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父子相见(二更)
月黑风高,城内萧瑟一片,往北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霍师公又调转方向,去了另一处容易隐蔽的地方。
街道上,手持长矛的侍卫正一间一间地搜索着,虽不觉得夜罗人会笨到把景云藏在石井,可保险起见,还是让人查了。
同样不觉得一个女人与三个孩子能跑多远的夜罗护卫们,也为了保险起见,搜出了原本的地盘。
如此,双方不期而遇了。
这一队夜罗护卫一共三人,一个年长的、资历较高的,两个年轻的、初次出行任务的,年长的护卫俨然对环境更敏感一些,全程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年轻的护卫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先前喝多了酒,这会子有些尿急。
二人找了个地方,并肩站着,开始解决人生大事。
忽然,一道小黑影悄然自后方靠了过来,小黑影伸出了小黑手,在右侧护卫的背上挠了一把。
右侧的护卫看向了自己的同伴,抱怨道:“干嘛呢你?”
同伴一脸茫然:“什么干嘛?”
右侧的护卫不耐地蹙蹙眉,扭过头去,继续嘘嘘。
小黑手又拿着小铁锅,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他登时毛了,一巴掌呼上同伴的脑袋:“你找死是不是?”
同伴又懵又窝火,摸着被他拍痛的脑袋,没好气地道:“你没事干嘛打我?仗着比我早来两个月了不起了是吧?”
右侧的护卫冒火了:“哎你这小子还嘴硬?”
同伴古怪地瞪了他一眼:“你有毛病!”
“你……”右侧的护卫抡起了拳头,刚要砸下来,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哥,冷冷地放下了手。
二人解决完了人生大事,抖了抖,提起裤腰带,正麻利地系着,忽然右侧的护卫又被挠了一下,这次他可不能忍了,一拳头朝同伴的脸的砸了过来!
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莫名其妙地揍他倒也罢了,看在他资历多的份儿上忍了他,可偏偏他打了自己的脸,同伴觉得自己再忍下去都没种了。
同伴毫不客气地还击了一拳,这一拳,也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右侧的护卫原本就仗着自己早来,高人一等,哪儿容得了这小菜鸟打他?二话不说与他扭打成了一团。
年长的护卫见状不妙,忙过来制止二人:“你们干什么?”
话音一落,他瞟见了一道黑影自前方一闪而过,尽管很快,但目力极好的他还是堪堪捕捉到了,他蹭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缓缓走向前方的大树,随后飞起一跳,砍向了大树后的小黑影。
小黑影浑身的猴毛儿一炸,唰的爬上了树!
“原来是只猴子!”年长的护卫不屑地收起了长剑,转身朝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人走去,哪知他刚走了一步,一股习武者的直觉让他的后脑勺嗖嗖一凉,他迅速转过了身来,就看见那个撩闲的小黑猴正一只尾巴吊挂在树枝上,两只小手举着一个小铁锅,小猴子俨然没料到他会转过身来,当场就是一愣,举着铁锅的小手僵在半空,大大的眼睛眨了眨,一人一猴儿就这么呆住了。
忽然那猴子将小铁锅拍了下来,直直拍中他脑袋!拍完后,一溜烟儿地跑上树了!
这巨大的动静将正在打架的二人惊住了,二人停了手,朝年长的护卫看了过来,就见他挥着宝剑,对着树枝一通乱砍,随后一只小黑猴子逃了出来。
那猴子十分古怪,背上竟然还背了一把长木剑。
看来不是野生的猴子了。
它攻击了他们的同伴,来者不善!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二人迅速放下芥蒂,一同朝小黑猴杀了过去。
珠儿的小铁锅被年长的护卫打飞了,她站在树枝上,开始拔剑。
我拔,我拔,我拔拔拔!
拔不动!
年长的护卫手持宝剑,朝她胸口刺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白的身影从天而降,凌空打出了一掌,掌风袭上年长护卫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都震飞了出去,然而一切并没因此而结束,掌风的余劲袭上了尾随而来的两名护卫,二人也被这股巨大的力道震到,当场飞出老远,重重地跌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咚!
珠儿总算拔出了木剑,却一个不稳掉了下来!
她抓起木剑,跑向三人,在三人头上咚咚咚地敲了过去,原本就只剩一口气的三人瞬间被珠儿敲趴下了,珠儿骄傲地收起木剑,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霍师公。
这之后,又碰上了几个夜罗人,全都被霍师公打得只剩一口气,珠儿再一剑剑地敲过去,过足了终结者的瘾。
……
寂静的山林中,鎏哥儿几乎走断了两条腿,总算再次看见了小土屋,他扶着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荀兰轻轻地说道:“娘抱你。”
鎏哥儿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要你抱!”
荀兰的心,疼得像有刀子在割:“你别生娘亲的气了,娘亲做错了,娘亲再也不会丢下他了好吗?”
鎏哥儿没说话。
荀兰握住他的手:“娘亲向你保证,真的再也不会丢下他了。”
鎏哥儿倔强地看向她,荀兰温柔一笑:“要拉钩吗?”
鎏哥儿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指,荀兰笑着与他拉了钩。
随后鎏哥儿进了屋,景云背对着门的方向,似乎是睡得香甜,他松了口气,跑过去拍拍景云的肩膀:“景云,快起来。”
景云扭过头来,眼神清澈而清明,没有一丝惺忪的睡意,他的眸光越过鎏哥儿,落在了荀兰的脸上,那冰冷而犀利的眼神令荀兰的眉心突突一跳,瞬间意识到恐怕从自己抱走鎏哥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苏醒了,只是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出声。
他是料到他们会找回来,还是真的希望她把鎏哥儿安全地带走?
荀兰的心中没有答案。
鎏哥儿拉了拉景云的胳膊:“景云我们要走了!”
景云道:“恐怕走不了了。”
荀兰眸光一动,从窗户的缝隙望向了外头,果真看见几个护卫朝这边走了过来,荀兰一把拉下了破旧的窗帘!
景云跳下地,牵了鎏哥儿的小手往后院走去。
后院有个草垛,景云扒开了枯草,带着鎏哥儿钻了进去,荀兰犹豫了一下,也打算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景云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不够大,钻不了了。”
荀兰的面色一滞,没功夫逼问景云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憋住气,躲进了长满浮萍的水缸。
这一队护卫也是三人,三人进屋搜了一阵,没什么收获,来到后院,往草垛里捅了几剑。
景云与鎏哥儿就看见一支剑从二人的中间呼啦啦地穿了过去,鎏哥儿的小脸都吓白了。
“没有!”护卫收了剑。
另一个护卫也拔出剑,在水缸里戳了戳,荀兰小心翼翼地避开,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没有!”这个护卫也收了剑。
三人转身离开。
确定三人已走远,景云才从草垛里爬了出来,出来后见鎏哥儿没有动静,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出来呀?受伤了吗?”
鎏哥儿在草垛里摇头。
但他摇头景云又看不见。
“你说话呀!”景云道。
鎏哥儿小声地说道:“我……我……尿裤子了……”
景云穿了两条裤子,脱下外边这条递了进去:“给。”
鎏哥儿换好了裤子,才红着一张脸爬出来。
荀兰冒出了水面,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严重怀疑景云是故意整她的,草垛里极有可能容得下她,可景云就是不让她进去。
荀兰出了水缸,浑身湿漉漉的,夜风吹着,透心地凉,她没发现自己儿子的裤子换了,抱了抱冷得发抖的胳膊:“我得生点火。”
景云道:“没时间了,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荀兰狐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景云瞅了瞅地上的令牌。
……
“诶?”胖护卫摸上了自己的腰,“我令牌呢?”
两名同伴异口同声道:“是不是忘带了?”
胖护卫摇头:“不会,我睡觉都带着的。”
“那就是掉哪儿了?”同伴问。
胖护卫仔细地想了想:“应该是掉在方才那间小土屋了,进屋前我还摸了的,当时还在。”
三人即刻返回小土屋,令牌就躺在光秃秃的稻草上,胖护卫拾起了令牌,余光那么匆匆一扫,发觉了不对劲,先前来时,地上是没有水的,这会子却多出了好大一滩水渍,地上还有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只不过脚印踩到草地上便不那么明显了。
胖护卫眸光一凛:“他们来过!那个女人躲在水缸里!那两个孩子……”他说着,用脚踹向了草垛,里头空空的,他暗骂一声,叫来同伴道,“快去追!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二人朝着脚印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
“少主你看,前面又有间屋子。”燕飞绝指着小土屋,停下了脚步说,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碰到不少废弃的屋子了,但都没有收获,“应该不会在这儿歇脚吧?多容易被发现啊……”
姬冥修看着那间屋子,说不上为什么,总有股巨大的吸力吸引着他走进去。
他进了屋,里头有被人翻找的痕迹,看来那群夜罗人已经搜过这边了。
姬冥修去了卧房,看着褥子上的痕迹,探出手比了比。
燕飞绝古怪道:“你比什么?”
姬冥修看着比划出来的尺寸道:“这里有孩子睡过,还不止一个,但这个的印子比较深,睡得时间长一些。”
燕飞绝咋舌,这也看得出来?
姬冥修又去了后院,脚印与水渍都已经风干了,按理说没什么蹊跷了,但他走到水缸前,探出修长如玉的指尖摸了摸缸沿上的浮萍。
“这又怎么了?”燕飞绝道。
“水缸的水不深,如果没有人动过它,浮萍不会自己跑到缸沿上来。”姬冥修说着,蹲下身来,用皎月珠照亮了地板,“地上也有浮萍。”
他踩在浮萍上走了走,“这么点步距,不像是男人的。”
燕飞绝摸了摸鼻梁,啥意思啊?
姬冥修又来到了草垛前,用手轻轻地扇了扇,将手伸进去,摸出了一条湿漉漉的裤子:“是鎏哥儿的裤子,景云和鎏哥儿在这里待过。”顿了顿,目光落在水缸上,“还有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燕飞绝懵了,“难道他们已经被夜罗人抓走了?”
姬冥修道:“第三个人躲在水缸里,显然与夜罗人不是一伙儿的。”
燕飞绝困惑地眨了眨眼:“为什么不是景云躲在水缸里?”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道:“水缸太高了,他爬不进去。”
一行人分头行动,开始寻找景云与鎏哥儿的踪迹。
然而比人更快的是天空的猎鹰,胖护卫在发现了景云三人的踪迹后,即刻通知了苍鸠,苍鸠召回了猎鹰,让它在这一带搜寻,缩小了搜寻范围后,什么动静都逃不出猎鹰的眼睛了。
猎鹰很快发现了景云三人的踪迹,它俯冲而下,每一根羽翼都乘着风,速度快到极致,像一支离弦的箭矢,朝着景云狠狠地扑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扑上景云的后背时,一只体型硕大的金雕横空飞了过来,将它狠狠地撞飞到了树上!
景云三人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夜罗人追来了,扭头瞟了一眼,当场愣住了。
怎么会是两只鸟?
一只大鸟,与一只……超级大的鸟!
金雕的体型是猎鹰的许多倍,猎鹰不是它的对手,被它的翅膀扇过来扇过去,羽毛都掉了一地。
至此时,景云三人都没看出这两只大鸟为什么会打起来,一直到夜罗的护卫发现他们的踪迹,拿着兵器朝他们赶来。
胖护卫大声道:“他们在那里!快去抓人!”
十几名护卫哗啦啦地涌了上去,荀兰抓住两个孩子的手,惊慌失措地往前跑!
但护卫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过眨眼睛便追上了他们,然而当他们探出手去找景云三人时,金雕嗖的一下撞了过来!将两名跑得最快的护卫撞倒了。
众人先前忙着追景云,倒是没看头顶,这会子仔仔细细地看了,才猛地怔住了。
这不是古家的金雕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攻击他们?
众人来不及去细想为什么,金雕又朝他们飞来了,凶悍地啄瞎了胖护卫的眼睛,胖护卫疼得倒地狂叫,众人纷纷拔出宝剑,与金雕周旋了起来。
景云三人看出这只大鸟是在护着他们了,趁着大鸟拖住夜罗人,三人飞快地跑向了丛林深处。
有护卫试图追上去,但每一个都被金雕撞了回来。
一个背着弓箭的护卫索性不往前跑了,往后退了几步,隐蔽在树后,拉开弓箭,瞄准了景云的屁股。
咻的一声,箭矢射了出去!
景云恰巧转了个弯,箭矢射在了树上!
护卫再一次拉开弓箭,金雕扑向射箭的护卫,然而这次换它被人拦住了,它无法突围,扑哧着翅膀一转,调头飞向了景云。
护卫的第二支箭矢飞了出去,眼看着就要射中了,金雕抓住景云的肩膀,一把将他抓了起来!
箭矢射空了。
景云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镇定了一晚上的神色终于绷不住了,抓狂地喊道:“啊啊啊——我恐高啊——”
姬冥修双耳一动:“景云?!”
护卫又朝这边射了几箭,全都被金雕躲过了。
护卫索性不射景云了,改为射金雕,三箭齐发,朝着金雕兜头兜脸地射了过去!
金雕偏身躲过了两箭,本也可以躲过第三箭,如果没有抓着景云的话,第三箭贴着它的右爪一擦而过,右爪被锋利的箭头划破了,它一痛,景云掉了下去。
“啊——”景云大叫。
金雕俯冲而下,在景云即将摔上地面时牢牢地抓住了景云。
护卫心头一喜,就是现在了!在地面上你还能是我的对手不成?
护卫迅速地补了一箭,这一箭直直地射中了金雕的身子,金雕痛苦地哀嚎了一声,与景云一块儿跌在了地上。
幸运的是景云并没有摔伤,景云赶忙爬起来,摸着奄奄一息的金雕:“你怎么样了?”
金雕痛苦地呜咽着。
没金雕了,这小子还算什么?护卫们冷笑着围了上来,大树后,鎏哥儿被荀兰死死地抱在怀里,荀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鎏哥儿拼命地挣扎,眼泪都急了出来。
射箭的护卫收好了弓箭,讥讽地笑了笑,探出手去抓景云,却还没碰到,便被一支箭矢洞穿了心脏。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箭头,怔怔地转过身来。
夜色中,姬冥修白衣似雪,神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369】成功救出,医治金雕(一更)
夜色深深,青莲居一片幽静。
乔薇背靠着床头而坐,望舒趴在她怀中,一只小肉手一下一下绕着她的长发,时辰不早了,换以往这小懒虫早不知做了多少美梦了,但今日,她似乎有些睡不着。
“睡吧。”乔薇轻抚着她的脊背,说。
望舒委屈巴巴地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乔薇抱紧怀中的女儿,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她额头:“快了,爹爹已经去找他了,很快就能回来了。”
“鎏哥儿呢?”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乔薇微微一笑:“也会回来的,你先睡,等你一觉醒来,他们就都回来了。”
“爹爹呢?”小孩子的问题总是问不完,还总在一件事上不厌其烦。
乔薇耐心地说道:“爹爹会和他们一起回来。”
望舒哦了一声,脸蛋在乔薇怀里埋得更紧。
乔薇知道女儿平时总一副强壮得不得了的样子,可内心也有自己的敏感与脆弱,她会担心她的哥哥,会想哥哥,乔薇轻拍着她的小肩膀,将她缓缓地哄入了梦乡。
随后,乔薇望着无边的夜色,想着姬冥修那边到底进展得怎么样了,找到景云他们没有?
……
月光从厚重的云层中爬了出来,银白的清辉洒在林间,景云揉揉眼,看清了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他眼睛一亮:“爹爹!”
围在景云身边的护卫们齐刷刷地掉转头,手持宝剑望向了那个朝他们迫近的男人,男人一袭白衣,戴着一张半脸面具,一双幽深的眼睛像望不见底的寒潭,众人只是那么看着,便有些不寒而栗,随着他的步子越来越近,强大气场与威压几乎笼罩了半片林子,他们的心口砰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额角渗出冷汗来,手心也冒了汗,握着剑柄都仿佛有些滑腻。
护卫们忍不住地吞了吞口水。
射箭的护卫已经倒下了,另一名领头的护卫硬着头皮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
他说着,侧过身子,将长剑搁在了景云的脖子上。
冰凉的寒意自剑刃徐徐传来,贴上肌肤,让人冷不丁要打了个激灵。
但在父亲厚重的眼神下,景云忍住了。
姬冥修继续朝前走着。
众人的身子齐齐抖了抖。
领头的护卫惊慌地问道:“我是认真的!再多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你敢吗?”姬冥修淡淡地问。
领头的护卫:“我……”
姬冥修的破神弩对准了他:“再不把你的剑拿开,我就杀了你。”
护卫看着那冰冷的箭头,喉咙一阵发紧,握了握手中的宝剑,发狠地说道:“你儿子在我手上,你敢吗?!”
咻!
姬冥修扣动了扳机,比寻常弓箭快上三倍不止的箭瞬间刺穿了护卫的心口,护卫不可思议地倒退了两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随后双腿跪了下来,没支撑上一小会儿,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领头的人都倒下了,剩余的自然军心不稳了,姬冥修一步步逼近,众人一步步缩紧,从最初三米直径的大圈,慢慢缩小得几乎要背靠背。
姬冥修神色淡淡地说道:“乖乖把我儿子交出来,否则,我每走一步,杀掉一个。”
他这么说着,当然也这么做了。
他可以杀掉他们,但他们却并不敢真的杀了景云,毕竟景云是重要人质,还大有用处,谁杀了他,苍鸠便会杀了谁。
在姬冥修一连杀掉了三名护卫后,余下的人终于按耐不住了,提起宝剑朝姬冥修厮杀了过来。
燕飞绝与煞血盟的杀手们蜂拥而上,与夜罗的护卫激烈地缠斗了起来。
一个狡猾的护卫趁乱抱起了景云,往夜色深处奔去,谁料没奔两步,被不知何时绕到前方的姬冥修拦住了去路。
姬冥修冷冷地看着他,他脸色变得煞白,短暂的对峙后,他手臂渐渐失去了力气,将景云轻轻地放在地上,景云刚要迈开步子跑向自家爹爹,姬冥修便先他一步,揽住他旋身一转。
三支飞镖齐刷刷地飞了过来,一支射中了那名护卫,护卫当场倒在了地上,另外两支穿过景云与姬冥修站过的地方,死死地钉在了树上。
“丞相大人好手段。”
伴随着一道无比苍老的声音,一个身着灰色斗篷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苍鸠。”景云对爹爹道。
姬冥修抱着儿子,目光冰冷地看向了苍鸠。
只听他的声音,会觉得他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可看那张脸,却分明四十不到,不算多么俊美无双,但也绝不苍老,下巴上长着一个淡淡的美人裂。
那边,燕飞绝等人本已解决了挟持景云的护卫,却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波新的护卫,这一波护卫的武功就比先前的强多了,燕飞绝等人应付得十分吃力。
姬冥修单指一动,给破神弩上了膛。
苍鸠冷笑:“你的弓弩对我没用,我劝你还是省省。”
“谁说我的弓弩是要来对付你了?”姬冥修将上了膛的破神弩递给景云,“知道怎么用吗?”
景云点点头,二叔教过他弩机的用法。
姬冥修把景云放下了地,让景云站在自己身后,神色威严地望向了苍鸠。
苍鸠绕着姬冥修,缓缓地踱步,一边走一边轻轻地笑道:“我知道你体内有不少内力,但每使用一次,你都要遭受极为痛苦的反噬,而且药物将更难对你的掌毒进行压制,你猜猜我能接下你几掌?能不能接到你反噬到死为止?”
姬冥修神色不变道:“你只管来试。”
苍鸠轻飘飘地道:“那我可要不客气了。”
姬冥修对景云道:“站远一点,谁要是靠近你,不必留情。”
景云点点头,抱着破神弩,乖乖地站到了一丈以外。
苍鸠催动了内力,冷风骤然刮了起来,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飞鸟惊起,扑哧着翅膀从树梢少飞了出去。
姬冥修风雷啸而不惊,眸光沉着,容色冰冷。
苍鸠的身形猛地一闪,亮出手掌,朝姬冥修毫不留情地打了过来,然而他的掌风并没有与姬冥修对上,而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身影一掌打开了!
霍师公稳稳地落在了姬冥修的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苍鸠。
苍鸠的半边手臂都麻了一下,看了看霍师公,眸子里闪过什么,微眯着眼道:“隐族的高手?呵,也不过如此嘛。”
寻常人接上霍师公这一掌,早吐血身亡了,可苍鸠只是手臂麻了一下,可见他内力之深厚,并不在霍师公之下。
苍鸠与霍师公交起了手来,苍鸠招招凌厉,霍师公也没手下留情,起先的三十个回合,谁也奈何不了谁,但从第四十回合开始,霍师公开始占上风了,苍鸠若豁出性命来拼,或许不是没有任何胜出的可能,但偏偏这时,十七赶到了。
对付一个尚且吃力,两个更不必提,十七的加入,几乎让这边局势变成了一面性的压倒。
苍鸠冷冷地扫了一眼:“今天暂且放过你们!但姬冥修你给我记住,夜罗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姬冥修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回去告诉你主子,丞相府也不是这么好惹的,他的代价,还在后头。”
“哼!”苍鸠冷哼一声,施展轻功离开了原地。
他走了,那群棘手的夜罗护卫也纷纷撤退了。
燕飞绝喘着大气赶了过来,上下打量姬冥修道:“没事吧?”
姬冥修道:“我没事。”
“景云呢?”燕飞绝问。
景云迈着小短腿儿,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礼貌地打了招呼:“爹爹,太师公,燕爷爷,十七哥哥。”
燕飞绝忙拿过他的弓弩:“我来我来,这东西老沉了。”
姬冥修拍拍景云的肩膀:“先和太师公他们出去,爹爹随后就来。”
景云眨了眨眼,虽不大明白爹爹为何让他先走,但还是听话地照办了,可想到了什么,跑到金雕的身边道:“爹爹,我能把它带回去吗?刚刚是它救了我。”
“当然。”姬冥修爽快地答应了。
燕飞绝把弓弩给了十七,弯身将重伤的金雕抱了起来。
景云牵着霍师公的手,与霍师公等人一块儿离开了原地。
姬冥修转身望向寂静的树林,目光沉沉道:“出来。”
荀兰缓缓松开了困住儿子的手,与鎏哥儿一道自大树后走了出来。
月光很白,她的面色却比月光更惨白。
鎏哥儿跑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揽住他的小肩膀,一脸冷漠地看向了荀兰,他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又都什么都说了。
荀兰的心口一阵慌乱:“冥修……”
姬冥修理都懒得理她,带着鎏哥儿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荀兰定定神,叫住了二人:“不要把鎏哥儿带走!”
姬冥修顿住了脚步,侧着面庞道:“他是姬家的孩子。”
荀兰几乎要崩溃了:“他也是我的孩子!你们已经把什么都拿走了,为什么连我儿子也不放过?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他是我的!”
姬冥修没有理她。
荀兰难过地说道:“如果是乔氏……你也要夺走她的孩子吗?她不同意,你也会硬来吗?”
姬冥修道:“当然不会,她的孩子,谁都抢不走。”
荀兰双目发红道:“那为什么我的就要抢走?”
姬冥修反问道:“你说呢?”
