弃地避开。

    乌木多的手落了空,笑了一声,却没发火,只说道:“换个地方说话?”

    乔薇看着他道:“就在这里说。”

    乌木多深深地看了乔薇一眼,乔薇不动声色地任由他打量,乔薇没做得太出格,可也没真由着他胡来。

    乌木多许是真的太着急出城,竟没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压低了音量,对乔薇道:“我要出城。”

    乔薇问道:“你要出城找我干嘛?你难不成认为我一个小小的婢女,还能帮你出这夜凉城了?”

    乌木多威胁道:“你别装蒜了,你是傅雪烟的妹妹,你会不知道怎么出城?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把我送出城,我就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乔薇瞧他那一脸邪恶的样子,心头火蹭蹭蹭直冒,不是怕吓到这附近的孩子与百姓,她都一刀子捅死他了!

    乌木多笑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我的乖女儿?”

    乔薇的嘴角抽了抽,不甘又不忿地说道:“你跟我来!”

    乌木多跟着乔薇去了。

    乔薇的马车就停在巷子里,这条巷子虽建在闹市区,可因被马车堵了无法通行反而显得格外清净。

    乔薇一边在前带路,一边计算着身后的距离。

    就在乌木多走进巷子约莫五六步时,一道白影蹭的一下自屋顶上跃了下来,扬起尖锐的利爪,朝着乌木多狠狠地拍了过来!

    乌木多抬起胳膊,格挡了一番,却仍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挠伤了手臂,他吃痛,脚步不稳,跌在了地上!

    大白张开血盆大口,凶残地蹦到了他的身上。

    乌木多抱住脑袋尖叫:“别杀我——”

    乔薇缓缓地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多行不义必自毙,求饶的话,还是去阎王殿说吧!”

    乌木多看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眸光就是一颤:“是你?”

    乔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是我怎么了?很惊讶吗?”

    乌木多道:“等等……等等!你不能杀我!我结拜的兄弟是瑶姬尊主的弟子,你……你敢杀我,就是得罪了瑶姬尊主!她不会放过你的!”

    乔薇冷笑道:“那个女人啊,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会替你报仇?”

    乌木多一愣:“什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乔薇道:“我懒得与你废话,总之,今天是你的死期,也是你们家瑶姬尊主的死期,你俩,不如到了地底做一对彼此忠诚的好主仆吧。”

    乌木多皱眉道:“你们派人去刺杀她了?”

    “干你什么事?”乔薇问。

    乌木多忽然肩膀颤抖地笑了。

    乔薇的神色淡了淡:“你笑什么?”

    乌木多道:“我笑你们傻啊,居然敢派人去行刺瑶姬尊主……你们知不知道瑶姬尊主究竟藏在哪里?她藏在苍陌峰,与月华尊主的千峦峰只一峰之隔,苍陌峰闹出动静,千峦峰第一时间便会知道……你又可知瑶姬尊主与月华尊主是什么关系?你想不到,你想不到……哈哈哈哈……”

    乌木多疯笑了起来。

    乔薇的眸光暗了暗,老实说,她也不觉得姚珺会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莫非她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的,等着姥姥往里钻?

    “你只是一个小执事,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事?”

    乌木多眼下已没多少惧怕了,笑呵呵地说道:“那你可知我是掌管什么的执事?我掌管着圣教上上下下万余名弟子的人事,每个人从入教开始,所有资料都由我管辖,不信,你随便问个人试试啊。”

    公孙长璃四个字窜进了脑海,乔薇忍住了,不能上这家伙的当,公孙长璃不论是敌是友,都最好别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乌木多看向乔薇道:“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我带你去找找瑶姬尊主,向月华尊主求情,你饶了我一条命,你只饶我一次而已,若下次我再敢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乔薇冷声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把我骗去做人质?”

    乌木多闭上眼:“你若是不怕你们的人出事,就来杀了我吧,反正我贱命一条,交代就交代了。”

    一条贱命,交代在这里,确实不可惜,可姥姥——

    乔薇深吸一口气,自怀中拔出了匕首:“我不会信你的,你去死吧!”

    大白陪着乔薇,一爪子朝乌木多抓了过来。

    以乌木多的本事,断不是大白的对手,然而就在大白即将挠上他的一瞬,他浑身的气息陡然暴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过来,轻轻松松地扣住了大白的脖子。

    乔薇的匕首已经刺过来了,他的另一手抓住了乔薇的手腕。

    乔薇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乌木多!”

    “乌木多”冷冷一笑,一道清冷又高远的声音,在巷子里徐徐地飘荡而起:“比我想象中的早一些,还以为要到了那儿才能被认出呢。”

    乔薇抬起另一手,去撕他脸上的面具,却什么也没撕下来!

    这是……

    “易容术罢了,丫头要学吗?”男子轻笑。

    与易千音如出一辙的易容术,难怪她没看出破绽,就连乌木多的声音与脾性也模仿得分毫不差。

    男子哎呀了一声:“得罪了,小卓玛。”

    乔薇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男子笑道:“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竟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么?”

    乔薇眸光一颤:“千峦峰,月华尊主?”

    男子笑道:“你可能没见过我,不过,你见过我的弟子,隐族的假小卓玛,印象如何呀?”

    乔薇瞪大了眸子:“那个西贝货是你的手下?!”

    男子一脸无奈地说道:“瑶姬拜托我借她一个人,我就借了,希望没给小卓玛造成太大的困扰。”

    NND,这还没造成太大的困扰?差点就被那西贝货抢了小卓玛的身份好么?!

    男子点了乔薇与大白的穴,将一人一兽拎上马车:“我对小卓玛毫无恶意,只要云珠肯放了瑶姬,我也会完好无损地放了小卓玛你。”

    王八蛋,天杀的王八蛋!

    车夫自然也不是原先的车夫了,不过顶着王府车夫的脸,倒是方便行事许多。

    一行人拿着王府给乔薇的专属令牌,晃悠晃悠地出了城。

    苍陌峰的墓穴被二人的交战几乎夷为平地,姚珺抓着血月弓,口吐鲜血地倒在冰凉的雪地里,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落进她温热的血液中,瞬间化作一摊血水。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招便将自己放倒的云珠:“为什么……”

    “为什么?”云珠一步步走过去,干净的鞋底踩在被她鲜血染红的雪地上,又在一旁,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她停在姚珺的身前,拿过了姚珺手中的血月弓。

    姚珺想夺,却根本没有力气。

    云珠将第一把血月弓背在了背上,她自己的第二把仍是拿在手上,她自地上拾起一把宝剑,指向姚珺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明白吗?我生来就高你一等,很不服气是吗?”

    姚珺被气得吐了一口鲜血。

    云珠道:“不服气也没关系,我就要送你去地底下给我女儿赔罪了,我女儿一定好生招呼你的,你且放心去吧。”

    姚珺笑了:“昭明……呵呵……你难道不想要回你女儿的遗体?”

    云珠的剑缓缓地伸向了她的脖子:“我自己会找,不用你来告诉我。”

    姚珺连最后一张底牌都没了,当即慌乱了起来:“不要杀我!”

    云珠冷漠地说道:“你没有价值了,就算有,我也不要。”

    她什么都不要,只要拿这个人的血,祭奠她的昭明。

    “你不要昭明的遗体,难道也不要你怀孕的孙媳?”

    一道陌生的声音出现在半空,伴随着声音的临近,一道灰白的身影抓着乔薇落在了对面那座小山峰的峰顶,他依旧是顶着乌木多的样貌,可这并不妨碍云珠认出他来:“月华。”

    男子微笑:“云姐姐还记得我,真是三生有幸。”

    乔薇被点了大穴与哑穴,不能动也不能出声,乔薇静静地站在那里,大雪飘飘忽忽,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男子解开了乔薇的哑穴道,对乔薇道:“你姥姥在那儿呢,打个招呼?”

    乔薇不吭声。

    男子掐住她下巴,威胁地笑道:“给你姥姥,打个招呼。”

    乔薇仍是不吭声。

    男人的眸光暗了暗:“再不吭声,我捏的可就不是你的下巴,而是你肚子了。”

    乔薇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退让。

    男子与乔薇定定地对视了几秒,忽然一笑,松开了掐住乔薇下巴的手,面上含笑地说道:“罢了,不说就不说吧。”

    言罢,他转头望向远处的云珠,笑意更甚地说道,“云姐姐,我记得你的火气没这么大的,怎么一些年不见,就变得这么暴躁了?我还想与云姐姐好生叙叙旧的,不如云姐姐放了瑶姬,我就放了云姐姐的孙媳,我们一块儿上我的千峦峰坐坐,如何?”

    云珠丢了手中的剑。

    姚珺与男子的神色俱是一松,可下一秒,云珠抄起了手中的血月弓,朝着乔薇狠狠地射了过来!

    “你疯了!”男子勃然变色,猛地自身后拿出一块盾牌,挡下了云珠的攻击。

    就在男子以为这是云珠最疯狂的举动时,云珠却做出更疯狂的事了,她一把吸起地上的长剑,挽剑一挑,一道血光蹦出,姚珺的脑袋滚下来了。

【21】放大招

    男子的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他是真没料到天底下竟有如此狠辣之人,那是一颗人头,不是一兜白菜,她说切就切了!

    她的孙媳与孙媳肚子里的孩子都掌控在她手里,可她竟一丝忌惮都无,非但如此,她还朝她孙媳放冷箭,她简直疯了!

    男子看了一眼地上惨不忍睹的尸体,胸口的怒气开始无尽的翻涌,他一手持着盾牌,另一手缓缓地掐上了乔薇的脖子,如炬的目光透过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云珠的脸上。

    乔薇无法动弹,可即便如此,也感受到了来自对方身上那股强悍的杀气,这一路,他顶着乌木多的脸有说有笑,仿佛是个十分随和又恬淡的男人,可到了这一刻,他的本性才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云珠,你当真是疯了不成?!”

    云珠隔着漫天的飞雪,遥遥远地望着他道:“是又怎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男子气得浑身发抖:“你当真不怕我杀了她?!”

    云珠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男子俨然被激怒到了某种濒临暴走的程度,掐住乔薇的那只手真的开始用起力来了:“云珠,我没想过对你怎么样,可你既然这么不识抬举,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说罢,他浑身的气息暴涨,显然是对乔薇动了杀心了。

    以云珠与他之间的距离,想要赶过来自他手中救下乔薇根本不可能。

    他一边加大手中的力道,一边露出了报复的快感。

    然而就在他以为也能让云珠尝尝身边之人被杀死的滋味而自己却束手无策时,云珠再一次拉开血月弓,朝着乔薇射下来了!

    这一“箭”,比先前任何一箭都要凌厉迅猛,漫天的风雪都好似被吓到,生生给劈出了一条道来。

    男子就那么睁大眼,看着那股无形的内力,乘风破雪,朝着二人奔涌而来。

    血月弓威力强大,无箭,更胜似百箭,表面上瞄准的乔薇,可乔薇周身十米之内全都在它波及的范围,如果云珠瞄准的是男子,乔薇也得跟着陪葬,反之亦然,她瞄准乔薇,男子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乔薇,自己离开;要么帮着乔薇把这一波攻击挡下来。

    他应该放弃乔薇的,让云珠自己射死自己孙媳,让云珠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

    可云珠射得如此不遗余力,又让人忍不住怀疑,云珠的心里可当真在意过这个孙媳?

    若是不在意,那么她死不死的,又能把云珠给怎么样呢?

    没虐到云珠,却白白死了一个小卓玛,这笔交易实在有些不划算。

    已经失去了姚珺,这笔血债总得有人来偿,云珠不偿,那就别人!

    云珠不在意小卓玛的死活,隐族总会在意吧?姬冥修总会在意吧?

    念头闪过,男子放弃杀死乔薇泄愤的念头了,他抡起手中的盾牌,挡下了云珠的攻击。

    云珠很快,又发动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五六七八次攻击,全都被男人手中的盾牌挡下了。

    乔薇用余光瞄了一眼那块青铜色的盾牌,这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竟然能在姥姥的弓下抵挡这么久?

    但也抵挡不了更多了,他手臂都麻了。

    男子飞速地射出几枚暗器,趁着云珠挡下暗器的功夫,他抓着乔薇,足尖一点,施展轻功掠回了千峦峰。

    千峦峰可比姚珺的地盘精致多了,亭台楼阁、水榭玉池,建得如同琼楼玉宇一般,男子选了一处精致的院子,将乔薇冷冷地关进了屋里。

    乔薇严重怀疑这家伙其实是想给她找一处柴房,只不过他地盘上每间屋子都格外漂亮,所以才有了眼下这贵宾一般的待遇。

    男子也进了屋,乔薇只是找了把椅子坐下的功夫,再抬头时,发现他已经换了一张脸。

    这是一张俊美得有些令人窒息的脸,肌肤白皙似雪,五官精致如玉,右眼下长着一颗嫣红的滴泪痣,让他整个人瞬间多出了几分惆怅与阴柔之美。

    他的身材也不再是乌木多那般矮小,而是高大挺拔,如松如柏。

    他甚至连衣裳都换了,一袭月牙白长袍,宽袖如云,清流绝艳。

    若是不认识易千音,乔薇大概会以为自己撞了鬼,不过这等易容锁骨的本事,乔薇在易千音的身上见过,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唯一让乔薇纳闷的是,听他与云珠说的话,他应当与云珠认识许多年了,不说与云珠是一个年纪的,好歹也该和她爹一般大,可他这张脸,却分明太年轻了。

    可年轻又如何?还不是圣教的臭虫?

    乔薇轻哼一声,淡淡地撇过脸去。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的侧颜,越看眸光越冷,却不知想到什么,又冷冷地笑了。

    乔薇这会子是不会去问他在笑什么了,乔薇压根儿不想理他!

    男子笑道:“小卓玛真是好胆识,都成为阶下囚了还这般镇定,小卓玛就不担心我会折磨你。”

    乔薇淡淡一笑:“我担心你就不折磨了么?我跪地求饶你就会放过我么?”

    男子道:“当然不会。”

    乔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会你还和我说这个?”

    男子冷笑:“所以你是真的不怕?”

    乔薇懒洋洋地靠上椅背,椅背上铺了兽皮,又暖和又舒服:“我怕不怕干你什么事?如果怕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儿的话……那么好吧,我可真是半点儿不怕!”

    男子的嘴角抽了一下,很快,又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小卓玛不必强装镇定,我知道你很难过。”

    乔薇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歌词——“我知道你很难过……”

    男子语重心长道:“任谁被自己的亲人丢下,都会愤愤不平,其实,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云珠的女儿是瑶姬害死的,她为了找瑶姬报仇已经等了太久,会不顾你死活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表面听着是在替云珠开脱,可仔细一想,又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挑拨?

    想说云珠把一个死人看得比她这个大活人还重要吗?别说云珠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就算是,在乔薇看来,也无可厚非。

    昭明是云珠的女儿,姨母也是,两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女儿,被姚珺害得这个样子,换做是她,她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撕了姚珺。

    何况,这个男人如此阴险狡诈,他说公平交易,就真的能公平交易了吗?他若是个公平的人,从一开始便不会想出这种阴损的计策了。

    乔薇似笑非笑地看向男子:“想挑拨我与云珠的关系,我劝你还是省省,我姥姥很快便会杀上千峦峰,不想和云珠一样死在我姥姥手上,就赶紧召集你的手下商议对策吧。”

    男子讥讽地说道:“她都不管你死活了,你居然还奢望她会来救你?”

    乔薇莞尔:“月华尊主,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男子的神色僵了一下,冷哼道:“你真以为我会怕了她?她之所以这么能耐,不过是因为有一把绝世好弓罢了,一旦没了血月弓,她连本尊主的徒儿都打不过!”

    乔薇眉梢一挑:“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赶紧去抢我姥姥的弓啊!你去抢啊!去啊!”

    抢得到,算我输!

    男子不屑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她有弓本座也不怕她。”

    不怕你就去打啊,用得着嘴上说吗?

    乔薇懒得理他。

    当然了,能坐上圣教尊主的位子,实力定然是不容小觑的,就是那什么姚珺,不也花了云珠那么多年才杀死么?虽然有一不小心让姚珺钻了空子的嫌疑,可能钻也是姚珺的本事,这个自称月华尊主的家伙,本事明显在姚珺之上。

    这么一想,乔薇还真有些替云珠担忧了,毕竟云珠这么多年都忙着找药,没怎么闭关提升功力,又在方才消耗掉了太多心力,这会子若真的杀过来,这家伙以逸待劳,情况对云珠很是不妙。

    当然了,她心里这般担忧,面上还是瞧不出破绽的。

    乔薇闭上眼,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男子看着她这副怡然自得的样子,眸子里掠过一丝冷意:“你当真不怕本尊主杀了你?”

    乔薇睁开眼,看着他,莞尔一笑:“你想让我死,在我姥姥朝我放箭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撇下我让我去死了,可你没有这么做,你冒着消耗功力的风险把我从我姥姥的弓下救了出来,我想,你应该是舍不得我死吧?”

    男子眯了眯眼,阴险一笑:“不让你死,让你受点罪还是可以的。”

    说罢,他用夜罗话吩咐了一句什么,一名弟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把匕首以及一个小药瓶。

    乔薇的目光在匕首与药瓶上一扫而过,她明白这家伙是来真的了,他掳走她不过是觉得她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可只要她不死,价值便都在,如他所言,折磨折磨还是可以的。

    乔薇冷冷地看向了他。

    男子满意一笑:“终于怕了吗小卓玛?记住了,这一切都是拜你姥姥所赐,要不是她舍弃你去杀瑶姬,你也不会遭接下来的这份罪。”

    乔薇道:“你可知道一旦动了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男子拿起了药瓶:“你说你那个身中掌毒的夫君?还是下落不明的娘?”

    乔薇看了一眼他的动作:“你会后悔的,我夫君的毒终有一日会解,我娘也一定会回来,他们若是知道你欺负了我……”

    男子拔掉瓶塞,倒出一股橙红的液体,抹在匕首的刀刃上,毫无畏惧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为了把你赎回去而跪在地上求我?”

    乔薇真想呵呵他一脸!

    冥修与她娘,跪着求他?

    他咋不上天?!

    男子吹了吹匕首上的液体,阴柔地笑道:“我手法很好,不会很疼的,只是给你画朵花儿罢了,瞧瞧你这张小脸,若是多出一朵花儿来,是不是更美了?”

    乔薇心里涌上一股恶寒,这人简直有病!比姚珺还病得不轻!

    男子点了乔薇的穴道,掐住乔薇的下巴:“画那边脸比较好呢?左脸?右脸?”

    “主上!”

    一名弟子走了过来。

    男子回头看向他,不咸不淡地问道:“怎么了?”

    弟子犹豫地看了屋子里的陌生人一眼。

    男子放开乔薇,走到门口,弟子小声地禀报了几句。

    男子回头,朝着乔薇嫣然一笑:“算你走运,本尊主有客人,稍后再来招待你。”

    “等等。”乔薇叫住他。

    “怎么了?”他问。

    乔薇道:“我肚子饿,你解开我的穴道,让人送点吃的进来,还有我的貂,它也要吃东西!”

    男子隔空打出一道掌风,解开了她的穴道:“那只貂你就别管了,吃食我会让人送来。”

    男子走后不久,果真有弟子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

    乔薇趁着弟子进出的功夫,瞄了一眼院子里的守卫,不仅有弟子,也有死士,足足二三十号人,比她想象中多多了。

    ……

    前殿,男子见到了不请自来的客人,客人一袭红衣,明艳似锦,肤如雪,发如缎,艳而不俗,清美绝世,男子的容貌已算倾城绝艳,可与盘腿坐在殿中,犹如神祗一般的客人一比,又似少了那么一分厚重明艳的神韵。

    男子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意味,很快,他扬起笑脸,迈步跨过了门槛:“是长璃啊,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公孙长璃喝了一口弟子泡的清茶道:“乌执事下落不明,我去了一趟夜凉城查探他的消息,方才经过苍陌峰时,发现那里似乎出了什么事情,我记得苍陌峰离月华尊主的地盘极近,便上来问问月华尊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男子在公孙长璃的对面坐下,微微一叹道:“不是我出了事,是瑶姬尊主。”

    公孙长璃:“哦?”

    男子蹙眉道:“实不相瞒,苍陌峰是瑶姬尊主的地盘。”

    公孙长璃静静地喝了一口茶:“这个,我倒是未曾听过。”

    男子道:“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公孙长璃放下了杯子,有弟子走上前,给自家尊主满上一杯热茶,夜罗有烹茶的传统,可在圣教,他们喝的全都是中原的茶。

    公孙长璃问道:“不知瑶姬尊主出了什么事?”

    男子忍不住愠怒道:“她被人杀了。”

    公孙长璃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竟有这等事?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冒犯到圣教尊主的头上?”

    提到云珠男子就来气:“一个疯女人,你不认识。”

    公孙长璃说道:“瑶姬尊主与月华尊主情同手足,她出了事,想必月华尊主你十分难过,不知那贼人逃了没有,可需要我出手帮你捉住她?”

    男子叹气:“不必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圣教那边,我也会亲自去交代。我今日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就不多留你了,改日得了空,再请你到千峦峰做客。”

    公孙长璃没说什么,点头应下。

    公孙长璃就要起身离去,就在此时,一名弟子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着月华尊主行了一礼,启声道:“主上,山下来了个疯婆子,打伤了我们好多弟子,说让主上交出什么人?”

    公孙长璃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男子的脸上,仿佛有些好奇他究竟抓了什么人。

    男子却并没给他什么答案,而是看向公孙长璃道:“让你见笑了,我先去处理一下,你从侧门走吧,我就不远送了。”

    公孙长璃点头:“好。”

    男子带着弟子去了。

    公孙长璃出了前殿。

    云珠闹出的动静很大,大半弟子都去前方镇守山门了,千峦殿中反而显得有些空荡了。

    公孙长璃并未去往侧门,而是脚步一转,去了月华尊主的寝殿。

    月华尊主的寝殿里,连柴房都骚包得铺满了金玉红砖,大白就病歪歪地趴在那金玉红砖上,它四只爪子都被铁链锁住了,想跑都跑不了。

    公孙长璃指尖一弹,守门的弟子倒在了地上。

    公孙长璃自他身上拿了钥匙,解开了绑住大白的铁链。

    大白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两眼,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扭过头,见他没追上来,又试探着挪了一步,他还是没追上来,大白胆儿肥了,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大白出去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寻找乔薇,它貂鼻子灵,不一会儿便找到了。

    可院子里都是人,门窗紧闭着,大白冲不进去。

    一个弟子拎着食盒自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摇头。

    大白跟上他,去了厨房。

    弟子将食盒里的菜盘子拿出来,又去找新的吃食。

    大白拿掉了食盒的盖子,一头扎进食盒,它想钻进去。

    它的屁屁扭啊扭,扭啊扭,扭了半天扭不动,它太肥了……

    钻不进食盒的大白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蹦上屋顶,扒开积雪,将结了冰的瓦片撬开。

    弟子又拎着食盒回来了,用不达标准的中原话,对乔薇说道:“没有风(凤)梨烤羊幼(肉),只有这个。”

    乔薇不耐地摆摆手:“好吧好吧,放着吧!”

    弟子撇撇嘴儿,你不耐烦,我才不耐烦呢?

    弟子放下食盒,冷冷地出去了。

    乔薇打开食盒,她并非真的想吃什么凤梨烤羊肉,只希望这些人多开门走动,多给她制造一点儿逃跑的机会罢了,哪知院子里的防守依旧水泄不通。

    乔薇叹了口气,捧起一大钵鸡汤,正要喝一口来着,噗通一声,大白掉下来了。

    不偏不斜地掉进鸡汤里,汤汁贱了乔薇一脸。

    乔薇默默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汤汁。

    大白唰的一下扑过来,抱住了乔薇的脖子,在乔薇的脸上一通乱舔。

    “……”

    想喝汤也不用这样……

    大白来了,逃跑的机会又增加一倍了,乔薇盘算了一下,外头一共二十四人,死士与弟子各半,这些死士中有四名是长刀死士,余下四名是高级死士。

    乔薇身上有丹砂匕首,对付长刀以下的死士完全不成问题,可那四名长刀死士还是有些棘手的,另外,那十二名弟子,没交过手,不知实力如何,若是与长刀死士一样,她和大白就麻烦了。

    云貂好斗。

    大白知道乔薇要出去打架,兴奋得都在地上蹦起来了。

    乔薇啧了一声:“你蹦什么呀?都不知道打不打得过呢。”

    对付这二十几号人已经够吃力了,乔薇只祈祷那个什么客人能拖住月华尊主,别他们还没打完,月华尊主便被惊动过来了。

    不管了!

    先打吧!

    总不能等那家伙回来,真在自己脸上刺一朵花儿!

    乔薇握紧手中的丹砂匕首,咬咬牙,一脚踹开房门,与大白冲了出去。

    二人都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了,哪知一开门,就给傻眼了。

    说好的弟子呢?说好的死士呢?怎么全都倒下了?!

