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二更
乔薇惊呆了,她万万没料到苍鸠口中的能起死回生的神医竟然就是她亲爹!
从逻辑上,似乎说得通,毕竟除了她爹,没谁的医术比她更高明了。
而从曾经的怀疑上,也更说得通了,她早怀疑过她爹娘不在夜凉城,是因为来了云端城,这不,让自己猜中了!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乔薇问。
乔峥还是问乔薇呢:“你是怎么来了?冥修也来了啊,燕大侠,海大侠。”
俨然看见姬冥修一行人了,姬冥修微笑着唤了声爹,他还算高兴,只是当他目光落在鬼王的身上时,笑容不免微微地淡了一下,“他是谁啊?”
鬼王:“吼!”
乔爹被扑面而来的狮子吼镇住了,本想问问沐小将军是谁,这下子都给震得问不出了。
乔薇拉过他的手:“爹,我们进去说话!”
乔峥点点头:“也好,天寒地冻的,门口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说着,反握住女儿的手,领着女儿往屋子里去了。
姬冥修也缓缓地进了院子。
燕飞绝与海十三快步跟上。
只留下茫然不知所措的苍鸠,望着父女俩携手离去的背影,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乔薇这会子没功夫管苍鸠了,随自家爹爹进屋后,立马问起了她爹与她娘的情况。
屋子里烧了炭,还算暖和,乔峥让几人坐下,给几人沏了茶,随后自己挨着女儿坐下,但也没着急说他与贺兰倾的事情,而是看着女儿的脸,好一阵心疼道:“这才几个月啊?你都瘦了。”
“我瘦了吗?”乔薇摸摸脸,不觉得啊,不过心里还是暖暖的,毕竟只要她娘不在,她爹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注意到她的!
乔峥瞪了姬冥修一眼:“你怎么照顾我女儿的?我女儿都瘦成这样了你还……”
乔峥想说你还胖了,可对着姬冥修那张清瘦得更加严重的脸,又怎么也说不出了。
乔薇与姬冥修日日处在一块儿,对此浑然不察,可乔峥记着二人离京时的样子,再这么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看看姬冥修,再看看女儿,深觉是女儿没照顾好姬冥修。
姬冥修乖顺地说道:“是我疏忽了,让爹担心了,我日后会注意的。”
“咳。”乔峥清了清嗓子,“你……你知错了就好。”
“嗯。”姬冥修微笑。
乔薇有些扛不住了,赶紧跳过这一茬,给他爹介绍了沐小将军,没说是神将府的人,只道是自己与冥修的一位朋友沐公子。
乔峥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沐小将军戴着斗笠,帽檐拉得较低,乔峥便没刻意往人家脸上看,可沐小将军右臂僵硬,这让乔峥的屁股一下子坐不住了。
沐小将军忽然站起身:“屋子里有些热,我去外头走走。”
乔峥那句“我给你瞧瞧”瞬间卡在了喉咙。
沐小将军出去了。
乔薇问起了景云与望舒的事:“找到他们了吗?”
乔薇点头道:“找到了,先是在蒲城找到望舒,再是去匈奴找到了景云。”
“后找到景云的啊,景云他……”后面的话,乔峥没说,就连他这个做外公都看得出那孩子心思敏感,妹妹先得救,他会不会以为爹娘不要他?
乔薇把一路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与乔峥说了,乔峥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乔薇又道:“都过去了,没事了,景云也好好的,您别担心了。”
乔峥眼下不是担心不担心的问题,他心疼坏了,说不上心疼谁更多一点,就算望舒更迷糊,都不知道自己被掳了,可到底也是他的心头肉,他心疼她,与心疼景云是一样的。
再说了,望舒又是个小姑娘。
有一种害怕,叫外公认为你很害怕。
他的小望舒,一定吓坏了。
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在睡梦中被人抓走,醒来爹娘都已不在身边,那种惶恐,怕不是他们这些做大人的可以想象的。
他又想到了女儿,她也是一觉醒来就没了爹娘,那时她……是不是也曾经这么害怕过?
乔峥握住女儿的手,越发愧疚起来。
乔薇还不知自己一段流水账似的讲述,让自家爹爹触景伤情了,见他爹沉默不语,略有些着急地问道:“爹,别光顾着说我们呀,你和我娘是怎么一回事?我娘呢?怎么没看见她?”
提到贺兰倾,乔峥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我也在找她呢。”
乔薇惊讶:“你不是和我娘一块儿来这里的?”
乔峥幽怨地说道:“原本是一起来的,可是后面给走散了。”
“怎么走散的?”乔薇问。
乔峥说道:“离开京城那晚,咱们不是分头行动吗?我和你娘追踪的那伙人是走的水路,我们便也走了水路,原本快追上的时候,我病了一场,等我痊愈了再与你娘追上去时,那伙人已经出大梁了,但他们不是走的北境三城,他们约莫是察觉到我们在跟踪他们,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从东晋进入匈奴。
我们又没有东晋的通关文书,你娘想来硬的,被我劝住了,我伪造文书花了些时日,又给耽搁了,不过好在你娘厉害,还是追上他们了。那时,我们已经出了匈奴,进了一个小镇。”
“不会是凤凰镇吧?”乔薇进入匈奴遇上的第一个小镇便是凤凰镇,听到乔峥这么说,下意识地便将这小镇的名字说了出来。
乔峥摇头:“具体什么镇我忘了,但不是凤凰镇,他们都说夜罗话,我不懂夜罗话,你娘才懂,一路上,都是你娘在探路。走了几天后,那群人又上了水路,我们买了船跟上去,这次可算是堵住他们了,但河面上突然洪水,将两条船都淹了,我和你娘也在洪水中冲散了。”
上一次是洪水,这次又是,乔峥觉得老天爷也太会给他开玩笑了!
乔薇宽慰道:“爹你别担心,娘一定会没事的。”
你这么羸弱都没事,我娘武功盖世,当然更不可能有事。
乔峥也不觉得贺兰倾会出事,他想的当年贺兰倾的武功不到现在的一半,被洪水冲走都活下来了,如今自是更能化险为夷了,总之就是不承认自己很弱就是了!
乔薇又道:“爹你不是被洪水冲走了吗?怎么会到这云端之城了?”
乔峥道:“你说云中城啊。”
“它叫云中城?”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
乔峥说道:“是啊,就叫云中城,那日我被洪水冲走后,恍惚间记得你娘给我扔了一块木头,我抱住木头一路漂,漂着漂着晕过去了,再睁眼时在一条小溪边,溪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被毒蛇咬伤了……”
“这么冷的天还有毒蛇吗?”燕飞绝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乔峥解释道:“原本是没有的,但他是个采药的,采着采着发现毒蛇,就装进了篓子里,篓子里恰巧有个暖水囊,把毒蛇给热醒了,毒蛇爬出来,这才把他给咬了。”
“之后呢?”乔薇问。
乔峥感慨地说道:“之后我就给他治了毒伤,他见我医术不错,却又无家可归,便将我带回来了,这家医馆就是他开的。我听着他们说的话全都是夜罗话,猜测自己应当是到夜罗了,我和你娘的目的地都是夜罗,她若是在附近找不到我,一定会知道我来这里了,我就想着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她听到哪儿有神医,就会猜出是我了。”
果真是心有灵犀,她听说有神医,可就没猜出是她父亲。
乔薇又道:“你来多久了?”
乔峥道:“有半个月了。”
比起她爹娘绕的远路,居然还比他们先到这里,乔薇更好奇的是都过了这么久,她娘怎么还没找上云中城,她娘要脑子有脑子,要武功有武功,出事是不可能的,迷路更不可能,莫非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不论怎样,能听到二人的消息乔薇还是很高兴,她已经找到她爹了,相信很快也能找到她娘。
“爹。”沉默半晌的姬冥修忽然开了口,“方才我们一路走来,发现城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本以为是空城,可据乔峥的说辞,这医馆中就住着一个大活人,而乔峥坐诊这么久,也应当没少见别的活人。
乔峥哦了一声,道:“今天是初三,他们去祭坛祈福了。”
乔薇不解道:“祈什么福要万人空巷啊?”
乔峥顿了顿,说道:“我也不太懂,只知道他们这儿有个圣教,每月初三都会在城中央的祭坛举办一次祈福,不是下不了床的人一般都会去。”
乔薇想起那些大开的楼门,撇撇嘴儿道:“去了不关门儿啊?”
乔峥笑了笑:“云中城没有窃贼,也没有绑匪。”
乔薇挑眉哇了一声:“一方净土啊。”
“呵呵呵呵……”燕飞绝嘴欠地笑开了,“少主,你得学学人家这儿的官儿是怎么当的?你说说你都做丞相多少年,大梁的窃贼啊劫匪啊,怎么还是屡禁不止呢?”
姬冥修甩了他一记眼刀子。
乔峥看向燕飞绝道:“燕大侠误会了,云中城是没有官府的。”
燕飞绝咋舌:“啥?没官府?军队呢?”
“也没有。”乔峥道。
燕飞绝更咋舌了:“那、那这么大的城,都是谁在管辖啊?”
乔峥说道:“圣教。”
燕飞绝好奇地拉了把椅子坐到乔峥面前,与乔峥叽里呱啦地聊起来了。
乔薇轻轻地戳了戳自家相公的胳膊,低声道:“有没有想起圣女殿?”
姬冥修握住了她调皮的指尖:“嗯。”
王后操控圣女殿控制塔纳族,也用的这个套路,只是塔纳族毕竟还有贺兰王族,圣女殿没这么容易只手遮天。
乔薇小声道:“如此说来,那老妖婆八成圣教的人了?”
姬冥修细细抚了抚她指尖:“八九不离十。”
燕飞绝与乔峥说着话,乔薇与姬冥修说着话,沐小将军出去了,只剩哪儿都插不进去的海十三,以及哪儿都不想插、抱着怀、发着呆、一身酷炫狂霸拽的鬼王。
海十三在继续落单与和鬼王谈一谈之间选择了前者。
他无聊,索性出去走走,刚一推开门,便瞧见院门口,沐小将军与苍鸠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二人见他出来了,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海十三抬了抬手,讪讪道:“你们聊你们的。”
沐小将军看了苍鸠一眼,对海十三道:“他在向我打听你们还要谈多久,他主子的伤势恐怕等不了了。”
“哎哟,怎么把这一茬儿给忘了?”海十三拍了拍脑袋,转身进了屋。
不多时,乔薇打开帘子出来了,一脸冷漠地看着苍鸠道:“把人抬进来吧。”
两名长刀死士将王后抬进医馆了。
乔峥一眼认出了这是胤王的亲娘:“哎呀,她怎么伤成了这样?”
乔薇将王后的情况与自家爹爹说了。
乔峥听完,很是惊讶了一把,不过惊讶归惊讶,没耽搁他给伤患疗伤就是了。
乔薇给他打下手,他很快便将对方的伤口处理妥当了,刀子插进去的地方离心脏只剩不到半寸,再稍稍偏一点,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可纵然如此,她的情况也着实算不上好,失血过多,元气大损,能不能熬过去就看接下来的三天了。
三天后她若是能醒,便算是救回了半条命。
若是醒不了……那便等着给她收尸吧。
乔薇一边收拾现场,一边对乔峥道:“爹,你什么时候随我们去一趟夜凉城?景云和望舒都想你了。”
乔峥一声叹息:“我也想他们,可我要在这里等你娘,万一你娘来了,找不到我,她会难过的。”
乔薇想说带望舒与景云过来,顿了顿,又觉得这城里或许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静,还是等试试深浅了再做决定。
一行人在医馆吃了午饭,乔峥亲自下厨,烧了一大桌乔薇与姬冥修爱吃的好菜,也煮了一锅鬼王的御用绿豆甜汤。
鬼王喝完汤,眼睛bling—bling发亮,瞬间也给乔峥做了个“标记”。
几人许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了,都跟几百年没吃饭似的,十人分量的饭菜,愣是被这几个“饿死鬼”风卷残云地扫光了。
几人心里那个餍足啊,燕飞绝与海十三直接捧着肚子,躺到草坪上挺尸了。
乔薇帮着他爹收拾了碗筷,父女俩说了些体己话,乔峥虽不舍,却还是开口催促她离开了:“快回去吧,别让景云和望舒等久了,人生地不熟的,爹娘总不在身边,该不安了。”
乔薇知道,可乔薇没动。
当初都不想认他来着,几时想过会有舍不得离开他的时候?
乔峥慈祥地抚了抚女儿的脑袋,笑道:“去吧,爹又不走,你明日再过来便是了。”
乔薇点点头,放下洗好的抹布,缓缓地去了。
刚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爹……”
“嗯?”乔峥微笑着看着她。
“我……”乔薇刚一张嘴,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乔峥神色一顿道:“有病人来了,我先去瞧瞧!你们几个坐在屋里别出来了,这里不欢迎外人的!”
乔薇听话地进屋了。
海十三与燕飞绝自草坪上爬了起来,快速闪进了屋。
反倒是苍鸠与一群长刀死士大刀阔斧地等在院子里,有恃无恐。
乔峥这几日与医馆的老郎中也学了几句夜罗话,可说的不精,恐让人听出破绽,便对外宣称自己是哑巴。
他开了门,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拖着一个巨大的麻袋走了进来。
乔峥示意他们把人抬进堂屋。
乔薇自卧房的门缝里偷偷往外瞟,看见两个满头大汗的男人将麻袋放在了用砖头与一块木板拼凑而成的小床上。
麻袋被打开后,里头露出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是个头发苍苍的老婆婆。
为何将一个老婆婆绑成这样,还用麻袋装来,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而当乔峥将她的脸转过来时,乔薇看清对方的样子了——老婆婆印堂发暗、嘴唇发乌、右侧的脸颊上有一块黑乎乎的伤口。
乔薇拉了拉姬冥修的袖子,把门缝让给他。
姬冥修看了一眼,直起身来。
乔薇小声道:“是被毒体挠伤的吧?”
姬冥修点点头,悄声道:“这病咱爹治不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一落,乔峥便朝两个男人摆手了,大致意思是他治不好,但是他又一种药,能够让人维持七日不复发,他把药给了那两人,二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不是没想过请鬼王,可鬼王不是云中城的人,贸贸然冲出去,他们所有人都会暴露。
那群人离开后,乔峥折回卧房:“你们赶紧离开吧,天黑再走就危险了。”
“是刚刚那样的情况吗?”乔薇问。
乔峥叹道:“是啊,城中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不时有人走夜路遇袭,被袭击后就成了老婆婆那样,白日昏睡,夜里发狂。”
乔薇恶寒地看向苍鸠:“你们连自己城里的人也祸害?”
苍鸠不耐又无奈地说道:“有个人跑了,还没抓到,所以你爹说的没错,趁天黑之前,你们赶紧出城,要是被那人给撞上了……可就不怎么走运了。”
乔薇淡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们造的这些孽……可就等着吧!”
苍鸠冷冷地走开了。
一行人辞别乔峥,踏上了回往天梯的路。
乔薇不担心苍鸠会对乔峥怎么样,他主子的命捏在乔峥手里,他除非是不管他主子死活了,否则就得把她爹照看得好好儿的。
海十三与燕飞绝留下了,二人决定连夜去探探所谓的圣教。
至于沐小将军,他也提出留下。
姬冥修没说什么,带着乔薇与鬼王出城了。
已经走过一次,自然不会找不到路,不过二人都万万没料到的是,竟然会在出口附近碰见一个人。
乔薇揉揉眼,怀疑自己看错:“那个……是国师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会也是云中城的人吧?”
就在乔薇与姬冥修打量着国师时,国师也发现姬冥修与乔薇了,国师的眉心就是一跳,姬冥修当机立断道:“抓住他!别让他告密!”
乔薇一个健步迈了过去,探出手,抓想国师的肩膀。
国师武功不怎么样,这一招,按理说是躲不开的,哪知乔薇的手刚刚扣住国师的肩膀,便有一道白色身影,闪电般地飞了过来,朝着乔薇射出一波暗器。
鬼王:“吼——”
巨大的怒吼,带着强劲的内力,将暗器粉碎得干干净净,就连那白色的身影也像断了线的风筝,吐出一口鲜血后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乔薇扣住了国师的肩膀。
国师面色一变!
就在此时,一股仿佛如宇宙一般浩瀚的内力,层层叠叠地朝着这边铺了过来。
乔薇觉得这股气息无比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股内力压制住了乔薇,乔薇只感自己的耳膜翁了一下,浑身都无法动弹了。
鬼王狂吼一声,飞身而起,朝着内力传来的方向狠狠轰出了一掌。
内力退开了。
可不过一瞬,又成倍地压过来了。
鬼王抱住乔薇,急速一退!
与此同时,一道白绫自天际飞来,牢牢卷住国师的腰身,在那股内力波及到国师的前一秒,将国师飞快地拽了出去。
国师与乔薇站过的地方,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轰出了一个十尺深坑。
【第二章】圣教的真相
那人究竟是谁?竟然能与鬼王过招?
鬼王怒吼:“吼——”
那股浩瀚的力量消失了,当然国师也被卷走了。
这是第一个能从鬼王手中占到便宜的人。
“是圣教的人吗?”乔薇问向姬冥修。
“应该是的了。”整座城池都在圣教的管辖之下,这么厉害的高手,说不是圣教的,都不会有人信了,姬冥修可不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入侵者,城中又来了一两个。
比起圣教有高手,乔薇更惊讶的是国师竟然是圣教的人:“这只老狐狸,明明与那个老妖婆都是圣教的人,却装出一副要与老妖婆你死我活的样子,真是太可恶了!”
姬冥修道:“那倒未必是装的,虽同是圣教中人,却不一定知道对方就是自己的同门。”
这就是圣教的行事作风了,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从上往下看是透明,从下往上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其间,又分了无数个小团体,每个团体又都对另外的团体保密。
单从王后主动找到国师这一点来看,王后应当是清楚国师的身份的,这也说明王后在圣教中的地位很有可能是高于国师的。
但国师也是圣教中不可或缺的人物,不然就冲着国师联合姬冥修对付王后的这些事,王后都能把他杀了。
乔薇似有顿悟:“所以,国师早先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清楚王后是自己的同门,还借我们的手铲除王后来着,现在他知道真相了吗?”
姬冥修淡道:“就算还不知道,应该也不远了。”
说罢,姬冥修望向无尽的苍穹,眸光深邃,“带上苍鸠。”
一行人返回医馆,将苍鸠带上了。
苍鸠不耐地看着二人:“你们还怕我对乔老爷做什么不成?”
乔薇是不怕的,可冥修说带他,那就带上他好了,冥修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做一件事情,必定是有什么缘由。
待到几人返回天梯时,乔薇总算明白姬冥修为何执意带上苍鸠了。
守城人被杀,机关被毁,国师又看见了他们,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眼下虽是来不及修复机关,可天梯的出口处多了两个厉害的高手。
乔薇不认为他们是鬼王的对手,只不过,想起八门的霸道之处,乔薇毫不怀疑真打起来,他们会炸掉这座天梯。
乔薇给苍鸠使了个眼色。
苍鸠装作没看见,轻慢地望向了远处。
乔薇眸光一冷,姬冥修握了握她的手,转头看向苍鸠,语气冰冷地说道:“想被踹下去是吧?不是你还有这点利用价值,你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他们确实没理由留着苍鸠了,留着王后是因为姨母,可他是姨父么?脑袋都让人摁在砧板上了,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乔薇简直想拿鞋底抽他!
苍鸠最终还是迫于鞋(鬼)底(王)的压力,乖乖地就范了。
他拿出了一枚令牌,与守城高手交涉了一番,顺顺利利地带着他们出城了。
第二次走天梯,小俩口显得比昨日冷静。
乔薇走了一段,对走在她身前的姬冥修道:“我昨天走了三十六个台阶才腿软的。”
“今天呢?”姬冥修问。
乔薇抿了抿唇:“三十七。”
姬冥修哦了一声,忽然看向走在他前面的鬼王:“今天可以骑脖子了吗?”
……
一行人下天梯后,原路返回停靠马车的地方。
燕飞绝不在了,没人赶车,姬冥修将马鞭递到了苍鸠的手上。
苍鸠的太阳穴突突一跳:“丞相!”
丞相莞尔:“有劳苍大人了。”
苍鸠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姬冥修拉着乔薇的手上了马车,鬼王早早地上去了,拿出了没吃完的糖豆,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
听着那一连串嘎嘣脆的声音,苍鸠撞墙的心都有了!
你是鬼王、鬼王、鬼王,不是智障、智障、智障!