一个为孩子吃尽苦头,一个让孩子吃尽苦头,这世上,不是每个生了孩子的女人都配被叫一声母亲。
从她躲在树后,第三次放弃景云时,鎏哥儿心底对母亲的信仰就彻底坍塌了。
姬冥修将鎏哥儿抱了起来,鎏哥儿将小脑袋埋进哥哥的怀里,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姬冥修抱紧他,消失在了夜色中,也消失在了荀兰的视线里。
荀兰瘫在地上,捂住脸,绝望地哭了起来。
……
傅雪烟赶到这边时,战况已经结束了,众人也离开了,只剩荀兰一个人凄惨地瘫坐冰冷的地上,绝望地哭着,荀兰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做母亲的都能感受到那股悲怆的“丧”子之痛,傅雪烟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要离开它,会不会和荀兰一样难受?
傅雪烟是听到了金雕的惨叫才赶到这边的,但赶到时只剩地上的一堆鸟毛了。
教主大人安慰道:“应该是被我大哥他们救走了,回去吧。”
傅雪烟点点头,转身离去了,人都走了老远,还回过头看了荀兰一眼。
她摸上肚子,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
……
姬冥修带着儿子与弟弟回到家中时天已经快亮了,两个孩子在马车上沉沉地睡了过来,被抱进屋了也没醒。
乔薇一眼便看出了二人的裤子不对劲,不由地问道:“鎏哥儿的裤子呢?怎么穿着景云的?”
“尿湿了。”姬冥修说道。
这么小的孩子,被一群坏人掳走,尿裤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乔薇打了热水,给二人擦了身子,顺带着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受伤,除景云的膝盖与手心擦破了一点皮之外,别的一切安好。
乔薇把二人放到自己与姬冥修的床上,望舒也在,三个小的虽是睡熟了,但又仿佛感受到了彼此的气息似的,竟然牢牢地抱在一起了,乔薇看着,心里一片柔软。
回府的马车上,景云详说了事情的经过,乔薇没料到荀兰也在,看来这个抓孩子的馊主意多半是她出的了,只是她大概做梦也没有料到,鎏哥儿会误打误撞地被抓了去,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不仅把夜罗人得罪了,儿子也对她彻底地失望了,她往后每一天就都在悔恨与煎熬中度过吧。
乔薇不解地问道:“夜罗人为什么要抓景云?是想换走慕秋阳吗?”
姬冥修寻思片刻:“大概是的。”
乔薇摸了摸姬冥修的下巴:“你一宿没睡,都长胡子了。”
姬冥修问道:“你不也一宿没睡?”
乔薇道:“但我没胡子长啊。”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笑了,搂住她柔软的腰肢,努力不去看她眼底的憔悴,亲了亲她冰凉的额头:“我会多加防范,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了。”
乔薇轻轻地靠进了他温暖的怀中,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淡淡幽香与男子气息,一颗心被偌大的安定填满:“做了这么多,不是担心你儿子受苦,只是怕我担惊受怕吗?”
姬冥修的下巴蹭着她的鬓角,轻轻地说道:“也担心他受苦,更担心你难过。”
乔薇的眼眶微微湿润,心甜得有些疼。
“还有一件事。”姬冥修忽然道。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什么事?”
姬冥修牵着乔薇的手去了后院,后院的草坪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金雕,燕飞绝蹲在它身旁,一边摸着它脖子,一边无奈地叹着气:“救不了咯……救不了咯……”
姬冥修看了看金雕道:“它是在救景云的时候被夜罗人射伤的。”
“这不是隐族的金雕吗?怎么会飞来中原了?”中原可没有这么大的金雕,寻常金雕不到一米,双翼张开可达两米,这只金雕的个头明显更雄壮一些,更重要的是,它为什么会救景云?
心中疑惑着,乔薇上前给金雕检查了伤口,它的腹部中了一箭,箭身已被燕飞绝割断了,恐它大出血,燕飞绝没敢把箭头拔出来;第二处伤口在右腿上,有一处明显的擦伤,应该也是被箭给射的,箭上有毒,右脚与肚子已经全都乌了。
除此之外,它左边的翅膀也在掉落的途中,重重地摔断了。
它是抱着景云掉下来的,如果它没抱,最终骨折的就该是景云了。
“小白呢?”乔薇问。
小白跐溜溜地跑了过来,甫一看到那个一口把它吞下的大家伙,貂毛一炸,扑进了乔薇的怀里。
乔薇要放点它的血。
它死活不干。
“蹭胸干不干?”
不干,傅姐姐的胸胸天天可以蹭!
乔薇道:“蹭鸟干不干?”
……干!
小白乖乖地伸出了爪子。
乔薇放了几滴血,喂金雕喝下,然后打开医药箱,拿出工具,将金雕腹部的箭头挖了出来。
傅雪烟走进青莲居时,乔薇已经将金雕的两处伤口处理完毕了,正在给它缠绷带,缠完这两处便能开始缠翅膀。
乔薇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到傅雪烟来了,傅雪烟也没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医治自己的金雕。
乔薇从医药箱的夹层取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头是一枚乳白色的果子,约莫拳头大小,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乔薇拍拍金雕的脑袋,将果子捣碎了喂进它嘴里:“我带来的两生果都吃完了,只剩最后一颗了,你可得好起来,别浪费了我的果子,知道吗?”
【370】二更
景云与鎏哥儿夜里吹了太久的冷风,早起便喷嚏不断,乔薇上书院给请了几天假。
院长对于两个学生从书院不翼而飞的事感到十分愧疚,他并不知对方是有备而来,还以为是哪个京城的小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从书院抓孩子去卖,乔薇不好讲明事件原委,便把锅甩给了那“小毛贼”,并道“小毛贼”已被姬冥修处置,书院这边无需再挂心。
如此,院长方松了口气,他还怕乔薇逮住他一通破口大骂呢,没想到这么善解人意,对于请假的事,院长无比爽快地答应了,还承诺不用着急功课,回头会安排夫子给补上。
乔薇谢过院长,起身告辞。
此次被掳走的事,细想还真怪不到书院头上,苍鸠的武功几乎能与霍师公打成平手,这样的高手寻常的护卫怎么可能拦得住?
学还是要上的,书也还是要念的,总不能因为担心被抓走便再也不出门了,大不了日后多辛苦辛苦霍师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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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辛苦的霍师公此时正坐在暖烘烘的轮椅上,自打坐了几天轮椅后,他老人家似乎对这种代步工具上了瘾,没事就坐一坐,不仅他坐,他的剑也坐,如今,添了个珠儿,三把轮椅并排摆在花园的草坪上,一人、一剑、一猴面瘫脸坐着,可以说是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线了。
三个小家伙请假的这几日也没闲着,都自发地去照顾金雕了,当然了,毕竟是孩子,所谓的照顾也仅限于喂喂食、找找虱子,不过由于这是一只爱干净的好金雕,所以连虱子都找不到。
金雕的食量很大,一次能吃掉半头羊,但它不用顿顿吃,尤其如今肚子、右脚、左翼全都被绷带缠住,不能四处蹦跶消耗能量,一顿饭下来,管的时间就更长了。
乔薇印象中的金雕是十分凶残的,不仅吃小绵羊,它也吃狼,但这只金雕好像是被什么人驯化过,通人性许多,性情也是少有的温和,不仅能让三个投喂过他的孩子近身,就连青莲居的丫鬟,也能在它翅膀上摸上两把。
想想大白刚来的时候,咬伤了那么多人,又想想珠儿刚来的时候偷了那么多东西,再看看人家金雕,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
这一日正午,三小只也跑来投喂它了。
大白抓了只田鼠,伸出爪子递给它。
它吃掉了田鼠。
珠儿抓了只小麻雀,伸出爪子递给它。
它吃掉了小麻雀。
小白抓了条肥肥嫩嫩的毒蛇,伸出爪子递给它。
它一口将小白吞进了嘴里!
小白:……
毒蛇才是食物啊!宝宝不是啊!
金雕咀嚼了两下,喉头一阵翻滚,将小白吐了出来!
小白哭卿卿,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宝宝……
小白讨厌洗澡澡,可是更讨厌大鸟的口水!
碧儿好笑地提了一桶水来,小白认命地跳了进去。
毫不夸张地说,自打金雕来了之后,小白就从不洗澡专业户,变成每日洗澡的好宝宝了!
……
小白洗完澡,内心很受伤,抖落了身上的水珠,跑到上房找乔薇。
乔薇在给金雕配药,小白跑过来,扒拉了一下她的裤腿,乔薇道:“别闹。”
小白继续扒拉,宝宝要蹭鸟!
乔薇将它抓了起来:“要蹭鸟?”
小白点头!
乔薇淡淡一笑:“蹭谁的?冥修的还是冥烨的?他俩的鸟其实没什么好蹭的,不如蹭老爷的吧?老爷的鸟大。”
小白的眼睛瞬间亮了!
乔薇对着门外道:“好了,都拿进来吧。”
很快,碧儿、烟儿与婵儿提着十几个鸟笼子进来了,每个鸟笼子里都是养了许久的鹦鹉八哥与画眉,可以说十分硕大了。
乔薇莞尔一笑:“好了,你慢慢蹭吧!我就不奉陪了。”
小白:……
……
金雕疗养的这段日子,傅雪烟每天都会过来看它,每次傅雪烟摸着它脑袋时,它眼底都会浮现出一股少有的缱绻与依恋。
乔薇拎着药箱走了过来:“它很喜欢你。”
傅雪烟睫羽一颤,站起了身,看向乔薇的药箱道:“要换药了吗?”
乔薇蹲下身,打开了箱子:“今天最后一次,换完,明天就能把绷带彻底拆了。”
傅雪烟帮着她一块儿拆开绷带:“明天应该就能好了吧?”
乔薇拿出了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已经愈合的患处:“应该没大碍,我看它挺精神的,希望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这种金雕并不是中原的品种,像是隐族的,不知道怎么会从无名岛飞到这边。”
“是吗?”傅雪烟低低地呢喃。
乔薇摸了摸金雕的脖子:“还有,它这么通人性,可能被驯化过,这么好的金雕走丢了,它主人一定难过极了。”
傅雪烟道:“只要它能好起来,就不会。”
“你说什么?”乔薇没听清。
傅雪烟把解下来的纱布放在干净的石桌上:“没什么,我有些困了,先回屋歇息了。”
乔薇看了她一眼,她穿着高腰的裙子,倒是看不出肚子,但过不了多久,再宽松的裙子也将遮不住她的妊娠了。
“母夜叉!”
傅雪烟离开后,教主大人唰的一声闪了过来。
乔薇被他惊得手一抖,药膏都差点掉了,乔薇瞪了他一眼:“你又想干嘛?”
教主大人四下看了看,小声地说道:“我怀疑姓傅的生病了。”
乔薇似是而非地哼了哼:“我怎么不知道?”
教主大人严肃认真地说道:“我那天晚上摸到她肚子了,她肚子鼓鼓的、硬邦邦的,像长了什么东西,你说她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乔薇一把将拳头抡了起来。
教主大人抱头逃窜:“你干嘛?”
乔薇给金雕系上了绷带,收拾好工具,拎着医药箱站了起来:“一个女人的肚子大了,你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
教主大人撇嘴儿:“又不是我搞大的,我哪儿知道是为什么……”
……
很快到了拆绷带的这一天,乔薇将金雕抱去了府里的小花园,花园够开阔,还连着一块草地、一片湖泊、一片小小的果林,景云三个也早早地到了这里,大白小白珠儿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教主大人与傅雪烟也来了,事实上是傅雪烟要过来,教主大人舍命陪媳妇儿罢了。
乔薇开始给金雕解开绷带了,先是肚子上的,再是脚上,之后是翅膀,金雕仿佛是知道今天会重获自由似的,从乔薇解它肚子上的绷带时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别动。”乔薇轻轻地安抚它,它果真忍住不动了,但身子不动,脑袋却转来转去,乔薇失笑,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待到最后一根绷带解下来,一双完美的棕色羽翼在乔薇眼前徐徐铺开了,每一根羽毛都华丽到了极致,阳光照在它的双翼上,泛起一圈琉璃般的光。
绑着的时候尚不觉得,展开了才知道它的双翼究竟有多大。
乔薇将它举了起来,用力抛向了半空,它嗖的一声飞了上去,像个天空的王者,在浩瀚而湛蓝的天际下霸气地翱翔,群鸟纷纷避开了,它发出了兴奋的鸣叫。
它绕着姬家的上空,一圈一圈地盘旋着。
望舒都惊呆了:“哇!”
鎏哥儿睁大了一双眼,连哇都哇不出来了。
景云与有荣焉地看着它,神色无比自豪。
不得不说,这家伙飞起来可真是漂亮,教主大人在无名岛生活了那么久,凶猛的金雕不是没有见过,但没有哪一只像眼前这一只,通身都散发着一股天空霸主的气息。
明明养伤的时候不觉得啊……怎么一飞上天空,就像换了只鸟似的?
傅雪烟仰望着在天空盘旋的金雕,欣慰地勾起了唇角。
秀琴不解道:“我怎么觉得它飞得比以前更快了?”
傅雪烟心情大好地说道:“不是你觉得,是它真的快了。”毕竟,隐族的两生果不是白吃的。
飞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飞够了,金雕一个漂亮的俯冲落了下来,它俯冲的速度很快,让人几乎难以捕捉,大概是冲得太快了,没能及时稳住身形,它扑通一声栽进草丛,翻了个大跟头。
众人被它怂萌的样子逗笑了。
但很快,众人笑不出来了。
金雕抖落了羽毛上的青草,迈步朝众人走了过来,但它不是大摇大摆的,而是一瘸一拐的,这是怎么回事?是所有的金雕都是这么走路的,还是它的右脚的伤势并没有养好?
秀琴惊讶道:“它怎么了呀?腿好像瘸掉了!”
傅雪烟的眸光微微一动。
景云迈着小短腿儿跑了过去,金雕喜欢景云,用脑袋蹭了蹭景云的脸,景云却蹲下了身子,跪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看它的右脚:“你的脚还疼吗?”
众人走了过来。
乔薇蹲下身,轻抚着金雕的身子,示意它躺下。
金雕四仰八叉地躺下了。
乔薇捏了捏它的右脚:“疼吗?”
金雕一脸懵逼地看着乔薇。
“看来是不疼了。”乔薇又捏了捏它的爪子,“这里疼吗?”
金雕还是一脸懵逼,滴溜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乔薇。
“娘亲,它怎么了?”景云愣愣地问。
乔薇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它的脚不疼,但是又无法受力……要么,是它这里受了伤,害怕用受过伤的脚走路,要么……”
“要么怎么样?”景云着急地问。
乔薇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要么就是它留下后遗症,再也走不了了。”
景云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为什么会留下后遗症?”
乔薇遗憾地说道:“这个我现在无法回答你。”
景云难过地红了眼眶。
大鸟是为他受伤的,可现在,大鸟再也不能正常地走路了。
乔薇心疼地看了儿子一眼,被坏人抓走的时候他没有哭过,被恶霸的欺凌的时候没有哭过,自己摔破了磕破了更是没有哭过,但现在,他难过地哭了。
金雕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个人类的小东西会突然哭了,它好奇地看着景云,拿脑袋蹭了蹭景云的脸。
景云抹了泪:“你能再飞一下吗?”
金雕歪着脑袋,看向景云。
景云比划了一个飞的手势。
金雕看懂了,翻过身来,张开双翼,扑哧了几下朝上飞去,然而只飞了几步便掉下来了,由于右脚不能蹬腿用力,所以没有足够的力气起飞了,方才它是被乔薇抛入半空的,导致大家并没有发现这个毛病。
金雕飞了几次没飞起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了,对于一只鸟而言,飞翔是它的命,不能飞的鸟,就像是失去了生命。
它仰起头,像个受伤的孩子,难过地呜鸣了起来。
【371】夜罗王后
金雕的右脚不能起飞,景云着实难过了一晚上,乔薇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是告诉他,一味的伤心不是办法,怎么努力地帮助它更好地恢复才是重中之重。
乔薇不确定儿子听懂了没,但她相信景云不会是那种因为一件事便自此意志消沉的人。
果不其然,景云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又元气满满了,他乖乖地穿了衣裳,乖乖地洗漱,又乖乖地念了会儿书,之后,跑去后院看金雕。
金雕蔫蔫的,天空的霸主突然有一日不能再飞上去了,这样的打击寻常人可能并不理解。
景云给它刷了刷毛,又跑去厨房抓了一只兔子来,金雕无法抵御美食的诱惑,一口将兔子吃了。
景云开心地摸了摸它脑袋:“我们今天练习走路吧?你不要害怕,其实很简单的,你那只脚已经不疼了对吗?你放心把它放在地上就好了。”
金雕一脸懵逼地看着景云。
景云后退了几步,摊开双臂,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你看,就像这样。”
金雕瞪圆眸子看着他。
景云努力维持着身形,但一只脚站立实在太考验他的平衡力了,他没站多久便开始摇摇晃晃,缩起来的脚忍不住踩了地面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总之各种作弊。
金雕发出了好奇的咕咕声,微微扇了扇翅膀,也学着景云的样子站了起来,右脚缩着,景云的脚在地上点一下,它的右脚也在地上点一下,景云在地上点两下,它的右脚也点两下。
景云似乎是看出门道了,大眼睛变得亮亮的,一把将缩着的脚放了下来,双脚并用地站立着。
金雕也这么做了,但下一秒,它又把右脚缩起来了。
景云跑过去,抓着它的右脚道:“你别缩呀!你放下来,站好,你可以站稳的!”
金雕不放。
景云引导着它的脚缓缓地往下移:“我扶着你,你慢慢地放,不疼的,你相信我。”
金雕的右脚被景云拿着,慢慢地踩到了地面上,金雕看看景云,又看看自己的脚,景云小声道:“我数一二三,然后我就放手了哦,你自己站,一定能站稳的,知道吗?一,二,三!”
数完,景云小心翼翼地拿开了自己的手。
他紧张地观察着金雕,金雕站得稳稳的,景云长长地松了口气:“看吧,你能站的!你不害怕就可以……啊——”
嘭!
金雕摔了下来,将景云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景云吐出一嘴鸟毛:“再来。”
乔薇摁着望舒与鎏哥儿写了会大字出来,就看见儿子在后院不厌其烦地教着金雕走路,虽然效果甚微,但不得不说,能这么去做,都已经让她大开眼界了。
在不是被压倒就是被扑倒中折腾了一下午,景云累得都瘫在草地上了,金雕却有些乐此不疲,用脑袋蹭景云的胳膊,示意他起来,继续这种它从来没有玩过的游戏。
这一上午下来,尽管金雕的右脚没有丝毫起色,但情绪不那么低落了,扑得开心时,还能扯着嗓子,兴奋地叫上几声。
下午,姬家采买的海鲜回来了,金雕大概是没吃过海鲜,特别好奇地看着从筐子里爬出来的虾蟹,它伸出翅膀,碰了碰其中一只大海蟹,大海蟹毫不留情地用蟹钳钳住了它的羽毛,它抬起翅膀,好奇地晃了晃,螃蟹挥舞着蟹钳朝它示威,它一口将螃蟹吞进了嘴里!
螃蟹:“……”
可是好硬!它嫌弃地吐了出来!
螃蟹怂哒哒地走开了。
景云从筐子里捉了个特别软的长腿八爪鱼。
金雕一口吞掉,咀嚼了几下,忽然张开嘴,喷了景云一脸墨汁!
……
景云每日都陪金雕练习走路,望舒与鎏哥儿则在书房恶补功课,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就连傅雪烟那边也多日不曾收到夜罗的消息,至于荀兰与苍鸠,更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突然间满大街都找不到这两个人了。
乔薇有想过,慕秋阳还在冥修手中,苍鸠若是冲着他来的,应该没这么快善罢甘休,他上次吃了瘪,损失那么多夜罗护卫,保不齐会将怒火发泄到荀兰的头上,荀兰也许已经被苍鸠解决掉了。
乔薇如今是真不关心荀兰怎么样了,她大势已去,众叛亲离,再怎么蹦跶也蹦不出一朵花儿来,她更在意的是苍鸠,那个阴险的家伙不该坐以待毙才是,可他这么安静,又究竟是在谋划什么呢?
就在乔薇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夜罗那边却光明正大地找上门了,当然他们找的并不是姬冥修与乔薇,而是整个大梁朝。
事件还得从最近两月的军报说起,据驻扎在北境的将士传来的消息,大梁与匈奴边境最近一直不大太平,大梁以为是匈奴的毛贼,匈奴以为大梁的毛贼,双方险些因为这事儿打起来,庆幸的是双方将领都有点儿脑子,按捺住心头的愤怒,邀约着见了一面,见面后,才发现双方都遭到了那伙贼人的偷袭,究竟什么贼人竟然胆大包天到把两国的军队一并给得罪了?双方各自展开了调查。
率先找到那伙的贼人的是匈奴士兵,匈奴士兵在两国交界处的一座荒山内发现了一个土匪窝,斥候去侦察时得出的结论是人数不足百人,不足百人的土匪窝有何可惧的?匈奴的守将即刻率领五百兵士进山剿匪了,哪知这一剿,剿出事儿了。
这哪儿是百人土匪窝?根本是千人叛军营!
叛军的来头还不小,是匈奴前任可汗的孙子,前可汗因残暴不仁、荒淫无度被现任的可汗杀掉了,但斩草没除根,让一个怀孕两个月的女奴跑掉了。
女奴生下了前任可汗的遗腹子,前可汗的旧部找到了她,拥立她儿子为王,母子俩天真地认为靠着这些曾经连前可汗都保护不了的旧部,便能夺回匈奴的王权,母子俩汲汲营营多年,在荒山招兵买马,人数日益庞大,但再庞大也不是匈奴大军的对手,于是母子俩想了一出奸计,离间匈奴与大梁,想用大梁的兵削弱匈奴的实力,却没料到离间计失败了。
这种离间计又不高明,不失败才怪了,也不知是哪个脑残军师竟然真去执行了。
不过,就算它没有挑起大梁与匈奴的战争,却误打误撞地将匈奴的守将引入了它的营地,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五百军士在数千人的大军的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偏偏这位守将又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物,他是匈奴大阏氏的弟弟,他若是出了事,大阏氏就该难受了。
更倒霉的是,这五百人被看守得死死的,根本没办法将消息传出去,而边关的军士们坐等将领不回,右等将领不回,约莫是猜到他出事了,可出了什么事、在哪儿出的事,一概不知。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军营里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老者,老者称他们的将领被贼人围困了,不出三日必死无疑,他有办法救他以及他的五百士兵,但他需要匈奴答应他一个条件。
副将是将领的心腹,虽知道老者的条件可能会十分苛刻,也虽然明白老者可能故意夸大了其词,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论如何,先把大阏氏的弟弟救出来再说。
他答应了老者的条件。
老者深入了山地,一夜功夫便将大阏氏的弟弟与五百士兵救了出来,具体怎么救的众人没了印象,只模糊记得自己身处烈焰之中,四周一片火海,待返回军营后,大阏氏的弟弟即刻派了一万士兵上山剿灭乱党?但哪儿还有呢?整座山头都被烧糊了,漫山遍野的焦尸,恶心得众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大阏氏的弟弟问老者是怎么做到的,老者笑而不答。
大阏氏的弟弟还算守信,问老者究竟需要他们做什么,老者言:“我乃荒漠中的一个小族,我族欲与大梁交好,奈何并无通关文书,还望贵国行个方便,将我族引荐给大梁朝的皇帝陛下。”
早说嘛,这有何难?