    乔薇与大白面面相觑。

    大白不开心!

    没架架打!

    乔薇却是想着,莫非又是一个什么陷阱?

    可这个节骨眼儿上,顾不上那么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被抓回来,在脸上多刺上一朵花儿,可这与刺一朵也没什么分别了。

    乔薇不敢走原路,带上大白翻墙出了月华尊主的寝殿。

    刚一翻过墙头,碰到一名巡逻的弟子。

    那弟子猛地拔出了宝剑:“什么人?!”

    乔薇打出一掌,去扣他手腕,可谁知还没扣到,这名弟子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飞了。

    乔薇看看倒地不醒的弟子,再看看自己的手,搞什么?难道自己有内力了?

    一人一兽走了没几步,又碰上几名弟子,乔薇唰唰唰地打出几掌,那些弟子唰唰唰地飞到了地上!

    乔薇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一双手道:“大白,我真的有内力了!”

    大白古怪地看向乔薇。

    乔薇吹了吹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像是为了证明给大白看似的,来到一座假山前,深呼吸,扎了个马步,运了个降龙十八掌的招式,朝着假山狠狠地打出两掌。

    咦?

    怎么没动静?

    乔薇再打!

    打!

    打!

    再打!

    看她像个二傻子似的对着一座假山嚯嚯哈哈,公孙长璃简直没眼看了,他扶额叹了口气,在乔薇打出第八掌时,单袖一挥,假山碎了。

    乔薇眼睛都亮了:“大白你看见没有?!我真的有内力!我决定了,我不走了!我去杀了那个王八蛋!我要把这个什么千峦峰夷为平地!”

    公孙长璃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打了八掌才把一座小假山“打碎”,你是哪儿来的自信能把千峦峰夷为平地?!

    好在乔薇没有真的打算去用双手把千峦峰夷为平地,她找到厨房,抱了几大罐子芝麻油,与大白一块儿将芝麻油浇在了地上。

    浇得差不多,正要点火时,一名长刀死士抡着长刀朝乔薇走来了。

    乔薇与大白正倒油倒得热火朝天,没注意到有人靠近了。

    此人的轻功尤为高强,就连公孙长璃都没能及时发现,等公孙长璃发现已经晚了,那个人的刀已经架在乔薇的脖子上了。

    乔薇只感觉一股森冷而锐利的气息贴上了自己的脖颈,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咻!

    一道箭矢飞了过来,贯穿了他的脖子!

    长刀死士虎躯一震,直直地朝前栽了下去。

    乔薇看着倒在芝麻油中的死士,愕然地瞪大了眸子,她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一望,就见姬冥修不知何时来了,正拿着破神弩,神色清冷地站在那里。

    乔薇丢下油罐子,朝着姬冥修跑了过去。

    姬冥修搂住她,将她柔软的身子抱入怀中,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他浮躁的心才算是落回了实处。

    “你怎么找来的?”乔薇看着他问。

    姬冥修牵住她的手:“先离开,待会儿再与你说,姥姥一个人在山下。”

    “鬼王呢?”乔薇问。

    姬冥修道:“去找姥姥了。”

    乔薇在袖子里摸了摸,方才动静太大,火折子掉路上了:“你带火折子了没?”

    姬冥修自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找了一方帕子点燃,毫不客气地丢进了油中。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月华尊主与云珠斗得你死我活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主上!千峦殿走水了!”

    男子扭过头,朝身后的山峰一望,就见层峦叠翠忽然冒出了一股浓烟,紧接着,是滔天的大火,浓烟四起,火光映天,整座千峦殿仿佛被一条巨大的火龙吞噬了。

    男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他精心打造的宫殿!

    一砖一瓦,都是他别具匠心设计出来的,连柴房,都美如仙宫……

    现在,却被一把火给烧了?

【22】烧光光!

    千峦殿起了这样的大火,男子如何还有心思与云珠打下去?

    在男子看来,云珠在对战苍陌峰时就已消耗掉了大量功力,他要杀掉云珠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得放弃与云珠的缠斗——

    不过,他不打了,并不代表他放过云珠了。

    “万箭阵!”

    他一声令下,千峦峰峰腰处的几道石门轰隆隆地打开了,无数弓弩拔地而起,寒光闪闪的箭矢隔着漫天风险,一一对准了云珠。

    很快,不止峰腰处,就连峰底也轰隆隆地拔出了十多架弓弩。

    云珠的四面八方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万千箭矢一旦射下去,云珠非得被活活射成刺猬不可。

    男子冷笑:“去给瑶姬陪葬吧!”

    说罢,转身离开了原地。

    在她身后,弓弩发动,无数箭矢铺天盖地地朝着云珠射了过来,天际像下了一场密密麻麻的箭雨,血月弓的威力再大,也只能破除一面,这是一场专程针对云珠的杀局。

    她只要敢来,就注定会死在这里。

    云珠握紧了手中的血月弓,这恐怕是她的劫数了……

    就在云珠做好准备万箭穿心时,一道惊天的闷吼自不远处的天际传了过来。

    “吼——”

    惊天动地的怒吼,让整个千峦峰都抖了几下。

    鬼王的身影凌空出现在了飞雪中,他张开双臂,急速流转着全身的内力,双掌缓缓抬起,猛地压下。

    就见凌空的万千箭矢,嘭的一声碎成了粉末!

    所有弟子都惊呆了。

    云珠怔怔地望向朝自己飞来的鬼王。

    鬼王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掠到了云珠的身前,他搂住云珠的腰身,闪电一般地飞离了千峦峰。

    千峦峰损失惨重,不仅死了大量弟子,浪费了万千箭矢,还失去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千峦殿。

    乔帮主杀人或许不是最厉害的,可放火从未让人失望过。

    千峦殿里里外外,全都被烧成了焦炭,他的屋子、他的衣裳、他的宝库与私藏……就连他最喜爱的莲池都被大火给烤干了,他种了十几年的雪莲烧成了焦莲,养了十几年的锦鲤成了香喷喷的烤鱼。

    而他抓来用来对付隐族与姬冥修的乔薇,也不知所踪。

    月华尊主气得整个人都咆哮了:“啊——”

    ……

    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朵,这是得多生气啊?都河东狮吼了。

    小俩口手拉手地下了山,大白一蹦一跳地跟在身后,别看它蹦得欢,内心实则不然。

    没打成架,有点心塞。

    二人在姬冥修与鬼王约定的地点碰了面,鬼王与云珠先到的,方才那边的动静,乔薇与姬冥修全都听到了,还有些担心鬼王赶不及,瞧姥姥除了有些消耗过度的面色苍白外,并无其他不适,二人总算放下心来。

    鬼王拿出了一袋小糖豆,递给云珠一颗。

    云珠嫌弃脸:“我不吃。”

    鬼王于是喂进了自己嘴里。

    乔孕妇:“……”

    你咋不问我吃不吃?

    “姥姥,您还好吗?”姬冥修问云珠。

    云珠消耗过度,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就道:“我没事,你们怎么来了?”

    姬冥修自她手中接过两把沉甸甸的血月弓,说道:“不放心姥姥,所以找来了,姥姥以后不要再单独行动了,我们会担心的。”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既然敢来,就没打算……”

    云珠话到一半,感受到姬冥修投来的深邃的目光,压下了后面的话。

    可她不说,姬冥修就猜不到了么?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她:“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是吗?”

    云珠哑然。

    姬冥修微叹一声道:“姥姥,你还有两个孙儿和三个小重孙没有见到,你若是这么轻易地走了,会遗憾的。”

    云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姬冥修将胤王与三个小尼姑的事说了,云珠还不知有他们的存在,她是偷偷见过三殿下的,差一点就觉得人生真的没有遗憾了。

    云珠看向姬冥修,姬冥修笑了笑,说道:“会找到他们的,我们先回去吧。”

    云珠点头应下了。

    马车就停在附近,一行人坐上马车,由于没有车夫(骄傲的鬼王殿下是绝不可能拿着马鞭去赶车的),丞相大人只好勉为其难充当一次史上最英俊潇洒的车夫了。

    日暮时分,几人抵达了王府。

    珠儿的新装备一整天都没人欣赏,快要给憋出毛病了,听到院子外的动静,知道大白回来了,二话不说,抓起小弓弓开始向大白炫耀了。

    她拉开没有箭的小弓弓朝大白射了过来。

    大白哪里知道她是在炫耀,还当她是要打架呢,一爪子拍过去,将她拍飞飞了。

    珠儿面朝下摔进雪地里,深深地凹了进去……

    云珠此番上苍陌峰,除了诛杀姚珺外,还给姬冥修找了不少好东西。

    “这些都是什么呀?”乔薇看着桌上的小包袱,不解地问。

    云珠道:“打开看看。”

    乔薇打开包袱,发现了一本写着夜罗文的册子,一个装着一朵玉色小白花的盒子,以及一些瓶瓶罐罐的伤药。

    乔薇是大夫,对伤药最为敏感,拔掉瓶塞挨个闻了闻:“都是什么药啊?好香。”

    云珠道:“都是治疗内伤的,十七不是受伤了吗?他的伤是圣师所创,寻常药物没用。”

    十七被那张红色的大网弄伤后,一直到现在都没能痊愈,她爹想了不少法子,全都石沉大海,原来得用圣教的伤药啊。

    乔薇收好了伤药,又看向那本册子道:“这是什么圣教秘笈吗,姥姥?”

    云珠将册子递给了姬冥修,姬冥修翻开一看:“九阳掌?”

    云珠说道:“一到九重,都在里头,从现在起,你可以专心闭关了。”

    乔薇哇了一声:“姥姥你也太厉害了,我们找这本秘笈找得都要疯了!”

    原先以为国师手中有,结果国师给的是假的;后面又从容妃的手里抢到的,可是又让苍鸠的猎鹰叼走最后一页了;等到了这边,慕王爷答应帮忙找出最后一页秘笈,只是也始终没有找到。

    现在,这本秘笈完完整整地放在他们眼前,乔薇竟然有点难以置信了。

    云珠看了二人一眼,道:“虽是有了秘笈,但能不能练成也得看冥修自己,冥修练到第八重后,将这朵雪莲服下,它能温养冥修的筋脉。”

    当练到第九重时,意味着姬冥修能够逼出体内的掌毒,可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掌毒不是那么容易逼出来的,筋脉如不够坚韧,很容易断裂在掌毒的巨大冲击下。

    乔薇这会子有些庆幸他们没更早地得到那本秘笈了,他们不懂这些门门道道,若是这么硬性地解毒了,指不定冥修已经筋脉俱断而亡了。

    果然一切的磨难都是有缘由的,老天爷迟迟不给的,都是为了给你更好的。

    姬冥修微笑着看向云珠:“多谢姥姥。”

    “咳!”门口,传来了小二货低低的咳嗽声,他幽怨地看了几人一眼,酸溜溜地嘀咕道,“就没什么是给我的呀?”

    云珠说道:“当然有。”

    教主大人一听这话,眼珠子当即变得贼亮贼亮了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姥姥你给我带了什么?”

    云珠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密封的小玉瓶:“你不是喜欢养蛊吗?这有一瓶蛊液,最适合喂养蛊虫了。”

    教主大人见姬冥修的东西与十七的伤药是用包袱装了背在姥姥背上的,而自己的是单独被姥姥揣进怀里的,心里立马平衡得不行了,拿过小玉瓶,在姥姥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姥姥你最好了!”

    刚端着一盘做好的点心走到门口的傅雪烟:“……”

    同屋这么多天连个手都没有拉到,姥姥才回来一天,就都给……亲上了!

    云珠将从姚珺那里搜刮而来的东西交给兄弟二人后,即刻回屋调理内息了。

    乔薇拿上伤药去了他爹的屋子,沐小将军如今就住这边,乔薇进屋时,乔峥刚给沐小将军喂完药。

    “爹。”

    乔峥放下药碗:“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被月华掳走的事儿瞒不住,乔薇索性一股脑儿地与他爹交代了,当乔峥听到月华尊主居然大言不惭地声称贺兰倾会跪下向他求饶时,气得一巴掌拍上了桌子:“混账东西,竟敢这么不将你娘放在眼里!”

    乔薇哼了一声道:“可不是吗?我娘能跪他?”

    “回、回头收拾他!”乔峥气得都结巴了,到底也是担心女儿,给女儿把了脉,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顿,又要亲自去给女儿下厨。

    方才在上房吃了不少点心,乔薇这会子不饿,拉着她爹问起了沐小将军的伤情。

    乔峥挑了挑眉道:“你爹出马,还有治不好的伤吗?”

    乔薇眼睛一亮:“他的伤没事了?”

    乔峥沉吟片刻道:“性命是无忧了,腿也有知觉,脸上的伤嘛,你爹我想想法子应当也能治好,就是他的胳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我不敢保证一定让他恢复如初。”

    沐小将军的常用手是右手,若是右胳膊废了,一身武功也差不多去了大半了,这对于一个天才小神将来说,无疑是个灭顶的打击。

    乔薇垂了垂眸子,低声道:“爹你先治着吧,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姥姥今天从姚珺的私宅那里搜刮回了好多好东西,以后我灭了圣教,一定能搜刮回更多好东西,指不定其中就有能让沐小将军复原的药呢。”

    乔峥:“……”

    闺女,有信心是好事,可灭圣教……你确定不是在做梦么?

    乔薇与他爹说了会儿话,留下给十七的伤药,起身打算回屋。

    她刚走到门口,看见姬冥修神色清冷地走了出去。

    这么大的雪,他去哪儿?

    乔薇没有暗地里调查姬冥修的习惯,可今日也不知为什么,她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姬冥修走出王府,走进了斜对面供他停放马车的巷子。

    巷子里站着一个人,一袭红衣,撑着一把绘了桃枝的白色油纸伞。

    见到姬冥修走来,他轻轻地收了伞,面上露出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

    “你来做什么?”姬冥修面无表情地问。

    公孙长璃淡淡一笑道:“就不能是来看看你?”

    姬冥修冷笑:“看我笑话?”

    公孙长璃道:“你有笑话给我看么?”

    姬冥修笑意更深了:“那难不成你是来看专程看我这个人?”

    “不可以?”公孙长璃反问,朝着姬冥修走近了一步,二人原本就近得不剩多少距离,这么一步迈出去,更是几乎要面对面地贴着了。

    姬冥修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公孙长璃确实抬起了脚来,却没走开,反而更往前迈了半步:“我看到什么了?”

    公孙长璃已是难得的高个子,姬冥修却更比他高上两寸,许是身高上的优势,让姬冥修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在气场上轻轻松松地碾压他。

    姬冥修低头一笑:“你难道还想看我身子不成?”

    公孙长璃道:“你肯么?”

    姬冥修道:“你敢么?”

    “你肯,我就敢。”公孙长璃说。

    论耍流氓,丞相大人还从来没有输过。

    姬冥修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玩味儿的眼神,公孙长璃睫羽一颤,便往后退了一步,与姬冥修拉开了距离,撇过脸,望向无边的夜色道:“你当心月华,他这人睚眦必报,你们不仅杀了瑶姬,还烧了他的老巢,他会伺机报复的。”

    姬冥修漫不经心道:“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公孙长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姬冥修淡笑一声道:“没必要,血誓已解,你我再无瓜葛,你是什么人都好,与我没关系了。”

    说罢,姬冥修转身出了巷子。

    乔薇眼看着自家相公朝这边走来,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根本无处可躲,灵机一动下,一把背过身子,像只小壁虎似的,死死地趴在了墙壁上。

    姬冥修看着趴在墙壁上的某人,欲言又止,迈步进了府。

    “没瓜葛?呵。”公孙长璃捏了捏手中的药瓶,反手扔进雪地,撑开油纸伞,自巷子里的另一头离开了原地。

    二人都走了,乔薇才将自己从墙壁上扒了下来,她离得还是有些远,二人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可她知道公孙长璃丢了个东西。

    她跑过去,将雪地里的小药瓶拾了起来,倒出里头的药丸一看,瞬间傻了眼。

    这不是巫毒的解药么?几个月前就给公孙长璃了,他一直都没吃?

    他为什么不吃?

    难道他——

    “唉。”乔薇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我已经嫁人了,如今连二胎都有了,还能跟你梅开三度不成?听话,赶紧找个心仪的姑娘,把终身大事儿给定了吧。”

    乔薇是抄的近路,比姬冥修早到方翠园,姬冥修推开房门时,乔薇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了。

    乔薇睨了他一眼,拿腔拿调地说道:“刚刚见谁去了?”

    姬冥修合上门:“你不知道?”

    乔薇眼神一闪,倒了一杯茶给他:“我怎么会知道?”

    姬冥修轻轻一笑,端起她泡的花茶喝了一口,说道:“公孙长璃让我们堤防月华老贼,说我们杀了姚珺在先,烧了千峦峰在后,月华老贼一定会来报复我们。”

    乔薇就道:“怕他报复不成?”

    姬冥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是应该说‘公孙长璃来了?那家伙又来干什么?是不是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该惊讶的在看见公孙长璃时已经惊讶过了,这会子再听这名字自然没多少感觉了,可就是这么一个细小的破绽,竟然被姬冥修给察觉了,这个男人能坐到大梁丞相的位子,还真不是拼关系拼出来的。

    乔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正想说来着!被你抢先了!”

    姬冥修看破不说破,放下杯子,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罐子,拿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忍住酸得几乎掉牙的感觉,掐着大腿,一脸享受地说道:“味道是不错,难怪你喜欢。”

    “我都说了很好吃了!”乔薇从进门就在馋这罐子话梅了,可怕被他看出来只得一直忍着,眼下见他一个大男人都说喜欢,当即没了忌惮,抱着罐子一颗一颗地啃了起来。

    姬冥修的舌尖舔了舔几乎被酸掉的牙,又看她吃得大快朵颐的样子,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忍俊不禁地笑了。

    乔薇吃得老专心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掉马甲掉得只剩一条小内裤了。

    “月华的事还要听吗?”姬冥修忍住笑意,问。

    “嗯。”乔薇闷头应下,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酸溜溜的话梅。

    姬冥修道:“月华的本事你应该见到了,就是易容术,易容术与傀儡术一样,都是圣教三大禁术之一。”

    乔薇纳闷地抬起了头来:“这个怎么也是禁术了?不就是易个容么?”

    姬冥修缓缓地说道:“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它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你可记得易千音?”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我当然记得,他们魔教也有一种易容术,靠的是邪功,这种功法能让他们轻易地伪装成任何人的样子,可反噬极大,易千音每次施展完,都需要闭关疗伤。”

    姬冥修道:“没错,圣教的易容术俨然更在南疆魔教之上,而它造成的反噬,也必然更为凶险。”

    乔薇深以为然,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白吃的午餐,你想要什么,就得用更贵重的东西去换。

    姬冥修接着道:“姚珺施展傀儡术时,她的身体脆弱得连个孩子都能把她杀死,所以,她必须要找个绝对隐蔽的藏身之地;月华老贼施展易容术,必定也有自己的弱点,只要我们找出他的弱点,就能轻而易举地对付他。”

    乔薇顿了顿:“姥姥也不知道他的弱点吗?”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没人知道,除了他自己。”

    言外之意,公孙长璃也不知了。

    乔薇微微蹙眉道:“他很难对付吗?找不出弱点就杀不死他吗?”

    姬冥修淡淡地笑了一声:“这倒不至于,他又不是传说中拥有不死之身的人,要杀,还是可以杀掉的,只是他功力之深厚,更在姚珺之上,硬拼起来有损伤,能智取是再好不过了。”

    乔薇摸了摸下巴:“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他手中有个什么盾牌,不怕姥姥的血月弓。”

    “天水盾。”姬冥修说道。

    乔薇一愣:“那就是天水盾?天水盾不是在夜罗吗?不会连天水盾也是一对吧?”

    姬冥修摇头:“天水盾只有一个,被夜罗王赠送给了国师殿,如果我猜的没错,国师殿正是月华手下的势力,这天水盾自然就到月华的手中了。”

    乔薇捶了捶桌子道:“真狡诈啊!”

    二人说着话,屋外忽然响起了毕管家的声音。

    毕管家是慕王爷的心腹,这段日子都忙着照顾染了风寒的慕王爷,没什么事轻易不到方翠园来。

    姬冥修去院子见了他:“毕管家,出了什么事?”

    毕管家忧心忡忡道:“出……出大事儿了!王爷正在疗养,我不敢惊动他,便来禀报丞相大人了,还望丞相大人随我前去看看吧!”

    姬冥修是慕王爷“儿子”的事,慕王爷没瞒着毕管家,毕管家拿姬冥修当了大少爷,遇到这种事,自然就来找姬冥修拿主意了。

    姬冥修与毕管家去了。

    乔薇与教主大人面面相看了一眼,也迈步跟了上去。

    只见王府的花厅,用绳子绑着几个面容扭曲的禁卫军,他们印堂发黑、唇色发乌,脖子上与身上有被咬伤或咬伤的痕迹。

    乔薇一看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眸光当即暗了下来。

    “在哪里弄的?”姬冥修问。

    毕管家惊吓不已地说道:“就在南藤街!丞相大人不是下令让他们在城里找一个人吗?他们就去了,哪知找到南藤街附近时,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女人,把他们全都挠伤了!”

    教主大人扫了一眼地上的禁卫军,瞠目结舌道:“一个女人,挠伤了你们七八个大男人?”

    毕管家拉过一旁幸存的侍卫道:“你来说!”

    那侍卫拱了拱手,后怕不已地说道:“回丞相大人与祭师大人的话,那个女人的武功十分高强,我们根本不是她对手!”

    “武艺高强?”乔薇是见过毒体的,那些村民与武艺可丝毫搭不上关系,只不过,中毒后的村民力气会变大,又身带剧毒,所以哪怕不懂武功也十分难以应付,“你确定她会武功吗?”

    侍卫道:“确定,她还会使剑法。”

    会剑法的毒体?

    乔薇与姬冥修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涌上了一个猜测——二师姐(妹)。

    早在云中城碰见几个被挠伤的百姓时,苍鸠便说有个出逃的毒体,一直没能抓住。

    会不会那个毒体就是沐小将军的妹妹呢?

    “你觉得是她吗?”乔薇问姬冥修。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素心宗的弟子确实都十分擅长用剑,她武艺又是所有女弟子中最高的,如果禁卫军碰到的人是她,那么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乔薇喃喃道:“她怎么会逃到夜凉城来?”

    姬冥修道:“这个就得当面问她了……还不知是不是她呢。”

    乔薇道:“希望是吧。”沐小将军家破人亡,只剩这么一个妹妹,为找她,不远万里来到夜罗,把自己伤成了这样,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若是能找到他妹妹,也算是为他了却了一桩心愿。

    姬冥修即刻吩咐燕飞绝去找。

    燕飞绝不乐意:“干嘛是我?我被挠伤过的!让海十三去!”

    姬冥修笑道:“海十三没童子尿。”

    燕飞绝的脸当场就黑了!

    燕飞绝最终当然是去了,可他也拽上了海十三,海十三可没童子之身了,但又不愿用燕飞绝的童子尿,临走前,哄着景云尿了一壶。

【23】重创月华

    海十三揣着景云的童子尿上街了。

    景云毕竟是孩子,尿不多,一水囊也就装了一半,而那个女人据推测已进入夜凉城有几日了,还不知伤到了别人没有,若是有,这半水囊的童子尿可能不大管够。

    海十三揣得紧紧的,原本就不够,若是洒了,那就太肉痛了。

    燕飞绝瞅着海十三像揣个宝贝疙瘩似的揣着一“尿壶”,那感觉真是有点儿一言难尽。

    燕飞绝蹙眉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知道的说是尿壶,不知道的,还当你揣的个什么宝贝疙瘩!”

    海十三拿眼瞪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也你也……”

    “也怎么样?”燕飞绝吊儿郎当地问。

    海十三咬牙:“改天非得给你灌一壶春药,把你摁进青楼,看你还嘚瑟!”

    说起青楼这件事,江湖上哪个男人没逛过?就是姬无双这种自持清高的男人,也没把第一次留着给山谷里的那个傻香儿,他们终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不知哪天就去了,成亲什么的倒是当真没想过,可不成亲不代表要禁着自己,海十三看着十分正经,在这方面却从未亏待过自己。

    反倒是燕飞绝这个成天没正行的家伙,从不在外找姑娘。

    要不是燕飞绝差点娶了薛蓉蓉,他们大概都要以为燕飞绝是个太监了。

    自打知道自己的童子尿有对付毒体的功效后,燕大侠走路都带风,大摇大摆的,跟谁家二大爷似的。

    海十三可真想拿脚踹他!

    禁卫军是在南藤街附近出的事,二人自然也往南藤街的方向去了,这一带人多马多,鱼目混珠,适合隐匿身份,也适合抓取“残害”的对象。

    燕飞绝纳闷道:“你说他们干嘛一到晚上就那样?他们是要吃人吗?”

