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扳倒姬爹(一更)
铭安这小子,冥修回来就回来了,还喊什么丞相驾到?
乔薇迈步朝门外走去,直至到了门口,看到那长长的仪仗,才知回来的果真是丞相。
见惯了他低调内敛的样子,险些都忘了他的身份,他是大梁朝最位高权重的丞相,不仅如此,他还是皇室的后人,他与李钰一样,都有一个做公主的娘亲、一个做皇帝的近亲,在当上大梁权相之前,他便已经是皇帝亲自册封的郡王,只是丞相当得太久,久到众人已经忘了他的王爷身份,此时他坐在只有皇族才有资格乘坐的步撵上,十六名孔武有力的大内侍卫用内力抬着步撵,步伐稳健,神色威严,眸光中透出丝丝冷意,让蒸笼一般闷热的天瞬间降下好几度来。
二老爷姬盛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了过来,倒下的一霎后脑勺磕在了地板上,这会子疼得不行,他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与李氏不知被谁扶到了椅子上,李氏仍昏迷着,地上倒了四个姬家的护卫,屋子里安静得出奇,乔薇已经不见了,小二与傅姑娘倒是还在,那个死了的大大大大嫂居然也在!
果真不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大嫂是真的诈尸了?!
姬盛险些又吓晕了过去,随后他发现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大哥在内全都像见了鬼似的望着外面。
外面怎么了?
姬盛顶着疼痛的脑袋走到了大门口,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他吓得打了个哆嗦,再定睛一看,差点跪了下来!
乔薇从未见过冥修在家里摆身份,这一次,他大张旗鼓地来,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究竟谁才是姬家最得罪不起的人。
姬冥修走下步撵,走到乔薇的身边,紧紧地牵起了她的手,乔薇的一颗心落回了实处,一些不愿意承认的东西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思念、紧张、困扰……但又都在他坚定的眼神中一点点地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大的安心。
是的,有这个男人在,不论形势多么严峻,他们都总能化险为夷。
姬冥修携着乔薇的手进了小雨轩。
方才打打杀杀的时候下人们也只吓得躲在了椅背后,可姬冥修进屋后,众人却一个个地双腿发软,不能自已地跪了下来。姬冥修目光落在姬尚青的脸上,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看穿一样,姬尚青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打量,两人之间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场,乔薇困惑地看了看二人。
姬冥修率先开口了,话却不是对姬尚青说的:“曹护卫,你刚刚要赶谁?”
曹护卫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忙不迭地行了一礼,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大少……大人的话,是老爷下令,让把少夫人、二少爷……与傅姑娘赶出去的,老、老老老……老爷说,傅、傅姑娘陷害荀氏……让赶出……赶出姬家……少夫人与二少爷不让……老爷就……就生气了……”
姬尚青面色沉沉道:“把这个逆子,给我拿下!”
曹护卫眸子一瞪。
姬盛跑过来道:“大哥你是不是疯了?”
姬尚青一把将姬盛掀翻到了椅子上,目中凶光乍现:“来人,把他拿下!”
曹护卫吞了吞口水。
院子里的护卫见他不动,也不敢轻举妄动。
姬尚青握紧了扶手,眸中的凶光已渐渐翻滚成了一团杀气,要知道,站在他对面的是他曾经最疼爱也最引以为傲的长子,尽管这么多年来关于父子不合的传闻时有发生,但那都是些道听途说之言,姬家所有人都明白姬冥修在姬尚青心目中的地位,他是绝不可能对姬冥修兵戎相见的。
姬盛古怪地扯了扯乔薇的袖子:“哎,小薇,我大哥他怎么了?是不是中邪了?”
不待乔薇回答,姬尚青暴怒地吼了一嗓子:“来人!”
姬冥修淡淡地说道:“别叫了,你的人已经没了。”
话音一落,十七提着长剑走了进来,剑端滴着腥红的血,一滴滴,从院子到大厅,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姬盛捂住胸腔,一阵干呕。
姬尚青的表情则有些怔愣。
曹护卫立马扭过头去,清点自己带过来的兵,发现一个不少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过……如果他的人没事,被十七杀掉的又会是谁?
花园的小山坡下,三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一个夜罗刺青,他们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睁大眼,像是在仰望天空,又像是在寻找凶手。
姬冥修不疾不徐地说道:“送老爷回房,老爷生病了,没事就别他让出来吹风了。”
这是要把姬尚青软禁的意思了。
活了这么大岁数,众人只见过老子软禁儿子的,没见儿子软禁老子的,丞相大人也太太太……太大胆了。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他亲爹,怎么能把亲爹给软禁了呢?他就不怕世人诟病吗?
姬冥修怕人诟病,那就不是姬冥修了。
曹护卫捏了把冷汗,对着姬尚青拱了拱手:“老爷,得罪了。”
姬尚青怒目:“你敢?”
我是不敢得罪你,可我更怕得罪丞相啊,丞相狠起来连老子都敢关,我一个护卫,还不被他打死啊?
曹护卫一记手刀劈晕了他,扛着他走出了院子。
谁都没料到一条毒蛇会引出这么大的风波,傅姑娘是不是真的加害了荀氏没有答案,但她与少夫人、二少爷险些被老爷赶出姬家却是事实,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逃不掉被驱逐的厄运了,哪知丞相回来了,局势扭转得太快,一直到姬尚青被曹护卫扛出了院子,众人都没有彻底地回过神来。
红梅扯了扯衣裳,发现自己浑身都让冷汗湿透了。
姬冥修不怒自威道:“你们几个退下。”
红梅与梨花院的下人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姬冥修的目光又落在了凤倾歌的脸上。
凤倾歌哪儿敢在他面前耍花招,乖乖地揭掉了面具:“少主……”
姬盛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姬冥修的眸光渐渐地冰冷了下来,凤倾歌瑟缩着身子躲到了乔薇的身后。
乔薇道:“是我的主意。”
姬冥修看了凤倾歌一眼:“出去。”
凤倾歌悻悻地出去了。
少主什么的,实在太不可爱了!
她都授粉了呢,再演上几个月,就能“生”朵小牡丹了!
哼,算了,她回天庭去了!
姬盛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双腿有些发抖:“那个我……我要不要也出去?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你大哥……不是,我大哥,他不会知道公主是假的。”
姬冥修的神色没有多少波动,俨然并不在意他说不说出真相,说出真相无疑是会在姬尚青的心里插上一刀,但瞧姬尚青做出的这些蠢事,姬冥修还会在意他心里被不被人插刀吗?
不过,对于姬盛先前对妻子与弟弟的维护,姬冥修还是心存感激的:“辛苦二叔了。”
好小子,险些以为要被你灭口了呢!
姬盛抱着昏迷不醒的李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出了小雨轩。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姬冥修一行人。
教主大人怼了半天也没怼出个输赢,大哥一出场就搞定了姬尚青,他不会承认他内心真的充满了嫉(崇)妒(拜)!
教主大人一转头,见傅雪烟又在打量姬冥修,俊脸一沉,将她的视线挡了个正着。
乔薇清了清嗓子,用鞋子一下一下踢着桌角道:“关于公主的事……”
姬冥修将鬓角垂下的发轻轻地拢到耳后:“我知道,不用解释,你做得很好。”
“真的?”乔薇似是不信。
姬冥修宠溺地点点头,与先前不近人情的样子判若两人,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似乎是透着一股温柔:“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把冥烨他们也保护得很好。”
至于别的事,交给我就好。
乔薇眸子一弯,愉悦地笑了。
姬冥修见她笑,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教主大人实在是看不过眼了,他与母夜叉牵个手都还需要契机呢,两个家伙在他面前这样眉来眼去的真的好吗?
“咳咳咳!”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二人旖旎的气氛,“我说,你们没觉得那个人不正常吗?他整个人都像是中邪了!”
提起正事,乔薇的神色也肃了肃:“是的了,父亲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是不是和凤倾歌一样,都是个冒牌货了?”
姬冥修想了想,道:“不像。”
傅雪烟开口道:“他中了巫毒。”
“巫毒?”乔薇对巫毒并不算陌生了,早在隐族的时候,她外公便遭圣女殿的暗算身中巫毒,十七与燕飞绝等人身上也有着一样的巫毒,但那种巫毒并不致命,也不会让人性情大变,姬尚青中的俨然不是同一种,“这是什么巫毒?”
傅雪烟道:“名称我不清楚,但我见过巫师用巫毒控制不听话的人,症状与姬老爷的一模一样。”
乔薇摸下巴:“还有这么邪门儿的东西,谁发明的呀?”
傅雪烟缓缓说道:“巫毒从夜罗还没一统天下的时候就有了,具体是起源于哪个族已无从说起,起先巫毒是与蛊毒一起的,所谓巫蛊不分家,讲的就是这个。但这两种毒学起来都十分的艰难,后面便渐渐分成了两个派别,擅长巫毒的叫巫师,擅长蛊毒的叫蛊师。”
教主大人拍拍小胸脯:“我就是塔纳族最厉害的蛊师!”
乔薇嘴角一抽,是啊,你可不最厉害?别的蛊师哪儿能养出一对搅基的小雄蛊?
傅雪烟道:“蛊师还算比较常见了。”
一盆冷水泼下来,教主大人的脸都黑了。
傅雪烟接着道:“巫师却很少,在我们夜罗,只有最顶尖的家族才拥有自己的巫师,每个巫师都是家族的至宝,比一支军队还重要。”
姬冥修语气如常地说道:“所以是你们慕王府的巫师过来了?”
傅雪烟神色一怔。
教主大人张了张嘴:“你是王府的人?”
傅雪烟垂下了眸子,没接他的话,静静地说道:“不到万不得已,巫师是不会离开家族的,因为巫师虽然下毒厉害,但他们的身子大多很弱,这大概是他们常年与剧毒打交道的缘故。”
乔薇若有所思道:“我昨天白天见他都还好好的,晚上……晚上听凤倾歌说他睡得很沉,浑身发烫,但又不是生病的那种烫,凤倾歌没往心里去,眼下想来,那时候他就应该已经中了毒了。”
碧儿道:“昨天荀氏身体不适,老爷去梨花院看她了,还叫了卢大夫与他的药童进来给她治病。”
乔薇眉心一蹙:“药童?”
这个糊涂公爹!她好不容易才将药童拦在外头,他倒好,荀兰装一装病,他就让人进来了!
不用说也知道是那药童干的好事了!
“这个毒能解吗?”乔薇问。
傅雪烟道:“要找到下毒的人才能解。”
“少主!”几人说话间,燕飞绝抓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的年纪五十多了,身形清瘦,被抓来的途中估计吃了不少苦头,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燕飞绝将他扔在了地上。
乔薇定睛一看:“卢大夫?”
姬冥修从来不是一个到了现场才开始了解详情的人,早在路上,他便派人将府中的动静打听得一清二楚了,自然猜得出这个姓卢的究竟做了些什么。
卢大夫摔了个狗吃屎,疼得浑身都在发抖,但比疼痛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个男人的眼神,他不敢多看,慌忙垂下了脑袋。
姬冥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个药童呢?”
卢大夫支支吾吾道:“什、什么什么药童?我听不明白!”
姬冥修淡道:“燕飞绝,让他明白。”
“好嘞!”燕飞绝从怀中捏住了一枚飞镖,对准卢大夫脊背上的一处大穴,毫不客气地扎了下去。
屋子里登时响起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我招!我招!我招……”卢大夫苍白着脸,痛得整个面容都在扭曲,“他在城南香樟街尽头东面的小宅子里……”
十七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香樟街的小宅子里,慕秋阳接到了消息,姬冥修回来了,他派出去的三十多名高手全军覆没,一个活口也没留,他气得一把砸烂了桌子:“不是说他下个月才回吗?怎么到的这么早?”
临川道:“我们的人一直跟踪他,他去山庄,出山庄,都没有跟丢过,但是……谁想到他用了障眼法?去山庄的人是他!出来的那个却不是!我们跟错车了!”
要说这个姓姬的可真是狡猾,怕是去山庄的时候就察觉到被人跟踪了,装模作样地甩开了他们几次,但每次都被他们艰难地找到了,如此他们越发小心,越小心越觉得自己跟的没问题,哪里晓得人家早在山庄金蝉脱壳了!
临川劝道:“世子,行动失败了,我们的行踪很有可能也已经暴露了,赶紧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慕秋阳握紧了拳头:“折损了那么人,你让我有什么颜面回去见我父王?”
临川想说,他可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啊,这么容易对付的话,夜罗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拿姬家没有办法了!
“走吧世子!我们暴露了!”
在外头抓抓人倒也罢了,跑进人家家里捣乱,人家咽得下这口气才怪,趁姬冥修没有所行动之前,赶紧抽身而退吧!
就差一步了,姬冥修哪怕晚回来半个时辰,他都得逞了!慕秋阳不甘地捶了一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叫上巫师。”
临川忙拉开门去叫巫师,哪知还没跨过门槛,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飞,狠狠地撞到了墙上。
慕秋阳眸光一冷,夺门而出,可惜晚了一步,人已经被那个玄衣少年抓走了。
【353】甜甜甜,虐荀兰(二更)
乔薇早知十七轻功好,却不知这么好,怪道燕飞绝总在抱怨,十七是个三流高手时,他便已经是一流了,十七二流高手时,他还是一流,十七都超流了,他特么还是一流!
十七进步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一盏茶没喝完,十七便将那人丢小鸡似的丢进了屋子。
乔薇看着在地上滚了两圈,滚到她脚边的男人,眸子一眯:“果真是你?”
这不是那日的药童,又是谁?
药童,不,巫师站起了身来,警惕地看着乔薇,以及屋子里的所有人,当他目光触及傅雪烟时,整个情绪都不对了,他撕扯着嗓子:“%@¥&!”
乔薇星星眼:“……”
他到底在说什么?
姬冥修把她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翻译道:“他说,你果真背叛了夜罗,你这个叛徒。”
乔薇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他说的话是不是就是圣女与和卓在一起时说的话?”
姬冥修点了点头:“都是夜罗古语。”
教主大人没好气地哼了哼,为什么这家伙能听懂?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啊?姬冥修一定不是亲生的!
傅雪烟与巫师交涉了半天,巫师死活不同意拿出解药,十七倒是将他的药箱一并拎来了,可哪一样才是对症的解药除了他这个配药的,恐怕没人知道。
巫师扬起了下巴,俨然是笃定这群人对他毫无办法。
乔薇瞧着他这副嘚瑟的嘴脸,啧啧地摇了摇头:“他不怕我们杀了他吗?”
姬冥修道:“他不怕死。”
乔薇摸下巴:“真是块儿硬骨头。”
“凤倾歌。”姬冥修唤道。
凤倾歌咻的一下闪了进来,闪得比兔子还快。
乔薇嘴角抽了抽,说好的回天庭呢?说好的牡丹的自尊呢?敢情您老一直在外头等着呢!
凤倾歌看着姬冥修,笑吟吟地道:“少主,你叫我?”
姬冥修看了一眼窗边的巫师。
凤倾歌会意,扭着水蛇腰来到了巫师的面前,轻轻地拍了拍傅雪烟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傅雪烟挡在了身后,唰的一下打开折扇,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秋波盈盈的眼睛。
乔薇知道凤倾歌要施展媚术了,她想知道这种术法与现代的催眠术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谁料还什么都没看到,便被姬冥修的大掌覆住了眼睛。
“别看。”他轻声说。
乔薇乖乖地不看了。
教主大人鄙视地咧了咧嘴,这时候你就乖了,揍老子的时候怎么那么能耐呢?!
姬冥修望向教主大人道:“你也别看。”
教主大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傅雪烟身边,将她拽了过来,一手捂住了自己眼睛,一手学着自家哥哥捂住了她的。
傅雪烟没有反抗。
教主大人狂喜,这招竟然还挺管用!
能成为一个家族的精神领袖,巫师必然具备常人无法匹敌的定力,凤倾歌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些把自己弄出内伤,才堪堪将他迷住了。
不过问题也来了。
这家伙根本就听不懂中原话,自己要怎么给他指令啊?!
“解药拿出来。”
巫师不动。
“解药!”
巫师不动。
凤倾歌掐他脖子:“把解药给老娘拿出来!”
傅雪烟低低地说了几个字,凤倾歌会意,原封不动地对巫师说了。
巫师神情呆滞地从药箱里摘出了一个白色小瓷瓶。
凤倾歌伸手去接。
就在即将接到的一霎,巫师陡然清醒了!
凤倾歌暗暗跺脚,她的媚术最少也能持续一整个时辰,这家伙居然一眨眼的功夫便苏醒了,简直不可思议!
凤倾歌忙去抢瓷瓶,巫师却陡然一松手,凤倾歌扑了个空,用脚去接,也晚了一步。
电光石火间,一道白光自巫师的胯下闪过,巫师感觉自己的二两肉都毛了毛,白光闪得飞快,一口咬住了险些跌在地上摔个粉碎的瓷瓶,随后麻溜儿地奔进了乔薇怀里。
众人长松一口气。
乔薇拿过瓶子。
小白嘚瑟地秀了秀肱二头肌。
巫师恼羞成怒,张开嘴,叽里呱啦一通臭骂。
燕飞绝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聒噪得很,一把点了他哑穴,问姬冥修道:“怎么处置他?”
姬冥修顿了顿,转头看向乔薇:“想不想要金子?”
乔薇点头如捣蒜!
“想要多少?”姬冥修问。
乔薇眯了眯眼,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番,既是慕王府的秘密大杀器,想来是值不少钱了:“一万两黄金,少一克都不放人。”
一万两黄金,就是十万两白银,换个阶下囚,够够的了。
姬冥修看向燕飞绝:“告诉慕小王爷,十万两黄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乔薇:“……”
我相公果真比较黑!
……
这毕竟是京城,是姬冥修自己的地盘,要找个逃亡的人还是不难的。
燕飞绝带上姬无双的令牌,调动煞血盟的弟子,不过一个中午便寻到了慕秋阳的踪迹。
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慕秋阳不论武功也好,才智也罢,都未必在姬冥修之下,可这毕竟是姬冥修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都不占,早在入京前,临川便多次提醒他,不要自投罗网,不要深入虎穴,他仗着自己一身本事,愣是没将姬家与乔薇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乔薇能打败三个长老纯属运气,要不是自己放了水,乔薇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二长老大长老,这样一个女人,纵然比寻常女子强硬一些,可说到底也没什么可怕的。
哪知这样一座不被自己看好的城池,几次三番地挡下了他的攻击,眼看着姬冥修就要返回京城,他情急之下才将巫师推了出去。
巫师此行本有更为重要的任务,为保证任务的隐秘性,就连傅雪烟都不知道巫师来中原了,可谁料啊,出师未捷……先被捉了!
慕秋阳气得差点吐了血,看着拦住了他去路的燕飞绝等人,警惕地说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哎呀你说你紧张什么,我又打不过你。”这是实话,慕秋阳尽管虎落平阳了,可本身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燕飞绝在隐族走了一遭,最大的收获就是不敢再妄自尊大。
慕秋阳冷冷地说道:“那你来做什么?”
燕飞绝语气轻快地说道:“我家少主让我带一句话给你,想要赎回你们王府的巫师,就带上十万两黄金,到城南白月庵附近的小树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一句俗语,慕秋阳汉话还算过关,能听出这是一个比喻,但十万两黄金……这么大一笔数字,他要上哪儿去弄?
这又不是在夜罗!
燕飞绝一笑:“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慕秋阳的眸中暗涌流动:“一个晚上你让我凑足十万两?怎么可能?!”
燕飞绝摊手:“怎么可能是你的事,你要是凑不齐,我们就只好撕票咯!”
……
姬冥修虽不是个急性子,但能今天办的事绝不会拖到明日,譬如整顿姬尚青,譬如收拾慕秋阳,又譬如怎么样某个不该出现在姬家的人。
但以上所有这些事加起来,都比不过以下一件事。
“你真的不歇息一下吗?看你都瘦了,赶路很辛苦吧。”马车上,乔薇摸着他刚刚刮了胡子的脸,略有些心疼地说。
姬冥修拿过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不累。”
乔薇道:“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姬冥修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一颗心都快被烫化了。
乔薇反手捂住他眼睛:“别看了。”
再看我怕我会忍不住在马车里把你办了!
姬冥修低低一笑道:“晚上给你。”
俞婉:“……”
“到了到了,赶紧下去吧!”燕飞绝揉了揉堵了两团棉花的耳朵,恨不得把这两个乱洒狗粮的家伙一脚踹下去!