大阏氏的弟弟即刻书信给了可汗与姐姐,可汗与大阏氏是怎么考量的,这位将领不知,但没多过久,出使大梁的队伍便抵达边关了,按照约定,带上了老者以及他的族人,浩浩荡荡地来了京城。
若在以往,这些人大概是带不进来的,可自打去年两国联姻后,双边关系变得缓和与宽松许多,一听是匈奴担保的小族,边关的衙门二话不说地放行了。
至此时,匈奴的使者都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小族是曾经令天下闻之色变的夜罗。
要不是姬冥修上朝时,路过了对方的轿子,无意中听到对方在说夜罗话,怕是那群人都直接让匈奴二王子带进皇宫了!
“什么?夜罗人?”皇帝闻言色变。
姬冥修点点头,如实道:“他们讲的是夜罗话没错。”
皇帝的脸都煞白了:“匈奴人怎么把夜罗人带过来了?他们想做什么?!”
姬冥修淡道:“匈奴人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呢。”
皇帝捶桌:“一群蠢货!”
也不知在骂谁,是骂被夜罗耍得团团转的匈奴使臣,还是敞开了大门把夜罗迎进来的自家官兵。
“皇上。”福公公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匈奴二王子求见。”
“二王子?”皇上恍惚了一会儿,脑子被夜罗人进城的消息给炸糊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二王子是谁。
福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就是娶了乔家二小姐的那位。”
这么说,皇帝就想起来了,眉梢一挑道:“那个三角板?”
福公公险些没忍住,用袖子掩了掩嘴道:“就是他。”
皇帝看了姬冥修一眼,阴阳怪气道:“还是你连襟呢。”
姬冥修掸了掸宽袖:“皇上又埋汰微臣。”
姐妹的丈夫才能称之为连襟,但乔玉溪与乔薇又算哪门子姐妹?一个抢对方的相公,一个塞了对方一个相公,上辈子定是杀父仇人,这辈子才投胎成了姐妹。
皇帝对这个二王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毕竟自己儿子都把他的准王妃给轻薄了,他非但没有退婚,还十分骄傲地把被轻薄过的准王妃抢回匈奴了,这在中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皇帝私心觉得自己赚了,再看二王子也就顺眼多了:“让他进来吧。”
匈奴二王子很快便被领进了御书房,他风采不减当年,甚至那张三角脸,更为立体、更为轮廓分明了。
大概是娶了一个中原王妃的缘故,他的汉话比去年大有长进了,他笑着给皇帝行了一礼:“皇上!”又转身,与姬冥修见了礼,“姐夫!”
姬冥修:“妹夫。”
匈奴二王子笑得看不见眼睛了。
皇帝客套地问了几句与王妃的关系,匈奴二王子俨然对这个王妃满意得不得了,不仅貌美如花(整个匈奴的女人加起来都不如她漂亮),还身体娇软、嗓音清甜,他从前喜欢强壮的女人,现在,他只喜欢王妃这样的女人,要不是匈奴没有王妃出行的先例,他可真想把他的小王妃带过来。
皇帝哪儿是真关心他们夫妻关系呢?不过是客套客套罢了,但这匈奴二王子也太能扯了,一个晚上几次都差点扯出来了!
“咳咳!”皇帝轻咳一声,打断了匈奴二王子的话,说道,“听说你们这次来,还带了几个小族的人?什么族?”
匈奴二王子诚实地说道:“什么族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那几个字我听不懂。”
皇帝嘴角一阵抽抽,听不懂你也敢把人带进来,敢情这不是你家啊!
匈奴二王子道:“人我带来了,就在皇宫外,皇上要宣他们进来吗?”
都送上门了,能不宣么?
皇帝不爽地瞪了二王子一眼,早知道这家伙这么蠢,当初就不和谈了,打仗也能把匈奴抢过来了!
此时已下朝,但仍有不少官员在政宫做事,皇帝将官员们叫去了金銮殿,一同接见了那些个所谓的“小族人”。
这群族人的人数并不多,不超过二十,除去那名神秘的老者,还有两个身份尊贵的对象,二人都坐在马车上,一次也没有露面,老实说,匈奴二王子是有些好奇的,于是也不等皇帝吩咐,特别自觉地去金銮殿凑热闹了。
皇帝坐在华丽而宽敞的龙椅上,静静地眺望着门口的方向,阳光斜斜地投射而入,将凉飕飕的大殿照出几分暖意,伴随着太监的禀报,八名服饰怪异的护卫刷刷刷地站在了门前,列队两侧,双手交叉,掌心向内,贴上胸口,恭敬地福下了身。
一瞧众人行礼的样子,姬冥修越发笃定对方是夜罗人了。
殿内,静得出奇,众人不知对方究竟摆的什么阵仗,但心口不自觉地紧了紧,仿佛接下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很快,两名侍女提着花灯进了金銮殿,分别站在两侧,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去。
至此时,才终于有一道明媚的身影踩着日辉,缓缓地跨过了门槛。
她穿着一双素白的缎面鞋子,裙裾也白如一朵浮云,浮云的边上点了金线,一眼看去,像是云朵沐浴着光,美得出尘,又美得明艳。
她披着一件银白色对襟华服,将身形修饰得美好而纤长,她逆着光,容颜有些模糊,但仅凭身形与仪态就已能猜出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优雅地走了进来,但凡她走过的地方,都浮动起一丝沁人心脾的幽香。
待到她走出了那团光,站在金銮殿的正中央,皇帝看清了她的脸,随后,皇帝惊得从龙椅上站起来了。
女子双手交叠,平齐眉心,躬身行了一礼:“夜罗王后,见过大梁朝皇帝陛下。”
【372】母子?相见
中秋后,天气又凉快了许多,坐在凉亭中,烹上一壶小茶,吃上几碟点心,再摆上一副棋盘,日子十分惬意。
乔薇与傅雪烟对弈而坐,乔薇的棋艺不如傅雪烟精湛,但一段日子下来,倒也精进不少,偶尔能与傅雪烟杀成平局。
一旁小花园的空草地上,景云与教主大人正乐此不疲地训练金雕起飞,由于金雕的脚确实不能再受力了,但景云又不忍剥夺它飞行的权利,于是央求他二叔想想办法,这时候不找亲爹找二叔是对的,毕竟教主大人别的不在行,做工具却是一等一的强。
教主大人给金雕做了个脚箍,箍在脚上,能够帮助它受力,同时,脚箍的底部有一个机关,只要它的鸟爪轻轻一收,便能触动机关发力,将它整个鸟身弹出去。
只是……力道上不要把控,必须做得与另一只脚的蹬力一样,否则便会失去平衡。
教主大人一遍遍地调节着机关的松紧,结果就是——
金雕被弹飞。
金雕被弹飞。
金雕被弹飞……
珠儿依旧在阳光明媚地地方,与霍师公以及长剑师兄坐在轮椅上晒太阳,鎏哥儿与望舒则追着大白小白不知跑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一切似乎平静得出奇,除了……秀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小姐!”秀琴走上台阶,走进了凉亭。
傅雪烟落下一枚白子,轻轻地问道:“怎么了?”
秀琴眼神微闪,看了乔薇一眼,欲言又止,傅雪烟道:“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秀琴哦了一声,才把在街上碰到的事情与傅雪烟说了,原来,傅雪烟大清早地想吃栗子,但这个时节京城只有加工过后的栗子粉,哪儿有新鲜的栗子仁?不过既然傅雪烟想吃,秀琴还是决定出门碰碰运气。
哪知她刚走到街上,便碰上了匈奴的使臣入京,街道都被肃清了,她不得已避让到了一旁,就在匈奴的使臣们浩浩荡荡地招摇过市时,她一眼看见了夜罗的护卫!
乔薇困惑地眨巴了一下眸子:“等等,你说匈奴的使臣里有夜罗人?”
匈奴使臣造访的事她是知道的,早些天便听冥修提过北境有点儿动荡,不是挑衅就是误会,如果是挑衅,双方立马就得开战;如果是误会,匈奴很快便会来访。
匈奴使臣果真来了,可为什么带着夜罗人一起来?
别说匈奴已经与夜罗勾结了,哪儿有勾结了还把对方带进京城的?这是坑队友呢还是坑队友呢?
傅雪烟的关注点俨然与乔薇不一样,她问秀琴道:“是谁的护卫?”
秀琴低下头,紧张又为难地说道:“我只看了一眼就被人群冲开了……我没全部看清……”
傅雪烟道:“那你就说你看到了谁。”
秀琴道:“巧玲姐姐。”
“巧玲姐姐是谁?”乔薇问。
傅雪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王后的贴身护卫。”
乔薇就是一怔:“夜罗的王后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就是抓了个慕秋阳,又“软禁”一个傅雪烟吗?竟把夜罗的王后引来了!
……
金銮殿的偏殿中,皇帝遣散了宫人,只留下自己与夜罗的王后,二人坐在隔了一张方几的红木官帽椅上,茶已奉上,但谁也没动手去拿。
夜罗王后目不斜视地静坐着,皇帝侧过身,一瞬不瞬地打量她。
像,太像!
简直就是他的昭明活过来了一样!
“我以为你死了。”
皇帝的自称都变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我早该猜到你活着的,当我知道冥烨还活着时,便想过你当年是不是也被人用了同样的法子……我猜对了,他们把你偷走了。”
夜罗王后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
在金銮殿上,她是一个优雅端丽的王后,可独自坐在这里时,更像个被皇帝吓得有些紧张的小姑娘。
她抓着帕子,一下一下地揪着。
皇帝见自己似乎是吓到她了,忙抬起手,安抚地压了压:“你别紧张。”
眼看着皇帝的手就要碰到自己,她微微地避了避。
皇帝的手僵在了半空。
夜罗王后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寒了这个男人的心,睫羽颤了一下,但还是倔强地揪着帕子,若是叫方才目睹了尊荣的官员们见了,怕是要惊呆一地眼珠子了。
不为别的,实在是……这样子太孩子气了。
皇帝忽然就笑了,他想起从前昭明生气不理他的时候,也总这样一下一下地揪帕子:“你是昭明对不对?”
“不对。”她道。
皇帝一愣。
她接着说道:“我是夜罗的王后,不是你们大梁的公主,我是在夜罗长大的。”
皇帝忙道:“你是在大梁长大的,先皇将你抱回来时,你才几个月。”
她认真地看向皇帝道:“你认错人了,我从没来过大梁。”
“不可能……朕不可能认错,福公公!”皇帝大喝。
福公公麻溜儿地走了进来:“皇上,您叫奴才?”
皇帝吩咐道:“去把昭明的画像拿来!”
“是。”福公公偷偷地瞄了夜罗王后一眼,长得这么像,不怪方才在殿上那么多老大臣都吓晕了。
福公公回来的很快,将七个卷轴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方几上,随后十分识趣地退下了。
皇帝焦急地打开画像:“你看,这个是你十三岁的时候,你在看书;这是你十四岁的时候,你在太液池钓鱼;这是你十五岁……”
夜罗王后看着画像上的女人,疑惑地探出手,摸了摸画像上的人的脸。
皇帝眸子一亮:“是不是想起来了?”
夜罗王后说道:“确实很像,不过,真的不是我,你说的那些事,我从来没有做过。”
皇帝的眸光就是一暗:“昭明……”
夜罗王后打断他的话,微微地吸了口凉气,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此番前来,是想向皇上你求个情,请你放了我侄儿与儿子的未婚妻。”
侄儿皇帝能理解,慕王是夜罗王的亲弟弟,他的儿子可不就是夜罗王与王后的亲侄儿?可儿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外头响起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三殿下,您不能进去啊,皇上正与王后谈事呢。”
是福公公苦口婆心的声音。
“放我进去!谁知道你们大梁朝的皇帝安的什么心?我要见我母后!”
伴随着一道年轻的、怒不可遏的声音,一名身着月牙白裘袍的少年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他手中还握着一柄剑!
福公公的脸都是白的,仓皇地追了上来道:“皇上,奴才拦不住……”
“母后!”少年三步并做两步,朝夜罗王后走了过来,一边说,一边还拿剑指着皇帝,“母后你没事吧?这个男人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福公公的腿都吓软了,偏皇帝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之意,只是定定地看着少年,仿佛要把他的脸看出一朵花儿来。
少年被看得不耐烦了,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道:“你看什么看?”
皇帝微微一笑:“你多大了?”
“十八!怎么了?”少年蹙眉问。
皇帝的眸子却又亮了几分:“年纪也对得上。”
少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母后,这个人好奇怪,你还是不要和他说话了!救世子与烟儿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夜罗王后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就着儿子的手站起身来,对皇帝客气地欠了欠身:“告辞。”
皇帝着急地唤道:“昭明!”
夜罗王后却没有理他,挽着少年的手走出偏殿了。
……
金銮殿外,长长地汉白玉台阶上,姬冥修静静地站在风里,秋风卷起他深紫色的朝服,一眼望去,如深宫中一抹最明艳的秋色。
夜罗王后与少年携手走了过来,姬冥修定定地看着他们,他们也看见了姬冥修,但眼神十分的陌生。
“那个是大梁朝的丞相。”少年不屑地说道。
夜罗王后微微颔首,算是客套地打了招呼。
姬冥修没动,只将眼神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少年约莫是不喜姬冥修总盯着自己母后看,换了个位置,站到母后的另一边,将姬冥修与夜罗王后隔开了。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二人擦肩而过,空气里浮动起好闻的香气,淡淡的,有一丝熟悉。
……
姬冥修回到了姬家,乔薇早早地在上房等他了,见他进门,上前为他宽衣,他配合地张开了胳膊,乔薇宽着衣,感觉他今天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眉梢挑了挑,问道:“秀琴说她看见夜罗王后的护卫了,夜罗的王后真的来了吗?”
“来了。”姬冥修的嗓音有些沙哑。
女人做使臣,亏夜罗想得出来!
乔薇为姬冥修宽了衣,拿出早已备好的常服给他换上:“王后是来要回慕秋阳与傅雪烟的吧?他们胆子可真大呀,就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说我们要是抓了夜罗的王后,夜罗那边会不会乖乖地就范?”
“抓不了。”姬冥修道。
“为什么?”乔薇不解地问。
姬冥修幽深的眼底浮现起一丝暗淡的情绪:“她可能是我母亲。”
不是她长得像我母亲,而是她可能是我母亲,这两句话看上去意思差不多,可从姬冥修的嘴里说出来就大不一样了。
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可能被一副长相所迷惑,这也是为何当初他看见凤倾歌时,根本一丝动容都无,因为他清楚地明白,凤倾歌身上,除了那张脸,再无任何与昭明相似的地方。
可今天的夜罗王后,她的小神态、她身上的香气、她走路的样子,甚至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都让姬冥修难以释怀。
乔薇蹙眉道:“小神态可以模仿,走路的样子也能模仿,香气……”
姬冥修道:“那种香气不是用了香料的,你记得冥烨身上的香气吗?我娘身上也有。”
乔薇点头,小二货的身上常年都散发着一股幽香,意志力不够的人闻多了会脸红心跳,她还暗暗地笑过小二货是个小香妃呢,没想到是家族遗传啊:“会不会是公主的姐妹?你的姨母?”
姬冥修点点头:“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乔薇就道:“你等等,我去问问傅雪烟。”
……
傅雪烟刚吃了午饭,正准备午睡,乔薇不请自来了,乔薇知她的作息,这个时辰上门,定是有要事了。
傅雪烟披了衣裳,在房中见了她。
“冥修从宫里回来了,他方才见到了夜罗的王后,我想,你或许已经猜到我是为何而来的。”
傅雪烟微微一叹:“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乔薇看着她,忽然眸光一冷:“你有事瞒着我们。”
傅雪烟垂下眸子:“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你们开口。”
乔薇道:“现在就是机会。”
傅雪烟纠结道:“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乔薇直言道:“夜罗王后究竟是不是冥修的母亲?”
傅雪烟沉吟了片刻:“我也曾怀疑过。”
乔薇捕捉到一丝不对劲了:“什么叫你也曾怀疑过?你早就见过公主不成?你与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傅雪烟捏了捏手指:“她……她是我姑姑。”
乔薇简直要被这个劲爆的消息炸翻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和冥烨是表兄妹?!”
你俩乱伦了?!
虽然在古代,近亲结婚是合法的,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夫,我真的好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傅雪烟轻声道:“没什么血亲关系了,只是都是古家人,辈分上,我唤她一声姑姑。”
乔薇差点吓爆的小心脏又缓缓地瘪回去了。
傅雪烟娓娓道来:“古家有两个派系,南古与北古,姑姑是南古最后一个千金,她之后,南古便没了。我很小的时候,姑姑曾回过夜罗一次,在我们家住了一段时日,我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但我父亲说,姑姑对我极好。”
还送了我一只金雕。
“我家有一幅姑姑抱着我的画像,对姑姑的印象就是从那幅画像开始的。”
乔薇若有所思道:“她是南古的最后一个千金,这么说的话,她岂不是没有姐妹?”
傅雪烟摇头:“没有。所以我第一看见王后的时候,也狠狠地惊讶了一把,我跑回家把画像翻了出来,仔仔细细地看,仔仔细细地想,真是太像了。我问我父亲,她是不是姑姑?父亲说不是,之后,我问了与你同样的问题,她是不是姑姑的孪生姐妹?可父亲也说不是。”
乔薇轻咳一声道:“你父亲说你就信了?”
傅雪烟道:“我当然不信,我亲自跑去翻了南古的族谱,上面确实只有姑姑一个千金。”
说到孪生姐妹,乔薇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总是盯着冥修看,是因为他长得像你姑姑吗?”
傅雪烟如实道:“我就是想看他像不像,可惜他又不摘掉面具。”
想到了什么,乔薇又讪讪地问道:“那你……几次三番地救冥烨,究竟是因为喜欢冥烨,还是因为冥烨是你姑姑的孩子?”
傅雪烟沉默。
乔薇暗暗一叹,别看她冰雪聪明,在某些问题上还不如那些平庸的女人透彻,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明白究竟为什么对小二货这么好吧?
自己当然希望她是真的喜欢小二货了,毕竟小二货这么喜欢她呢。
乔薇不爱强人所难,见她不乐意答便爽快地跳过这一茬了:“还有一件事,清明节的时候我们去给公主扫墓,发现有人来过,还放了祭品,是你放的吗?”
傅雪烟微微点头。
胆子可真大啊,居然潜入公主陵,她就不怕被皇帝的护卫发现。乔薇默默地为她捏了把冷汗,又道:“你那天看见我们了?”
“看见了。”傅雪烟道。
乔薇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就说你之前一直都想杀了冥烨,怎么会突然开始护着他,可怜那家伙还以为是自己魅力大增,把你的一颗小芳心给俘获了。”
傅雪烟的面上掠过了一丝不自在。
乔薇危险地眯了眯眼:“你们夜罗的皇帝很贼啊,故意派了个与公主长得那么像的人过来,这是要吃定皇上与姬家的节奏!”
傅雪烟没有说话。
乔薇握住她的手:“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交出去的,你安心待产。”
“嗯。”傅雪烟轻轻地点头。
这之后,乔薇又问了一些问题,都是有关王后的,傅雪烟全都耐心地答了。
乔薇暂时没提夜罗的其它人,反正她已经认定了傅雪烟是小二货的女人,那么夜罗就算来再多人,也休想从他们手中抢人!
回到上房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三个小家伙乖乖地去午睡了,姬冥修在房中翻阅资料,乔薇略略扫了一眼,全是夜罗文,她一个字都看不懂!
“她怎么说?”姬冥修问。
乔薇把傅雪烟的话一五一十地与姬冥修交代了:“……没想到你娘是古家的千金,这可真是惊到我了。”
姬冥修的脸上没有诧异。
乔薇纳闷道:“你不会早知道了吧?”
“也没有很早。”姬冥修道。
“那是多早?”乔薇追问。
姬冥修顿了顿:“在素心宗的时候。”
乔薇咋舌:“那么早还不算早?你怎么猜到的?”
姬冥修眸光微暗道:“从你告诉我,傅雪烟家族的女人生来就要做王后,我就开始怀疑我娘也是他们家的人了。我娘进入姬家的目的是祭师剑,她与我爹成亲生子其实更有利于得到祭师剑,但那群人却要早早地杀了她。”
乔薇瞬间顿悟:“因为她本该是夜罗的王后,她背叛了夜罗王,与你父亲生儿育女了。”
姬冥修似是不想再去回忆那段过往,合上了册子道:“你方才说,这个王后是多少年前嫁给夜罗王的?”
乔薇道:“十九年前,公主去世的那一年。”
姬冥修沉思片刻:“这也太巧了。”
乔薇不可置否:“的确,更巧的是在嫁给夜罗王之前,居然没有任何夜罗的官员见过她,她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这一点,几乎是更加坐实了昭明的影子,毕竟昭明是在大梁长大,中途偶尔回去一次,也没在大众前露过脸。
姬冥修浓眉微微地蹙了蹙:“身份呢?”
乔薇道:“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千金。”
姬冥修的食指在桌面轻轻地敲了几下:“身份是可以捏造的。”
“没错。”
乔薇话落,二人同时沉默了,随后二人十分有默契地看了彼此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锋芒。
丞相大人漫不经心地说道:“乔宗主,敢不敢去挖个墓?”
乔薇淡淡一笑:“那可是你亲娘的墓,你这个做儿子的都不怕,我怕什么?”
【373】查明真相(结尾新增剧情)
乔薇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掘人坟墓的一天,掘的还是自己婆婆的墓,想想可真是大逆不道啊。
“公主你别怪我们,我们不是有意的,谁让夜罗来了个和你各方面都相似得离谱的女人呢?我们也是为了查探真相,您在天之灵就保佑我们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吧。”
乔薇在后院烧了纸钱,虔诚地拜了三拜,随后才起身回屋。
姬冥修已将所需的东西准备完毕,乔薇略略地扫了一眼,基本都是水和干粮,说好的铁锹呢?说好的铲子呢?怎么挖墓的工具一个都无,竟是些吃吃喝喝的?
“就带这些管够?”乔薇问。
“够了。”姬冥修说。
既然他说够了,想必就是真的够了吧,毕竟,不是所有墓穴都非得靠工具挖的,譬如姬家陵以及姬家的禁地,似乎就有专门的入口。
保险起见,乔薇带了个简易的医药包,装了几根蜡烛。
带药包姬冥修可以理解,可蜡烛是怎么一回事?
似是察觉到了自家相公的疑惑,乔薇嘿嘿一笑道:“公主的墓一定有不少好东西,我怕我手痒……”
手痒和蜡烛有毛线关系?
姬冥修古怪地看着她。
乔薇无奈地扒拉了一下小耳朵,低低地说道:“人点烛,鬼吹灯,鸡鸣灯灭不摸金,要是公主不让我摸,我是不会摸的。”
“哪里来的歪理?”姬冥修在不必要的东西从她包袱里取了出来,“想摸什么尽管摸,反正是你婆婆,就当是给儿媳的见面礼了。”
乔薇可怜巴巴儿地看着被“遗弃”的蜡烛,人家不是真的想摸东西,只是想过一把摸金校尉的瘾呐……
挖墓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挖的还是公主的墓,这要是传出去,够摘掉姬冥修头顶的乌纱帽,所以二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待到夜深人静了才悄悄地从屋子里出发。
哪知二人刚拉开房门,就与死守在门口的教主大人碰了个正着。
教主大人冷冷一哼:“我知道你们要去干什么,别想瞒过我!”
夜罗来了个王后,还与昭明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事自然没有瞒着他,就算他俩不说,秀琴那个大嘴巴也倒豆子似的倒给他了,他要是猜不出乔薇与自家大哥深更半夜的去干什么,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也要去!”他没好气地道。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在家等消息。”
教主大人当仁不让地说道:“凭什么是我在家等消息呀?有本事你等啊!”