    海十三冷声道:“你不是发作过吗,你告诉我?”

    燕飞绝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他回忆了一番自己当晚发作的情景,老实说半点印象都没有,由此推测,发作时人是没有理智的,待会儿若是碰上那个女人,讲道理估计行不通,还是得动武。

    他点了点身上的暗器,为防止不必要的误伤,他已将暗器上的毒药换成了麻药,希望别辜负他这番苦心才好。

    这个时辰,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只偶尔三两个醉汉打二人身旁路过。

    二人将这条街走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燕飞绝问道:“会不会已经不在这儿了?”

    海十三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了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他一把拉住燕飞绝,使了个噤声的眼色。

    燕飞绝一凝神,也听到了那股动静,他朝海十三压了压手,示意他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摸了两枚暗器,悄然朝着街角靠近。

    当他终于来到街角时,踩到了一根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枯枝,啪的一声轻响,他知道坏事儿了。

    果不其然,另一条街道上响起了飞速离去的脚步声。

    燕飞绝转了个弯,就见方才发出动静的地方躺着一个脖子冒着鲜血的男人,燕飞绝自背上解下绳索,扔给海十三道:“你把他绑了,我去追人!”

    海十三接过了绳子,去绑这个被咬伤的男人,哪知他还没碰到对方,对方就像是忽然诈尸了似的,一把坐起身来,死死地掐住了海十三的脖子!

    这人的力气显然在中毒后爆发了不少,海十三被掐得喘不过气,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艰难地拔掉水囊的木塞,一泡童子尿浇在了对方的头顶。

    被浇过的地方瞬间冒起了白烟,那人惨叫着放开了海十三,惊恐害怕地爬起身来,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跑去。

    海十三施展轻功,跃上他头顶,又是一泡童子尿浇了下去。

    景云的童子尿,似乎比燕飞绝的效果更好一些,这人被浇到第一次时就已是强弩之末,再浇第二次,直接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海十三看看手中的童子尿,又看看到底不醒的男人:“还真管用啊……”

    这边,海十三将中了毒的男人绑了起来,另一边,燕飞绝也追上了那个落跑的女人。

    二人狠狠地打了一架,女人手持宝剑,使的全是素心宗的剑法,至此,燕飞绝对她的身份算是确认一半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燕飞绝下不去狠手了,对方却浑然没这方面的顾忌,每一次出手,都是杀招。

    燕飞绝被逼得节节后退,又不能真的在对方面前解下裤腰带,毕竟这人极有可是沐小将军的妹妹,他怎么能干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燕飞绝一不留神,让对方逃跑了。

    燕飞绝奋力去追,可对方轻功本就不弱,中了此毒后更是厉害了三分,燕飞绝没能追上,只从对方身上抓下了一块玉佩。

    那人逃远了,想再追上去不可能,只能等明晚继续换个地方碰运气。

    燕飞绝与海十三带着“战利品”回了王府,海十三将抓到的男人与那群受伤的禁卫军关在一起,鬼王能吸收他们体内的毒气,但鬼王并不是十分乐意。

    到鬼王这个级别,毒丹以下的东西都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了,吸这群人体内的毒气,就像是吃惯了满汉全席的人突然要去啃烂菜叶子一样,鬼王啃得下去才怪了?

    救燕飞绝是因为燕飞绝被他打标记了,是他的人形小宠物,这群阿猫阿狗他为毛要救啊?

    鬼王殿下表示坚决不救!

    乔薇于是只能又去炸糖豆哄他。

    燕飞绝则是拿着从女子身上抓下来的玉佩去了沐小将军的屋子,如果对方真的是沐小将军妹妹,那么沐小将军应当认得她身上的玉佩。

    就在几人各自忙碌时,没人注意到关押伤患的屋子里,刚刚被抓回来的那个男人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犀利而又冷冽的眼睛。

    他的眸中,哪里还有半点不清明?

    他冲开了被点住的穴道,轻轻一用力,震断了身上的绳索:“呵,雕虫小技,也妄图困住本尊主么?”

    他冷笑着,撕下了脖子上的那块假皮,假皮下缠了金丝软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咬破的。

    杀他的人,烧他的殿?很好,很好。

    他会让这群人,付出代价!

    当男子走出外院的小柴房时,已经换上了一副新的脸孔,戴上了一张半脸玉质面具。

    “丞相大人!”一个巡逻的侍卫见到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侍卫继续巡逻去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内宅,一路上无数人向他行礼,他全都一一颔首应下,约莫大半刻中,他来到了方翠园的外头。

    守门的婆子看到门外的他,眼皮子当即突突跳了一下,丞相什么时候出去了?她、她、她守门的她怎么不知道?她方才不会是干什么去了吧?

    玩忽职守是大罪,婆子不敢声张,低下头,让“丞相大人”进了。

    男子进去方翠园后,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缓缓地摘掉了面具,又像变戏法似的换了一身墨色的锦衣。

    这个时辰,大多数人已经歇下了,姬冥修去密室闭关,冲击九阳掌的第八重屏障,云珠默默地守在一旁为他护法,乔薇在厨房给鬼王炸糖豆,鬼王抱着一个大海碗,嘎嘣嘎嘣地吃着,他牙口好,满院子都能听到他嘎嘣脆的声音。

    男子感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步子顿了两秒,但很快,冷笑一声,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神色。

    他走上回廊,轻轻地叩响了一扇房门。

    门内的人白日睡多了,夜里有些辗转难眠,听到叩门声,当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谁呀?”

    “是我。”男子道。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夜罗王后的身子僵住了,她回过神后,连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丫子,健步如飞地给对方开了门。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得恨不得刻入她骨血的脸,她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你都去哪儿了呀?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了你好久……”

    男子余光一扫,听了听附近的动静,不着痕迹地将夜罗王后拉进屋,合上门,插上门闩,温柔地说:“我这不是来了吗?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夜罗王后这才觉得脚底凉凉的,忙去穿了鞋子,披了外衣,又飞速地进耳房洗了把脸,白白净净地坐回了男子的身边。

    她扬起一张清纯可人的脸,笑容干净而明媚,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你到底去哪儿了?大家都在找你。”

    男子抬起修长如玉的指尖,摸了摸她的脸:“瑶姬……”

    “嗯?”夜罗王后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眸子,“你说什么呀?”

    男子放下手来,温柔地说道:“没什么,我看你好像瘦了,这几个月,你过得不好么?”

    夜罗王后托腮道:“我没不好啊,不过他们说我生了一场重病,昏睡了好久,可能是因为这个,我才瘦的吧。”

    男子定定地看着她:“你从来就没有胖过。”

    夜罗王后不解地对上他深邃的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他是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

    男子收回了目光。

    夜罗王后问道:“胤儿,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几个月究竟是去哪里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三个小家伙呢?”

    男子笑道:“你问题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都行!”夜罗王后说。

    男子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我是奉了父皇之命,前来夜罗秘密查探消息的,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对姬冥修也不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夜罗王后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就是我不能告诉冥修你来过了嘛!”

    男子唇角一勾:“没错。”

    夜罗王后又道:“可是你不能暴露身份,又为什么来找我了呢?”

    快说你想我、你想我、你想我……

    男子道:“我听说冥修他拿到九阳掌的秘笈了,这几日就要开始练功了吧?”

    夜罗王后失望地耷拉下脑袋:“好像是啊。”

    男子一眼看穿了夜罗王后的心思,笑了笑,说道:“我一直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来见你,现在总算找到了。”

    所以冥修只是借口,看她才是真的?!

    夜罗王后暗淡的眼底瞬间光彩重聚。

    男子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嘲讽。

    夜罗王后又道:“对了,三个小家伙呢?我可想她们了,她们也跟你一起来了吗?”

    “她们……”男子眼神闪了闪,“没有。”

    男子自怀中拿出一根玉簪:“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按自己的喜好买了。”

    月华尊主拿得出手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只不过夜罗王后的身边从不缺好东西,可既然是儿子送的,那么就算是一根木头,她也会十分喜欢的。

    “真好看。”夜罗王后接过簪子,小心翼翼地抚摸了起来。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这个蠢女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多了,早知如此,这支价值连城的簪子他就不送了。

    被烧毁了一座千峦殿后,月华尊主不会承认,富甲一方的自己其实已经快成半个穷光蛋了。

    月华尊主肉痛地看了一眼本想送给瑶姬,却迟迟没机会送出去的簪子,又自怀中拿出了另一样东西,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

    夜罗王后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盒茶叶,气味……与龙井十分相似。

    男子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茶叶,是我从圣教偷来的,能助人提升功力。”

    “能提升很多吗?”夜罗王后问。

    男子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当然,就这么一盒,我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夜罗王后站起身道:“对了,你姥姥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她?”

    男子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用,我的身份实在是不便暴露,等我完成任务了,再去与她老人家相认吧。”

    夜罗王后想了想:“那好吧。”

    男子道:“你记得让冥修喝下,为了弄到这盒茶叶,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别让我一番苦心白费了。”

    夜罗王后抱紧了手中的盒子:“这么好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那怎么行?”男子不假思索地说,说完,见夜罗王后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恐对方心生怀疑,又赶忙解释道,“我虽然也很想要,可是……冥修比我更需要它。”

    夜罗王后心疼儿子道:“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男子笑道:“你别说是我给你的,我与他误会这么深,你说了,他兴许就不喝了,但它真的能够提升他的功力,我不希望他意气用事错过了这么好的东西。”

    夜罗王后心疼地看着他:“你真好。”

    男子温声道:“自家亲戚,应该的,对了,这种茶,配莲子吃,功效能翻倍,时间仓促,我没来得及备莲子,娘给他配上吧。”

    一句“娘”,把夜罗王后的心都给喊化了。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恨不得他今晚就住下,再也不要走了。

    男子说道:“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你……你这么快就要走啊?你……你……你好歹吃点东西啊!我去给你拿点点心!”夜罗王后说着,打了帘子进里屋,端着一盘精致的点心与一壶新泡好的茶走了出来,对他道,“你吃点宵夜吧。”

    男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夜罗王后一眼,对方眼底满是卑微的请求,他顿了顿后,轻轻地拿起了一块点心。

    夜罗王后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把杯子递到他手边:“你别光顾着吃,当心噎着,喝点茶。”

    他并不认为这个女人会害他,没什么犹豫地喝了,可喝下后没多久,丹田内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捂住肚子,冷汗直冒地看向了夜罗王后:“你给我喝了什么?”

    夜罗王后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愣了愣,无辜地说道:“没什么,就你刚刚给我的茶叶啊……”

    “什么?!”男子的脸色瞬间变白了。

    夜罗王后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委屈地说道:“你别生气嘛,我知道你是为了冥修好,可是你是我儿子啊,我当然希望好东西能先给你了……冥修他又不缺这个,我娘给他找了好多好东西,可是都没人给你找,我再不疼你,谁去疼你?”

    就快要被“疼”去阎王殿的月华尊主,气得心口都痛了!

    想到了什么,男子拿起桌上被自己啃了一半的点心,恶寒地问:“这是什么?”

    夜罗王后哦了一声道:“莲子酥啊!你不是说和莲子一起吃,功效会翻倍吗?”

    被“翻倍”的月华尊主,丹田绞痛得就要直不起身子了。

    这哪里是什么提升功力的药?根本就是化功散,毁丹田的!

    夜罗王后怔怔地看着他:“哎,胤儿,你怎么了呀?你的脸色好像不对劲啊?”

    何止是不对劲?简直就是要死了好么?!

    月华尊主杀了这个蠢女人的心都有了,有这么坑“儿子”的吗?有吗?有吗?!

    月华尊主抬起手掌,就要一巴掌拍下去,可他刚一运功,丹田内便传来更剧烈的绞痛。

    这便是这种药物的厉害之处了,它比起化功蛊凶险了十倍百倍不止,化功蛊只是让人无法动用内力,这种化功散却是即便不催动内力,也会以极快的速度散掉一身功力。

    若是催动,则会加剧。

    男子终于明白为何姚珺非得杀了这一家子了,这一家子就没一个是不招人厌的!

    好想拍死这个女人!拍死!拍死!拍死!

    男子竭力忍下心中的杀意,捂住肚子,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逃出了方翠园。

    夜罗王后当然不知道“胤王”是被自己毒害了,还当胤王是气自己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难得与儿子重逢,却落得这样的收场。

    夜罗王后拿起那一盒茶叶:“都怪你!不是你,他也不会生我的气!”

    说罢,一咬牙,气呼呼地将茶叶丢进茅坑了。

    月华尊主还不知那剩下来的一半茶叶已经惨淡退场了,若是知道,怕是当场就活活气死了。

    月华尊主出师不捷,拖着几乎报废的身子,凄凄惨惨地爬上了马车。

    这一次受创,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养不回来了。

    而方翠园的另一头,乔峥等人对此事一无所知,沐小将军看到了燕飞绝带回来的玉佩,摩挲着玉佩上熟悉的图案,他的喉头都胀痛了:“真的是从她身上抓下来的吗?”

    燕飞绝道:“我亲自抓的!哎,是你妹妹吗?”

    沐小将军握紧了玉佩道:“她生下来,就有一块沐家的玉佩,可是她六岁那年不小心打破了,我又送了她一块新的,就是这一块。”

    燕飞绝摸了摸下巴:“这么说,确实是你妹妹了。”

    沐小将军掀开被子就要下地:“我去找她。”

    乔峥一把按住了他:“你这副样子,连大门都走不出去!”

    燕飞绝劝道:“你别去了,都这么晚了,谁知道她逃到哪里去了?把她逼急了,她找个隐蔽的地方再也不出来,那就更难办了。”

    海十三赞同地说道:“是啊,这次她不知道我们是冲着她来的,只以为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等逃过这一晚,她应当就会放松警惕,我们明日想个别的由头,不动声色地找她。”

    翌日,海十三想了一出小卓玛宠物失踪的办法,在城里大肆张贴告示,悬赏寻找小白,禁卫军也拿着小白的画像,大街小巷地查问。

    因到了夜里,燕飞绝与海十三也拿着小白的画像挨家挨户地询问。

    当问到北街的一间胭脂铺子时,燕飞绝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远处一道熟悉而又微微有些陌生的气息。

    他拿出早已备好的镜子,悄悄地往后照了照,果真是昨夜遇到的女人,女人似乎也看见了他们,可没多少恐慌,只是拉下斗笠的帽檐,遮住自己的脸,转身往另一条巷子里去了。

    燕飞绝给海十三使了个眼色,海十三会意,对一旁的禁卫军道:“你们在这边接着找,我去那边瞧瞧!”

    说罢,脚步一转,打另一条巷子穿过去,守住了对方可能会经过的路口。

    燕飞绝今日也学乖了,出门前便找景云要了一泡童子尿,这会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拔掉瓶塞,大步流星地朝对方走了过去。

    燕飞绝与海十三一前一后堵死了,原本以为一定能抓住对方,可做梦都没料到的是,他一壶童子尿下去,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看着那道凌空飞过的灰白色身影,燕飞绝简直都要炸毛了:“苍鸠?!”

    苍鸠冷冷地看了燕飞绝一眼,留下三名长刀死士与之周旋,自己则抓着被童子尿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二师姐,施展轻功离开了原地。

    苍陌峰已毁,千峦殿已烧,苍鸠与月华尊主都是无家可归之人,只得回了圣教。

    圣教本也有他们的住处,只是哪儿像外头那般自在?

    月华尊主自受伤归来后,一直闭门不出,听说苍鸠求见,本不想见,可看在瑶姬的面子上,还是让他进来了。

    月华尊主住的屋子,比女人的更讲究精致,从地毯到窗帘,再到屋内的陈设,无一不别具匠心。

    苍鸠看着比王后寝宫还要漂亮三分的地毯,忽然有些下不去脚。

    屏风后,月华尊主幽幽地开口了:“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苍鸠那布满了积雪与泥垢的鞋子,踩在了柔软而干净的地毯上。

    他来到屏风前,这还是他头一次被拦在屏风外,他虽心下疑惑,却没敢多问什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启禀月华尊主,我抓到了一个人。”

    “什么人?”月华尊主淡淡地问。

    苍鸠道:“请月华尊主允许我将她带进来。”

    “嗯。”月华尊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苍鸠走出门外,将满身童子尿的二师姐抓了进来。

    屏风后,传来月华尊主嫌弃的一声闷哼。

    苍鸠行了一礼道:“唐突尊主了,这人是毒体,用了些童子尿才堪堪控制住。”

    月华尊主隔着屏风的缝隙,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眼,惊讶道:“纯阴之体?”

    似是为了验证什么,他射出了一道红丝线,扣住对方的腰腹,探了探对方的丹田,半晌后,他撤回丝线,喃喃道:“竟然已经结出毒丹了,不过本尊主对炼制鬼王没兴趣,这人送给本尊主没用。”

    苍鸠说道:“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毒体,她是沐小将军的妹妹,尊主有所不知,沐小将军对小卓玛情深义重,不仅将传家宝焚天赠予了小卓玛,还几次三番有恩于小卓玛,这次若不是他替小卓玛挡下一箭,又拼死护着小卓玛掉下悬崖,小卓玛极有可能已经一尸两命了。沐小将军是小卓玛与姬家的恩人,而他一直在寻找他妹妹的下落,若是让小卓玛与姬家人知道沐小将军的妹妹就在尊主的手中,想必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赎回去的吧。”

    月华尊主冷笑:“你怎么不说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人给抢回去呢?”

    苍鸠不动声色地看了屏风一眼:“月华尊主……怕他们来抢么?”

    “本座当然不怕了。”月华尊主讥讽一笑,“你打的什么主意,本尊主心中有数,本尊主不杀你,是因为本尊主与你一样,也想亲手给瑶姬报仇。”

    苍鸠欠了欠身:“尊主英明。”

    月华尊主冷笑一声道:“这个人,本尊主留下了,你去一趟慕王府,告诉云珠与姬家人,沐小将军的妹妹在本尊主手里,他们可以派人来抢,但我一定不会留活口给他们。当然了,他们也可以选择把人赎回去,若是想把人平平安安地赎回去呢,就让云珠在七日后的苍陌峰与本尊主一决高下。”

    苍鸠怀疑道:“云珠……会来么?”

    月华尊主漫不经心地用帕子擦了擦唇角:“你就告诉她,不论输赢,我都把人还回去。”

    这个女人的命,原本就无关紧要,他要的是云珠的!

    本想先毁了姬冥修,逼云珠走火入魔,可照目前看来,这一招行不通,那就直接杀了云珠吧!

    苍鸠对月华尊主的实力深信不疑:“为何要等七日?现在杀了云珠不是更好么?”

    月华尊主道:“本尊主受了点伤。”

    苍鸠眉心一蹙:“尊主你……”

    “意外罢了,你不必问了,赶紧去办正事。”月华尊主说着,淡淡地展开右臂,拢了拢宽袖。

    屏风不大,他这么一展,右手便自屏风的一侧冒了出来。

    苍鸠看着那只长满皱纹的手,惊得瞳仁都缩了缩,他迅速低下头:“……是!”

    苍鸠很快便将消息带去了慕王府。

    燕飞绝是亲眼看着他把人抓走的,自然对人在他与月华老贼的手中深信不疑。

    他没料到月华老贼的报复来的这么快,竟然一下就掐准了沐小将军的死穴。

    若是他能再快一步,都不至于让苍鸠捷足先登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在月华老贼吃过一次人质的亏后,他们若敢去抢人,他一定先把二师姐给杀了。

    燕飞绝清了清嗓子,看向云珠,弱弱地问道:“云夫人,您与月华老贼打起来,胜算有多大?”

    海十三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月华若是不足为惧,公孙长璃又何至于专程过来提醒?何况月华老贼说了,不论输赢,都把人给放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杀掉云珠。

    “要不……我们去偷吧?”燕飞绝提议道。

    海十三点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

    乔薇看了二人一眼:“你们当是在千峦峰呢,圣教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云珠道:“我去。”

    乔薇、燕飞绝与海十三齐刷刷地朝她看了过来。

    乔薇愣愣道:“姥姥?”

    云珠说道:“我去把她赎回来。”

【24】最强大的鬼王

    对于云珠去赎二师姐的事,乔薇是一百个不赞成,云珠与二师姐并无半点关系,之所以决定去,全都为了替她还人情,可如果这份人情有可能会搭上云珠的命,乔薇宁可辜负沐小将军了。

    乔薇的准则一贯如此,去了可能会搭上两个,不去一定能保全一个,从生存的概率来说,她当然会地选择后者。

    燕飞绝与海十三也不大希望为了一个二师姐,搭上少主的姥姥,虽说沐小将军救了乔薇的命,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把姥姥的命还出去。

    “我不同意。”燕飞绝坚决摇头。

    海十三难得地站在了燕飞绝的阵营:“月华老贼诡计多端,谁知道这是不是他埋下的陷阱?还是等少主出关了再说吧。”

    云珠说道:“九阳掌最后两重,每一重都如同登顶,不是那么好练成的,你们不用等他,也别去打搅他。他越是练到后面,药物越是无法控制体内的掌毒,为今之计,只有他一举突破到最后,否则神仙都救不了。”

    “是说……练这个什么掌会催发掌毒的意思吗?”燕飞绝摸着鼻子问,从前没听说呀!

    云珠说道:“这叫破后而立,当他突破第八重时,体内的掌毒将再也压制不住。”

    “他要是练不会第九重呢?”燕飞绝巴巴儿地问,被海十三狠狠地地拍了一巴掌!

    云珠静默了两秒:“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燕飞绝瘫在了椅子上:“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让他练呢!用药物压制,还能压制个几年,现在可好了!”

    乔薇道:“燕叔叔,药物其实也没多大用了。”这段日子,他虽嘴上不说,可她每日检查他的药瓶,都能发现他的用量比从前增加了。

    燕飞绝哑然了半晌:“那……那还真的只能练了啊。”

    乔薇点点头:“让他好好练吧,我们就不要拿这些事去打搅他了。”

    “可是……”燕飞绝朝云珠的方向努了努嘴儿。

    不待乔薇开口,云珠坚决地说道:“这不是那个沐家的事,是我与月华之间的恩怨,有没有那个姑娘我与月华都注定了要较量一场。”

    这倒是大实话,月华老贼也不知与姚珺是个什么关系,拿姚珺当宝贝疙瘩似的护着,结果云珠把姚珺给杀了,月华不杀回来都说不过去。

    就算没了二师姐,月华也迟早要找上云珠,这次好歹是明面上了,下次,许就变成暗地里的了。

    与其如此,确实不如与他正面刚一刚。

    夜里,傅雪烟也得知了此事,喂完小慕颜后去了乔薇的房中:“真的没关系吗?”

    乔薇想了想,说道:“姥姥说她有把握救回二师姐。”

    傅雪烟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乔薇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想抽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三殿下还在圣教,昭明公主的遗体也还没有找到,他们想灭了我们的心思却只多不少,我们与圣教,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和你们一起去。”傅雪烟说道。

    乔薇忙道:“别,我们都走了,方翠园可空了,你还是留下来,以防有人趁虚而入。”

    傅雪烟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不再与乔薇争辩,把乔薇留给她防身的焚天还给了乔薇:“至少把这个带上。”

    乔薇没有拒绝。

    七日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到了与月华尊主约战的日子,这一日竟是出奇的暖阳高照,夺目的日辉洒在了莹白的积雪上,像是落了一地金光。

    月华老贼与云珠约战的地点就在姚珺的老巢苍陌峰,乔薇明白这老贼在想什么,既然云珠用姚珺的鲜血祭奠了昭明,那么他就用云珠的鲜血来祭奠姚珺。

    苍陌峰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山门处的已不剩几个,苍鸠在这群弟子中显得格外突兀。

    不突兀也不行啊,谁让他是第一个把主子熬死了,自己却没死的下属呢?

    苍陌峰的山门外是一块宽敞的平地,月华尊主与手下的几名弟子早早地到了。

    月华尊主坐在一张红木镂空且铺了柔软兽皮的大长椅上,他头顶立着一个宝蓝色华盖,遮没遮住太阳乔薇不知,可架子摆得够足的,他穿着一身月牙白长袍,他身材极好,宽肩窄腰,手臂修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如玉精致的手轻轻地抵着太阳穴,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又自带几分云卷云舒的惬意。

    在他面前,摆着一张红木小茶几,茶几上又放着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点心倒是不足为奇,奇的是装点心的盘子,每一个都像是仙宫才有的玉器。

    乔薇可没见过哪个男人把生活过得如此精致的,姬冥修已算十分讲究了,可眼前这个男人,连每一颗扣子、每一个盘子、甚至身边每一名看似不起眼的弟子,都完美漂亮得不像话。

    此番应战,不仅乔薇跟来了,鬼王与海十三燕飞绝也来了。

    燕飞绝好奇心重,隔着十万八千里就仿佛闻到了一股狐狸的骚气,再一看这男人的架势,我滴个乖乖,太骚包了!