四人兜兜转转,终于在入夜时分到了家。
景云与望舒想爹娘了,搬了两个小板凳,双手托着腮,巴巴儿地坐在门口。
珠儿也搬了个超小小板凳坐在门口,她穿着玄衣铁甲、戴着头盔,双手抱怀,眼神凌厉,一身酷炫狂霸拽!
终于,三个大人回来了。
坐在小板凳上的三小只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景云最先看见的,作弊的第一个冲了出去,在景云动的一瞬间,珠儿也发现了,也立马冲了过去!
唯独可怜的小望舒,因为坐太久,都开始打起盹来了。
等她一睁眼,哥哥与珠儿已经不见了。
“咦?人呢?”
望舒揉揉眼,就见爹爹与娘亲回来了,麻溜儿地站起肉嘟嘟的小身子,因太大力的缘故,浑身的小肥肉都像水波一样荡了荡。
她迈开步子,开始了十米冲刺,她虽是最后一个离开.asxs.的,却是第一个抵达终点的。
景云眼看着就要扑进娘亲怀里了,身旁忽然刮过一股小旋风,他整个人都被旋得原地打了个转转,待到他稳住身形时,妹妹已经冲到他前面了!
啊!
不过,俨然景云的运气也没有这么差。
“娘亲娘亲!”
望舒刚要扑进乔薇坏了,忽然一只大掌探过来,将望舒捞进了自己怀里。
鬼王:“吼——”
望舒:“吼……”
景云微笑。
珠儿的头盔有点儿大,戴在脑袋上,不动时还能撑撑,一动便滑下来,将她整个脑袋都罩住了,珠儿两眼一抹黑,都不知自己跑到哪儿了,伸出两只手,四下摸啊摸。
乔薇几人都抱着小包子进屋了,珠儿还在院子里特别虔诚地摸索。
……
乔薇暂时没与孩子们说乔峥的事,打算能哪日能见面了再给他们一个惊喜。
吃过饭,乔薇打来热水,给两个孩子泡在,姬冥修则去了一趟慕王爷的书房。
慕王爷病来如山倒,虽只是风寒,却也险些要了半条命,在床上虚弱不堪地躺着,“儿子”来看他,他感到很高兴。
姬冥修“孝顺”地问候了他一番,姬冥修想让一个人感到温暖,对方就一定能暖上心坎,慕王爷被“温暖”得通身舒畅。
姬冥修见时机差不多了,状似无意地向他问起了圣教的事。
“圣教?”慕王爷眉头紧锁。
姬冥修道:“早先在祭师大人留下的手札里,无意翻到了圣教的信息,但只有只言片语,没什么有用的,今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就随口问问了,王爷不必在意。”
“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想你问。”开什么玩笑,儿子好不容易不对他横眉冷对了,他可不得把握一点机会?慕王爷说道,“圣教早在几百年前就覆灭了,史书上也没什么记载,所以我了解的也不多。”
慕王爷没怀疑什么,文人嘛,不就喜欢钻研历史?
他说道:“你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王府的藏书阁找找史书。”
姬冥修道:“多谢王爷。”
慕王爷张了张嘴:“你弟弟……”
姬冥修淡淡地说道:“我不会伤害他的,我会好酒好肉地供着他,等这边情况处理妥当了,我们再来谈他的事。”
这算是给慕王爷吃了一颗定心丸,可若是细想,姬冥修什么也没保证,当然一心认定了“父慈子孝”的慕王爷是听不出这其中差别的。
姬冥修去了王府藏书阁,花了几乎一宿的时间寻找有关圣教的书卷,不出意外,一无所获。
天一亮,姬冥修又去找了自己的第二个“爹”。
这几日姬冥修没来王宫,可把夜罗王急坏了,忽然见到他,眼底的笑容都藏不住了。
而当姬冥修问起王后与圣教的事情时,夜罗王眼底的笑意消失不见了。
不是因为王后,王后“回娘家接三殿下”了,这个理由完美得无懈可击,夜罗王暂时没生出什么疑虑。
他不高兴的是这圣教——
姬冥修一瞅他脸色便知他知道的比慕王爷多。
果不其然,在姬冥修不动声色地打听下,夜罗王抖出了一段艰辛的历史,说起来,这段历史与隐族逃上无名岛后的有那么三两分相似——圣教与早先的圣女殿一样,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教,没什么信众,行事也低调,当夜罗一族被起兵造反的逆贼追杀得逃进大漠时,圣教也逃过来了。
逃过来之后,圣教开始名声大噪了。
之所以名声大噪,竟是因为他们不知用什么法子,控制了所有巫师,有巫师替圣教卖命,圣教声名鹊起,有那么一段不大美好的岁月,圣教几乎控制了王室。
王室自是不甘心为圣教所控,发兵将圣教给血洗了。
巫师们重新回归朝廷,朝廷为巫师们成立了国师殿。
那一段与圣教相斗的时期并不长,也就几十年而已,可它在夜罗王室史上,是极其屈辱的一笔,王室焚毁了一切有关圣教的书籍,流传下来的一点旁枝末节的信息每一任夜罗王继位前,听老夜罗王教诲才知道的。
夜罗王也认为圣教消失数百年了,如此,便是再挖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姬冥修起身告辞。
临走前,夜罗王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姬冥修道,圣教的弟子,身上都有一朵红莲。
“红莲……”姬冥修呢喃,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回府后,姬冥修找到了正在陪两个孩子练字的乔薇。
姬冥修在门外看了乔薇一眼,乔薇会意,对景云与望舒道:“你们先写着,娘亲去去就来。”
望舒笑眯眯地说道:“娘亲再见!”
乔薇笑着揉了揉她脑袋,迈步出了书房。
望着娘亲的背影,望舒悄咪咪地将自己的字帖放在了哥哥手边,哪知她还没放稳,乔薇的声音阴测测地传来了:“不许让你哥哥代笔!”
望舒撇嘴儿,可怜兮兮地将字帖收了回来,娘亲的后脑上一定长了一双眼睛,好难过,好难过。
夫妻二人回了上房。
姬冥修把在王宫打听到的消息与乔薇说了,随后又道:“你去看看傅雪烟的身上有没有红莲。”
乔薇微微一愣:“你怀疑她也是圣教的人?”
姬冥修点头:“她曾在王后手下做事,王后是圣教的,她八成也是了。”
乔薇果断去找傅雪烟了,傅雪烟一头雾水:“我没听过什么圣教,我也没去过你们说的云中城,至于你说的红莲,我身上真的没有。”
乔薇心知她没有撒谎,可保险起见,乔薇还是豁出去做了一次恶人:“我知道有一种鸽子血印记,平时不大看得出来,只有喝了酒才会变得明显,能……委屈小侄女儿一天吗?”
傅雪烟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点点头:“好。”
乔薇暗道,小侄女儿,你要原谅你伯母我啊,不是故意断你口粮的,保证一天后,就把你口粮还给你了。
傅雪烟略饮了一小杯白酒,约莫半刻钟后,她的后背果真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纹身,一刻钟后,纹身的颜色彻底显露出来了,是一朵妖娆的红莲。
傅雪烟惊呆了。
乔薇定定地看着她:“你从前都不知道吗?”
傅雪烟摇头:“我没喝过酒……为什么会这样?我是圣教的人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东西的?”
乔薇顿了顿,冷静地说道:“你……可能出生没多久便有了。”
“这话怎么说?”傅雪烟看向了乔薇。
乔薇给她拉好衣裳:“你从出生就是圣教的人。”
“出生就是?”傅雪烟又不笨,稍稍琢磨一会儿便明白乔薇要表达的意思了,“你是说……古家就是圣教的?”
乔薇摇头:“不是古家,是你娘。”
傅雪烟怔住了。
这件事换作任何人恐怕都难以接受,毕竟对方是她亲娘。
乔薇也不逼她,待到她自己缓过劲了,才徐徐地说道:“你还记得古家被灭门的事吗?”
傅雪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光:“我当然记得。”
乔薇道:“这些年,你、慕王府、夜罗王全都在查找当年的凶手,却怎么也没找到。”
傅雪烟拽紧了手中的帕子道:“我会继续找的。”
乔薇道:“你找错方向了,只会南辕北辙。还有一件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古家被灭门的那晚,只有你娘成功地逃出来了,也只有你侥幸地躲过一劫了,为什么连鸡犬都不放过的杀手,却让你们娘俩钻了空?”
傅雪烟顿悟,一点点地捏紧了手指:“因为凶手是圣教,而我娘是圣教的人,我生来就被打上了圣教的烙印……那我继父……”
乔薇点点头:“你继父也不是什么卑贱的奴仆,是圣教的弟子。”
傅雪烟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嗖嗖嗖地窜到了头顶!
乔薇微叹一声道:“如果你娘是圣教的人,你继父也是,那么恕我直言,你妹妹……也十有八九是了。”
……
夜半,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夜,清早冰儿自房内出来时,整个方翠园都笼罩起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她即刻唤来洒扫仆妇与丫鬟清扫院子里的积雪。
做完这些,她又去了厨房,给师傅交代了早膳的食谱,随后,她挎着篮子出了王府。
今日是采买针线与胭脂水粉的日子,她坐上王府的马车,去了相熟的脂粉铺子,给整个方翠园的丫鬟都买了一盒雪花膏,随后她又去了成衣铺,本是想买一件兔毛披风,结果一眼看见了一双摆在架子上的虎头鞋。
鞋面红彤彤的,精致又小巧,她把玩了一会儿,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下了。
她将虎头鞋装进篮子,用一块大红色的布帛盖住,转身出了成衣铺,刚走下台阶,被一个精明瘦小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冰儿没有抬头看他,眸光动了动,往左移一步,那人也移了一步;她往右移一步,那人亦跟着移了一步。
冰儿握紧了篮子的把柄。
男人邪笑:“这么快就不认得爹了?”
【第三章】二更
冰儿的身子僵了僵。
男人抬起一只因常年习武而略显粗粒的大掌,轻轻地扣住冰儿的手腕。
冰儿一把将手抽出来。
男人冷笑着看着她。
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妥,脸颊红红的,左顾右盼地说:“这里人多,我又穿着王府的衣裳,别叫人认出来。”
男人笑道:“我还当你嫌弃我这个爹了呢。”
冰儿垂下眸子,紧了紧捏着篮子的手:“换个地方说话吧。”
男人和颜悦色道:“我今日是专程来找你的,我在酒楼定了一桌好菜,肯赏脸陪我这个做爹吃一顿饭吗?”
他说着一个慈父会说的话,可那堆满笑意的脸上,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温暖,反而有种凛冬刺骨的寒意。
冰儿随他去了。
这是一间十分高档的酒楼,在夜凉城算得上数一数二了,菜肴可口自不必说,价钱也十分惊心动魄。
男人带着冰儿进了厢房,潇洒地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冰儿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右手撑在旁侧的凳子上,慵懒地看了冰儿一眼,笑道:“才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你模样随了你娘,长得可真漂亮。”
冰儿没说话。
这时,有小二将早已点好的菜肴一盘盘地呈了上来。
冰儿看着酒楼里最贵的菜肴,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男人点了点桌面:“不给你爹夹点菜?”
冰儿给他夹了一只鸭腿,一片羊肉,又拿过小碗,给他盛了一碗羊杂汤,见他仍没动筷子,又拿起面饼,卷了几块羊肉,轻轻地放到他的盘子上。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不愧是王府调教出来的人,伺候人的本事比你娘强多了。”
冰儿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反感,却不敢反驳。
男人对她的反应似是十分满意,将自己碗里的鸭腿夹到了她的碗中:“我年纪大了,再吃这么油腻的东西都克化不动了,你还小,长身子呢,多吃点儿。”
冰儿没说什么,默默地吃了起来。
男人看到了她放在凳子上的篮子,抬手将篮子拿了过来。
冰儿去抓,没抓住。
男人撩开了红布,看着里头的瓶瓶罐罐与一双精致小巧的虎头鞋,玩味地笑了:“谁生孩子了?你还是你姐姐?”
“给我。”冰儿将篮子拿了过来。
男人笑着看了她一眼:“说到你姐姐……她是真漂亮,跟那天仙似的……要是能把她……”
冰儿重重地放下了筷子。
男人一愣,讪讪地笑了笑:“我就开个玩笑,你急什么?”
“我吃饱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府了。”
“诶,着什么急啊?”男人扣住了冰儿的手,这次用了点儿力气,冰儿挣了挣,没有挣脱,他笑道,“你和你姐姐一个娘胎里爬出来,怎么她生来就是凤凰命,你生来就是一条贱命?”
冰儿道:“我贱,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奴才’?”
男人唰的抬起了手!
冰儿吓得用手挡住脸,倒退几步跌在了椅子上。
男人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缓缓一笑道:“几个月不见,都学会顶嘴了,拿着。”
他自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冰儿面色苍白地拿过瓶子:“这是什么?”
男人道:“好东西,调理气血的,你姐姐不是刚生了孩子吗?月子里头吃这种丹药最容易康复了。”
冰儿道:“她不需要,她很好。”
男人的笑容冷了下来,看着冰儿,一字一顿道:“我说,让她吃下去。”
……
冰儿回到王府时,停了半日的雪又纷纷扬扬地落下了,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也甚为猛烈,她撑着伞,伞上落了厚厚的积雪,进院子时,立时有个激灵的丫鬟走上前,讨好地笑着道:“冰儿姐姐回来了,我来我来!”
说罢,便要替她撑伞,顺带着接过她的篮子。
她把伞给出去了,篮子却紧紧地拽在了手里:“不用,我自己拿,你帮我撑伞吧。”
“好!”丫鬟笑盈盈地将她送到了廊下。
她走上台阶上,丫鬟收了伞,抖落了伞上的雪花,才恭恭敬敬地递给她。
冰儿是不仅是整个王府的大丫鬟,在毕管家面前极为得脸,也是傅雪烟的妹妹,与傅雪烟感情极好,这样的背景下,冰儿不可能不成为下人巴结的对象。
下人……
冰儿的步子凉凉地顿住。
屋内,传来婴儿奶声奶气的啼哭。
冰儿犹豫了一下,转身推开了房门。
傅雪烟正在给女儿换尿片,她的动作略有些笨拙,弄了半天也没把裤子穿好。
冰儿进屋,放下篮子,对她道:“我来吧。”
傅雪烟抹着额头的汗,把孩子给她了。
冰儿麻利地给小美人穿好了衣裳,小美人舒服了,也不哭了,张开一张红嘟嘟的小嘴儿,打了个呵欠,睡着了。
冰儿将小美人放回襁褓,拉过被子盖好。
傅雪烟看着她落了积雪的篮子,说道:“你出去了?”
“嗯。”冰儿走到桌前,背对着傅雪烟,倒了一杯热茶,借着身形的遮挡,自篮子里拿出那个药瓶,拔掉瓶塞,往杯子里缓缓地倒了一滴,无色无味的液体,看上去没有任何痕迹,她收好瓶子,拎着篮子走了过来,“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给她们买了些胭脂水粉,我还给宝宝买了一双鞋。”
“我看看。”傅雪烟撩开布帛,拿出了那双红彤彤的虎头鞋,“真好看,你有心了。”
冰儿垂眸道:“我是她姨母,给她买一双鞋算什么?”顿了顿,走到桌边,拿起那杯凉得差不多的茶道,“喝口水。”
傅雪烟接过了杯子。
冰儿紧张地看着她,她将茶杯送到唇边,刚要喝,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冰儿,我有件事问你。”
冰儿手心都冒了汗,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什么事?”
傅雪烟问道:“你爹……真的死了吗?”
冰儿眉心一跳,低下头说道:“死了啊……怎么这么问?”
傅雪烟若有所思道:“当年娘其实并没有说他死了,只让我当他死了,他又这么多年都没上王府找过你,我便真的当他死了。”
冰儿淡淡地说道:“那你就当他死了吧。”
傅雪烟看了她一眼:“他可有私底下来找过你?”
冰儿捏紧手指,摇摇头:“没有。”
傅雪烟看向她道:“我知道我这些年待你算不上太好,可我毕竟是你姐姐,娘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了,你有什么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冰儿嗫嚅道:“姐姐对我极好。”
傅雪烟抿唇叹了口气:“你还小,很多事连自己都不懂,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
“嗯。”冰儿紧张地拽紧拳头,额头的冷汗都流出来了。
傅雪烟刚刚喂到唇边的茶,再一次放下了:“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冰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没有,是方才走太多路,有些热。”
傅雪烟道:“你回去换件衣裳。”
冰儿站起身来,捏紧拳头看着她。
傅雪烟的杯子缓缓地贴上了唇瓣,她扬手,正要喝进嘴里,冰儿却一把打翻了她的杯子!
杯子砸在铺了羊绒毯的地板上,剧毒的液体瞬间将羊绒毯上腐蚀出了一个大洞。
傅雪烟神色镇定地看看地毯上的毒药,又看向冰儿。
冰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乔薇自屏风后探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愣着干什么?追呀!”
傅雪烟追出去了。
冰儿回了自己屋,合上房门,插上门闩,伏在圆桌上,难过地哭了起来。
傅雪烟叩响了房门:“冰儿,开门。”
冰儿不开。
傅雪烟一掌拍断门闩,推开房门进了屋。
冰儿抹了泪,侧了侧身子背对她。
傅雪烟轻声道:“冰儿,我们谈谈。”
冰儿吸了吸鼻子,冷声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傅雪烟走到她身后:“为什么不毒死我?”
“为什么不毒死你……”冰儿冷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呢……我明明那么讨厌你,那么嫉妒你……一说我们是姐妹……可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却只是让人使唤的丫头!我连给你提鞋都不配!我想要什么,都需要自己去挣!而你想要什么都是现成的!还有那么多好东西……是我挖空心思想得到,可是你还不屑一顾的!
你知道当我熬了三天三夜给世子绣了一个荷包,却还不如你卖一个笑讨世子欢心的时候,我多想你去死吗?!
为什么都是娘的女儿,只有我这么贱?
我没你聪明吗?我没你漂亮吗?你到底比我强在哪儿了?我从小就被人欺负……你从小就欺负别人……凭什么?!
都是家破人亡的,怎么你就是主子了?我那么小就要给人做奴才……你对王爷说一句,让我也做个小姐很难吗?他不答应你就求他啊!他再不答应你就生气啊!你耍点手段很难吗?我是你妹妹啊!
你就是不想!你就是见不得我比你好!你恨我爹抢了你娘!你只要看见我像条狗一样被人欺负来欺负去,你就有报复的快感了不是吗?
我讨厌你!古轻烟我讨厌你!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说到最后,冰儿整个人都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一张清丽的脸蛋涨得通红,眼泪如泉涌,胸口剧烈地起伏,额角与脖子上青筋都在暴动。
傅雪烟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她捂住脸,颤抖着哭了起来。
傅雪烟的睫羽微微颤了一下,走上前,蹲下身,拿开她在脸上的手:“我……我不知道你一直这么难过……”
她确实不知道,她与冰儿的关系,如冰儿所言,的确没那么相亲又相爱,她只要一想到娘亲将她孤零零地丢在王府,却将妹妹亲手养大,她就嫉妒她。
她什么都有,可她没有一个因为不放心她、而去给她四处谋出路的娘亲。
娘亲舍得下她,却舍不下冰儿,到死都要逼着她善待冰儿。
她当时是寄人篱下,空顶着一个小姐的名号,事实上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光鲜,她还没长大时,世子没对她动妄念时,她也是经常被下人克扣的。
后面虽是有了世子的庇佑,可那种庇佑是有代价的,她没想过为了一个抢走自己娘亲的妹妹,去付出她难以接受的代价。
但是她现在想一想,如果她真的跪下来去求王爷,或者绝食威胁王爷,王爷会不会就收了冰儿为义女呢?
答案是否定的,王爷不会收养一个奴才的女儿,他丢不起这个人。
傅雪烟没替自己辩驳什么,她确实……可以做得更好的。
傅雪烟抬手擦了她的泪:“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又不杀了我?”
冰儿哇的一声哭了:“你是我姐姐啊……把我养大的姐姐啊……”
【第四章】一更
半个时辰后,傅雪烟回了屋。
乔薇刚给小美人换了一块尿布,转头见她进来,便问道:“好了?”
傅雪烟轻轻地合上门:“嗯,刚睡下了。”
乔薇将小美人塞进襁褓,把小白也塞了进去,有小白暖着,她的身体当真好了不少:“你这个妹妹啊,好在是没坏到骨子里。”
傅雪烟走过来,坐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道:“她不坏,只是有些小脾气,有些不甘。”
乔薇深以为然:“也是,那么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没点不甘?”
没人比她更理解这种感受了,她在冰儿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比冰儿严重多了,冰儿还只是埋怨埋怨姐姐,她那时,连整个社会都埋怨,当然最埋怨的还是自己爹妈。
她不明白自己一不残、二不傻,他们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把她留在那个冷冰冰的孤儿院?为什么让她那么艰难地长大?