姬冥修沉了沉脸:“你以为墓地是那么好去的?”
教主大人瞪了瞪乔薇:“她一个女人都能去,我一个大男人凭什么不能去?”
乔薇的小食指戳了戳他健硕的胸膛:“因为姑奶奶的战斗力,可以抵上十个你!”
教主大人被戳得肋骨都差点断了,又气又恼得瞪着乔薇,乔薇挑眉一笑,他恨得牙痒痒,转头望向姬冥修道:“我不管!总之我就是要去!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我娘,我去见她一面怎么了!你不带我去,我娘在天上……骂死你!”
乔薇瞟了他一眼,真是个孩子!
“你一定要去?”姬冥修看向他。
教主大人抱怀:“当然!”
姬冥修将包袱塞进了他怀里,他一愣:“你干嘛?”
姬冥修淡道:“总不能让你白去。”
教主大人愣住,怎么感觉中了这只老狐狸的圈套啊……老狐狸就是想他拎包吧?
乔薇偷笑。
“你的要不要也给他拿着?”姬冥修没良心地问。
教主大人脸都黑成碳了!
乔薇好笑地说道:“不了,我这包袱里装的都是宝贝,我还不放心让他拿呢。”
确实不放心,这小二货黑历史太多,干粮让他弄丢倒还罢了,这些救急的药材万一也弄没了,她会肉痛的。
教主大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本教主还懒得给你拎包呢!
三人往青莲居的大门走去,但意外的是今晚的“拦路虎”还不止小二货一个,傅雪烟也拿着一把长剑,装备齐全地在夜风里等着。
乔薇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了一番,张嘴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不会也是想跟我们出去‘溜达’吧?”
“我也要去。”傅雪烟认真地说道。
教主大人鼻子哼哼道:“你一个女人去什么去啊?”
乔薇想揍他!
傅雪烟约莫也明白姬冥修才是他们之中做决定的那个,直直地看向姬冥修道:“我也想知道我姑姑究竟是一回事。”
“又不是你亲姑姑。”教主大人小声嘀咕。
差点成了表兄妹,教主大人也吓得够呛,幸亏只是辈分上的!
姬冥修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你去不了。”
傅雪烟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我没事的。”
乔薇将傅雪烟拉到了一旁,摆出姬老夫人那一套,苦口婆心道:“孕妇阴气重,去那种地方容易撞邪。”
傅雪烟道:“我不信这些。”
乔薇一口气憋在了胸口,说好的古人都迷信呢?迷信起来让人头疼,不迷信了更让人头疼:“地底寒气重,容易刺激到你腹中的胎儿,当时可能不觉得,但出来之后便会引起宫寒。”
傅雪烟眨了眨眼,认真地看向乔薇:“真的吗?你没骗我?”
乔薇比手指:“我发誓。”
发誓若是骗了你,就让我三天没肉吃。
傅雪烟最终妥协了,宽怀中抽出沐家匕首:“那你带上它吧。”
乔薇笑了笑说道:“我是去探墓,又不是去打架,带武器做什么?你留着防身。”
“带上吧。”姬冥修忽然开口。
乔薇哦了一声,十分听话地带上了。
几人没坐马车,而是挑选了几匹速度与力量都十分强大的骏马,以最快的速度奔去了公主陵。
清明节时乔薇与教主大人曾来过公主陵一次,但那次是遣散了侍卫的,这次护卫全在,十步一人,百步一岗,每人都是大内高手。
乔薇感慨:“哇,比皇宫的守卫还森严。”
更重要的是,都过了十九年了还这么森严,可见皇上对公主的感情……的确不一般呐!
乔薇从包袱里掏出一包药粉:“交给我了。”
“不用。”姬冥修压下了她的手,乔薇不解地看向姬冥修,姬冥修却示意她朝不远处看去,乔薇那么顺势一看,惊到了。
居然是两个穿夜行人的男人!
看身手与轻功,俨然不是什么江湖宵小,而且二人的身影隐约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
乔薇不明白二人是谁,又为何会来到公主陵,但这二人明显是冲着那群侍卫去的,分别从怀中掏出了一截竹筒,拔掉瓶塞,一股绿绿的青烟冒了出来。
二人施展轻功,将青烟撒了个遍,闻到青烟的侍卫纷纷倒在了地上。
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打了个奇怪的手势,跃入了墙内。
乔薇眯了眯眼,什么小贼竟敢夜闯公主陵?
再看姬冥修,就见他的眼神追着那辆小贼,似乎是若有所思,却并无多少介意。
“你知道是谁?”乔薇问。
姬冥修淡淡地掸了掸宽袖:“对夜罗王后的身份好奇的不止我们几个。”
乔薇困惑道:“他们也是来查探公主尸体的?”
姬冥修点头:“走吧。”
乔薇不可置否,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人打头阵,真是省得他们费力气了。
三人爬墙而过,成功地进了公主陵。
那两个家伙俨然对公主陵的地形十分熟悉,没花什么功夫去找,便直接来到了公主下葬的地方。
乔薇严重怀疑他们来过!是熟人作案!
思量间,就见二人从背上解下用黑布缠好的工具,老实说,夜色太深了,粗略一看还真没出二人背上背了东西,待到二人把黑布解了,乔薇才看清那是两把明晃晃的铁锹!
好家伙,连铁锹都带上了!
三人找了一棵大树,优哉游哉地坐下来等那两个大傻叉挖墓。
二人挖得满头大汗,起先还站在坟头,渐渐的,身边的黄土多了起来,二人的身子埋了进去,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
姬冥修站起身:“好了,可以过去了。”
乔薇戳了戳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醒醒,要走了。”
教主大人吸了吸口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到了?”
乔薇一巴掌拍上他脑袋:“什么到了?坟都让人挖好了!”
教主大人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姬冥修已迈步朝坟头走去,坟头已被挖空了,两旁堆起了小丘,棺材应是被埋得很深,所以两个大高个儿站在里头,完全被淹没。
“七弟,确定是这个吧?没挖错吧?”
傻叉一号说话了,声音耳熟得不行。
乔薇的眼皮子动了动,迈步跟上了姬冥修。
傻叉二号也开口了:“这是公主陵,除了公主,还会有谁的坟头填在这里?”
乔薇眸光一动,这声音更熟悉了!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人应该是——
三人来到了坟前。
月光斜斜地打在三人身上,照出了三道高大的暗影,凉凉地落在棺木上。
傻叉一号一边用工具拔着棺木的钉子,一边就看见了三个鬼魅一般的影子,吓得扑通一声跌在了地上:“啊——鬼——”
傻叉二号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低低地警告道:“你做什么?想把侍卫引来啊?”
傻叉一号指了指他身后。
他俨然没料到会有人来了,扭过头一看,齐刷刷三道人影,惊得浑身汗毛一竖,手中的铁钳子掉了下去,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傻叉一号的脚,傻叉一号痛得整个人都扭曲了!
“是你们?”傻叉二号认出了他们。
姬冥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来无恙啊,胤王。”又看向被砸了脚,眼泪都疼出来的傻叉一号,“昭王。”
昭王此时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除了教主大人没有见过之外,姬冥修与乔薇他可都是见了无数回了,他长长地松了口气,拿开胤王捂在他嘴上的手:“是你们啊?吓死我了!”
姬冥修不咸不淡地说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挖我娘的坟,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胤王冷声道:“你们不也是来挖坟的?”
姬冥修反讽道:“我们看上去像挖坟的吗?”
胤王看了看三人的装备,再看看自己与昭王散落了一地的工具,确实他们才比较像挖坟的……
乔薇好笑地勾了勾唇角,难怪冥修不让带工具是因为公主墓不用挖呢,原来一早料到有人会替他们挖:“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尊敬的胤王殿下,只是你的样子……怎么这么一言难尽呢?”
挖坟早把二人挖成了泥腿子,与往日玉树临风的皇子形象大相径庭,这种样子让姬冥修看见便已经够窘迫了,还被“前任”给瞧见了,简直太丢人了!
胤王设想过无数回二人见面的样子,他必定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早已是个黄脸婆,哪知情况与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越发清秀淡雅,他却成了泥腿子。
教主大人对几人的恩怨多少还是了解的,不屑地哼了哼道:“他就是那个胤王啊?你当初就是为了他要和我大哥解除婚约的?你这失明的毛病是几时治好的?”
这话分明在骂乔薇当初有眼无珠,撇下这么优秀的姬冥修不要,非去追求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胤王气了个倒仰!
乔薇淡淡地笑道:“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都是谣传罢了。”
眼神如果可以杀人,胤王已经把乔薇杀了个千百回了!
胤王与昭王都没过教主大人,但那声大哥无疑是昭示了他的身份,老实说,挖人家娘亲的坟被捉现行,面子上怎么都有些过不去,但挖都已经挖开了,不瞅一眼便离开又太对不起他们辛苦挖了一场了。
“继续。”姬冥修淡道。
胤王把工具扔到了昭王手上:“你继续。”
昭王一脸懵逼:“干嘛我呀?你干嘛去?”
乔薇看着胤王,淡淡地笑道:“这个时候就别讲面子了嘛,反正你也已经没有了。”
胤王气得噎住。
昭王无疑是几个里面最好欺负的一个,虽心有不忿,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棺木上的钉子拔了,拔完之后,昭王绕到棺木的底部,开始用力地推开棺材盖,奈何太重了,推了几次推不动。
昭王幽怨地瞪了胤王一眼:“你别杵着呀!”
可胤王就是不动。
这时候倒是晓得拿乔了,乔薇拍了拍,跳下坑道:“我来。”
昭王不信地瞅了她一眼:“我一个大男人都推不动,你……”
话未说完,便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动,棺材盖被乔薇给推开了。
推开之后却并不是一口真正的棺材,而是一条黑漆漆的通道,乔薇好奇地将脸探过去,巴巴儿地望着通道,一股阴森的地气扑面而来,像无形的霜雪,冻得乔薇打了个激灵!
想必这就是墓穴的入口了,乔薇扭头望向姬冥修,就见姬冥修跳了下来,随后,教主大人也跳了下来,姬冥修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乔薇的身上,修长的指尖系好丝带,温柔得能让月色都融化了:“地下凉。”
乔薇甜甜一笑。
胤王被前任与情敌喂了一把狗粮,心里堵死了!
教主大人冷笑着看着他:“呵呵!”
姬冥修将乔薇抱进了棺材,随后才与教主大人进去。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后,昭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们怎么办?是回去还是下去?”
胤王正色道:“来都来了,当然要看个明白再走!”
昭王想着姬冥修方才好像没说不许他们跟着,于是也跳进了棺材,与胤王一块走下了通道。
在地底点火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不仅容易造成氧气稀薄,还极有可能引起火灾,而这种地方一旦起火,便很难逃出去了。
乔薇一行人没举火把,用的是皎月珠。
皎月珠虽比不上现代的手电筒,却也比寻常的夜明珠亮堂一些。
胤王二人朝着光追了上来。
教主大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跟屁虫!”
昭王嘴角一抽,臭小子,别以为你哥在我就不敢揍你!哪天你哥不在了,爷爷打得你满地找牙!
这条通道起先是往下,走了一段之后似乎来到了一块平地上,只是依旧是通道,且十分狭窄,姬冥修这样的个子,不得不稍稍弯下腰才能不碰到头。
姬冥修拿着皎月珠走在最前头,教主大人被护在中间,乔薇断后。
走了一段路,姬冥修摸着头顶的石壁:“有东西,拿着。”
教主大人拿过了皎月珠,照着姬冥修所指的地方,姬冥修敲了敲,是空心的,从怀中拿出一根铁丝,细细地撬了起来。
哪知刚撬到了一半,一道黑影呼啦啦地窜了过来,直直地扑向教主大人手中的皎月珠,教主大人吓得手一抖,珠子掉了,然后不知滚到哪里去了,通道唰的一下黑了。
乔薇恨铁不成钢:“耗子你也怕?”
教主大人委屈哒哒地低下头。
不过好在,姬冥修已经撬开了,如今通道里没有了能见度,他只能凭手去摸,他摸到一块凸起,轻轻地按了一下,前方传来了石门滑开的声音。
姬冥修叮嘱道:“别走丢了。”
教主大人两眼望天地抓住了他袖子。
尽管通道失去了光亮,但通过声音也能判断出彼此的位置,五人以姬冥修为首,通过了那道石门。
墙壁上有十分微弱的光,来自三两颗做点缀用的明光石,借着明光石的光,众人依稀辨认出了石门内的模样,像一座地底的石楼,不同的是,别的楼是往上,这座楼是往下。
“应该有两层。”姬冥修道。
“你怎么知道?”乔薇问。
姬冥修就道:“无意中听皇上提过。”
乔薇似有顿悟:“我们只要走下去就可以到了吧?”
姬冥修却没有立刻回答,乔薇就着微弱的光,看向他的脸,总觉得他在思考什么,就在乔薇想问个明白时,他淡淡地开口了:“走吧。”
一行五人迈步走下台阶。
台阶是弯折形的,走到弯折处拐个弯,再走一截便到了第二层,只是很奇怪的是,众人拐了两道弯后居然还有没有走到尽头。
难道姬冥修记错了?
这座石楼不止两层?
众人继续往下走。
一圈,两圈,三圈……
教主大人吞了吞口水:“我们走了有十几圈了吧……怎么还没走出去啊?”
乔薇不可置否,是啊,地面上的楼都没有十几层的,地底下怎么可能有?
姬冥修从怀中拿出一枚飞镖,钉进了墙壁。
众人往下走了一层楼,抬起头一看,妈呀!这不是姬冥修的飞镖吗?他们绕了一圈又绕回原地了?!
昭王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们刚刚我们不是碰到鬼打墙了吧?”
乔薇回头白了他一眼:“什么鬼打墙?别这么迷信!你要怕就原路出去!”
昭王欲哭无泪:“我出不去了啊——”
乔薇摇摇头,不理他了,回过头来望向前方,却惊讶地发现前方没有人了!
一眨眼的功夫,冥修与小二货去哪儿了?
再扭过头去看胤王、昭王,却连这二人也不知所踪了!
搞什么鬼?!
她走了几步,墙壁上微弱的光突然就没了!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冥修!”
“冥烨!”
“你们在哪儿?!”
一只冰凉的手扣上了她手腕,她本能地抬起另一手,朝着对方狠狠地劈了过去!
“是我!”
对方开了口。
乔薇及时顿住了手,夜太黑,她看不清他面容,只是凭着声音与呼吸确定他的脸在哪里:“胤王?”
胤王点头:“你别乱动,这里很邪门,四面都是墙。”
乔薇古怪地问道:“怎么会四面都是墙?我们刚刚不是在下楼梯吗?”
胤王神色凝重道:“方才的光灭了之后,你是不是又走了几步?”
乔薇点头。
“说话。”胤王又看不见她点头。
乔薇道:“走了。”
胤王蹙眉一叹:“你走出楼梯了,走进这个鬼地方了。”
“其他人呢?”乔薇问。
胤王推测道:“估计和我们一样,被困在某间密室了,方才要不是你出声,我都不知道你也在被困在这里。”
乔薇想要抽回手,胤王却扣得紧紧的,乔薇一个大力,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黑暗中,听见胤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乔薇慢慢摸黑,走到了墙壁前:“一定有机关,我摸到了!好像是一个盒子,你身上带了细铁丝没?”
一只手递了过来。
乔薇去摸,没摸到铁丝,却摸到了那只手,但这并不是一只活人的手,而是——
室内渐渐亮了起来,仍十分微弱,却足够乔薇看清那只手了。
“我去!”
乔薇一把甩开了那只骷髅手!
骷髅手的主人——一副完好的骷髅吧嗒一声撞到了石壁上。
它的眼睛里发着绿光,就是这绿光将石室照亮了,可在这股幽冷的绿光下,一切都显得更阴森冷寂了,更要命的是,方才还与她说话的胤王,竟然已经不在石室了!
尼玛这也太玄乎了!她不是在做梦吧?
乔薇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小心肝儿一阵抽抽。
真不是在做梦!
那个绿眼骷髅举着大刀朝乔薇杀了过来,乔薇侧身一躲,大刀砍在了石壁上。
骷髅似乎并不罢休,再次朝乔薇砍杀而来,乔薇一脚将它踹翻在地上,然而它仿佛并不会受伤,又咔擦咔擦地爬起来了。
乔薇毛骨悚然,又一脚将它踹飞。
它再一次爬了起来。
骨架子太经摔了,再这么下去,自己累死了,它都还好好儿的。
电光石火间,乔薇单臂一抖,焚天滑入了手中。
“你不怕摔,但你怕不怕切啊?”
姑奶奶是外科大夫,姑奶奶能把你切成一千零一块骨头!
乔薇将骷髅切了个稀巴烂,切着切着,地板忽然裂开,乔薇大叫一声,跌了下去!
……
乔薇摔得七荤八素,揉了揉晕晕乎乎的脑袋,有一丝刺眼的光从前方打来。
“你终于来了。”
一道男人的声音自前方响起。
乔薇用手挡住光,闭了闭眼,先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才放下手循声望去,她看见了一口精致的石棺,石棺上幽幽地冒着寒气,石棺的另一面,站着一个男人。
她看不清男人的模样,不论是衣着还是长相。
光是从男人身后打来的,乔薇仍有些不适应,微微地虚了虚眼睛,问道:“你是谁?”
男人道:“应该我来问你,你是谁?”
乔薇下意识地说道:“乔氏。”
男人道:“不,你不是,乔氏已死。”
乔薇心口一震。
男人举起一把乌光闪闪的弓,瞄准乔薇的心口。
他手中没有箭,可他拉开了弓弦,就好像……那里有一支看不见的箭矢一样。
乔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涌上了一层不适。
“哪里来的,回哪去吧。”
男人说罢,松开了弦,仿佛是射出了那支并不存在的箭。
乔薇好似真的被射中了,心口猛地一痛!
“母夜叉!母夜叉!母夜叉!”
乔薇一个激灵,从噩梦中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心口,没事,是好的,只是方才的梦境太真实了,好像还能感受到那股残留的疼痛一样。
“你怎么了?”
乔薇彻底回过神了,四周绿光莹莹,她看清了教主大人的脸:“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教主大人指了指漆黑的顶上:“和你一样啊,也是从上头掉下来的。”
乔薇这才想起自己原本在切骷髅,却地板开裂,整个人都跌在地上,想来是方才那一跌,给跌晕了,才做了那么奇怪的梦。
乔薇四下一看,被她切碎的骷髅也跌下来了,两颗当做眼睛用的绿色明光石盈盈地发着光。
教主大人嫌弃地看着一地碎片道:“这些都是最低级的机关,关掉机关就没事了,你还切!”
乔薇瞪他:“你懂机关你能耐!”
教主大人不可一世道:“我当然能耐!”
乔薇看了一眼不远处一具与教主大人一块儿跌下来的、完好无损的骷髅,好吧,承认这家伙在捯饬这种东西上确实有一手。
乔薇道:“我刚刚和胤王进了一间密室,不一会儿胤王不见了,这个机关骷髅出现了,你那边是什么情况?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大哥呢?”
教主大人摊手:“走散咯!对了,你刚刚梦见什么了?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乔薇随口道:“不记得了。”
教主大人啧啧道:“不想说就算了!我还懒得问呢!”
乔薇四下打量道:“这座墓穴好奇怪,也不知是谁设计的。”
教主大人眉梢微挑道:“公主。”
那神情,分明有些自豪!
乔薇没去看他的小嘚瑟,而是问到:“你娘?你听谁说的?”
“姬冥修那家伙。”教主大人道。
乔薇沉默了,她一直以为公主死后不进姬家陵是皇帝的主意,可如果这一切都是公主自己设计的,那么只能说明葬在这里是她自己的意思。
她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不进姬家?
为什么葬在这里?
为什么把墓穴设计得如此机关重重?
“行了,你别苦恼了。”教主大人打断了乔薇的思绪,指了指自己,“机关天才,会带着你平安无恙地走出去的!”
话音刚落,他大手一挥,不知碰到了什么,地板忽然再次一裂,二人尖叫着掉了下去!
不知掉了多久,简直像在无底深渊坠落,终于,伴随着两个清脆的噗通声,二人跌进了一片冰冷的潭水中。
思路客
教主大人不识水性,瞬间溺了下去,乔薇的脑袋被水面砸得有些发晕,凭着一股本能抓住了他的手,随后带着他游上了水面。
这里像个阴森的岩洞,四周布满了明光石,将岩洞照得透亮。
乔薇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探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冥烨,冥烨,冥烨你醒醒!”
教主大人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潭水来,呛咳了几下,难受地说道:“怎么会有水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乔薇四下张望,这里虽然是个岩洞,却处处都透出一丝古怪,具体哪里怪,她又答不上来。
张望着,她看见了不远处的台阶,台阶之上放着一口精致的石棺,石棺上雕刻着奇怪的图案。
这石棺好眼熟。
“棺材?”教主大人也发现它了,潋滟的眸子一瞪,“是公主的吗?”
乔薇点点头:“应该是了。”
教主大人拍拍屁股站了起来,顾不上身上湿漉漉的难受,兴奋地说道:“那还等什么!走!”
二人朝着石棺走了过去,鉴于先前的经历,二人都以为这一小段路上可能会不太平,哪知一直走到了尽头,也没出现任何古怪。
石棺上冰冰凉凉的,若隐若现地冒着凉气。
教主大人伸手摸了一把:“哇!好冰!”
乔薇道:“这是寒冰玉,你和你大哥的面具就是用这种玉做的。”
教主大人挑眉道:“怪不得我摸得这么舒服!”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馆了。”
教主大人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哦。”
乔薇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愿意……”
教主大人道:“开吧。”
乔薇对着石棺行了一礼,虔诚地说道:“对不住了公主,我要开馆了,若是你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罪我,都是冥烨让我开的……”
教主大人炸毛了:“喂!你这家伙!”
寒冰玉可真不是盖的,乔薇只是轻轻地摸了一下,便感觉浑身都凉透了,就连血液都险些被冻住。
乔薇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棺材盖,厚重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岩洞中响起,像是一种来自远古的声音。
二人的神色都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
尽管来此之前,二人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真正看见里头的景象时,还是齐齐傻了眼。
“空的……”教主大人呢喃。
【374】一更
很快,姬冥修也来到了岩洞,不同的是,他不是从顶上跌下来的,而是从一扇石门中走出来的,那么多人里,只有他一个找到了正确的通道。
他朝这边望了过来,不用看石棺,仅从乔薇与教主大人的脸上便已能猜出答案,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淡淡地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瞧不出情绪,可乔薇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波动。
这毕竟是他母亲的墓穴,他此时的心情想来比任何都复杂吧。
尸体在与不在,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因为夜罗王后的来临,多少让他心里升起了一丝希冀,希望那是自己的母亲,如果尸体还在,那么这丝微弱的希冀就化作了泡影。
可如果尸体不在,如果夜罗王后真的是他母亲,那么他该怎么去面对一整个夜罗?
他的母亲,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与他生下了孩子。
他算什么?冥烨与姬婉又算什么?
乔薇心疼地看着他。
姬冥修神色平静地走到棺木前,大掌轻轻地搭在棺木上,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自己母亲的棺材,而是一堆普通的木块。
乔薇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指尖动了动,紧紧地回握住乔薇的手。
“不对呀。”教主大人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里机关重重,尸体是怎么被偷走的?总不可能谁都像我这厉害啊……”
原本沉浸在小小悲伤中的乔薇听了这话,小脸霎时就沉了。
要点脸成不?