    “这就是月华尊主?”燕飞绝问乔薇。

    乔薇嗯了一声:“就是他。”

    燕飞绝将月华尊主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多大了呀?”

    乔薇淡淡地笑道:“他管姥姥叫云姐姐,你说他多大?”

    “呕——”燕飞绝扶住一旁的海十三,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月华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含笑的目光扫过云珠一行人的脸,和颜悦色地说道:“带了不少助威的嘛,怎么,怕输不起啊?”

    云珠没与他争执,而是说道:“我如约来了,人呢?”

    月华慢悠悠地道:“云姐姐着什么急?该让你见到的,总会让你见到的,只是我有一点不明,这个沐家小姐莫非当真与云姐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乃至于云姐姐都敢冒死前来将她赎回去了?”

    云珠冷漠地说道:“什么关系你没查吗?不用废话了,把人交出来,我要见到人了,才能与你打。”

    月华拍了拍掌。

    两名弟子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走了出来。

    乔薇是认得二师姐的,一眼便看出是对方了,只不过,这老贼的易容术如此厉害,别又是他使了什么邪功,弄的一个西贝货。

    “姥姥?”乔薇看向云珠。

    云珠轻轻地打出一道掌风,须臾后,神色平静地说道:“纯阴之体,已结毒丹。”

    乔薇一愣,这么说,是二师姐了?

    西贝货好找,可纯阴之体实在太少,若月华手中早有纯阴之体,也不至于上神将府去抢了。

    云珠看向月华道:“这一场你要怎么打?”

    月华尊主道:“怎么打都行。”

    云珠问道:“是不是只要我赢了,我们就能离开?”

    月华尊主不屑一笑:“前提是你能赢。我方才仔细地想了想,以你我的功夫,怕是打个三天三夜也难以分出胜负,不如玩个简单的。”

    乔薇鄙视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口口声声说怎么打都行,到头来,又要自己定规矩,他怎么不索性比脸皮算了?论脸皮,谁又赢得过他呢?

    “你想怎么玩?”云珠问。

    月华尊主笑道:“我们各自使出三招,若是对方能接住,便算是赢了,若是接不住,便算是输了。”

    云珠顿了顿:“若是你的三招我接住了,我的三招你也接住了呢?”

    月华尊主笑意深深道:“平局自然算我赢了。”

    乔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了,这臭不要脸的!还是个男人么?一般人碰到这情况,不都会说“平局也算你赢”?

    云珠淡淡地应下:“好,如果平局,就算你赢。”

    这可对姥姥大大的不利了,月华老贼手中有天水盾,抵挡三招不成问题,不出意外,还真有可能打成平局,那么月华老贼就赢了。

    燕飞绝跳出来道:“这不公平啊!凭什么打成平局了还算你赢?有本事你就再加一局!”

    月华尊主耍赖地说道:“本尊主就是不加。”

    这人,摆明是仗着有二师姐在手,想狠狠地痛宰他们一顿,又或者,他根本是想激怒他们,一旦他们先动手,他就有借口对他们大开杀戒了。

    云珠拍拍乔薇的肩膀:“我心中有数,你先去那边等我。”

    乔薇冷冷地瞪了月华一眼,转身走回自己的阵营了。

    “谁先开始?”云珠问。

    月华尊主道:“抽签吧,云姐姐意下如何?”

    “好。”

    云珠爽快地应下。

    抽签的结果没有丝毫意外,月华先。

    他先拿出了自己的长剑,运足内力,狠狠地斩出了一道凌厉的剑气。

    这个级别的高手,已经不需要脸贴脸地过招了,拼的就是内功与心法,他修习的心法好巧不巧,正与云珠的相克,这也是为何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杀死云珠。

    云珠以弓为盾,硬生生地扛下了他的第一道剑气。

    月华尊主的眸光凛了凛,俨然没料到云珠能够扛下来,他又迅速地斩出了第二剑,这一剑用足了七成功力,云珠依旧是扛下了。

    月华尊主的脸色不大好看了,七成功力是一个高手能够安全发挥的临界值,再往上,就该遭到反噬,但这不应该啊……云珠怎么可能在不出手的情况下,以血肉之躯扛住他这么厉害的内力?

    “还剩最后一剑,你要换个兵器么?”云珠淡淡地问。

    “不必了,云姐姐且看招吧!”月华尊主冷冷地说完,双手握紧长剑,运了八成内力。

    地面上的飞雪都被卷了起来,如风暴降临了一般。

    这一剑落下,云珠足足后退了十几步,可她并没有倒下,她稳稳地站住了。

    月华尊主彻底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

    他都使出这么高的功力了,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还能抵挡得住?

    云珠淡淡地看向他:“现在,轮到我了?”

    月华眯了眯眼,就算是平局,也是自己赢,他与云珠交过手,她的血月弓,奈何不了他的天水盾!

    月华尊主拿起了天水盾,恣意一笑:“请吧,云姐姐。”

    云珠拉开了弓弦,可令人意外的是,这一回的弓弦上竟然放着一支箭,这支箭似乎有些古怪,可具体哪里古怪,不等月华看个明白,云珠已经将它射出去了。

    月华赶忙抡起盾牌一挡。

    铿的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撞在了盾牌上。

    紧接着下一秒,咔擦两声,盾牌开裂了。

    月华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盾牌,就见盾牌上明晃晃地插进了一把冷气森森的匕首。

    这匕首是……

    匕首的尾端有一根长长的丝线,云珠轻轻一拽,将匕首拽了回来。

    乔薇笑眯眯地拍了拍手道:“沐家传家宝,焚天,可听说过啊,月华尊主?”

    月华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了:“居然是焚天……”

    天水盾是世上最坚固的盾,而焚天刃是世上最锋利的刃,没人拿二者比过,可月华自持清高,怎肯承认别人的东西比自己的好?他就算知道对方手中有焚天刃,也不觉得能够洞穿自己的天水盾。

    “你耍诈!”月华厉喝。

    乔薇无辜地说道:“这叫什么耍诈?你都能用两种兵器,我姥姥不可以?”

    “第二招了。”云珠再次拉开了弓弦,弦上依旧是那支“焚天箭”。

    血月弓之所以无箭,就是因为没有任何箭矢能够扛住它的力量,除非,云珠根本就不用它的力量,只拿它当了一把寻常的弓。

    如此,天水盾可就没什么用了。

    月华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改用长剑格挡焚天,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这一次的焚天根本就没有射出去,只是一个虚招,失去了天水盾的月华,哪里抵挡得住血月弓的力量?当即被射得飞了出去,重重地倒在雪地中,胸口一痛,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擦了唇角血迹,恶狠狠地瞪向云珠:“你——耍——诈!”

    乔薇好笑,兵不厌诈,没听过吗?

    云珠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弓弦:“最后一箭。”

    月华被夜罗王后坑了一次后,内伤本就没有彻底痊愈,方才使八成功力,遭了些许反噬,眼下又雪上加霜地中了一招,绝不可能再扛下云珠的另一招。

    “我认输!”

    月华当机立断地说道。

    众人一口气堵在了喉咙!

    都等着这家伙去死了,这家伙居然求饶了,圣教尊主,你的脸呢?!

    月华捂住胸口,缓缓地站起身道:“我认输,今天到此为止,你们把人带走吧。”

    云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给燕飞绝打了个手势。

    燕飞绝施展轻功掠过去,自弟子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二师姐,又足尖一点,飞快地掠了回来。

    乔薇摸了摸二师姐的脉,确定人是活着的,只是被下了分量不轻的蒙汗药,下了药也好,否则大白天的她突然发作一下,会让人吃不消的。

    燕飞绝将人交给了鬼王,虽是下了蒙汗药,可万一她醒了呢?万一她咬人呢?

    纯阴之体的毒丹对鬼王有致命的吸引力,鬼王在闻到她气味的一霎,便开始两眼放绿光。

    他刚将手伸向她的丹田,云珠淡淡地开了口:“别动她的毒丹,她会死的。”

    鬼王委屈了。

    “给我吧。”乔薇将人接了过来,以她的力气,背个大活人与背个包袱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她到底是个女人,燕飞绝与海十三哪里好意思?

    “我来吧。”海十三将人接了过来,用绳子绑在了背上。

    一行人准备妥当,就要离开。

    月华看了一眼始终对着自己的血月弓,笑了一声,说道:“云姐姐我已经认输了,你总不会现在还要杀了我吧?”

    云珠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放下了血月弓。

    可下一秒,她突然调转方向,射向了东面暗涌流动的林子。

    林子里瞬间传出一片哀嚎。

    燕飞绝眉心一跳:“有埋伏!”

    自然是有埋伏的,月华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一个小小的赌约而去与云珠公平决斗呢?云珠若是死了,皆大欢喜,若是没死,他便来生擒,总之,今日就是云珠的死期!

    燕飞绝唰唰唰地射出了手中的暗器:“果然是个王八蛋啊!”

    四面八方,数百名弟子与死士蜂拥而至,与几人缠斗在了一起。

    有鬼王在,这些虾兵蟹将倒是不足为据。

    云珠与月华也再一次地交手了,云珠拉开了血月弓,不遗余力地射向了月华。

    说时迟那时快,天际一道黑影,如猎鹰一般飞来,快到不可思议,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将月华自云珠的弓下救走了。

    其余的弟子与死士都被鬼王的内力镇得死死的,唯独此人还能来去自如。

    来人救走月华后,朝着云珠飞速地打来一掌。

    鬼王飞身而起,凌空与她对了个掌。

    余波的冲击,将周围的弟子们震得鲜血狂吐。

    乔薇几人也没好到哪儿去,那人身上散发而出的凌厉气场,像是要把他们全都绞杀了一样。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鬼王跑去击杀她,二人交起手后,对方扩散的气场才总算集中压在了鬼王的身上。

    乔薇来到云珠的身侧:“姥姥,你没事吧?”

    云珠的嘴角溢出了一道血丝,她随手擦去:“一点内伤,不碍事。”

    月华的内力那么强,说没受伤是假的,只是不能让月华看出来,否则没了忌惮,月华就越发敢对他们痛下杀手了。

    乔薇拿出一瓶伤药,喂云珠服下,又看向在半空打得难分胜负的鬼王与另一个……鬼王?

    她的眸子瞬间瞪大了:“姥姥,那也是个鬼王吗?”

    云珠摇头:“鬼姬。”

    “鬼姬又是什么?”乔薇问。

    云珠凝眸道:“女鬼王。”

    乔薇又是一愣:“女的呀!”

    鬼王本就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据说几百年都不见一个,眼下却出了一个又一个,如今,还来了一个女的。

    不是乔薇瞧不起女人,她自己也是女人呢,只是早先听人提过炼制鬼王的方法十分险恶,女人的身体不比男人,实在是难以扛过那么强烈的毒性。

    “女鬼王确实十分少见。”云珠望向一袭暗红色玄甲的鬼姬,说道,“这是一个七阶鬼姬,比鬼王还高出一个级别的实力。”

    乔薇的小心心一阵乱抖:“那鬼王岂不是要输?”

    云珠摇了摇头:“他是最强大的鬼王。”

    话音一落,乔薇果真瞧见鬼王一掌拍上了鬼姬的肩膀,将鬼姬狠狠地逼退了。

    云珠捂住疼痛的胸口,望了一眼不远处兴冲冲赶来的圣师们,眸光一冷:“他们来了。”

    圣师们看见鬼王,就和苍蝇见了有缝的蛋似的,满眼都是垂涎欲滴,几人拉开了一张金红色的大网,扣在弓箭上,瞄准鬼王。

    乔薇抓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几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哎哟——”一个圣师被砸中了脑袋,当即破了一个大窟窿。

    鬼姬见状,咆哮一声,一跃而起,朝着乔薇狠狠地飞了过来。

    云珠一把拉开了乔薇。

    眼看着鬼姬的爪子就要洞穿云珠的心脏,鬼王怒吼着冲了过来,将鬼姬狠狠地撞开了。

    鬼王一手抓着乔薇,一手抓着云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地掠下了苍陌峰。

    燕飞绝与海十三施展轻功跟上。

    鬼姬与一众死士弟子也飞速地跟上。

    月华望了望几人潜逃的方向,唇角浮现起一抹冷笑,有鬼姬在,看你们还能往哪儿逃?

    鬼姬的实力在追踪的途中一点一滴地展露出来了,每一次在乔薇以为甩掉了他们时,鬼姬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出现了。

    她奈何不了鬼王,鬼王是甩掉她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更别说鬼王还带着这么多小拖油瓶。

    鬼姬越追越近了。

    鬼王将几人塞进了山洞,怒吼着,与鬼姬激烈地缠斗了起来。

    燕飞绝拍拍胸口,后怕地问道:“那家伙怎么这么难对付啊?鬼王该不会打不过她吧?”

    云珠道:“打是打得过,却不好杀死。”

    燕飞绝纳闷道:“不是说前辈是最厉害的鬼王吗?怎么会……多出来一个鬼姬?”

    云珠摇头道:“鬼王也是需要不断提升的,他突破成鬼王后,没再服用毒丹,也没再修习功法,功力止步不前,那个鬼姬,却不知被圣教喂了多少天材地宝,比得了吗?”

    “真没办法了?”燕飞绝问。

    云珠看了一眼海十三背上的二师姐:“把她的毒丹给鬼王,鬼王就能轻轻松松地杀死鬼姬了。”

    燕飞绝清了清嗓子:“那她不就死了?”

    云珠望向洞外:“是啊,她就死了。”

    这话题谁都没再提了,本就是为了救她才来的,救到一半把她杀了,这又算哪门子的事?

    云珠若是没受伤,倒是能助鬼王一臂之力,可现在,她不去添乱都不错了。

    一场恶斗之后,鬼王将鬼姬死死地踩进地里了。

    一行人继续前行。

    他们走的是水路,再渡过一条河就能抵达对岸,而到了对岸,便离夜凉城不远了。

    死士不会水。

    鬼姬事后虽然追了过来,却停在岸边,不敢上前。

    鬼王抱着糖豆坐上船,嘎嘣嘎嘣地吃着,假装自己没有发抖。

    意外就发生在船行十米之后。

    有人将上游的闸给泄了,一股巨浪自上游奔涌了过来,像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一口朝着几人的船只咬了过来。

    几人连施展轻功都来不及,整个儿翻进了冰冷的水里。

    浪花兜头兜脸地卷来,将几人拍得目眩头晕。

    鬼王一手一个,将乔薇与云珠扔上了岸,又将燕飞绝与背着二师姐的海十三也扔上了岸。

    他用的力道越大,沉的也就越快。

    “鬼王——”

    乔薇趴在岸边,朝鬼王伸出了手。

    鬼王抱着一块木头,吓得瑟瑟发抖,看见乔薇的手,仓皇之中,也朝乔薇伸出手来。

    乔薇去抓他的手,指尖都碰到了,可就在这时,一张金红色的大网凌空飞了过来,将鬼王一把罩住。

    乔薇勃然变色:“鬼王!”

    “吼——”

    “吼——”

    “吼……”

    鬼王巴巴儿地看着乔薇,难过地呜咽了一声,被鬼姬与圣教的弟子合力拽了过去。

【25】小包子来啦

    乔薇看着鬼王被对方网了过去,听着鬼王呜咽的声音,一颗心霎时揪成了一团。

    她的眸光冷了下来,素手紧紧地拽成拳头,额角的青筋也隐隐地暴了出来。

    湍急的河流对岸,鬼王被人拽上了岸,那群圣教的圣师将鬼王摁在地上,那么爱干净的鬼王,整张面具都陷入了泥地里,嘴唇也染了砂砾。

    他们用一捆赤红的铁链将鬼王绑了起来,那链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鬼王像是灵魂都被烫伤了一般,发出了疼痛的怒吼。

    乔薇的指甲一点一点地掐进了肉里,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恨过圣教的人,比早先月华抓了她,还让她恨!

    似是察觉到了乔薇的恨意,已经准备离开的鬼姬,忽然扭过了头来。

    鬼姬穿着一身暗红色玄衣铁甲,戴着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头盔,只露出一双充满了戾气的眼睛,以及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下巴,下巴上是暗红色的唇瓣。

    她唇角微微一动,不像是在笑,更像一种冷嘲。

    她在挑衅乔薇!

    乔薇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鬼姬是吗?

    你等着,有把你打爆头的时候!

    奔涌而湍急的河流,拦住的不仅仅是鬼姬与圣教的一群弟子,也有乔薇这一行人,今日若非鬼王及时抓住了他们,将他们一个一个丢上岸,他们怕是也要向乔峥与贺兰倾那样,被洪水给冲散了。

    可这个救了他们的人,却被圣教那群王八蛋抓走了……

    燕飞绝一拳头捶在了树身上:“狗娘养的!”

    海十三道:“别侮辱狗。”

    那边,鬼姬给完挑衅的眼神后,与鬼王以及圣教的诸位弟子一道离开了。

    乔薇收回落在鬼姬身上的目光:“先回吧,等想好了计策,再去救鬼王。”

    鬼王于他们而言,已不是一个大杀器这么简单,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爱吃糖豆、爱干净、爱爬树又爱甩大屁股,这样一个心智缺失的人,落在了圣教那群王八蛋的手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乔薇在前带路,燕飞绝背上云珠,海十三背着二师姐,一路无话地回了府。

    每次女儿出门,乔峥都担心个半死,在门口徘徊了大半日,什么事都没做,好不容易看见女儿回来了,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回实处了。

    他往几人身上瞧了瞧:“云夫人受伤了吗?这就是沐小将军的妹妹吧?可算是找回来了,诶?鬼王殿下呢?”

    燕飞绝耷拉下脑袋。

    海十三抓了抓头:“我先去看沐小将军。”

    海十三将二师姐背去了沐小将军的屋子,燕飞绝也将云珠送回了自己的屋。

    乔峥走到乔薇身边,不解地往门口望了望,又朝天上瞧了瞧:“人呢?”

    乔薇叹道:“被圣教抓走了。”

    乔峥狠狠一怔:“什、什么?被圣教抓走了?怎么会这样?”

    乔薇将决斗的经过言简意赅地与自家爹爹说了一遍。

    听完,乔峥沉默了。

    另一边,沐小将军总算见到了自己的妹妹,当然他也听说了云珠与鬼王的事情,他没料到为了救自己一个妹妹,竟把云珠与鬼王全都搭了进去。

    “你别多想。”乔薇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进了屋,“我姥姥的伤能养好的,鬼王也能救回来的。”

    沐小将军看着她递来的药碗,迟迟没伸手去接。

    “要我喂?”乔薇问。

    沐小将军的耳根子红了红,伸出左手,接过早已不烫的药碗,正要喝下去,却突然顿住。

    乔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他张了张嘴,“你不欠我什么,实在是没必要这么做。”

    乔薇摇摇头道:“你想多了,不是为了你才要去找月华决斗的,虽然不能否认很希望你能认回妹妹,可是我们与圣教的梁子早在你之前就已经结下了。我回隐族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假扮我身份的女人,她就是月华的弟子,还有圣女殿,也是被圣教所掌控,圣教想吞并隐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还想杀掉我们和云珠,所以,即便是没有你妹妹,我们与圣教的局面也在所难免。何况,退一万步来讲,你妹妹是纯阴之体,她体内的毒丹是给鬼姬提升功力的绝佳药物,她落在圣教手里,对我们岂不是更为不利?我们这么做,充其量是夺取对方的战略物资罢了。”

    沐小将军低声说:“你就是在安慰我。”

    乔薇笑了笑:“好吧好吧,就当我是在安慰你吧,你看我都已经这么辛苦了,还要挖空心思去安慰你,你还没被我安慰到。”

    沐小将军哑然了半晌,随后他垂下眼眸:“没,我有被安慰到。”

    说罢,将碗里的药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了。

    他喝药一向不乖,可现在他想快点好起来。

    乔薇收了药碗,又去隔壁看了云珠,乔峥也在,正在给云珠施针。

    云珠硬生生地扛了月华三招,这都是她底子好了,换个底子差的,早已经经脉俱断了。

    “姥姥情况怎么样?”乔薇问。

    乔峥又施了一针道:“丹田受损,最近都要卧床静养,只要养得好,可以康复。”

    就怕不好好养,乔峥在心里补充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一院子人没一个听话的,不让怎样偏去怎样,他让云珠在这里养伤啊,养着养着就不知道养到哪里去了。

    乔薇看了一眼一旁的夜罗王后:“放心吧,姨母会看着姥姥的,是不是,姨母?”

    夜罗王后点头如捣蒜!

    云珠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这次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居然炼出一个鬼姬来。”

    乔薇不解地问道:“姥姥,我曾经听国师殿的大弟子说过,鬼王这种死士并不常有的,都几百年没见了,为何现在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

    “死士本就是不该有的存在,炼制死士已经够损阴德了,炼制鬼王……”言及此处,云珠顿了顿,弱弱地吸了口凉气,跳过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听的话,说道,“炼制鬼王虽有毒药可以替代,却并不如毒丹,而每一颗毒丹都是一条命,这法子实在是阴损至极,在早年的圣教都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是这些年突然开放的?圣教是出现什么大的变故了吗?禁术也有人修习了,不开放的政策也明目张胆地进行了。

    乔薇想问,可她见云珠似乎不怎么想提到圣教的事,又给忍回去了。

    云珠望了望渐渐暗沉的天色,对乔薇道:“快天黑了,沐家姑娘估摸着要发作了,你去找景云弄点童子尿,洒在门窗前,别叫她出来。”

    想到了什么,乔薇问道:“她的毒丹取出来真的会死吗?”

    “会。”云珠道。

    乔薇静默了两秒:“那她从今往后都只能这样了吗?”

    云珠摇头:“倒也不是,我记得她是素心宗的,内功应当不错?”

    乔薇点点头:“她武功是极好的。”

    云珠道:“那她可以自己将毒丹炼化,再慢慢地让鬼王吸出来,只是我从前没料到会遇见这种事,没仔细研究过炼化的法子,得上圣教去找。”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姥姥想要,她可以研究到不少圣教的资料?

    乔薇愣愣地看向了云珠。

    云珠看了乔薇一眼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还是那句话,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乔薇于是不再追问了,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有些事,明知道了却不能着手去改变什么,还不如不知道呢。

    二人谈话间,两个小包子哒哒哒哒地跑来了,二人一直在后院玩雪,玩得满头大汗,一进屋,便扑进了乔薇怀里。

    乔薇恐撞到正在施针的乔峥与云珠,抱着二人,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二人好奇地打量着云珠,异口同声地问:“太姥姥怎么了?”

    乔薇温声道:“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们不要打搅太姥姥了,明天再过来。”

    二人乖乖地点头,跳下地,给云珠三人请了安,牵着乔薇的手出了屋子。

    出去后,望舒东张西望地问:“鬼王爹爹呢?他怎么没有回来呀?”

    乔薇都不知这丫头几时背着她认了个“爹”,果真是孩子大了,有想法了,不像三四岁事事都问她做主了。

    孩子啊,真是盼着他长大,又害怕他长大,怕他渐渐的,会越来越不需要她。

    至于说认个爹这件事本身,乔薇并不觉得有什么,认了个“鬼王爹爹”嘛,又不是认了个“鬼王娘亲”,她独一无二的娘亲地位还是稳稳的!

    只是……对着这双无辜又期盼的眼睛,她要怎么与她解释鬼王被人抓走的事?

    “鬼王爹爹肯定是出去办事了,过几天就回了。”

    景云替乔薇解了围。

    望舒哦了一声,没什么怀疑地信了,捏了捏挂在腰间的小荷包,软软糯糯地说道:“我给鬼王爹爹留了好多好多糖豆呢,他不能回来得太晚哦,太晚的话我就……我就……我就吃光了。”

    乔薇摸摸她脑袋:“鬼王爹爹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

    圣教,幽暗的石室中,正中央的地板上架着一个铁桩,铁桩上用铁链绑着一个男人,男人戴着手铐与脚铐,四条铁链自两旁的墙壁上镶嵌着的的狮子头口中吐出来,咬住男人的镣铐。

    男人挣扎得太猛,铁链都勒入了肉中,斑驳的血迹顺着铁链流了下来,有的已经干涸,落地成斑。

    在男人的对面,站着鬼姬以及两名神色威严的圣师。

    轰隆隆一阵闷响,石室的门被缓缓打开了,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左侧的男子身材更为高大,容颜精致,穿着一袭纤尘不染的月牙白长袍,身上浮动着好闻的熏香;右侧的男子则穿着一身束了银色腰带的灰色宽袍,他的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稍稍留了一点胡子,容貌不如身旁的男子精致,看上去更威严冷肃一些。

    当二人走进石室时,两名圣师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大圣师,月华尊主。”

    被唤作大圣师的男人淡淡地颔了颔首。

    二人进屋后,又紧跟着进来了另一名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国师。

    从容貌上来看,国师的年纪是三人中最为年长的,可从地位上看,却是三人中最为低微的,当然了,比起另外两名圣师,能操控血月弓的他俨然还是要高出不少。

    鬼姬闪到大圣师的身旁,大圣师面无表情地赏了她一颗毒丹,她开心地收下。

    大圣师往前走了几步,两名圣师不约而同地伸出胳膊拦住他,左侧的圣师道:“大圣师请留步,他刚刚晕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他性子太躁了,会伤人的。”

    月华唇角一勾:“被你们的龙浔链锁了这么久,还能伤人么?”