上学时,她最害怕的事就是请家长,她没有家长,当然她有院长妈妈,可她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她是许多人的。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与自尊,她拼了命地学,从不敢犯错,她努力考上了他们全都考不上的地方,她把自己与那个世界隔开了。
长大后,心性成熟了,才慢慢地放下了,可放下并不等于释然,有些事,可以一辈子不去想它,却没有办法原谅它。
她小时候应该是个和景云、和望舒一样聪明、可爱又漂亮的孩子,什么样的父母会连这么好的孩子都不要?
“你怎么了?”傅雪烟打断了乔薇的思绪。
乔薇意识回笼:“走神了,你刚说什么了?”
傅雪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放心地说道:“我没说什么,一直在等你说,你还好吧?我看你方才好像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事。”乔薇迅速恢复了常态,语气如常地说道,“那人应该还会再来找冰儿,你打算怎么办?”
傅雪烟道:“先静观其变吧。”
襁褓中,小美人饿醒了,哇哇哇哇地哭开了。
傅雪烟去喂她,乔薇起身告辞。
乔薇走到门口时,碰到闻声而来的教主大人。
自打上次的事故后,教主大人就被姬冥修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加上乔薇暴揍的那一顿,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了,他这两日都躲在小厢房黯然神伤,方才实在忍不住了才出来看看自家小美人,不曾想,与乔薇碰了个正着。
他的目光落在乔薇的右腿上,支支吾吾道:“你……你那什么……好了没?”
乔薇眉梢一挑:“哦,还瘸着呢!”
教主大人委屈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闷头进屋了。
乔薇噗嗤一声笑了。
今日他们并不打算上云中城,姬冥修离突破九阳掌的第七重只差一步,早早地去密室闭关了,鬼王与十七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花园,苍鸠被关在屋里,为防止他耍花招,乔薇请鬼王殿下封住了他的穴道。
王府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直到夜里,一封亲笔书信被一个丫鬟亲手送到了冰儿的手中。
丫鬟说:“冰儿姐姐,方才有个人让我把这封信亲手交给你。”
“是什么人?”冰儿问。
“一个男人。”丫鬟道。
冰儿的眸光顿住。
丫鬟以为她误会自己多心了,赶忙解释道:“冰儿姐姐你别误会,我……我没乱猜,我也不会乱说的。”
冰儿不动声色地说道:“没什么,是我常去的那家胭脂铺子,通知我来新货了。”
“原来是这样。”丫鬟笑了笑,“有什么好的,冰儿姐姐替我带一盒吧,回头我把银子给你。”
“好啊。”冰儿笑笑。
丫鬟退下了。
冰儿插上门栓,眸光颤抖地看完了信,将信纸放在火上烧掉,深吸一口气,穿上罩袍,撑着油纸伞,在风雪飘摇的夜晚出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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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斜对面有几条没多少走动的小巷子,其中一条巷子里停放着姬冥修的出行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身穿宽大黑斗篷的男人。
男人的身上落了不少积雪,俨然等候多时,样貌平平的脸上浮现起一丝不耐。
又不知过了多久,风雪中终于走出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女。
少女穿着臃肿的棉衣,戴着宽大的罩袍,整个人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可即便如此,也依稀能看出她曼妙的身姿。
这是一具年轻又美丽的身体。
少女来到了巷子。
男人瞬间褪去了脸上的不耐,转头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么冷的天,还让你走这么远的路,爹爹可真心疼。”
冰儿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与他保持着并不算太近的距离:“你有什么事?”
男人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我女儿了吗?”
冰儿眼神凉凉的,没有说话。
男人朝她走近了一步,冰儿捏紧了伞柄,他走到她的伞下,冷笑着看着她:“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冰儿垂眸道:“被她发现了。”
男人的笑容淡了淡:“被她发现是什么意思?”
冰儿道:“我给她下毒,可是她看出来了。”
男人冷声道:“撒谎!那种毒连银针都试不出来,她怎么可能看出来?”
冰儿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一脸笃定地说道:“我没撒谎,她就是看出来了,会不会是你给的药不够好?”
“啪!”
男人一巴掌扇了过来。
冰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毫无防备地撞到了冷硬的墙壁上,额头都撞破了一块,瞬间流出血来。
冰儿忍住疼痛,扶着墙壁晕晕乎乎地站了起来。
男人走到她面前,掐住她下巴,粗粝的拇指抹去了她唇角的血迹,冷笑一声道:“忘记你是王府的人,可不能再这么打你了,若叫人看出来,你都不好交代。走吧,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寒风中吓得瑟瑟发抖,眸子里略过厌恶,却又很快地掩了下去。
男人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自己打着走开了。
冰儿裹紧罩袍,颤颤巍巍地跟上去。
二人穿过巷子,走上大街,很快便来到了昨日的那间酒楼,冰儿捏了捏空空如也的钱袋,说:“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
男人一笑:“放心,今天不用你花钱!”
冰儿的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好转起来,相反,她抱住在墙壁上撞疼的胳膊,只觉身子更冷了。
又走了一段路,繁华的街道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地势越来越偏僻。
冰儿问道:“这里离王府够远了,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男人笑道:“不急。”
冰儿硬着头皮跟上去,越走越慢。
男人扭过头:“怎么?走不动了?”
他说着,大步流星地朝冰儿走了过来。
冰儿下意识地退了一大步:“走得动!”
男人一笑,转身继续带路。
一刻钟后,他们抵达了一处僻静的小宅院。
宅院不大,只一个前院,一排房屋,连后罩房都没有,前院种满了妖娆的一品红,大片大片的红叶,艳如处子的血。
当冰儿来到院门口时,步子一下顿住了,被寒风冻得通红的脸一下子褪去了血色!
男人转过身,看着她,邪气一笑:“怎么不进来啊?不记得这里了?”
冰儿的身子轻轻地抖了起来。
男人缓缓地走向冰儿。
冰儿后退了两步,他大步一迈,将她的手腕拽了过来。
冰儿张嘴。
男人冷笑:“你敢叫,我就让整个王府都知道。”
冰儿浑身都僵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眸子里掠过无尽的惊恐,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05】暴打渣爹(二更)
男人丢了手中的伞,扣住她凝脂般白皙的皓腕,就在他即将将冰儿拽进屋时,一道白绫凌空飞了过来,带着无尽的杀气,刹那间打上了他的面门!
别看只是一道白绫,可附上了凌厉的内力,稍不留神,便要被它砸烂一颗脑袋。
男人当即色变,松开了拽住冰儿的手,侧身一避,避过了那道白绫。
白绫贴着他的身子一划而过,打在了小宅院的墙壁上,当即砸出了一个大洞来!
男人的脸色又变了几分,拔出腰间的弯刀,就要朝那白绫斩去,却见那白绫好似料到他会如此一般,竟生生一退,狡猾地退开了。
冰儿陡然得了自由,顾不上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抓紧衣襟,拔腿就跑!
“想跑?”男人眸光一冷,探出魔爪,扣向了冰儿。
冰儿肩膀被扣住了,吓得眼泪直冒,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突然转过身,抱住他的手,猛地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用尽了全力,几乎将他的手筋咬断。
“你个小贱人!”他一巴掌朝冰儿扇了过去!
但这巴掌并没有落在冰儿的脸上,而是被傅雪烟的白绫硬生生地卷住了。
傅雪烟单臂一动,白绫一震,将男人整个儿抛了出去。
冰儿早已脱力地跌在了地上,身子一阵阵地发抖。
傅雪烟脱下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别怕,姐姐来了。”
冰儿坐在地上,双臂抱住膝盖,身子缩成一团,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怔怔地掉着泪。
傅雪烟从没见过她这样,真不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她究竟吃了多少苦?
男人方才是疏于防备才让对方钻了个空子,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高手,没想到竟是一个女人,一个比冰儿还美上几分的女人。
瞧那张脸蛋儿,真真像是天宫的仙女下了凡,可比起仙女,又似乎多了几分凌厉的杀气。
男人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傅雪烟的脸上,半晌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眼睛都微微地发亮了:“你就是冰儿的姐姐?我见过你的画像,你可比画像漂亮多了,不愧是是一个娘生的,你和冰儿都这么貌如天仙,不过,你比她更仙。”
这话换个正经人来说没什么,可从这个男人嘴里蹦出来,便略显轻浮了。
傅雪烟看了看冰儿高高肿起的脸,转过头,冷冷地看向他:“你打的?”
男人不屑一顾道:“我教训自己女儿怎么了?”
“从我娘把她托付给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没资格教训她了!”傅雪烟冷冷说完,飞身而起,凌空两巴掌抽了下去。
在男人看来,早先是傅雪烟偷袭,而他毫无防备才叫傅雪烟占了便宜,眼下他全副戒备,才不可能让个小丫头片子欺负了!
他抡起一掌,朝着傅雪烟狠狠地拍了过来,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明明对准的手掌,在那一瞬间,竟诡异地与他的手错开了,随后,几个大耳刮子啪啪啪地扇到了他的脸上!
他被扇掉了一颗大牙。
他怔怔地看看雪地里的牙,满眼的不可思议,俨然,并没料到对方的武功这么好!
那个小贱人,是不是对自己瞒了什么?!
傅雪烟扇完几大耳刮子,又抡起杀招朝着男人招呼了过来。
这个男人但凡是个值得托付的,她娘都不至于在临终前将冰儿托交到年仅十岁的她手上,他不找上门倒还罢了,找来了,那她也没什么可客气的!
男人与傅雪烟过了几招。
傅雪烟看着冰儿那样子,杀死他的心都有了,每一招都不遗余力,只是产后不久,尚未完全恢复,只有不到六成的功力,可这些,足够让男人招架不住了。
男人没料到对方的武功竟不在圣教大执事之下,不由心生惊讶,不过眼下还不是惊讶的时候,既然不是对手,就别再与之纠缠了。
男人耍了个虚招后,趁其不备,转身就跑!
哪知刚跑了两步,便被乔薇拿着一根棒槌堵住了去路。
乔薇与傅雪烟一样,都没穿戴罩袍,一张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中,以为傅雪烟够美了,眼前这个却还更明艳三分。
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如果……忽略她眼底的杀气的话。
乔薇笑着用棒槌拍了拍手心:“往哪儿跑呢?”
男人略懂中原话,知道对方是在讥讽他,他虚着眼,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左手不着痕迹地背到了身后,轻轻一抖,一包药粉落入了手中。
他冷冷一笑,一把挥出了手中的药粉!
就听见嘭的一声,男人被一口小铁锅给闷倒了!
他撒出去的药粉尽数落在了自己脸上,他剧烈地呛咳了起来,抖抖索索自怀中摸出一瓶解药,可不待他服下,又被珠儿一爪子抢走了!
珠儿抱着药瓶,啾啾啾地跑到了乔薇的身后。
男人抓住喉咙,呼吸仿佛被扼住,一张脸以看得见的速度涨成了猪肝色。
什么叫害人终害己,这就是了。
乔薇拿着棒槌朝他走去,正要一棒子将他敲晕时,他突然扔出了一枚毒药烟球,烟球砸在地上,浓烟升腾而起,乔薇足尖一点,退了回来。
待到浓烟散去,乔薇再去抓他时,地上已没了他的影子。
乔薇冷冷地眯了眯眼:“算你跑的快!”
乔薇带着珠儿去了傅雪烟那边,傅雪烟已经用披风将冰儿整个儿裹起来了,可冰儿仍是抑制不住地发抖,乔薇把自己的披风也脱了,想盖在冰儿身上,冰儿却下意识地避开了。
避开的那一瞬,仿佛乔薇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我来吧。”傅雪烟接过了披风,蹲下身。
冰儿也不让她靠近。
乔薇道:“她不是冷的。”
是吓的。
不知这孩子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了。
乔薇试着与冰儿说话:“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和你姐姐说,我们吃着饭呢,一回头你人不见了,知道你姐姐多着急吗?她才生了孩子,就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跑出来找你了。”
冰儿没反应。
“别说了。”傅雪烟拉了拉乔薇的手。
乔薇努嘴道:“那你待会儿告诉她,以后别再一个人出府了,去哪儿记得叫上我。”
傅雪烟感激地看了乔薇一眼:“知道了,回去吧。”
一行人回了王府。
姬冥修闭关出来了,乔薇即刻去了书房找他,珠儿麻溜儿地跑进了教主大人的屋,蹦到床上,像小白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傅雪烟带着冰儿回了房。
乔薇换下落了雪的衣裳,披了件粉嫩嫩的小短袄,走到姬冥修身边,问他道:“怎么样了?”
姬冥修含笑看着她:“你认为呢?”
乔薇一瞧他这副样子便知有戏,眸子亮了亮,惊喜地说道:“突破了?”
“嗯。”姬冥修心情不错,拉着她在炉子旁坐下,倒了一杯新泡好的热茶给她,“隐隐碰到第八重的屏障了。”
“这么说,第八重也快了?”乔薇惊喜得笑起来了,“可以啊,冥少主!以为你今日连第七重都突破不了的呢!”
姬冥修玩味儿地捏了捏她下巴:“这么小看本少主?又欠罚了不是?”
是啊,你来罚呀。
乔薇压下翘起来的唇角,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姬冥修轻轻地笑了一声,到底记着正事,没瞎撩,问起了她与傅雪烟外出的情况。
乔薇将她们赶到一个小宅院,将冰儿救下的事与自家相公说了:“……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傅雪烟的娘会把冰儿托付给她了,我要是碰上这么个爹,我可真情愿与他一刀两断!”
姬冥修想想自己的爹,忽然觉得姬尚青还是挺好的:“可说上什么话了?”
乔薇摇头道:“没呢,我本想把他打晕了带回来好好逼供,哪知那家伙使了个阴招,逃走了!”
姬冥修不屑一笑道:“逃走了也没事,他不是中了毒,晾他也跑不远,把夜凉城封了,好好地来个瓮中捉鳖。”
乔薇点点头:“这个好!”
想到了什么,姬冥修说道:“你出去那会儿,海十三传消息过来了。”
“是圣教的吗?”乔薇问。
姬冥修道:“没错。”
乔薇惊讶道:“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混进圣教了吧?”
姬冥修一笑:“这倒没有,圣教戒备森严,他们混不进去,只在城中打探了一番。”
乔薇哦了一声,示意姬冥修继续说下去。
海十三这回因不能进圣教,打听到的都是些城中居民知道的信息,譬如圣教的地址是在云中城的一座古堡中,是寻常人不得接近的圣地,再譬如在圣教每年都会向全城招收弟子,资历好的能入选内室弟子,但大多数都止步在了外室。
乔薇摸了摸下巴:“这一点,倒是与寻常的江湖门派一般无二,还有呢?”
姬冥修见她急不可耐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还有圣教的一些人,在圣教中,地位最尊贵的是圣教主,其次是护法,再其次是大执事与执事,当然这些是明面上的身份,暗地里有没有高手就不好说了。”
乔薇想起了那日几乎与鬼王打成平手的高手,不知在圣教是个什么身份,还有王后与冰儿的爹:“你说……我们碰到过的的这几人在圣教里都是些身份?”
姬冥修道:“这个,恐怕得看他们的玉牌了。”
“玉牌是什么?”乔薇不解地问道。
姬冥修解释道:“玉牌,又叫命牌,有些类似于各个府邸的私人令牌,上面雕刻着各自的身份与等级,每个玉牌中都藏着一只用自己的血喂养而出的本命蛊,本命蛊本是一对,一只带在自己身上,一只放在教中,由专人把守,这种蛊虫的奇特之处就在于,一只蛊虫死了,另一只也无法独活,当圣教发现谁的本命蛊死去时,也就知道它的主人出了事。”
乔薇顿悟:“原来如此,玉牌长什么样?”
姬冥修正要将海十三画给他的图案拿给乔薇看时,屋外响起了珠儿的尖叫着。
珠儿大力拍开房门,跐溜一下冲进了乔薇的怀里,门外,小白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
乔薇一见这副这架势,哪儿有不明白的?拍了拍珠儿的小红屁股:“你又去撩闲了是不是?”
小白如今要做暖宝宝,不能出去,珠儿倒好,不仅天天出去,还回来便向小白炫耀自己的新东西,小白不咬她才怪了。
珠儿可委屈可委屈了,小黑手捧住心口,就要来一招孟姜女哭长城,乔薇一把合上她的嘴。
珠儿哭不动了。
小白虎视眈眈地坐在门口。
珠儿抱着乔薇的脖子不撒手。
乔薇啧了一声道:“行了行了,东西交出来,不然它还得咬你。”
珠儿不交。
乔薇戳了戳珠儿小脑门儿道:“我又不贪你的!只是给你保管着,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我再还给你。”
珠儿看看恨不得咬死自己的小白,再三纠结后,总算把今天顺来的东西交出去了。
乖乖,可真不少,金红白银的,难怪小白嫉妒了。
乔薇拍了拍她脑袋:“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再乱顺东西,又想关小黑屋了是不是?你再乱顺,当心我……”
“小薇。”姬冥修拿起了一块被珠儿顺来的冰种菱形雕花玉佩,仔细地看了看说道,“圣教的玉牌。”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什么?”
姬冥修的眼底掠过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冰儿她爹的玉牌,原来她爹是圣教执事啊,还是个有身份的,这玉牌价值不小,有它,我们就能去圣教了。”
屋内的风向,一瞬间唰唰唰地变了。
只见原本还在酝酿一招泫然大哭技巧的珠儿,忽然直起了小身子,轻轻翘起了兰花指,扶了扶头上并不存在的大红花,慢悠悠地跳下地,扬起小下巴,一手撑起并不存在的小油纸伞,另一手牵起并不存在的小裙裙,风骚又优雅地打小白面前走过去了。
【06】杀上圣教,又见故人(一更)
翌日,姬冥修与乔薇便开始策划着上圣教的事了。
圣教戒备森严,非玉牌不得入,可这并不是说有了玉牌便真的畅通无阻,玉牌乃私有之物,每一块玉牌都是不可复制的,只有本人手持玉牌才能顺利地通过关卡。
二人都是这方面的老手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办法——假扮乌木多。
乌木多是冰儿的爹在圣教的名字,每个人正式进入圣教后,都会抛却在原先的身份,由圣教赐名,寓意在圣教重获新生。
乔薇想,傅雪烟这个名字应当也是王后赐给她的圣教之名,只是她自己一直蒙在鼓里,还以为只是个在外行走用的化名罢了。
假扮乌木多听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碰到了不小的阻力,首先,从身形上来看,乌木多是个小个子,姬冥修兄弟以及燕飞绝都比他高大健硕,海十三的个头倒是与他差不多,可惜海十三太过魁梧,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要是易千音在就好了。”教主大人托着腮帮子说。
易千音会缩骨功,又能模仿任何人的声音,确实是假扮乌木多的不二人选,奈何易千音出关后便杳无音信了,说是去与姬无双会合,可谁心里不清楚这小子是重色轻友,跑去追踪贺兰倾那条路了。
傅雪烟道:“要不……让十七去?”
众人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默默地吃肉补充营养的十七,才几日没注意,怎么好像又长高了……
十七铁定是不能了,撇开身高问题不谈,他是死士,寻常人瞧不出什么,可圣教一眼就能辨出真伪。
“要不我去吧!”乔薇坐直了身子说。
几人唰唰唰地朝她看了过来!
乔薇道:“我个子与他差不多,身形嘛,多穿两件衣裳就是了!”
乔薇的个子在女人中算高挑的,而乌木多的个子在一堆壮汉中算矮小的,好巧不巧,俩人的身高还真给对上了。
乌木多倒是没乔薇这般纤瘦,可诚如乔薇所言,能用衣裳来填充。
如此,乔薇倒还真合适。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傅雪烟轻蹙眉头。
乔薇就道:“有什么可危险的?不是还有鬼王吗?我带上他!”
教主大人蹙眉道:“不会被人发现吗?”
乔薇不以为意道:“发现又怎么了?鬼王是死士,乌木多带个死士很奇怪吗?”
从国师与王后的情况来看,圣教中有身份的人是有资格培育自己的死士的,乌木多好歹也坐到了执事的位置,拥有几个自己的死士不足为奇。
难就难在,鬼王毕竟是鬼王,非寻常死士,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姬冥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下,看向一旁的弟弟道:“你有没有办法将鬼王的功力暂时压制在长刀死士的水平?”