不过,尽管心中这样诽谤,却不得不承认小二货问到了点子上。
她敢保证,那几个被胤王与昭王联手迷晕的侍卫已经被同伴发现了,他们在地面上刨出的大坑也让巡逻的侍卫抓个正着了,现在,怕是整座公主陵的人手全都围在坟头了,只等他们出去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尚且如此,当初的夜罗人又是怎么把公主的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搬运走的呢?
“殉葬。”姬冥修淡淡地说。
“什么殉葬?”教主大人对大梁的下葬习俗并不十分了解。
乔薇虽也是个半吊子,但比他知道的还是稍多一些,古代的王公贵族下葬时除了本人的尸身外,还会陪葬一些物品,有些是金银珠宝,有些是人,殉葬比陪葬残忍的是,陪葬是等人自然死亡之后葬入墓穴,殉葬却是把人弄死了放进墓穴,而在大梁,还有一种活殉。
就是人好生生地进入墓穴,在墓穴中活活等死。
皇帝那么疼惜自己的小姑姑,又怎么舍得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到地底下去?从贴身伺候的婢女中挑了不少给她活殉。
活殉也是有棺材的。
乔薇沿着四周找了找,果然在正对着公主石棺的石室中找到了十八口红木棺材,乔薇将棺材盖一一推开,就发现其中四口都空掉了。
如此,一切便都明了了。
昭明公主的身边早就潜伏了夜罗的细作,细作们努力让皇帝将自己选入墓穴殉葬,他们进来过一趟,自然知道怎么原路返回,待到所有人离开墓穴,他们再选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将公主从墓穴里偷出去。
他们挖开地面的坟头,再将坟头填上,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完全可以在侍卫巡逻过来之前结束所有操作。
“冥修……”乔薇看向了姬冥修,“公主的尸体不在这里,夜罗王后会是她吗?”
姬冥修将几乎外溢的情绪一点点纳回了心底:“这件事以后再说。”
教主大人鼻子哼哼道:“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她要真是你娘,怎么会做了夜罗的王后?怎么和别的男人生了孩子?又怎么会根本不记得你了?”
乔薇顿了顿:“也许她是……失忆了?”
教主大人炸毛了:“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动不动就忘记以前的事啊?!”
乔薇知道他内心并非真的不信,只是难以接受,从小没亲近过一天的母亲,好不容易活生生地回来了,却变成别人的母亲了,换做任何人,都会有些生气的吧?
但是为什么,她又隐约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另一边,胤王找过来了,他是听着姬冥修的动静过来的,可走到一半还是走丢了,幸亏离的不远,否则大概也迷路了。
“怎么样?”他问。
教主大人懒得理他:“自己看!”
胤王走上前,往石棺内望了一眼,眸光暗淡了下来。
这时,昭王也到了,他是从顶上摔下来的,与他一同摔下来的还有一个绿眼骷髅,那骷髅的机关被触动,不断地袭击着靠近自己的人,昭王与他打地难舍难分。
他一只手掐住了昭王的脖子!
胤王神色凝重地问:“怎么会这样?公主陵的守卫不是很森严吗?尸体是怎么不翼而飞的?”
乔薇指了指殉葬室的棺木。
“你个死骷髅!真以为本王对付不了你了?”昭王将骷髅压倒在了地上。
胤王进了石室,看见了那些空掉的棺木,约莫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公主是夜罗人了?”他看向姬冥修与乔薇,神色冰冷地问。
乔薇淡淡一笑:“皇上也知道,还比我们早知道,如果你想告密,我劝你省省。”
胤王一口浊气堵在了喉咙!
“死骷髅架子!看老子怎么掐死你!”昭王大腿一迈,骑在了对方的身上,死死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骷髅也掐住了他脖子,掐得他直翻白眼,他余光飘向不远处的姬冥修等人,喉咙里挤出声音:“救……救命……”
胤王讥讽道:“突然间多了个做王后的娘,姬冥修,你的命可真好!”
教主大人反讽道:“这么嫉妒?有本事去抢啊!”
胤王冷冷一笑:“我才不要做个异类,一半大梁血,一半夜罗血,要是让天下知道了,呵,姬冥修,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带着得意的微笑,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乔薇啧啧摇头:“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啊。”
另一边,昭王总算将骷髅给打趴了,胳膊腿儿全都拧了下来,眼珠子也抠了出来,抓着它脑袋,在坚硬的地板上一顿猛砸:“让你偷袭本王!让你偷袭本王!”
胤王从他身边走掉了。
“偷袭啊!你再偷袭啊!”
姬冥修从他身边走掉了。
“本王打爆你脑袋!”
乔薇从他身边走掉了。
“打得你爹妈都认不出你来!”
教主大人从他身边走掉了。
“怎么样?嗯?没辙了吧?”
昭王嘚瑟一笑,将碎掉的骷颅头扔到了一旁,呼出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扭头一看。
尼玛!人呢?!
“哎!你们都去哪儿了?”
“别丢下我啊!”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带我出去!”
“带——我——出——去——”
……
乔薇料的没错,他们几个已经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坟头前,黑压压地站了百余名侍卫,全都持着弓箭,冰冷的箭头对准墓穴的入口。
胤王第一个出来的,险些给射成筛子!
他赶忙闪回墓穴,冷汗都吓出了一大滩。
最后,还是几人自报了身份,侍卫才呼啦啦地往两旁散开了。
福公公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摇了摇手中的拂尘,拿腔拿调地说道:“皇上有旨,丞相胤王携家眷即刻入宫觐见。”
这是没看见昭王,以为此次行动没有他了。
昭王好容易担惊受怕地爬到了出入口,看见坟头透来的光亮,激动得泪流满面,就在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打算一鼓作气爬上去时,棺木的盖子被人重重地合上了。
昭王一脸懵逼,啥情况?
咚!咚!咚!咚!
外面开始钉钉子了。
昭王瞬间崩溃:“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375】二更
挖墓这种事,想要做得天衣无缝是不大可能的,早在出发前,几人便做好了被皇帝狠狠数落一顿的准备,要说在以往,几人自是没这胆子擅闯公主陵的,但如今“公主”好好生生地回来了,怕是连皇帝自己都想去墓穴一探究竟吧。
只不过,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要做的。
皇帝将几人劈头盖脸地痛斥了一顿,痛斥完,又问起了墓穴的情况。
答案自然是空棺。
至于何时空的,皇帝并不关心了,在他看来,只要尸体不在了,就能证明那个夜罗的王后是他的昭明真真正正地回来了。
他心情还不错,下手便也轻了许多,只罚俸了半年,便叫几人打道回府了,随后,给墓穴的侍卫下了封口令,一概不许将今晚的事传出去,尤其不能传到那群老顽固的耳朵里,否则姬冥烨与胤王都不能善了。
这样的惩罚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几人全都没有意见,有意见也不敢,谁让人家是皇帝?
出宫的路上,乔薇就发现胤王的脸黑得可以。
想想也对,这家伙一天到晚想抓姬冥修的小辫,眼下好容易等来了机会,却被皇帝三言两语给打发了,他能不窝火吗?
胤王捏紧了拳头:“姬冥修,你不会一直这么好运的,夜罗是大梁的心腹大患,父皇不过是沉浸在与公主重逢的喜悦中,待父皇缓过劲来,就有你们姬家的好果子吃了!”
乔薇听着这话,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个傻帽儿,是真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呢,她算是白费口舌了,皇帝比他们更早知道昭明的身份,皇帝如果介意,不必等到现在。
胤王看向了乔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后悔什么?”乔薇眨巴着眸子问。
胤王神情严肃道:“后悔当初没选择我。”
“噗——”
乔薇这下是真没忍住了,“我谢谢你啊!我怕被你家王妃一巴掌拍死,我们俩还是乖乖地相忘于江湖吧!”
提到第一美人,胤王的脸色果断绷不住了。
姬冥修没再理他,牵着乔薇的手出了皇宫。
很快陵墓的侍卫又架着另一个“盗墓贼”过来了,皇帝一瞧昭王那张早已吓晕的脸,气不打一处来,让人丢回昭王府了!
这件事表面上翻篇了,可乔薇知道,与夜罗的恩怨怕是刚刚翻开序章。
出宫后,胤王上了自己的马车,姬冥修与乔薇、教主大人则上了姬家的马车。
劳累一夜,马车晃悠了一阵,教主大人便困意来袭,靠在乔薇的肩头睡着了。
乔薇将他的脑袋戳起来,抵到门板上,可手指头一拿开,他又靠了过来。
乔薇起身一让:“靠你哥去!”
教主大人的身子栽进了姬冥修怀里。
姬冥修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拿了一条薄薄的披风给他盖上。
教主大人也不管自己究竟是靠在乔薇的肩上,还是枕在姬冥修的腿上,总之,睡得异常香甜。
乔薇啧了一声,这时候还能睡得着的,大概只有这个小二货了。
“对了……”
“对了……”
车内寂静,乔薇与姬冥修同时开口。
姬冥修握住她的手道:“你先说。”
乔薇倒也没矫情,把心底的疑惑说了:“……我听冥烨说,公主陵是公主自己设计的,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墓穴设置得如此机关重重?她早料到夜罗人会来盗走她的尸体吗?”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这个我也有些疑惑,只是感觉……并非单纯为了防盗才这么设计的。”
乔薇困惑地问道:“不是单纯地为了防盗……那是为了什么?”
姬冥修眸色幽深道:“暂时还不清楚。”
连他都不清楚的事情,乔薇就别指望自己这颗脑袋瓜子能想出什么科学又合理的答案了。
乔薇果断跳过这一茬,道:“方才我们走散之后,你是怎么找到通道的?”
姬冥修道:“我先找到了皎月珠,有皎月珠后,才发现一切都是个障眼法,等我破除了机关的障眼法,便顺利地找到通道了。你呢?你方才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乔薇抽出了宽袖中的匕首,笑吟吟地道:“幸亏你提醒我带上它了,不然那个不怕疼也不怕摔的骷髅架子,怕是要缠得我难以脱身。”
“除此之外,没再碰上什么别的了?”姬冥修问,仿佛笃定她应该还会碰上什么别的似的。
乔薇摇头:“好像没有了。”努力地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摔下来的时候晕了一会儿,做了个梦。”
“什么梦?”姬冥修问。
乔薇抓抓脑袋,努力去回想,却发现脑子都成了浆糊:“我想不起来了。”
姬冥修看着她带了三分疲倦的脸,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那就别想了,一个梦罢了。”
叮铃~
叮铃~
就在乔薇打算靠在自家相公怀里美滋滋地睡上一觉时,对面不远处却传来了几声铜铃的声音,悠悠的,清脆悦耳。
此时已至后半夜,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寂得只剩马蹄子与车轱辘的声,忽然间飘来几声悠扬的铜铃音,让人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乔薇挑开了车帘,望了望对面,就见森白的月光下,静静地走来一队人马,人数约莫二十上下,从打扮上看,像是哪个道观走出来的道士,可若是细细打量,又会发现他们与真正的道士并不一样,道士的顶簪多是木簪或玉簪,可这群人全都用的紫金簪。
紫金可是比黄金还要昂贵的东西,什么道士这么奢侈?居然戴紫金啊?她是丞相夫人,都没多少紫金首饰呢。
二十个年轻“道士”的中间,一个身着灰色宽袍的男子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这匹马十分的健壮,奇怪的是却给蒙上了眼睛。
乔薇知道在打仗时,为以防坐骑受惊,有的将士会选择给自己的马蒙上眼睛,可这么太平的地方,干嘛也给蒙了眼睛呢?
“是夜罗的大巫师。”
姬冥修冷幽幽的声音蓦地在宁静的车厢内响起。
乔薇回头看向他:“大巫师?巫师也分大小吗?”
姬冥修点点头:“巫师有高中低之分,上次算计我爹的巫师顶多算个中级巫师,眼前这个是夜罗的国师,也是唯一一个存活于世的大巫师。”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比上次那个厉害了?”乔薇不以为然地趴在了窗台上,“不过再厉害又怎样?说到底,巫师不就是毒师吗?我这个塔纳族的神医还会怕了他们?”
说话间,那群人走到跟前了。
乔薇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便放下了帘子。
敢这么招摇过市,说明是得到了皇上的许可了,前一秒还恨不得杀光夜罗人的皇上,这一刻就将夜罗人当贵客一般迎上门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昭明公主。
乔薇还记得皇帝为了铲除夜罗,不惜与冥修双双服下毒药的决心,可是在昭明公主的面前,这份决心变得不堪一击。
大巫师一行人从旁侧浩浩荡荡地走过。
不知是错觉还是其它,乔薇竟感觉四周的空气凝实了,像是一块水墙,缓缓地滑过了波浪。
这种感觉只一瞬间便消失了,大巫师的队伍也走远了。
乔薇终究是有些好奇,不禁挑开车帘,往后望了一眼。
“咦?”
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看见什么了?”姬冥修问。
乔薇道:“他手上拿着一把弓,乌光闪闪的,真漂亮。”
姬冥修抚了抚她的手:“喜欢我让人给你做一把。”
乔薇放下帘子:“不用了,我又不射箭。”
说到箭,乔薇才发现那个大巫师的身上以及马上似乎都没有箭,难道他就只拿了一把弓吗?
……
夜罗人造访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或者皇帝压根儿没打算继续隐瞒了,当匈奴二王子得知自己带来的“小族人”竟然是传闻中的夜罗人,吓得险些在金銮殿跪了,后又听说夜罗的王后可能是大梁皇帝最钟爱的公主,他又惊得说不出话了。
比他更惊讶的是,恐怕是朝堂的那些官员,从皇帝下令将夜罗人接入皇宫居住的那一刻起,众人似乎能够确定夜罗的王后是已经过世的昭明公主,至于她是怎么变成夜罗王后的,众说纷坛。
有人说她是先先帝与夜罗人生的孩子,也有人说她根本不是李家的孩子,关于昭明的身世,皇帝并未深究,朝堂上也禁止官员议论。
也有等着看姬家笑话的,姬家的主母,摇身一变,成了夜罗的王后,姬尚青头顶一片绿云,整个京城都给照成了翡翠色。
作为当事人的姬尚青潜心“养病”,倒是还没得到消息。
乔薇不敢告诉他,怕告诉了,他一个冲动下跑去皇宫要人,那可就乱套了。
虽然乔薇心里还是不敢相信她就是昭明。
……
夜罗人此行的目的似乎十分明确,要求大梁释放傅雪烟与慕秋阳,作为交换,他们愿意助姬冥修与弟弟解毒,但姬冥修的态度异常坚决,慕秋阳可以放,傅雪烟留下。
夜罗人不依,道是姬冥修与姬冥烨两条人命,怎么也该换回两个人质才是。
姬冥修却道,交出傅雪烟可以,把当初谋害他娘的凶手连同幕后主使的脑袋一块儿交上来。
这可为难夜罗人了,凶手好交,但幕后主使不是慕王就是夜罗王,他们的人头是随随便便能动的吗?
谈判陷入了僵局。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宫内传出消息,夜罗王后病了。
其实只是一点小病,可架不住皇帝心疼她,二话不说将乔薇宣入了宫。
乔薇生怕还没赶到,王后便自个儿痊愈了,赶紧抓起医药箱,与福公公上了入宫的马车。
路上,乔薇简单地向福公公了解了一番夜罗王后的情况。
福公公知道的并不多,但毫不保留地说了:“……具体的情况,老奴也不是十分了解,只觉得……她性子变得胆怯了些,她从前胆子很大的,现在……却总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受了惊的兔子……乔薇暗暗呢喃,又道:“还有呢?”
福公公想了想,说道:“还有就是……公主好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皇上怕吓到她,没敢多问。夫人待会儿尽量少提过去的事,公主好像不喜欢别人问她这些。”
乔薇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
福公公在寝殿外停下脚步,欠了欠身道:“老奴就在这儿等着,夫人有什么需要,随时唤老奴。”
“诶。”
乔薇应了一声,迈步进入寝殿。
这座寝殿是长欢殿中最好的一座殿,原本是分给了匈奴王子,可匈奴王子知晓了事件原委后,哪儿还霸着这个地方?乖乖地搬去了偏殿。
乔薇穿过一个小庭院,院子里全都是夜罗的下人,他们约莫猜到有女大夫会来,看见拎着医药箱的乔薇,没说什么,将她领去了夜罗王后的屋子。
夜罗王后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
乔薇瞟了一眼她的容貌,果真与画像上的如出一辙,却比画像更美丽灵动三分,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到了这个年纪,依旧美得不像话。
许是听到了乔薇的脚步声,夜罗王后扭过头来,轻轻地看了乔薇一眼,用流利的中原话说道:“我说了我没病。”
一个圆脸侍女拿着一件披风走了过来:“您夜里咳嗽了好几声,还是让大夫看看吧。”
她也说的中原话,却比夜罗王后的生涩多了。
夜罗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放在桌上了。
乔薇拎着医药箱走过去。
圆脸侍女搬了凳子来。
乔薇知道她能懂中原话,便对她道:“我治病的时候不习惯别人看着,劳烦这位姑娘先退下吧。”
圆脸侍女看向夜罗王后,夜罗王后点点头,她道了声“巧玲退下了”,便转身出了屋子。
“你快点把了脉离开吧,我不喜欢大夫。”夜罗王后说。
乔薇被嫌弃了也不恼,微微一笑,三根手指搭在了她的皓腕上:“王后的中原话说得很好,一听就是在中原长大的。”
夜罗王后道:“我不是中原人,我也没有在中原长大。”
乔薇道:“那王后的中原话怎么说得这么好呢?”
夜罗王后神色有些恼:“我有中原的老师。”
乔薇一脸不解:“王后为什么要请一个中原的老师?”
夜罗王后约莫是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秀脸一沉:“我凭什么告诉你?”
乔薇抽回了手,打开医药箱,从里头取出了两幅画轴,扑在桌上一一地打开:“王后可还认得他?”
夜罗王后的目光在画像上顿了顿:“不认得。”
乔薇的目光柔柔地落在画像上:“这是冥修小时候,公主亲自给他画的。”
夜罗王后的语气有些着急了:“我说了我不是你们大梁的公主!”
乔薇目光一转,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你不是,那么我问你,你十九年前一直都在哪里?”
“我在夜罗。”她说道。
“做了什么?”乔薇问道。
“我……”夜罗王后的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垂下眸子,一下一下地揪起了帕子。
乔薇定定地说道:“王后不记得了是吗?从前的事,都是别人说给你听的是吗?你敢不敢写几个字,我们来比对一下?”
夜罗王后咬住了唇瓣。
乔薇淡淡地说道:“你不敢写?你知道你的笔迹会泄露你的秘密。”
夜罗王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起来:“不是这样的,我……”
乔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了起来,手抓住帕子,揪得更大力了。
乔薇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挣扎,缓缓地探出手,扶住她胳膊,她身子抖了一下,乔薇鼓励地看着她:“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
“你究竟是不是昭明?”
夜罗王后望了望门口,喉头一动:“我……”
“国师到——”
【376】望舒虐国师(一更)
夜罗王后唰的站起了身来:“你快走!”
乔薇一愣:“我为什么要走?”
夜罗王后低声道:“国师不喜欢姬家人。”
“为什么?”乔薇古怪地问。
夜罗王后紧张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他不喜欢,你赶快走吧。”
乔薇淡淡一笑:“这可是大梁,由不得他说不喜欢,要走也是他走。何况,这里只有一个大门,我走也是和他撞上。”
话到这个份儿上,王后还能说什么?
夜罗王后探出了手腕,示意乔薇给她把脉。
乔薇倒是配合了起来,把了脉,提笔写药方,刚写两个大字,就见一道身着灰色道袍的人影走了进来。
昨日夜里,乔薇只是远远地瞟了两眼,并未看清容貌,眼下他进了屋,乔薇才总算看清了他的样子。
身材高大,面容冷肃,一头花白的头发,看上去已年近古稀,但那健硕的步伐,以及苍劲的气息,都让人觉得他的身体状况异常的年轻。
乔薇打量着他时,他也看向了乔薇,一双犀利的眼睛落在乔薇的脸上,像是要把乔薇整个人给看穿一样。
任何人被这么打量都不会感到舒服,乔薇放下了毛笔,不咸不淡地问向对方:“看够了吗?国师大人?”
国师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一旁的夜罗王后:“听说王后病了。”
也是一口流利而标准的中原话!
夜罗王后说道:“有些咳嗽,大夫已经给我看过了,不麻烦国师了。”
国师的目光不知怎的,又落回了乔薇的脸上。
夜罗王后站起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对乔薇道:“辛苦夫人了,药我会按时吃的,姬夫人告辞。”
乔薇明白王后是不想自己这里久呆,以免惹怒了这位与姬家不对盘的夜罗国师,乔薇不想拂了王后美意,略略叮嘱了几句饮食清淡之类的话,便提着医药箱离开了。
国师自始至终都顿在门口没动。
与国师擦肩而过时,乔薇看见国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你皱眉?姑奶奶还想皱眉呢!
原本王后都要招了,都是这狗屁国师横插一脚,害得王后话没说完。
乔薇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手上的乌弓,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紧,蔓过了一层寒意……
……
乔薇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王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似乎有些忌惮国师。
乔薇想和姬冥修说说自己的发现,奈何他并不在丞相殿,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乔薇改为去找了傅雪烟。
“你说国师来了?”傅雪烟惊讶地问。
一旁的秀琴听到国师二字,手抖得茶水都洒出来了。
乔薇看了秀琴一眼,不解地问道:“那国师到底什么来历,你们都这么忌惮他?”
傅雪烟道:“他是夜罗的大巫师。”
乔薇嗯了一声道:“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傅雪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疑惑。
乔薇点点头:“冥修告诉我的,昨天晚上我们从皇宫回府,恰巧碰上了他。”
傅雪烟微微蹙眉:“你们可说话了?”
乔薇两手托腮道:“昨晚没有,方才在王后那边倒是打了个照面。怎么?我们不能和他说话吗?”
傅雪烟垂眸:“这倒不是,只是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姬家人。”
居然和王后说的一样,乔薇的眸光动了动:“为什么?”
傅雪烟道:“这个……就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那时……夜罗一族还未一统天下。”
不仅没有统一天下,就连一百零八个部落也是各自为政,夜罗一族与塔纳一族是所有部落中最强大的部族,正所谓一山容不下二虎,两部之间很快产生了分歧。
但有分歧也没办法,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偏偏这时,不知打哪儿来了个神秘高人,不仅精通医术,还擅巫蛊之术,他自创了一个门派,门派的名字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可当时,不少部落都对门派里的东西趋之若鹜。
门派里的东西,用好了能造福一方,用岔了也能为祸天下。
索性神秘高人自己没有为祸天下的野心,他就爱捣腾自己的药,他创建门派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多些弟子帮他捣腾药物罢了,但此人有个极大的优点,便是不藏私,对待门派的弟子,他愿意倾囊相授。
门派中最厉害的两个弟子,分别来自塔纳与夜罗。
只可惜,掌门只有一个,他总不能让二人轮流去做这个掌门。
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法子,让二人斗法,获胜者,即可获得掌门之位。
这里的斗法,自然不是什么妖法道法,而是巫蛊之毒。
两位弟子斗得昏天暗地,始终分不出胜负,最后夜罗的弟子想了个损招,给师父下了毒,塔纳的弟子即刻去给师父解毒,他聚精会神解毒时,夜罗的弟子趁机毁了他的蛊虫。
最后虽是将师父的命救回来了,却输掉这场斗法了。
夜罗弟子原就没打算真把师父怎么样,就算塔纳的弟子不去救师父,他也去会救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兵不厌诈。
不论怎样,夜罗的弟子赢了。
师父信守承诺,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夜罗的弟子,并赠了他一把乌弓。
而对于没能夺得掌门之位的另一位弟子,师父也没有亏待,赠了他一把宝剑。
傅雪烟道:“那弓,就是夜罗的血月弓,剑,就是隐族的祭师剑。”
“这和国师有什么关系?”乔薇问。
傅雪烟道:“姬家是祭师的后人,国师是那位掌门的后人。”
乔薇不可思议地哇了一声:“这么说来,姬家与国师祖上是同门呐!既是同门,国师为何不喜欢姬家?姬家祖上不是输给他祖上了吗?他们赢了他还不高兴?”