    龙浔链是专程用来对付死士的铁链,寻常死士绑两下能活活勒死,这个鬼王,都过去几个时辰了,竟然还能动手伤人。

    那圣师不悦地看了月华一眼,说道:“我听说他是瑶姬尊主炼制出来的鬼王,难道在月华尊主眼中,瑶姬尊主就这么点能耐?连区区一根龙浔链都扛不过去?”

    月华对大圣师一笑:“瞧瞧瞧瞧,你的弟子不欢迎我呢。”

    大圣师看了那弟子一眼,对方低下头去。

    大圣师问道:“说说他的情况。”

    圣师道:“六阶鬼王,刚突破不久,突破后未服用过毒丹。”

    大圣师蹙眉道:“没服用过毒丹,还能打得过鬼姬?”

    所有死士都是依靠毒药才得以突破到鬼王的,突破后,每日都需继续服用,否则功力将急转直下,到最后,甚至跌出鬼王的水平。

    圣师道:“他不仅没服用过毒丹,连最基础的毒都没有用过。”

    鬼姬嫉妒地朝鬼王看了过来。

    大圣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亮色。

    月华尊主笑道:“不愧是瑶姬炼出来的宝贝,大圣师啊,对付鬼王,我服你,可论炼制死士,你还是得服瑶姬啊。”

    大圣师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无比赞同地说道:“确实是个难得的宝贝,鬼姬的实力与她的资质有很大的关系,可如果没有一日一颗毒丹,她也不会这么快突破到第七阶的水平。”

    而就算突破到了第七阶,有着级别上的绝对优势,却还是被眼前的鬼王给碾压了,果真是最强大的鬼王,已经无限接近那一位的存在了……

    “鬼姬。”大圣师突然开口。

    正对着毒丹流口水的鬼姬听到主人的话,依依不舍地收好了毒丹。

    大圣师看了鬼王一眼道:“打他,我看看他究竟能承受多大程度的攻击。”

    鬼姬俨然对这个提议满意极了,活动了一下筋骨,毫不客气地朝着鬼王打出了一掌。

    鬼王的身子剧烈一晃,慢悠悠地醒了,他抬起了冷汗涔涔的头来,修罗一般的目光望向了屋子里的人。

    当他目光看来的一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口微微的震了一下。

    很快,鬼姬的第二掌落下了。

    鬼王的身子再次晃动了一下,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可距离重伤死亡还有很大的距离。

    大圣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满意。

    国师看着被打得无法还击的鬼王,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月华尊主笑眯眯地道:“别把人打坏了。”

    鬼姬抬起了第三掌,大圣师制止了她,走到已几乎无法站立、只能挂在铁链上的鬼王身前,对鬼姬打了个响指。

    鬼姬走上前,单膝跪地,低下头,探出右手,虔诚地摸上了大圣师的鞋面。

    这是鬼姬的臣服。

    大圣师看向鬼王,神色威严地说道:“看见了吗?你若是也能认我为主,我便让人放了你。”

    鬼王咆哮着朝大圣师冲了过来:“吼——”

    两名圣师吓得够呛,各自往两旁一站,拽紧了墙壁上的铁链,铁链蓦地勒紧了几分,刀子一般绞着鬼王的皮肉。

    鬼王发出了疼痛的咆哮。

    大圣师自始至终,眼皮子都没有颤动过,定定地看着因疼痛而变得面容狰狞的鬼王:“你不乖乖地听话,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听话,可那样的话,你就要吃不少苦头了,你可想好了?”

    鬼王怒吼:“吼——”

    大圣师打了个手势。

    两名圣师抬了一缸水来,二人戴上暗金色的金属手套,掐住鬼王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死死地摁进了水里。

    死士畏水,这样的办法比用刀子捅他更能让他感到惧怕。

    二人摁够了,将鬼王的脑袋抓了起来。

    鬼王浑身涩涩地发抖,可一双暴怒的眼睛,并没有丝毫屈服的迹象。

    大圣师道:“再来。”

    二人再次将鬼王摁了进去。

    国师蹙了蹙眉。

    月华玩味儿地笑道:“大圣师,你别是不行啊,我看姬冥修那群家伙似乎没这么费劲吧?你要不要去慕王府向他们取取经啊?”

    大圣师不屑地说道:“这世上,就没我驯服不了的鬼王。”

    大圣师让人加大了折磨的力度,水不行,又让人拿来驯龙鞭,每一鞭子抽在鬼王的身上,都像是把他的灵魂给撕碎了一样,鬼王疼得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不知鞭打了多久,两名圣师的手都酸了,鬼王晕过去好几次,可每次醒来,神色都没有丝毫松动,满眼尽是恨不得吃了大圣师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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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圣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关起来。”

    鬼王被关进了一间没有丝毫光亮,也没有丝毫声音的密室,他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恐惧如浪潮一般在他身上重重叠叠地压了下来。

    他躺在冰冷而坚硬的地板上,蜷缩着伤痕累累的身子,捏紧手中仅剩的一颗已经化掉大半的小糖豆,委屈又害怕地呜咽了起来。

    ……

    乔薇一宿没合眼,一闭上眼,就是鬼王被抓走时那委屈得她心抽抽的小眼神,论武功,他是个前辈;可论起心智,他还不如景云与望舒这两个小毛孩子。

    乔薇辗转反侧了一夜,好容易等到天亮,赶忙去了后罩房。

    后罩房中筑了一个临时的鸟巢,金雕正趴在鸟巢中,一下一下地扇着翅膀。

    乔薇拆掉了金雕的绷带,摸了摸已经愈合的伤口:“可以飞了吗?”

    金雕振翅。

    乔薇给它穿上教主大人新做的机关脚,它适应了两下,比先前的还要好用。

    乔薇把写好的信绑在它的腿上,其实乔薇并不确定去过圣教,只是给它指了个云中城的方向,能不能找到三殿下就看它的造化了。

    金雕扑哧着翅膀去了。

    ……

    清晨的圣教沐浴在一片白雪茫茫中,神圣、威严而又充满了古朴神秘的气息。

    一座石楼中,一贯晚起的三殿下破天荒地没有赖床,伺候的下人们捧着早膳鱼贯而入。

    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三殿下摔盘子以及暴怒的声音:“天天都吃这个!我是猪吗?!你们都不晓得给我弄点别的来吃吗?!”

    一名贴身伺候他的女弟子恭恭敬敬地福下了身来:“三殿下,这些都是厨房新做的花样啊……”

    三殿下炸毛:“什么新做的花样?不就是兔子肉?不就是鱼片粥?我难道昨天没吃过吗?前天没吃过吗?”

    没、没有啊……

    女弟子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并不敢辩驳。

    “我不要吃这个!”三殿下毫不客气地说。

    女弟子战战兢兢地问道:“那……三殿下想吃什么?我去让吩咐厨房做。”

    三殿下抓狂地捶着桌子道:“你们厨房做的菜难吃死了!我都快吃吐了!我母后呢?我要见我母后!我不想再待在你们这里!我想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女弟子不明白一贯温和的三殿下究竟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火?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每日都会从石楼前路过的大圣师。

    大圣师走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三殿下冷冷一哼!

    女弟子低头禀报道:“回大圣师的话,三殿下不想吃东西,说……难吃。”

    三殿下没好气地道:“只是难吃吗?简直是太难吃了!”

    大圣师问道:“三殿下想吃什么?”

    三殿下颐指气使道:“我想吃夜凉城的烤全羊!南藤街老字号的那家!你们快去把那里的烤全羊给我弄一只来!”

    大圣师语气还算平和地说道:“三殿下想吃烤全羊,圣教的师傅也会做。”

    三殿下翻了个大白眼道:“你们这里的师傅啊,厨艺都太糟糕了!你没看见我都瘦了!我不要吃你们这里的菜!我要下山!我要回宫!我要见我母后!”

    女弟子惶恐地看向大圣师。

    大圣师的眸光顿了顿。

    三殿下抱住双臂道:“不让我走,我就绝食!”

    大圣师扯了扯唇角:“不就是一只老字号的烤全羊吗?三殿下喜欢,我让人给你弄来就是了。”

    三殿下两眼望天道:“他们家不止烤全羊好吃,羊杂汤也不错的,小奶皮和馅饼,还有热腾腾的马奶酒。”

    大圣师道:“好,我记下了,这就让人去买,保证全都给三殿下买回来。”

    三殿下鼻子一哼:“这还差不多!”

    大圣师出了屋子,临走时,给女弟子使了个眼色。

    女弟子默默地跟了出来。

    在无人的地方,大圣师问她道:“三殿下怎么突然闹着要走?”

    女弟子揣测道:“他就是嘴馋,故意闹着要走的吧?您看,您答应给他买东西后,他就不闹了。”

    大圣师想了想:“他这两日,可见过什么人?”

    女弟子笃定地说道:“没有。”

    大圣师点点头道:“好生照顾三殿下,别出岔子。”

    “是。”

    大圣师离开后,女弟子又回屋,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三殿下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白眼,女弟子只当他心情不好,没往心里去,也不敢留下招惹他晦气。

    确定女弟子走远后,三殿下将柜子里的金雕捞了出来,得意地摸了摸它脑袋,把它从窗子里放出去了。

    为方便圣教弟子潜入,乔薇故意解除了全城戒严。

    当两名圣教弟子抵达南藤街的老字号羊肉馆时,海十三、乔峥与伤势痊愈的十七已经守株待兔多时了。

    弟子进了酒馆,问掌柜道:“你们这里可有烤全羊、羊杂汤、小奶皮、馅饼与马奶酒?”

    掌柜笑道:“有有有,公子是堂食还是去厢房吃?”

    “我带走。”弟子说道。

    “带走?这……”掌柜迟疑道,“小奶皮和马奶酒倒是好带走,可这烤全羊、羊杂汤与馅饼都是现做的才好吃啊!”

    “烤全羊可以吃冷的。”弟子说,圣教的人经常这么吃。

    厨子打扮的海十三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用还算标准的夜罗话说:“公子,我们店的烤全羊确实可以冷吃,但馅饼和羊杂汤真得现做。”

    掌柜就道:“公子,这几天下雪,客人少,您要是……出得起价钱,我们可以让师傅上您家现做。”

    弟子想起那个娇滴滴的三殿下,不悦又无奈地蹙了蹙眉:“那好,羊带上,厨子也带上。”

    掌柜客客气气地说道:“我这就去让人准备,公子先上来喝一碗羊杂汤吧,不收钱的!”

    弟子随掌柜的上了二楼,刚一进厢房,便被人从后劈了一掌。

    海十三看着倒在地上的弟子,收回手掌,将人拎进了屋。

    掌柜,确切地说,乔峥,乔峥赶忙合上门,打开医药箱,拿出工具,对准弟子的脸做了一张人皮面具。

    这边刚做好,十七扛着另外一名弟子进屋了。

    十七是死士,并不需要易容,跟在几人身后就能混进圣教了。

    三人扒了两名弟子的衣裳,拿了二人的玉牌,带着做好的人皮面具回了慕王府。

    慕王府中,乔薇已经将一整只烤全羊以及所需的其余食材准备妥当了,之所以提前烤好是因为到了圣教可能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耗。

    食材装了一马车,他们乘坐另一辆马车。

    车夫分别是海十三与燕飞绝。

    几人坐在马车上,谨慎地戴好人皮面具。

    望舒刚睡醒,抱着衣裳准备去找姨奶奶给自己穿,哪知一出门便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烤羊肉香气。

    望舒吸了吸口水,迷迷糊糊地爬上了马车。

    景云刚从茅房回来,看见妹妹上了马车,以为是要出门,也迈着小短腿儿跑过去,气喘吁吁地爬上了马车。

    大白见小包子上了马车,也跟着上了。

    随后,珠儿也上去了。

    海十三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在隔壁车上戴了个面具的功夫,这一辆“货车”便已经仔满为患了。

    马走得有点儿吃力。

    海十三:嗯,东西带得太多了!

    在襁褓中当了那么久的暖宝宝的小白终于憋不住了,知道他们又出远门,赶紧跐溜溜地追了出来,可当它定睛一看,就发现马车已经走远了。

    小白终于忍不住,嗷的一声哭了……

    金雕一步一步地挪过来,威武霸气张了张翅膀,一口将小白吃进嘴里,振翅飞了上去。

【26】鬼王爹爹!

    这几日天气甚好,北风不大,阳光和暖,路面上的积雪略化了些,路过结了冰的小沟渠时,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车轱辘轧在满是积雪的路面上,转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因坐了马车,几人自然不能往天梯的方向而去,否则且不论一个“普通的厨子”能不能上天梯,单是那座石桥与山洞就不是马车能够通行的。

    几人走了水路。

    渡口的一切都已修复完毕,仿佛昨日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几人心里都明白,鬼王就是在渡河时让那群王八蛋抓走的。

    船只还算大,有专供马车通行的桥板,马车上船后,平安地抵达了对面的渡口。

    几人又检查了一番各自的人皮面具,确定没有破绽,才继续前行。

    老实说,他们还从这条路去过圣教,最远只到了苍陌峰与千峦峰,可这两峰似乎并不在云中城内,所以,该如何走,全靠这几匹老马了。

    常言道,老马识途,不是没道理的。

    上岸后,燕飞绝与海十三便没怎么赶车了,由着马儿带着他们走,这一路七弯八绕的,先是绕过了苍陌峰,再是途径了千峦峰,这两峰都已被毁得渣都不剩,一个弟子都无了。

    离开千峦峰,一路往东南而去,穿过一片看似繁茂凶险实则道路平坦的树林,几人看见了一座城池,这里的城门就显得人间烟火多了,至少能看见好几道人影,也有一些进进出出的居民。

    燕飞绝如今是顶着圣教弟子的脸,掏出圣教弟子的玉牌,给守门的弟子瞧了瞧,守门的弟子俨然与他关系不错,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让燕飞绝与海十三的马车通行了。

    今日并不是圣教开坛讲座的日子,城中有着不少居民,但马儿带几人走的路却是几条僻静的小路,几人本也无心欣赏城中风景,走这儿倒显清净了。

    “怎么还不到?”燕飞绝看了看天色,其实并不算晚,只是救人心切,少不得想快些罢了,可他又不能赶车赶得太猛,这条路不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赶太猛吓坏马儿了,马儿四处乱窜,他们还去不去圣教了?

    海十三到底是干这个的,找路比燕飞绝厉害,他四下看了看,说道:“快了,最多两刻钟就到了。”

    果不其然,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几人便看见那群建造在青山之上的古堡了。

    燕飞绝坐直了身子。

    乔薇拿出镜子,照了照这张并无多大易容只略略涂了些黄粉的脸,圣教的人没见过她的样子,她就算是个女厨子也没人能说二话,只是原先那张脸太过招摇,涂两层黄粉压压肤色,更像个终日劳作的穷苦厨子。

    山门处,守门的依旧是两名弟子。

    这二人检查起来就比城门的弟子严格多了,不仅让乔薇下了马车,也检查了海十三的“货车”。

    货车里的情况有些一言难尽,只见鲜嫩香酥金黄流油的烤全羊的身旁,立着一只大雕,坐着两只小貂,外加一只小黑猴。

    四禽兽的手中都拿着一片自烤全羊身上扒拉下来的肉,看见车帘动了,齐刷刷地将肉藏到背后!瞪大几双无辜的禽兽眼,巴巴儿地看着挑开车帘的弟子。

    烤全羊、金雕、雪貂、猴猴?

    食材够丰盛的。

    弟子一笑,放下车帘,让马车通行了。

    海十三对马车上的食材是一万个放心,绝对没有掺假,也没携带任何武器,所以弟子去检查时,他连车座都没下,放行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车轮子咕噜咕噜地转起来了。

    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烤全羊的另一面已经被吃光得只剩骨架了。

    金雕拿开羽毛丰满的翅膀,露出两个肚子圆鼓鼓,抱着马奶酒的酒罐子,醉得一塌糊涂的小包子。

    小包子相继打了个饱嗝。

    海十三:幻听,幻听!

    ……

    却说三殿下自打送走金雕后便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了,他不知道乔薇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够混进来,会不会半路就让人给认了出来。

    贴身伺候的女弟子第三次送了早膳进屋:“三殿下,你好歹吃点吧。”

    三殿下心烦意乱地摆摆手:“不吃不吃!说了你们的东西难吃,怎么还给我吃?我让你们买的烤全羊呢?买到没有?这都快午饭的时辰了!我就要饿死了!”

    女弟子讪讪地说道:“这冰天雪地的,想来道路不好走,三殿下不妨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三殿下固执地说道:“我不吃!我就要烤全羊!没烤全羊我就下山!”

    女弟子如今最害怕听到的话就是他说要下山的话,其实女弟子并不明白上头的人为何如此礼遇一个夜凉城的王子,以圣教的实力,那什么夜凉城,根本就可以不放在眼里,这个王子,却和一个宝贝疙瘩似的,谁都惹不得,也怠慢不得。

    三殿下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道:“你杵着干嘛?占本殿下便宜啊?还不快出去?!”

    女弟子拎着食盒出去了。

    她一走远,三殿下便拍了拍胸口,自己好凶,好怕好怕!

    索性三殿下并未等上太久,就在女弟子前一出门,三殿下便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这个时辰,能堂而皇之地将马车驶进来的人,应该就是老字号的厨子了!

    他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连前去检查的弟子都没他脚程快,他一口气冲到马车前,他没认出易容过后的燕飞绝,可他认出打马车上下来的乔薇了。

    乔薇只是将自己画丑了些,在明知她会来的情况下便并不难辨认了。

    三殿下一双招子都亮了。

    女弟子跟了过来,先是警惕地看了乔薇一眼,又看向也下了马车的海十三与燕飞绝,这两个弟子是她认识,没怀疑什么,可……为什么会是个女厨子?

    乔薇冲着三殿下行了一礼。

    三殿下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啊,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女弟子疑惑地问道:“三殿下认识她?”

    三殿下说道:“当然认识了,那家酒楼的大厨啊!她做的烤全羊最好吃了!”

    海十三对着三殿下行了一个夜罗的礼,用夜罗话说道:“有些菜冷了不好吃,属下便斗胆将厨子请过来了。”

    女弟子疾言厉色道:“你可真大胆!竟然把外人往圣教里带!”

    三殿下劈头盖脸地凶道:“不带我吃什么?!你要我吃冷的啊?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我拉肚子?!”

    女弟子蹙眉低下头:“云英不敢。”

    “走走走,没你的事了!”三殿下将女弟子轰走了。

    三殿下伸出手,想将乔薇拽回屋,乔薇冲他微微地摇了摇头,他会意,望了望四周的弟子以及奉命前来的厨子,拿腔拿调地说道:“我……我饿了!快去做吃的!”

    乔薇用还算流利的夜罗话,一脸恭敬地说道:“回殿下的话,烤全羊已经做好了,只是馅饼和羊骨头都需要现做。”

    三殿下摆手道:“我现在不想喝羊骨头汤,也不想吃馅饼,许久没吃你煮的酥油茶了,你进来给我煮一碗。”

    “这……”乔薇迟疑。

    三殿下看向一旁的厨子道:“你们几个去把羊肉切来!别的菜……看着做吧,去吧去吧!”

    厨子们就这样被打发了,三殿下往日的性情说起来并不古怪,可到底是个孩子,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倒也说得过去。

    三殿下领着乔薇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马车上,景云与望舒喝多了马奶酒,早就想尿了,这会子马车一停,赶忙从马车上滚下来,迷迷糊糊地去找茅厕了。

    四禽兽也想跟去,可惜晚了一步,厨子们过来了。

    厨子们将装着四禽兽的马车拉去了厨房,随后,开始卸货。

    烤全羊……半只。

    为毛只有半只,厨子也很傻眼。

    马奶酒……半壶?

    为毛连酒都只有半壶?!

    好在还有金雕一只。

    可以做烤翅。

    雪貂两只。

    一只清蒸,一只红烧。

    至于这小黑猴嘛……嗯,能做份新鲜的猴脑。

    看在这么多食材的份儿上,厨子没去纠结为毛只有半壶酒以及半只烤全羊了。

    厨子将那半只烤全羊切了盘,习武之人,肚腹没那么娇弱,冷肉时有食之,厨子没多想,只是切了一小片尝了尝。

    他本是有些不屑,想知道夜凉城的厨艺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三殿下把他这圣教第一大厨都给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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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肉的味道,自是不如热食好的。

    可当那片肉在他舌尖融化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他切的是最里边的嫩肉,佐料与油盐都不曾撒到这里,它最大程度上保留了羊肉的鲜美,却没多少膻味,嫩嫩的,凉凉的,自带一丝原汁原味的鲜香。

    他又蘸了点对方配制的酱料,酸酸甜甜的,配上这爽滑的薄片羊肉,简直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给吞下去!

    若说早先,他还有些怀疑三殿下是故意与外界的人来往,那么在尝了对方的手艺后,他便一丝疑虑都无了。

    尝过了这样的手艺,连他都开始嫌弃自己的了,真是难为三殿下,默默忍受了那么久……

    这边,厨子为一盘烤羊肉好吃到流泪时,另一边,三殿下将乔薇、燕飞绝以及海十三带回了自己屋。

    进屋后,三殿下合上了门:“你们怎么来的?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吧?”

    乔薇摇头:“没有,这一路还算顺利,时间紧迫,我就不与你寒暄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找一本能炼化毒丹的武功心法;另一件,是救出鬼王。我听姥姥说,心法大多是在藏书阁,你知道藏书阁在哪儿吗?”

    “知道啊!”三殿下这段日子也不是白待在圣教的,他没事便出去溜达一圈,整个圣教,除了银湖对岸,就没他没溜达到的地方,“藏书阁就在东南方,出院子后,右转,一直走,一直走,看见的最高的那座石楼就是了。不过,藏书阁不是那么好进的。”

    乔薇想了想:“你能进去吗?”

    三殿下拍拍小胸脯道:“我当然可以啊!但我不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书啊。”

    海十三道:“我们与三殿下一块儿去。”

    “可以吗?”乔薇看向三殿下。

    三殿下点点头:“没问题的,我只要不说离开圣教,干什么都是自由的。”

    乔薇到现在也没明白圣教这么对待三殿下是为了什么,说软禁他吧,他又太自由了,连藏书阁这种机密的地方都是说去就去;可说不是软禁他,他又不能离开圣教。

    乔薇握住他的手:“不论如何,你这次都与我们一起离开,你娘在王府呢,等你等得好辛苦。”

    三殿下思念母后,乖乖地答应了。

    “鬼王……”乔薇刚说了两个字,门外传来了女弟子的通传声,“三殿下,烤全羊切好了,给您送进来吗?”

    乔薇抓了一块茶饼,丢进煮沸的小锅里。

    “进来吧。”三殿下语气如常地说。

    女弟子将烤全羊端了进来,警惕地看了乔薇一眼,见乔薇果真在煮茶,没说什么,退下了。

    可她并未走远,而是将耳朵贴在门边,偷听着里边的动静。

    不怪她如此谨慎,实在是大圣师有令,堤防三殿下接近任何人。

    燕飞绝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冲屋子里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与海十三交换了一个眼神。

    海十三会意,走到门边,扯开了嗓子说道:“我这次去夜凉城,还买了些小玩意,三殿下你看,这个是……”

    他声音极大,将女弟子的耳朵整个儿荼毒了。

    乔薇压低了音量,对三殿下道:“三殿下知道鬼王被关在哪里吗?”

    三殿下皱起英俊的小眉头,摇了摇头:“我没听说什么鬼王啊……”

    海十三继续扯着嗓子道:“哈哈,三殿下,您看是不是很有趣啊?”

    女弟子蹙了蹙眉。

    乔薇小声道:“他是被鬼姬和几名圣师抓走的。”

    “圣师的话……”三殿下若有所思道,“我倒是知道他们的圣师殿在哪里,可你口中的鬼王是不是被抓去圣师殿我就不敢保证了。”

    乔薇凝眸顿了顿:“圣师殿在哪儿?”