姬冥修下了马车,又将乔薇抱了下来。
燕飞绝捂住眼:老夫的眼睛啊……
往常乔薇都是提前两刻钟等在那边,今日因处理“家务事”耽搁了一会儿,倒是正巧赶上放学,远远地便瞧见三个小家伙背着书袋自人群前方走了出来。
望舒一边走一边同身旁的学子挥着手:“蔺小哥哥再见!乌善哥哥再见!费连哥哥再见!”
匈奴小王子冷漠脸,本王子呢?!
望舒正要与匈奴小王子再见,结果一扭头,看见了娘亲与爹爹,她大大地哇了一声,迈开小短腿儿,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
“爹爹!”
她扑进了姬冥修怀中。
软软又香香的小东西一下将他的心都填满了,他揉了揉她小脑袋。
望舒的小手圈住他脖子,将肉嘟嘟的小脸埋进他颈窝,呼哧呼哧地哈着气,一副我真的累得好要命的样子,可以说是演技非常拙劣了。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将她抱了起来。
不多时,景云也跑过来了:“爹爹!”
姬冥修将景云也抱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许久没见爹爹了,都快忘记爹爹怀抱原来这么香香、这么舒服了!
和娘亲的不一样哦,但是真的真的好喜欢!
两个小家伙抱着不撒手,脸蛋紧紧地埋进姬冥修的颈窝,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就是感觉天不怕地不怕了!虽然其实原本也没什么可怕的……
很快,鎏哥儿也背着书袋过来了,他可是不敢要大哥抱的,他老怕大哥了。
他往乔薇身后缩了缩。
乔薇牵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晚上,乔薇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菜,酥香排骨、清蒸鲈鱼、肉丸菌菇汤、荔枝鸡肉球……还有一碗亮晶晶的糖不甩,和一大锅蒸海蟹。
景云与望舒帮忙洗了菜,景云洗的是青菜,他细致,每一根都洗得干干净净;望舒洗的是螃蟹,蟹壳都被她刷薄了一层……
教主大人去小雨轩叫傅雪烟:“晚饭好了!是我大嫂亲自下的厨,我跟你说,她厨艺可好了!”
傅雪烟翻了一页书,淡淡地说道:“你去吃吧,我吃过了。”
教主大人挑眉道:“你不是总饿吗?吃过了再吃一顿就是了!”
傅雪烟:“哎——”
教主大人不容拒绝地牵起她的手,将她拽出了院子。
……
菜做好了,摆盘的时候发现桂花不够用,索性青莲居的门口便有一株四季桂,乔薇提了个篮子去摘桂花。
姬冥修如影随形地跟上了来。
天气原本就热,他还这样贴着,乔薇真觉得自己背了个超级大火炉。
乔薇压下翘起来的唇角:“别闹。”
二人来到了桂树下,乔薇蹦一蹦其实也能摘到,但姬冥修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一侧的肩上。
骑在丞相的身上,传出去,老夫人得晕!
乔薇拍拍他道:“让人看见了!”
丞相大人无比赖皮道:“看见就看见。”
“哎,你这人……”乔薇再次抿住了不听使唤的唇角,其实还是一样的景色,但不知是不是离桂花太近了,总觉得空气都好像变甜了。
荀兰从梨花院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姬冥修站在桂树下,玉树临风,恍若谪仙,有人坐在他肩上,那人细细地摘着花,他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温柔,让夜色都静了。
荀兰捏着拳头,指尖死死地掐进肉里,掐出了血迹。
【354】修哥出手
久不下厨,手艺都生疏了,这顿饭换作以前,半个时辰便能搞定,今日却做了整整一个时辰,好在味道没打折扣。
乔薇与碧儿将菜端上了桌子,为在爹爹面前大力表现一番的小包子也帮忙端起了菜,景云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以最合理的方法摆下了足足五个菜,这在以往绝对是不可能的事,但他做到了,他对自己的成果非常满意,小胖子一定摆不下这么多!
“哥哥!你让一让,我出来啦!”
身后想响起了小胖砸的声音,景云挑眉,慢悠悠地朝对方看了过去,结果就看见望舒左手一个托盘、右手一个托盘、脑袋上还顶着一个托盘,一阵旋风似的从他身边刮过去了,汤都没洒出来一滴!
叶子被妹妹搅出来的大风卷起,兜头兜脸朝景云打来。
半晌后,吐出了一片叶子的小景云:“……”
上房,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了桌旁,霍师公带着他的剑去领略京城风光了,还没有回来,姬冥修的左侧是乔薇与三个小包子,右侧是教主大人与傅雪烟,这样一个家庭式的聚会于傅雪烟而言是有些陌生的,说到底她只是恰巧怀上了教主大人的骨肉,可在名义上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知道她怀了孕,种种加在一起,傅雪烟的处境应当是有些不自在的。
可事实,却似乎不是这样。
“爹爹爹爹,你吃一个我洗的螃蟹嘛!我洗得老好老好了!”望舒一脸认真地说。
姬冥修轻轻一笑:“爹爹不能吃螃蟹,爹爹剥了给你吃?”
望舒嘻嘻一笑:“好呀!”
姬冥修给望舒剥起了螃蟹。
望舒又抓了个大的,放进傅雪烟的碗里:“傅姐姐吃!”
孕妇可最好不要吃蟹。
乔薇把傅雪烟盘子里的蟹放到了教主大人碗里,对望舒道:“你傅姐姐也不能吃蟹。”
“好吧。”望舒摊手。
教主大人凑近傅雪烟:“我怎么不知道你不能吃这个?你也过敏吗?”
傅雪烟含糊地嗯了一声。
教主大人记得姬冥修与景云不吃螃蟹也不吃龙虾,把傅雪烟碗里的虾球、虾滑全部夹了过来,又舀了一勺肉丸蘑菇:“你吃这个,酸酸咸咸的,开胃。”
望舒抓了一块小羊排放进傅雪烟碗里:“傅姐姐,我娘烤的这个最好吃了!比羊肉粉丝汤还好吃呢!”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总是饿肚子,白米饭都常常吃不着,忽然有一天娘亲变得好能干了,做了一碗羊肉粉丝汤,她觉得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但现在,她发现烤羊排更好吃啦!
傅雪烟害喜最严重的头三月已经过了,眼下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按理说什么都能吃一点,偏偏她打小不爱羊肉,但这是望舒夹给她的,看着望舒等待表扬的小眼神,她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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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好吃?”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傅雪烟点点头,又咬了一口,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顿饭,众人吃得饱饱,望舒歪在椅背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呼,好饱好饱!”
大白小白珠儿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也揉着自己无比圆滚的肚子。
众人去院子散步消食,望舒不想动,赖皮地挂在自家爹爹的腿上,乔薇一把将她拎了起来:“自己走!”
望舒撇撇小嘴儿,又跑去挂二叔的腿。
二叔的腿是你能挂的吗?
教主大人瞬间走不动了!
十七施展轻功飞了过来,将望舒抱进怀里,望舒兴奋地唤了声十七哥哥,小手圈住他脖子,十七抱紧她,带着她飞上屋檐,景云眼疾手快地抱住十七的腿,鎏哥儿也想抱,可惜扑了个空,刚要抬起脑袋,咚!被大白踩了一下!大白抱住景云的腿了。
鎏哥儿再次抬起头,咚!又被小白踩了一下!小白抱住大白的腿了。
鎏哥儿咬牙,第三次抬起头来,咚咚咚!是珠儿与她的小铁锅,鎏哥儿被铁锅砸得直翻白眼,珠儿抱住了小白的腿。
于是十七又怀里抱着一个,腿上挂着两串,队伍庞大地在夜空里飞来飞去了。
乔薇走了一会儿走累了,靠在树上,好笑地看着他们,望舒兴奋地哇哇大叫,景云估摸是有点儿恐高,眼睛都不敢睁开,三小只的毛被吹得炸起,黑黑白白的几团,还不时从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姬冥修走了过来:“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乔薇望着在屋檐上飞来飞去的几个小家伙,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想你怎么就这么招女人喜欢?”
姬冥修低低一笑:“承认喜欢本少主了?”
乔薇一本正经道:“才没有,少自作多情。”
姬冥修道:“他们还要玩很久,我们去屋里等?”
乔薇当然明白屋里等是几个意思,她心口像是有头小鹿在乱撞,不是说越相处越平静如水吗?怎么她还越来越紧张了?
猝不及防被喂了一把狗粮的教主大人简直心塞得不行了,瞟了一眼身旁的傅雪烟,学着自家哥哥那股温柔又霸道的语气道:“他们还要玩很久,我们去屋里等?”
傅雪烟一脸茫然:“等什么?”
教主大人怔住,怎么和母夜叉的套路不一样?
咳嗽了两声,教主大人继续模仿大哥的语气道:“要进去吗?”
傅雪烟认真地点了点头:“外头蚊子挺多的,进去吧。”
说罢,转身进屋了。
只留教主大人一人愣在原地,一脸懵逼……
……
梨花院,荀兰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朵珠花,那珠花也有了不少年份,成色也与别的珠钗大不一样。
红梅端着一碗红枣银耳羹走了过来,她今日受了一场不小的惊吓,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要不是听说夫人晚上没吃饭,她怕是这会子还待在自个儿房里后怕呢。
她把银耳羹放在了桌上,对荀兰道:“夫人,您好歹吃一点吧,不能老爷不在您就不吃东西了,要是老爷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荀兰没有反应。
红梅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旧珠花,以为是老爷送的,笑了笑,说道:“夫人对老爷真是情深义重。”
荀兰摸了摸珠花的花瓣。
红梅讪讪地说道:“今天的事情吧……您就别放在心上了……小人儿是谁做的都好,已经被烧掉了,您以后不会有事了……老爷那边……老爷那边……呃……不管怎么说,老爷都是大人的亲生父亲,大人不会真把老爷怎么样的……父子俩吵上几天就没事了……届时……老爷又会来看您的!您先吃点东西吧!”
荀兰没说话,拿着珠花站起身来,走到床边,静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床铺上。
红梅张了张嘴道:“您就这么睡了吗?不吃一点东西了?”
荀兰闭上了眼。
红梅叹息一声,拿过蒲扇,赶了赶蚊子,放下帐幔,熄了灯,将银耳羹端了出去。
……
天光朦朦胧胧地从窗棂的缝隙中透射而入,乔薇抬手挡了挡眼睛,沙哑着嗓子道:“什么时辰了?”
姬冥修系好腰带,低头亲了亲她额头:“还早,你先睡会儿,我出去一趟。”
乔薇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去干嘛?”
姬冥修道:“与慕王府的世子约定了今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乔薇脑子还有点儿懵,但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的,打了个呵欠道:“一夜怎么可能凑齐……”
姬冥修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俊不禁道:“凑不齐是正常的,凑得齐就麻烦了。”
“哦。”乔薇继续倒头大睡。
燕飞绝早已在备好马车,在府门外等着了,姬冥修坐上马车,去了昨日约定的小树林。
十七自半夜便等在了小树林,慕秋阳是天亮时分到的,与慕秋阳一块儿到场的还有十余名夜罗高手,此番护送巫师出行,一共出动了五十名夜罗高手,奈何昨日在姬家折损了三十多个,只剩下这十几个了。
十几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十七,十七旁若无人地站在大树下,众人又不知十七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觉对方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着冷静,实在让人不容小觑。
马车停在附近,姬冥修走下车来。
燕飞绝将五花大绑的巫师押了下来。
慕秋阳看到巫师还活着的一瞬,暗暗松了口气,但见巫师鼻青脸肿,俨然吃了不少苦头,又冷下了一张脸,倨傲而冰冷地说道:“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姬冥修淡淡地笑道:“一个人质罢了,慕世子还指望我把他当菩萨供起来不成?世子的黄金呢?备在哪儿了?”
现场除了人,什么都没有。
慕秋阳不咸不淡地说道:“黄金在路上了。”
姬冥修似笑非笑道:“我昨天好像不是这么交代的。”
慕秋阳冷冷一哼:“一个晚上让我筹集十万两黄金,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换做是你,你能筹集到吗?”
姬冥修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再三地问道:“你确定没有带过来?”
慕秋阳不可一世地说道:“我说了在路上!你只用耐心地等着就好,不会少你一个子!”
姬冥修惋惜地摇了摇头:“那就没办法了。”
“你什么意思?”慕秋阳浓眉一蹙。
姬冥修冲燕飞绝打了个手势,燕飞绝拔出一枚飞镖,一把刺入了巫师的心口,巫师当场眸子一瞪,嘴角溢出一丝黑血,身子跪在地上,怔怔地两秒,嘭的一声倒地身亡。
十几名高手瞬间拔出了宝剑!
十七身形一闪,挡在了众人身前!
慕秋阳不可置信地看着气绝身亡的巫师,实在难以相信姬冥修竟然当着他的面把王府的巫师杀掉了,他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的!
“姬冥修!”他暴怒,“你竟敢杀了慕王府的巫师!你就不怕慕王府找你寻仇吗?”
姬冥修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慕王府的人杀了我娘,我与你们早就不共戴天,我会怕你们找我寻仇?留着这家伙也只是给我多留了一个隐患,你觉得我有那么傻?”
慕秋阳危险地眯了眯眼:“你一开始就没想过把巫师活着还给我。”
姬冥修不可置否:“没错。”
慕秋阳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来:“那你还找我要赎金做什么?”
姬冥修云淡风轻地说道:“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与京城的某个皇亲国戚勾结,目前看来是没有。”
从来都只有慕秋阳算计别人的份儿了,可在这个丞相的手里,他接二连三遭到算计,实在是让人窝火:“难怪都说大梁权相不好惹,你果真是阴险狡诈到了极致!”
姬冥修淡淡一笑:“多谢夸赞。十七,把他拿下。”
十七飞身而上,探出手抓向了慕秋阳。
慕秋阳的武功可不是盖的,十七的手刚刚碰到他肩头,便被他给滑走了。
十几名高手挥剑而上,将十七团团围住。
燕飞绝施展轻功,与慕秋阳交起手来。
服用两生果,就连塞纳鹰都不是燕飞绝的对手了,可在慕秋阳手中,燕飞绝讨不到丝毫便宜。
慕秋阳打出一掌,这可是九阳掌,中招之后这辈子都别想好了,燕飞绝不敢硬接,侧身一避,就这么一避让的功夫,慕秋阳滑出了他的掣肘。
慕秋阳的轻功不比武功弱,素心宗的几位长老加起来也不可能追上他,他飞身而起,就要逃离原地,然而他刚刚飞到半空,便被凭空出现的霍师公一脚踹回了地面!
燕飞绝擒住了慕秋阳,十几名高手被十七解决了一半,余下的几人见状不妙,纷纷施展轻功撤退了。
大主子到手了,几个小喽啰姬冥修便没兴趣了。
燕飞绝将重伤的慕秋阳抓了起来。
慕秋阳趁机打出一掌,霍师公一把推开燕飞绝,对上他的掌风。
一股极寒之气侵入慕秋阳的体内,慕秋阳蓦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燕飞绝啧啧了两声:“你说你这是何苦?乖乖的不就没事了吗?非得找打!”
霍师公点了慕秋阳的穴,慕秋阳尽管受了伤,但他的掌毒依旧不是这些后辈可以承受的。
燕飞绝再一次将他抓了起来,一巴掌拍上他脑袋:“逞能啊!再给爷爷逞啊!你不是很能逞能吗?啊?又是派人抓你妹妹,又是派人为祸姬家,想没想过自己会落在我们手里啊?”
慕秋阳冷冷地瞪着燕飞绝,燕飞绝冷笑:“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了!”
慕秋阳的目光又落到了姬冥修的脸上:“你敢抓我,你会后悔的。”
姬冥修掸了掸宽袖:“这种话你留着自己慢慢说吧。”
慕秋阳咬牙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姬冥修却没理他了,与霍师公一道上了马车,燕飞绝则抓着他上了另一辆马车。
……
乔薇睡得昏天暗地,是傅雪烟与教主大人送三个孩子去的书院,姬冥修到家时,乔薇已经醒了,去了姬尚青的院子,姬尚青昨日服用了解药,但要肃清毒素还得三两日功夫,乔薇是去给他治病的。
碧儿见他顿在门口一脸所思的样子,以为他在犹豫要不要过去,便道:“夫人刚去不久,带了银针,说是要给老爷施针,大概……没半日功夫回不来,姑爷,您要过去看看吗?”
姬冥修道:“不了。”
碧儿心道,父子还真有隔夜仇哇,不过这也怪不得姑爷,谁让老爷实在是太偏心了呢?虽说他是被人下毒才会行为失常的,但如果不是他把人放进来,也不至于中毒。
碧儿笑道:“要不您进屋坐会儿吧?我去给您盛碗绿豆汤来!”
姬冥修淡道:“荀氏在哪儿?”
终于要修理荀氏了吗?碧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梨花院!”
姬冥修神色冰冷地去了梨花院。
【356】大快人心
宽阔的街道,行人寥寥,一辆奢华的黄金大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被太阳灼烧得景致都扭曲的街面上,许是天太热的缘故,摆摊的人少,逛街的更少,马车畅通无阻,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书斋,外表看去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比它奢华、比它大的书斋比比皆是,还不必跑这么远。
教主大人忍不住嘟哝道:“干嘛总这里来买书?你要什么书姬家没有?用得着花钱上外面买吗?”
虽然他很享受陪她闲逛的过程,但闷在马车里真的热得人抓狂啊!还不如找个凉快的地方,好好地纳纳凉呢!
傅雪烟说道:“说了不让你跟来。”
教主噎住,哑然了半晌,鼻子哼哼道:“我那还不是怕你哥哥又跑来抓你吗?上次要不是我,你已经被他抓走了!”
傅雪烟不与他争辩了,带着秀琴下了马车。
教主大人紧跟着也下了马车,大摇大摆地跟在傅雪烟身后,大有如影随形的架势,傅雪烟顿住了步子,睫羽微微地颤了颤,回头对他说道:“这条街上是不是有个卖栗子糕的?”
雅文吧
“有吗?没见过啊……”教主大人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眸子,“你要吃栗子糕?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找。”
傅雪烟点点头,教主大人即刻转身去了。
车夫看着自家少爷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奔走,简直都要心疼了,心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没见我坐在这儿吗?不晓得让我去买?
主仆二人进了屋。
傅雪烟走到柜台前,掌柜的依旧懒懒散散地翻看着什么书,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来了人他也没抬眼打声招呼,一直到傅雪烟将一张写着书名的白纸放到了他的面前,他才蓦地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傅雪烟一眼。
傅雪烟问道:“你们店里可有这本书?”
掌柜神色肃然道:“有,姑娘是要手抄本还是拓印的?”
“手抄本。”傅雪烟道。
掌柜定定地看着她道:“文人秀才的,还是书法大家的?”
“书法大家的。”傅雪烟道。
掌柜道:“价钱不菲。”
傅雪烟从宽袖中拿出荷包:“黄金万两,不如凝萃一方。”
掌柜打开荷包瞧了瞧,眸光一动道:“姑娘请随我来。”
傅雪烟与掌柜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典雅别致的厢房,掌柜去了另一个房间,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手抄本,他将书放到傅雪烟的桌上,什么也没说,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秀琴合上门。
傅雪烟翻开手抄本,里头躺着一页书签,傅雪烟拿起书签一看,眉心微蹙。
秀琴走了过来,小声问:“写的什么?”
“见面。”傅雪烟素手一握,用内劲将书签震成了粉末。
“现在吗?”秀琴问。
傅雪烟淡淡地嗯了一声。
秀琴苦恼地说道:“姬二少爷还在给你买栗子糕呢,万一他来了发现你不在怎么办?”
傅雪烟道:“你拖住他。”
秀琴一想到那家伙难缠的尿性,真后悔今天与他一块儿出来了,早知道各走各的,多应付多少事了。
傅雪烟悄无声息地自后门出了书斋。
不巧,教主大人满大街问栗子糕,当街没问道,便穿过巷子来到了一条还算热闹的胡同,胡同里有不少摊贩与商铺,全都是卖小零嘴儿的,他挨个问了过去,问到尽头时总算是买到了,他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便一口气把人家一箩筐全部买下了!
一抬眸,看见傅雪烟从一扇门里走了出来,他朝她挥了挥手,她没看见他,他正要叫她,这时,一辆装着橘子的小推车迎面走了过来:“让一让!让一让!”
教主大人赶忙让到了一旁,待到小推车走过时,那边已经没有傅雪烟的影子了。
“奇怪,去哪儿了?”教主大人古怪地蹙了蹙眉,朝着傅雪烟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那扇门应该是书斋的后门,后门的正对面有一条僻静的小巷子,教主大人寻思了一会儿,迈步进了巷子,至巷口时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在右侧看见了傅雪烟的身影,他张嘴:“母……”
话未说完,傅雪烟进了一家店铺,店铺上方,悬挂着一个大大的“寿”字,下方摆着几个花里胡哨的花圈,这分明是一家花圈寿衣店,更奇怪了,她去这种铺子做什么?