傅雪烟摇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夜罗弟子当上掌门后不久,师父便仙逝了,姬家的祖上带着祭师剑离开门派,回到族里。国师的祖上继承了师父的衣钵,以为天下再无敌手,他得到了夜罗族长的器重,助夜罗攻打别的部落,姬家祖上卜算出了夜罗的皇命,说服塔纳族的族长降服了夜罗。”
之后,姬家祖上运用了不少占星之术,助夜罗王一统天下。
那时,国师的祖上才知自己与这个师弟学的东西并不一样,他十分嫉妒,他曾想尽办法套出姬家祖上的一身本事,奈何都没能如愿。
姬家的祖上成为了皇朝的祭师。
而国师的祖上,只能成了不受器重的巫师。
数百年后,皇朝覆灭,塔纳与夜罗两族都遭受了毁灭性的重创,塔纳族隐居在了无名岛,夜罗逃到了匈奴以北的荒漠。
从传承上来说,祭师遭到圣女殿的陷害,传承断了好几百年,不是冥修回到隐族,怕是世上再也没有祭师了。
巫师一脉则代代相传,日益强大,助慕家复兴夜罗,坐到了如今国师的位置,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只是,尽管传承上胜了姬家一筹,可两家祖上积怨已深,也并不是轻易能够握手言和的。
乔薇哼了哼,什么积怨已深,她看那些臭不要脸的巫师根本是在觊觎姬家的东西吧!
想到了什么,乔薇又道:“对了,国师手上的乌弓就是血月弓吗?”
“嗯。”傅雪烟点点头。
乔薇眯了眯眼:“血月弓和祭师剑,谁厉害?”
傅雪烟回忆着说道:“我没见过你们姬家的祭师剑,但我见过国师使用血月弓。”
“很厉害吗?”乔薇眨巴着眸子问。
傅雪烟的面上闪过一丝恐惧:“没有箭,却把人射死了。”
……
巍峨的宫墙内,两个小包子手拉手地走在汉白玉地板上,地板光可鉴人,四周精致怡人。
望舒一边看,一边兴奋得哇哇大叫:“这就是皇帝伯伯的家吗?真的好大好大呀!比我外公的贺兰堡还要大呢!”
福公公难掩笑意:“喜欢的话,可以天天过来。”
“我们真的要去见祖母吗?她真的还活着?”一旁的小景云谨慎地开口了。
福公公笑眯眯地道:“当然还活着了。”
为了哄公主开心,皇上也是蛮拼的,直接把人从书院“劫”了过来。
望舒捂住小屁屁蹦了起来:“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福公公忙道:“我带你过去。”
望舒道:“不要不要!羞羞!”
福公公乐了,指着一旁的亭子道:“看见那个亭子没?我在亭子里等你。”
恭房就在亭子后。
望舒夹着小短腿儿,一路小跑去了恭房,舒舒服服地尿了一泡,用柔软的厕纸擦了小屁屁,她是个干净的小姑娘!
但是干净的小姑娘,把路给走反了。
原是正门进的,却打后门出来了。
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四下张望,她看见了一个凉亭,虽然好像和刚才的长得不大一样,刚才的是红色的瓦,这个是黄色的瓦,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那个了嘛!
她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
亭子里的国师大人正在试练血月弓,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特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他瞄准了一颗梧桐树,哪知他刚一松手,一个粉嘟嘟的小身影从树后跑了出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想叫那小家伙闪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啊——”
小家伙的嘴里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嘭的一声,直直扑倒在了冰冷的青草地上。
他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来,朝台阶走去。
“哒拉!”
小望舒忽然抬起头来,笑呵呵地看向他。
国师大人惊得险些从台阶上栽下去!
小望舒毫发无损地爬了起来。
国师大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手中的血月弓,眸中写满了匪夷所思。
小望舒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也看着他手中的血月弓:“哇!你的弓好漂亮呀!”
国师大人的眼神闪了闪,迟疑着握紧了弓,对准小家伙的心口,缓缓拉开了弓弦。
嗖!
他松开了弓弦!
望舒的小身子狠狠一震,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洞穿了,两眼翻白,小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国师大人缓步走到小家伙的身前,蹲下身,探出手指,探向她的鼻子。
“哒拉!”望舒笑眯眯地抬起头,“我是不是演得很像?”
国师大人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惊得都站了起来!
弓也掉在了地上!
这不可能……不可能……
望舒把乌光闪闪的大弓抱了起来,递到他手上:“再来!”
从来只有人求国师不要开弓,求一定要开弓的还是头一次……
国师大人怔怔地拉开了弓弦,嗖的射出了一“箭”!
“啊——我死啦!”
望舒十分“壮烈”地倒下了。
不一会儿,又精神抖擞地爬起来了,太兴奋的缘故,小脸红红的:“再来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国师大人不知射了多少次,射得手臂都酸了,小胖子每一次都倒下,又每一次都爬起来,倒下,爬起来,倒下,爬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国师严重怀疑自己带了一把假弓……
“现在轮到我啦!”望舒从他手中拿过了血月弓,缓缓地拉开了弓弦。
浩瀚的力量如飓风下的海,朝着国师兜头兜脸地席卷而来,国师大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惊恐:“不要——”
可惜已经晚了,望舒的“箭”……射出去了。
【377】二更
乔薇在小雨轩坐了一会儿,眼看着要到几个小家伙放学的时辰了,于是告别傅雪烟,坐上马车去了书院。
然而令她无比惊讶的是,她只接到了鎏哥儿,细问了孙夫子才知景云与望舒被福公公带走了。
福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儿,他定是奉了皇帝的意思才会将二人接走,只不过,为何不把鎏哥儿一块儿接走呢?
难道是去探望公主的?
也只有这个解释才说得通了。
乔薇没忘记那个厌恶姬家人的大巫师,万一让他碰上了,两个小包子还不被整得很惨?她可不认为那个羸弱的夜罗王后能够对抗夜罗的大巫师。
将鎏哥儿送回姬家后,乔薇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若在以往,可没这么容易进去,可为了讨公主欢心,皇帝给冥修一家子全都开了绿灯,乔薇畅通无阻地去了长欢殿。
长欢殿外闹哄哄的,围了不少宫女太监,众人七嘴八舌,不知在讨论什么,但乔薇隐约能感觉到,长欢殿出事了。
长欢殿是专供使臣居住的宫殿,除了匈奴使臣便是夜罗人,出事的会是谁?
景云这么谨慎,应该不会让自己遭到毒手,难道是——
“让一让!让一让!”
两个太监抬着一副担架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担架上盖着一床大棉被。
乔薇唰的一下跑过去,一把掀开棉被:“望——”
是个鼻歪嘴斜的小巫师。
乔薇将后面的“舒”字咽了下去。
太监们将鼻歪嘴斜的小巫师抬进长欢殿了。
很快,又有一副担架被抬了过来。
乔薇再次掀开了棉被:“望——”
又是个鼻青脸肿的小巫师。
乔薇清了清嗓子,盖上棉被,摆摆手,让太监们进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第三副担架被抬过来了。
这一次,乔薇已经很淡定了,淡定地抬起手,去掀那棉被。
可不等她碰到,一个激灵的守门太监大步一迈,走了过来,替她掀开了被子,并十分响亮地叫了一声:“汪!”
乔薇:“……”
说起来这两个小巫师真是倒霉,奉了国师之命好端端地在园子里摘果子,哪知国师从天而降,将他俩双双砸晕了。
什么叫飞来横祸,这就是了。
当然,比起国师的情况,二人就还算幸运的了。
第三副担架上抬的正是国师,但那黑眼圈、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牙齿掉了好几颗、嘴唇肿得像香肠还哇哇吐血并浑身抽搐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就是曾经令所有夜罗人都闻风丧胆的大巫师!
反正乔薇是没认出来。
乔薇问方才那学狗叫的太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太监战战兢兢道:“好像是宫里闯入了一个神秘高手,把国师给打伤了。”
那个人是国师?!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太……惨了吧……
什么神秘高手能把这么厉害的角色打伤呀?
“一个老伯伯,这么高,这么瘦。”望舒对福公公比划。
“那个老伯伯没对你做什么吧?”福公公后怕地问。
望舒摊手:“没啊,他是好人啊!他和我玩,然后……然后他就飞不见了!”
讲到这里,望舒有些失落,她还没玩够呢。
担架上的国师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福公公冷冷地眯了眯眼,什么飞不见?怕是借机逃走了吧?看来,就是他把国师打伤的了!
“他长得这样、这样还有这样!”望舒连说带比划,形容了一番对方的容貌。
福公公简直要气炸了,大胆恶贼,竟然易容成国师的模样!难怪没有人发现!真是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幸亏丞相家的小千金没事,否则皇上与公主怪罪下来,他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福公公觉得那个刺客是冲着夜罗人来的,他应该还没有离开皇宫,整个长欢殿都异常危险,为防止丞相府的两个小包子出意外,他做主将二人送回丞相府了。
因与乔薇走的不是同一条路,所以生生地错过了。
乔薇抵达长欢殿时,两个小包子恰巧抵达丞相府。
宫内,开始了密不透风地搜捕凶手,然而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在丞相府里吃糖葫芦了!
一口一个,甜甜哒!脆脆哒!
乔薇得知两个小家伙没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欲打道回府,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不探点消息真对不起自己瞎折腾这一趟了。
乔薇以复诊为由求见了夜罗王后。
国师受伤了,夜罗王后似乎也没先前那般忌惮了,吩咐宫女道:“巧玲你去做些绿茶酥来。”
“是。”巧玲退下,去了小厨房。
夜罗的王后不像中原的后妃阵仗庞大,乔薇见到的贴身宫女只有那个叫巧玲的,除她之外,还有三个,但都不是房里的。
要知道在中原,哪怕一个五品的嫔,也不止这些侍女。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夜罗人低了中原一等,恰恰相反,他们的女人都十分能干。
“你还是为了之前的事吗?”夜罗王后开门见山地问。
乔薇喜欢与爽快的人打交道,兜圈子那些她也会,但并不喜欢,她赞赏地看了王后一眼,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她婆婆,那么她想,她们应该会相处得十分愉快。
“没错,就是为了上午的事。我明白王后有自己的不得已,我不奢望王后与夜罗作对,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夜罗王后垂下了眸子,手指开始一下一下地揪着帕子。
乔薇明白,一旦她做出这个动作,就代表她紧张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说,我不逼……”
“我不是。”夜罗王后道。
乔薇一愣。
夜罗王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可决心下得并不容易,艰难地说道:“我确实不记得十九年之前的事了,我醒来,就躺在我闺房的床上,侍女告诉我,我是黎昔部落的千金,我父亲是黎昔部落的首领,夜罗王看上了我,要娶我。”
乔薇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她。
她轻声道:“我问我父亲,我怎么了?为什么想不起从前的事了?我父亲说,我从马背上摔下来,伤到了脑袋。”
“你信了?”乔薇问。
夜罗王后道:“我起先是信的,毕竟他们全都这么说,就连我娘……”言及此处,夜罗王后顿了顿,“夫人也这么说。”
她称呼对方一声夫人,可见心中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了,乔薇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出不对劲的呢?”
夜罗王后道:“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了,只是梦中常常会去一个地方,我感觉我对那个地方十分熟悉,每次去,都像是回家了一样。”
“那是个什么地方?是大梁吗?”乔薇问。
夜罗王后摇头:“不是,是夜罗。其实最初我并不知道它在夜罗,我以为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的,可是偶然一天,我从下人的口中听到了那个地方的消息,才知道,它离我住的部落很近。”
说着,她抱歉一笑,“忘记告诉你,那个地方叫彩莲山了。”
彩莲山,真是个好名字。
夜罗王后继续说道:“既然彩莲山真的存在,那么我的梦可能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我也许去过那里,这个猜想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等到父亲带我出门的狩猎的时候,故意走丢,快马加鞭去了彩莲山。你大概猜不到我在彩莲山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乔薇顺着她的话问。
夜罗王后道:“我看到了一间小院子,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婆婆坐在水井旁浆洗衣裳,我看到她的第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知道我认识她……我认识那个地方……她也看到了我,她慌张极了,衣裳都不洗了,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锁上了门。
我怎么敲她都不开,我说你不开,我就一直在外面等你,我不吃饭,不喝水,死也要等你。”
乔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那她开了吗?”
“开了。”夜罗王后的神色变得十分落寞,“可是我父亲也赶到了,他将我抓了回去,他很生气,整整三个月没准我出房门一步。三个月后,我再去彩莲山找那个婆婆时,就发现什么都没有了,她没有了,小院子也不在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我知道,我没有做梦,我是真的看到她了,我回家了,可家没了……”
乔薇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你真的不是公主。”
夜罗王后低声道:“我说过我不是,但他们……似乎很希望你们相信我是。”
【379】昭明的真相(上)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夜罗人了。
看来这一切果然是夜罗的阴谋,故意找了个昭明公主的替身,用来迷惑大梁皇帝与姬家的视线。
十九年前,昭明公主过世,同一年,这个王后被人毁去记忆,成了某部落的千金,这绝不可能是个巧合。
乔薇问道:“你嫁给夜罗王之前,是不是有人专门教了你中原话与特定的生活习性?”
“嗯。”她点头。
这就是了,看来在当时便已经有人打定了主意让她李代桃僵,只不过,当时迷惑的对象恐怕不是大梁,而是夜罗王。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需要一定的难度。
譬如昭明是成亲生过孩子的,这个王后莫非也成亲生子过?不然如何骗过宫里的嬷嬷?
当然,这属于个人隐私,乔薇不方便打探。
反正打探了也没用,王后又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夜罗王应当是已经知道真相了,否则,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拐走了别人的妻子后,还放妻子回去与前夫一家团聚的。
知道真相的夜罗王为什么没立刻杀了王后以及她的家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不知那个国师大人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乔薇今日打听的消息够多了,也看得出来夜罗王后的心情十分复杂,大概,她一方面不想背叛夜罗,可另一方面,也恨那些人毁了她的人生吧?
那个简陋的小院子,那个垂垂老矣的婆婆,她生命中为数不多记得的部分,再也找不回来了。
乔薇起身告辞。
巧玲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绿茶酥入内,用蹩脚的中原话问道:“夫人这就走了吗?吃点东西再走吧。”
乔薇微微一笑道:“不了,家中还有事,我改天再来吃。”
巧玲行了一礼:“夫人慢走。”
乔薇出了长欢殿。
由于国师的突然遇袭,整个皇宫都进入了戒严的状态,随处可见手持长矛的御林军,每个路过的太监宫女都接受了御林军的盘查。
有个御林军侍卫朝乔薇招了招手:“你!过来!”
乔薇的步子一顿,指了指自己道:“你说我?”
侍卫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你!过来!哪个宫的家眷?接受盘查!”
乔薇眉梢一挑,十分配合地过去了,侍卫让一旁的嬷嬷验了乔薇的脸,确定她没戴人皮面具,又搜了她的身,搜出一把匕首。
侍卫拔出匕首,看着上头精致的纹路,锋利的刀刃,不禁露出了一丝垂涎之色,一如两生果对所有习武者都具有了致命的诱惑一样,焚天这样的神兵利器,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当然了,以这个侍卫的见识,并不认得它便是沐家的祖传宝贝,若认得,大概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了。
偏偏在他眼里,这就是一把比寻常匕首锋利些的小刀,这种小刀的持有者,又能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呢?
侍卫压下心头的贪婪,一脸严肃地问道:“你进宫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带刀?你知不知道带刀入宫是死罪?”
乔薇淡淡一笑:“不知。”
侍卫冷声道:“今日宫中闯入刺客,所有嫌犯都要被羁押问审,你老老实实地交代一下这把匕首的来历,若是说清了,便放你走。”
他这暗示够明显了,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把匕首孝敬给他了。
可乔薇又怎么可能把沐家的宝贝孝敬给一个嚣张跋扈的侍卫?便是一枚钉子,都决不让给他!
“若是说不清呢?”乔薇似笑非笑地问。
侍卫冷冷一哼道:“那你就是刺客!要被问斩!”
“斩我?你是不是嫌命长?”
一旁的同伴约莫瞧出一丝不对劲儿了,小声地给他提了个醒:“怕是个硬茬,你别惹麻烦了。”
侍卫不屑道:“什么硬茬,又不是丞相的夫人!”
话音一落,见乔薇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令牌,乔薇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恰巧露出了上面的“姬”字。
侍卫当即双腿一软。
同伴忙搀住了他,看到令牌,也跟着腿一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宫中的女眷千千万,怎么偏一碰,就碰上了个最不能得罪的?
就在二人几乎给吓个半死的时候,福公公扬着拂尘走来了:“姬夫人!您在这儿呢!我找您找得好苦啊!小公子与小千金已经平安地送回府上了。”
“有劳福公公了。”
麻蛋,没经她允许接走了她孩子,最后她还得给人说声谢谢,该死的皇权社会!
福公公讪讪地捏了把冷汗,余光一扫,看见了那早先试图讹诈乔薇的侍卫,侍卫脸色煞白,一看就没干好事儿,他目光霎时一沉:“你这混小子!做什么得罪丞相夫人了?”
还、还……还真是丞相夫人啊?侍卫吓得根本不敢招。
乔薇笑道:“这位小哥看见我身上带着匕首,将我误认为行刺夜罗国师的贼人了。”
他那点尿性福公公还不清楚吗?什么贼人?分明是看上人家的匕首了!不要命了,丞相家的东西也敢贪,怎么不上天啊?!
福公公气得半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得跪在了地上:“混账东西!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丞相夫人!”
“我错了,我错了……夫人饶命!”侍卫拼命地磕起了头来。
福公公干笑着看向乔薇。
乔薇道:“你亲戚啊?”
福公公讪讪地说道:“是我表侄儿。”
乔薇道:“难怪这么跋扈,这种事想来不是一次两次了,福公公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儿,你做什么在下人看来都是出于皇上的授意,可别叫一个不成器的侄儿毁了皇上的清誉。”
这话,当真半点不留情面,福公公自打做了皇上的心腹,还没被谁指着鼻子这般怼过,可谁让人家是丞相的夫人呢?还真有不留情面的资本。
福公公连连应下:“夫人所言极是,回头我就收拾他!”
侍卫一怔:“表叔!”
福公公呵斥:“给杂家闭嘴!”
这表侄儿的路算是走到尽头了,枉费他栽培他这么久,竟这般不知好歹,也该,该呀!
人家承诺了会收拾,乔薇这口气便算出出去了,没再说什么,拿上匕首出了宫。
这一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乔薇的心情,乔薇还算淡定地上了马车,可接下来的事,就有些让乔薇哭笑不得了。
原来,就在姬冥修明确声明不能放傅雪烟离开后,傅雪烟名义上的未婚夫便大刀阔斧地找上门了,带上了自己的十八名贴身护卫,大有在姬家硬来的架势。
教主大人将人怼在了花厅,情敌见情敌,剑拔弩张。
乔薇赶到花厅时,正听到自家小二货指着对方的鼻子一顿臭骂:“……你有什么资格过来找她?你俩定亲了吗?婚书呢?聘礼呢?什么都没有还敢上门要人?!你那个王八堂兄,几次三番想杀她!你还要把那个王八羔子救回去!你安的什么好心?!”
三殿下从没见过这么能吵架的男人,俨然被唬住了。
教主大人趁热打铁道:“你俩年龄也不合适!瞅瞅你这毛儿都没长齐的样子,你断奶了吗?!就敢上门找姑娘了!我呸!”
三殿下委屈地捂住了裤裆。
这个戴面具的男人好凶,一边骂还一边鄙视他的小殿下!
教主大人强大的气场一下子笼罩了他,他怔怔地坐在了椅子上,教主大人一只脚踩上椅子,手臂搁在大腿上,威武霸气地看着他:“哥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和哥抢人?要不要命了?要不要了?!”
三殿下委屈地看着他,眼圈变得红红的。
教主大人一巴掌拍上脑袋:“少给爷摆出这副受气包的样子,想让母夜叉见了怜惜你啊?做梦!”
“怎么?不说话了?没话说了吧?”
“和爷抢人,打不死你!”
三殿下委屈巴巴儿的,忽然,红嘟嘟的小嘴儿一咧,哇的一声哭了!
教主大人一脸懵逼,啥情况?!
三殿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娇嫩而漂亮的眼睛迅速红肿了起来,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吧嗒吧嗒往下掉。
教主大人发誓,就算鎏哥儿那个小哭包都没这么凄惨地哭过!
麻蛋,这要怎么哄啊?!
“阿达尔!”
阿达尔:本护法不在。
“霍师公!”
霍师公:本师公也不在。
三殿下鬼哭狼嚎,哭得教主大人都要崩溃了!
这真的是他弟弟吗?可不可以一巴掌拍死啊?!
……
听说三殿下来要人的时候,乔薇还担心双方会拼出死活来,哪里料到会是这样一副局面?
原来你是这样的三殿下!
三殿下哭得更凶了,教主大人抓狂得无以复加。
你就抓狂一会儿吧,小二货,谁让你抢了人家老婆呢?
乔薇好笑地回了青莲居。
碧儿迎了上来,给她解了披风。
她问道:“景云他们呢?”
碧儿道:“去落梅院了,老太太那儿新来了两只斗鸡。”
乔薇忍俊不禁道:“又斗上了?”
碧儿笑道:“谁让老爷最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没人看着,老太太便手痒了。”
真是个老小孩儿,乔薇笑了笑,问道:“冥修回了没?”
碧儿将披风挂在了架子上:“回了。”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府里好像来了人,特别凶,二少爷去会他们了,二少爷没吃亏吧?”
乔薇摘了头上沉甸甸的金钗:“要是连个小的都搞不定,他别混了。”
碧儿似懂非懂。
“冥修在书房?”乔薇问。
碧儿点点头。
乔薇起身去了书房。
今日她一共入宫了两趟,他均不在宫中,没人知他去了哪里,但瞧他一副神色严肃的样子,似乎没去什么好地方。
“冥修。”乔薇进了屋。
姬冥修意识回笼,将手中捏着的东西轻轻折好,放回了桌上。
乔薇扫了一眼,那是一张早已发黄的信纸,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信纸下还残缺了一半儿。
乔薇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脚上,看着鞋周的泥土与枯草,轻轻地说道:“你又去公主陵了?”
“找了点东西。”姬冥修道,情绪有些低落。
乔薇绕过书桌,走到他身旁,素手抚上他冰冷的肩膀:“你是不是……知道夜罗王后不是公主的事了?”
姬冥修没有回答,而是静静地说道:“她死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像是闷锤敲打在了乔薇的心坎儿上,乔薇没见过公主,但乔薇心疼他。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原本已经接受了公主的死讯,但夜罗王后的到来,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以为回来的真的是自己亲娘。
尽管这个亲娘带来了许多复杂的局面,可比起再一次地失去她,他更愿意面对那些局面吧?