教主大人撇嘴一哼:“我试试咯。”
表面上翻着白眼,内心却爽炸天,姬冥修也有求到他名下的的一天,呵呵呵呵……
教主大人无比镇(兴)定(奋)地回了屋,取出了自己的小蛊蛊,在给鬼王用了十几只最凶残、最厉害的化功蛊后,总算将鬼王的功力堪堪压制在了长刀死士的巅峰状态。
这种状态,动不动就要突破鬼王,可以说是非常危险了。
乔薇睨了他一眼:“搞了半天就这点能耐?”
教主大人噎了一把,叉腰挺起小胸脯:“你你你你你……你行你来啊!”
乔薇淡笑:“小样。”
教主大人快累死了:“别让他轻易运功啊。”
乔薇刚想问会受伤吗,就听得教主大人道:“好不容易才稳住的,他一运功,那些蛊虫都死了,他的气息就彻底压不住了!”
乔薇:“……”
只是压制了功力还不够,还得扛上一把长刀。
可让鬼王扛长刀?怎么可能?
鬼王像只八爪鱼一样抱在十米高的大树上,甩给乔薇一个超级冰冷的大屁股!
绿豆汤、点心、糖豆……乔薇招数使尽,鬼王就是不下来。
最后,还是乔薇自己爬上去,坐在树干上,把从王后寝宫搜刮来的长刀绑在鬼王的背上了。
鬼王气呼呼地去照镜子,傅雪烟赶忙吩咐下人把方翠园所有的镜子都藏了起来!
当然了,要成功地潜入圣教,仅仅这些依旧是有些不够,姬冥修让乔薇带上了十七,以防万一鬼王被厉害的高手缠住,十七也能施展轻功,带乔薇离开。
姬冥修借助慕王爷的禁卫军,封锁了整个夜凉城,连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如此,才能保证真正的乌木多不会突然出现,搅了乔薇的局面。
乌木多可以带死士,却不能带个新收的“弟子”,如姬冥修、如燕飞绝,统统进不了圣教。
临上马车前,姬冥修叮嘱乔薇道:“记住了,你是去刺探情报的,不是剿灭圣教的,一旦被发现了,什么都别管,让鬼王与十七带你出来。”
乔薇拍拍小胸脯道:“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姬冥修眸光深邃地看着她:“最坏的打算是你被抓住了,你就告诉他们,王后在我手中。”
“嗯。”乔薇点点头,他们敢这么有恃无恐,除了鬼王确实神通广大以外,还有他们手中握着一张足够为乔薇保命的底牌。
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想过假扮王后,毕竟王后是女子,假扮起来会更容易一些,不巧的是,乔薇在给王后治病时曾搜过王后的身,当时她并不懂什么玉牌,只想看看那老妖婆身上有没有什么秘密,结果连个铜板都没搜到。
没玉牌,自是假扮不了了。
“这个你带着。”姬冥修将连夜整理出来的一本掌心大小的小册子交到了乔薇手中。
“这是什么?”乔薇翻开一看,“字典?”
要字有字,要词有词,还有完整的句子,全都拿相应的汉字注了音,这简直就是一本古代版的《疯狂夜罗语》&《口语交流100句》啊!
老实说,要不是他给了她这个东西,她都忘记圣教里的人不说汉话了。
想象一下自己千辛万苦混进圣教查消息,结果一个字都听不懂的画面……
乔薇果断在自家相公脸上亲了一口!
乔薇在去莽荒山脉的路上一直在看这本小册子,姬冥修字迹工整,语句简练,效果极好,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论理科生学外语的苦恼。
下马车后,三人上了天梯,有乌木多这种身份,三人十分顺利地进了城。
进城后,乔薇先去了医馆与自家爹爹会合,医馆的老大夫去山中采药未归,医馆中只有乔峥、燕飞绝、海十三以及王后和她的长刀死士,长刀死士全被下了药,齐刷刷地躺在了后院的柴房中。
乔薇与自家爹爹说了入圣教的计划,乔峥劈头盖脸地将她骂了一顿,姑娘家家的干什么不好,非得去闯圣教?圣教是外人能闯的地方吗?被人认出来,她还要命不要了?
“你以为我想去啊?”乔薇瞎卖惨,“还不是担心我娘让圣教的人给抓了吗?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这才决定去打探我娘的消……”
“息”字未说完,乔峥的变声药送上来了,眼神亮堂堂的,“什么时候出发?”
乔薇:“……”
……
乔薇服下变声药后,稍稍憋了憋,别说,还真有点儿冰儿他爹的感觉了。
海十三与燕飞绝认得路,坐上马车,将三人送到了圣教附近,海十三跳下马车,对乔薇道:“你们顺着这条路,一路往南,穿过一个小峡谷就能到圣教了,我和燕飞绝在这边等你们。”
乔薇点点头:“知道了,你们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吧,别让圣教的弟子发现了。”
“我们会的。”海十三说着,定定地看了乔薇一眼,抱拳,恭敬地说道,“少夫人,一切小心。”
这个在一开始被他们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小丫头,却在一年后,开始为他们出生入死了,这原本应该是他们做的事,可她不要命地揽过去了。
看着乔薇转身离去的身影,海十三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叫住了她:“少夫人,其实还有个法子,可以让我们进去。”
乔薇微微一笑:“我知道,把你们变成毒体嘛,但我不需要你们这样。”
海十三看了看一旁的鬼王:“可以再治回来的。”
乔薇笑道:“我说不用就不用,安心等我消息。”
海十三应下:“是。”
乔薇依照海十三所言,顺着这条乡间小路,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峡谷,他们来到了一块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若非亲眼所见,乔薇怕是以为自己到匈奴了。
草原上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几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约莫一刻钟后,抵达了传闻中的圣教古堡。
古堡建造在一座巍峨的青山上,比青山更巍峨的是古朴沉寂的堡,它足足有两个贺兰堡那么大,静静地卧在苍穹下,宛若一头沉睡的凶兽。
隔着老远的距离,乔薇便感觉到了那股洪荒而古老的气息,她忽然开始怀疑,夜罗真的是走投无路之下被迫迁徙此处繁衍生息,还是早就已经有了这么一块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圣域”,才指引着夜罗的族人来到这里?
乔薇摇摇头,带着鬼王与十七走向了关卡。
关卡处,站着两名身着灰白衣袍的弟子。
弟子俨然认识乌木多,却没客套地打什么招呼,而是神色威严地站在那里。
乔薇将手中的玉牌递给他。
弟子检查完玉牌,确认无误,放乌木多进去了。
至于十七与鬼王这两名“长刀死士”,则被默认为乌木多的手下,一并顺顺利利地通过关卡了。
通关后,几人开始上山了。
上山的路是一条凹进山体的石头通道,宽约四尺,中原人都爱把路建在地面上,然后再竖起两堵墙,这儿却将路挖进地里,下雨得淹,可若是打仗,将会成为十分有利的战壕。
“战壕”里没什么人,四周静悄悄的。
鬼王忽然拿出怀里的糖豆,嘎嘣咬了一口。
乔薇小心肝儿一跳,惊得差点儿摔了!
“能待会儿安顿好了再吃吗?”乔薇小声地说道。
鬼王张嘴。
“不许吼!”乔薇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无比严肃地说道,“当心没收你糖豆。”
鬼王默默地将糖豆袋子塞回怀里了。
乔薇长松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带路。
哪知鬼王突然拿出袋子,仰起头,将糖豆一股脑儿全都倒进了嘴里,随后,满世界都响起了嘎嘣嘎嘣的声音。
乔薇:“……”
十七:“……”
进入古堡前,几人又遇到了一波检查,这次守门的弟子倒是问起了鬼王与十七的身份,乔薇用背了一路的夜罗话答了:“……一直在下面炼着呢,也是才出关,我这次下山就是去接他俩的。”
放眼全天下,只有圣教中人才懂得如何训练死士,谁还会去怀疑什么?更别提十七与鬼王确实都曾是圣教的死士,只是二人都另投新主了。
乔薇三人顺利地进了古堡,古堡中石楼林立,就不知那乌木多究竟是住在哪里。
乔薇翻开手中的小册子看了看,眼波一转,用夜罗话对一名做洒扫的弟子道:“咳咳,你。”
弟子停下手头的活儿,愣愣地朝乔薇看来:“乌执事,你有什么吩咐吗?”
这句话册子上有,乔薇听懂了,对他道:“我还有点事,你先帮我把他们两个送回去。”
弟子恭敬地行了一礼:“是。”
弟子带着十七与鬼王往东南方去了。
乔薇瞄了一眼,不远不近地跟上,哪知刚在一个回廊下拐过弯时,被一只突如其来的素手抓住了领子。
乔薇眉心一跳,被发现了?!
“乌木多,你还有胆子回来啊?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盛气凌人,却又不乏一丝娇媚婉转。
不是认出自己就好,乔薇暗暗松了一口气,扭过头来,冲着对方讪讪一笑。
这是一个穿着白裙,披着红纱,戴着半透明红罩袍、罩袍上镶了金边的美艳女子。
女子将乔薇推到了墙壁上,冷冷地一笑:“我上次是怎么警告你的?再不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可就是要挖掉你这双眼珠子了!”
乔薇只听懂了“警告”与“我的东西”,可配上她那似要挖了自己眼珠子的手势,傻子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乔薇讪笑着说道:“快了,快了。”
女子冷声道:“快了是多快?你现在就去拿给我!拿不出来,我当场挖了你的眼!”
这女人到底什么身份?怎么敢这么对乌木多?
“大执事。”一名弟子自一旁走过,对女子行了一礼。
原来是乌木多的上级,难怪这么嚣张。
该死的乌木多,到底拿了人家什么东西?
“怎么?不敢去拿了?我就知道你交不出来!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得罪我的厉害!”
女子说着,挥了挥手中的九节鞭,鞭子在地上打得噼啪一响,凌厉的杀气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乔薇的眼神闪了闪,她又不是真的乌木多,打起来可不露馅儿?可若不打,就任由她抽自己几鞭子吗?
怎么一来就碰上这么个钉子?
乔薇道:“你打我你就不怕……”
女主冷笑着打断乔薇的话:“怕什么?怕你去告状?我师父是护法我还怕你去告状!我师父说了,就算把你打死了,我也不用担责的!”
护法是圣教中仅次于教主的存在,她有护法做后台,乔薇还能说什么?难不成把教主搬出来做挡箭牌?就乌木多这种级别的小喽啰,怕是连教主的面都没有见过……她说她认识教主,谁信?
就在乔薇绞尽脑汁如何摆脱这个大执事时,大执事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一般,突然收回鞭子,与乔薇拉开距离,跪下来,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毕恭毕敬地望着不远处行起了大礼。
哇,什么人竟把这个有护法撑腰的大执事吓成这样?
乔薇挑挑眉,朝着她行礼的方向望了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袭红衣的男子,撑着一把绘了桃枝的油纸伞,缓缓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身影,有些熟悉啊……
【07】美人出手(二更)
他走在雪地中,衣衫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吹得猎猎舞动,如一团跳跃的烈焰,整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好似一瞬间多长了一分明艳。
待到他走得近了,露出白色桃枝伞下那张勾魂摄魄的脸,乔薇的神色一下子怔住了。
怪道她觉得熟悉呢,这可不就是姬冥修手下的第七位高手——公孙长璃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这个跋扈嚣张的大执事为什么对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他莫非也是圣教的人吗?
他在圣教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容不得乔薇多想,公孙长璃已经渐渐逼近,乔薇也赶忙学着大执事的样子跪了下来。
公孙长璃踏上了回廊,脚步轻缓地走在冰冷而坚硬的青石板地上。
明明是几块冷冰冰的地板砖,愣是被他走出了一副高级红毯的感觉,乔薇收回了余光,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地任由公孙长璃走到了自己身前。
公孙长璃的步子蓦地顿住了。
乔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说她对自己的易容术十分自信,可公孙长璃自有一双常人所不及的眼力,他该不会是……已经认出来她了吧?
乔薇用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大执事,发现她也害怕得不行,整个身子都轻轻地抖了起来。
难道是这家伙得罪公孙长璃了?
大执事哪里是得罪了他,只是单纯地怕他罢了……
公孙长璃并没有拿正眼瞧二人,只是红唇轻启,夜罗话轻轻地说了两个字,乔薇没听懂,只知道大执事听完后,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站起身来。
公孙长璃撑着伞离开了。
大执事高高兴兴地跟上,一边走,还不忘回头,不屑地瞪了乔薇一眼,算你走运,下次再收拾你!
待到二人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乔薇仍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真的逃过一劫了,不对,是两劫——没被打,没被认出来。
乔薇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现在她已经接受遇到公孙长璃的事实了,这家伙,简直比王后还藏得深呐!冥修与他认识多久了?具体数字她不清楚,可十年是有的,这十年的时间,竟然都没窥破他的伪装。
他还从冥修手中得到了祭师的传承,难怪她被血月弓射伤后只有他知道怎么救呢,圣教的人嘛,自然是有两把刷子了。
她记得燕飞绝与他说,他之所以能看懂祭师的手札,是因为冥修教了他夜罗文,哈,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是土生土长的夜罗人,哪里还需要冥修去教?
这老鳖孙,简直太可恶了!
说好的平复情绪,在想了一番公孙长璃后又开始翻江倒海地了。
淡定,淡定。
今日能撞见他也是好事,至少以后不用再被他蒙在鼓里了。
耽搁了这么久,再不走,就追不上十七与鬼王了。
乔薇朝着十七与鬼王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这条路一通到底,没什么岔道,只在尽头处有一个右拐弯,如此,闷头走就是了。
下书吧
乔薇加快了步子,刚走没两步,撞上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少年,那少年正追着一只炸毛鸡,没看路,冷不丁就把乔薇给撞了。
乔薇没事,这少年却被撞翻在地上,流了一鼻子血。
“啊啊啊,疼死我了!啊啊啊我流血了!”
少年大叫。
乔薇本打算脚底抹油溜掉的,一听这青涩的声音,踅步回来了,蹲下身,掐住他精致又白嫩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少年被掐痛了,看向对方蹙眉说道:“你干嘛?长得这么丑,不要碰我!”
乔薇喜色一笑。
这是个激动而又开心的笑,可落在少年眼中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首先,他长得丑(其实只是普通啦,可与某人自己一比,简直就成了一坨泥),再次,他笑得像个娘们儿!
所以这笑,怎么看都有些猥琐了。
乔薇不知自己被猥琐了,开心地摸了摸他的脸。
麻蛋,还摸脸!
“三殿下!是我,乔薇啊!”
三殿下已经抓在手里的匕首,唰的一下顿住了,用中原话问道:“你说……你是谁?”
“乔薇。”乔薇本想露出容貌给她瞧瞧,可这里不够隐蔽,若是让别人瞧见可就不妙了。
三殿下将匕首放了回去,探出一双手来,蓦地按在了乔薇的胸上。
乔薇:“!”
三殿下隔着厚厚的衣裳与束胸,揉了揉,捏了捏:“唔,你果真女人。”
乔帮主:“……”
乔薇狠狠地瞪了这小子一眼,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得这么流氓?!
“三殿下!”几个巡逻的弟子看到了这边的情况,见三殿下一屁股坐在地上,鼻子冒着血,当即飞快地跑了过来。
领头的弟子看了看乔薇,一脸冰冷地说道:“乌执事,是你撞倒三殿下的?”
三殿下赶忙拽着乔薇的手站起身道:“不是他不是他,是我自己摔的,我……我还找他有事,你们去忙吧!”
弟子们退下了。
三殿下四下看了看,拉着乔薇的手,将他带回了自己暂时居住的石楼。
石楼中,群仆环伺,待他异常恭敬。
三殿下将乔薇拽进自己屋里,合上门,插上门闩,对乔薇道:“你真的是我表嫂啊?”
乔薇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三殿下的嘴巴张成了蛋蛋形。
乔薇睨了他一眼道:“把嘴巴给我闭上!”
三殿下乖乖地闭上了,打开食盒,取出点心与新鲜的瓜果招待乔薇:“表嫂你怎么来了?”
乔薇在凳子上坐下,待到他也坐下后,才不解地看向他道:“我是混进来查探消息的,你呢?你又是怎么来的?”
三殿下无辜地说道:“我就是这么来的啊,我明明在青莲居睡觉的嘛,一睁眼,就在马车上了。”
乔薇看着他道:“他们绑了你?”
“也……没有啦。”三殿下仔细想了想,一路上那些人对他还挺不错的。
乔薇瞧三殿下这养尊处优的样子,的确不像被人苛待过的,又问:“除了你,那些人还带了谁?”
三殿下神秘兮兮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他们还带上了胤王,和胤王家的三个小和尚!”
乔薇嘴角一抽,相处了几个月你竟没看出她们是小姑娘?
“他们人呢?也在这里吗?”乔薇问。
三殿下摇头:“没有,我们走散了。”
“怎么走散的?”乔薇下意识地问,刚问完,想到了什么,又赶忙道,“你是不是看见我娘了?”
三殿下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
乔薇说道:“我前些日子碰上我爹了。”
三殿下眨了眨眼:“你爹没事啊?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爹娘遇害了呢,那天的水实在太大了,我们所有人都被冲散了,还好我和一个护卫一起冲到岸边,他醒后就把我扛回这里了。”
还好……
孩子,你的中原话是不是有待提高?那种情况不该说自己真倒霉么?
三殿下给乔薇剥了一个橘子,他记得她喜欢吃这个:“你见到你爹了,那你见到你娘了吗?”
乔薇接过橘子:“还没有,我也在找她。”
三殿下拍拍她肩膀:“你爹那么弱鸡都没事,她肯定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乔薇:我、我谢谢你啊……
“唉,来的时候那么多人,现在只剩我一个,太孤单了!”三殿下托着下巴与脸颊,一脸忧愁地说。
为今之计,也只能祈祷他们全都没事了,乔薇吃了一片橘子,甜是甜,不过她没心情,很快便放下了,对三殿下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什么教?”三殿下茫然地说。
乔薇顿了顿:“他们可说了带你过来做什么?”
三殿下摇头:“没有。”
真奇怪,圣教的人为什么要把胤王一家与三殿下抓来?难道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夜罗王吗?夜罗王那么多儿子,怎就偏偏抓了这两个?
三殿下是个小话痨,最怕人沉默了,见乔薇不吭声,赶忙又自己找了话题:“对了,你见过我母后了吗?他们说我母后就快来了,可是我怎么等了这么久还没等到她?”
乔薇避重就轻地说道:“她在我爹那儿,你放心吧。”
三殿下听了这话,非但没放下心来,反而蹭蹭蹭地炸毛了:“我怎么放心啊?你娘不在,我父王不在,他们孤男寡女的……天啦,表嫂,以后你就是我姐了!表哥就是我姐夫了!”
乔薇无语望天,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孩子的脑袋里能装点正常东西么?
三殿下又道:“表嫂,你刚刚说你是来查探消息的,你要查什么消息啊?问我啊!”
乔薇瞬间想到了公孙长璃:“你认识公孙长璃吗?”
三殿下愣了愣:“你是说那个穿红衣服,只要出门不管白天晚上都打着伞的男人?”
乔薇一听这话便觉有戏:“对,就是他!你见过?”
三殿下激动得有些坐不住了:“我我我我……我当然见过!他就是……”
砰!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某个方向骤然传来一阵巨响。
三殿下拉开门,往那边望了望,喃喃道:“好像是乌执事的石楼啊……”
乌执事?那不是鬼王与十七去的地方吗?他俩出事了?
乔薇赶忙戴上人皮面具:“三殿下,劳烦你带我过去一趟!”
“好!”
三殿下爽快地应下,带着乔薇往乌木多的石楼去了。
乌木多是执事,官职不大,分到手的石楼也不算很大,且不在多么幽静偏僻的地方,是以,没一会儿二人便赶到了。
赶到之后就发现,鬼王与十七不知怎的,与一群圣教的弟子打起来了。
为掩藏自己的气息,鬼王没动用内力,只以灵活的身法与弟子们纠缠着,十七则大刀阔斧地与人杀开了。
这群弟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且由于圣教炼制死士的缘故,这群弟子对付起死士来自有一套,一招一式皆切中要害,十七被逼得动了真格。
三殿下知道十七是死士,急得跺了跺脚:“哎呀,怎么与圣师纠缠上了?”
乔薇蹙眉:“圣师?”
三殿下道:“就是一群专门对付死士的家伙,有些不听话的死士,想逃跑或叛变的,都是他们给降服的!死士都怕他们!”
十七与鬼王怕不怕,乔薇没看出来,可乔薇确实感觉得到那些人的一招一式,恰巧与十七的功法相克,十七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三殿下抓了个围观的弟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会打起来?”
弟子答道:“听说是那个死士偷了藏书阁的画,圣师们让他交出来,他不交,这才打起来了。”
画?乔薇凝眸朝鬼王看去,果真在他怀里看见了一副卷轴。
这……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乔薇想不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鬼王怎么就去藏书阁偷了人家一幅画?他脑袋都坏掉了,还懂欣赏字画?