教主大人抱着一箩筐沉甸甸的栗子糕,大摇大摆地进铺子。
铺子的后院,一间茶房中,傅雪烟与一名身着灰袍的男子席地而坐,二人中间放着一张一尺高的小几,小几上一壶凉茶、几盘点心与瓜果,种类不多,但胜在精致。
灰袍男子给自己与傅雪烟倒了茶:“怎么这么晚?”
傅雪烟淡道:“不方便出来,耽搁了一会儿。”
灰袍男子道:“秦冰宇已经死了,不知道他到底说了多少,姬冥修那边可有什么收获?”
“没有。”傅雪烟回答得很快。
灰袍男子不由地看了她一眼:“一点异常都没有?”
傅雪烟神色不变道:“没有,昨晚一起吃了饭,他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没问你什么?”灰袍男子问。
“没有。”傅雪烟道。
灰袍男子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傅雪烟垂眸道:“他知道慕王府了,还有,王府的巫师被他抓了。他让慕世子准备十万两赎金,今日交易。”
灰袍男子道:“交易的结果我自会查探,你别在姬家乱打听,以免露出马脚来。”
“我知道。”傅雪烟喝了一口茶。
灰袍男子张嘴,还想说什么,房门唰的一下被人梭开了,教主大人那张戴着玉质面具的俊脸毫无预兆地呈现在了二人面前,灰袍男子与傅雪烟的脸色俱是一变,灰袍男子按住了桌下的剑柄。
傅雪烟的眸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
教主大人不悦地看了一眼灰袍男子道:“他谁呀?你干嘛和他坐在一起喝茶?”
傅雪烟语塞。
教主大人想到了什么,眸子一瞪,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他是你大哥派来抓你回去的!”
傅雪烟:“他……”
教主大人将手中的一箩筐栗子糕狠狠放在地上,傅雪烟看着几乎被烈日烤得融化的糕点,眸中一阵波动,教主大人迈步进了屋,抓起傅雪烟来,将她挡在自己身后,目光凛凛地看着地上的灰袍男子,毫不客气地道:“我警告你啊,这是京城,不是你们夜罗,你是要敢乱来,我叫我大哥收拾你!我大哥是谁你知道吗?当今丞相,皇亲国戚,不怕死的你就试试!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京城!”
灰袍男子眯了眯眼,一把抽出桌底的宝剑,傅雪烟眉心一蹙,一记手刀劈晕了教主大人,随手抱着教主大人一转,避开了灰袍男子的剑。
灰袍男子厉声道:“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傅雪烟反问,咬重了那个你字。
灰袍男子道:“他撞破了不该撞破的事,不能留着他,否则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傅雪烟道:“他什么都没听见。”
灰袍男子冷声道:“他是没听见,可他看见了。”
傅雪烟语气清冷道:“看见了又怎样?他以为你慕秋阳派来的!”
灰袍男子嗤笑了一声:“他以为?他以为有用吗?你觉得他把今天看见的事告诉姬冥修,姬冥修会猜不出你在做什么吗?你当姬冥修和他弟弟一样蠢?”
傅雪烟正色道:“他不会说的。”
“你怎么能确定?”灰袍男子俨然不信。
傅雪烟神色平静地说道:“我自有办法。”
“真是抱歉了,未来的王后,别的事我就依你了,但这个人,不能留。”灰袍男子扬起手中宝剑朝教主大人的心口刺了过来
傅雪烟抱着他施展轻功一退,退到了墙边:“他是姬冥修的弟弟,你杀了他,姬冥修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到时候你我暴露得更快!”
灰袍男子扑了个空,面色越发阴冷:“更快的是他回去告诉姬冥修你今天在寿衣店见了个男人,姬冥修晚上就会把你抓起来!”
傅雪烟本就不是话多的性子,最不耐与人争辩,冷冷地看了灰袍一眼:“我懒得与你说。”
言罢,抱着教主大人朝外走去。
灰袍男子冷声道:“你可以走,把人留下。”
傅雪烟一脸冷漠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灰袍男子咬牙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刀剑无眼!”
傅雪烟头也不回地回了屋子,灰袍男子一道凌厉的剑气劈来,傅雪烟将教主大人推到了墙角,剑气贴着她的身子一擦而过,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瞬冻住了,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灰袍男子仍不罢休,抡剑砍向歪在墙角的教主大人,傅雪烟拔出袖中的匕首,运足内力,射向了灰袍男子。
灰袍男子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劲,夹杂着烈日一般的威压,兜头兜脸朝他袭来。
他及时收了招式,挥剑砍向匕首,他手中的宝剑乃夜罗第一铸剑师所造,削铁如泥,区区一把匕首根本不在话下,他心中这样自信地想着,却不料宝剑碰上匕首的一霎,不仅没将匕首斩断,反而被匕首砍成了两半,匕首像是捅破了一个纸窗子似的,力道没有丝毫地削弱,朝着他心口一击而来!
他被狠狠地刺中了,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掀翻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中的断剑,又低头看了看染着血的匕首,想说什么,嘴里却吐出大量的鲜血。
“它就是焚天。”
乔薇:“你拿着防身吧,我还有别的匕首。”
灰袍男子狠狠一怔,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个东西真的会出现在傅雪烟的手里,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摸向插在心口的匕首,然而快要碰到的一霎,被傅雪烟拔了出来。
傅雪烟用帕子擦拭将匕首干净,插回了刀鞘,随后她将教主大人抱了起来,在灰袍男子惊恐的注视下,带着教主大人离开了。
秀琴赶到现场时,傅雪烟刚走到院子,而灰袍男子已经闭上了眼,秀琴跑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与脉搏,惊吓地抽回了手:“小姐……你把他杀了?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想重蹈公主的覆辙吗?”
傅雪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出了寿衣店。
……
天气炎热,不知是不是连马儿都中了暑,回去的路上马车走得异常缓慢,教主大人靠在傅雪烟怀里,昏睡不醒,秀琴气鼓鼓地看着他,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马车得了!
马车抵达姬家时,教主大人仍昏睡未醒,秀琴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赖在她家小姐怀里的。
“我来!”
秀琴没好气地从傅雪烟怀中接过了教主大人,把人抱进了青莲居,奇怪的是,青莲居的人都不在,乔薇与姬冥修一个也没回来。
……
梨花院中,菜香阵阵,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下人们不知跑到哪儿去了,院中一个人影都没有。
姬冥修走上回廊。
荀兰端着一盘炒好的菜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姬冥修,眸光微微顿了顿,眼神都亮了几分:“你来了?正好,午饭做好了,进屋坐吧。”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她。
她端着菜进了屋,饭桌上,已摆了七八道菜,有荤有素还有汤,卖相极好,餐具精致,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
荀兰解下围裙,微微地笑了笑:“你进来呀。”
姬冥修进了屋,荀兰拉开凳子,示意他坐下,见他不动,问道:“怎么了?只是吃一顿饭,没别的意思。”
姬冥修换了个位子坐下。
荀兰的面上掠过少有的笑,青涩中透出一丝不经意的妩媚,像极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的颊上浮现起两团好看的红晕,低着头,给姬冥修布了筷子:“都是你爱吃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我的手艺还在不在。”
姬冥修看着桌上精致可口的饭菜,淡淡地说道:“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我喜欢这些菜?”
荀兰道:“从前公主在的时候,我也总下厨来着,你每次都说好吃,还全都吃光了。”
姬冥修残忍地说道:“那是因为我娘在看着我,我吃给我娘看的。”
荀兰的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在姬冥修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菌菇给他:“是从犀牛村的山上摘来的菌菇,这个你总是爱吃的。”
姬冥修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喜欢的不是这道菜,是做这道菜的人,她不做了,换谁做,我吃起来都索然无味。”
荀兰缓缓地放下了筷子:“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情吗?”
“为什么要回来?”姬冥修神色清冷地问。
“你知道为什么。”荀兰说着,抬眸望进了他眼眸,发现他眸中一片冷漠,与那个站在桂树下温柔地望着乔薇的男人判若两人,她心口一阵刺痛,埋在宽袖下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她到底哪里好?”
姬冥修说道:“哪里都好。”
荀兰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菜凉了,我去热一下。”
姬冥修道:“给你两个选择,现在就搬出姬家,永远不要再回来;或者你继续留在姬家,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晃到我彻底没了耐性,荀兰,你的下场会很惨。”
荀兰忍住鼻尖的酸涩,端着菜去了厨房。
……
姬尚青服用解药之后便陷入了昏睡,一直到乔薇给他施针,他才慢悠悠地醒了过来,对于自己被控制期间所做的事毫无印象,但架不住院子里全是嘴,下人们七嘴八舌的,还是将事件的经过完完全全地拼凑给他了。
这些话,乔薇自己也能说,可多少有点儿不公正的嫌疑,自然借别人的嘴比较妥当了。
得知自己差点把乔薇与小儿子赶出去,姬尚青整个人都吓到了,又听说自己被大儿子给软禁,虽然挺没面子,但到底松了口气,他让人叫来了在厨房熬药的乔薇,讪讪地说道:“难为你了。”
乔薇道:“没什么,父亲也是身不由己,只能说那群夜罗人太狡猾了,为了扰乱姬家简直不所不用其极。”
“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冲着傅姑娘来的?”姬尚青蹙眉道。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乔薇爽快地说道:“是啊,傅雪烟是夜罗未来的王后,但你儿子睡了人家,人家不杀上门来才怪了!”
姬尚青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内幕,当即傻了眼。
怀孕的事乔薇斟酌再三,还是尊重了傅雪烟的意见,没有透露。
姬尚青的面上掠过一丝复杂,四下看了看:“你母亲呢?”
乔薇望向门口道:“凤姐姐,叫你呢!”
凤倾歌扭着水蛇腰,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折扇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这眼神,一下子让姬尚青想到了曾经看到的那幅画:“是你?”
这个你,分明不是在指昭明。
凤倾歌拿开了折扇:“你认得我?”
姬尚青看清了她的容貌,越发确定她就是画像上的女子了:“你就是白公子要找的人,你怎么会在我们家?”
凤倾歌再次用折扇挡住了大半张脸,嗲声嗲气地说道:“尚青,人家想和你生小牡丹~”
姬尚青顿时呛到了,见了鬼似的看向凤倾歌,凤倾歌从怀中拿出面具,轻轻松松地戴在了脸上,姬尚青整个人都呆住了。
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垂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
被欺骗了一把的姬尚青气得心口都痛了,然而比气愤浓烈百倍的是昭明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失落,他拽紧拳头,身子都抖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凤倾歌两眼望天:“不干我的事,我先撤了!”
乔薇看着凤倾歌一溜烟儿地溜出去的样子,鄙视地抽了抽嘴角,说好的摊牌呢?这就算完了?
没了凤倾歌,乔薇只得以一己之力,将找寻凤倾歌的前因后果与姬尚青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姬尚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意思是……上次那伙儿假和尚就是荀氏弄进府的,目的是为了抓走傅姑娘?”
“嗯。”乔薇点头。
姬尚青道:“这不可能。”
乔薇绝倒——
多么熟悉的台词,这不就是姬霜的原话吗?真不愧是亲兄妹,连说话的口吻都一模一样,思考的逻辑也分毫不差,果真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么?
姬尚青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对她有些意见……”
乔薇心道我对她不是有些意见,是满肚子意见,给我他帖子,我能八一八,八到她体无完肤。
“父亲。”乔薇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你心里真的把她当成自己心爱的女人了吗?”
姬尚青定定地看着乔薇道:“我是只护着她吗?上一次我的毒究竟是谁下的,你心知肚明,我说什么了?”
乔薇叹道:“父亲,这不一样。”
一个是心心念念在利用你,一个是尽其所能保护你,前者给了你有毒的糖,后者给了你救命的刀,如是罢了。
“老爷!老爷!”
二人谈话间,院外传来了红梅的尖叫,“奴婢有事求见!老爷您见见奴婢啊!”
姬尚青望了望门外:“让她进来。”
守门的侍卫看了一眼乔薇,乔薇点点头,侍卫给红梅放了行,红梅跌跌撞撞地进了屋,扑通一声跪在姬尚青的床前,泫然大哭道:“老爷!大少爷要把夫人赶走了!你快去瞧瞧啊!”
姬尚青一把掀开被子,穿了鞋走到门口,守门的侍卫抬臂拦住他,他浓眉一皱:“混账!还不快让开!”
侍卫道:“抱歉了老爷,您身体不适,最好不要出去吹风。”
姬尚青瞬间炸毛了:“我身体不适?你哪知眼睛看到我身体不适了?是不是那个逆子吩咐的?你们就这么听他的话!不要忘了,我是他老子!我才是姬家的家主!”
侍卫为难地看向乔薇。
这个公爹,可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就算今天把他拦在这里,他也还是会想法子逃出去,人上了年纪啊,真比孩子还要逆反。
乔薇使了个眼色,侍卫让到了一旁,姬尚青大踏步走了出去。
乔薇迈步跟上,不知小后妈又要作出一部什么好戏,真不想错过。
姬尚青赶到梨花院时,荀兰已经不在了,他又脚步一转去了大门口,果真看见荀兰拎着一个孤零零的包袱,被几个侍卫推搡着走上马车,她本就瘦弱,那些侍卫没轻没重,像是随时要将她折断一般。
姬尚青面色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掀开侍卫,将荀兰挡在了自己身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侍卫讪讪。
姬尚青目光一转,望向了不远处的姬冥修:“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是鎏哥儿的母亲!”
姬冥修讥讽道:“你还不如说她是你的心头好。”
荀兰轻声道:“是我自己要走的,你别怪冥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儿子撂了脸,面子上还是有些过不去的,但更过不去的是他竟不经他允许便将人轰了出去,他正色道:“你还替他说话?我都看见了!分明是这个逆子!”
乔薇在姬冥修身侧站定。
姬冥修握住她的手,淡淡地睨了姬尚青一眼,吩咐道:“荀氏今日是走定了,父亲要么让她走,要么和她一起走。”
姬尚青七窍生烟:“你……谁给你胆子说这些的?!”
姬冥修:“我数三声,一。”
姬尚青:“逆子!”
“二。”
姬尚青抓住荀兰的胳膊走上台阶,走向大门。
“三。”
就在姬尚青即将跨进府的一霎,大门在他面前嘭的一声合上了!
【357】一更
姬尚青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堂堂姬家大老爷,曾经的内阁大学士,竟然被自己儿子给轰出家门了?
这小子……怎么敢?!
他就不怕传出去成了全天下的笑柄?还有他头顶的乌纱帽,是不是不想要了?
大梁以孝治国,姬冥修的行为绝对算得上离经叛道,罔顾纲常,闹到御史与皇室那儿是要被揪小辫子的。
“逆子!开门!”姬尚青咆哮,太气愤的缘故,姬尚青额角的青筋都一根根暴了出来,脸色更是沉得吓人,四周看热闹的下人轰的一下散了,只剩下车夫战战兢兢地站在马车旁,想着自己看了老爷的笑话,回头老爷会不会杀了自己啊……
姬尚青咆哮了一嗓子,门口没有反应,他捏捏拳头,加重了语气:“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究竟会有什么后果?你这个丞相还想不想当了?!”
嘎吱——
大门被缓缓地打开了,开了一条缝儿。
果真还是怕的!姬尚青冷哼一声,理了理衣襟,就要走进大门,却忽然,一个包袱从门缝里扔了出来,孤零零地跌在姬尚青的脚边,很快,红梅被人推了出来,随后大门再一次无情地合上了。
姬尚青:“……”
……
姬冥修与乔薇转身回往青莲居,路上一个下人都没有,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们平日最怕没有热闹看,但今天的热闹,谁都没胆子看。
乔薇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纳闷道:“这样真的没事吗?”
姬冥修牵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稍稍有些凉意:“他要执迷不悟,那也没有办法。”
乔薇想想也是,虽说儿子赶老子确实是一件有违伦常的事,但归根到底,这已经不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了,荀兰这次可不是寻常的在家里闹一闹,她都作妖作到夜罗去了,夜罗与姬家从天启皇朝便是宿敌了,它要对付的是整个姬家,一个弄不好,姬家数百年的基业全都要毁于一旦。
这么一想,姬尚青个人的生死荣誉就显得不那么弥足珍贵了,当然,冥修不会真的让他送命,但吃点苦头是必须的,谁让他总执迷不悟地护着荀兰呢?
啧,男人,男人呐!
姬冥修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俊不禁地问道:“想什么呢?”
乔薇斟酌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我在想啊,你以后要是也碰到一个……那样的人,你会不会和父亲一样犯糊涂?”
姬冥修望了望无边的天际,云淡风轻地说道:“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会。”
乔薇一口热气憋在了胸腔,谁说丞相不会讲情话的?简直是讲情话的祖宗好么?
深吸一口气,压下被撩了一把的悸动,一本正经道:“荀兰就这么被赶走了,你当真一点儿不心疼你的小青梅?”
姬冥修危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乔薇被看得小心脏一阵扑腾,撇过脸,毫不示弱地嘀咕道:“吃个醋都不行啊?”
姬冥修淡淡地笑了一声:“她有什么值得你吃醋的?”
乔薇道:“我也想和你一起长大。”
姬冥修戏谑道:“你要是这么想,那你介意的人可多了,府里和我一起长大的少说有几十号人,你一个个地醋过去,怕是要醋到明年。”
乔薇眼珠滴溜溜一转:“你真的没有对你的小青梅动过心啊?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人,你要是动过我也不会介意的。”
姬冥修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一脸困惑道:“刚刚是谁在吃醋来着?”
乔薇气笑。
姬冥修停下脚步,将乔薇娇软的身子搂进怀中,抬手抚摸着她白皙的脸颊,轻轻地说道:“她在府里才住了几年?我们却有几十年。”
乔薇困惑地皱起了小眉头:“几十年……这么多啊……”
居然嫌多?!丞相大人瞬间黑了脸!
……
小俩口回到青莲居时得知教主大人已经回来了,却是被秀琴抱回来的,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晕了,乔薇与姬冥修即刻去了教主大人的屋,傅雪烟主仆守在房中,看见二人,起身打了招呼。
乔薇走上前,给小二货检查了一番,发现确实是昏迷了,但没有气息紊乱的痕迹,不像是动用过内力,不由地问:“他这是怎么了?又晕了?”
出去一次晕一次,这倒霉的程度,都赶上他亲爹了!
傅雪烟说道:“他去给我买栗子糕,买回来就晕了,可能是中暑。”
姬冥修的目光缓缓地看了过来,傅雪烟沉静如水,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乔薇掀开他眼皮看了看,道:“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傅姑娘不必担心。”
傅雪烟道:“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乔薇又道:“晚上想吃点什么?”
“都可以。”傅雪烟说。
乔薇点点头,傅雪烟带着秀琴出了屋子,与姬冥修擦肩而过时,姬冥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待到出了青莲居,秀琴挽住傅雪烟胳膊,后怕地说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姬家少主的眼神太可怕了,我们好像被他看穿了一样!”
傅雪烟不动声色地说道:“别自己吓自己。”
秀琴仍不放心道:“要是姬二少爷醒了,说见到了你和别人怎么办?”
傅雪烟神色平静道:“他醒了会先来找我,我告诉他不要说就是了。”
秀琴挠挠头:“好吧。不过……万一夜罗那边的人问起来怎么办?”
傅雪烟顿了顿:“船到桥头自然直。”
……
傅雪烟与秀琴离开后不久,姬冥修与乔薇也回了自己的屋,姬冥修看了看乔薇的袖子,问道:“沐小将军送你的匕首呢?”
乔薇道:“你说焚天啊,我借给傅姑娘防身了,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姬冥修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乔薇瞳仁一动,问道:“对了,傅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秦冰宇招了吗?”
姬冥修微微点头:“招了,她是古家的千金,古家是夜罗大族,在夜罗地位显赫,但一朝被人灭门,古家千金成了孤儿,后被慕王府收养,成了王爷的养女,傅师兄是王府世子,真名慕秋阳。”
乔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有所思道,“他还是个小王爷呢,难怪素心宗的长老们对他唯命是从了。可是傅雪烟生而为后又是什么意思?”