    ……

    圣师殿位于圣教正中央偏南的位置,四周都是林立的石楼,呈众星拱月之势,每一座石楼都有巡防的弟子,密切关注着圣师殿的动向。

    而乔薇,也在关注着他们的动向。

    北面石楼的弟子换班了。

    乔薇唰的冲了过去,很快,南面的石楼也开始换班。

    乔薇以极快的速度自几人的眼皮子底下闪了过去,一直到圣师殿的大门口了,她才朝不远处的十七打了个手势。

    十七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圣师殿。

    他是死士,巡防的弟子没过多的关注他,只是到了圣师殿的入口,让守门的弟子拦下了。

    弟子瞧他面生,伸出手,问他要圣师的令牌,没有圣师令牌的死士不得出入圣师殿。

    十七装模作样地去摸怀中的令牌,却趁弟子不备,一道凌厉的掌风将他劈晕了。

    劈晕他后,十七代替他,大大方方地守在了圣师殿的门口。

    那些巡防的弟子一转头,看见守门的人变成了一名死士,没说什么,继续巡防去了。

    巡防的弟子一离开,乔薇便抓着那名昏迷不醒的弟子进去了。

    乔薇找了个角落,拔下对方的衣裳,穿在了自己身上。

    时间紧迫,又没带工具的缘故,易容成对方是不可能了,乔薇只得低垂着眉眼,努力降低存在感。

    幸运的是,这会子正值饭点,众弟子都去膳堂准备用膳了,真正碰上的弟子没几个,偶尔碰上了,乔薇一欠身、一颔首,客客气气的也就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只可惜这种相安无事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乔薇在穿过一条回廊的时候,一个弟子突然抓住了她胳膊,递给她一个食盒道:“兄弟,帮个忙,我……我闹肚子,你帮我送过去!就在那边!”

    他是真的憋急了,指了指走廊尽头,也不管乔薇看没看见,捂住肚子面容扭曲地跑掉了。

    乔薇原本没计划往那头去,即便是拎了一个食盒,可她步子刚迈出,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里便走出另一个弟子:“送饭的吧?杵着干什么呀?还不快进来!”

    乔薇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放桌上。”弟子对她道。

    乔薇进屋,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拿出来啊!”弟子又道。

    乔薇背对着他,将食盒的盖子打开,里头的菜式一盘一盘地拿了出来,令乔薇意外的是,这些竟然都是中原菜。

    “你新来的吧?没见过你。”弟子见她慢吞吞半点都不机灵的样子,忍不住嫌弃地问。

    乔薇没吭声,只是转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弟子又颐指气使道:“去,把里头的屋子收拾了!”

    乔薇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一刀把这弟子放倒时,又一名弟子进屋了。

    乔薇果断收回了匕首,迈步进了里屋。

    “那谁呀?”第二名弟子问。

    弟子随口道:“新来的,给那女人送菜的。”

    第二名弟子看着一桌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啧啧地摇了摇头:“不就是一个毒体嘛?吃得比我们还好!”

    这弟子阴阳怪气道:“人家可是纯阴之体,已经开始结丹了,一颗纯阴之体的毒丹,抵得上十颗、百颗寻常人的毒丹。”

    乔薇连猜带蒙的,差不多听懂了,二师姐出逃了,可圣教还有一个纯阴之体,就要结出毒丹了。

    第二名弟子叹息一声道:“可惜跑了一个,不然两枚纯阴之体的毒丹献上去,大圣师一定会很高兴,他一高兴,我们也会受到奖赏!”

    这一段乔薇就没听懂了,不过,有先前的信息就够了。

    乔薇一边收拾着地上碎裂的瓷片,一边看了一眼挂着帐幔的床铺一眼,床铺上躺着一个女人,手脚都被绑住了,这个女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另一个纯阴之体吗?

    她也开始结丹了,若是落在鬼姬的手上,岂不是让鬼姬的实力又提升一大截了?

    这可不行,这么好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能落在鬼姬的手里!

    心思闪过,乔薇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挑开帘子,直直地朝着正在偷吃菜肴的两名弟子走去,她算准了角度,一招两个,然而不等她把手中的匕首刺出去,两名弟子的身子就忽然痉挛了一下,随后二人齐齐捧住肚子,面容扭曲地跑出去了……

    乔薇看看“落荒而逃”的二人,又看看手中的匕首,眉梢一挑,回屋将床上那个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的女人背在背上,迈步出了屋子。

    她一出屋子,三个弟子便飞一般地朝这边冲来了。

    乔薇的太阳穴突突一跳,没这么惨,一出门就让人逮住了吧?

    她眼巴巴地看着三人冲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三人冲过去,冲往了转角处的茅厕。

    乔薇:“……”

    之后的一路上,她又碰到了无数的弟子,每个人都捧着肚子,疯了似的往茅厕里冲,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乔薇从屋子里偷了个人。

    乔薇就那么明目张胆在圣师殿转悠了一圈,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圣教的茅厕一日之间沦陷,罪魁祸首小白还不知自己的童子貂尿把整个圣教祸祸了,它大喇喇躺在热气腾腾的蒸笼里,四肢摊开,一边蒸桑拿,一边啃着和自己一同送进来却早已被蒸熟得透透的腊味鸭。

    ……

    大圣师实则并不在圣师殿中,而是在隔了好几里的一座小别院里。

    因距离膳房遥远,膳食仍在护送的途中。

    大圣师倒也没闲着,去了自己的藏宝阁。

    藏宝阁里的东西就多了,单是进门那一排架子上的毒丹,就够让人垂涎欲滴了。

    鬼姬跟在大圣师的身后,望着架子上的毒丹,拼命地咽着口水。

    大圣师挑了一颗毒丹,正要放在她手上,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她道:“不如你也停两日,看你的功力是否会减弱。”

    鬼姬不高兴!

    大圣师顿了顿:“罢了,拿去吧。”

    鬼姬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大圣师来到第二排架子前,按了按上头的开关,墙壁上,突然有一块墙砖凸了出来,若是细看,会发现这块砖是空心的,里头放着一个锦盒。

    大圣师将锦盒拿了出来,轻轻地打开,盒子里装着两排银光闪闪的长钉,一共十八颗,钉子下,放着一张图纸,讲解了长钉应该使用的位置。

    鬼姬好奇地凑了过来,当她看见盒子里的东西,吓得一把打出一掌,不是大圣师早有准备,这一盒钉子就毁在她手里了。

    大圣师深深地看着她:“怕?”

    鬼姬苍白着脸,连连后退。

    大圣师冷笑:“十八颗镇魂钉,连传闻中的那一位都忌惮的东西,你们这些鬼王,又怎么可能受得住?”

    鬼姬好怕大圣师会把这么可怕的东西钉到自己的身体里,毒丹都不要了,跳大绳似的逃走了!

    鬼姬的级别原就在鬼王之上,连她都这般惧怕,想来鬼王这次应当会妥协了。

    拿上镇魂钉的大圣师,午饭也不等了,兴致勃勃地去了关押鬼王的密室。

    密室就在小别院的地下,出了藏宝阁,往右一直走,进入一间书房,再打开书房后的通道就能抵达密室了。

    望舒是找茅厕找到这边的,当然她已经尿完了,尿过之后,开始往回走。

    她喝了太多马奶酒,这会子还有些晕乎,深一脚浅一脚,像是踩在云端上,看见小别院,还以为是回了方翠园,迈着小短腿儿进去了。

    她走上了回廊,一直走啊走,走进了一间书房,她看见书房的床,咕噜噜地往上一滚。

    滚到里侧时,床板一翻,她掉下来了。

    她揉揉眼,迈步往里走。

    “吼——”

    是鬼王的咆哮。

    望舒醉醺醺的大眼睛一愣,鬼王爹爹?!

    “吼——”

    鬼王看见了大圣师的手中的镇魂钉,整个人自骨子里涌上了一股恐惧。

    他想逃,却被龙浔链捆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大圣师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只要你成为我的奴隶,我就放了你。否则,这十八颗镇魂钉,我每一颗都会给你钉进——”

    他去字未说完。

    望舒一把推开了石门:“鬼王爹爹!”

    大圣师就站在石门后,吧唧一声,被石门拍进了墙里!

【27】救出鬼王

    这实在怪不得大圣师粗心大意,而是这道石门原本是由机关启动,往里推一尺后,缓缓朝旁侧移开的,大圣师哪里料到它有直接被人拍开的一天?

    大圣师整个人都被拍进了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望舒听到那声吧唧声,觉得自己好像是撞到什么人了,忙绕过去,扒开石门,看见了墙壁里的大圣师。

    她赶忙将大圣师拽了出来,看着奄奄一息、直翻白眼的大圣师,望舒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件大错事,急得小肥肉都开始荡出水波纹了:“对不起啊伯伯,我不知道你就在后面!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不开门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着大圣师,大圣师只觉自己的骨架都要被这小胖子给摇散了。

    大圣师原本想要开口,可这小胖子摇得越发厉害了,这下,不仅骨架散了,连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他难受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望舒见自己都已经这么用力了,还是没把这个伯伯给摇醒(已经醒了,只是在翻白眼而已啦……),不由地更加愧疚了。

    都是自己不好,冒冒失失的,把这个伯伯都给拍晕了。

    伯伯年纪这么大了,不及时抢救会有生命危险的。

    望舒拍拍自己的小胸脯道:“伯伯你放心,我外公是神医,我娘亲是神医,我也是一个小神医,我一定会救你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神医生的孩子当然也会救死扶伤啦!

    何况她都救过那么多人了,她是一个有经验的小神医了!

    望舒看了看他身上没有流血的迹象,严肃着小脸道:“你没有外伤,应该是内伤!我太姥姥也是受了内伤,我外公给她施针,几针下去就好了!”

    明明被拍断了一条腿的大圣师:“……”

    “可是我没有针啊!”望舒摊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圣师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不祥之感,下意识地把掉在身后的盒子往宽袖里掩了掩。

    他不掩倒还罢了,一掩,被望舒给发现了。

    望舒一把将盒子拿了过来,打开盒子一看,竟然是一整排银光闪闪的……长钉,钉子比针要粗多了,不过也是尖尖的,也是长长的,还都是银色的,四舍五入一下,可不就是她娘亲和外公的银针了吗?

    原来这个伯伯也是一个大夫呀!

    在望舒的印象中,只有大夫才会随身携带银针哒!

    很快,望舒又看见了银针下的图纸。

    这一定就是伯伯的医书了。

    望舒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医书”,上面写的字,她看不懂啦,可是这个图画得很明白,她知道怎么给伯伯施针啦!

    看着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胖子,拿着一枚镇魂钉朝他看了过来,大圣师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扭动着身子,想叫这小胖子停下,可刚一扭,望舒扎歪了。

    望舒看看图册,又看看自己扎的地方,果断把镇魂钉拔了出来。

    之所以叫镇魂钉,就是因为它钉进去,伤害的不止是人的身体,就连神识与本元也会受到极大的创伤,那种叠加而来的疼痛,绝不是捅一刀子能比的。

    而对被钉的人而言,最痛苦的还不是扎进去,而是拔出来,那种连同皮肉与灵魂全都被撕扯的疼痛,就像是将人整个儿都给绞碎了。

    原本蓄足了力气想要嚎上一嗓子的大圣师,疼得彻底说不出话了。

    被拔掉钉子的地方血喷如注。

    大圣师惊恐地看向望舒,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咬出了一口气息:“血……血……”

    望舒摆摆小手道:“伯伯你放心,我是小神医,我不怕血。”

    大圣师:“……”

    谁担心你怕血了,不该担心我流血吗?!

    大圣师简直要崩溃了!

    望舒对着图册,将十八颗镇魂钉一颗一颗地给大圣师扎了进去,她还不是痛痛快快地扎的,而是学着娘亲与外公的样子,一点一点转进去的。

    这特么就更疼了……

    大圣师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被人如此凌虐过,给疼得鼻歪嘴斜,简直都不想活了。

    求给个痛快吧……

    给大圣师施完针,望舒小神医“累”极了,抬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呼呼,好累好累呀!”

    大圣师激动得想哭,可算是结束了……

    望舒用图册扇了扇风,一扇,发现反面还有一张图!

    大圣师惊恐地瞪直了眼,不要看!不要——

    望舒当然是看了,看完发现新的“针灸图”了,先前那张图是扎前面,这一张图是扎背面。

    望舒看看奄奄一息的大圣师,恍惚间明白了什么:“难怪伯伯还没好呢,是要扎两次啊!”

    大圣师瑟瑟发抖:不是啊不是啊!不能扎啊!救命——救命——救——命——啊——

    当国师大人提着一个食盒进入密室时,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早已没了知觉的大圣师,以及一手拿着一张纸,一手拿着一根钉子,在大圣师身上扎来扎去的小胖子。

    小胖子喃喃地说道:“是这里啊……没扎错啊……”

    国师大人的太阳穴当即突突一跳,手里的食盒都险些给抛了出去!

    他不会承认自打被小胖子射了两次,他便得了一种叫做害怕小胖子的病。

    原本这病已经快要痊愈了,可今日过后,怕是更为严重了……

    这小胖子,竟然用镇魂钉把大圣师给钉了!

    国师大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见大圣师了没有?”通道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名弟子的声音。

    另一名弟子道:“我也在找他呢,那个毒体不见了,圣师殿现在都乱作一团了!”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石室走来了。

    国师大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小胖子,眉心蹙了蹙,眼底浮上一抹纠结,片刻后,他把心一横,抱起地上的小胖子,将她带去了另一间石室。

    望舒扭头看到他,惊喜一笑:“诶?老伯伯,是你呀?”

    国师大人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望舒不懂国师大人在干什么,可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她捂住小嘴儿,眼睛亮亮地点了点头。

    国师大人又走出去,将大圣师的……身体,他想说尸体来着,毕竟被镇魂钉钉成这样,不死也废了,他将大圣师拖了进来,将食盒的饭菜倒在地上,掩盖了一滩血迹。

    两名弟子进屋时,看到的就是国师大人蹲在地上收拾泼掉的饭菜,二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鬼王,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其中一名弟子道:“琴圣师,你可看见大圣师了?”

    国师大人道:“没有。”

    两名弟子转身离开了。

    国师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进入石室,就要带望舒离开,望舒却跑向了躺在地上的鬼王,拿掉他身上的龙浔链,跪在地上,崛起小屁屁,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鬼王爹爹。”

    鬼王睁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一双比星空还要璀璨的眼睛,他心口一热,整个人都委屈极了:“吼~”

    望舒:“吼~”

    望舒自荷包里摸出了一颗小糖豆,喂进鬼王的嘴里。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鬼王差点哭了,为什么糖豆不甜?

    望舒:舔过了啊!

    ……

    两名弟子走出小别院后,实在想不出大圣师究竟会去了哪里,明明刚刚还看见鬼姬打小别院跑出来的,鬼姬一向与大圣师形影不离……

    “等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其中一名弟子道。

    同伴问道:“你是指什么地方不对劲?”

    弟子道:“方才的密室里,我好像闻到一股血腥气了。”

    “有吗?”同伴只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弟子谨慎地说道:“再去看看。”

    两名弟子折回了小别院的密室,令二人惊讶的是,石室的石门卡住了,怎么都打不开。

    “有人在吗?”

    “谁在里头?”

    “开一下石门!”

    “开门!开门呐!”

    两名弟子在石室中喊破喉咙之际,一座古朴沉寂的石楼里,却满屋子都是嘎嘣嘎嘣的声音。

    一大一小坐在凳子上,连晃腿以及仰头往嘴里倒豆子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嚼豆子的频率也一样!

    坐在对面的国师大人面如死灰,默默地往耳朵里塞了两团大棉花。

    好抓狂……好烦躁!

    ……

    却说另一边,乔薇将那个纯阴之体的女人自圣师殿偷出来后,不久就让人发现了,当然了,只是发现纯阴之体不见了,并不知是被乔薇给偷走了,还以为是像二师姐那样,自己逃跑了。

    圣师殿慌作一团。

    乔薇将女人给了十七,让他带去三殿下的屋子藏着。

    方才在圣师殿转悠了一圈,她已经能够确定鬼王并不在圣师殿,她现在,需要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十七的轻功出神入化,带个女人避开圣教弟子以及死士潜入三殿下的屋子,毫无压力。

    他轻松潜进了屋子,将女人塞进了三殿下的柜子,随后,他双手抱怀,夹着一柄长剑,死死地盯着柜门。

    没多久,柜门动了,女人自柜子里爬了出去。

    十七一脚将她踹了回去!

    女人被踹晕了,可不一会儿又醒了。

    她又爬了出来。

    十七又将她踹了回去。

    时间,就在你爬我踹中悄然地流逝了……

    ……

    三殿下今日也是有任务在身的,这种被委以重任的感觉新奇又美好,难怪二表哥总要跟着表嫂出去了,从今往后,他决定也跟着表嫂混了!

    三殿下带着燕飞绝与海十三来到圣教的藏书阁。

    燕飞绝与海十三是圣师殿弟子的打扮,大圣师在圣教地位卓然,三殿下的饮食起居也皆由他照看,三殿下身后会跟着两个圣师殿的弟子不算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藏书阁的守卫客客气气地给三人放了行。

    圣教的藏书阁极大,比隐族长老院的藏书阁还要大上一圈。

    三殿下说道:“一层不用看了,我都翻过,全是些史书典籍,武功心法在楼上。”

    三人上了楼。

    海十三接到任务来到夜罗后,便潜心修习夜罗文,如今已有小成,基本上都能看懂。

    燕飞绝不懂夜罗文,便与三殿下一道,让三殿下说给他听,里头都写着什么。

    三人兵分两路,将所有武功心法都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任何能够炼化毒丹的法子。

    “是不是你们记错了?”三殿下问,“真有这种内功心法吗?”

    海十三道:“你姥姥说有,应该就是真的有。”

    三殿下哎呀了一声:“你说的我都想见我姥姥了!我姥姥长什么样?是不是和我娘很像?”

    海十三一笑:“你娘……应该更像你姥爷。”

    “哦。”三殿下失望,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把他姥姥害出家门的姥爷!

    燕飞绝蹙眉道:“三殿下,圣教只有这一个藏书阁吗?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放着武功心法?”

    三殿下说道:“当然有啊,那些尊主的手中就有不外传的武功心法。”

    海十三摇头:“云夫人的意思,炼化毒丹的法子应该是在圣教的藏书阁中,不在尊主们的手里。”

    “藏书阁的话……啊!”三殿下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眸子一瞪道,“那就只剩那里了!”

    “哪里?”海十三与燕飞绝异口同声地问。

    三殿下道:“银湖岛。”

    圣教占地面积极广,有山有水,也有湖,其中最大的湖便是银湖,三殿下来了圣教这么久,几乎哪儿都去过,唯独没去过银湖。

    银湖上有小岛,银湖对岸似乎也有东西,不过具体是什么,就不是三殿下能够知道的了。

    银湖的岸边有一座小木屋,小木屋往东三十步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渡口,渡口停靠着一艘乌篷船。

    乌篷船每日都往返银湖岛一次,主要是输送新鲜食材,今日也不例外,不同的是,船夫在小木屋吃了一碗大厨房熬制的红枣银耳汤,不知怎的竟闹起了肚子。

    这一闹,开船的时辰就晚了。

    景云是在开船的前一刻爬上船的,早先在马车上吃了太多烤全羊,口干舌燥的,又没水喝,只得把马奶酒当了水喝。

    喝完就醉倒了,在金雕暖烘烘的羽翼下睡了一觉,然后被尿给憋醒,晕晕乎乎地下了马车。

    若在以往,他就记得回去的路了,可这会子醉得一塌糊涂,哪儿还晓得东南西北?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船的。

    他钻到了盖着食材的油布底下,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睡了。

    圣教没有孩子。

    船夫当然不会料到自己的船上多出了一个景云来,他拖着虚弱不已的身子,将乌篷船慢悠悠地划开了。

    当三殿下一行人抵达渡口时,乌篷船已经划到湖心了。

    望着几乎消失的乌篷船,三殿下跺了跺脚:“来晚了!”

    燕飞绝看了看碧波潺潺的湖水,蹲下身,用手指试了试水温:“还行,不算太冷,要不游过去?”

    他话音刚落,一条食人鱼自水下蹦了出来,一口咬向他的手指!

    燕飞绝吓得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食人鱼扑了个空,牙痒痒地跌回了水中。

    ……

    乌篷船靠岸了,原本是有人等在这边卸货,可船夫来晚了,等他的人已经去吃饭了。

    船夫只得自食其力,可惜刚搬了一筐东西,便感觉腹中传来一阵绞痛。

    他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他到底吃了啥?!

    船夫手中的筐子吧嗒一声掉在了甲板上,巨大的动静,将景云惊醒了。

    景云挑开眼前的油布,一阵冰冷的湖风吹来,景云的酒醒了一半!

    这是哪儿?

    他怎么会在船上?!

    景云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象没变,他看着完全陌生的环境,愣愣地站起身来,走下船,上了岸。

    岛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小道,陌生的花园,以及……陌生的屋子。

    景云找了几间小木屋,似乎都没有住人。

    他继续往前走。

    他终于看见人影了!

    是两个提着篮子的姑娘,二人有说有笑,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景云迈开小短腿儿追了上去,可当他绕过最后一间小木屋,以为能看见二人的身影时,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景云……”

    一道温柔的声音自景云的身后响起,空灵又虚无而缥缈,听得人如置梦中。

    景云愣愣地转过身来,却没看见任何人影。

    “景云……”

    温柔又空灵的声音再一次地若隐若现地响起了。

    景云伸长了脖子,朝前方张望。

    “景云……”

    景云顺着声音,往右前方走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见一座五光十色的水晶宫,宫殿美轮美奂,像是画上的仙宫一样。

    “景云……”

    那声音又来了。

    景云眨巴着眸子,往宫殿里瞧了瞧,一个人影都没瞧到,他顿了顿,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景云……”

    他顺着声音一路往里,来到了一间明亮而又冰冷的屋子。

    屋子里铺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石,他踩在光可鉴人的水晶石上,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水晶石里的模样,看了一会儿,看不大清,他又没看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屋子中央的一副寒冰玉打造的棺材上。

    他迈步走过去,发现里头躺着一个女人,穿着大红的衣裳,与他娘亲出嫁时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景云再不懂凤冠霞帔,也看出这是一个新娘子了。

    新娘子平躺在玉棺中,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她的手纤细而修长,白得就像是美玉一样,被大红嫁衣的颜色一衬,更醒目精致了。

    “刚刚是你在叫我吗?”景云趴在玉棺上,问她。

    她没有回答。

    她的脸上盖着一张像书本一般翻开的红纸。

    景云探出小手,想去揭开这张纸。

    可玉棺太高了,他碰不到。

    他爬到了玉棺上,伸长小手,努力去够她脸上的红纸,眼看着就要够着了,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厉呵:“什么人?!”

    景云一惊,赶忙跳下地,灰溜溜地跑掉了!

    屋外,一个白发遮了半张脸的婆婆杵着拐杖,拦住了某人的去路:“三殿下!你怎么可以这么胡闹?银湖岛是圣教的禁地,没人告诉过你不能擅闯吗?”

    被抓包的三殿下清了清嗓子,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就看看嘛,又没怎么样。”

    婆婆威严地看了海十三与燕飞绝一眼:“又是你们圣师殿的人!你们圣师殿是闲的没事干吗?竟还撺掇圣师殿擅闯禁地了?我看你们圣师殿是不想活了!”

    海十三与燕飞绝都算是阅人无数了,什么厉害的高手没见过,可被这一只脚都已踏入黄土的婆婆瞪了一眼,竟然有种被震慑到的错觉。

    二人顿时不敢吭声了,低下头,做小媳妇儿状。

    婆婆拔高了音量道:“你们圣师殿的人应该知道银湖岛的规矩,擅闯者,杀无赦!”

    三殿下勃然变色:“什么?你要杀了我们?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啊!我们就是不小心把船给划过来了啊!”

    婆婆冷声道:“三殿下是不用死,这两个,却是不能留了。”

    海十三与燕飞绝齐齐一愣!

    三殿下赶忙拦在二人身前道:“不行不行,你不能杀他们!是我让他们来的!你要杀,就把我一起杀了吧!”

    婆婆无奈又气恼地说道:“我怎么能杀三殿下?”

    “你不能杀我……也……也别杀他们了嘛!他们真的是被我叫过来的,我威胁他们,要是不给我划船,我就把他们……把他们丢下去喂鱼,他们才硬着头皮来的!婆婆你行行好,不要杀他们了,不然我的良心会过意不去的,婆婆,婆婆!婆婆!”

    三殿下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了婆婆的胳膊,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往人家怀里一顿蹭啊蹭,发挥了十成的撒娇卖萌大法,总算是把对方磨得没脾气了。

    婆婆冷冷地瞪了燕飞绝二人一眼道:“这次看在三殿下的份儿上,我饶了你们两个,可若是还有下一次,别怪我不给你们大圣师面子!”

    燕飞绝与海十三点头如捣蒜!

    在云珠面前都没这么乖过!

    婆婆冷声道:“你们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三殿下你也一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话到这个份儿上,再不识趣都不可能了。

    三殿下与燕飞绝、海十三闷头上了偷来的另一艘乌篷船。

    三人刚一坐下,便感觉船身抖了一下,确切地说,是湖面抖了。

    三人古怪地彼此看了一眼,忽然脊背一凉,感觉到了一股令人颤栗的气息。

    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齐齐抓住船篷,连呼吸都给屏住了。

    “岛上有什么东西啊?不会又是一个鬼王吧?”海十三胆战心惊地问。

    鬼王?不,这道气息比鬼王危险多了,就像是一头沉睡多年的凶兽,终于忍不住要苏醒了。

    燕飞绝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哪知就看见了正在发呆的景云:“你们快看看,那是不是景云?”