乔薇拉了拉三殿下:“你说话还管用吗?”
“我……我试试吧。”三殿下并不是十分有底气,清了清嗓子,启声道,“几位圣师,你们能不能先别打了?有什么话,好好地说。”
其中一名圣师道:“这不关三殿下的事,三殿下还是退开的好!”
三殿下耷拉下脑袋。
十七被圣师们团团围住了,方才与三殿下说话的那名中年圣师自宽袖中射出一张朱红色网来,一下子网住了十七,那网上也不知染了什么东西,十七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乔薇见状,哪儿还顾得上隐藏身份?拔出匕首便朝十七跑了过去。
她一刀割断了绳子。
“乌执事!”撒网的圣师厉呵。
乔薇与他缠斗了起来。
十七仍被困在大网中,有圣师抡起宝剑,朝着十七狠狠地斩了下去。
鬼王一声怒吼,地动天摇,屋顶上的瓦片刷刷刷地掉了下来,树枝上的飞鸟扑哧着翅膀飞了出来,四周围观的众弟子顷刻间被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笼罩,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鬼王冲上前,三两把撕烂了十七身上的网。
鬼王的气息泄漏,圣教的钟声敲响了,每一声都像是夺命的音符。
三殿下勃然变色:“你们快走!”
乔薇道:“你跟我们一起走!”
三殿下睁大眸子道:“我走什么呀?我不好好的吗?你们走吧!”
三殿下将乔薇推到了鬼王身后。
乔薇神色复杂地看了三殿下一眼,对鬼王道:“殿下,我们走!”
鬼王一手抓住乔薇,另一手抓住十七,施展轻功,飞速地离开了原地。
鬼王一走,那群被压制的弟子与圣师又能动弹了,只是以他们的速度,根本是追不上鬼王的。
可就在鬼王越走越远时,那股熟悉的如星海一般浩瀚的气息,又层层叠叠地朝着乔薇三人铺来了。
这一次,乔薇总算想起这股熟悉的气息是在哪里见过了,她去王后的书房刺杀王后时,从密室中感受到的危险气息可不就是这种气息吗?
那时,她还将对方错当成了鬼王。
气息逼近了,乔薇被震得目眩头晕,十七在网子里受了伤,与乔薇的情况一样。
鬼王死死地抓住二人,若是出招,就得放弃一个人;不放弃任何人,就出不了招。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不大不小的油纸伞飞过来了,不偏不倚地挡在三人身后。
伞底是白色,蜿蜒的桃枝是棕色,枝头上开着大朵大朵的桃花,每一朵,都艳煞了春色。
嘭的一声巨响,这娇艳的景色没了。
鬼王带着乔薇与十七顺利地掠出了圣教,又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停靠马车的地方。
海十三一看十七都受伤了,当即也不多话,掀开帘子让三人上了马车。
燕飞绝猛地一挥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07】一更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医馆,乔峥正在院子里晒药草,见到自家女儿与燕飞绝等人火急火燎地进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往女儿身后看了看,问道:“怎么了?”
乔薇方才被震了一下,脑袋还有些晕乎,甩了甩头道:“爹,别晒草药了,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乔峥不解道:“为、为、为什么要离开?你找到你娘了?”
乔薇道:“还没有,我们被发现了,圣教的人很快就会追过来,趁着他们追到我们之前,赶紧回到夜凉城!”
乔峥皱起眉头道:“可是我走了你娘怎么办?她万一找不到我……”
乔薇急了:“她能找不到你吗?你当我娘是谁啊?这天底下只有她不想找的人,没她找不到的人!”
“这、这倒也是。”乔峥对妻子的能力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可是……”
乔薇打断他的话,越过他进了屋:“别可是了,圣教那群家伙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被他们杀了,就算我娘找到这里也见不到活人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对对对,你说的对,我要活着见青鸾。”乔峥怔怔地嘀咕了一番,即刻转身进屋,打开医药箱,将珍惜的药材带上。
乔薇则用被子裹住昏迷不醒的王后,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一回头,见自家爹爹还在不停地往箱子里塞药,箱子塞不下了,他又不知打哪儿抓来一个麻袋。
乔薇道:“爹,别管这些药了!”
乔峥肉痛地说道:“都是很珍贵的药啊……”
乔薇催促道:“再珍贵能有你的命重要?走了爹!别管了!你今儿落了什么,回头我都给你采回来!”
“好吧好吧……”乔峥不舍地合上医药箱,扎紧麻袋,将医药箱的背带跨在了右边的胳膊上,用右手抓住麻袋,人都走到门口了,又踅步回来,抓了两个千年灵芝塞进怀里。
他再次走到门口,又打算回去抓点儿千年人参,被乔薇给硬生生地拽出来了。
乔薇拽着自家爹爹上了马车,十七与鬼王也在马车上,十七受了伤,面色苍白,鬼王正在给他输入内力,但似乎收效甚微。
“十七怎么这样了?”乔峥问。
乔薇道:“他被一张大红色的网给网了一下,那网也不知有什么古怪,之后就成这样了。”
乔峥从医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这是治疗内伤的,先服下再说。对了,那群死士怎么办?”
他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茬。
这个,就得看鬼王的本事了。
鬼王是所有死士的王,对所有死士都具有与生俱来的威压,他解开了十六名长刀死士的穴道,狂吼了一声,十六名死士提刀朝那些追来的圣教弟子冲过去了。
长刀死士在鬼王面前不够看,可对付起那些弟子来还是十分威猛的,应当能够纠缠一阵。
马车在城中飞快地前行着,万幸的是云中城的马路都无比宽阔,两旁都立着清润明亮的夜明珠灯柱,道路还算好走,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将那群弟子远远地甩在身后。
就在马车打一个小巷子的出口奔过去时,乔薇突然听见了大白的声音。
乔薇一把掀开帘子,看到巷子中大白被几个张牙舞爪的路人围堵着,那些人印堂发暗、眼圈泛红,一看就有些不正常:“燕叔叔,你停一下!”
燕飞绝将马车停下了:“怎么了,丫头?”
“我看见大白了!”乔薇跳下了马车,朝巷子里走去。
大白与三个男人激战正酣,沐小将军也在,不过,他没加入这一打斗的行列,而是迈开步子,朝一个落跑的女人追了过去。
燕飞绝也过来了,挥出暗器,射向了三个围攻大白的毒体。
乔薇追上了沐小将军,沐小将军恰巧扣住了那个女人的肩膀,那个女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形容十分狼狈,被沐小将军扣住后,她发狂地转过脏兮兮的脸来。
她变掌为爪,朝沐小将军的脖子恶狠狠地挠了过来。
乔薇一步上前,擒住她手腕,反身一拧,将她整个人撂倒在了地上,随后乔薇拔出了匕首,对准她的心口,正要狠狠地刺下去,就听见沐小将军忽然开口道:“住手!”
乔薇动作一顿,扭过头来,古怪地看向他。
趁着这一分神的空档,女人一膝盖顶上乔薇的肚子。
说时迟那时快,乔薇一巴掌拍上她膝盖,拍得她半条腿都麻掉了。
乔薇一记手刀劈晕了她,解下她腰带,将她翻过来摁在地上,绑了手脚。
沐小将军走过来,拨开她的乱发。
乔薇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沐小将军自怀中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擦去了她的脸上的污垢,当露出一张完全陌生的容颜时,他的眼底不由自主地划过了一丝失望。
乔薇将他神色尽收眼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冥修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便是在村子里找人,你是在找你妹妹?”
他沉默。
就在乔薇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低地开了口:“那群人说她是先天至阴之体,能炼出来的毒丹会很精纯。”
“畜生!”乔薇冷冷地捏紧了拳头,“你们王府就是因为这个才遭了那群人的暗算?”
沐小将军道:“不是暗算,是屠杀。”
乔薇了然,以二师姐那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性子,想来在家便是个心肝宝贝,沐神将也好,沐小将军也罢,定是全都不同意把人交出去,不交,对方就来硬抢……
不是亲口听到,谁能相认世上竟有如此残暴又蛮不讲理的事情?
“我还以为……”乔薇话到一半,顿住。
沐小将军淡淡地说道:“以为他们是为了焚天才来灭沐家的门的吗?”
“嗯。”乔薇点点头,她确实这么想过,焚天是开启夜罗王宫的四大钥匙之一,可这把钥匙又落在了她的手里,沐家交不出焚天,那伙人一怒之下,便对沐家动了杀心……
沐小将军道:“你可以不用自责了,不是因为你。”
乔薇望了望身后的巷子:“别说这个了,先离开云中城吧,你妹妹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找不到了。”他说。
乔薇问道:“你怎么知道找不到?”
沐小将军道:“我问过苍鸠了,他说没看见。”
乔薇就道:“他的话你也信?我今日去过圣教,圣教派系众多,不是王后这一派系的事情,苍鸠统统都不知情,他没看见你妹妹,不代表别人也没看见,三殿下在圣教,回头我想法子联系他,让他在圣教里找找你妹妹。”
沐小将军朝乔薇看了过来。
乔薇定定地看着他:“你不信我吗?”
沐小将军垂下眸子:“没有。”
乔薇将他拽了起来:“那就快走吧!我们已经暴露了,王后的死士挡不了太久!”
二人回到马车上,大白已经与燕飞绝一块儿解决掉了另外三人,此时正乖乖地坐在乔峥腿上,见到乔薇过来,一溜烟儿地扑进了乔薇怀里。
燕飞绝握紧鞭子:“你们都坐稳了!”
说罢,扬起鞭子,狠狠地打在骏马上,马匹吃痛,疯狂地奔了起来。
一刻钟后,几人来到了出口,守城的高手早已收到烽烟信号,要拦截一切出城的人,只不过他俩根本不是鬼王的对手,都还没拔刀,便被鬼王一掌打下了天梯。
这次下天梯可没功夫矫情了,除了乔峥确实腿软,而十七也确实受伤之外,其余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哒哒哒哒往下跑。
鬼王一手抓着乔峥,一手抓着十七,飞快地掠到了地面。
之后,一行人穿过隧道,来到石桥下的山洞。
从山洞到石桥,以鬼王的功力,能够直接跃到桥对面,他先是将乔峥与十七带了过去,与此同时,燕飞绝与海十三则跳上了山洞的顶端,打石桥上走过去。
鬼王再折回来,接乔薇、大白与沐小将军。
哪知就在他动身的一霎,隧道中嗖的飞来一支冷箭,眼看着就要刺穿乔薇,沐小将军飞身一扑,挡下了这一箭。
箭上有内力,巨大的冲劲让他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乔薇也没能幸免。
大白飞起一跳,探出爪子去抓。
等鬼王跃过来时,只堪堪抢到大白与一片撕裂的衣角。
【09】怀孕
傍晚的夜凉城,忽然下起鹅毛大雪,一片一片,纷纷扬扬,瞬间铺满了整座庭院。
傅雪烟喂完孩子,让教主大人守着她,自己则去了冰儿的屋子。
景云与望舒被阿达尔摁在屋子里,乖乖地赏着雪,他们想像昨天那样门口等娘亲,可雪太大了,阿达尔说什么也不让。
另一边,姬冥修与禁卫军一道出王府,在城中紧锣密鼓地搜索乌木多,搜到一半时,他的眼皮子突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他勒紧了缰绳。
与他出行的护卫权当他累了,劝他道:“少主,你先回府吧,我们留下与禁卫军一同搜索。”
姬冥修望着莽荒山的方向,良久没有说话。
就在护卫以为他要继续搜寻时,他突然调转方向,策马朝莽荒山奔去了。
他抵达莽荒山的入口时,燕飞绝与乔峥一行人恰巧自山脉中出来,几人的头上、身上都落满了风雪,乔峥背着一个医药箱,鬼王抱着十七,燕飞绝提着一个装满了药材的麻袋,海十三抱着大白。
几人一眼看见了伫立在风雪中的姬冥修,纷纷低下头去。
姬冥修的骏马一步步地走近了些,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小薇呢?”
海十三将鬼王自乔薇袖子上撕下来的一片布料,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姬冥修。
姬冥修暴怒:“我问的是她的人!”
海十三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乔峥想到掉下深渊的女儿,眼圈都红了,他恨不得掉下去的是他啊!早知道他就听女儿的话,他不要什么破药材了!什么都不要了!早点走……兴许就不会被那伙人追上了……
“在哪儿?”姬冥修神色镇定地问。
他越是镇定,与他相处久了的海十三与燕飞绝就越是肉跳心惊。
二人感到姬冥修整个气场都冷下来了。
海十三碰碰燕飞绝,燕飞绝打开他的手,他只得硬着头皮自己说道:“在石桥下面的洞口,那伙人朝沐小将军与少夫人放冷箭……他们……”
他话未说完,姬冥修策马,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风雪中。
……
乔薇是在一道梦魇中的,她梦见自己被鬼压床,为了摆脱那样的桎梏,她费力让自己喊出来,喊出声的那一刻,她也自睡梦中清醒了。
她浑身都感到一股疲软的酸痛,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驴给踢了。
她睁开眼,看见一个简陋的房间,破旧的桌椅,褪了色的墙壁,墙上挂着几个筛子,床边放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烧着柴火,与几个香喷喷的土豆与红薯。
她闻到了红薯的香气,肚子咕咕地叫了。
木门被掀开,一股冷风夹杂着风雪灌了进来。
乔薇下意识地缩进了被子。
门被合上了,屋内恢复了暖意。
有轻盈的脚步声朝着床边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探出手,轻轻地拉下了乔薇的被子,原本是怕乔薇在里头闷坏了,哪知却看见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她喜色一笑:“少夫人,你醒了?”
少夫人?
乔薇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瞬间惊到了,这个虽穿着一身兽皮却难掩清秀的小姑娘,不是秀琴,又是谁?
乔薇唤道:“秀琴?!”
秀琴激动地点点头:“是我,少夫人!”
乔薇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没什么变化,气色也不错,稍稍放下心来:“我们一直在派人找你,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秀琴笑道:“我没事,我那晚去给小姐打水,打到一半碰上一个死士,我打不过他,被他追到这儿来了。”
“你就一直住在这里吗?”乔薇问,其实这儿还不错,至少从秀琴的精气神儿来看,没在这儿吃什么苦、受什么委屈。
秀琴点点头:“对,这儿原本有个婆婆,当时就是她收留的我,她现在出去了,你要待会儿才能见到她。”
乔薇问道:“你怎么不回来呢?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担心你?”
秀琴低下头:“我……我也想回,可是我不记得路了。”
确实不记得了,来的那晚走得太急,只顾着躲避身后的追杀,慌不择路的,不是婆婆收留她,她都迷路死在这深山里了。
乔薇也知这事儿怪不得她,莽荒山脉之大,几乎能与整个夜罗相提并论,又岂是她一个姑娘家走得出去的?何况天冷了,大雪封山,也确实不宜在山中找路了。
乔薇记得自己是从石桥上掉下来的,如果就是掉在这儿附近,是不是说明她们其实离出去的路也并不遥远呢?
这个猜测,让乔薇的眼睛微微地亮了起来:“是你救的我吗?”
“我去洗衣裳,在河边发现你的,对了,和你在一块儿的,还有一个男人,他……”秀琴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尴尬,“他是你什么人啊?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被他……”
护在怀里四个字,秀琴当真说不出口。
乔薇心知她误会了,可有些事三言两语也难以让人取信,只得尽可能坦荡地说道:“他是南楚的沐小将军,与我和冥修是旧识。他是为了我才从上面摔下来的。”
一听是二人旧识,秀琴表示理解了,不过,她怎么回想当时的场景都觉得沐小将军对小卓玛有意思啊,哪儿有人不顾自己死活,把别人那般紧紧地护在怀里的?
知不知道他自己可摔惨了?
秀琴指了指头顶:“你们从上面摔下来的呀?山顶吗?”
乔薇顿了顿:“算是吧。”
秀琴的眸子瞬间瞪大了:“那你们竟然还活着呀?”
乔薇也意外呢,跌出山洞的一瞬她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想着做鬼也一定要跑回圣教把那群杂碎剁成渣,何曾料到自己这般命大?
简直太让人惊喜了。
“对了,沐小将军也在这里吗?”乔薇问。
秀琴点点头,走到门口,打开一条门缝儿,往外仔细地瞅了瞅,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对乔薇道:“他在呢,他伤得有些重,我把他安置在后面的柴房了。”
乔薇想的是,山里的房子不大,没多余的屋子腾出来给沐小将军住,便只能安置在柴房:“你能带我去看看他吗?”
秀琴垂下眸子,侧了侧身子道:“你需要卧床休息。”
乔薇动了动身子,除了酸痛与一些擦伤带来的刺痛外,并无其余不良反应,遂对秀琴道:“我没事,你不是说他伤得很重吗?我是大夫,他需要我。”
“可是……那什么……”秀琴有些支支吾吾的。
乔薇的神色淡了下来:“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秀琴抿唇,欲言又止,犹豫了一番,无奈地说道:“罢了,你既然要见他,我带你去见他便是了。”
乔薇掀开被子下了地,不知是不是坠崖坠得轻微脑震荡的缘故,走两步便头晕,还胸闷犯恶心,可惜医者不自医,她也唯有先扛着了,万幸的是她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是好的。
乔薇的衣裳已经在雪地里弄湿了,秀琴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而秀琴自己的又全都是婆婆给她的,有兽皮背心、有银狐披风,还算暖和。
秀琴拉开门时,乔薇看见了漫天风雪,这里的温度比夜凉城要冷上一些,她紧了紧披风。
“我们快过去吧,这里是风口,你还是别吹风了,当心冻着。”秀琴劝道。
乔薇点点头,望了一眼厚实如墙壁的风雪,这样的天气,冥修一定很难找到自己……
他会不会很着急?
“少夫人?”秀琴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乔薇意识回笼,与她一块儿去了柴房。
去柴房的路上,秀琴问起了傅雪烟:“小姐还好吧?”
乔薇微微一笑:“她挺好,生了个小千金,母女平安。”
“小千金啊?真是太好了!”秀琴笑得合不拢嘴儿。
二人都选择性地过滤掉了曾经的不快,毕竟不论过往如何争吵,她们都因为那个孩子而再次牢牢地绑在一起了,她救了傅雪烟与孩子的命,秀琴也救了她与沐小将军的。
命运这东西,有时真是妙不可言。
二人穿过堂屋与后院,进了柴房。
与虽简陋却暖烘烘的卧房相比,柴房几乎无异于一个冰窖了,尽管也烧了火盆,可门也漏风,窗子也漏风,甚至连墙壁上都有裂缝。
冷风四面八方地灌来,床上的沐小将军已经被冻得面色发紫了。
乔薇摸了摸他冰凉的手,以及发烫的额头,对秀琴道:“这里太冷了,能把他放到我那间屋子吗?晚上你和婆婆睡,我在堂屋打个地铺。”
秀琴为难道:“不是屋子不够睡的问题,其实屋子还有一间空着呢,只是……”
“只是什么?”乔薇看着她道。
秀琴叹了口气:“婆婆不喜欢男人,见一个赶一个,要是让她发现我带了个男人回来,她会生气的……”
家中没个男人,婆婆会谨慎些似乎也说得过去,乔薇没觉得婆婆这份警惕有什么问题,只是想到秀琴的后一句,不由地微微顿了一下:“这里经常会有人来吗?”