姬冥修道:“一种家族之间的契约罢了,流传至今被赋予了神秘的色彩,就成了古家乃真凤之后,古家千金都身怀真凤之血。”
乔薇咋舌,啧,又是迷信。
想到了什么,又摸着下巴道:“要是这样的话,就难怪慕家要把傅雪烟抓回去了,但我看傅雪烟与她哥哥的关系并不好,不只是因为他哥哥不同意她与冥烨的事,具体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感觉傅雪烟挺不喜欢她哥哥的,就不知道她与王府的关系怎么样了。”
姬冥修听着这话,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乔薇又道:“忘记问你了,你不是把慕秋阳给抓了吗?姬无双怎么说?他能不能解你身上的掌毒?”
说曹操曹操到,姬无双来了。
乔薇让碧儿将人迎了进来,二人在书房见了他,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姬冥修解毒一事。
“少主。”他拱了拱手。
姬冥修看他的脸色便差不多猜到结果了,端起茶杯,淡淡地喝了一口茶,表情平静。
乔薇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他能解冥修与冥烨的掌毒吗?”
姬无双无奈地摇了摇头。
乔薇蹙眉:“为什么不能?他不是会九阳掌吗?”
姬无双道:“他的功力不够,解不了。”
乔薇托腮道:“他的功力都不够,那傅雪烟的就更不够了……”
姬无双点点头:“恐怕是这样。想要解少主的掌毒,还是得遵循之前的法子,要么自己练到第九重,要么找到当年的凶手。”
乔薇蹙了蹙道:“秘笈上只有五重而已,就不知剩下的四重与凶手到底哪个能先找到了?”
“小姐。”门外响起了碧儿的声音,“傅姑娘让秀琴送了个东西过来,说是谢谢你这么照顾她。”
“进来吧。”乔薇道。
秀琴拿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将锦盒放在桌上。
乔薇打开锦盒,拿出里头写了东西的册子,一脸茫然:“又是夜罗文,写了什么呀?”
姬冥修接在手里瞧了瞧,说道:“九阳掌的第六重与第七重。”
乔薇古怪地看向秀琴,秀琴笑道:“我家小姐听二少爷说了,丞相大人在修炼九阳掌,但是只练到第五重,还需要四重才能解除身上的掌毒,我家小姐会的不多,这两重还是从少爷那儿偷师过来的,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助丞相大人早日康复。”
乔薇微微一笑:“替我谢过你家小姐。”
秀琴笑道:“乔宗主客气了,你对我家小姐如此照顾,还把那么宝贝的东西借给她防身,她投桃报李是应该的。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乔薇颔首:“碧儿,送秀琴姑娘。”
碧儿高高兴兴地将秀琴送了出去。
乔薇喜色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现在又多了两重,离解毒近了一大步,指不定真的不用找到凶手就能自己把毒给解了呢!”
姬冥修没有说话。
乔薇眨巴着眸子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姬冥修指了指桌上的沙漏,“还有半个时辰去接孩子,我先去祖母屋里坐坐,和她老人家说说父亲的事。”
……
姬尚青被轰出家门的事自然瞒不过姬老夫人,从姬冥修归家的那一刻起,姬老夫人便猜到荀兰的下场来了,可她没猜到姬冥修连他老子一块儿赶了。
她知道父子俩的关系不大好,可再不好,那也是他老子,他怎么能把自己老子给赶了呢?虽然她也挺想把那不孝子给狠狠地教训一顿。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哎呀,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你怎么把你父亲给轰出去了呢?你不怕传出去让人诟病吗?你真要轰他来,你让我来呀!我是他娘,我轰他天经地义!你轰什么轰?”
“祖母教训的是。”认错态度非常良好!
姬老夫人在姬霜那儿已经吃够了教训,姬尚青这儿便不想再犯任何糊涂了,何况女儿是要宠的,儿子是要严的,这个道理她总还是明白:“他去吧,过几天苦日子就知道人家到底图的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家主身份了!”
一双儿女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真够气死她的!
姬冥修又陪姬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彻底安抚住了她。
姬老夫人其实是有些心疼儿子的,但理智上,她又理解孙儿的做法,毕竟那样一个祸害,害的不是姬尚青一人,是整个姬家,姬家数百年基业要是毁在了她的手里,她可没脸去见冥修他爷爷了!
恐事情闹大了无法收拾,姬老夫人让人下了封口令,不准将这件事传出去,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当晚,几位住在京城的族老便得到了消息——姬冥修把姬尚青给赶出家门了,这可真是太令人震惊了,姬尚青是整个姬家的家主,就连老夫人都未必有这种权利把人轰出去,一个毛头小子,怎么敢?
族老们连夜打听到了姬尚青落脚的地方,这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小宅子,地段倒是不差,可惜许久没住人,也无人打理,已经脏乱得不像话了。
红梅在打了水,在房中挥汗如雨地做着洒扫。
荀兰身体羸弱,躺在铺着旧褥子的床铺上歇息。
茶厅尚未清理出来,姬尚青只得在床前横了一扇屏风,在屏风外接见了几位族老。
这几位族老并不是当年为姬冥修耗尽了内力的族老,内力耗尽的族老都在十年之内相继去世了,这几位是他们的后人,由于亲爹立下过汗毛功劳,他们在族中的地位也颇有些高。
三位族老看了看简陋不堪的屋子,面上划过一阵不忍,三族老痛心疾首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姬冥修太过分了!当初我爹救他不是为了让把自己亲爹轰出家门了!”
“是啊是啊,太过分了。”二族老附和,“不管他是不是当今的丞相,在姬家,他都只是个少爷!你才是姬家的家主,没道理他把你赶出去,要赶,也是你把他赶出去。”
大长老道:“要么,他跪着把你求回去;要么,这个少主他就不要当了!你不是有三个儿子吗?全都是嫡出,换谁当都是一样的!”
姬冥修不肯要的家主之位,教主大人就更不会要了,那么最终只能落在鎏哥儿的头上,鎏哥儿小小的,不谙世事,不知继承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大概不会拒绝,夫人她……也不会让鎏哥儿拒绝的吧?红梅心中这么想着,朝屏风后望了一眼,荀兰安安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一样,红梅低下头,继续努力地擦拭地板。
姬尚青是真被自己儿子气到了,老实说他当时手上要是有根棍子,他都把那兔崽子狠狠地痛扁一顿了,但再生气,那也是他与昭明的孩子,他怎么舍得把他给废了?
“几位族老稍安勿躁,这件事其实不是……”
“咳咳……”屏风后,荀兰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稍等。”姬尚青抱歉地看了几位族老一眼,绕过屏风,来到床前,看向荀兰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荀兰苍白着脸道:“没有,我就是突然胸闷,不大舒服。”
姬尚青道:“我让红梅去给你请个大夫。”
荀兰摇头:“不用了,钱省点花吧,本来身上就没带多少。”
姬尚青惭愧地低下头,当一个男人连给女人治病的钱都付不起的时候,大概也不配做什么男人了。
他沉着脸走出了屏风。
“你刚刚要说什么?”大族老问。
姬尚青欲言又止,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垂眸道:“没什么。”
大族老正色道:“没什么的话,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们几个便上姬家讨个说法,那小子最好是恭恭敬敬地把你接回去,要是不接回去,这个继承人的位子……他就不要坐了!”
【358】秘密曝光,姬爹晓真相(二更)
教主大人从昏睡中醒来已是晚饭之后的事,他睁眼第一件事果真是去了傅雪烟的院子,傅雪烟在院子里浇花,水珠撒了几滴在她白皙得近乎通透的肌肤上,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
教主大人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母夜叉。”
傅雪烟对这个称谓已经习以为常了,没说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醒了?”
教主大人不解地问道:“我之前是怎么了?怎么会晕了?”
“中暑。”傅雪烟道。
“哦。”教主大人皱了皱英俊的眉头,“我还当自己是被那家伙打晕了呢,对了,那家伙没把你怎么样吧?”
傅雪烟一边浇着花,一边道:“没有。他虽是王府的人,但这次来也不是来抓我的,是来向我打听我哥哥消息的,我什么都没说。”
教主大人愣了愣,眼睛一亮:“啊,我明白了,你怕我告诉我大哥了,我大哥会找他麻烦,可是他是夜罗人,我必须要告诉我大哥的。”
傅雪烟睫羽一颤:“他已经死了。”
“死了?”教主大人怔住,一双潋滟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傅雪烟。
傅雪烟垂眸道:“他想杀你,被我杀了。”
说罢,放下水壶,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教主大人默默地回味着她最后一句话,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母夜叉是不是喜欢他呀……是的吧是的吧是的吧……
得知教主大人苏醒后,姬冥修将他叫去了书房,问了白日的事,他照实说了:“……话说你把慕秋阳怎么样了?为什么王府的人会找上门来打探他的消息?”
姬冥修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什么:“我把他抓了。”
教主大人一脸顿悟:“难怪人家要上门打听了。”
姬冥修问道:“你见到他的地方在哪里?”
“城隍街附近的寿衣店。”教主大人答道。
姬冥修即刻派了燕飞绝去寿衣店,店里突然死了个人,寿衣店的老板吓坏了,赶忙报了官,官府来了之后没查出此人的身份来历,便将尸体放在了官府的停尸衙,天气热,尸体腐坏得很快,燕飞绝足足蒙了五层洒过姜汁的棉布,去停尸衙验了尸,确定对方是死于焚天之下。
焚天如今就在傅雪烟的手中,由此推断,人确实是傅雪烟杀掉的。
而慕秋阳又恰巧被自己抓起来了,这个时候慕秋阳的余孽会上门找傅雪烟询问情况,似乎完全说得过去……
姬冥修站在窗前,定定地望着小雨轩的方向,静默了几秒,唤道:“十七。”
十七唰的一下闪了进来。
半个时辰后,教主大人又被自家大哥叫去书房了,他摊在椅子上,无聊地打了个呵欠:“这次又叫我做什么呀?”
姬冥修看了他一眼道:“你总往外面跑,给你找个护卫,贴身保护你。”
教主大人翻了个白眼道:“切,你的那些护卫我才看不上呢!有本事你把阿达尔弄来,否则我谁都不要!”
“教主。”
阿达尔的声音蓦地响在门口。
教主大人惊得一把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扭过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达尔?”
阿达尔淡定地说道:“是我,教主。”
教主大人像被雷劈了似的瞪大眼:“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死了吗?”
阿达尔:“……”
你经历了被你哥哥骗入贺兰堡、拐出无名岛、坑来姬家,如此之多的心路历程之后,竟然还没反应过来那天晚上是你大哥自编自导的一出戏吗?
教主大人一把将阿达尔抱进了怀里:“你活着真是太好了!”吸了吸鼻子,“你该洗澡了。”
阿达尔黑了脸。
想到了什么,教主大人狐疑地打量他道:“等等,你从前不是不能进姬家吗?”
阿达尔道:“驱除夜鸣蛊后就能进了。”
原来是和蛊虫有关系,具体怎么个相关他这脑洞就想不明白了,索性不想了,眼睛发亮地说道:“我的东西你都带来了没有?”
阿达尔掂了掂手中的包袱:“带来了。”
教主大人抱着包袱去了乔薇的屋,乔薇正在给几个小包子缝本本,古代没有专门的作业本,一张张的白纸容易弄丢,她索性都给缝了起来。
“母夜叉母夜叉!”教主大人兴冲冲地奔进屋,耍宝似的把自己的包袱往她面前一放。
乔薇咬断了线头,看了一眼包袱道:“你也要离家出走?”
教主大人翻了个小白眼:“谁要离家出走了?阿达尔来了!我给你看看我的宝贝!”
乔薇古怪道:“阿达尔怎么来了?”
教主大人强调道:“重点是后一句!”
乔薇明白了:“啊,一定是冥修让他来的。”
教主大人将几个花里胡哨的瓶子拿了出来:“这些都是我养的蛊。”
乔薇摸了摸下巴:“话说他怎么这么晚才到呢?我们都离开隐族好几个月了。”
教主大人如数家珍道:“这个是离欢蛊,这个是犬蛊,这个是痒痒蛊,这个是……”
乔薇点点头:“他来了也挺好的,你总闯祸,是该有个人在身边陪着。”
教主大人炸毛了:“母夜叉!我和你说话呢!你到底听见没有?”
乔薇双耳一动,按住了他的嘴:“嘘——”
教主大人滴溜着眼珠子。
乔薇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地将耳朵贴在墙壁上,教主大人眨巴了一下眸子,也学着她将耳朵贴在了墙壁上,但他什么都没听见!
乔薇自打被霍师公强训了一番后,耳力也较往常提升了一些,倒是依稀能听见。
教主大人拍拍她肩膀道:“哎,母夜叉,那边说什么?”
乔薇蹙眉道:“族老知道你爹被你大哥赶出去的事了,说明天要你大哥给你爹磕头认错,把他恭恭敬敬地接回来,不然,就废了你大哥的少主之位。”
教主大人叉腰:“我呸!谁要给他磕头认错?谁要把他接回来?是他自己要走的!为了个狐狸精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还要我大哥去接他?他怎么不上天啊?!”
乔薇笑了。
“你笑什么?”教主大人问。
乔薇莞尔:“你方才叫大哥了。”
教主大人眼神一闪:“我没有!我说的是姬冥修!不许你误会我的意思,我绝对没有替姬冥修打抱不平,我只是太看不惯那个姓姬的!”
乔薇给了个我不信的眼神,却不再打趣他了,说道:“看不惯又有什么办法?人家明天就要上门废黜你大哥的少主之位了,我很了解你大哥,他是绝对不可能向你爹低头的。”
教主大人咬牙。
乔薇就道:“其实说来说去,都是荀氏太会蛊惑人心,你爹与她多年夫妻感情,会被蒙蔽也是情理之中。”
感情之所以称之为感情,就因为它是超出理性之外的东西,再强大的人,在面对自己心仪的女人的时候,都很难把持住那一份冷静。
不管姬尚青是拿荀兰当了替身也好,没当替身也罢,这么多年的感情都不是在作假。
教主大人眯了眯眼道:“我有办法收拾她!”
乔薇坐下喝了一口茶道:“你还是算了,我宁可自己提把刀去把那女人杀了,也不想你再出什么馊主意了。”
教主大人跟上去:“我这次是真的有办法。”
乔薇俨然不信,把缝好的本子分别装进了三个小包子的书袋。
教主大人夺过书袋,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我真的有办法!你就信我一次嘛!你总不能永远不让我做事了!如果是景云犯了错,你会从此放弃他吗?”
当然不会了,景云那么聪明的孩子,完全吸收了她与冥修的优点,怎么可能犯错?
心中这样嘀咕着,一抬眼,看见了这家伙受伤的小表情,乔薇好气又无奈地一叹:“罢了罢了,败给你了,我可说好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给我搞砸了,就这辈子都别再提什么好主意了!”
教主大人喜笑颜开:“保证不给你搞砸!”
月黑风高,叔嫂二人偷偷摸摸地出了府,有了前几次狼狈为奸的经验,这一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二人找了个老实的车夫,坐上马车,往姬尚青落脚的宅子赶去,乔薇虽没亲口听见燕飞绝说姬尚青在哪儿,但姬家名下的产业她都看过,根据姬尚青的习性,大致猜得出他会选择住在哪一处。
马车很快便抵达了宅子附近,二人下了马车,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院墙下,由于二人都是轻功废,只得老老实实往上爬。
教主大人搬了块儿石头放在墙下:“爬墙我最有经验了,我先上去,然后再拉你上去,你记住别弄出声音……”
话音一落,他转过身来,就见本该站在他身后的乔薇不知何时已经爬到墙头坐好了:“我说你……哎——”
乔薇伸手将他抓了上来,死死地捂住他嘴巴,威胁道:“不许乱叫!”
教主大人看看遥远的地面,果断地闭了嘴。
乔薇轻轻松松地跳下地,朝他比了个手势。
教主大人不动。
乔薇瞪他,下来呀!
教主大人绞手指,太高了。
乔薇抓住他一只脚踝,一把将他拽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是跨坐在墙头的,这么一拽所导致的直接后果是蛋蛋都差点磨碎了!
教主大人夹紧双腿,捂住下腹,冷汗直冒。
乔薇双耳一动:“来人了!”
说罢,一把将他推到假山后,假山后有一块调皮的小石头。
须臾之后,教主大人一只手捂住前面,一只手捂住后面,双腿颤抖地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方才出来的正是姬家的三位族老,乔薇还没与族老们打过交道,但在姬家待得久了,多少也明白族老们在姬家的地位,几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除了正儿八经的家主,谁的话他们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想要阻止他们,必须从姬尚青下手。
虽然她并不觉得冥修多么稀罕一个家主之位,但可以是自己的,为什么要让给别人呢?
三位族老离开了,乔薇带着教主大人走进了后院儿。
红梅在厨房做晚饭,姬尚青坐在房中,他的侧影映在了白色的窗纸上,宅子里只有这一间屋子亮着灯,想来荀兰也在了,得想法子引开姬尚青才是:“我去引开你爹,你去下药。”
教主大人点点头。
乔薇往外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不放心地道:“你这药靠谱吗?”
教主大人拍拍小胸脯道:“靠谱!你就放心吧!我保管用了我的小蛊虫后,她嘴里就再也讲不出一句假话!到时候,她倒豆子似的把与夜罗人的勾结说出来,看那个姓姬的怎么办!”
乔薇点点头,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肩膀,翻过院墙,绕到门口,叩叩叩地敲响了院门。
红梅在做菜,没有听见。
姬尚青听见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打开院门,看向眼前陌生的妇人道:“你是……”
乔薇虽没戴人皮面具,但易了容,又穿得胖胖的,并不容易认出来,乔薇笑了笑,憋出一副鹅公喉道:“大哥你好,我路过的,想找你讨口水喝。”
教主大人快步进了屋。
姬尚青客气地说道:“你进来吧,厨房有水。”
乔薇行了个蹩脚的礼道:“多谢。”
姬尚青将乔薇领进院子后指了指厨房的位子,便转身往卧房走去,这会子教主大人还没出来,他进去不就抓个正着了吗?乔薇眼神一闪,捂住肚子哎哟了一声。
姬尚青转过身来:“你怎么了?”
乔薇仿佛疼得直不起身来,连连哎哟。
这时,教主大人从屋内出来了,跐溜溜地躲到了景观小假山后。
乔薇唰的一下直起了身子,爽朗一笑道:“腹绞痛,老毛病了,时不时犯一下,一会儿又能好。”
“哦。”姬尚青没再说什么,迈步进屋了。
真不愧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就不怕我一个人陌生人在你家顺东西呢,罢了,看你穷,不顺了!
乔薇去厨房,找红梅要了一碗水喝,红梅忙着做饭,没去看走没走,乔薇在门口转悠了一圈又进来了。
二人绕到了窗台下,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尚青。”
是荀兰的声音。
教主大人冲乔薇挑了挑眉,等着,马上便会招供了!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教主大人兴奋地挤眉弄眼。
姬尚青:“什么话明天再说,你今天累了,先歇息吧。”
荀兰:“我必须今天说,其实我……嗯~”
教主大人一怔!
“我……好热……”
乔薇的身子瞬间定住了,这声音怎么听着不太对?
教主大人疑惑地诶了一声,拿出另一个小红瓶,放在一起比了比,脸色瞬间变了。
乔薇真是一巴掌拍死他的心都有了,让他离间他俩,他倒好,把人直接送到姬尚青的床上了,这干柴烈火的,万一又给搞出个小种子怎么办?
乔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往里一瞄,只见姬尚青已经被荀兰给摁在椅子上了,姬尚青的表情是惊吓的,身体是僵硬的,再这么下去,嗯嗯啊啊就是迟早的事了。
乔薇揪住了教主大人的衣襟,一把将他丢了出去!
“啊——”教主大人撞到了姬尚青的门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姬尚青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唰的推开荀兰,迈步开了门,就见小儿子狼狈地躺在地上,正要站起身来,却被他开门的动作惊得顿住了,他张了张嘴:“冥烨,你怎么来了?”
“我……”教主大人看了看大院门儿,“门是开的……我……就进来了。”
姬尚青面上一喜:“你是来找我的吗?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大哥让你来的?”
教主大人往回廊瞅了瞅,乔薇正缓缓地朝这边走来。
姬尚青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你等等,我进去换身衣裳。”
乔薇此时刚走到他身后!
教主大人眉心一跳,一把抱住了他!
姬尚青整个人都惊呆了,小儿子回来这么久,从没与他这么亲密过,难道说小儿子心疼自己了吗?
教主大人:你特么真的想多了……
乔薇闪进了屋。
教主大人松开他。
姬尚青红光满面,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换了出来……你先喝口茶……我忘了家里没茶,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泡茶!”
泡个屁啊!
母夜叉在里头呢!