    二人急忙回过头去,这可不就是景云吗?

    天啦,他怎么会在这里的?!

    该不会是他们前脚一走,后脚圣教的人便上慕王府,把景云给抓来了吧?!

    燕飞绝这会子可顾不上忌惮那股危险的气息了,一把蹦出船舱,施展轻功,朝着景云掠了过去。

    景云站在一个小石柱前,柱子约莫三尺高,八角形,柱身很漂亮,雕刻着繁复的图腾。

    景云探出手,摸了摸柱子,当他的手心贴上柱子的顶端时,一股强悍的吸力将他吸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自身体里涌了出来,景云小脸都白了,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开。

    燕飞绝施展轻功飞了过来,想要抱住景云,可还没靠近,便感觉到了一股几乎将他绞杀的内力与气息。

    他尚且这样,景云那孩子又如何受得住?

    “景云!”

    燕飞绝吐出一口鲜血,跌了下来。

    景云终于把手抽开了。

    燕飞绝只觉身上一轻,能动了,他赶忙跃过去,抱住景云,回到了乌篷船上。

    婆婆与几名女弟子快速来到了石柱旁,几人手中都拿着刀剑,却全都没派上用场,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

    几人看向了石柱,只见石柱顶端,那个早已褪色多年的符文,破天荒地有了一圈淡淡的金色。

    几人惊讶极了。

    一个女弟子杏眼圆瞪道:“婆婆,这是……”

    婆婆望向渐渐远去的乌篷船:“祭师来过。”

【第二十八章】

    燕飞绝将景云抱上船后,海十三即刻摇动了船桨,方才那一股几乎绞杀他们的内力与气息实在是太过可怕,他半点都不想在此处呆着了。

    “景云没事吧?”三殿下看向燕飞绝。

    燕飞绝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景云,就发现景云竟然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小脸有着淡淡的苍白,似乎被透支了全部的力气,但这怎么可能呢?这孩子又没做什么。

    燕飞绝探了探景云的气息,没什么问题,又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马奶酒香,顿时释然,想来他是醉了才会昏睡,对三殿下说道:“他喝醉了。”

    三殿下一愣:“他这么小就喝酒了?”

    燕飞绝道:“是马奶酒。”

    马奶酒看着不像酒,乳白乳白的,又甜又香,孩子会误喝也算正常。

    海十三纳闷道:“我说,现在不该担心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吗?”管马奶酒做什么?

    燕飞绝没好气地说道:“一定是圣教那群家伙,又跑去慕王府偷人了!”

    这太像圣教会干的事,姚珺抓了两个小包子,月华老贼又抓了乔薇,一笔笔抹不去的黑历史,让人想相信圣教的清白都难。

    三殿下用白嫩的小指尖刮了刮景云的脸。

    燕飞绝把孩子往他怀里一送,说道:“劳烦三殿下抱抱景云,我来划船。”

    三殿下将景云抱了过来。

    燕飞绝本担心他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子,没抱过孩子可能不大会,哪知一瞧他抱娃的姿势,才发觉他与海十三简直弱爆了,就连新当了奶爹的教主大人都没他这么专业。

    三殿下看着怀里的小侄儿,眉眼间一片柔和,湖风清冷,他还脱下了外袍,把景云整个儿裹进怀里。

    燕飞绝咋舌,这孩子到底怎么养的?咋养得这么可爱、这么招人喜欢呢?

    两名武林高手划起船来不是盖的,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抵达了对岸,几人下了船,避开巡逻的弟子,找了条僻静的小路回到三殿下的寝殿。

    屋子里只有十七,十七虎视眈眈地盯着三殿下的衣柜,仿佛里头装着什么随时可能爬出来的凶兽似的。

    几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四下看了看,不见乔薇,猜到乔薇可能去找鬼王了,燕飞绝让海十三等人留下,独自去找乔薇。

    燕飞绝自然有联络乔薇的方法,不多时便在藏书阁附近的一间小地牢外找到了。

    “你去这里做什么?”燕飞绝抓住她胳膊,拉着她进了一处假山的石缝中。

    “我找鬼王,鬼王不在圣师殿。”乔薇看了他一眼,“你们那边怎么样?可拿到功法了?”

    燕飞绝低声道:“还没,藏书阁里没有,我们又去了银湖岛,可惜那儿戒备森严,让人发现赶出来了……哎,不对,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我来找你是有要事!”

    乔薇古怪地挑了挑眉:“什么要事?”

    小半刻钟后,乔薇出现在了三殿下的房中,看到了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睡得香甜的景云,乔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飞绝将银湖岛上碰见景云的事说了一遍:“……不知是不是哪个圣教的王八羔子把景云带上圣教的。”

    “阿嚏!”海十三打了个喷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景云身上,反倒是没人去注意银湖岛上那个差点用内力与气息把他们全都杀死的高手了。

    乔薇给儿子检查了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这虚弱从何而来她说不上来,许是……坐了太久的马车,所以累坏了?

    很快,乔薇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景云被抓来了,那么望舒呢?她会不会也让圣教的人抓来了?

    “你好了没啊?快出来啊!”

    茅房的方向,传来了弟子们哄抢茅厕的声音。

    乔薇刚打圣师殿过来,知道那儿的人全都把肚子吃坏了,可怎么连三殿下这边也一样?

    乔薇与燕飞绝、海十三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曾被某人的童子尿荼毒过的三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个名字——小白。

    乔薇即刻去了圣教的厨房。

    她眼下是三殿下请来的厨子,出入这种地方再自由不过,众人见她来了,全都没说什么,或许……是他们没有精力说了,因为就连厨房都被小白的童子貂尿给荼毒了。

    所有人都冲向了茅厕,与乔薇擦肩而过,眼神都没给一个。

    乔薇进了厨房,厨房里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砧板与桌上摆着切了一半的菜,灶台上黑漆漆的大锅里,砌着一个好几层的大蒸笼。

    蒸笼里传来腊味鸭、腊肠以及某些蒸菜的香气,却又不止香气而已,还有一点吧唧吧唧的声音。

    乔薇的眸子眯了眯,一把揭开蒸笼的盖子,就见一个白嘟嘟的小团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蒸格上,一手抓着一只鸭腿,一手抓着一根腊肠,啃得满嘴流油。

    乔薇倒抽一口凉气!

    这可是蒸笼!

    “小——白——”

    伴随着乔帮主的河东狮吼,小白又被揍得鼻青脸肿。

    小白哭卿卿,一瘸一拐地扑进了尾随而来的燕飞绝怀里。

    小薇太坏了,太坏太坏了。

    燕飞绝将它抱了起来,随手揪了一根鸭腿:“还吃不?”

    小白接过鸭腿,一边流着泪,一边惨兮兮地啃了起来。

    这个小的都在厨房,另外三个也跑不了。

    乔薇黑着脸去了厨房的后院,果真看见珠儿、大白与金雕,这三个可没比小白好到哪儿去,好端端一个院子,愣是被这三个弄成杂耍场了。

    大白不知打哪儿弄了个大铁圈,它窝在铁圈里,四肢伸平,爪子死死地抓住铁圈,让铁圈带着它在地上一圈一圈地滚着。

    珠儿踩着一个小酒桶,小酒桶横在地上,被珠儿踩得像轮子一样,也是在院子里滚来滚去。

    金雕一只脚抓着一块皂胰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开启了花样滑冰模式。

    在几人碾压过的地板上,本该做给那些尊主与大佬们享用的天材地宝碎了一地。

    几个厨子横七竖八地躺在一旁,不知是吓晕的,还是被这几个打晕的。

    这几个玩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道乔薇来了。

    乔薇简直要被这几个家伙气死了,一个个的嫌命长是吧?知道这是哪儿吗?就敢把人家的后院拆了!要不要来个喇叭全教通知一下啊?!

    乔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几个抓回三殿下的屋子的,总之,当三殿下看到四禽兽时,金雕的脑袋毛都被秃噜一半了,大白、小白鼻青脸肿的,珠儿的红屁屁更红了。

    四禽兽可怜巴巴蹲在墙角,从大到小,依次面壁思过。

    三殿下心疼极了,想替四个求情,可表嫂好凶!

    海十三给了四禽兽一个同情的眼神,问道:“望舒呢?”

    这四个与景云都在,望舒不可能不在。

    这也是乔薇与燕飞绝感到疑惑的地方,按理说望舒应当是与他们一起的,可偏偏他们都找到了,望舒却不知所踪。

    燕飞绝弱弱地吸了口凉气,皱眉道:“景云在银湖岛,小白他们在厨房,全都……安然无恙,我怎么觉得他们不是被抓来的?”

    有鬼姬在,这几个都不够看的,哪儿还能让景云跑了,让它们四个把厨房给拆了?

    除非,鬼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来了!

    乔薇静下心来想了想,觉得这个猜测不无道理,如果是被抓来的,应该会被关押在同一地方,由专人看守,不大可能放任他们四处乱走;可如果不是抓来的,难道还是他们自个儿跟来的?

    乔薇唰的看向了海十三!

    海十三:我就说马车怎么有点儿走不动嘛!

    “先找到望舒吧。”燕飞绝道,“十……”

    他刚想让十七也去找找,话未说完,十七已经出去了。

    燕飞绝叹气,和你说啥你都听不见,望舒小丫头的事,你就长了两双耳朵!

    ……

    却说国师将鬼王与望舒带回自己的住所后,并不知乔薇也来了圣教,而这小胖子又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来的,他不会承认自己是被满屋子的嘎嘣嘎嘣声弄得几欲崩溃,所以才决定送二人下山的。

    正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要说国师真的多么心疼望舒也不尽然,只是人总得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当他没脑子地把大圣师与望舒藏进石室时,就埋下了这一枚代价的种子。

    国师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究竟是抽的什么风,怎么就把这小胖子和鬼王带回来了?

    眼下再送回去,怕是也摘不干净,只能索性把人送下山,权当是姬家人来把鬼王救走的。

    国师并不知道,自己盘算的,与乔薇计划的,不谋而合了。

    鬼王被龙浔链镇压了两日,体内的气息尚未恢复,这反而利于他掩藏。

    国师大人找了一辆马车,装了些丹药与兵器,带着鬼王与望舒坐了上去。

    望舒怀中抱着一个大盒子,正是国师大人自大圣师身上拔下来的镇魂钉,既然是姬家人把鬼王救走的,那么姬家人手中能有一样物证是再好不过的了。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圣教,走下了嵌入山土中的通道。

    马车晃悠晃悠地十分舒服,望舒坐在鬼王怀里睡着了,鬼王一夜没合眼,抱着自家小闺女,也脑袋一垂,睡过去了。

    二人的睡相有些惨不忍睹,国师大人摇摇头,坐到窗边吹冷风去了。

    以国师大人在圣教以及夜凉城的身份,运一车丹药与兵器下山无可厚非,看守山门的弟子不敢对其进行搜查与阻挠,只是不大凑巧,就在守门的弟子让马车通行之际,身后响起了月华尊主似笑非笑的声音。

    月华尊主道:“是谁要下山呐?”

    守门的两名弟子转过身,冲月华行了一礼:“月华尊主。”

    鬼王冷幽幽地睁开了眼睛,刹那间,杀气充斥了整个车厢,拉车的马儿被吓得窜了几下。

    国师大人忙朝鬼王比了个嘘的手势,轻轻地安抚好鬼王,示意他老人家别动不动气场全开,一旦鬼王的气息暴露,谁都别想走了。

    国师大人掀开车帘,缓缓地下了马车,走了几步,望向月华,略施了一礼道:“是月华尊主啊。”

    月华依旧是穿着一身月牙白长袍,肤质细腻,年轻俊美,一双修长的手精致得宛若玉雕,他的声音也听不出半分苍老,低润、清明,好听的不像话。

    他含笑看了国师大人一眼:“琴圣师这是要去哪儿啊?”

    国师大人道:“回一趟夜凉城,我许久没去国师殿了,再不现身,夜罗王该起疑了。”

    “是吗?”月华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门窗紧闭的马车上,问道,“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国师大人不动声色地说道:“尊主大人……是在盘查我的马车吗?”

    月华笑意更深了:“你是圣师殿的人,我怎会插手你们圣师殿的事情?琴圣师多心了。”

    国师大人面不改色道:“马车里都是些国师殿死士需要的丹药与兵器,我拿给月华尊主瞧瞧。”

    说罢,国师大人走到马车前,自里头拿出了两柄长剑、一把大长刀以及一盒助死士增长功力的丹药。

    “马车里只有药与兵器,没别的什么人?”月华尊主道。

    “尊主为什么这么问?”国师大人道。

    月华尊主淡淡一笑:“琴圣师不知道吗?你们圣师殿出事了。”

    国师大人语气如常道:“出了什么事?”

    月华尊主看向他道:“那个从中原抓来的女人不见了,大圣师也不知所踪。”

    国师大人当真不知毒体失踪一事,短暂的惊愕掩盖了细小的心虚:“这与我下山有什么关系?”

    月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出了这么大的事,琴圣师竟然不知道吗?我一直认为琴圣师是下一任大圣师的不二人选,这么重要的事,应该会有人找你商议才是。”

    国师大人道:“大圣师健在,眼下谈论这些言之过早,我一贯不参与圣师殿的庶务,只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

    月华笑容满面地问:“那你觉得那个女人是跑去哪儿了?”

    国师大人道:“总之不会是在我的马车上,这一点,月华尊主可以放心。”

    月华笑里藏刀:“不是本尊主不放心你,是本尊主不放心那个女人,想想第一个纯阴之体就是潜藏在采买的马车里逃掉的,谁又能保证第二个不这么如法炮制呢?”

    国师大人豪不避让地说道:“我一直坐在马车上,我会不知道有没有人潜藏?”

    月华的笑意深了深:“也许是藏得太深了,需要搜查一番。怎么?琴圣师不让搜查吗?”

    国师大人正色道:“我记得尊主说过,不会插手圣师殿的事,搜查一辆马车不打紧,可传出去,尊主将圣师殿的颜面置于何地?”

    月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琴圣师,本尊主怎么觉得你是有点儿心虚了?”

    国师大人埋在宽袖下的手紧紧拽成了拳头。

    月华的笑容冷了下来:“你打不过本尊主,识相的,就给本尊主让开!”

    “月华尊主!”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公孙长璃的声音。

    月华扭过头,面上浮现起一丝柔和的笑容:“是长璃啊,长璃怎么来了?你也要下山么?”

    公孙长璃看也没看国师大人,径自走到月华身前,神色凝重地说道:“发现大圣师与那个毒体了。”

    月华眉梢一挑:“哦?都发现了?”

    公孙长璃道:“据说是的。”

    月华淡淡地扫了国师大人一眼,冷哼一声,与公孙长璃一道离开了。

    国师大人长长地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坐上马车,快速下了山。

    大圣师是在关押鬼王的密室被发现的,那两名询问过国师大人的弟子察觉到蹊跷后,即刻折了回来,费了老半天功夫总算是打开了密室的石门,一进门,就看见大圣师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遍体鳞伤。

    而本该绑在龙浔链中的鬼王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鬼王呢?毒体呢?”月华蹙眉问。

    公孙长璃轻叹一声道:“你可留意到大圣师是被何物所伤?”

    “何物?”月华问。

    此时,大圣师已被弟子们用担架抬了下去,被镇魂钉钉了这么多次,也不知能不能捡回这条命,而即便侥幸捡回,一身修为也全都泡汤了。

    公孙长璃道:“镇魂钉。”

    “镇魂钉?”月华一愣,这个霸道的东西他可是早有耳闻,连传闻中的那一位都不敢掠其锋芒,这鬼王当真如此厉害么?竟让大圣师出动镇魂钉了?!

    公孙长璃点点头:“没错,据鬼姬交代,大圣师是拿着镇魂钉去找鬼王了,想来是想驯服鬼王的,至于为什么鬼王跑了,镇魂钉用在他自己身上了,我推测是那个女人醒了,找到了大圣师的别院,用镇魂钉打伤了他,并放走了鬼王。”

    “启禀月华尊主,毕昇有事要禀。”

    一名弟子缓缓走上前来,冲月华行了一礼。

    这名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早先盘问了国师大人,并在事后想起屋子里有血腥气的小弟子。

    月华尊主冷声道:“本尊主忙得很,你最好是什么大事。”

    弟子恭敬地说道:“大圣师出事前,曾经见过琴圣师。”

    月华眉心一跳:“你说什么?”

    弟子硬着头皮道:“大概是午饭的时辰,小的与师弟来了密室一趟,本是想告诉大圣师毒体失踪的消息,结果……碰到了琴圣师,当时鬼王还在,琴圣师把饭菜撒在了地上,屋子里有血腥气,可是被饭菜的香气盖住了,等小的回过神来,再来密室一探究竟时,琴圣师已经不见了,地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密室的石门关上了。等小的与师弟将石门撬开时,里头的鬼王已经不见了,大圣师他老人家……也……也受伤了。”

    公孙长璃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眸子。

    月华眸光一冷:“果真是琴圣师!我就知道他的马车里有鬼!鬼王一定在他的马车上!给我等着,看我把你抓回来,怎么收拾你!”

    月华说罢,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弟子愣愣地看着远走的月华,不知自己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木讷地看向了公孙长璃:“长璃公子……”

    公孙长璃淡淡勾起唇角,明艳的红衣下,这一抹淡笑,艳如红梅。

    公孙长璃笑得很美,却不知为何,弟子连腿都吓软了……

    先是毒体出逃,再是鬼王失踪,就连大圣师也遭到重创,整个圣教都乱成了一锅粥,更乱的是,几乎所有弟子都在跑茅厕,想找一队人马去堵国师的马车都凑不到。

    这样的形势,对乔薇一行人的撤离是十分有利的,只可惜乔薇不知自家闺女已经离开了,还在四处找呢。

    “别找了,她走了。”

    就在乔薇打算翻墙进去另一座石楼时,被身后的公孙长璃叫住了。

    乔薇怔怔地转过身来,看见撑着一把油纸伞、一袭红衣的公孙长璃,轻轻地说道:“是你啊?”

    接受他圣教的身份后,再碰上他便没多少诧异了。

    “你刚刚说什么?谁走了?”乔薇问。

    公孙长璃道:“望舒和鬼王,他们下山了。”

    乔薇眼睛一亮:“你见到他们了?”

    公孙长璃望了望不远处的捧着肚子找茅厕的死士与弟子:“别问了,赶紧离开。”

    乔薇深深地看了一眼:“你这样放走我们,若是被发现了……”

    “不会。”公孙长璃打断她的话。

    乔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乔薇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上前,轻轻地抱了抱他:“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是真的很抱歉,我已经有冥修了,我只能辜负你,下辈子……下辈子你早点遇上我吧。”

    公孙长璃的身子倏然僵住:“!”

    身子僵得这么厉害,一看就是特别紧张,果然是非常喜欢我!

    乔薇松开了他,满眼愧疚地看着他:“对不起,长璃。”

    公孙长璃:“!”

    瞧这欲语还休的小表情,我一定伤透他的心了!

    可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早死心……早好!

    有一天他会发现,我其实是为他好!

    乔薇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走了,长璃,后会有期。”

    公孙长璃:“……”

    乔薇离开后,公孙长璃一把扒了自己的外衣,嫌弃地扔进了池子!

    乔薇回到三殿下的屋子后,即刻让金雕将燕飞绝与海十三叫了回来,原本也想叫十七的,可十七已经不在圣教了,妥妥哒追上小望舒了。

    乔薇拉开柜子,将里头用棉被裹紧的女人抱了出来:“三殿下,你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没的话,这就和我们走了。”

    “这就走了?不找望舒和鬼王了?”三殿下纳闷地问。

    “我来吧。”海十三伸手去接乔薇手中的女人。

    乔薇点点头,将人绑在了他的背上,对三殿下道:“他们已经离开了,我们也快走,再晚,可就走不了了。”

    三殿下双手托腮道:“我也要走吗?”

    乔薇道:“你不想走吗?”

    三殿下蹙了蹙眉:“我是觉得……我不走比较好。”

    乔薇明白他的意思,他或许并不精于算计,却也知道圣教希望他留在这里,他的失踪,比鬼王与纯阴之体加起来都要重大,所以,他们不带他,反而更容易离开。

    乔薇暗暗叹了口气,这孩子啊,明明是被惯大的,却半点臭脾气都没有,懂事得令人心疼。

    乔薇摸摸他的脸:“别怕,能走的。”

    三殿下默默点头:“那好吧,我没什么可收拾的,走吧。”

    燕飞绝将熟睡的景云连人带被抱了起来。

    乔薇去开门,一拉开房门,就见一个杵着拐杖的婆婆,神色威严地站在门口。

【29】一更

    乔薇不认识这个婆婆,可三殿下与燕飞绝海十三却记忆犹新,方才在银湖岛,就是这婆婆把他们捉了个正着。

    可婆婆不是放过他们了么?怎么又追来了?

    燕飞绝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没掉,是好的,清清嗓子,对婆婆道:“这位婆婆,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啊,上了岸后再没折回去了。”

    乔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认识?”

    燕飞绝低声道:“就是方才与你说的,岛上的那个婆婆。”

    乔薇点头,抓包了他们,原本想处死燕飞绝与海十三,最终经不过三殿下撒娇卖萌又放了二人一命的银湖岛婆婆,她不是放过他们了吗?怎么会突然找过来了?

    乔薇在厨子的身份以及暴露身份之间犹豫了两秒,最终决定先瞒下身份,瞒不过去再见机行事。

    哪知刚一张嘴,婆婆开了口,说的是中原话:“我知道你不是厨子,不用装了。”

    乔薇抿住了唇瓣。

    婆婆杵着拐杖走了进来,犀利的目光自燕飞绝与海十三的身上一一扫过。

    燕飞绝与海十三被看得心里毛毛的,该不会这老婆子又反悔了,特地跑来处决他们了吧?

    婆婆一边看,一边蹙眉,走到二人面前,伸出枯瘦而长满皱纹的手,先是伸向了燕飞绝。

    燕飞绝一躲。

    婆婆的手僵在了半空。

    婆婆再次朝他探了过去,这次,他没躲了。

    婆婆的手贴上他眉心,不知做了些什么,燕飞绝没有丝毫不适,只觉得这副样子有些不自在。

    “不是。”婆婆失望地抽回了手,又摸向海十三的额头。

    海十三乖乖地没动。

    这婆婆看着年纪大了,可硬打起来,他们可未必是她的对手。

    婆婆再一次失望地抽回了手。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这婆婆到底想干嘛?总不会是担心他们在湖上吹了冷风,特地跑来看看他们发没发热吧?

    海十三下意识地反手搂住了背上的毒体,这个东西可是圣教的宝贝,若叫这婆婆发现他们偷了圣教的宝贝,指不定又要处决他们了。

    然而海十三多心了,婆婆根本看都没看他背上的“东西”,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看向一旁的三殿下,喃喃道:“总不会是你。”

    三殿下古怪地问道:“婆婆你说什么?”

    婆婆没有说话,而是眼波一转,将目光落在了燕飞绝怀中抱着的孩子身上。

    乔薇本能地不希望自己孩子被“觊觎”,一步迈上前,挡住了婆婆的视线,不卑不亢地看向婆婆道:“这位婆婆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想揭发我们,现在就去揭发。”

    婆婆看了乔薇一眼:“贺兰王血。”

    乔薇倒抽一口凉气,她都把自己化得这么丑了,这人是怎么看出来她的身份的?

    婆婆收回了目光,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们走吧。”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明白这婆婆到底唱的哪一出?不过既然她肯放他们走,他们走就是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外头埋伏着千军万马,但这也不会比坐以待毙差。

    几人陆续往门外走去。

    当三殿下也即将跨过门槛时,婆婆开口了:“三殿下留下。”

    乔薇停下脚步,不解地转过身来:“为什么他要留下?”

    婆婆说道:“你们带着他,是不可能走出去的。”

    “为什么?”乔薇追问。

    婆婆没回答乔薇的话,而是定定地看着乔薇道:“他不会有事,圣教不会伤害他。”

    乔薇冷声道:“把人软禁在这里,不能与亲生父母团聚,这就叫不会伤害他吗?你们有考虑过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吗?心里难受,难道就不是一种伤害了吗?”

    婆婆拉长了音调道:“丫头,你最好乖乖地把他留下,对你、对他,都好。”

    乔薇抓住了三殿下的手:“我若是硬要把他带走呢?”

    三殿下轻轻地说道:“表嫂,还是你们走吧,我本来也不想走来着。”

    乔薇蹙眉道:“你怎么可能不想走?”