秀琴想了想说道:“不算经常,我也就见了两次而已,都是深山里的猎户,婆婆可讨厌他们了,都不许我与他们说话的。但他们又不是什么坏人,我有一次去摘野菜,碰上一头豺狼,还是他们帮我赶跑的呢!事后也没找我索求什么,就那么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原以为这么凶险的山脉,并不会出现什么居民,哪怕见了那个村子,也只以为是为了安置毒体而故意搭建的临时据点……
眼下按照秀琴的说法,这里从很早便住着一些土著居民了,那个村庄,想来也是真正的村庄了。
乔薇给沐小将军检查了身体,他的情况很糟糕,内息紊乱、呼吸微弱、内外伤严重,他的身体本就不大好了,这么一摔,更是雪上加霜,再不好生医治与调理,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秀琴,人命关天,婆婆回来了我去说,你先帮我把他抬进屋吧。”
这个男人要不是为了小卓玛,兴许还不会摔成这样,他把所有的内力都拿去护小卓玛了,他自己身上却半点不剩,这么一想,秀琴忍不住有些动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去给他收拾屋子。”
秀琴收拾完毕,二人将沐小将军抬去了另一间空屋子,这间屋子比乔薇住的那间更为简陋,可好歹有一张厚实的床,门窗都是好的,能与堂屋通风,却并不会拼命地往里灌冷风。
秀琴多抱来一床厚褥子盖在沐小将军的身上:“我去拿火盆。”
说罢,转身拉开房门,哪知房门一开,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确切的说,是早就出现了,只是她们谁也没有发现罢了。
秀琴心虚地看了看屋里的沐小将军,头皮一麻:“婆……婆婆……”
乔薇听到了秀琴的声音,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与一件深色兽皮,她的年纪应当是有些大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沧桑的印记,可那傲立风雪的气质,无端让她眉眼多了几分不同凡俗的精致。
很奇怪,自己竟然会用精致去形容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婆。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油然散发出一股浑厚的气韵,这气韵像海面上的冰川,让人不敢与之亲近。
她右手抓着一只新猎获的肥嫩野兔,左手握着一把血月弓。
那把弓的尺寸与血月弓一样,仔细看,样式也有些相像,只不过血月弓是铁做的,而她手中的只是一把木弓罢了。
她也看见乔薇了。
那目光,不知该怎么形容,犀利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乔薇下意识地用身形挡住床上的沐小将军,可惜对方很有可能早早地便到了这里,早将屋子里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所以现在再来挡,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婆婆……”秀琴被婆婆的眼神吓到了。
女子推开了秀琴,其实她并没有用力,可那凌厉的眼神,让秀琴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连反抗的勇气都没了。
婆婆丢下手中的兔子,一步步走向了乔薇与沐小将军。
除了她娘,乔薇鲜少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见到这种凌厉的气场,还是一个乡野婆婆,这人年轻时,该不会是个江洋大盗,满手鲜血,老了才金盆洗手,退隐山林的吧?
要不然呢,这么强大的杀气是怎么练出来的?
乔薇定定神,站起身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她神色冷漠地开口了,竟然说的是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带上你的男人,马上给我滚出去!”
秀琴求情道:“婆婆,她是我家小姐的朋友,你就让他们留下吧,这么大的雪……他们出去会冻死的!”
女子冷声道:“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带男人回来?!”
秀琴心虚地低下头。
乔薇恳求道:“我朋友伤得很重要,希望婆婆能网开一面,容我们在这里逗留两天,我可以帮婆婆打猎,我也可以帮婆婆做饭……我什么农活都会的。”
这一次,乔薇可没拿金钱诱惑对方,直觉告诉乔薇,她若是这么做了,对方一定会动怒。
然而,对方尽管没有更多的动怒,却也没因为这一席话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女子目光冰冷地说道:“再不走,等着我来赶吗?”
“婆婆……”秀琴走过来,哀求地看着她。
她严厉道:“你也想一起走吗?!”
秀琴看向乔薇,乔薇冲秀琴摇了摇头,秀琴咬牙,暗暗决定,若是小卓玛走,她也跟着一起走!
乔薇欠了欠身:“打搅婆婆了。”
说罢,转过身,拉开被子,伸出双臂,去抱床上的沐小将军。
哪知她刚用力,便两眼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晕倒在了地上。
……
乔薇再次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屋子里燃着昏黄的油灯,火盆里的柴火烧出一声声的噼啪之响。
秀琴坐在床头,因是守得太久,歪着脑袋睡过去了。
乔薇轻轻地唤了一声:“秀琴。”
秀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看向乔薇道:“少夫人,你醒了?”
乔薇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就躺在第一次醒来的小屋子里,她有些晕乎地问道:“我方才是不是……我怎么还在这里?”
秀琴蹲下身来,巴巴儿地望着她,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喜滋滋地笑了:“少夫人。”
“嗯?”乔薇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弄得莫名其妙。
她摸了摸乔薇的肚子:“你怀孕了。”
【10】修哥来了(一更)
莽荒山,风雪飘摇,姬冥修顶着漫天的风雪来到了石桥边。
他正要过桥,燕飞绝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胳膊:“少主!桥面上都是冰雪,会打滑,让我先过去吧!”
燕飞绝与海十三回了一趟王府,带了不少护卫,以及一些应急的东西,可这些东西应付起石桥来仍是有些困难——风太大、雪太大、脚底又打滑。
燕飞绝往身上栓了根应急绳,另一端拴在了一棵大树上。
他一边走,一边用锹把桥面上的冰雪给铲了。
待到他走到对面后,又施展轻功垂直飞下了山洞,在洞口站定后,他将绳索稳稳地拴在了一块儿牢固的岩石上。
海十三拿出早已打好结的绳子,往绳索上一驾:“少主,我先滑过去,没什么问题你再过来。”
两端的绳索都系得极好,可为了以防万一,山洞这头有燕飞绝拉着,峰顶的大树那头有护卫拽着,海十三稳稳当当地滑进了山洞。
之后,姬冥修也与随行的六名护卫也滑了过来。
燕飞绝拽了拽绳子,啧道:“还挺结实,回头上去还能用。”
“砍了。”姬冥修毫不犹豫地说。
燕飞绝一愣:“砍……砍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拴上的,等我们找到他们还得再爬上去呢。”
虽说往山洞的顶上也能爬上去,可那得再多走一次石桥,多一次坠崖的危险,不如就着这根绳子将人拉到对面去。
海十三寻思了一会儿,赞同道:“砍掉吧,燕飞绝,要是让圣教那伙人发现这根绳子,一定猜出我们折回来了,届时他们漫山遍野地搜捕我们,我们可就腾不出功夫找少夫人与沐小将军了。”
“谁要找沐小将军?”姬冥修的冷刀子凉飕飕地飞了过来。
海十三只觉头皮一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少主本就不待见沐小将军,这回,沐小将军竟还与少夫人一块儿掉了下去,更别提掉下去前还替少夫人挡了一箭,原本应该由少主为自己女人出生入死,如今竟换成情敌来做,少主心里会舒坦才怪了。
少主怕是宁可坠崖的是自己,也不想被沐小将军给当了好人吧?
可话说回来,要不是沐小将军挡下那一箭,少夫人生还的几率可就真的趋近于零了,眼下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没看见二人的尸体前,他是绝不相信二人已经毙命了。
燕飞绝先用暗器斩断了拴在了树上的绳头,再将整条绳索拽回手中,随后一行人利用这绳子往峭壁下走了一段,看见一条半山腰勉强可行的小路。
说是小路,其实不过是凸出来的一些岩石罢了,有的岩石间间距不大,半步可到,有的足足三四步,这时,就得靠匕首在峭壁上凿洞前行了。
几人臂力都不错,只是地势太险峻,比走石桥危险多了,石桥好歹有那么三尺之宽,这里的岩石有的却不足砖头大小,没有可供落脚的岩石时,全靠凿在峭壁上的匕首。
不过这次,谁都没觉得脚下的深渊有多让人却步不前。
顶着风雪,在峭壁上艰难行进了小半个时辰后,几人总算是看到了土,登上这块被积雪覆盖的土地后,很快便找到了一片林子,顺着林子一路往下,应当慢慢地能够到达崖底了。
崖底某处,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中,秀琴摆上了今日的饭菜,有婆婆自己腌制的腊肉,用蒜苗爆炒了一下,昨日猎获的兔子一半做了麻辣的,一半做了红烧的,另炒了两盘野菜,煮了一锅兔骨豆子汤。
闻着这股令人大快朵颐的香气,秀琴口水都要流下来,咽了咽口水,她去女子房中将对方请了出来。
女子在桌边坐下,看着明显比往日丰盛了几倍的菜肴,淡淡地看向了秀琴。
秀琴嘿嘿一笑,把碗筷递给她:“婆婆你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女子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块麻辣兔肉。
“怎么样?好吃吗?”秀琴期待地看着她。
女子淡道:“马马虎虎。”
秀琴失望地哦了一声,这才马马虎虎呀?她都快馋死了好么?
女子又尝了一片红烧兔肉,嘴上说着马马虎虎,吃菜的动作却毫不含糊,秀琴帮她盛了一碗汤的功夫,两盘兔肉已经去一半了。
乔薇端着一盘新拌好的酱菜出来,这道酱菜也是用野菜做的,先过了水,再凉拌,酸脆可口,十分开胃。
乔薇将酱菜放在了桌上,看向默默吃饭的女子轻声道:“多婆婆收留我们。”
她已经从秀琴口中得知昨日留下的真相了,婆婆似乎略懂一些医理,她晕倒后,婆婆给她把了脉,把出她怀了身孕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了。
这是默认她与沐小将军留下的意思了。
这个婆婆看着不近人情,对孕妇却好似有着一丝包容与恻隐……
不论怎样,又有了身孕,又能留下,她高兴着呢,做这顿饭可不仅仅是为了感激婆婆,她也想庆祝一下来着。
女子冷声道:“别以为是白收留你们的。”
乔薇微微一笑:“我明白的婆婆!家里的活儿我都会干的!我最会做饭了,您要吃什么统统告诉我!针黹我也略懂一些,您要是有需要缝缝补补的东西,也可以拿给我!”
女子道:“雪一停,你们就走。”
乔薇望了望窗外,这雪还不知要下多久,等停的那日,沐小将军应该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届时带着他走山路,或许……勉强可以走吧?
乔薇摸了摸还不大明显的肚子,对女子道:“知道了,婆婆。”
厨房还有一道菜,乔薇去厨房里忙活,秀琴赶来帮忙,事实上秀琴帮不上什么忙,她伺候傅雪烟只是照顾一下饮食起居而已,可没进过厨房,她不懂这些,来这里后每天都是婆婆做饭,算不上难吃,只是也不怎么好吃。
这会子跟着乔薇进来,其实只是说说话而已。
“婆婆是中原人吗?”乔薇问。
秀琴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她一直说的是夜罗话,我都不知道她会讲中原话,还讲得这么好。”
乔薇默然,无所谓了,中原人夜罗人,不都是他们三个的恩人?
吃过饭后,秀琴将碗筷给收拾了,乔薇则去了女子的屋,抱出她换下的衣裳去后院清洗。
女子先看了看她的肚子,再看看她与没事人一般的样子,没说什么,拿上弓箭,穿上蓑衣斗笠出门了。
……
却说姬冥修一行人跋山涉水了一整晚与一整日后,总算是到达崖底了,只是这崖底也太大了,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他们俩到底在哪儿啊?
燕飞绝望着望着,冷不丁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大冰雕,他当即吓了一跳:“呼!谁呀?!”
咔擦咔擦,冰雕动了,冰块掉了,鬼王顶着一头冰碴子,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燕飞绝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一屁股跌雪地里了,看清对方的模样后,他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前辈怎么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让你留在王府的吗?”
这是寻人,不是打架,他们怕乔薇与沐小将军没找到,反而把这脑子不好使的宝贝鬼王给弄丢了,所以让他留在王府了。
可瞧鬼王的样子,应该是偷偷地跟来了,不仅跟来了,还跟到他们前头去了,也不知到底在这鬼地方站了多久,都把自己冻成一个大冰雕了了!
燕飞绝惊魂未定地爬起来。
鬼王臭着脸,甩了他一个大屁股!
姬冥修目力极好,隔着漫天的风雪,也看见了一点微弱的灯火:“那边有人,过去瞧瞧。”
“有吗?”海十三麻溜儿地顺着姬冥修示意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不过既然少主说有,他也还是往那边跑了一趟。
不多时,海十三回来了:“确实有一户人家,我向他们打听了少夫人的下落,他们都说没有看见,不过,他们告诉了我附近几户村民的住处,咱们可以一一地找过去,就是有点远,咱们最好分头行动。”
“嗯。”姬冥修点点头,与燕飞绝、海十三各自带上两名护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去了,临走前,他问鬼王想跟谁一起走。
鬼王看看三人,再看看三人身后的“小队伍”,无比生气地单独行动了!
“哎!前辈!前辈!……”望着鬼王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燕飞绝气得跺脚,“你就不怕走丢?我我我我……告诉你,你走丢了,我们是不会去找你的!”
在半空飞呀飞的鬼王,不屑地做了个鬼脸。
鬼王停在了一座小木屋前,他抬起脚,准备踹向房门,想了想,又慢慢地放下了脚,十分绅士地抬起一只手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乔薇刚洗完衣裳,躺在床上睡着了,结果就被这轰轰烈烈的敲门声惊得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乔薇定定神,穿上鞋子,秀琴从自己屋里走了过来,对乔薇道:“我来,少夫人回屋躺着吧。”
乔薇顿了顿,默默地坐回床头了。
对方能敲门(虽然敲门声贼大),应该是附近的居民,若是那些追杀她的死士,铁定会破门而入,这么想着,秀琴给对方开了门。
可秀琴万万没料到的是,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一名身材高大的死士,死士与正常人的区别,寻常人看不出,可她是夜罗的练家子,怎么可能也看不出?
秀琴没见过鬼王,自然不认识对方,可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让她感觉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死士都要可怕。
秀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怎么了秀琴?”乔薇走出了屋子。
秀琴将乔薇推进了屋子,紧张又害怕地说道:“不好了,死士追来了,他们要杀我们!”
秀琴与乔薇都是死士追杀的对象,乔薇又刚坠崖,对方会派人来追杀完全说得过去。
乔薇眸光凉了凉:“我们从后门离开。”
秀琴神色凝重道:“太危险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同伙在附近?我知道婆婆有个地窖,你先带着沐小将军躲到地窖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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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乔薇问。
秀琴道:“我去拖延一下时间。”
乔薇蹙眉道:“不行,太危险了。”
“先走还说这个干什么?”秀琴看了看她的肚子,“我逃得掉的,我上次就逃掉了,你和小公子一定要好好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乔薇不再逞能了,纵她有千般本事,顾忌腹中孩子,也使不出平时的一二了。
乔薇进屋,抱起沐小将军,朝秀琴说的地窖走去。
地窖就在后门外的一棵数百年老树的树洞中,并不难走,只是不能走出太大动静。
乔薇出后门后,秀琴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黑灰,鼓足勇气拉开了前门,对仍守在门口的鬼王道:“你是不是在找人?我这里没有,不信你进来找。”
鬼王走了。
秀琴合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不待她一口气松完,鬼王又悄咪咪地回来了。
乔薇抱着沐小将军找到了那个大树洞,拉开“树门”,弓着身子走了进去。
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用脚碰到一个凳子一样的东西,缓缓地坐下了下来。
坐下后,她靠上椅背。
总感觉这椅背怪怪的!
一道弱弱的声音在她耳畔悄咪咪地响起:“吼~”
乔薇:“!”
乔薇吓得手一抖,把沐小将军都给抛出去了!
【11】祖孙相见(二更)
可怜的沐小将军,本就昏迷不醒,又被这么抛了一下,吧唧一声拍到门上,脸盘子都给拍出了两个大。
乔薇赶忙奔过去,她说不上来自己是去抢人的,还是被吓的。
将沐小将军抱起来后,乔薇用脚踢开了一条门缝,雪地里反射的光亮透了进来,借着这丝微弱的光,乔薇看清了鬼王的模样。
鬼王一本正经地坐在凳子上,腰背挺得直直的,两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仿佛刚刚那个把乔薇吓得半死的家伙不是他似的。
乔薇听见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过这种声音很快便被另一种声音给盖下去了。
咕噜~
鬼王的肚子叫了。
秀琴合上门,自认为成功骗过“死士”后,即刻跑来后院找乔薇了,哪知她还没走几步,便在厨房门口碰见乔薇与方才那个“死士”走在一起,“死士”的手里还抱着昏迷不醒的沐小将军,沐小将军的脸盘子不知受到了什么重击,竟然又扁又圆成了两个大。
秀琴第一反应是这家伙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怎么回来的?打哪儿进来的?
秀琴的第二反应是乔薇被“死士”给劫持了,秀琴当即顾不上自己不是“死士”的对手了,抄起墙角的一把镰刀,朝着“死士”砍了过来!
这速度,在乔薇看来已算十分迅敏了,可在鬼王这种高手的眼中,就跟高清无码的慢镜头似的,只见鬼王慢悠悠地抬起手中的沐小将军,毫不内疚地送到了秀琴的刀下。
秀琴:“……”
乔薇:“……”
秀琴这一刀还砍不砍得下去,乔薇不知道,乔薇只知道她现在想拿把刀把鬼王给砍了!
最后的最后,秀琴自然是没有砍下去。
乔薇气鼓鼓地瞪了鬼王一眼:“再这样不给做吃的了!”
鬼王忍辱负重地不吭声了。
秀琴瞧着这诡异得不能再诡异的画面,心里毛了毛:“少夫人,你……你认识他啊?”
“何止认识?他是……”乔薇刚想说他是王后的鬼王,又恐被鬼王给听见,只含糊地说了句,“是啊,认识,自己人。”
姬冥修手中已有一个厉害的死士十七,再来个更厉害的似乎没那么说不过去,秀琴很快便接受了并且没有任何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秀琴领着鬼王去了沐小将军的屋,乔薇去厨房做吃的。
对于能见到鬼王,乔薇还是很高兴的,鬼王来了,说明冥修也在附近了。
其实分开得并不久,可说不上来从何时起,她竟是不愿意这个男人替自己担惊受怕了,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生死未卜,他表面上或许不会有所表露,可内心,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还要不平静。
想到他满心煎熬却还得故作坚强的样子,乔薇不愿承认自己有些心疼。
只是心疼归心疼,想到肚子里这个被他“说”来的孩子,乔薇的心情又忽然变得有那么一丝难以言喻。
乔薇眯了眯眼,阴测测地勾起了唇角。
乔薇给鬼王炒了个鸡蛋腊肉饭,炸了一包甜丝丝的糖豆,鬼王乖乖地把饭吃了,乔薇才把糖豆给他。
“你待会儿记得让冥修……”
乔薇话未说完,糖豆到手的鬼王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
此时,距离姬冥修一行人分头行动已过去小半个时辰,雪势渐渐小了许多,能看得更远了,姬冥修带着两名自大梁一路带入夜罗的护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中。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他们走访的第三座小屋,姬冥修叩响了屋门。
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老汉第一眼看见他们,眼神中有些警惕,毕竟他们的衣着怎么看都不像是深山的猎户。
姬冥修用夜罗话客客气气地问了老汉:“我妻子进山采药,从上面摔下来了,我在找她,请问您看见有什么陌生姑娘来这边吗?”
姬冥修想讨好一个人,还没讨好不了的,长相英俊,气质儒雅,语气又温柔得像个纯真无害的读书人。
老汉心头的疑虑被打消了,对姬冥修道:“今天没有。”
好几天前倒是有一个,可他找的是今天掉下来的不是吗?
姬冥修微微颔首:“多谢老伯。”
老汉合上了屋门。
而就在姬冥修向老汉打听消息时,刚打猎回来的女子,一手提着一把弓,一手拎着一只肥嫩野兔,驻足在了不远处。
她站在一个高高的柴垛后,将姬冥修与老汉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她眸光落在那个白衣男子的身上,定定地看了半晌,在男子转过身来一霎,她也朝对方迈出了步子。
然而她这一步还未落下,一阵嘎嘣嘎嘣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与声音一同抵达此处的是一个一袭玄衣铁甲的死士。
鬼王?
女子的瞳仁就是一缩,迈出去的步子又缓缓地收回来了。
一直到姬冥修四人离开,女子才自柴垛后走出来,拉低斗笠的帽檐,冷冷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姬冥修带着护卫朝前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步子,朝身后的方向望了过去。
一名护卫问道:“少主,怎么了?”
姬冥修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一个被积雪盖了大半的柴垛上,摇摇头:“没什么,错觉罢了。”
……
女子回到住处时,乔薇已经将除了婆婆的屋子以外的地方里里外外收拾完一遍了,秀琴就没见过那么能收拾的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她还怀着孕……她怎么就不知道累的?
屋子的一切都焕然一新,女子的眸光微微顿了一下。
“婆婆,你回来了?”乔薇放下抹布,笑着打了个招呼,见对方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便问道,“婆婆的屋子我没动。”
女子道:“我屋子里也没什么。”
乔薇一听这话,端起水盆来,笑道:“那我去收拾了。”
女子淡淡地嗯了一声。
乔薇端着水盆进了屋,先扫地,再擦桌椅,桌上的用具也摆放得整整齐齐,不一会儿便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她又拉开柜门,取出一床干净的被套,打算把床上的换下来清洗,忽然,被套中掉出来一个盒子。
盒子掉在地上,吧嗒一声砸开了。
乔薇把被套塞回柜子,躬身将盒子拾了起来,就发现盒子下还躺着一支簪子,簪身是木做的,簪首是一朵白玉兰。
乔薇将簪子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觉得和自己丢掉的那支一模一样?
但她是丢在匈奴了,婆婆却是这莽荒山脉里的隐士……
应当……只是长得一样?