“你别泡!”
姬尚青被他一嗓子咆哮得惊住:“怎么了,冥烨?”
教主大人清了清嗓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姬尚青一笑:“好!”
教主大人领着他走到院门口,教主大人正对着房门,他背对着,从教主大人的角度看去,正好看见乔薇与荀兰映在窗纸上的身影。
先是乔薇的影子抓着荀兰的影子,再是乔薇的影子躲着荀兰的影子,随后荀兰的影子一把扑倒了乔薇的影子。
教主大人没眼看了……
很快,乔薇站起来了,她的影子再一次投射在了窗纸上,但已经不是崭崭新新的模样,头发也乱了,衣裳也开了。
荀兰的影子也站起来了,已经没有衣裳了……
教主大人捂住了眼睛。
乔薇的影子从窗纸上消失了,真人从门缝里跑出来了,可还没跑两步,便被一双光溜溜的胳膊抱住了脚,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随后,挥舞着爪子,生无可恋地被那双胳膊拽了进去……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姬尚青说着就要回头。
教主大人再次欺身而上,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姬尚青一颗心都要化掉了。
二人的影子再次映在了窗纸上,荀兰的影子将乔薇的影子压在身下,衣裳一件件被抛了起来。
影子与影子紧紧地贴在了一起,上面那道影子的两团水滴的柔软压出了美好的形状。
咚的一声,两个影子从书桌上滚下去了。
乔薇再一次跑出屋子时,满脸都是红唇印。
荀兰也跑了出来。
教主大人赶紧闭上眼,完了完了,要长针眼了……
“冥烨,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好难过?”虽然很享受儿子这么依赖自己,但儿子的行为太反常了,他担心儿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教主大人顾不上说话,乔薇衣衫不整地朝这边跑来了,眼看着就要跑到门口,距离他们仅仅一步之遥,荀兰也追上来了,一把抱住乔薇脚,将乔薇扑倒在了地上,乔薇的手已经摸到了姬尚青的衣裳,却没能抓住,又被荀兰给拖走了。
乔宗主的内心是崩溃的……
“冥烨,冥烨?”姬尚青心中疑惑,就要推开儿子。
教主大人情急之下来了一嗓子:“爹——”
姬尚青瞬间石化了。
教主大人看着乔薇被拖走,也是欲哭无泪!
乔薇挣脱了荀兰,爬上大树。
荀兰也开始爬,随后将乔薇压倒在树枝上,一阵不可描述!
树叶子都被晃掉了一半,树枝才总算承受不住重量,吧嗒一声断了,二人摔到地上,荀兰被摔晕了。
乔薇简直累惨了,瘫在地上狠狠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随后合拢了衣裳,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把荀兰弄进了屋。
……
荀兰有个小秘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她从不与人一起睡,连鎏哥儿都忍痛放在了乳母房里,姬尚青到她房中歇息,她总是一整夜不合眼。
寻常这个时候,她都是睁大一双平静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帐顶,但今日,她被摔晕了,倒是沉沉地睡过去了,反倒是被儿子抱了好久又叫了爹的姬尚青兴奋得睡不着,躺在床上,看着脏兮兮的帐顶,一个劲儿地傻笑。
其实他若是睡着了,接下来的话,大概也是听不见的。
偏偏他想着儿子的那声爹,笑得嘴唇都要咧到后脑勺了,哪儿还有半分睡意呢?
“嗯嗯……”荀兰发出了梦呓。
姬尚青一愣:“你叫我吗?”
荀兰侧了侧身,挤进他怀里,甜甜一笑:“冥修。”
姬尚青以为自己听错。
荀兰圈住了他脖子,甜甜地说道:“冥修,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一道雷电劈上姬尚青的心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359】一更
荀兰一觉睡到天大亮,睁开眼的一霎,她恍惚了片刻,随后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枕边的蒲扇吧嗒掉在了地板上,正在外院清洗衣裳的红梅听到动静,用晾晒在绳子上的棉布擦了擦手,来到房前,轻轻地叩了叩门道:“夫人,您醒了吗?”
荀兰四下看了看,眸子里掠过一丝什么,睫羽颤抖了数下,说道:“醒了。”
“那我进来了。”红梅推了门进入房中,唤了声夫人,从箱子里找出一套干净衣裳伺候荀兰换上。
荀兰捏住了扣子:“我自己来。”
红梅抽回手,笑了笑,问道:“夫人早饭想吃什么?是白粥还是面条?我方才去菜市口买了点肉,做饺子也成。”
荀兰扣好了扣子,摸了摸略有些疼痛的胯部,俨然不明白这种痛感是怎么一回事:“我昨天晚上……”
红梅愣愣地看着荀兰,等着她把话说完,荀兰却话锋一转:“没什么。”
红梅讪讪道:“那我去做饺子?”
荀兰点点头,红梅迈步往门口走去,即将跨过门槛时,忽然被荀兰叫住,荀兰道:“老爷昨晚歇在哪儿?”
红梅转过身来答道:“歇在夫人屋里。”
荀兰的眸光颤了颤。
红梅看着她神色似乎不大对,伺候夫人这么久,她还没见过夫人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不知道怎么形容,似乎是……惊慌?但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夫人又什么可慌的呢?又不是第一次与老爷同寝了,难道还怕自己睡相不好被老爷给嫌弃了不成?
红梅果断觉得自己想多了。
荀兰的神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问红梅道:“老爷人呢?”
红梅望了望门外道:“出去了。”
荀兰的手指捏了捏扣子:“什么时候出去的?”
红梅想了想,说道:“具体什么时辰奴婢不大清楚,那会子天还没亮,奴婢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以为是进了贼,跑出来一看才发现是老爷,老爷走了之后奴婢便没睡了,起来做了会儿事,天就亮了。”
“他可有说去哪里了?”荀兰问。
红梅摇头:“没有,奴婢没和老爷说上话。想来……老爷是去找几位族老,上姬家讨个公道了吧?”
荀兰抚平了衣角上的褶皱,轻声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红梅哦了一声,再次迈步往外走去,可刚走出屋子,又踅步折回了屋子,拍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
“什么事?”荀兰问。
红梅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来,递给荀兰道:“奴婢早上收拾庭院的时候在门口捡到了这封信,不知是谁从大门底下塞进来的,上面写着您亲启,要不是奴婢做洒扫,还发现不了呢。”
荀兰看了一眼信封上数字的笔迹,神色就是一顿,拿过信封,拆到一半时对红梅说道:“你去做饺子,我想吃饺子。”
红梅笑着点点头:“好!”
待到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荀兰才彻底拆开了信,折叠的信纸上,用力透纸背的字迹清晰地写着两行字:三生石庙,不见不散。
“三生石庙……”荀兰抚摸着信纸上的字迹,露出了一抹少有的笑。
红梅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包好了二十个饺子,全都下到了已经煮沸的锅里,她又拿了两截葱去院子的水井边清洗,刚一出来便看见荀兰从屋子里走了过来。
荀兰穿着一条素白束腰罗裙,宽袖如云,轻轻地垂在身侧,袖口卷了淡淡的金边,点睛一笔,让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华丽的仙气,她略施粉黛,涂了一层薄薄的口脂,看上去没了近日的虚弱颓然,虽依旧依稀可见一丝病容,却多了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美丽。
红梅伺候荀兰这么多日,头一次见她打扮得这么漂亮,发髻也不再是单一的螺髻,而是清丽的飞仙髻,簪了一朵海棠珠花,正是她经常会戴的那一朵,但从未有此刻这般明艳动人,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红梅呆呆地看着荀兰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太惊讶的缘故,她连荀兰去干什么的都忘记问了。
……
三生石庙并不是一座真正意义的庙宇,只因一块三生石而得名,后不知哪位文人才子怜惜这块三生石,自发地在它身后建了一座庙堂,那之后,便不时有人前来祭拜,关于它的传闻有很多,但也不是谁都信,可这并不影响才子佳人在此处幽会,渐渐的,它的周围多了好些个景观别致的凉亭,荀兰要去的正是最东边的凉亭。
连番燥热,外出的行人少了许多,连带着三生石庙的凉亭,都行人寥寥无几。
荀兰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凉亭,亭子四周盛放着娇艳的牡丹,微风吹过,花香阵阵,凉亭的顶上垂下流光溢彩的珠帘,透过珠帘的缝隙,隐约可见那道伟岸的身影。
荀兰缓缓走上台阶,摸了摸冰凉的珠帘道:“你怎么会想到把我约到这里来?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亭子内的人没有反应。
荀兰垂眸,牵强一笑,低低地说道:“你把我约在这里,总该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是不是你想通了,你决定带我走?”
亭子内的人,身子微微怔了一下。
荀兰挑开帘子,缓缓走到他的身后,鼓足勇气,伸出手,从背后轻轻地拥住了他:“冥修,我等了你好久……久到自己都差点坚持不下去了……你快带我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他冷冷地拿开了她的手,冷冷地转过身来,荀兰定睛一看,脸色唰的变了。
“很意外是吗?”姬尚青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她捏紧了手中的信纸。
姬尚青的眸光落在被她揉成一团的信纸上,曾经的内阁大学士,又怎么会不懂模仿一个人的字?
荀兰的脸渐渐褪去了血色。
荀兰的打扮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女为悦己者容,原来往日里不是不爱打扮,是不屑打扮,姬尚青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来,眼底的红血丝也仿佛裂了开来,活了大半辈子,这大概是他最愤怒的一次,枉他满腹经纶,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狼狈,他疼宠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心里居然装着别的男人,而那个男人,还是他的……他的……
他简直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荀兰花容失色地看着他,嘴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
姬尚青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知费了多大的劲才没让自己气得鼻歪嘴斜:“果然再怎么像,也永远不可能是昭明。从今往后,你与我再无瓜葛,姬家的大门,你休想再踏进一步!你好自为之!”
荀兰抓住了他的手腕:“尚青!”
姬尚青冷冰冰地拂去她的手!
荀兰又改为抓住了他的宽袖。
姬尚青看着她,寒气从脚底一路窜到头顶,他整颗心都凉透了,失望又愤怒地说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说我误会了?还是说听你解释?那你倒是解释,我听着。”
荀兰却哑然了。
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圆不过去的。
“没话说了?”姬尚青气得一双眼睛都红透了,心口刺刺地疼痛,懊悔、愤怒、失望、恶心……无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将他兜头兜脸地罩住,他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
荀兰难过地看着他:“尚青……”
姬尚青暴躁地打断她的话:“收起你的嘴脸!在姬家陵的时候,你说你没给我下毒,我信了;你说你想回姬家,我信了;你说你想再给我生个孩子,我也信了……但现在,我不会再信了,什么都不会了。”
荀兰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眸光颤动:“尚青……”
姬尚青不去看她的眼睛,将衣袖狠狠地抽了出来,大踏步地朝前走去,荀兰追了上来,可到底是比不过他这个大男人,身后传来荀兰的痛呼,似乎是摔了一跤,但姬尚青目光冷冷地往前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
青莲居与小雨轩之间有一扇新开的门,乔薇悄咪咪地推开了这扇门,探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左看看,右瞅瞅,朝坐在桃树下纳鞋底的碧儿噗嗤了一声,碧儿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古怪地看着自家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乔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碧儿赶忙闭紧了嘴,将纳了一半的鞋底放进篮子,迈步走到乔薇跟前,小声道:“夫人你干嘛呀?”
乔薇鬼鬼祟祟地问道:“冥修走了没?”
碧儿道:“走了,送景云他们上学去了。”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直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走进青莲居。
碧儿一眼看见了她脖子上的痕迹,惊得啊了一声:“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昨天出去的时候还没有!”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还是很明显吗?”
这都过了一晚上了啊!
昨天出去用的是给傅雪烟买吃食的借口,回来之后又说傅雪烟身体不适,需要留心观察一晚,本以为一晚上的功夫身上这些痕迹便消得差不多了,可怎么还是有呢?
碧儿点头如捣蒜,明显极了,一眼就看出来了,长期收拾“战场”的碧儿而言对于这种暧昧的痕迹已经并不陌生了,这绝对不是蚊子咬的。
乔薇进了屋,对着镜子一照,我去!荀兰是用咬的吧!
再拉开了衣襟,惨不忍睹的一片,胸都好像被揉肿了!
碧儿合上门,惊恐又八卦地问道:“夫人,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为什么回来之后就睡在傅姑娘那儿了?你该不会是背着姑爷……红杏出墙了吧?”
乔薇白了她一眼:“我找谁红杏出墙呢?谁有冥修这么好?”容貌好、身材好、器大活好!简直就是人间极品,有了他之后,再去看别的男人,都索然无味了。
当然了,昨天晚上那个并不是男人,也幸亏不是男人,没那作案工具。
想到昨晚的事,乔薇危险地眯了眯眼:“姬冥烨呢?”
碧儿道:“二少爷还在睡。”
乔薇去了他房里,将呼呼大睡的某人毫不客气地从床上拎了起来,教主大人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道:“干嘛呀?”
乔薇一把将他扔到了椅子上:“你还好意思睡?瞧瞧你都把我害成什么样了?!”
教主大人懒洋洋地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被蚊子咬了?”
蚊……乔薇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回了心底,跟这种二货不能生气,因为你把自己气死了他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是我,阿达尔。”
乔薇道:“进来吧。”
阿达尔进了屋。
教主大人打个呵欠,去耳房洗漱。
阿达尔是来叫自家教主起床的,既然已经起了,就没自己什么事了,他与乔薇打了个招呼,便转身往外走去。
“阿达尔。”乔薇叫住了他。
阿达尔顿住步子,规矩地行了一礼:“小卓玛。”
乔薇听着耳房中咕噜咕噜的水声,狐疑地眯了眯眼:“我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都想问你,但又怕太唐突。”
阿达尔礼貌地说道:“小卓玛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只要阿达尔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诉你。”
乔薇蹙眉道:“他当初是怎么当上你们百鬼深渊的教主的?是不是他花钱给自己买的?”
阿达尔郑重其事地说道:“当然不是,我们当年是经过了绝对严格又绝对公正的比试才选出教主的。”
乔薇端起了茶杯:“那我能问问你们比的是什么吗?”
“美。”
“噗——”乔薇一口茶水喷了。
……
教主大人洗漱完出来时,阿达尔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进屋了:“我在岛上与驸马学了不少厨艺,驸马夸赞我进步很大,我特地煮了一锅最拿手的粥给你们尝尝。”
他口中的驸马自然就是乔薇的亲爹乔峥了,乔峥的手艺乔薇是信得过的,但她信不过隐族人天生的黑暗料理体质,她狐疑地看了阿达尔一眼:“你确定我爹不是在安慰你?”
阿达尔十分诚恳地说道:“真的,他与和卓都吃了好几碗。”
乔薇在桌边坐了下来,与教主大人一人一碗,二人同时吃了一勺,咦?味道真的还不错!
阿达尔忽然道:“哦,弄错了,这一碗是厨房熬的。”
话落,一溜烟儿闪了出去,又一溜烟儿地闪了回来,手上多出了两碗黑乎乎的的粥。
乔薇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放下勺子,一把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教主大人:“我也是!”
二人一前一后,麻溜儿地逃出去了。
吃人家的粥要钱,吃阿达尔的粥要命,珍惜生命,远离阿达尔的厨艺!
二人一口气跑到了二进门,站在门口,恰巧能看见绿荫遮蔽的花厅,二人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几位族老上门讨伐姬冥修的日子,这个时辰,族老们应该到了。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脸淡漠地去了花厅。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花厅中一个人影也没有,乔薇抓了个洒扫的小厮,问道:“族老们今天来了没有?”
小厮道:“回少夫人的话,族老们不来了!”
乔薇疑惑地问道:“怎么又不来了?”
小厮道:“听说是老爷不让他们来了。”
诶?公爹几时这么上道了?小后妈没给他吹枕旁风吗?随便吹一吹,把冥修搞下马,继承人的位子可就是鎏哥儿的了。
还是说……小二货昨晚的那一声爹,把姬尚青的父爱又给唤醒了?
总感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心思转过,乔薇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教主大人哎了一声:“你去哪儿?”
乔薇没理他,让人备了辆马车,教主大人也大喇喇地坐了上来,乔薇古怪地看着他:“干嘛老跟着我?没断奶是吧?”
教主大人好生噎了一把,目光在她胸前一扫而过,不屑地呵呵道:“荀兰的比你大。”
马车抵达小宅子附近时,嘴欠的教主大人已经被揍趴在马车的地板上,鼻歪嘴斜,生无可恋……
乔薇淡淡地下了马车。
“夫人,是你回来了吗?”红梅打开了院门,看到的却是乔薇,她先是一怔,随即福身行了一礼,“少夫人。”
“荀氏不在?”乔薇问。
红梅道:“夫人出去了。”
“老爷呢?”乔薇又问。
红梅答道:“老爷也出去了。”
乔薇狐疑地顿了顿:“一块儿出去的?”
红梅摇头:“不是,老爷先出去的,老爷天没亮便出去了,夫人大概是巳时出的门。”
说曹操,曹操到。
荀兰神色狼狈地走进了院门,红梅赶忙迎上去,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探出手来扶住了她胳膊:“夫人你方才去哪儿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中暑了?”
中暑?乔薇似是而非地看了荀兰一眼,打扮得这么漂亮,怕是去私会什么人了吧?可瞧那副霜打茄子的样子,多半是碰钉子了。
荀兰注意到院子里还有人,抬眸朝乔薇看了过来,恰巧乔薇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一霎,乔薇莞尔地笑了一下。
荀兰推开了红梅的手,一扫先前的狼狈,又恢复了云卷云舒的姿态,仿若跌落凡尘的仙女,一颦一笑都美得不可方物。
可惜乔薇脑海中闪过的是她昨晚“饿狼捕食”的画面,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荀兰问。
“没什么。”乔薇压下唇角,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扫了扫二人的胸部,确定自己的尺寸比她的惊人,满意地笑了。
荀兰淡淡地看着乔薇。
乔薇莞尔道:“我是来找老爷的,他让族老们不要去找冥修的麻烦了,我就想问问他是不是想通了,愿意撇下你与我们一起回去了。”
荀兰的眸光动了动,虽只是很短的一瞬,但被乔薇眼尖儿地看见了,乔薇凑近她,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道:“该不会……你们闹掰了吧?”
荀兰不理乔薇,举步进了屋。
乔薇勾了勾唇角:“还真闹掰了。”
红梅一头雾水,少夫人在说什么啊?什么闹掰了?老爷与夫人昨晚都还好好的呀……
乔薇心情大好地上了马车,族老们忽然被姬尚青阻止的事,再结合荀兰的样子,她已经能够确定姬尚青与荀兰闹掰了,至于怎么闹掰的她不清楚,但闹掰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姬尚青知道了荀兰的秘密。
闹了一晚上,把自己都差点搭了进去,以为是白费力气了,没想到他还是知道了,真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
乔薇一屁股坐在了马车上:“起来,你爹知道荀兰和你哥的事!”
教主大人果断爬起来,不再装死了:“我的蛊虫管用了?”
乔薇一巴掌拍上他脑袋:“还敢提蛊虫?又想挨揍是不是?”
教主大人脑浆都被快被拍散了,他自打来了中原就变得越来越笨了,谁说不是被母夜叉拍的?!
姬尚青毕竟不是姬霜,他可以去用尽全力维护一个人,但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自尊,从知道真相的这一刻起,荀兰就算是彻底失去这座靠山了。
虽说这个秘密讲出来了可能会有些尴尬,但长痛不如短痛,总比一辈子让人蒙在鼓里的强。
乔薇心情不错地回了府,意外的是,姬尚青竟然还没有回来,乔薇即刻派人去找,把姬尚青可能落脚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也没有任何消息。
【360】二更
众人找了一大圈,都没能找到姬尚青的踪迹,这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乔薇拿出了姬家的产业图,一处处地叉了过去,现在就剩下没搜府了,但守门的小厮没见他进来过,所以他应该也不在府里。
“到底去哪儿了呢?”乔薇双手托腮,皱起了小眉头。
教主大人坐在她对面,与她一模一样的姿势。
阿达尔十分淡定地站在教主大人身后,碧儿也站在自家主子身后,屋内四人大眼瞪小眼,全都没有头绪。
忽然,碧儿脑海中灵光一闪,扬起食指道:“我知道了,老爷他一定是受不住打击,跑去寻短见了!可怜的老爷,威风一辈子,最后却落得个沉尸荒野的下场……好可怜……”
她一边说着,一边西子捧心了起来。
乔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也越来越有猴样了?”