只是就连这样一个卑微的请求,也被无情地剥夺了。
从天堂跌进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乔薇从不知自己会这么心疼一个人,或许是太在意他,所以也开始他所在意的一切:“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
“你怎么知道的?”姬冥修问。
乔薇将入宫见了夜罗王后的事毫无保留地说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姬冥修将那张残缺发黄的信纸递到乔薇手上。
乔薇疑惑道:“是在公主的墓穴找到的吗?”
姬冥修淡道:“在她棺木的枕头里发现的。”
乔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纸。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夜罗王后是谁,为何与昭明公主长得如此相似?看完这封信,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事情,还得从几十年前的古家说起。
【380】昭明的真相(下)
古家之于夜罗,如同姬家之于大梁,皆是举足轻重的百年世家,不同的是,古家祖上一分为二,成了南古与北古。
古家分裂的理由并非家族不和,而是当时的夜罗正急于在荒漠中拓展版图,古家的一位嫡次子率领部下在沙漠中寻找适合居住的绿洲,后面还真给找到了一处,找到后,一行人住了下来,一方面开垦荒地,另一方面也能守卫夜罗的疆土。
自此,夜罗便有了两个古家。
因这片绿洲位于夜罗的南部,故而称之为南古,而都城的古家,称之为北古。
别看一南一北,但由于夜罗的版图本就不大,因此两家一去一回也不过几日功夫罢了,两家时有来往,相处得十分融洽。
异变就发生在四十多年前,那时的昭明还没有出生,她父亲古乾是南古家的嫡长子。
在夜罗,关于古家的传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其中最响亮的莫属于古家乃凤血之后,古家的女人生来便是要做王后的。
只是让人十分无奈的是,古家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硬是男多女少,从南古到北古,历经了九代,全都是男丁,到古乾这一代时南古只他一个子嗣了。
当时的古乾生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又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王上对他十分看中,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许配给了他。
一个郎才,一个女貌,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那小公主亦对这门亲事万分满意,早早地便让宫女做了嫁衣,只等黄道吉日便把驸马给尚了。
指婚的时候古乾正游历在外,还不知自己已被王室塞了一个未婚妻,三个月后,当他带着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回到夜罗并声称要娶她时,整个南古家都炸锅了。
且不提与公主的亲事,便是没有这门亲事,古家的继承人也绝不可能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夜罗数百年前才遭受了汉人的背叛,汉人的皇室全都想将夜罗人赶尽杀绝,谁能保证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不是汉人派来的细作?
那个女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云珠。
古乾向父亲发誓,云珠不是汉人的细作,她不会与夜罗作对,永远都不会,可惜古家主不信,非逼着古乾道出云珠的来历,可不论他怎么威逼利诱,古乾都一口咬定云珠是他在大漠中的一个小部落偶遇的无父无母的孤女。
古家主几乎被这个不孝子给气煞,但他又拿古乾丝毫没有办法,如果他还有第二个儿子,早把古乾一脚踹了,让别的儿子去迎娶公主了。
纸包不住火,古乾带回一个女人的事很快传到了王宫,公主倒是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将云珠召入了自己寝宫,促膝长谈了一下午后,公主主动向王上提出了退婚的请求。
没人知道云珠究竟与公主说了什么,竟让公主心甘情愿地让出了自己的婚事,不论如何,公主是真的放过云珠与古乾了,不仅如此,她还说服王上不要降罪于二人。
这个小女儿是王上与一生挚爱所生,而那个女人并没有在他生命中停留多久,他将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在了小女儿身上,小女儿让不要降罪,他便真的没有降罪。
故事进行到这里,乔薇还以为云珠与古乾要一路幸福下来,接下来的事,却让乔薇狠狠地傻了眼。
得到王室的成全后,古乾如愿将云珠娶进了家中。
云珠是个十分安静的女人,不争不抢,也不到公公婆婆跟前儿自讨没趣,大多数时候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日子长了,古家人渐渐地也没先前那般厌恶她了。
云珠与古乾感情极好,不到半年便怀上了彼此的骨肉。
怀孕之后,公婆对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允许她每日前来请安了,还将家中所有上等的补品全都送到了她的屋子里。
爹娘终于接纳了云珠,这让古乾高兴不已,中秋那日,特地办了一场轰动夜罗的拜月宴,宴会邀请了夜罗所有举足轻重的贵人,其中,也包括国师殿的巫师。
当时的巫师中,有个资质异常出众的少年,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打败了所有师兄弟,深得国师器重,那一任国师的修为只相当于一个高级的巫师,但国师断言,不出十年,此子必成夜罗数百年来唯一一个可与太师祖比肩的大巫师。
事实证明,国师的预言没有出错,若干年后,少年果真成了百年难遇的大巫师,就是如今的国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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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国师大人尚且青涩,只是仗着师父疼爱,与师父一同去了古家赴宴,哪知宴会上他看到云珠的第一眼,便断言云珠是个不祥的女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她腹中的胎儿更不得了,乃祸国之星转世,整个夜罗都将毁在那个孩子的手中。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到了,若这番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们或许就不信了,但对方是夜罗百年难遇的天才巫师,他说出口的事还从来没有不灵验过。
他说云珠是不祥之人,那云珠便真的是不祥之人。
他说云珠怀了个祸国之星,那云珠便的确怀了个祸国之星。
这一刻,竟连古乾都沉默了。
古乾的父亲问少年可有法子化解。
少年道,杀子留母。
这个结果看起来是给古家与云珠留了情面,可对一个母亲以及一个子嗣单薄的家族来说,杀掉那个孩子简直是在要他们的命。
在夜罗与孩子之间,古家选择了前者。
一副堕胎药被下到了云珠的汤里,云珠当晚便动了胎气。
古乾愧疚又难受地守着滑胎的妻子,然而令他无比诧异的是,云珠的孩子最终挺过来了,她流了一床的血,但孩子奇迹般地保住了。
这时候,再让古乾给妻子一碗堕胎药,他做不到了。
他带着云珠逃出了古家,逃进大漠,在一个穷酸的牧民家住了下来。
古乾放弃了所有,只愿与妻儿平安地走完下半辈子,奈何有些责任不是他想抛弃就能抛弃的,他是南古家唯一的血脉,他不在了,南古家由谁继承?
古家四处打探他的消息,王上也惧怕云珠生下祸国之星,出动了一切可以出动的力量,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找到了古乾与云珠的踪迹。
不巧的是,云珠快生了。
古乾拔出宝剑,与王宫的侍卫浴血奋战,他武功不弱,又存了一股强大的执念,招招毙命,好不相让,眼看着就要赢了,国师殿的人赶到了。
云珠生下了一个女儿。
国师殿的巫师冲入毡房,当着云珠的面,毫不留情地刺死了新出生的婴孩。
云珠整个人都暴走了,竟然顾不上自己产后虚弱,一路杀到国师殿,世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古家夫人,竟像个杀人狂魔一般,用巫毒将大半个国师殿屠戮了。
少年当时也在场,与云珠激烈地缠斗了起来,少年惊吓地发现,这个女人居然也懂巫毒之术,且不在他与师父之下,二人联手,竟没有办法赢过她。
鲜血将她染成了血人,她身下滴着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她用巫毒毒倒了少年,举起刀子,朝少年的心口狠狠地刺了过去,就像那群人戳刺她的孩子一样,然而就在她的刀口即将洞穿少年的心脏时,古乾赶到了。
古乾跪下来求她,你杀的人够多了,不要再造杀孽了……
云珠癫狂地笑了,笑得眼泪直冒。
古乾不知她在笑什么,只见她似乎是笑够了,面色冷了下来,抬手割断自己的头发,冷冷地扔在地上。
她的绣花鞋滴着血,踩着自己的断发上,怔怔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看见她去了彩莲山。
不久之后,彩莲山开始闹鬼,但凡古家人与国师殿的人踏足彩莲山半步,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珠不知道的是,那个孩子并没有死。
在古乾将她装进棺材的时候,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
那个孩子,就是昭明。
而云珠与古乾都不知道的是,云珠的肚子里其实还有一个孩子,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离开国师殿后,在彩莲山找了一处荒凉的山洞,孤零零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也是一个女儿,与昭明一样漂亮、一样机灵、一样天赋异禀。
……
长欢殿,秋风萧瑟。
夜罗王后趴在窗台上,静静地眺望着夜空的方向。
巧玲取了一件披风过来:“王后在看什么?”
“星星。”她微笑着说,眸子亮晶晶的,像一整片星海都落入了她眼中,整间屋子都好似被她的双眸照亮了。
巧玲道:“这里的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大漠里的星星才漂亮,又大,又亮,还多!”
夜罗王后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大漠。”
“为什么?”巧玲问。
夜罗王后垂下眸子,一下一下地揪起了帕子:“不为什么。”
巧玲听出了她的失落,可她什么都不对自己说,巧玲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苦恼了一番后,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对了王后,中原可以放灯火,你想放吗?”
夜罗王后睁大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什么灯火?”
“那个灯火!”巧玲用手势比划了一阵,“这么大,这么高,还能写字!”
夜罗王后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巧玲挠挠头:“你等等!”
说罢,提着裙裾跑出去了,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又回来了,这时,手上多了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夜罗王后的眼睛微微一亮。
巧玲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孔明灯!王后你知道呀?”
夜罗王后道:“我在书上看过。”
“要放吗?”巧玲晃了晃手里的灯。
夜罗王后抿了抿唇:“我……可以出去放吗?”
巧玲走到门口,朝外四下张望了一番,回屋小声道:“国师受伤了,还在静养,王后放心出去吧!”
主仆二人提着大灯出去了。
巧玲找了个漂亮的园子:“就这儿吧。”
话音一落,就见自家王后已经跑没影儿了,她忙不迭地跟上去,“王后,你去哪儿啊?”
夜罗王后指了指宫墙:“不是说出去放吗?”
巧玲险些吓尿了!
不是出长欢殿吗?难不成王后您还想出宫啊?!
夜罗王后将裙子系在了腰上,粗鲁地抱住一棵大树,呼哧呼哧地爬了起来。
巧玲简直没眼看了……
求您有点王后的样子好吗?
夜罗王后爬上了树干,又顺着树干缓缓地爬上了宫墙,随后,她一把跨坐在墙头上,朝巧玲伸出手。
巧玲心头感动,难为您自个儿爬了,还记得来拉我。
巧玲递出了自己的手。
夜罗王后拍开她的手:“灯。”
巧玲一懵,啥?
夜罗王后俯下身,抓过了巧玲手中的孔明灯,二话不说地丢下巧玲,跳出宫墙了!
【380】相认
京城的大街热闹非凡,商铺全都大敞着,客盈满门,街道上穿梭着吆喝的小贩,小贩手中拿着肩上挑着,腰上还缠着,琳琅满目的景象,让人眼花缭乱。
夜罗王后置身在繁华络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被京城的繁华迷得移不开眼睛。
“卖汤圆咯——卖汤圆咯——”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了小贩字正腔圆的吆喝。
夜罗王后好奇地走过去,在摊车前停下脚步,眨巴着潋滟动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锅里翻滚的汤圆,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小贩一瞧对方的衣着便知是位贵客,忙笑眯眯地招呼道:“夫人,来碗热汤圆吧?我家的米酒汤圆用的是祖传的秘方,酒糟做得特别香,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夜罗王后点点头。
“您要什么馅儿啊?”小贩问道。
“都要。”夜罗王后道。
小贩愣了愣,想说我这儿有芝麻馅儿、花生馅儿、五仁馅儿、豆沙馅儿、莲蓉馅儿……足足十种馅料,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但小贩转念一想,人傻钱多,管她吃多少,不赚白不赚。
小贩招呼夜罗王后坐下,怕她嫌别的客人吵,特地找了个清净的位置,独她一人坐着。
夜罗王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连呼吸都变得新鲜。
“来一碗芝麻馅儿的。”
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附近不疾不徐地响起。
小贩俨然认识对方,道了声“您来了,这边儿请”,便将男人迎到最里头的那张桌子上了。
这张桌子寻常不坐别人,今日却多了个东张西望的女人,那女人扭过头,不知在看什么,甩给姬尚青一个后脑勺。
在外头吃东西,就没那么多酸腐的讲究了。
姬尚青淡淡地坐下。
小贩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桌子,笑着去煮汤圆了。
汤圆来得很快,先是花生馅儿与豆沙馅儿的的,小贩道:“夫人请慢用,当心烫嘴。”
夜罗王后转过了头来,拿起勺子,埋头吃起了汤圆。
姬尚青没有盯着别的女人乱瞟的习惯,默默地望着侧面的街道。
他与昭明吃的第一顿夜宵就是在这里,几十年过去,小贩早已不是当初的小贩,汤圆也不再是当初的汤圆,但闲来无事的时候,他总习惯地来这儿坐一坐。
耳旁传来呼呼的喝汤声,不算大,听着并不让人觉得粗鲁,反而有种淡淡的享受。
夜罗王后很快干掉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另外六碗也凉在一旁了,她的芝麻汤圆是与姬尚青那一份一起下锅的,等姬尚青等到自己的芝麻汤圆时,桌上的空碗已经堆成小丘了!
姬尚青狠狠地愣了一下,拿起勺子,舀了一颗小汤圆。
“你的也是芝麻馅儿的?”夜罗王后望着他的汤圆问。
姬尚青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经意地朝对方看了一眼,这一眼,惊得他手一抖,一颗滚烫的汤圆送进了嘴里,他整个人烫得都站了起来。
夜罗王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吃最后一碗汤圆。
她平时食量不大的,这次实在是太好吃了。
姬尚青的舌头被烫出了一个大包,疼得他倒抽凉气,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对面的女人似乎知道他在看她,却丝毫不介意,就好像,她早已习惯了。
可不习惯么?从她出现在夜罗,便不断地有人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起先她不知是为什么,后来才明白,她长得像一个人。
姬尚青捂嘴疼得抓狂的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凤倾歌,你又搞什么鬼?!”
夜罗王后心无旁骛地吃着汤圆。
姬尚青眸光冰冷:“凤倾歌,凤倾歌,凤、倾、歌!”
夜罗王后终于抬起了头来,纳闷地看着他:“你叫我?”
姬尚青冷声道:“这里还有第二个凤倾歌吗?”
夜罗王后一头雾水。
姬尚青道盯着那张与昭明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玩上瘾了?谁许你这么出来的?”
不用自己的脸,却盯着昭明的,简直是亵渎昭明!
夜罗王后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了,慢慢地放下勺子,嗫嚅着说道:“我……我自己出来的。”
姬尚青冷冷地看着她,犀利的眸光仿佛将她整张脸皮揭掉似的:“你主子知道?”
夜罗王后低下头道:“不知道。”
国师大人当然不知道了,知道了还得了?
姬尚青恐吓道:“纸包不住火,你这么胆大包天地跑出来,就不怕他发现之后杀了你?”
夜罗王后的身子抖了抖,害怕地问道:“你……你会告诉他吗?”
姬尚青想也不想地说道:“当然!”
夜罗王后彻底吃不下了,主要也是吃完了,打了个饱嗝,将勺子放进碗里,用帕子擦了嘴,委屈又小心地说道:“那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是关于我今天出来……不小心听到的消息。”
消息?姬尚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与姬家有关的?”
国师最在意姬家了,夜罗王后的眼神闪了闪:“是的。”
“你说。”姬尚青正色道。
夜罗王后低声道:“这里人多嘴杂,我们还是换个地方。”
姬尚青威胁道:“你别想跑。”
夜罗王后乖乖地说道:“我跑不了。”
姬尚青给自己结了账。
夜罗王后看着桌上的铜板,抿了抿唇:“我没带钱。”
姬尚青给她也结了账。
二人进了一旁的巷子。
姬尚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有什么话赶紧说。”
夜罗王后朝他勾了勾手指:“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姬尚青凑了过来,夜罗王后从宽袖中拿出一个锦盒,缓缓地打开,里头装着一堆白白的粉末,姬尚青浓眉一蹙:“这是什么?”
“是……”夜罗王后眼珠一转,一把将粉末拍在了他的脸上!
姬尚青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奈何晚了一步,眼睛还是被那些白白的粉末糊住了。
夜罗王后抄起一根地上的棍子,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
“让你告我状!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姬尚青被揍得嗷嗷直叫,头也破了,脚也崴了,眉毛瘸了,牙齿松了,在最后一棍子抡上他后颈时,他浑身一僵,直直地趴在了地上!
夜罗王后丢了棍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进一间废弃的小房舍,随后解了他裤腰带,将他反绑在柱子上,又找来棉花堵了他的嘴,确定无法呼救也无法挣脱之后才脚底生风地跑掉了。
……
青莲居,姬冥修的左眼皮突突跳了两下。
乔薇仍在聚精会神地看信,由于信纸损毁严重,云珠生下小女儿之后的内容一个字都辨认不清了。
可有些事,即便没人说,也不难猜出。
古乾抱回了“死而复生”的女儿,他不希望再有人伤害她,但这是一个被诅咒的孩子,他所面对的压力是显而易见的。
夜罗不会允许,古家也不会,他没有选择,才将孩子送去了大梁。
这个馊主意究竟是谁出的已无从查证,可不论如何,昭明的细作人生从襁褓中便开始了。
大明帝是在南巡时中风暴毙的,中风前的几个月,曾临幸过几个江南的女子,一年后,一个江南女子带着孩子与大明帝的信物找上门来,先皇便信了这是自己的小妹妹,于是将小妹妹丢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皇帝将昭明抚养长大。
皇帝并不知道昭明不是亲生的,哪怕得知了她的夜罗人身份后,也只觉得她的生母来自夜罗,可父亲还是已经仙逝的大明帝。
这封信若是让皇上看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但乔薇想,皇上应该是不会介意的,他对昭明的感情早已超出了血缘,不论昭明是不是他亲生的小姑姑,他都将她养成了自己掌心里的宝。
傅雪烟只见了昭明一次,并不代表昭明就只回了夜罗一次,在傅雪烟出生前,昭明便极有可能已经回去过许多次了,并且在某一次中被年轻的夜罗王看中了。
这时的王已经不是上一任的王了,他年轻气盛、骄傲自负,听不进国师殿那套“祸国之星”的说法,他要昭明,要定了这个女人。
只可惜昭明并不想要嫁给他,夜罗王爱而不得,最终对昭明下了杀心。
当然了,这个杀心是他自己下的,还是被那群一肚子坏水的巫师们撺掇着下的,不得而知了。
而另一边,云珠的小女儿在彩莲山无忧无虑地长大了,至于她是怎么被发现、又怎么被掳走的也成了一个未解的谜。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与国师殿脱不了干系。
毕竟云珠当年杀掉了那么多国师殿的人,除了国师殿,还有谁这么憎恨她们母女?
云珠应该已经不在彩莲山了,否则有她坐镇,那群国师殿的鼠辈说什么也不可能有机会得手,那个夜罗王后见过的婆婆,或许……是云珠的心腹,与云珠一起将夜罗王后抚养长大,所以夜罗王后见了她,才会觉得是见到了曾经的家人。
想要知道当年的彩莲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珠是死是活,还得找到那个婆婆啊……
似是看出了乔薇的疑惑,姬冥修静静地说道:“海十三已经去彩莲山了。”
“你觉得那个婆婆还活着吗?”乔薇问。
姬冥修顿了顿:“她还有活着的价值。”
乔薇两手托腮:“也是,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威胁一下王后也是极好的,就不知古家的灭门是不是也是国师殿的手笔了。”
……
中秋后,天色比以往亮得晚了,几个小家伙洗漱完,呆呆愣愣地坐在桌上吃早餐时,天边才泛起了一小抹鱼肚白。
吃过早饭,乔薇照例将三个小包子送去了书院,回来的路上碰到福公公。
原来,是皇上记挂“昭明公主”的病情,让乔薇入宫给对方复诊。
乔薇真是服了这个皇帝了,王后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不过是夜里喉咙痒,咳嗽了几嗓子,那也叫生病吗?
“王后她没……”
“没什么?”福公公讶异地问。
乔薇笑了笑:“没有大碍,不过既然皇上担心,我便入宫瞧瞧吧!”
关于昭明公主与夜罗王后的身世,乔薇与姬冥修没急着告诉皇帝,也没让夜罗人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姐妹二人身世的事,一切似乎与往常一样,乔薇表现得很平静。
乔薇拎着医药箱进了长欢殿,在一众国师殿弟子的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地地进入了夜罗王后的卧房。
夜罗王后坐在窗边,神色有些不安。
“王后,你怎么了?”乔薇关切地问。
夜罗王后屏退了下人,将手腕递给了乔薇,乔薇看着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痕迹,眉心顿时一蹙:“怎么回事?”
夜罗王后将偷跑出宫且被国师殿弟子遇上的事告诉了乔薇,这道伤口是回来的时候,翻墙翻得太急,挂了一下,没有出血,只是留了一道印子。
乔薇没料到这个看似怯弱的王后发起狠来竟也能有如此彪悍的一面,那个倒霉的弟子,大概做梦都没料到自己会栽在一个弱女子的手上。
乔薇看了看王后一筹莫展的神色,会意地问道:“王后担心国师知道之后会对你不利?”
夜罗王后点点头:“我虽然把那个人绑住了,但我还是担心他会逃出来。”
乔薇收拾好了箱子:“那还等什么?跟我走。”
“去哪儿?”夜罗王后问。
乔薇道:“去一个他的手伸不进来的地方。”
夜罗王后犹豫:“可是……”
乔薇正色道:“别可是了,先离开再说,其余的事,交给我。”
俗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现在虽是要不了国师的命,但斩断他对夜罗王后的控制,也算是废了他一条胳膊。
乔薇拉着夜罗王后往外走。
夜罗王后却挣脱了她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乔薇叹了口气:“你是冥修的姨母,我不会害你的。”
夜罗王后就是一愣:“姨、姨母?”
“国师大人!您好些啦?”
门外,传来了巧玲打招呼的声音。
乔薇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具体的我回头再跟你解释,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二人出了屋子。
国师打左边的廊下走来,乔薇拉着她往右侧的回廊一转,打后门出了长欢殿。
不巧,有国师殿的弟子在后门外练剑,弟子看见了王后,上前拦住王后的去路:“请问王后去哪里?国师吩咐过,他养伤期间,王后不得随意乱走。”
乔薇面不改色道:“国师已经痊愈了你不知道吗?就是他让王后出来的,我们要去见皇上,与他商讨释放古小姐与慕世子的事。”
弟子狐疑地看了夜罗王后一眼,夜罗王后紧张地拽紧了帕子,弟子比了个手势:“王后,请。”
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待到拐弯后,乔薇二话不说地拉着夜罗王后飞奔了起来,国师很快就会发现王后不见了,他势必奏请皇帝封锁宫墙,届时,她们想走都走不掉了。
就在二人即将抵达宫门口时,身后传来了国师殿弟子的声音:“我们王后不见了!请你们速速封锁城门!”
该死!
这么快就开始封锁城门了?
这一次已经打草惊蛇了,下一次恐怕连王后的面都见不着了,难道注定逃不掉了吗?
乔薇焦头烂额之际,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慢悠悠地驶了过来,乔薇隐隐觉得马车有些熟悉,却顾不得去想是哪个熟人的马车,拉着夜罗王后跳了上去!
胤王看着两个衣着不凡的女人一前一后滚了进来,眉心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呼!”乔薇扒拉了一下鬓间的乱发,抬起头来,看见了胤王,“是你?”
“前面的马车,停下!”