“婆婆,我想问你一件事,这支簪子……”
嘭!
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异响,紧接着,是一群嘈杂又兵器相接的声音。
乔薇眸光一动,迈步出了屋子。
秀琴刚劈了柴,一抬眸便见乔薇一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哎!少夫人!少夫人你去哪儿?”
女子放下杀兔的刀子,眸光深邃地望了望大门的方向,站起身,背上弓箭也出了门。
……
乔薇听到动静时便猜测是姬冥修他们与什么人打起来了,到那儿一瞧,竟是燕飞绝、海十三以及四名护卫与不知打哪儿来的圣教死士缠斗在了一起。
另外还有四名身着灰白教袍的圣教弟子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如果乔薇没有认错,这几个弟子中,有三个都是那日围攻了十七的圣师,另外一个身材更魁梧的是生面孔,乔薇不曾见过。
燕飞绝与海十三忙于应付危机,没看见夜色中的乔薇。
二人的功力每日都在稳步提升,对付起几名长刀死士来不在话下,很快便占了上风,不巧的是,眼看着二人就要将长刀死士的脖子一个一个抹干净时,一个圣师忽然吹了一声笛子。
随后,山林中涌出了一群张牙舞爪的“村民”。
乔薇面色一变:“不好,是毒体!”
燕飞绝可是被这些鬼东西咬过的,当即便条件反射地蹦开了,可他这么一蹦开,原本要被他杀死的死士得了自由,一跃至他身后,挡住了他的退路。
很快,不止他被挡住,海十三也被这些村民团团围住了。
“吼——”
伴随着一声震天怒吼,鬼王大杀四方地飞来了,一把撕了一个抓着海十三撕咬的村民。
他可不怕这些东西,来一个撕一个,来两个撕一双,撕得那些没有理智的村民从骨子里都感到怕了。
但倘若以为这就能结束,又实在是有些天真了,恰恰相反,一切才刚刚开始。
乔薇以为这群人是下山来找自己的“尸体”的,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连圣师们也要跟来,一直到鬼王出现的一霎,那四个圣师的脸上全都浮现起了一丝惊喜,乔薇才明白,这群家伙是来活捉鬼王的。
果不其然,那三名圣师自怀中拿出一张暗红色的大网,朝鬼王网来了。
乔薇可不会忘记,十七就是被这样一张网伤得治都治不好的,只不过,这一次的网似乎颜色上更深了一些。
鬼王徒手去抓朝自己笼罩而来的网子,刚碰到的一霎,手掌便嘶嘶地冒出了一股黑烟。
鬼王疼得抽回了手来!
网子兜头兜脸地朝鬼王落了下来。
“快逃啊——”
乔薇大叫。
燕飞绝与海十三一愣,他们听见了什么?少夫人(丫头)的声音?
鬼王倒在地上,跐溜溜一滚,自网子下滚了出来。
可他人虽出来了,糖豆却掉在里头了。
鬼王怒了,大踏步走过去,像是不知自己会受伤似的,抓起那张暗红色的大网,刷刷刷地撕烂了!
可他的手也伤得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了,他捡起那包还冒着热气的糖豆,爱惜地塞进怀里。
三个圣师都意外地看向第四人:“师兄!”
第四名圣师眸光一凛,自怀中掏出了一张金红色的大网。
这会子海十三与燕飞绝被死士与“村民”死死地缠住了,无暇分身,乔薇把心一横,拔出匕首朝那几人冲了过去。
一只素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乔薇扭头一看:“婆婆?”
女子问道:“你与他们什么关系?”
乔薇炸毛道:“我和圣教那群家伙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女子轻轻地放开了乔薇的手,轻蔑地看了那几名圣师一眼,拉开弓箭,嗖的射出了一支箭矢!
一名长刀死士察觉到这枚箭矢,以身作盾,挡住了这枚箭矢。
箭矢射中了他的胸膛,却并未就此停住,而是洞穿他,自血光四溅中飞了出来,冷冷地射中了一名圣师的心口。
那名圣师刚拽住网子的一角,就这么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乔薇惊呆了。
余下的三名圣师也发现女子的存在了,只是他们忙着捉拿鬼王,也无暇分身,便召唤来了更多的“村民”,像浪潮一般朝着几人围了过来。
燕飞绝、海十三渐渐被逼到了乔薇二人的身边。
燕飞绝:“果然是你啊,你还活着?别马上就——唔——”
海十三捂住了他的乌鸦嘴。
乔薇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头皮发麻地问道:“婆婆,这么多毒体怎么办?”
女子冷静地说道:“童子尿。”
乔薇看向海十三,海十三看向燕飞绝,燕飞绝看向——
燕飞绝清了清嗓子,转过身,走到另一棵大树后,嘘了一泡童子尿。
乔薇:“……”
海十三:“……”
燕飞绝拎着水囊回来了。
女子吩咐道:“泼在地上,画个圈。”
燕飞绝红着脸照办了。
那群村民果真不敢过来了,至于说剩余的几名死士,燕飞绝和海十三还是能应付的,如今最让人揪心的就是鬼王了。
那几人分明是有备而来,带的全是“捉鬼利器”,每一样东西打在鬼王的身上,都能让鬼王受到莫大的伤。
鬼王的内力也被压制了,整个人被罩在金红色的大网中,愤怒又暴躁地嘶吼。
女子拉开弓箭,嗖嗖连射三箭,射断了三人拽着的网绳。
乔薇赶忙跑过去,将鬼王身上的网子拽了下来。
三名圣师不悦地看了女子一眼,师兄道:“你们去对付那两个女人,我来对付鬼王!”
“是!”
两位师弟分别冲向了乔薇与女子。
在二人冲锋陷阵时,师兄将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左腿,可刚一伸过去,一支箭矢嗖嗖飞来,射掉了他绑在腿上的东西。
他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又去摸右腿,可不待他摸到,又一支箭矢飞来,把绑在这边的东西也给射掉了。
之后,他不断地去摸身上对付鬼王的东西,可对方就像是算准了他的下一步似的,把他扼制得死死的:“你到底是谁?!”
女子冷漠地说道:“你还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说罢,淡淡地收了弓。
师兄一愣,正想问这女人是不是傻,为什么不杀了他,下一秒,恢复了内力的鬼王一掌捏爆了他的脑袋!
余下的两个前来对付乔薇与女子的圣师,也全都被鬼王捏爆了头。
鬼王发出了惊天的怒吼:“吼——”
长刀死士与村民们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掉了……
战况终于结束,燕飞绝与海十三虚弱地瘫在了地上。
鬼王还在怒吼。
乔薇看着他身上的伤,心知他今晚是真的被惹毛了,更毛的不是受伤了,而是被压制在网中任人鱼肉,这是任何王者都无法容忍的屈辱。
乔薇心里怪怕的,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胳膊,轻轻地哄道:“没事了,他们都走了,不会再有人把你抓走了……”
鬼王不吼了。
乔薇走到女子面前,惊讶又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多谢婆婆出手相助。”
另一边,姬冥修听见鬼王的怒吼,以最快的速度朝这边赶了过来。
他一眼看见了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完好无损地站在染满了鲜血的雪地中,像一朵被鲜血浇灌而出的白玉兰。
他的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颇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从姬冥修的角度,只看见了乔薇以及乔薇身旁的大树,并未看见树后的女子。
“对了婆婆,我方才要问你一件事的。”乔薇把簪子自怀中拿了出来,可一个手滑,掉进了雪地。
乔薇正要去捡,女子却先她一步,躬下了身去。
姬冥修也在同一时刻赶到了这里。
姬冥修没料到树后还有人。
树后的人也没料到这边会来新的人。
二人同时抓住了簪子。
【12】她的名字叫云珠(一更)
姬冥修下意识地看向了她,这是一个猎户打扮的女人,衣着朴素,有一头漂亮的银发,气质清冷,欺霜赛雪,浑身都仿佛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在姬冥修看向她时,她也下意识地看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穿着一件素白披风,身姿挺拔,气质清隽,乌发如墨,容颜似玉,戴着一张冰冷的玉质面具。
她的目光落在面具上,姬冥修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二人的神色都微微地顿了一下。
乔薇看见姬冥修来了,眸子里溢出一抹欣喜的笑意来:“冥修,你来了?”
姬冥修松开手,看向了乔薇,压下方才涌上心头的一丝异样,他抚了抚乔薇冰凉的脸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眸光温柔地问道:“你怎么样?”
乔薇在他掌心蹭了蹭,微微地笑道:“我没事。”说罢,惊觉婆婆还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举动似乎太亲昵了些,忙轻咳一声,轻轻地按下了姬冥修放在她脸颊上的手。
可姬冥修却不愿就此松开,又把她的手紧紧地拽住了。
女子的目光始终落在姬冥修的身上,乔薇看了女子一眼,见她仿佛是有些好奇,忙向她解释道:“婆婆,这是我相公,姬冥修。”
又对姬冥修道,“这是收留了我和沐小将军的婆婆,我这两日都住在她家中,对了,秀琴也在。”
姬冥修微微地点了点头,轻轻松开乔薇的手,转头看向女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婆婆大恩。”
乔薇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动容,这是大梁权倾朝野的丞相,也是隐族至高无上的祭师,却愿意为了她,向一个深山猎户弯下高贵的腰身。
女子看了看姬冥修,眸子里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她不大习惯这种情绪,拿起手中的簪子道:“举手之劳罢了,这簪子……”
乔薇笑道:“簪子是婆婆的,从被套里掉出来,我刚捡起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去,这边便出事了。”
本想问问你这簪子哪儿来的,可人家刚刚救了他们几人的命,她再问这话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没良心?好像在怀疑人家的簪子来路不正似的。
女子捏了捏手中的簪子:“既然你相公来了,你快和他回去吧,那个姑娘也是你家的吧,一并带上。”
说罢,握紧手中的簪子,转身离开了原地。
姬冥修望着她孤孤单单的背影,久久移不开视线。
……
去小木屋的路上,燕飞绝喋喋不休地打听起了女子的消息:“……她哪儿的人啊?怎么好像很厉害啊?她怎么知道要怎么对付那群人的……”
可惜乔薇也只比他早来两日而已,连婆婆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清楚,又上哪儿问她师承何处?
一行人很快到了小木屋,女子没有回来,只秀琴一人在家守着沐小将军。
秀琴看见了姬冥修三人,激动地走上前去:“丞相大人!燕大侠!海大侠!”
来的路上乔薇已经把秀琴与自己先后到这边的经历与三人说了,说都没料到失踪已久的秀琴竟然会是在这里,他们可是从悬崖上冒死攀爬下来的,秀琴那丫头走的什么狗屎运,被死士追杀也能阴差阳错地抵达这里。
得亏是到这儿,不然没人把乔薇救回去,冰天雪地的,不等他们找来,乔薇与沐小将军就已经双双冻死在雪地里了。
可话说回来,秀琴好歹是抄别的路跑到这儿的,乔薇是打上头摔下来的,怎么除了一点轻微的擦伤,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疑惑在看到半死不活的沐小将军时得到了答案。
燕飞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对一旁的姬冥修道:“你可得有危机感了,人家为了你媳妇儿,把命都给搭上了。”
姬冥修冷冷地睨了燕飞绝一眼,燕飞绝两眼望天地走了出去。
姬冥修来到床前,看着不省人事的沐小将军,冷冷地说道:“你放心,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本相都一定会治好你。”
不给你机会在小薇面前卖惨!
乔薇的衣裳已经烤干了,她换上了自己的衣裳,把穿过的拿去后院洗了,秀琴也将女子的衣衫换了下来,就算明白婆婆不需要她们归还这些衣裳,可就这么带走,又觉得不大妥当。
该整理的衣衫整理完毕后,乔薇又去厨房给女子做了一顿最后的晚饭,姬冥修难得的尾随她进厨房,给她打了打下手。
做完,女子仍没回来。
以女子的本事,乔薇自是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她只是不喜欢屋子里一下多出四五六七八个陌生男人,这才远远地避开了。
“都收拾好了吗?”乔薇问秀琴。
秀琴点点头:“都好了,这就走了吗,少夫人?不等婆婆了?不和她亲口说一声?”
乔薇叹道:“她不想见我们,才故意不回的,我们一直不走,她就得一直站在外头,这天多冷,还是让她早些回来吧。”
秀琴与婆婆住了这么久,明明乔薇说的不无道理,以婆婆的性子,确实不习惯屋子里来这么多人,还都是男人:“婆婆表面上不近人情,却还是挺会为人考虑的。”
至少没把这群陌生人赶了,而是自己避开了。
老实说,乔薇挺喜欢这个婆婆的,有些人面子上对你无微不至,暗地里捅起刀子来更“无微不至”,比起口蜜腹剑的小人,婆婆这样的,反而更难能可贵。
“把婆婆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怪难受的。”秀琴低下头说。
乔薇想着婆婆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深山老林,也是一阵唏嘘。
“就、就不能住一夜再走吗?”燕飞绝问,“走夜路很危险的!”
海十三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你傻呀,我们方才杀了那么多死士与圣教弟子,你觉得圣教会没有察觉吗?信不信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们留在这里,只会把这里的山民全都害了。”
燕飞绝一想是这么个理,这儿的山民虽不多,可个个儿都是淳朴的老实人,若是因他们的关系遭到牵连,就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心思转过,他对随行的六名护卫道:“你们几个,去把外头的尸体背上。”
六名护卫忙不迭地去了。
不多时,鬼王回来了。
鬼王是去处理那些毒体与死士了,他们已经见过了这里,若是让他们回到圣教去,这里便会暴露。
准备妥当后,鬼王背上沐小将军,护卫则背上那些人的尸体,随着姬冥修一行人,默默地走进了山脉。
望着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雪地里的背影,女子提着一把弓,自一棵大树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收回视线,静静地回了屋。
屋子里的一切,都与从前没什么分别,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过的,早都已经麻木了。
她去了厨房,灶台里还有没烧完的火星子,锅里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打开锅盖,一股食物的幽香扑鼻而来,那只被她杀了一半的野兔已经变成了一锅香喷喷的红烧兔肉。
蒸笼里,蒸着小菜与几个白面馒头。
她盖上锅盖,回到了空荡荡的堂屋。
早已麻木,这一刻,却忽觉孤独。
咚咚咚!
屋门被叩响了。
女子的眸光微微一动,迈步走上前,缓缓地拉开屋门。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姬冥修顶着满头风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嘴里呼出一道道云雾一般的白气,定定地看着她说:“你可见过一个人?她的名字叫云珠。”
女子眸光一颤:“你……”
姬冥修抬起手来,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13】二更
女子看着这张与昭明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瞬冻住了。
“您认识云珠吗?”姬冥修看着她。
女子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起来,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摸上姬冥修的脸,可指尖刚一碰到,又迅速地退开了:“你是……”
“我娘是昭明,您认识云珠吗?”姬冥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放过她神色里的任何一个变化,倔强地想要她从口中听到一个答案。
女子怔怔地看着姬冥修:“你再说一遍,你娘是谁?”
姬冥修认真地说道:“我娘是大梁的昭明公主,我爹是姬尚青,我姓姬,名冥修。”
女子喃喃道:“姬家……是的了……你娘嫁给姬家那小子了……你姓姬……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
“前辈,您没想到我是谁?”姬冥修倔强地问。
“我没想到你是……我是……我是你……”
言及此处,她的喉头忽然有些哽住。
姬冥修微微一笑,眸光清澈如水,替她说完了那两个字:“姥姥。”
云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姬冥修微笑:“姥姥。”
云珠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水光。
云珠看着这张脸,越看越觉得像,其实昭明的长相更多地继承了古乾,这也是为何姬冥修没在第一眼将云珠给认出来的缘故,只不过,在这个难得温馨的时刻,谁也没煞风景地去提及古乾。
“我……”云珠的胸口起伏得有些厉害,她在此隐居二十多年,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这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一块大金子,砸得她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了。
姬冥修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姬冥修只是比她早那么一步开始怀疑,可也仅仅是一步而已,真正从她口中听到答案,他仍是狠狠地震惊了一把,直到现在都有些欣喜得回不过神来。
他是来这里找乔薇的,可不仅找到乔薇了,还碰上云珠了。
他不信命,可这一刻,竟也不由地感慨命运的神奇。
“姥姥。”他走上前,看向背过身子,肩膀微微颤抖的云珠,轻声道,“姥姥你哭了吗?”
云珠抹了泪,红着眼圈转过身来:“姥姥没有。”
听到她亲口承认了那个称呼,姬冥修的眸子微微地弯了一下,露出一丝乖巧温顺的笑容。
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显然很让云珠受用。
云珠缓缓地抬起手来,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轻轻地摸上了他冰凉的脸。
却说姬冥修走到一半,突然离开大部队,转身回往山谷,乔薇叫都叫不住,于是调头跟了上来,她看见姬冥修是往小木屋的方向来的,还以为是姬冥修落下什么重要东西在屋里了,可等她赶到这边,却让她看见了什么?
她恩公与她相公,“含情脉脉”地站在一起,还互相给摸脸!
乔帮主的醋坛子,当即哗啦一声打翻了!
乔帮主虎虎生威地走过去,无比霸气地拉开了自家相公,并大步一迈,凶神恶煞地挡在了二人中间,满脸都写着——你们不要做坏事,我超凶的!
姬冥修被她一副“我超凶”的样子逗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微弯的眸子,微勾的唇角,像是所有月光都打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整片山谷的夜景,都被他的笑容点亮了。
可此时此刻的乔帮主,完全欣赏不来他的笑容!
他竟然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把面具给摘了!
他想干嘛?
造反么?!
“姬冥修!”她炸毛,连名带姓地喊了他,虽然这个女人的年纪足够做他婆婆了,可光天化日之下,他俩这么亲昵来亲昵去的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啊!?尤其面具,她都不知见了他多少次,他才终于肯摘掉的呢!
姬冥修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了,双手轻轻地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转向了云珠:“乖,快叫人。”
乔薇挺直了腰杆儿:“叫什么人呐?别以为我瞎!我刚刚什么都看到了!你们俩……”
姬冥修:“这是姥姥。”
乔帮主:“姥姥好!”
无缝衔接,外加鞠躬行大礼,声音洪亮,态度虔诚。
云珠看着突然送到自己跟前的、黑乎乎的大脑袋瓜瓢子,眼皮子都突突突突地跳了:“……好,好。”
很快,燕飞绝与海十三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二人不明白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两个地突然全都折回来不走了。
“啥情况,你们要住下吗?”燕飞绝往门缝里瞅啊瞅,没瞅到那个厉害的前辈,竟然有些失望。
姬冥修道:“你们先回去,回头我再和你们解释。”
燕飞绝哎了一声道:“让我见见那个前辈呗!”
“走了你!”海十三瞪了他一眼,拽着他离开了。
二人要赶在圣教的人发现之前,找到一处合适的抛尸地点,并将其伪装成第一案发现场,这可不是小工程,一刻都耽误不得。
燕飞绝唉声叹气地去了。
姬冥修进了屋。
他进屋时,乔薇正小声地与云珠说着什么:“……您先别告诉他,我不想他……”
“不告诉我什么?”姬冥修含笑问。
乔薇迅速拿开了摸在肚子上的手:“没什么,我……我去做饭了!”
望着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姬冥修眯了眯眼。
……
夜里一通折腾,谁都没吃晚饭,乔薇去厨房,将凉了的饭菜热了一遍,又炒了一盘新鲜的野菜。
三人围坐在桌前,屋外寒风呼啸,衬得屋内格外安静。
谁都没有说话。
毕竟没有相处过,还是有些紧张与放不开的。
乔薇默默地扒着饭,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时不时落在云珠的身上。
云珠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朝她看过来,她biu的一声垂下眸子,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饭来。
云珠放下筷子,打破了屋内的沉寂:“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看向姬冥修,姬冥修看了看简陋的屋子,有些不是滋味地问道:“这些年,您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住着就习惯了。”云珠说道。
这屋子比起乔薇最初的那个可以说是好上不少,可苦就苦在,她这么多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孤独是最可怕的东西,真不敢想象她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她明明可以不这么过,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云珠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来夜罗的?”