碧儿吐了吐舌头。
更像了。
这件事对姬尚青的冲击显而易见,可乔薇不觉得他会因为这个就跑去自寻短见,他要是这么容易想不开,当年丧妻丧子的时候就已经想不开了,都不必等到现在。
碧儿的猜想被否决了,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失望的是自己猜错了,高兴的是老爷还活着。
教主大人道:“他会不会是心灰意冷,自尊受损,外加没脸见人,就再也不敢回来了吧?”
乔薇道:“这是他自己家,他有什么不敢回的?”
教主大人吊儿郎当道:“我要是他,我铁定不回了。”
乔薇睨了他一眼:“你不是他你都不想回呢,成天只想着怎么逃出去!”
教主大人撇了撇嘴儿,死鸭子嘴硬道:“我哪有?”
乔薇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他剃头做和尚了?”
……
就在所有人绞尽脑汁地猜测姬尚青的下落时,被自杀、被浪迹天涯、被和尚的姬尚青此时却狼狈地躺在臭烘烘的下水道里。
大梁朝的都城拥有十分庞大的下水道,施建于前朝,当年全国洪涝,京城也因为连绵半月的暴雨而陷入了一片汪洋,后面大面积的洪水退了,但少部分积在地底下无法排出,导致了一场大瘟疫,死了不少人,当时工部有个能人,想了个法子建造了一套排污系统,就是初期的下水道。
下水道沿用至今,主要还是用来处理污水,防止恶病,但由于它的前朝所建,虽开朝后已经对不少地段进行了重建,但仍有一些盲区未能得到及时的修葺,譬如城西,由譬如三生石庙的附近。
姬尚青着急摆脱荀兰,没看路,一脚踩空了井盖儿,连呼救都来不及便扑腾一声掉进了小水道里。
更可悲的是井盖儿只是晃了一下又吧嗒一声合上了。
他的叫声彻底被淹没在了地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想自己爬上去,但腿根本不听使唤了。
姬尚青的内心是崩溃的,他不就是想回个家吗?怎么就这么难……
……
侍卫找不到,乔薇只得出动了三小只,三小只从姬尚青落脚的宅子,闻着他的气味兵分三路,大白往东,这是去大族老家的方向,珠儿往北,这是去二族老家与三族老家的方向,小白则往南,一路寻到了三生石庙。
姬尚青被救起时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了,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不知是臭晕的还是热晕的。
小白不爱洗澡,每次大白泡澡时,它都悄悄地溜走,这次回来之后却主动跳进水缸,里里外外地洗了个凉水澡。
对于姬尚青的归来,姬冥修表现得异常平静,乔薇什么也没说,没说荀兰与姬尚青决裂,也没说姬尚青知晓了荀兰仰慕他的事,但乔薇觉得自己都能猜到的东西,以姬冥修的脑子不可能猜不出,他内心究竟是不是如同面上表现得一样平静,旁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夜里,桐院传出消息,姬尚青旧疾发作,需要静养,昏定晨省一应免了,应酬也全部推了,族中事宜系数交由青莲居打理,不必再来过问他。
这是要交出家主之位的意思了。
乔薇猜到发生这样的事情后,姬尚青可能会有些难以自处,却没料到他会做得这样决绝。
家主之位非同儿戏,一旦交出去便很难收回去了。
况且经历了昨日的一遭,他应该明白,在没有家主之位的情况下,冥修都敢枉顾礼法,真的掌控了一家之主的实权,就再没什么是冥修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了,譬如他再一个心软想将荀兰接回来,那是不可能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姬冥修依旧表现得十分平静。
就在乔薇以为姬冥修会持续平静到天荒地老时,接下来的一件事却叫姬冥修彻底炸了毛。
那是乔薇在小雨轩留宿的第三日,脖子上的痕迹消得干干净净了,身上也基本瞧不出什么异样了,乔薇满心欢喜地跑去书房,对着自己相公一阵撩拨。
姬冥修被他撩得心猿意马,折子也不写了,将她压在宽阔的书桌上,细碎的亲吻柔柔地落在她脸上,眉心、眼眸、鼻尖、唇瓣……像暮春时节洒在江南湖畔的细雨,温柔得乔薇一颗心都要化了。
衣衫被解开,他吻过她锁骨下每一寸肌肤,吻到纤细的小蛮腰时,忽然顿住了。
乔薇欲求不满地推了推他:“怎么了?”
姬冥修抚摸着她细腰上一块早已淡得几乎看不出什么的小痕迹,眸光深邃道:“这是怎么弄的?”
乔薇道:“这得问你呀,我怎么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不过一说完就知道了,眼神唰的一闪,望向了头顶。
姬冥修危险地看着她,乔薇被看得小心肝一阵乱颤,硬着头皮把那晚的事情说了。
她自己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都是女人嘛,干撩两把算什么,又没真把她怎么着,哪知姬冥修整张脸都沉了,一双眸子幽若寒潭,几乎能把她给冻住。
“她碰你哪儿?”姬冥修冰冷地问。
乔薇眨巴了一下眸子,这种事,必须不老实:“就那儿啊,没了。”
姬冥修危险地紧了紧眸子。
老实说,他生起气来,乔薇还是有点怕怕的,乔薇悄咪咪地瞄了他一眼,凑上前,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姬冥修的脸色还是臭臭的。
乔薇清了清嗓子,藕臂圈住他脖子,学着他平时的模样,温柔又缠绵地吻上他的唇瓣,他起先只是淡淡的,并没有任何回应,乔薇也不气馁,细细地亲吻着他,他的手臂紧了紧,一把将乔薇扑倒在了桌上……
事实证明,男人吃起醋来比女人可怕多了,乔薇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了。
乔薇抬起酸软的胳膊,能让她这种体质感觉到酸软,可见姬冥修究竟折腾得有多猛了,她挑开窗帘,望了望敞亮的天色:“我到底是没睡啊,还是已经第二天了?”
这嗓子!
沙哑得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马车停在了小宅子的门口。
荀兰正躺在房中歇息,听到车轱辘的声音,坐起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看见了姬冥修,眼神就是一亮。
姬冥修也看见了她,但眼神……十分奇怪。
很快,姬冥修将还晕乎着的乔薇拽了过来,按在车壁上一顿亲吻,吻得乔薇大脑都缺氧了,被放开之后,软软地靠在他怀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荀兰难以置信地看着二人,素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姬冥修冷冷地看了荀兰一眼,不屑地说道:“嫉妒也没用,她是我的。”
荀兰:“……”
【361】一更
丞相大人吃醋的风波在向情敌宣布了绝对的主权后暂时告一段落,可荀兰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没了姬家这座强大的靠山,荀兰首先面对的现实难题就是贫穷。
俗话说的好,坐吃山空,风光一时的姬家前主母也并不例外,原本荀兰便是被逐出家门的,没允许她携带过多的财物,身上所带的那点微薄的银子不过几日便捉襟见肘了。
红梅一开始还能买点肉,做做饺子,炒个肉丝,可眼下——
红梅拿起盖子,看着米缸里稀稀拉拉的几颗米,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就这么点米,熬碗粥都不够。
她去了荀兰的屋子,荀兰坐在窗前,一瞬不瞬地望着长满杂草的后院,不知在想什么,怔怔地有些出神。
“夫人。”她唤道。
荀兰的目光没从院子里移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红梅拽着衣角,硬着头皮道:“米缸里没米了。”
荀兰平静地说道:“那就去买,我现在不饿,晚点再吃也一样。”
红梅不动。
荀兰扭过了头来,古怪地看着她:“怎么不去?”
红梅低声道:“没钱了。”
荀兰哦了一声,长长的睫羽垂了下来,静默了一会儿,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头躺着一个钱袋,她把钱袋打开,倒出了一个铜板。
红梅的脸都烫了,她觉得自己真不该来找夫人,可若是不找,又没钱吃饭……
荀兰将铜板装好,钱袋系好,默默地放回了原处,随即从手腕上拔下一个镯子,递给红梅道:“你拿去当了吧。”
红梅不忍心地说道:“你全身上下就剩这么点东西了。”
荀兰道:“当了。”
红梅咬唇接过了镯子,她听周妈妈提过,这个镯子是夫人的娘亲送的,她出嫁时荀家没来什么彩礼,唯独曾经的荀夫人托仆妇送了一点东西,其中就有这个镯子。
这么珍贵的东西被自己拿去当了,想想都令人心疼。
“还等什么?”荀兰问。
红梅一咬牙,转身去了。
红梅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她是小地方来的,见识不多,但早先在落梅院做事时,曾跟着荣妈妈、冬梅学了不少东西,也跑了不少地方,别的不敢说,找几个当铺还是不难的。
她找到了一家店面还算宽大的当铺,把镯子递给了掌柜。
掌柜拿起镯子,对着太阳照了照,漫不经心地说道:“十两。”
红梅一怔:“十两?怎么才十两啊?掌柜你好好看看,这可是羊脂玉!做工也好,外头一百两都买不到呢!”
掌柜笑了:“姑娘,我这是当铺,你以为当铺是干嘛的?你把东西押在我这儿,我给你银子花,等你有银子了,再把它给赎回来,我这是免费借银子给你花呢,要是谁都按原价打我这儿借,我这生意还做不做得下去了?”
红梅着急道:“我们不一定会赎回来呀!”
掌柜浑不在意地说道:“就这价了,你爱当不当,不当啊,您请好。”
十两银子在京城可撑不了几天,红梅拿过镯子离开了。
之后红梅一连问了四五家当铺,全都不超过这个价,有家黑心的更离谱只开出五两,气得红梅当场便黑了脸。
“小姑娘,你要当东西啊?”
在红梅走出第六家当铺时,一个笑容满面的胖大叔叫住了她。
红梅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是谁?”
胖大叔指了指对面的胡同,和颜悦色道:“我是周记当铺的,我们当铺是从城被搬过来的,还没正式开张,我见你找了不少地方,是不是你的东西当不出去啊?”
红梅是听过周记当铺的,那是京城最大的当铺,信誉好,开价高,可惜离这边太远,她走不过去,否则,就上它家当了。
对方是周记当铺的,红梅的脸色好了些,说道:“不是当不出去,是他们都太黑心了,我家夫人的上等玉镯子,他们却只给十两。”
“能给我瞧瞧吗?”胖大叔问。
红梅把镯子拿了出来。
胖大叔要伸手去接,红梅谨慎地避过。
胖大叔好笑地说道:“我不碰,我不碰。”随手仔仔细细地看起了镯子,“这是上等的羊脂玉啊,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吧?”
红梅笑道:“算你识货,这是我家夫人的嫁妆,成色特别好,做工也精致。”
胖大叔为难地摸了摸胡子,说道:“镯子是好镯子,不过按照当铺的行情,十两银子确实也差不多了。”
红梅失望地收起了镯子。
胖大叔又道:“你先别灰心,我们这儿不是新开的铺子吗?你是第一单生意,开门红,给你算多点,三十两。”
红梅道:“三十两太少了,五十两吧。”
胖大叔沉下脸道:“你这丫头!一开口就给我涨了十倍的价!哪儿有这样的?”
红梅委屈道:“不是都说你们周记当铺的价钱高吗?”
胖大叔道:“那也不能这么高啊!”
红梅哀求道:“这位大叔,我家夫人实在是等着银子用,你就当行行好,给我五十两吧,哪天我家夫人回了姬家,会拿更多的银子报答你的!”
胖大叔一愣:“姬家?你们是姬家人?”
红梅点点头:“我家夫人是姬家四少爷的生母。”
胖大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姬家的主子怎么会缺银子?小姑娘,你别是在逗我。”
红梅正色道:“我没逗你,我说的是真的,我家夫人一定会回到姬家的,等回去了,再把银子给你送来,我们花多少当的,双倍还你!”
这似乎是一笔不错的买卖,胖大叔十分爽快地应下了,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红梅接过银票,确定银票是真的,才把镯子给了他。
之后,红梅去了银票上的钱庄。
刚一进门,便被搜查的官兵拿下了。
掌柜的叫道:“就是它!小店失窃的银票找到了!”
红梅被人抓去衙门了。
红梅吓坏了,哭着说自己是被骗的,官差不信,为了逼供,狠狠地抽了她几鞭子,疼得她哭爹喊娘,最后,还是荀兰找到衙门,用那对红宝石金耳环将她保释出来了。
金耳环是荀兰身上除了那朵旧珠花外仅剩的值钱东西了,如今也没了。
红梅是一路哭回去的,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不那么贪心,十两银子把东西当了,也不至于弄成如今这个局面了。
二人晚上喝了点几乎没有米粒的粥。
大半夜的,红梅都能听见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荀兰在姬家时,为了树立完美无缺的形象,确实没有中饱私囊过,所以她是没有多少体己银子的,但公主在世时,每年在她生辰那日都会往钱庄里给她存下一笔钱,这笔钱她没有动过,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去动了,可眼下,似乎是别无选择了。
她带上路引与户籍,去了锦绣钱庄。
钱庄的账房先生核实了她的身份,拿出算盘敲了一通:“算上这些年的利钱,一共是五千五百两,您要全部取走吗?”
“嗯,全部。”荀兰点点头。
账房先生道:“您稍等,这笔银子数目太大,大堂的银箱不够,我需要找掌柜拿库房的钥匙。”
荀兰微微颔首:“有劳先生。”
账房先生进了掌柜的书房,不一会儿,讪讪地走了出来,愧疚道:“抱歉了,夫人,这笔银子您不能取走。”
“为什么?”荀兰问。
账房先生挠头,不知该怎么解释:“因为……”
“因为你不配!”
乔薇的声音蓦地响在门口。
荀兰侧目,朝乔薇淡淡地看了过来。
乔薇含笑进了屋,原本在书房喝茶的掌柜听了声音,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少夫人,什么风儿把您给出来了?您上门怎么也先让人带个消息,我也好在门口迎着您!”
乔薇微微一笑:“胡掌柜客气了,我这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待会儿再请胡掌柜喝茶。”
胡掌柜看了一眼旁侧的荀兰,识趣地拉着账房先生进去了。
偌大的大堂只剩乔薇与荀兰。
荀兰开门见山道:“这笔银子是公主留给我的,你没权利把它拿走。”
乔薇道:“谁说我要把它拿走了?我只是把它继续放在钱庄罢了。”
“我要取走。”荀兰道。
乔薇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做梦吧?”
荀兰淡道:“钱是公主给我的,我想什么时候取走就什么时候取走。”
乔薇讥讽地说道:“钱是公主给你的,姬家的主母之位是不是也是公主给你的?没给你的东西你不守规矩地拿了,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不守规矩地扣了。”
荀兰望向书房,正在偷听的掌柜一把将脑袋缩了回去。
乔薇淡淡地笑道:“别看了,你拿不到银子的。”
荀兰冷冷地看了乔薇一眼,拿上自己的凭据,转身出了大门。
乔薇望着她的背影道:“如果你想去别的钱庄,我奉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放了话,哪个钱庄敢把银子给你,我就把哪个钱庄从京城赶出去!”
荀兰顿住脚步,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来。
乔薇淡淡一笑:“想说我过分吗?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冥修的。”
那家伙现在还在吃荀兰的飞醋,恨不得把荀兰给碎尸万段了,荀兰在家作妖时,他都没这么讨厌过她!
最终当然没能取到银子,乔薇这恶霸一般的行径,按理说是能上官府告她的,但哪个官府吃饱了撑着敢接乔薇的案子?不怕姬冥修一根手指把他们捏死?
没了昭明公主的这笔银子,生活几乎陷入绝境,荀兰又带着红梅做起了刺绣的生意,荀兰心灵手巧,眼光独到,做出来的绣品一件比一件漂亮。
绣楼的老板娘看了,满意极了,正要掏银子买下,乔薇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一只脚啪的一声踩在椅子上,手臂横在腿上,无比恶霸地说道:“你做她的生意,我就让你在京城没生意可做。”
老板娘吓得赶紧将荀兰轰走了!
乔恶霸的名声也在京城响当当地传开了。
……
不能去大绣楼做生意,只得由红梅拿着去集市上贩卖,集市上喊不起价,贩卖的钱除去摊位费就不剩多少了,偶尔还碰上几个流氓地痞,红梅又不像乔薇,能把人家打得落花流水,一日下来,没收入是家常便饭。
主仆二人天天清粥白菜,连顿肉都吃不上。
荀兰夜以继日地做刺绣,一日突然降温,她染了风寒,夜里发起了高热。
一年之内滑胎两次,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何况她本身底子就很弱,红梅给她喂了不少热水,希望她发身汗便把高热给退了,哪知却在第二日的夜里越发严重,烧得人都糊涂了。
红梅吓坏了,赶忙跑去找大夫,但卢大夫已经被姬冥修处置了,别的大夫又不是做慈善的,没银子谁来给看?
荀兰全身滚烫。
红梅没办法,连夜跑回姬家,敲响了姬家的大门。
“开门呐!我要见老爷!”
小厮被吵醒,打着灯笼开了一条门缝,不耐地打了个呵欠道:“吵什么吵啊?三更半夜的,老爷都睡了!”
红梅焦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禀报老爷!你快帮我通传一声!再晚的话,夫人就没命了!”
小厮道:“老爷生病了,在静养,已经吩咐下来府中的事全交由大少爷与少夫人处置,不过少夫人也吩咐了,如果是荀氏的事,那就不必禀报她了,荀氏已被逐出姬家,与姬家没关系了,你呀,别再来了!”
“可是……”
红梅话未说完,小厮将门嘭的一声合上了!
之后她又敲了许久,却再也没人应答了。
红梅不明白老爷与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头一天还为了夫人与儿子决裂,第二天就一声不响地走掉了,现在更是不管夫人死活了。
红梅后悔过跟着荀兰吗?
当然后悔过,如果她当初没有对荀氏心软,而是像个普通的丫鬟,离荀氏远远的,那么如今她还在府里吃香喝辣呢。
可是她既然选择这一步,也断没有回头路了,姬家已无她容身之所,她唯有把荀氏伺候好,等着荀氏有朝一日风风光光地荣归姬家,她才算是熬出头了。
只是夫人重病,别说回姬家了,她能不能保住这条命都还两说。
还有谁能救夫人?
还有谁……
对了,鎏哥儿!
夫人是鎏哥儿的亲生母亲,夫人当初被赶去守陵时,鎏哥儿哭得那么伤心,他心中是有这个母亲的,如果他知道了夫人的处境,一定不会不管夫人,而老夫人又什么都顺着他,他开口,还怕夫人没救吗?
红梅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她知道少夫人不会让鎏哥儿见自己,所以守在姬家是行不通的,她耐心地等到了第二天,乔薇将三个小包子送进书院并坐上马车离开后,她才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守门的护卫道:“你是谁?”
红梅客客气气地说道:“我是姬家的丫鬟,家中有事,我家夫人让我来接四少爷回去。”
别的世家公子确实都是下人接送,半路把人接走的也不是没有,但姬家不这样,姬家的孩子从来都是家长接送的,不是亲爹亲娘便是二叔二婶,有时会是太师公,乔薇明确告诉书院,除他们几个之外的人都是骗子,一律不能接走。
护卫毫不客气地将红梅轰走了。
最后一线希望也没了,红梅绝望地回了小宅子,荀兰还烧得厉害,浑浑噩噩的,嘴里念叨着什么,却不大清楚。
红梅去厨房烧了水,用仅剩的一点面粉煮了一碗面疙瘩,端着给荀兰吃,可跨过门槛时,脚底一绊,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碗碎了,疙瘩汤脏了……
红梅的眼泪掉了出来,不知是为荀兰,还是为自己。
她把屋子收拾干净,拿上绣了三天才完工的绣品,准备去集市卖几个铜板,买两斤米回来,可一出门,又被一辆马车给撞了。
绣品刮花了。
她瘫坐在地上,膝盖流着血,浑身疼痛,她捂住眼,泪水从指缝流了出来……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
空荡荡的房内,荀兰口渴得厉害,嘴唇全都裂了,嗓子冒着烟:“红梅……水……”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咕咕地冒着泡,只是已经没有红梅了。
【362】生了,一胎两宝(二更)
七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个月,就在荀兰被逐出姬家不久,国公府便来了一则好消息:姬婉要生了,是要生,还没生下来,上午发作的,这会子还在阵痛,稳婆说一切正常,可林夫人不放心,对林书彦道:“听说婉婉的弟媳是个大夫,医术比太医还高明,你快去把她请来!”
林姐夫看着满满一屋子稳婆与太医,少说几十号人,默默地抽了抽嘴角,让人去备马车了。
林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坐什么马车?骑马呀!骑马多快!”
林书彦一脸冤枉:“你不是不让我骑马的吗?说骑马容易摔!”