是国师殿弟子的声音。
胤王这才发现乔薇手上拉着的女人是夜罗的王后,这个女人,竟敢劫持夜罗王后,真是胆大包天!
乔薇双手合十:“王爷,江湖救急!”
胤王不屑道:“本王不救呢?”
乔薇怒目而视:“不救我就……”
“就怎样?”胤王不咸不淡地道。
乔薇压下心头火气,挤出了一副委屈巴巴儿的小表情:“王爷……”
那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胤王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乔薇一笑:“我当你答应了啊!”
言罢,拉着夜罗王后往凳子上钻,却竟然没有拉动。
她古怪地看向了夜罗王后,就见对方正愣愣地看着胤王,眼神里闪过无数的情绪。
乔薇小声道:“喂,喂!”
夜罗王后没有反应,怔怔地探出手,摸上了胤王的俊脸。
【381】团聚,送上门(二更)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胤王时,胤王忽然眸光一冷,扣住了她手腕,警告地说道:“干什么?”
夜罗王后缩了缩脖子,俨然有些被他吓到,却又还是忍不住要去看他。
胤王神色嫌弃地甩开她的手。
那群人已经拦下马车了,乔薇顾不上去细究夜罗王后的异样,捉住她的手:“别发花痴了,快进去!”
说罢,撩开棉布,将她塞进了凳子底下,随后自己也钻进了另一侧的凳子下。
她的屁股撅着,将垫子上的棉布顶开一条小缝儿。
胤王看着朝思暮想的女人那圆嘟嘟的小屁股,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摸一把,而是很想一脚踹上去。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他抬起了脚。
乔薇唰的转过身来,拨开帘子,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胤王的脚僵在了半空,踹也不是,不踹也不是。
乔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想踹我?”
“没有,伸伸腿。”胤王面不改色地放下了脚来。
这时,有人叩响了门板,乔薇将脑袋缩进了棉布后。
胤王正襟危坐,语气淡淡地说道:“何人?”
侍卫恭敬地说道:“回王爷的话,是夜罗国师殿的弟子,他们的王后不见了……”
胤王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还特地拔高了音量,仿佛唯恐那群夜罗人听不见似的:“他们的王后不见了就要拦本王的马车吗?难不成他们以为是本王拐走了他们的王后?”
能进中原的国师殿弟子自然都是听得懂汉话的,胤王说完,他们的脸全都绿成了青草色,在夜罗,就算王上都不敢这么拂国师殿的面子,这个什么胤王当真好大的胆子!
可他们心中再不忿,也拿胤王没有办法。
这是大梁的国土,在自己的地盘上,他胤王还能让个外人给欺负了?
国师殿的弟子们交头接耳了一番,大致内容是胤王与姬家不对盘,应该不会帮着姬夫人瞒天过海,这么想着,众人没再与胤王僵持了。
胤王的马车驶出了宫门。
刚驶出不久,国师的大弟子赶来了,望着消失在尽头的马车,狠狠地捶了捶拳头!
马车驶入了闹市区,胤王淡淡地睨了某人一眼:“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乔薇从凳子下钻了出来,拍了拍胳膊,将夜罗王后也从凳子下拉了出来,一边帮她理着衣裳的褶皱,一边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虽然从前咱俩闹过不快,但我也不是那小气之人,念在你帮了我一场的份儿上,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了吧!”
胤王的目光冷得能冻死一头牛。
乔薇眉梢一挑,嘀咕道:“干嘛?不乐意?”
胤王欲言又止,半晌后,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为什么拐走夜罗王后?这么做对你们姬家有什么好处?”
夜罗王后一眨不眨地看着胤王。
乔薇瞄了王后一眼,汗颜地捂住她眼睛,您是王后,别对一个能做您儿子的人发花痴好么?
夜罗王后拿开了乔薇的手,继续看胤王。
乔薇又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眼睛捂得死死的,随后,才回答了胤王的问题:“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胤王冷声道:“你这是玩火,就算她是冥修的生母,可她也是夜罗的王后,若是让夜罗王知道她去了姬家,你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啊,差点忘了,这家伙和皇帝一样,都以为夜罗王后是真正的昭明呢。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呢?
就在乔薇犹豫不决之际,胤王再次不屑地开了口:“乔氏,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冥修的身上流着夜罗血,皇上迟早要灭了夜罗,届时,跑不了他,也跑不了你,不想死的,就赶紧与姬家撇清关系。”
“撇清之后呢?”
“本王娶你。”
我呸!
搞了半天还贼心不死呢!
女儿都三个了,老婆一个顶三个!
还敢在外沾花惹草!
你咋不上天呢?!
至此,乔薇彻底打消了告诉他真相的想法,让他被蒙在鼓里,蒙死他!
马车到了姬家附近,乔薇拉着夜罗王后下了马车。
夜罗王后一步三回头,怔怔地望着胤王。
乔薇道:“别看了,你俩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年龄也不合适,再说他媳妇儿可凶了,连咱们大梁的将军都被她打趴下了,你这副小身板儿,都不够她塞牙缝儿的。”
乔薇说着,将夜罗王后拽进姬家了。
马车上,胤王狐疑地放下了帘子。
昭明公主为何拿那种眼神看他?真让人费解。
……
却说乔薇带着夜罗王后回到姬家后,正寻思着要怎么与家中长辈解释这件事,就听见碧儿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夫人,老太太与二房走亲戚去了,得下月才回,让我把对牌交给你,这几日府里的事都得你自己打理了。”
哎哟,运气咋就这么好呢?
正愁着不好解释呢,结果人出远门儿。
唯一可惜的是,姬尚青没去。
乔薇可真担心他将夜罗王后错认成了昭明,万一把人家怎么着了,那才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此时的乔薇并不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了,在被夜罗王后绑在破院子,艰难地熬过了一夜之后,姬尚青终于挣脱了束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到姬家。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弄死凤倾歌,他发誓,下次再见了凤倾歌,一定要她好看!
姬尚青一瘸一拐地回往桐院,路过花园时,好巧不巧地碰到了从茅房出来的夜罗王后。
二人四目一对,大眼瞪小眼。
姬尚青当场炸毛了,抓起地上的扫帚朝“凤倾歌”打了过来!
夜罗王后抱着脑袋躲开了。
好可恶的家伙,果真逃出来了,还追到姬家了!
姬尚青毕竟受了伤,打了几次没打着,倒把自己累得够呛。
夜罗王后逮住机会,一把夺了他的扫帚,照着他梆梆梆梆地打了起来:“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姬尚青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想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沙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罗王后打地鼠似的,打得十分具有节奏:“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姬尚青抱头逃窜!
逃到了湖边。
看着碧波粼粼的湖面,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惧。
夜罗王后追了过来,看也不看他眼底的惊恐,抬起一脚,将他飞了下去!
噗通一声,姬尚青砸进了水里。
乔薇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过来,看着香汗淋漓的夜罗王后,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夜罗王后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打了一只臭老鼠。”
乔薇点点头:“走吧,我带你去见傅姑娘。”
二人转身去了。
姬尚青在水里扑腾到崩溃。
他不会水……
别走……
拉他上去啊……
……
乔薇带着夜罗王后往小雨轩走去,哪知刚走了一半,一个外院的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少夫人,外头有个公子找你!”
乔薇微微顿了顿:“找我?哪家的公子?”
小厮道:“他不肯说,只让你亲自去见他,我瞅他……衣着挺奇怪的,不像咱们大梁人,但长得挺俊,像个有钱的公子。”
不是大梁人的有钱公子,乔薇差不多猜到是谁了。
乔薇让碧儿将夜罗王后带去了小雨轩,自己则前往姬家大门,会见了那位吵着要见她的贵公子。
果不其然,一跨过门槛,便看到一个身着夜罗贵族服饰的少年,气质高贵地站在那里,如果,忽略他怀中抱着的大枕头的话。
乔薇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微笑着说道:“不知三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三殿下用流利的汉话说道:“别废话了,我母后在里头吧?”
这个三王子,莫非是上门来要人的?
三殿下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可以把我母后抓走了,把我一个人留下呢?”
乔薇:“!”
三殿下上前一步道:“快把我也抓了!”
乔薇:“……”
【382】夜袭,一网打尽(一更)
只见过拼命逃跑的,还是头一次见这送上门来让人抓的。
乔薇无语地看着视死如归的三殿下,有那么一瞬,真以为自己撞邪了!
这都送上门儿了,赶是赶不走了,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乔宗主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迫把一个完全不想抓的人给抓回家了。
三殿下兴奋得紧,一路上东张西望,还不忘呢喃:“我终于被抓了……”
乔薇扶额,你这是多想被抓啊……
少年,世界很凶险!
夜罗王后对儿子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似乎一早便料到他会跟来似的。
母子俩去了傅雪烟的小雨轩,傅雪烟对夜罗王后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一度的圣朝节上,夜罗的圣朝节有些类似于中原的春节,大年初一开始,正月十五结束,每年这个时候王宫都会举办大型的祭祖活动,王室成员皆要一同前往,傅雪烟作为慕王府的养女,自然也在随行的行列。
但并不是所有参与祭祖的人都有机会与王后说上话,傅雪烟若是姬宛瑜那样活泼好动的性子,许就与王后搭上线了,偏偏她沉默寡言,往人堆儿里一站,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能凑到王后跟前儿才怪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觐见王后,王后比她印象中的亲厚许多。
至于说三殿下,傅雪烟便比较熟悉了。
三殿下与暮秋阳一块儿长大的,是慕王府的常客,兼之他是夜罗王唯一的嫡子,日后极有可能继承王位,可注定了要嫁给王上的傅雪烟,自然早早地被视作他的未婚妻了。
或许正是这样的认知,让三殿下从记事起便将傅雪烟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
从年龄上来说,傅雪烟还长他两岁呢。
“傅姐姐,你说咱俩一块儿睡到大的,我还在你床上尿过,我做了标记的,你就是我的,你怎么能跟别人跑了呢?”
儿化音还说得挺好。
这话摆明是冲着教主大人来的。
可惜教主大人理都没理他,抓着傅雪烟的手去偷听墙角了。
屋内,乔薇与夜罗王后来了一番深刻的促膝长谈。
夜罗王后毕竟是云珠与古家的亲生女儿,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当然了,鉴于某些事还只是乔薇与姬冥修的个人猜测,并没找到确凿的证据,所以乔薇只是十分客观地陈述了书信上的内容——她与昭明是孪生姐妹,父亲是古乾,母亲叫云珠,因国师年少时的一句预言,一家四口妻离子散,国师殿为此付出了惨烈百倍的代价,不过,两姐妹的人生轨迹也彻底改写了。
乔薇没有刻意地强调这是谁的阴谋诡计,复仇的事,交给她与冥修就好,姨母她只用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够了。
夜罗王后究竟遭遇过什么,乔薇并不十分清楚,但她的心里住着一方净土,对于已经失去的,她没有过多的去难过,也没沉湎于这两辈的仇恨,反而是很开心自己找到亲人了。
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让她一双星河一般璀璨的眸子微微地弯了起来,整间屋子都浮动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乔薇只是这么看着她,都觉得心情愉悦。
屋外的三人断断续续地听去了不少。
教主大人有点惊讶那个女人竟然是自己姨母,她是姨母的话,这小奶殿下岂不就是他表弟了?
三殿下撇了撇嘴儿,一脸的不高兴:“原来你是我表哥,那你还抢我媳妇儿!”
教主大人冷哼,表弟的媳妇儿,不抢白不抢!
他大哥还抢了表侄儿的媳妇儿呢!
当然了,姬冥修与胤王,原本姬冥修便是正主,胤王妥妥的小三。
可教主大人怎么会在意这些?总之都是大哥带坏哒!
……
夜罗王后与三殿下在姬家住了下来,乔薇是打定了主意让傅雪烟在小雨轩生产的,里头经过时不时的改造已经成了全府上下最舒适的一处院子,夜罗王后住进了小雨轩。
三殿下也要去小雨轩,被教主大人摁住了。
“你干嘛?”三殿下幽怨地看着凭空多出来的表哥。
教主大人勾起比女子更嫣红的唇角,阴测测地笑道:“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做梦吧你,给本座乖乖地待在青莲居!”
三殿下说道:“可是青莲居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确实没了,三个孩子越长越大,乔薇在考虑明年让他们分房睡,所以从前几日开始已经着手在改造房屋了。
教主大人嘴角抽了抽:“那你和我睡!”
原以为这小子又要哭了,哪知三殿下眼睛亮晶晶的,特别欢喜地抱住了自家表哥:“好呀!”
教主大人:“……”
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
三个小家伙放学归来,发现家中多了两位客人,一个是神仙一般漂亮的“姑姑”,一个是奶白奶白的小帅叔叔,三人登时好感爆棚。
乔薇给他们介绍了夜罗王后与三殿下,当然,都是以亲戚的身份:“鎏哥儿,他们你姨母和表哥。”
鎏哥儿乖乖地唤了姨母、表哥。
乔薇又对龙凤胎道:“景云,望舒,快叫姨奶奶,表叔。”
“姨奶奶!”
“表叔!”
二人异口同声地叫了人,声音甜甜的,软软的。
夜罗王后当真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包子,忍不住探出手在几人脸上捏了捏。
景云的脸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红了,是羞的。
望舒被捏得好舒服哦,于是也探出手,在夜罗王后的脸上捏了捏。
夜罗王后的脸也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红了,是疼的……
……
月黑风高。
寂静的庭院内,夜风呼啸,树影婆娑,高大的枝丫像鬼魅的魔爪,歪歪斜斜地投射在泛白的窗纸上。
窗的另一面,是黑漆漆的的房间,只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得几乎没有的光亮。
柔软而宽大的床铺上,三殿下握着夜明珠,放在自己的下巴下,一张完美的俊脸被照出了几分厉鬼的惨白。
他的左手边,是盘腿坐着的景云、望舒与鎏哥儿;他的右手边,是同样乖乖坐着的小白、大白与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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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三兽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用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知道我去过的最可怕的地方是哪里吗?是我们夜罗的大漠,我们的大漠全都是沙子,没有土……你们知道为什么大漠会没有土吗?”
三个小包子摇摇头。
三个小兽兽也摇摇头。
三殿下绘声绘色地说道:“原本在很早以前,我们夜罗的大漠与你们中原一样,都是一片肥沃的绿土。”
“土不是黑色的吗,表叔?”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三殿下噎了噎:“土上长了草,草是绿色的,看上去就是绿土了!”
“哦。”望舒似懂非懂。
“别打岔!”三殿下接着道,“我们大漠原先全是绿土,百姓种庄稼,种果子,每个人都能丰衣足食,但是有一年,夜罗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丑陋无比,但凡她走过的地方都跟着了火一样,水源枯竭了,庄稼旱死了,地里再也长不出东西了……”
景云托着腮帮子道:“地里长不出东西难道不是土壤的问题吗?有可能是耕种过多,变成盐碱地了,需要进行盐碱地的改良,或者是种上耐盐碱的作物,譬如高粱、玉米、沙枣……”
妥妥的种过地的孩子!
三殿下:“……”
这故事没法儿说了!
当然最后的最后,三殿下还是用他无比精湛的说书技巧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中了:“……村子里连连干旱,村民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后面,村里来了个巫师,告诉村民他们之所谓再也种不出东西,是因为村子里住着一个魃!”
“拔?”望舒拔了一下。
三殿下解释道:“是旱魃!很厉害的僵尸,人死后,若是不能入土为安,就会变成僵尸的!僵尸再修炼个几百年,就成了魃!魃是世上最邪恶的东西,她把大半个夜罗的土地全都变成了荒漠……村民们急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不是饿死也渴死了……村民恳请巫师收服那个妖女,但是魃的法术太高强,巫师拿她没有办法……不得已……巫师只得剑走偏锋……想了一出……”
三殿下打了个呵欠。
“想了一出什么呀?”望舒好奇地问。
“想了一出……”三殿下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往后一躺,睡着了!
讲睡前故事把自己讲睡着的,也真真是奇葩了。
三个小包子与三只小兽听得正起劲呢,故事没了,你看我,我看你,抓狂得不得了!
幸而这是夜罗家喻户晓的传说了,傅雪烟也会,到这边把故事讲完了,几个小家伙心满意足地睡了,大白小白珠儿也跳上了自己的吊篮,两眼一闭,进入了梦乡。
傅雪烟躬身,正要把三殿下抱出去,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旁侧探了过来:“我来。”
傅雪烟抽回手,让到了一旁。
教主大人将睡得雷打不醒的三殿下抱去了自己屋,毫不留情地扔到床上,随后,傅雪烟打他门前经过,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傅雪烟拽了进来,抵在坚硬而冰冷的墙壁上。
傅雪烟垂下眸子,低声道:“放手。”
“不放。”教主大人耍赖地说。
二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交换彼此的呼吸,他温热的气息落在她冰凉的额头上,她睫羽颤了颤:“再不放,我揍你了。”
“你揍一个,我亲一下。”
“你敢……”
啵!
他亲了她一口。
傅雪烟涨红着脸看着他,难掩怒气。
教主大人却低下头来,含住了她软红的唇瓣。
傅雪烟的身子倏然僵住,眸子睁得大大的。
教主大人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但他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他吻着她的唇瓣,轻轻地压了压,生涩得不像是在亲吻,却格外地撩人心动。
傅雪烟怔怔地站在那里,似乎是忘记了抵抗。
教主大人柔柔地亲吻着她,大掌扣住了她略有些不可描述的腰肢,有些意乱情迷。
傅雪烟睫羽轻轻地颤了几下,缓缓地闭上。
然而刚一闭上,又惊吓一般地睁开了。
她一把推开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受伤地看着她。
傅雪烟张了张嘴:“我……”
教主大人再次走上前,定定地看着她:“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什么三殿下吧?我告诉你傅雪烟,我们已经……”
话未说完,傅雪烟眸光一凛,一掌将他拍开,他撞到了桌子,腰都痛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女人!能不能别总这么……”
哐啷!
什么东西破门而入,一下冲到了教主大人先前所站的地方。
不是傅雪烟将他推开,他现在,怕是已被对方踩成一坨泥了。
教主大人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对方身长五尺多,个头高大,身材魁梧,满身煞气,一进屋便与傅雪烟缠斗在了一起。
傅雪烟祭出白绫,死死地缠住对方的双臂,傅雪烟的白绫非寻常布匹所制,普通的刀剑尚且不能斩断,这个男人却厉声一喝,将白绫震成了碎片!
傅雪烟遭到了内力的反噬,身形一退,撞到了门板。
男人怒气滔滔地朝傅雪烟走了过来。
教主大人抓起一旁的凳子,朝男人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凳子都砸成了木片,男人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冷冷地朝教主大人转了过来。
傅雪烟反手打出一掌,将男人的身子打得晃了晃,但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
教主大人懵了,母夜叉这么厉害的高手,居然都把这家伙打不走?这家伙是个什么鬼啊?
男人的手抓住了教主大人的衣襟,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提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淡青色身影一晃而过,从男人手中抢过了教主大人,并飞起一脚,将男人踹出了屋子。
男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教主大人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及时赶到的霍师公,霍师公放下教主大人后迅速去了院子。
教主大人与傅雪烟也跟了上去,这时,二人才发现这个男人还来了几个同伙儿,正与乔薇小白几个激烈地缠斗着。
小白一爪子挠上了某个死士的脸,死士的脸上迅速浮现了起几道狰狞的伤口,然而他却好似不知道疼痛似的,一把抓住了小白。
大白想冲过来,却被另一个死士牵制住了。
小白被掐得直翻白眼。
珠儿跳了过来,骑在死士的脖子上,用小铁锅梆梆梆梆地敲着他脑袋。
教会大人无比确定他的脑袋都被敲得凹进去了,却还是掐着小白不放。
乔薇踹翻了一个死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怎么回事?这群人怎么好像不怕疼似的?”
傅雪烟道:“他们是用极为残忍的法子训练出来的死士,早已没了正常人的意识,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全靠主人操控。”
乔薇翻了个白眼:“我去!这么邪门的东西?国师殿的?”
傅雪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一个死士冲了过来,乔薇一巴掌将他拍飞到了树上,他在树上挣扎着,将一根树枝都压断了,整个人跌了下来,摔得乔薇都替他疼了一把,然而下一秒,他便面无表情地爬了起来。
乔薇心头涌上一股恶寒。
傅雪烟道:“我从前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还以为是个传闻。”
乔薇暗道,她白天才把王后带回姬家,晚上国师殿便迫不及待地出动这么厉害的“武器”了,看来王后对他而言,不是一般的重要啊!
那死士再一次朝乔薇冲了过来。
乔薇拔出匕首,抹了他脖子。
麻蛋,脖子都抹了,人还活着!
乔薇炸毛了:“国师殿搞这么阴邪的东西,你们夜罗王知道吗?”
傅雪烟道:“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霍师公折断了那个死士的胳膊,死士手一松,小白掉在了地上。
小白拔腿就跑!
这死士却仿佛盯上小白了,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朝小白抓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威武雄壮的身影,像利箭一般自天际破空而来,低飞着,一口将小白吞进了嘴里!
死士扑了空,朝金雕一拳打来!
金雕侧身一飞,落在了寂静的屋顶上。
金雕将小白吐了出来。
死士失去了猎物,对着金雕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金雕展开宽大的羽翼,也对着它,发出了天空霸主的咆哮!
死士一下呆住了。
乔薇一愣,再看其余几个死士,似乎也呆住了:“啥情况?”
傅雪烟想了想,眼睛一亮道:“金雕的叫声能切断他们与主人的联系。”
乔薇忙道:“金雕,快叫!”
但金雕不叫了。
五个死士渐渐开始恢复控制了。
乔薇急得跳脚:“小白,让它叫!”
小白看了看金雕,对着方才挟持了自己的独臂死士,威武雄壮(奶声奶气)地嚎了一嗓子!
金雕古怪地看着小白。
五个死士再次朝乔薇等人杀过来了。
小白大叫。
“汪汪汪!”
“喵喵喵!”
“嗷呜呜——”
狼嚎都用上了……
金雕终于叫了。
它叫一声,小白叫一声。
它似乎明白小白想要什么了,展开一双遮天蔽日的羽翼,发出了天空霸主最具威压的怒吼!
死士们全都呆住了。
“啊……”一声微弱的闷哼响在了暗夜深处。
霍师公双耳一动,施展轻功飞了出去,不多时抓回来一个容颜精瘦的男人。
男人的手中拿着一个骨哨,应该就是他用骨哨暗中操控着那几名死士,现在他被抓了,死士也一个个也跟木头茬子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你认不认识他?”乔薇问傅雪烟。
傅雪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摇头:“不认识。”
“不认识也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怎么可能见得了天日?”乔薇缓缓地走了过去,淡淡地地看着他道,“说,是不是国师派你来的?”
男人阴冷地笑了一下。
乔薇眉心一蹙。
傅雪烟到底是听说过这类人的手段,看到他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不好!快散开!”
霍师公抡起一旁的水缸,将男人整个人罩了进去!
一声闷闷的爆破声自水缸内传来,水缸裂开,腥红的血肉流了出来,散发着一股剧毒的气息。
不是霍师公反应快,他们怕是要被这家伙炸成肉泥了。
乔薇恶寒了一把:“好阴毒的招式!”
傅雪烟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因失去主人而挨个倒在地上的死士,说道:“我们带走王后的事,怕是彻底将他激怒了,这是他给我们的下马威,如果我们不尽快将王后送回去,他怕是会使出更多更厉害的手段。”
乔薇冷冷地说道:“有种他就放马过来,当年云珠没弄死他,现在弄死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