云珠又不是个柔弱的深闺妇人,对着她没什么可隐瞒的,姬冥修于是将景云与望舒被掳走的事如实说了。
这件事,看似简单,信息量却极大。
王后是云珠的小女儿,她的小女儿拐走了景云与望舒——
乔薇偷偷地打量着云珠的神色,想知道她对这件事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云珠的反应很平静。
这是一个经历过风浪的女人,被夫家遗弃,被男人算计,一个人扛住了大半个夜罗的压力,苦撑着生下孩子,又相继失去了她们,她的人生,充满了离别与伤痛。
与她所经历的那些相比,他们的孩子只是没受伤地被掳了掳,似乎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直觉告诉乔薇,她的平静,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云珠问道:“王后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姬冥修道:“她不是姨母。”
云珠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幽暗:“没错,她不是。”
顿了顿,她站起身来,“你们随我去一个地方。”
二人本也没什么食欲,很快便放下碗筷,与云珠一块儿出了门。
云珠带他们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小木屋前方的一片山林中,进入山林,一路往北,没走几步便看见了一个做了障眼法的树丛。
云珠带着几人穿过树丛,钻过一个小山洞,来到另一个小木屋,这间屋子的构造简单,四四方方,没有多余的房间。
进入小木屋后,一股暖烘烘的香气扑面而来。
云珠点燃了屋内的油灯。
乔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竟然是个小花房!还是个温室小花房!
她住过的不少地方都有地龙,如四合院,如姬家,如慕王府,可地龙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它建造起来十分复杂,谁能相信在这样的深山老林,还有人自己建了地龙?
里边的花朵姹紫嫣红,大多是乔薇叫不出的名字。
在花房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小木桌,桌子上放着一个倒扣着的、半透明的琉璃罩。
云珠缓缓地拿起了琉璃罩,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盆栽来,盆栽里种着一株碧绿的植物,植物顶端结了个小花苞,白嫩嫩的,像一团小小的云。
“姥姥,这是什么呀?”乔薇用手指去戳那白白的小花苞。
姬冥修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手:“不能碰,一碰就掉了。”
云珠点点头道:“冥修说的没错,它确实碰不得,不仅人碰不得,风也吹不得,雨也打不得,连太阳都不能晒多了……”
说着,她看向姬冥修,本想问他你是不是见过,可她发现他在笑,改口问道,“你笑什么?”
姬冥修微笑:“您叫我名字了。”
云珠的脸上掠过一丝羞赧。
乔薇神经大条没注意到冷若冰霜的姥姥竟然被小外孙给逗得脸红了,俯下身,巴巴儿地看着那个小花苞道:“姥姥你为什么养一朵这么脆弱的花?”
云珠爱惜地看着它道:“这是龙草。”
乔薇一愣:“龙、龙草?”
云珠徐徐地说道:“传闻曾有一条受伤的巨龙飞到这里,因伤势严重再也挪不动,它的龙身化作了山脉,便是莽荒山脉;龙涎养出了一株小草,便是龙草。当然了,这些只是传闻,龙草其实就是一株稀罕的药草。”
“这药草有什么厉害的功效吗?”乔薇问。
云珠道:“能治血月弓的伤。”
乔薇这就有点儿听不懂了。
云珠走到乔薇面前:“丫头,你是不是被血月弓伤过?”
乔薇点头如捣蒜:“您怎么知道的?”
云珠说道:“我方才说能治血月弓的伤时,你满脸都写着怎么‘怎么我当时不知道啊’?”
乔薇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么?
云珠道:“是第二把血月弓的吧?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服了龙草才痊愈的吧?”
乔薇眉梢一挑:“呃……不是啊,我是喝了一碗符水。”
云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乔薇。
乔薇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天杀的公孙长璃,狗屁画符!狗屁要找个纯阴之地!搞了半天原来都是装神弄鬼!他给她喝下去的是龙草汁!
云珠轻轻地盖上了琉璃罩:“我很早就知道瑶姬的秘密。”
瑶姬?是那个老妖婆的名字吗?那个老妖婆原来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云珠道:“血月弓能杀死她,但也会伤到你们姨母,没有龙草,你们姨母活不了……这龙草极不容易养活,我养了这几年,只有这一株结出了花苞。”
乔薇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昭明公主不拿血月弓射死王后了,她不是没办法射死,而是不想将自己的小妹妹一并射死。
这件事,古乾知道吗?
云珠母女为了女儿(妹妹)殚精竭虑的时候,他这个当爹的又在做什么?!
乔薇定定地问道:“这二十几年,您就是因为养它才一直不离开这个地方的吗?”
“不。”云珠摇头,“我是前几年才找到它的,找到之后就在这里住下了。话说回来,你可真幸运,我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一株成熟的。”
乔薇心道,鬼知道公孙长璃那家伙是打哪儿弄来的?
【14】一更
想到了什么,乔薇又道:“对了,姥姥,那个瑶姬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选中姨母?”
云珠冷哼一声道:“真正想选的人是昭明,只是选不了而已。”
乔薇张了张嘴,选不了的意思是……
“她本名不叫瑶姬,她姓姚,单名一个珺字。”云珠在桌面上沾了水,写下了两个中原字。
乔薇看了看:“这个姚,这个珺啊?”
姚珺,瑶姬,听起来十分接近,可瑶姬是神话中的天帝之女,那个姓姚的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化名,是把自己比作巫山神女了么?
啧,脸可真大!
云珠不屑地说道:“说起她的来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圣教一个自称尊主的蛀虫罢了。”
尊主?圣教不是只有教主么?难道被冥修说对了,海十三在城里打听到的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暗地里,人家还有不少雄厚的实力?
不过,听云珠的口气,似乎根本没将这个什么尊主放在眼里。
乔薇笑道:“姥姥,我们现在拿着这株药草,就能回去射死那个姓姚的了?”
云珠说道:“没这么简单,不过也不算很难了。”
不难就好,那老妖婆嚣张了这么久,可算是要等来报应了!乔薇看了云珠一眼道:“那……姥姥您跟我们回去吗?”
云珠淡淡地说道:“我自是要亲手杀了她的!”
乔薇喜色一笑:“那太好了,姥姥,我们一起回去吧!这个、这个什么药草是现在带上,还是等它开花结果了再来取?”
云珠瞥了一眼桌上的琉璃罩道:“现在就带上吧。”
乔薇一行人到达的时机不早不晚刚刚好,正赶上这株药草结出花苞,结出花苞后药草便算是成熟了,只是药性极短,从泥土里挖出来后,三个时辰不服用便会失去所有药性,所有最好是连花盆一并带回去。
姬冥修轻轻地抱上花盆,与云珠乔薇一块儿回了小木屋。
这是云珠住了好几年的屋子,突然离开,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独自漂泊惯了,早已不知如何与人相处,突然搬去一个“人满为患”的地方,云珠的内心其实有些抵触。
姬冥修看出了她的抵触,也看出她强行地压下了这种抵触。
姬冥修什么也没说,有些事、有些人,不用自己说,等她见到了,就会喜欢了,冥烨、望舒、景云、小宝宝……她全都会喜欢的,而他们,也全都会喜欢她。
云珠的行李并不多,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全都妥当了。
乔薇要去帮她拿包袱,她轻轻地压下了乔薇的手,看了一眼乔薇的肚子,说道:“不用了,这点东西,我拿得动。”
乔薇丝毫没有一点怀孕的自觉性,只当云珠是真的不想麻烦自己,她掂了掂那包袱,确实不重,就让云珠自己拿着了,她改为去背云珠自己腌制的腊肉与野味。
云珠看着那两大箩筐的东西,再看看乔薇的肚子,气得小心肝抽抽的。
其实不怪乔薇不像个孕妇,实在是她这怀相太好了,与正常人根本没什么两样,她甚至觉得,这天儿若是不下雪,她还能爬树上掏一回鸟蛋。
好在姬冥修疼媳妇儿,虽不知媳妇儿怀孕了,也仍是将那些东西全都背在自己身上了。
燕飞绝一行人走的是来时的路,云珠带着他们走的却是秀琴那日误打误撞跑过来的近路,大大缩短了距离不说,还没那么凶险。
就在一行人连夜赶回王府时,方翠园的一间厢房中,苍鸠缓缓地睁开眼睛了。
思路客
此时已是后半夜,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连值夜的婆子都散了,整个方翠园静得落针可闻。
今夜,是方翠园防守最脆弱的一夜,最厉害的鬼王出去了,最机警的姬冥修也不在,乔薇、燕飞绝、海十三也统统出去了,院子里只剩阿达尔、傅雪烟与十七,傅雪烟产后虚弱,功力大减自不必提,十七身受重伤,自顾不暇,阿达尔么……要守着两个孩子,离他甚远。
苍鸠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将脑袋探出去,左右听了听动静,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缓缓地去了王后的屋子。
王后静静地躺在床上,四周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乔峥不愧是大梁第一神医,已经半截身子踏进黄土的人,经他一番诊治,又重新有了生机,王后的呼吸已没了先前那股子虚弱,脉象也渐渐有所好转,最让人惊喜的是伤口,也不知乔峥给用的什么药,一日一夜的功夫,就愈合了一半了。
苍鸠走到床前,轻轻地拍了拍王后的肩膀,悄声道:“主上,主上你醒醒,是我,苍鸠!”
王后慢慢地睁开了略有些浮肿的眼睛,眼底一片冷意。
苍鸠暗暗松了口气,这是他家主上无疑了:“主上,你感觉怎么样?”
这具身体的感觉可真不怎么样,浑身都疼得要死,提不起劲来。
苍鸠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药瓶,拔掉瓶塞闻了闻,声若寒潭道:“该死的乔峥,竟然给主上下了软骨散!”
这点剂量的软骨散还不至于把王后给药倒,之所以提不起劲,还是身体太虚。
“你过来做什么?”王后虚弱地问。
苍鸠道:“乔氏与沐小将军坠崖了,他们全都出去寻人了,今晚是我们潜逃的大好时机。”
“乔氏怎么会坠崖?”王后问。
苍鸠幸灾乐祸地说道:“乔氏带着鬼王擅闯圣教,被圣教追杀,一箭射落了悬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怕是凶多吉少了。”
王后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可不要低估了那丫头的运气。”
苍鸠道:“她是从石桥那个地方摔下去的,主上觉得她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那里,确实生还的可能不大了。
王后的唇角浮现起一抹冷笑来:“她也有这么一天。”
苍鸠回头望了望门口的方向道:“这些事,回了云中城我再与主上细说,先离开王府吧!主上还能受得住吗?”
王后闭上眼,如今的状态自然是受不住的,可受不住也得逃,否则等他们一个两个回来,便当真是走不掉了:“药丸……拿上。”
苍鸠将乔峥熬制的伤药揣进了怀里。
王后苍白着脸道:“还有……血月弓。”
最近望舒老与鬼王玩射射射的游戏,血月弓便直接放在了鬼王的屋子里,鬼王不在,真是天助他也!
苍鸠潜入鬼王的屋子,带上了第二把血月弓。
苍鸠能成为王后名下最得力的心腹,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就算被鬼王封住了内力,可只要没人阻拦,带着王后跑个路还是不成问题的。
苍鸠抱着王后,小心翼翼地逃出了王府。
出王府后,二人一路往东,拐进一个小胡同,自小胡同的一间小破院里找到了一辆马车。
苍鸠将王后轻轻地放在马车上:“可能有些颠簸,主上请忍耐。”
王后虚弱地点点头:“不必管我,你赶路就是了。”
“是!”
苍鸠驾着马车,闪电一般地去了莽荒山脉,夜凉城虽被禁卫军给封住了,可这又怎么难得倒在夜凉城当了那么多年国母的王后?
她自有秘密的通道,能够自城门下穿过。
且为了避开姬冥修那伙人,他们不打算走天梯回城。
没错,前往云中城不止天梯一条路,还有一条水路,乔峥当初就是在水路上遇难的。
苍鸠出了夜凉城后,马不停蹄地往水路狂奔而去,只要回了夜凉城,回了圣教,就再不必担心姬冥修那伙人了!
可苍鸠万万没料到的是,他竟然在水路的渡口碰上姬冥修了!
苍鸠一个趔趄,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他是见鬼了吧?
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看见姬冥修啊?!
不止姬冥修,乔氏他也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坠崖了吗?!
还有他们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个女人又是谁?满头银发,杀气腾腾……
乔薇瞪了瞪眸子道:“哎呀,那是不是苍鸠啊?”
乔薇一行人俨然也看到苍鸠了,不怪他们眼神儿这么毒,实在是老早便听见马蹄声了,又冰天雪地的,反光好,苍鸠脸上的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可就冤家路窄了咯。
乔薇好笑地说道:“真是巧啊苍大人,没料到与在这里遇到你,你说你在王府老老实实地待着不好么?非得冰天雪地地逃出来,这下好了吧?被捉现行了吧?马车里坐着谁?不会是你主子吧?”
苍鸠身子一僵。
乔薇眉梢一挑:“还真是啊?”
苍鸠拽紧了缰绳,迅速调转马头,一鞭子打在骏马上,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
可还没跑出两步,便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那个满头银发的女人。
苍鸠的心口狠狠地震了一下,想咬牙冲过去,却见对方忽然拉开弓箭,嗖嗖两箭射了过来。
苍鸠侧身一避,自马车上摔了下来。
乔薇三两步踏上马车,拽住缰绳,让马车停下了。
乔薇转过身,一把掀开了帘子。
马车内,王后神色冰冷地看着她,脸色苍白,身体无力,却用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拉开了血月弓。
乔薇看到血月弓的一霎,眼神简直亮了好么?
你说你逃就逃,偷血月弓干什么?没这把弓今天还射不了你!
【15】射杀王后(二更)
王后如今这具身子能使出的力气并不足以支撑她拉个满弓,她只堪堪拉了一半,但尽管只有一半,想伤到乔薇也差不多管够了。
乔薇瞪了瞪她,不屑地说道:“你敢射我?你没搞清楚状况吧?就你这病歪歪的身子,射一箭你就垮了!我相公和我姥姥都在呢,你以为你跑得掉!”
王后没听明白那句姥姥,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神色冰冷地看着乔薇,讥讽地说道:“你们当真敢杀我?”
乔薇看了看她手中黑光闪闪的弓,叹息一声道:“原本呢,看在姨母的份儿上,是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可谁让你好死不死地带上血月弓了呢?有了这把弓,我们就算不伤姨母,也能杀了你了!”
王后紧了紧眸子。
乔薇淡淡一笑道:“别试图狡辩了,没用的,你的好心腹已经把你的秘密和盘托出了。”
王后冷幽幽地瞪向了跌在地上的苍鸠。
苍鸠愧疚地低下头。
王后捏着血月弓的手指紧了紧,神色平静地朝乔薇看了过来:“那又如何?你拉得开血月弓,还是你舍得让你相公冒死去用血月弓?”
乔薇摸下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哦。”
王后毫无血色的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所以,你们根本没胆子杀我,可我却有胆子杀了你,识相的,就给我让开!”
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朵,略蹙了蹙眉,好笑地说道:“我说姚珺,姚尊主。”
听到这称呼的一霎,王后唇角的笑唰的一下僵住了。
乔薇偏了偏头,看着她道:“怎么?我叫错了?还是你做王后太久,都忘记自己还有另一重身份了?”
王后的呼吸顿了一下:“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绝不相信苍鸠会将她的这一重身份透露出去!而要说乔薇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也不可能……连国师都不知道,乔薇还能从什么渠道去知道?
乔薇慢悠悠地直起了身子。
王后脸色一变:“想跑?”
乔薇切了一声:“我跑不跑你管得着吗?”
王后的眸光彻底冷了下来,周身陡然迸发出凛冽的杀气,气沉丹田,运力于臂,对着乔薇陡然射出了一箭!
乔薇没料到这疯婆子真敢射,眼看着那箭就要射上她的胸口,身后忽然探过来一只素手,一把抓住乔薇的衣领,将乔薇抓下了马车。
又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自车窗内探入其中,一招夺了王后手中的弓。
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
王后人没射着还丢了弓,当场有些怔愣,可当她看见车前的银发女子时,她的表情就不是怔愣能够形容的了。
云珠缓缓地走向马车:“好久不见,姚尊主可还认得我?”
王后眉头紧皱,惊讶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云珠的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眸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是你?”
云珠淡道:“很意外吗姚珺?”
王后抓紧了车壁上的棱角:“你……你没死……”
云珠面无表情道:“不就是一片林子吗?你觉得困得住我?”
王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起来,再也没有办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明白吗?”云珠目不斜视地看着马车里的人,一步步走向马车,路过姬冥修与乔薇时,朝姬冥修缓缓地伸出了手。
姬冥修无比配合地献上了血月弓。
云珠的右手握住了弓把,她离马车越来越近了,她每走一步,身上的杀气都会浓烈一分,不过须臾,整个渡口都被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气笼罩了。
笼罩在这股有如实质的杀气,王后连呼吸都快要不顺了。
尽管她竭力隐忍,可乔薇仍是从她眼中看到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这个老妖婆,原来也是知道怕的么?
王后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云珠……你……你可知杀了本尊主的下场?”
云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眸子里掠过无尽的嘲弄:“你和一个家破人亡的人谈下场,你不觉得可笑么?在你害我儿惨死的时候,就应该明白,我已经没有任何可顾忌的了……龙草我也找到了,今日,你就等着受死吧!”
王后的整个脊背后让冷汗湿透了,她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双目如炬:“你以为你真的杀得了我?!”
云珠拉开了弓弦:“那就先杀杀再说。”
“云珠——”
晚了,别说叫云珠,就是叫亲娘也没用了。
云珠松开弓弦,射出了这一箭,巨大的内劲如流转的风暴,瞬间击中了马车,马匹惊得嘶嘶嘶嘶地叫了起来,车厢的木板也咯吱咯吱地晃动了起来,整个马车都像是被卷到了风暴的正中心,嘭的一声爆开了!
姬冥修一把将乔薇揽怀里,背过身子挡住了余波的冲击。
苍鸠也想远远地避开,可惜晚了一步,他整个人都被震得飞了出来,吧唧一声撞上大树,又自大树上重重地跌回了地上,当场吐出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王后自马车上滚了下来,扑通跌在雪地中,也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乔薇被姬冥修挡了个全,两眼一黑,啥都看不见,忍不住好奇,歪了歪脑袋,想去瞅瞅到底啥情况了,又被姬冥修给摁回来了。
王后摔在雪地里后,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她侧躺在地上,身子蜷缩着,想站起身来,却根本使不出一丝一毫的力气。
云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方才那一箭是替我大女儿射的,你对她做过的事,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接下来这一箭是替我小女儿射的……你对她的所作所为,我同样没办法原谅!”
王后有气无力地看着云珠:“云珠你……”
话未说完,云珠再次射出了一箭!
王后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七窍都流了血。
云珠第三次拉开了弓弦:“最后一箭……才是我送给你的。”
王后惊悚得身子都在颤抖:“你住手……”
云珠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住手?”
王后捂住心口看向她:“你难道不想……啊——”
云珠没给她任何求饶或威胁的机会,毫不犹豫地射出了第三箭……
当周遭的一切都恢复平静时,姬冥修松开了紧紧搂住乔薇的臂膀,乔薇自他怀中走了出来,愣愣地来到云珠的身边,看了倒在血泊中的王后一眼,迈步走上前,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气!
乔薇心头的大石落下,可没落回实处,又蹭了一下提了起来,她扭过头,望向云珠不解地问道:“姥姥……”
云珠道:“把你们姨母扶起来。”
乔薇探出手,去抱姨母,姬冥修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盆栽递给乔薇:“我来。”
乔薇抱着盆栽站到了一旁,姬冥修将不省人事的夜罗王后抱了起来。
乔薇看了看陷入昏睡的夜罗王后:“姥姥,那个女人死了吗?”
云珠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傀儡术已破,她遭到了莫大反噬,离死不远了。”
乔薇顿悟:“原来这就是傀儡术。”
她差点以为是姨母的身体里真的多出了一个人呢。
乔薇不禁想起了还在京城时,容妃似乎也曾施展过一次傀儡术,只不过容妃的傀儡术没这么精湛,不一会儿便被她娘识破了,她娘一招杀掉傀儡,容妃遭到反噬,当场身负重伤,很快便落了网。
这个圣教的尊主,俨然比容妃厉害多了,也聪明多了,单单是她挑的这个人,就不是云珠能够狠下心去杀掉的。
好在噩梦终于结束了。
“她再也不能来控制姨母了吧?”乔薇含了一丝担忧地问。
云珠淡道:“傀儡术是圣教三大禁术之一,早不知被禁了多少年,就连历任教主都不敢轻易尝试,就是因为它对自身的损伤极大,绝不亚于将自己炼成死士。越是精湛的傀儡术,破坏后遭到的反噬就越大,她如今一只脚都踏进阎王殿了,别说控制你们姨母,她连只苍蝇都控制不了了!”
乔薇拍拍小胸脯:“那就好!对了姥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云珠望向无边的夜色,眸中掠过一丝冷冽与坚定:“先给你们姨母疗伤,等你们姨母醒了,我再去那个女人的藏身之地,在她咽气之前,把她的脑袋割下来,用她的血……祭奠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