林夫人选择性失忆了:“肯定是你记错了!我绝对没讲过这样的话!现在,去找一匹最快的马,就那什么……那什么……匈奴王进贡来的烈马,皇上不是赏赐给了你吗?就它了!”
林书彦一个趔趄差点栽了!
娘,我的亲娘,你也知道是匹烈马,府里派了二十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去驯服,全都被摔得四仰八叉,你真指望你家不会武功的儿子去骑它脖子?
林书彦被自家娘亲轰出去了。
从前他是娘亲的乖宝宝,可婉婉肚子里的小家伙还没出世,他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成了一株狗尾巴草。
林书彦当然不会真的去骑那匹烈马了,坐上最快的马车去姬家将乔薇一行人接了过来,今日恰巧书院放假,三个小包子也跟来了。
景云与望舒在国公府住过好几次,对这边轻车熟路,拉着一脸茫然的鎏哥儿去了二人的专属卧房。
乔薇则去了姬婉的屋子,一进去,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险些吓了一跳,这是把全京城的产婆与全皇宫的太医都请来了么?这阵仗,也是没谁了!
里屋传来姬婉疼得破口大骂的声音,林夫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能不急吗?这是她盼了十年才盼来的孙子,决不能出半点闪失!
“夫人,姬少夫人来了。”丫鬟在帘子外禀报道。
林夫人一把掀了帘子,将乔薇拽了进来。
乔薇早先与林家的二少奶奶黎氏是有些龃龉的,当初为了袒护乔薇,姬婉还把黎氏给整了,黎氏找婆婆哭天喊地地告状,林夫人可没少埋怨姬婉与乔薇,但这会子,那些恩怨都不重要了,能把她的宝贝孙子顺利地接生下来,她把她供起来都可以的!
“林书彦你个王八蛋!我不生了!”姬婉又阵痛了。
林书彦站在帘子外:“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
众太医:“……”
众稳婆:“……”
床前有个专门给娘娘接生的老嬷嬷,原来林夫人不止惊动了姬家,还惊动了皇上,皇上一听是姬婉生产,二话不说把能派的人全都派来了。
这个嬷嬷十分有经验,给姬婉接生得很好,而姬婉的身子也够争气,没出现任何不利于生产的症状,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乔薇进屋纯粹只是给姬婉打打气的,哪知她刚握住姬婉的手,姬婉就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婴儿的啼哭声在屋子里嘹亮地响起,只是听声音便觉它强壮得不行。
林姐夫激动得泪流满面。
林夫人握住了乔薇的手:“你真是我们林家的福星啊!你一来婉婉就生了!你不知道她都生好久了!我都以为她难产生不下来了!”
稳婆嬷嬷一句“你家儿媳生的可真快”生生卡在了喉咙!
本以为终于卸了货可以松一口气的姬婉忽然又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啊啊啊!又疼了!”
稳婆嬷嬷一摸:“还有一个!”
林夫人瞠目结舌,怪道婉婉的肚子比黎氏怀孕时大呢!
一刻钟后,姬婉又生下了一个,居然也是带把儿的!
林夫人高兴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黎氏还与她说,姬婉肚子圆,一定是个闺女,她想着闺女就闺女吧,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哪里想到会是个大胖小子,一个她便已经满足了,天啦又来了第二个!也是个带把儿的!
她素手一挥:“每个人发喜钱十两!”
乔薇:十两……真豪!
姬婉生了一对大胖小子,可算是在婆家扬眉吐气了,总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黎氏也夹起尾巴,恭恭敬敬地来道喜了。
黎氏出身比姬婉差,容貌比姬婉逊,才学更是连姬婉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唯一能胜过姬婉的就是她给林家生了四个孩子,可现在,她唯一的优势没了,从今往后,再没她黎闵姝蹦跶的余地了。
姬婉收拾了一番,在上房舒舒服服地躺下了,姬婉累得慌,没说几句话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林书彦坐在床头,心疼又欣喜地陪着她。
两个小婴儿被乳母抱去洗澡。
景云与望舒、鎏哥儿跑来围观。
他们可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家伙,全都好奇地睁大了眼。
“我可以摸摸他吗?”景云指着老大问。
抱着老大的乳母温柔一笑:“可以,要轻轻的。”
景云探出精致的小手,在小家伙湿漉漉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哇,好软。”
鎏哥儿好奇地眨了眨眼,也想摸,可是有些害怕。
景云又在小家伙的头发上摸了摸,还摸了摸他小手,他的手可真小,比珠儿的还小,景云把一根手指放在了小家伙的手心,小家伙唰的一下握住了!
景云:哇哇哇!
望舒见大哥玩得这么开心,也探出了手来,她的手肉呼呼的,看着就特别可爱。
乳母见做哥哥的都这么温柔,妹妹一定会温柔了。
随后望舒的手落在了老二的头上,她真的真的只是轻轻地摸了一把,然后胎毛掉了,小家伙秃顶了……
老二哇的一声哭了!
望舒见他哭了,想安慰一下他,于是亲了亲他脸蛋,随后,他半边娇嫩的小脸以看得见的速度变肿了。
老二哭得更伤心了!
那抓狂的模样仿佛在说他到底是得罪谁了,为什么摸哥哥的是好哥哥,摸他的却是这个怪姐姐?!
望舒又看见了他腿间的小东东,奇怪地说道:“咦?这是什么呀?”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乳母吓得险些晕过去,头发摸没了就没了,这个摸没了可就完蛋了!
望舒最终当然没有摸成,因为哥哥十分严肃地抓住了她的小手。
……
望舒很喜欢这两个弟弟,比喜欢俊哥儿还喜欢。
回去的路上,望舒羡慕地说道:“娘亲你也给我生个小弟弟好不好?”
乔薇好笑地揉了揉她脑袋:“生个小弟弟多麻烦,你们三个就快把我吵死了,再来一个谁带?”
望舒举起肉呼呼的小手:“我呀我呀!我可以把他放在外公的鸟笼子里,天天给他喂吃的。”
乔薇嘴角就是一抽,闺女你这么虐待你弟弟真的好么?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三个孩子玩了一下午没有午睡,马车上晃悠了一阵便歪在一块儿睡着了。
乔薇倒是没多少睡意,挑开窗帘,望向一旁的街道,这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但皇城不愧是皇城,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热闹得不像话。
车夫勒紧缰绳,稍稍放缓了车速,说道:“少夫人,前面有家买糖葫芦的,要买几个吗?”
几个小的许久没吃糖葫芦了,乔薇点点头:“好,你停一下,我去买。”
车夫找了个巷子,将马车停在了巷口,乔薇下了马车,走向那家卖糖葫芦的铺子,这家铺子虽不不如庆丰街附近的老字号,却也比旁人做的好吃。
乔薇一口气买了十个。
老板道:“六文钱一个,一共六十文。”
乔薇微微一顿:“涨价了呀,我上次来是五文。”
老板憨厚一笑:“大家都涨了,您是回头客,送您一个!”
“多谢。”乔薇接过他递来的糖葫芦,付了账,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乔薇给望舒和鎏哥儿擦了擦口水,问道:“怎么了?”
车夫道:“有两个小贩打起来了,众人在劝架,街道全给堵上了,咱们过不去。”
乔薇没功夫去操心大马路上的闲事,就道:“那就换条路走。”
“诶!”车夫勒紧缰绳,调转了方向,从一条小巷子里穿行而过,上了另一条通往姬家的街,这条街离荀氏落脚的小寨子不远,可别碰上那个晦气的荀氏了,车夫想。
……
小宅远中,被口渴折磨得实在难受的荀兰挣扎着从床头坐了起来,她的病情似乎缓解了些,能够下地走路了,脑袋也没那么昏昏沉沉了,她低头,穿上了鞋子,却忽然看见了一双脚,顺着这双脚,她的视线一路往上,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她眸光就是一顿:“尚青……”
姬尚青一筹莫展地看着她:“是我,我才走了几天而已,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荀兰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眸子。
姬尚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我不是交代过你了吗?不论发生什么事,饭总是要吃的。”
“没有饭。”她的声音里含了一丝连自己都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
姬尚青扶住了她的胳膊,眉头紧锁地看着她:“怎么会没有饭?他们不给你饭吃吗?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荀兰拂去他的手,背过身道:“你人都不在这里了,他们还不是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了。”
姬尚青愤怒地说道:“他们是谁?你告诉我!”
荀兰的喉头竟有一丝哽咽,心头泛上一种十分陌生的情绪,若细细分辨,竟像是委屈:“还能有谁?”
姬尚青一巴掌拍上桌子:“是不是那个逆子?还有他媳妇儿!我就知道那两个家伙唯恐天下不乱!你等着,我这就去教训他们!我把他们赶出去!让你住回来!”
荀兰道:“你现在假惺惺的做什么?你不是都走了?”
姬尚青一噎:“我……唉,我没走,我那天就是生气了,但夫妻哪儿有隔夜仇?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荀兰顿了顿:“那我和公主……到底谁重要?”
姬尚青握住了她的手,温柔一笑道:“当然是你。”
荀兰又道:“你会再为了公主抛下我不管吗?”
姬尚青深情地说道:“不会,再也不会了,我答应你。”
荀兰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睫羽微微地颤了颤:“那,我之前的事,你也全都不介意了吗?”
姬尚青温柔地说道:“不介意,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你、我,还有鎏哥儿,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你还是姬家的主母,你有花不完的钱,有使唤不完的下人,你想去哪儿去哪儿,我都陪着。”
荀兰定定地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姬尚青抚了抚她的手:“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尚青……”荀兰轻轻地靠进了他怀里,却忽然,咚的一声,她脑袋一痛,从睡梦中醒来,睁开肿胀发热的眼,就发现自己摔在地板上,屋内空荡荡,根本没有人影……
她的心也空落落,空得有些疼。
【363】凄惨下场
姬婉生了双胎的消息在乔薇到家前便已经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姬老夫人觉都不睡了,巴巴儿地等在落梅院,望眼欲穿。
乔薇先把三个睡着的小家伙抱回青莲居,随后才去了落梅院。
李氏也到了,正陪姬老夫人喝着茶,可姬老夫人哪里喝得下去?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脖子都伸疼了。
李氏见婆婆如此心焦,想打发石榴去前头看看乔薇回了没,乔薇便打了帘子进来了,看着屋里的人,笑着打了招呼:“祖母,二婶。”
李氏欣喜一笑:“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你祖母都得让人去路上接你了!”
冬梅搬了个凳子过来,乔薇在姬老夫人跟前儿坐下:“是想早些回的,国公夫人盛情难却,留着我们用了晚饭。”
主要是乔薇去的时间赶巧,刚一抓住姬婉的手,姬婉便生了,因早先林夫人信了黎氏的话,认定姬婉怀的是闺女,还是一个闺女,所以突然生了俩大胖小子,林夫人觉得全都是乔薇的功劳,是乔薇把姬婉的一个闺女变成一双儿子的!别提多喜欢乔薇了!吃了饭不够,还拉着乔薇说了许久的话,一直到宝贝孙子哭了,才依依不舍地让乔薇离开了。
“什么个情况?”李氏问。
乔薇把姬婉的情况说了,生得十分顺利,一对大胖小子,全都健健康康的,哭声嘹亮,个头还不小。
双胎一般很难足月出生,即便生了也大多小小的,姬婉却是挺到了最后,几乎算是足月生下了他们。
姬老夫人阿弥陀佛了一阵,这孩子娇生惯养,嫁入夫家十年未有生养,夫家嘴上不说,可心里多少是有些怨言的,只是碍于姬家与冥修的权势,不敢提那些休妻纳妾之事,可他们不提,姬婉心里就没数吗?这些年姬婉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怕是比谁都着急……这下好了,终于有孩子了。
“婉婉可还好?”姬老夫人担心姬婉这个岁数才生头胎,可能有些吃不消。
乔薇如实道:“好着呢。”
也多亏教主大人回来了,姬婉三天两头往姬家跑,跑得身体棒棒的,生起孩子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姬老夫人又是松了一口气,想到什么,又问:“林夫人可高兴?”
乔薇就道:“高兴得不得了!”
姬老夫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李氏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婉婉一定会平安生下大胖小子吧?就您呐,自个儿吓自个儿。我看天色不早了,婉婉母子平安,您也能放心了,我扶您进屋歇息吧。”
“好!”姬老夫人站起身来,对乔薇挥了挥手,“你也跑一天了,赶紧回屋歇息。”
乔薇点点头,回了青莲居。
不知皇帝与姬冥修商议什么国家大事,他还没有回来,倒是一贯贪睡的望舒不知怎么醒了,然后睡不着了,自己去外头的水缸里打了一桶水来,倒在她的专用小澡盆里,用肉呼呼的小手一阵哗啦,随后将小白提了过来。
小白以为望舒要干什么呢,没有反抗,结果就看见一盆满满的几乎溢出来的水……
望舒今天去看弟弟啦,弟弟洗澡好可爱,她也想给弟弟洗个澡,可是她还没有弟弟啦,只能用小白洗一洗了。
小白讨厌洗澡澡!
小白的爪子一阵扑腾,试图从望舒的魔掌里逃出去,但望舒的魔掌是这么好逃的么?
就听见扑通一声,它被摁进水里了!
望舒有模有样地洗了起来,先洗头,再洗脖子,再洗身子……
小白被洗得直翻白眼!
望舒看着小白的腿间,找了半天道:“咦?小白你不是弟弟呀?哥哥说弟弟才有那个东西的,可是你都没有!”
小白捂住小小白,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望舒把小白洗得香喷喷的,用棉布给它擦干,然后给它穿上了衣裳,大白跐溜溜地跑了过来,看着被望舒抱在怀里的小白,危险地呲了呲牙。
就说这混小子怎么突然不见了,原来是跑来这里邀宠了!
背地里邀宠什么的,简直太不可爱了!
大白乖猫似的跑了过去,蹭着望舒的小腿儿,柔软地嗷呜了两声。
望舒看向大白:“你也想洗澡吗?”
大白挺起骄傲的小胸脯,十分配合地跳进了小澡盆。
望舒把小白放到了床上,开始给大白洗澡了,大白比小白的体型要大上一圈,肉嘟嘟的,毛也特别茂盛,每只貂都以自己身上的貂毛为傲,毫不夸张地说,单论毛的数量,大白是小白的好几倍,所以大白在小白面前总是特别的骄傲!
大白舒舒服服地躺在水中,白身体摆成一个大字,柔软的貂毛在水中舒展开来,随着水波的晃动轻轻地荡漾起来,一眼看去,像一团柔软的云。
望舒的小手抓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皂胰子,轻轻地涂抹在大白的头顶,随后,大白秃顶了。
望舒又抹在了大白的胳膊上,胳膊毛没了。
又抹在了大白的后腿上,腿毛也没了!
望舒又去抹大白的尾巴,尾巴可是它求偶用的东东,要是连这儿的毛都没了,它就找不到它的雌兽了!
大白剩余的貂毛一炸,唰的一声从澡盆里蹦了起来!
望舒抓住了大白:“大白你不要走嘛,我还没有给你洗完。”
大白四爪一阵扑腾,惨兮兮地被拽了回去。
大白不洗!
望舒:“先洗头。”
救命——
望舒:“再洗脖子。”
救命……
乔薇进屋时,大白已经洗完澡躺在小白身边了,全身都光秃秃的,裹着一床小棉被,拿着一方小帕子,挡住脸,无语凝噎……
乔薇把一大二小送回了屋,两只白睡在自己的吊篮中,自打在塞纳堡睡过吊篮之后,三小只便迷上这种作息工具了,乔薇让便工匠在屋子里做了三个,一只小宠一个,珠儿睡得香香的,两只白一个被伤了身,一个被伤了自尊,决定今晚都不睡了!
一秒钟后,两只白的呼噜声响起来了……
乔薇把望舒塞进被子,望舒睁大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乔薇,乔薇严肃道:“闭上眼,不许睁开!”
望舒听话地闭上了眼。
乔薇起身走出屋子。
望舒悄咪咪地睁开了眼。
乔薇头也不回地说道:“闭上!”
呼,娘亲是怎么知道她睁开了?娘亲的后脑勺上还长了一双眼睛!
望舒的小心心抖了抖,赶紧闭上了眼。
这次,总算是睡着了。
……
皇宫,月光清朗的御花园中,皇帝与姬冥修挑了个幽静的凉亭,对弈而坐。
皇帝公务繁忙,白日要上朝,要处理奏折,还要应付那些挑三拣四的朝臣,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把姬冥修叫来陪他坐一坐。
“马上就八月了。”皇帝落下一枚白子,“距离你毒发的时间只剩两月,你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姬冥修当然不着急,他体内的紫藤罗玉之毒早已被傅雪烟解了,别说两月,便是两年又何妨?
他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说道:“臣并非不着急,只是臣着急也没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还得徐徐图之。”
皇帝就道:“你怕是没这个时间了吧?”
姬冥修落下一枚黑子道:“臣算着日子呢,皇上请放心。”
皇帝淡淡地笑了一声:“朕听说你们家来了个素心宗的弟子,怎么回事?”
姬冥修面不改色地说道:“不是素心宗的弟子,是夜罗安插在素心宗的细作,身份还不低。”
“身份不低?”皇帝似是而非地看了姬冥修一眼。
姬冥修坦荡地迎上皇帝的视线:“皇上可听说过慕王府?”
皇帝摇头:“不曾。”
姬冥修解释道:“夜罗王族,那位素心宗的弟子,就是王府的养女,与夜罗的三殿下有婚约在身。”
皇帝若有所思地呢喃:“素心宗潜入了夜罗的细作……”
姬冥修淡道:“已经全被清除了。”
皇帝道:“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现在也不晚。”姬冥修说道。
皇帝听着他冷淡的语气,睨了他一眼:“还在与朕赌气呢?”
“臣不敢。”
皇帝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天底下还有你姬冥修不敢的事?”
“多了。”姬冥修的语气有些敷衍。
皇帝叹了口气:“罢了,是朕做的不对,你怨朕是应该的。”顿了顿,又谈起了正事,“你把她抓来京城是想利用她引夜罗人出山?”
姬冥修落下一枚棋子道:“抓她之后,已经通过她引出了慕王府的世子,如今世子也在我手中,相信夜罗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了。”
皇帝一瞬不瞬地看着姬冥修,仿佛想知道他话中的真假:“我怎么听说她与你家老二同车同行,关系十分亲密?”
姬冥修如实道:“冥烨对她有意。”
皇帝好笑地说道:“她可是夜罗既定的王妃,那混小子就不怕与夜罗反目成仇。”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反正都要灭掉夜罗了,抢他们一个王妃算什么?”
皇帝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斜睨了他一眼,古怪地说道:“你不会真想……”
姬冥修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淡淡地行了一礼:“臣想什么不重要,世事难料,不会总按照人的意愿走。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歇息,微臣告退。”
姬冥修离开后,福公公上前收拾东西,皇帝望着姬冥修逐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朕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福公公笑道:“丞相心里……多少是有些怨气的吧?您那么疼他,他也那么敬重您,可您却给他下了紫藤罗玉的毒……”
皇帝再次叹了口气:“你以为给他下毒朕的心里就好受吗?他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对他的疼爱不比对太子的少,朕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
福公公忙附和道:“皇上说的是,丞相大人毕竟流着一半的夜罗血,让他手刃自己的族人,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您也是防患于未然。”
皇帝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掸了掸宽袖,喝了口茶,站起身来道:“姬婉那边如何了?”
福公公笑容满面道:“去接生的嬷嬷已经回来了,道是世子夫人生了一对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双胎?”皇帝有些惊喜。
福公公笑道:“是啊!国公府这下该高兴了,林大人后继有人,再没谁敢嚼世子夫人的舌根了!”
……
姬婉生了双胎,林家与姬家全都高兴坏了,不仅给姬婉送了大量好东西,连带着府里的人也沾光得了不少喜钱,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天喜地中时,小宅子里的荀兰却快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她嗓子冒了烟一般,又疼又烫,但红梅不在了,没人给她烧水,她只得自己去。
可在姬家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哪里会做这些粗活?她连火都点不着,她于是去了院子,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
就着清凉的井水,她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疹子,她颤颤巍巍地摸上脸颊,余光一扫,竟连手背上都是!
她捋起袖子,胳膊上也是!
再看肚子,看腿,哪哪儿都是!
水瓢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腿软地走出了院子,一阵凉风吹来,秋天到了,叶子也开始落了,枯黄的落在她头顶,她没有拂去,而是怔怔地往前走。
大清早的街道格外热闹,行人见了她,全都像见了鬼似的,哗啦啦地让到了两旁!