    三殿下道:“我真的不想走。”

    乔薇道:“信你才怪了。”

    婆婆冷哼一声道:“我不是危言耸听,他是圣教的人,背叛圣教的下场,你可能不大愿意看到。”

    乔薇古怪地问道:“他怎么可能是圣教的人?”

    三殿下一脸茫然,对啊,他怎么会是圣教的人呢?他身上,都没有那什么红莲的标记啊!

    婆婆自乔薇手中拽过了三殿下的手:“你们走吧,我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三殿下回头看了乔薇一眼,被婆婆牵走了。

    海十三与燕飞绝齐齐看向了乔薇。

    乔薇怔怔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地说道:“走吧,他在这里确实不会有事,他待在这边,似乎还能牵制我们,若是被我们强行带走,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价值,大概真的就危险了。”

    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带走的!

    三人趁乱离开了圣教。

    日暮时分,几人抵达了王府,不出意外的是,望舒与鬼王已经回来了,一大一小在马车上睡了个饱,这会子正精神,跑到后院玩雪去了。

    当然也有让几人意外的事,譬如……看见坐在花厅的国师。

    乔薇冷冷地瞥了国师一眼,淡淡地走进屋:“你还有胆子上门呢?上次在云中城没能抓住你,这次你倒是自投罗网了?”

    花厅除了国师,还有一直看着国师的傅雪烟。

    傅雪烟对乔薇道:“是国师把望舒与鬼王送回来的。”

    还有十七,不过十七是半道追上他们的,所以严格说来,确实是国师的功劳,望舒与鬼王才得以离开圣教。

    乔薇在傅雪烟的身侧坐了下来,将信将疑地看着国师大人:“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利用这次机会,打入敌军内部?”

    国师的中原话不怎么好,用夜罗话说了一番,傅雪烟翻译道:“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圣教的人,也是这次回了夜罗,才被圣教的人带回去。”

    “所以?”乔薇问道。

    傅雪烟小声道:“所以他的意思,应该是挺生气的。”

    兢兢业业地做了几十年的国师,到头来却只是圣教的一枚棋子,这种感觉,好比从神坛跌落,以普通人的性子,许就屈服在圣教的淫威以及巨大诱惑下了,可骄傲如国师,又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国师对圣教的不满在得知真相的那一日便埋下了,只是他势单力薄,没办法去反抗什么。

    国师并不喜欢姬家人,只是更不喜欢圣教,他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如果认,也不至于在没有夜罗王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敢出动死士击杀姬家了。

    这老头儿,看着老实巴交,骨子里全是叛逆。

    乔薇想了想,问道:“你说你是最近才知道圣教的事,可当初姚珺下令污蔑云珠时,你不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么?”

    国师大人说了几句,傅雪烟翻译道:“他说,他没有撒谎,他夜观星象,夜罗确实会毁在云珠的孩子手上。”

    “是么?”乔薇挑了挑眉,“说对了,我们就是要毁了夜罗的。”

    这自然是气话了。

    云珠的孩子,一个已经死了,一个是一只善良无害的小白兔,怎么毁?

    可若是为了防止预言的发生,早早地杀了昭明,或许也是挽救夜罗的一个契机。

    乔薇不信命,不信这些人的危言耸听,昭明不论是因何而死,因为姚珺的嫉妒,因为夜罗的猜忌,亦或是圣教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都已经死了。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傅雪烟道。

    乔薇点点头,圣教已经够强大了,确实少个敌人就是他们赚了:“人是你带出来的,圣教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你头上,你打算怎么糊弄过去?还是说……你已经决定光明正大地与圣教撕破脸了?”

    国师摇头,与傅雪烟说了几句,傅雪烟如实道:“他说,是我们潜入圣教,打晕了他,易容成他,用镇魂钉重伤了大圣师,然后将鬼王与望舒带走的。在山门口,被月华尊主堵住的‘国师’,也是我们假扮的。”

    乔薇的嘴角抽了抽,老狐狸甩锅的本事可以啊!

    国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何止甩锅?国师连物证镇魂钉都准备妥当了。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乔薇倒也不介意他甩锅,毕竟他们与圣教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多这么一桩恩怨不多,少了也不少,可却能保全一个盟友,何乐而不为?

    统一了口径后,国师起身离开了。

    景云还在熟睡,乔薇去了云珠与夜罗王后的屋,本想与姨母说说三殿下的事,哪知姨母也已睡下,乔薇便与云珠说了:“……很抱歉,没能把他带回来。”

    云珠顿了顿,说道:“你不用自责,他待在那边,不会有事。”

    乔薇愣了愣:“姥姥怎么也这么说?”

    云珠张嘴:“他是……”

    他是什么?

    乔薇怔怔地看着云珠,期待从云珠口中听到更详尽的答案,云珠却没再往下说了。

    云珠望向无尽的夜色道:“总之他不会有事。”说罢,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乔薇的肚子,“你累了一整天,去歇息吧。”

    乔薇起身回屋了,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哪里睡得早?如果冥修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娘亲娘亲!”

    望舒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一双小手被雪冻得通红。

    乔薇伸出胳膊抱住她,她就势爬到乔薇的腿上,肉呼呼的小手抱住乔薇的脖子,脑袋在乔薇的怀里蹭来蹭去。

    乔薇本想好生教训一顿这小胖子,被她这么蹭了两把,心又给软了,捏了捏她胖嘟嘟的小脸,一脸严肃地说道:“以后不许乱上谁的马车了,知道吗?”

    “知道啦!”

    望舒无比乖巧地应下。

    乔薇好气又好笑,这小胖子怕是压根儿就没听懂自己在警告她什么,反正说什么她都答应,回头又给忘得干干净净。

    “你呀!”

    乔薇捏了捏她的脸。

    望舒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歪在娘亲怀里,软软又香香的,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乔薇低头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揉了揉她冻得通红的小手,想把她塞进被窝。

    再过几个月,自己怕是都不能抱她了,这么想着,乔薇又把人抱着了。

    屋子里静得只剩呼吸,乔薇昨夜本没合眼,抱着抱着,自己也来了困意,闭上眼就想眯上一小会儿,可还没眯着,院子里响起了丫鬟们的尖叫。

    紧接着,是燕飞绝火急火燎的声音:“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轰的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柱子上。

    乔薇下意识地看向景云,担心他被异动惊醒,可他竟然半点动静没有,乔薇又担心他是不是病了,摸了额头,探了脉,又都是正常的:“你干什么了,总不会你妹妹是坐车去的,你是两条腿走去的吧?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乔薇心疼地亲了亲他额头,给两个孩子掖好被角,起身出了上房。

    等她到达院子时,惹得丫鬟们连声尖叫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十七踹趴在地上了。

    十七双臂抱着剑,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几个丫鬟吓得面色发白,在一旁抱作一团。

    乔薇一看这架势,约莫是明白毒体发作,吓到这几个丫鬟了。

    她看向她们:“你们没事吧?可受伤了?”

    几人摇头。

    她们是烧了水,进去伺候这位姑娘洗漱的,哪知这姑娘突然睁开眼,挣脱了床上的绳子,像是疯了似的,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朝她们冲了过来,幸而十七及时赶到,把这姑娘踹了出去,否则她们就……

    乔薇看着倒了一地的水盆,对几人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几人心有余悸地去了。

    乔薇把看热闹的下人也打发回房了,随后让十七将那个女人拎回屋了。

    这女人不知多久没洗漱了,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长什么样都看不清,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难怪那些丫鬟看不过眼,要打水来给她清洗了。

    乔薇是没这耐心给她洗漱的,但把她丢进浴桶还是可以的。

    厨房有现成的热水,十七去拎了几桶来。

    乔薇古怪地看着十七,总感觉这小子比从前勤快了!

    燕飞绝杵在门口偷笑,抢不过鬼王,只能先讨好丈母娘。

    十七打来水后十分自觉地出去了。

    乔薇抓住那个女人,一把扔进了浴桶。

    那女人似乎是有了知觉,在浴桶里挣扎了几下,将脑袋伸出了水面,顺带着用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一扒拉,可就叫乔薇傻眼了。

    女人注意到了浴桶外活生生的人,双目赤红地朝着乔薇看了过来,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掐向乔薇。

    乔薇一泡童子尿泼了过去,女人的身子冒出了轻烟,颤抖了两下,晕进浴桶了。

    门外的三人听到动静,唰唰唰地冲了进来。

    燕飞绝问道:“是不是她又发作了?她……”

    话到一半,燕飞绝看清了对面的模样,也愣愣地傻眼了。

    随后是海十三,海十三目瞪口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看错,可眼珠子都快揉烂了,这人还是没变啊!

    “不会这么巧吧……怎么是她啊?”燕飞绝走上前,扯了扯她的脸,没易容,真的是她,但这很奇怪不是吗?

    海十三回过了神,难以置信地呢喃道:“没想到啊,荀氏竟然也是纯阴之体。”

    乔薇淡淡地放下了景云的尿壶:“世界可真小。”

    小到隔了千山万水居然还是能够遇到。

    乔薇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除了上辈子遗弃她的爸妈,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了,本以为她已经远走高飞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到了,哪知又被自己给“救”回来了。

    “好事。”海十三道。

    燕飞绝嗯了一声:“没错,挖了她的毒丹,给鬼王提升功力。”

    乔薇顿了顿:“很有道理!”

    三人于是不能更开心了!

    这若是个无辜的村民,他们哪儿下得去手啊?可偏偏是荀兰,这个女人作恶多端,别说一颗毒丹了,就算挖她心肝肺他们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

    海十三果断抽出了匕首:“现在可以挖了吗?”

    乔薇道:“还不能,她才刚开始结丹,要等结成了才有足够的药效。”

    海十三收好了匕首:“那就再养她几天,养得白白胖胖的。”

    燕飞绝三人离去了,乔薇给荀兰换了一身干爽衣裳,让她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正要给她盖上棉被时,她忽然醒了,乔薇怕她又发作,果断一掌将她劈晕了!

    乔薇仍有些不放心,去了云珠的屋。

    “又一个纯阴之体?”云珠疑惑。

    乔薇点头:“没错,我是在圣师殿发现她的,当时是想着不要再给鬼姬提升功力了,哪里料到她竟然会是一个‘熟人’?”

    云珠看了乔薇一眼:“不好的熟人?”

    乔薇点点头,捡了个重的说:“嗯,她害得婉姐姐滑了两胎,十年没有生养。”

    云珠冷声道:“那就该死了。”

    想到了什么,乔薇又问道:“姥姥,若是我们找到了功法,她还有救吗?”

    云珠蹙眉:“你还想救她?”

    乔薇赶忙摇头:“当然不是!我是怕她自救。”

    云珠嘲讽地说道:“怎么可能?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把毒丹炼化吗?那位沐家姑娘确实是一位武林高手,内力深厚,才有机会一试,至于能否成功,也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你今日带回来的女人,根本连造化的机会都没有,一旦毒丹圆满,取不取出来她都是死路一条。”

    乔薇恍然大悟:“如此,我就放心了。”

    云珠提醒道:“提防一点,别让她把毒丹毁了。”

    一颗纯阴之体的毒丹,实在是太宝贵、太宝贵了……

    若是让鬼王服下,别说一个七阶鬼姬了,就算八阶、九阶,他也未必冲不上去,若运气够好,兴许……能与那一位一样,强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为保护这百年难遇的纯阴之体,乔薇特地让毕管家找了一处幽静又隐蔽的别院,把荀兰挪了过去,由十七与阿达尔轮流看守,景云的童子尿一滴也不再浪费,源源不断地送往别院,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景云仍昏睡着,足足睡了三日,乔薇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圣教遭了什么毒手时,他总算幽幽地转醒了。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被娘亲抱在怀中,娘亲的怀抱暖暖的、香香的、还软软的,他埋头呼吸了一口娘亲的气息,餍足地又把眼睛闭上了。

    可乔薇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动静,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景云摇头。

    乔薇长松一口气:“你可吓死娘亲了,你睡了三天。”

    “我喝了马奶酒。”景云说道。

    乔薇一笑:“和你爹爹一样,酒量不好,以后别再喝了,知道吗?”

    景云乖乖地点头。

    他答应的事,就是真的答应了,不像小胖子转头就忘。

    乔薇放下心来,拿过衣裳给他穿上。

    他脸色微微泛红:“我……”

    乔薇好笑地说道:“你什么?大了,娘亲给你穿一次衣裳都不行了?”

    景云着急地睁了睁眼道:“不是……我……”

    说话间,乔薇已经把衣裳裤子麻溜儿穿到他身上了,又握住他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套上柔软的足衣,与一双暖和的小羊皮靴:“好了。”

    景云红着脸跳下床,就要去洗漱,走了几步,又忽然折回来。

    乔薇含笑看着他。

    他踮起脚尖,在乔薇的脸上飞快地香了一个,逃一般地跑开了。

    乔薇摸着被儿子亲过的脸颊,忍俊不禁地笑了。

【30】二更

    接下来的几日,乔峥一头扎进自己的小“药房”,研究起了抑制毒丹以及催化毒丹的药物,抑制毒丹的药物是给二师姐的,在找到炼化毒丹的功法前,她必须将抑制住体内的毒性,否则毒丹一旦圆满,她也就没命了。

    至于催化毒丹的药物,自是给荀兰的了。

    乔薇自打将荀兰扔进别院后,眼不见为净,一次都没去探望过,倒是鬼王一日三餐,雷打不动地“喂”荀兰吃药,“喂”完,再流一波口水,依依不舍地离去。

    乔薇想想自家鬼王真是可怜,自打突破后,一颗毒丹都没吃到,哪儿像那鬼姬,一日一颗,跟吃糖豆似的,功力想不增进都难了。

    圣教还不知纯阴之体是被他们给掳走了,倒是打发人来慕王府探过几次鬼王的下落,全都被鬼王吓跑了。

    冥修依旧在密室闭关,头几日,云珠还每晚都去探望一番,到后面,云珠也不去了。

    他突破第八重了,服下了圣教的雪莲,修复了筋脉,正在一鼓作气冲击第九重,掌毒在他体内肆无忌惮地蔓延着,他练会了,这条命就保住了,练不会……

    乔薇摇头,他怎么可能练不会?

    那么多年的苦难都熬过来了,这临门一脚,说什么都不可能栽的。

    乔薇静静地站在密室外,双目炯炯地盯着门上早已被姬冥修合上的小窗,身后的通道,有冷风嗖嗖地刮来,刀子一般,刮在她细嫩的肌肤上。

    她看不到,想着能听听动静也是好的,却连动静也听不到。

    傅雪烟收了伞,缓缓地走下通道,走到她的身边来,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站了许久了,回去吧。”

    乔薇看向傅雪烟道:“你怎么来了?小慕颜呢?”

    傅雪烟轻轻勾了勾唇角道:“她睡了,我是来叫你的,你都站了一个时辰了,不累吗?”

    乔薇摇头,继续望向了紧闭的窗口:“我不累。”

    傅雪烟看了看乔薇的肚子:“你不累,它也不累吗?”

    乔薇摸上了肚子。

    傅雪烟道:“他在里头已经很难熬了,要是知道你在外头不眠不休地等他,一个心疼给分了神,可就做火入魔了。”

    乔薇再次朝她看了过来:“这么严重?”

    傅雪烟正色道:“你不习武,自然不知这闭关的厉害,就像是一只脚踏在阎王殿,丝毫马虎不得。”

    乔薇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娘也闭过关,当时我们的处境也十分艰难,可是塞纳夫人不许我去找她,我想,可能就像你说的,闭关真的不能被人打搅吧?”

    傅雪烟轻轻一笑:“当然了,我怎么会骗你?你与其在这儿让他分心,不如回去好生养着,等他出来了,看见你白白胖胖的,不是更好吗?”

    乔薇仍是不大放心道:“他真的……不会有事吧?”

    傅雪烟携了她的手,柔声说道:“能有什么事?你都听了这么久,听见他出事了吗?”

    乔薇摇头。

    傅雪烟笑道:“那不就得了?听我的,回去睡一觉,兴许明日他就能出关了。”

    乔薇知道傅雪烟是在安慰自己,虽不认为他明日能出关,却也不想辜负了傅雪烟的一番心意,回头看了石室一眼,由着傅雪烟将自己拉走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傅雪烟暗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九阳掌,又岂是这么容易练成的?

    他受着锥心刺骨之痛,不想让她知道罢了。

    二人渐渐走远,出了通道。

    大门被合上的一霎,漆黑的石室中,终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傅雪烟带着乔薇回了院子,本想哄乔薇回屋睡一觉,可乔薇睡不着。

    乔薇去了后院,望舒与鬼王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景云安安静静地蹲在一旁,折了一根树枝,一下一下地画着什么。

    乔薇轻轻地走了过去:“画什么呢?”

    “娘亲。”景云往一旁让了让,给乔薇腾出个空位来。

    乔薇如今是不方便蹲着了,就那么俯身,定定地看了一眼他的画,他的画功不比书法,但也能辨认就是了,可眼前这一幅……乔薇看了半日没看明白:“你画的什么呀?景云。”

    景云在四四方方的大盒子里,添了几笔,又将地上的梅花花瓣捡了几片,一片片地放进去,堆成了一件红彤彤的嫁衣。

    “这是……”乔薇古怪地张了张嘴。

    景云道:“新娘子。”

    景云又拿起花瓣,盖在了新娘子的脸上。

    乔薇看着景云画的大盒子,好奇地问道:“她的床……这么小啊?”

    这孩子只见过一个新娘子,就是她,画的应该也是她吧,可他们家的拔步床比这个大多了!

    景云想了想,说道:“这是柜子。”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新娘子怎么会睡在柜子里?”

    她原本想说睡在棺材里,毕竟这画得实在太像一副玉棺了,可景云别说玉棺,连木棺都没见过,怎么可能画得出来呢?

    “真的。”小男子汉将娘亲一脸不信,登时放下了树枝,站起身,比划着说了起来,“我亲眼看见的,在一间好漂亮好漂亮的房子里,她就睡在这么小的柜子里。”

    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小胖子一天能讲十几遍,还不带重样的,可景云不会,他说见过,就是真的见过。

    而且十有八九不是柜子,真的是一副玉棺。

    乔薇正了正神色:“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上次那个地方啊。”景云说。

    乔薇愣了愣:“哪个地方?圣教?”

    “嗯?”景云没听过圣教。

    乔薇换了个说法:“是不是你喝了马奶酒的那天看到的?”

    景云点点头。

    景云是在船上清醒过来的,醒后就上银湖岛了,从岛上下来,又很快地睡过去了,若是景云真的见过这么一个“柜子中的新娘”,那一定是在银湖岛上。

    银湖岛乃圣教禁地。

    禁地中怎么会有一个躺在玉棺里的新娘?

    乔薇即刻去了云珠的房中,把景云看到的新娘子与云珠说了。

    云珠听完,整个脸色都变了,却又不是吓的,而是激动的,乔薇能感受到她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起来,眼底闪动着波光,捏着桌布的手,因大力的缘故,连指节都泛出了白色。

    乔薇惊到了:“姥姥,姥姥你怎么了?”

    云珠热泪盈眶:“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总算是找到了……”

    “找到的意思是……”乔薇眨巴着了一下眸子,脑海里灵光一闪,“那个新娘子不会就是公主吧?!”

    云珠激动得站了起来,一不小心将凳子都给踢翻了:“景云呢?”

    乔薇将凳子扶了起来,对她道:“您先坐,我去叫他。”

    乔薇去后院叫了景云,云珠不想吓到孩子,在景云来之前早已平复好了情绪,可一问到那人的身份,还是没控制好力道,把景云胳膊都给掐疼了。

    景云睁大无辜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眼眶发红的云珠。

    云珠意识到自己失了轻重,赶忙松了手,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太姥姥弄疼你了。”

    景云懂事地摇摇头:“不疼。”

    乔薇:我可真心疼!

    云珠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翻滚的情绪,缓缓地问景云道:“景云,那个新娘子长什么样?”

    “很漂亮。”景云说。

    云珠眼睛一亮:“你看见了?”

    景云摇头:“没有,她脸上盖着一张红纸。”

    但景云就是觉得她漂亮,景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乔薇拍拍景云的肩膀:“好了,时辰不早了,去叫妹妹洗澡。”

    景云哦了一声,听话地去了。

    乔薇转头望向云珠,定定地问道:“姥姥,是公主吗?”

    云珠闭上眼,一滴热泪淌了下来:“……是她。”

    他们一直在苦苦寻觅昭明公主的下落,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既然知道了女儿的下落,云珠势必不能干等下去了。

    翌日大清早,云珠便拿上血月弓,起身前往圣教。

    她这次,又没打算惊动任何人。

    只不过当她走到门口时,就见乔薇一行人已经集结完毕了,一个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早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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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上了马车。

    鬼王一人一车,乔薇与云珠一车,车夫分别是燕飞绝与海十三,其余人都留在方翠园了,倒不是乔薇不想全都带上,可冥修也在突破的关键时刻,后院不能失守。

    事实证明,乔薇的决断是正确的。

    当然那是后话,且说当下,二人坐在马车上,乔薇轻轻地挽住云珠的胳膊,看她那张被岁月沉淀出了无尽的沧桑却依旧难掩风华的脸,低声问道:“姥姥,您的伤没事了吗?”

    云珠捂了捂隐隐作痛的心口:“没大碍了。”

    乔薇宽慰道:“姥姥,圣教有我们的人,待会儿也许不用打架,就能用别的法子把公主接出来了。”

    云珠不做指望。

    乔薇其实也只是嘴上这么一说,要知道圣教已经够难闯了,禁地又是什么地方?怕不是他们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的。

    不过姥姥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敢上圣教要人,势必是有着自己的底牌。

    马车很快抵达了圣教。

    一行人下了马车,这一次,鬼王没再遮掩自己的气息,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气场释放了出去,整座山峦,顷刻间笼罩在了一股巨大的威压下,守门的弟子与死士扛不住鬼王的内力,噗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就在此时,另一股浩瀚的内力,朝着鬼王兜头兜脸地打了过来。

    那些被碾压得几乎要趴在地上的弟子与死士终于缓缓地直起了身来。

    “是鬼姬。”云珠道,“她的功力,又精进了。”

    一日一颗毒丹,这进步的力度,不是每天吃糖豆的鬼王能够比拟的。

    但鬼王也不怕她,怒吼一声,一股更为猛烈的内力冲了过去!

    那些好不容易才直起身的死士与弟子,又啪啪几声跪了下来,这一次,竟是连骨头都断掉了。

    可鬼姬并没有受伤,她的气息依旧是游刃有余。

    她似乎……只是在逗着鬼王玩儿。

    鬼王暴怒,想将这臭不要脸的碾压回去。

    云珠抬手:“省点力气,待会儿再打。”

    鬼王哼了一声,撇过脸,不理云珠了。

    云珠带着一行人,穿过山门,走过通道,来到了巍峨庄严的圣教。

    圣教的大门敞开着,走进大门的一霎,一股比以往更古朴浑厚的气息,如浪潮一般扑面而来。

    几人的步子顿了顿。

    乔薇遥遥地望去,就见长长的汉白玉,一路铺陈到道路的尽头,尽头数十步的台阶上,坐落着一座庄严的大殿,而大殿的正门口,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一袭月牙白长袍的月华尊主,以及撑着油纸伞、红衣似火的公孙长璃。

    在二人的身侧,又分别是一袭红色铁甲的鬼姬,与一身灰色长袍的国师。

    当然还有一些面孔,只是乔薇全都不认识。

    但乔薇明显地感觉到,云珠认识他们……大部分,他们大部分……也认识云珠。

    月华冷幽幽地勾起了唇角:“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闯圣教呢,敢情是你这个叛徒。”

    叛徒?

    乔薇微微一愣,姥姥她……是圣教的人吗?

    云珠冷漠地看着他道:“你没资格和我说话,让云夙出来!”

    一个资历浅,没见过云珠的弟子疾言厉色地开口了:“大胆!教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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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弃女之妖孽丞相赖上门介绍:
新文《首辅娇娘》已开,欢迎跳坑。
*
一觉醒来,穿越到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朝代,乔薇无语望天,她是有多倒霉?睡个觉也能赶上穿越大军?还连跳两级,成了两个小包子的娘亲。
看着小包子嗷嗷待哺的小眼神,乔薇讲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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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包子,发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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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春暖,侯门弃女也能走出个锦绣人生。
小剧场之寻亲:
“囡囡呐,婶娘可算找到你了!你当年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婶娘找你都快找疯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跟婶娘回家吧!一个女人赚了那么多银子,在外头多不安全呐!”某花枝招展的妇人,拿着帕子,“伤心欲绝”地说。
“你不关心我孩子,倒是先关心我银子,真是好疼我呢!可是我们认识吗,大婶?”乔薇一脸冷漠。
小剧场之寻妻:
小包子领回一个容颜冷峻的男人:“娘亲,叔叔说他是我爹。”
乔薇莞尔一笑:“乖儿子,告诉你爹,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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