她体力不支,跌倒在了地上。
一个去问诊的郎中打她身旁路过,见她可怜,蹲下来,扳过她身子想给她把把脉,可目光一落在她满脸的红疹上,便吓得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向一家药房。
这会子药房尚未开门,她使劲地拍了拍门。
围观的百姓站在她身后,对着她指指点点。
大夫被吵醒了,披了件衣裳,迷迷糊糊地开了门:“谁呀?怎么了?”
荀兰抓住了他的衣襟,用沙哑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的嗓子道:“给我……看……”
大夫打了个呵欠,看向她,却忽然,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天花?!”
人群里一阵惊慌。
“什么?她得了天花?难怪这么吓人了!”
“天花是治不了的,快叫她走吧!”
“晦气呀,咱们这儿的风水这么好,怎么会来了个天花病人啊?”
“就是啊!别叫她给传染了,赶紧轰走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街道上瞬间炸开了锅。
荀兰死死地抓住大夫的衣襟,大夫被她吓得魂飞魄散,虽说自己是个大夫,该悬壶济世,但他也怕死啊!这种病搁别人身上他不会治,搁自己身上就更不会了!
“你你你……你放手!”大夫厉喝。
荀兰不放手,她明明都虚弱得不成样子了,却又不知哪儿来的力,硬是将大夫抓得死死的:“我是姬家的……”
她话未说完,大夫一脚踹上她肚子!将她踹翻在了地上,随后冷冷地合上门,插上门闩,再不见客!
荀兰倒在地上,腹中一阵绞痛。
对天花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众人对她没有丝毫同情,不知是谁拿了一把扫帚,在她身上一阵猛打:“快走啊!走啊!不许你再来这条街上!”
荀兰像过街老鼠一样被人从这条街轰走了。
她又去了另一条街的药房,可结果没有丝毫两样,天花病在大梁朝属于无法医治的疾病,传染性极强,死亡率高,所以哪怕是大夫也不敢收留这样一位患者。
荀兰一连问了七八家药房,全都将她拒之门外,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医治她的了,可大夫说:“你这个病啊,不是普通的病,我给你看了,给别人便看不了了,这样,诊金十两,先付钱,后瞧病。”
荀兰连十个铜板都没有,何来十两?
“没钱你还来看病?走走走!”大夫将她轰了出去!
淅淅沥沥的大雨落了下来,行人纷纷跑进店铺,街道上瞬间空了下来,她拖着几乎无法站立的身子走在雨中,走几步,摔一跤,爬起来再走,如此反复,膝盖与手掌全都磕破了。
“小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荀氏?”一家买毛笔的铺子里,碧儿眼尖儿地发现了地上的荀兰。
乔薇刚把三个孩子送去书院,半路下了雨,临时到铺子避避雨,没想到会碰见她,不过瞧她的样子,似乎离开姬尚青后过得不怎么如意呢。
乔薇撑着油纸伞,缓缓地走了过去。
荀兰跌坐在了地上,磅礴的大雨浇得睁不开眼睛,忽然,顶上的雨没了,她抹去脸上的雨水,抬眸一看:“尚青?”
姬尚青没说话,只是这么定定地为她撑着伞。
荀兰扶住姬尚青的衣摆,肩膀颤抖了起来。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后悔啊。”
是乔薇的声音。
荀兰的身子一顿,再次朝对方看去,却哪里还有姬尚青?
乔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怎么?我不是老爷,你很失望?我还以为你是什么铁石心肠呢,终于也知道老爷才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对你的人了啊。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一个不介意你克夫,不介意你没了清白,将你捧在掌心里的男人,被你伤透了,再也不会回头了。我要是你啊,这会子悔得肠子都青了。”
荀兰的手死死地摁进了水洼。
乔薇道:“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姬家主母不做,非得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一无所有了,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其实并不是最难以割舍的。都说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老爷对你这么好,好到你将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现在失去了他……告诉我,是失去他更难受,还是得不得冥修更难受?”
荀兰颤抖着身子抬起头来:“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
乔薇淡淡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又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别告诉我六年前的事不是你做的?你把我丢到胤王的床上,害我险些被胤王杀死,害我尝尽颠沛流离之苦,我没活着等到冥修来接我的那天,你也不会活着等到老爷回头的那天,你这辈子都等不到了。还有,姬婉已经顺利地生下孩子了,是一对双胞胎儿子,听到这个消息,你可高兴?”
荀兰抓住了乔薇的裙裾:“乔、薇!”
乔薇轻轻一扯,将裙裾自她手中扯了出来,随后莲步一迈,转身上了马车。
大雨磅礴,荀兰晕倒在了水洼中。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淋着雨,步伐稳健地走了过来,走到荀兰的面前,蹲下身,抓起她扛在肩上,没入了雨中。
【364】神秘黑手
天气凉爽之后,晚上便好睡了,三个小包子一觉睡到天大亮,连一贯早起的景云都是碧儿进屋才把他叫醒。
景云醒后,鎏哥儿也醒了,之后望舒与三小只也陆陆续续地醒了。
三小只从自己的吊篮中跳了下来,珠儿与迷迷糊糊的望舒一块儿出了门,左转;景云、鎏哥儿与两只白出了门,右转。
从今年开始,乔薇将他们的小马桶分区了。
景云、鎏哥儿、大白、小白站成一排,找准了自己的小马桶,开始解决每天的人生大事。
鎏哥儿眨巴着眸子,好奇地扫了一眼,无比自豪地说道:“我的雀雀真大!”
景云:“和小白比吗?”
小白挺起了小小白!
鎏哥儿睁大眼看了半晌:“小白有么?”
小白:“……”
内心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继被望舒戳伤小心心后,又再一次地被这对混小子给戳痛了,貂生真是无比凄惨!
……
洗漱完毕,众人去了上房,早饭已经摆好了,今天是豆浆与包子,包子有三鲜馅儿的、有牛肉馅儿的、鱼香肉丝馅儿、还有青菜蘑菇与胡萝卜羊肉,望舒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吃得腮帮子鼓鼓的,鎏哥儿与景云都只吃了两个便饱了,之后,跳下地,去检查书袋。
乔薇是从不给他们检查书袋的,需要什么自己带好,别指望落家里了她给送过去,景云这么谨慎的性子都曾有一次漏带了白纸,结果自然被夫子训得很惨,可自那之后,再没忘记过什么了。
当然了,这个规矩对望舒小胖子是不奏效的,姬冥修可不止一次悄悄给小胖子送东西了。
小胖子也不自己检查,委屈巴巴地看着哥哥。
景云叹了口气,拿过她的书袋,一样一样地检查了起来。
望舒闲得无聊,跑去撩闲,抓住鎏哥儿的包包头,这么小的孩子是没法儿戴冠用簪的,都是用头绳或头巾裹成一个小丸子,结果望舒一揪一拽,鎏哥儿的头巾散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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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的眸子眨巴了几下,在乔薇跨进门的一霎,一把将头巾塞进了小白的手里。
小白:“……”
乔薇危险地眯了眯眼:“小、白——”
小白一把丢了头巾,跐溜溜地跑掉了!
鎏哥儿捡起头巾,转身去找碧儿给她梳头,乔薇叫住他:“过来。”
鎏哥儿懵懵懂懂地走了过来。
乔薇把他摁在椅子上,拿来小木梳,托起他的黑发,给他细细地梳了起来,她指尖有些冰凉,落在头皮上却激起一阵暖意,鎏哥儿绷紧了身子不敢动弹,乔薇给他扎了个漂亮的包包头,小孩子梳这种头是很萌的,尤其鎏哥儿又长得漂亮,再配上那呆愣愣的神色,简直是怂萌怂萌的。
乔薇忍不住在他娇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啧,手感真好!
鎏哥儿的脸以看得见的速度浮现起了一道嫣红的指痕,随后他整个人都像是飘了起来,走在地上,像是踩在了柔软的云朵上,深一脚,浅一脚,眼神都醉醺醺的。
他抓起床上的“书袋”,脚步虚浮地往外走,不知是不是整个人都飘起来的缘故,觉得书袋都变轻了。
乔薇一脸古怪地看着他,这小子不是要去上学吗?拿她的胸罩做什么?
外头传来一声巨响,赫然是鎏哥儿又撞在了柱子上……
……
冷冰冰的屋子,漆黑一片,墙壁上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空洞中,有一丝微弱的光线透射而入,但并不足以照亮任何东西。
轰——
石门被缓缓地推开了,摩擦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一个身着棕色兽皮的护卫举着火把走了进来,将火把插在了墙壁的灯托上,随后对着门口,双手交叉,掌心贴上胸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男子淡淡地走了进来,目光落在了地板上那个昏睡的女子身上,用奇怪的语言说了什么,护卫用同样的语言回复了一句。
男子淡淡地比了个手势。
护卫提来水桶,舀了一瓢水毫不客气地泼在女子的头上。
荀兰猛地吸了口凉气,从昏睡中惊醒了,睁开眼,还未恢复视线,先动了动身子,一动,才发现自己手上与脚上全都戴了镣铐。
她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楚,随后,她看见了面前的男子、一旁的护卫、阴森的石室。
这间石室冷冰冰的,堆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护卫个子不高,但身材异常魁梧,脸上绘着几条箭羽一般的图腾,看着十分的陌生,而在他身侧的男子,由于斗篷帽子的遮掩,只能看到一个白得不似活人的下巴,下巴上有个美人裂。
这看上去像个年轻的男子,可他一开口,声音又分外的苍老。
“醒了?”他淡淡地问。
荀兰虚弱地看着他:“你们是谁?”
男子道:“你不用管我们是谁,只用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话。”
荀兰忍住浑身的疼痛,看了看自己手臂。
男子道:“不用看了,你的天花已经被治好了,不过治好你是有条件的,你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做,我能治好你的病,也能要了你的命。”
荀兰的睫羽颤了颤,很快便恢复了一贯清冷的神色,目不斜视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子淡淡地问道:“很简单,世子去了哪里?”
“什么世子?”荀兰反问。
“别装蒜。”男子的语气可不怎么客气。
荀兰正色道:“我没有装蒜,我确实不认识什么世子。”
男子从宽袖中拿出一幅画像,在她面前唰的一下打开:“就是这个人。”
荀兰的目光在画像上停顿了一瞬,须臾,垂下眸来。
男子收好画像,居高临下地问:“他在哪里?”
荀兰冷静地说道:“我不知道。”
男子给护卫打了个手指。
护卫端起一盆冰水,朝着荀兰兜头兜脸地泼了过来,随后不等荀兰做出反应,从火炉上抽出一块烧得发红的烙铁,狠狠地摁在了荀兰的后颈上!
娇嫩的肌肤被烧得嘶嘶作响,荀兰疼得死去活来,几度咬紧牙关,却还是惨叫了起来!
男子扬扬手指。
护卫拿开了烙铁。
男子往前走了几步,更近地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的荀兰,眸中没有丝毫怜悯:“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荀兰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颤抖着虚弱的身子,有气无力地道:“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哪里……”
男子再压手。
护卫取了一块新的烙铁,撕裂她后背的衣衫,毫不留情地地摁在了她光洁柔嫩的美背上,空气里传来了肉被烤糊的气味,荀兰疼得晕了过去。
护卫又拿水将她泼醒。
这一次,她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就那么虚弱地趴在冰冷而坚硬的地板上,嘴唇发紫、面色惨白。
男子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还是不说吗?”
荀兰艰难地说道:“你……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我只知道……他失踪前……见了谁……”
“谁?”男子问。
“姬冥修。”荀兰道。
“姬冥修?”男子呢喃着这个名字,眸中透出一丝诡异的困惑,“你最好不要撒谎,否则,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荀兰说道:“你不信我,又何必问我?”
男子眯了眯眼,没有反驳。
荀兰又道:“姬冥修……抓了王府的巫师……让他用十万两黄金赎走巫师……那之后的事……我便不清楚了……但没人……能在姬冥修的手中……占到便宜……”
男子困惑地顿了顿:“你的意思是……姬冥修拿了赎金,然后把世子抓了?”
荀兰虚弱地说道:“以我对姬冥修的了解,恐怕是这样。”
男子深深地看了荀兰一眼:“姬冥修会把世子关在哪里?”
荀兰摇头:“没人知道……他不想让别人找到的东西……别人一辈子都找不到……”
男子问道:“你可有法子把世子救出来?”
“没有。”
“你有。”
荀兰沉默。
男子冷笑一声道:“我调查过你了荀氏,你自六岁住进姬家,十三岁离开,回往姑苏,两年后再度返回姬家,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你小时候被养在公主府,与姬冥修一起长大,如果说这个世上有谁最了解姬冥修,这个人,必然是你。你知道他怎么样才可以放了世子。”
护卫见荀兰不说话,又拿起了一块烙铁,然而这次,荀兰却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了。
就在护卫即将对荀兰用刑时,被男子制止了。
男子蹲下身来,捏住荀兰的下巴,用苍老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徐徐说道:“我还知道你有个儿子,其实你嘴硬没关系,不知道你儿子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嘴硬。”
荀兰一记冰冷的眸光打了过来!
男子微微一笑:“或者,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和你儿子远走高飞。”
“他重情。”
“接着说。”
荀兰低低地说道:“你只要抓了他最在意的人……威胁他交出世子……他会答应。”
男子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角:“他最在意的人是谁?”
荀兰素手一握:“乔薇。”
男子笑了:“隐族的小卓玛我可抓不到,换个别的。”
荀兰道:“他弟弟,或者……他孩子。”
……
南山书院的地址原本是选在郊区,郊区的地便宜,也山多湖多,适合建校,但书院的弟子多了之后,四周的商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数十年过去,这一带已经成了除城中心外最繁华的一块地带,周边衍生了不少种类繁多的商铺,最常见的是饭馆,其次是书斋与布庄,木匠铺子少,仅两家而已,由于其中一家的老板最近出了点事,把铺子给关了,剩余的那家便成了书院外唯一的木匠铺子了。
书院负责工事的夫子来到了木匠铺子,老板高高兴兴地接待了他:“是赵夫子啊,今儿来是想做点什么?”
赵夫子叹道:“前几天不是下了一场雨吗?有个年久失修的马棚被下塌了,书院想着索性建个新的,你这儿能做马棚吗?”
老板笑道:“瞧您说的,我这儿什么不能做呀?您只管告诉我,要做多大的,我按最低的价、最好的材料给您做!”
赵夫子道:“价钱不会亏待你,你把东西做好,待会儿你把人带去书院,我跟你讲讲怎么做,另外,院长书房的书桌坏了,你顺道给修一下。”
“成!”老板毫不含糊地应下。
赵夫子指了指书院:“没什么那我先去了,你别弄得太晚了,学生们的马都等着马棚子用呢。”
老板笑盈盈地道:“我多叫几个人,给您连夜做出来!”
赵夫子点点头,又强调道:“主要是院长的桌子。”
老板忙道:“桌子这就去修!小槐呀!”
“诶,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跑了出来。
老板道:“你把工具带上,给院长把书桌修了。”
“好!”小伙子回屋扛了个箱子,与赵夫子一块儿进了书院。
老板则去了附近的菜市口,挑了几个做短工的壮汉,干他们这一行,本身自个儿就是木匠,再养上七八个便不划算了,旺季倒是好说,淡季没生意却还得开工钱,是件挺肉痛的事,所以他们接了生意会来菜市口挑人,这些人大多什么都会一点儿,杂而不精,但打下手够了。
老板挑了几个熟悉的,但人手仍不够,便看向了一旁几张陌生的脸孔,这几人中有个的身材十分魁梧,胳膊粗壮,一看便力大无比。
他走过去,问那人道:“你多少钱一天?”
壮汉比了个手势。
老板道:“八十文啊?太多了!五十干不干?你是新手,给你五十不错了,若是做得好,下次再给涨!”
壮汉点了点头。
老板问道:“你叫什么呀?”
壮汉指了指喉咙,老板会意:“哑巴啊?得了,就叫你哑巴了,走吧,东西带上,干活儿去了!连夜开工,包晚饭和宵夜!”
壮汉拿起地上的扁担,跟随老板与其余几人一起去了书院。
此时临近午饭时辰,草场上的学生们闻着食堂里飘出来的菜香,一阵饥肠辘辘,但由于这边的马棚坏了,他们不得不把马骑到另一个马棚去。
所有人都在骑马上,除了望舒。
望舒也好想骑马呀,可是没有办法啦。
人家的马吃一顿饲料能管一上午,她的马吃一顿饲料只管半个时辰,主要是主人太重,太消耗体力。
望舒牵着缰绳,耷拉着小脑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揉着瘪瘪的肚子:“好饿啦,你能不能走快一点?哥哥他们都去吃饭了……”
大家都走远了,只剩她一个了,好饿哦!
小马比她更饿,这么重的小秤砣它驮了一上午,谁能理解马的悲哀?
望舒耷拉着小脑袋走着,没注意到路过旧马棚时,一个抬木材的壮汉悄然地靠近了她身后。
壮汉缓缓靠近了她,探出手,抓向她脖子,却忽然听得吧嗒一声,她的小荷包掉在地上了,她蹲下身去捡,壮汉的手扑了个空。
望舒把小荷包拿好,牵着小马继续往前走。
壮汉捏了捏拳头,从怀中拿出一个麻袋,轻轻地展开,朝着望舒的脑袋,一把套下去!
望舒转过了身来,眨巴着眸子看向他,他举着麻袋的手瞬间顿在了半空。
望舒好奇地问:“叔叔你在干什么呀?”
“我……”壮汉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本能地涌上了一层心虚,忽然,他余光瞟见了地上不小心掉出来的帕子,“你的马踩到我的帕子了。”
望舒看向小马道:“小黑,你让一让啦,快把脚抬起来,你踩到叔叔的东西了。”
小马不动。
望舒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去捡帕子。
壮汉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麻袋,哪知望舒忽然将马举了起来,壮汉惊呆了。
望舒捡起帕子,还到他的手上:“给。”
壮汉看看望舒,再看看被她高高举起来的西南马,整个人都石化了!
【365】望舒虐渣(一更)
直觉告诉壮汉,这个小姑娘不好抓,既然她不好抓,那便换别人罢!反正姬冥修的孩子,又不止她一个。
壮汉放弃了抓捕望舒的计划后,将麻袋小心翼翼地折回了怀里,恰巧此时,工匠老板叫人开工了,他老老实实地过去了。
搭棚子不算什么技术活儿,至少分到壮汉手上的不是,他只用负责将拉来的木材锯成一截一截的便够了,他力气大,干起这种活气都不喘一下。
望舒把小马牵回临时马棚后便去了食堂与哥哥二人会合,丞相大人暗中开小灶的缘故,他们是每顿饭都是在单独的厢房里吃的,不仅菜色比外头的齐全,还味道鲜美,今天依旧有望舒最爱的大海蟹,但最近她迷上了瑶柱,俗称带子,带子香煎的最好吃,表面是淡淡的金黄色,洒了薄薄的海盐与胡椒粉,胡椒粉的味道淡淡的,几乎吃不出来,但若是少了这么点味儿,口感便不那么鲜美了,除此之外,还放了一种黄黄的、酸得人牙疼的果子的汁儿。
景云不能吃带子,只能眼巴巴儿看着妹妹夹起一块又白又嫩的贝肉,塞进粉嘟嘟的嘴里,妹妹轻轻地一咬,他都能感觉贝肉的汁儿爆出来了。
带子嫩嫩的,却又有一丝嚼劲,咸香可口,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好吃得望舒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进去了。
望舒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自己的带子,让鎏哥儿没有带子可吃。
鎏哥儿可怜兮兮地夹了一个,刚吃完再去夹时一盘子都被小侄女儿扫光了。
做叔叔的,有时候真的特别可怜……
当然饭桌上不只有海鲜,也有不少可口的家常菜,三个小家伙很快便吃饱了,在屋子里躺了一会儿,去上下午的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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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原本是孙夫子的书法课,但马棚那儿叮叮当当的,实在是太过聒噪,这个班的孩子又年纪小,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中静下心来,孙夫子索性与射箭的老师换了堂课,让学生们去林子里射箭了。
射箭的林子其实离马棚更近,但孩子的注意力似乎天生具有选择性,譬如骑马射箭,便是天雷滚滚也是不影响分毫的。
教授骑射的陈夫子讲解了一番射箭的要领,做了热身,示范了几个动作,又找模范生做了几次示范,随后便往一旁一歪,让学生自个儿找靶子练习去了。
而另一边,正在伐木的壮汉看见学生往这边来了,要在一群高大的仙鹤中找出几只矮矬矬的小鸡仔儿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三个孩子都生得太过貌美,哪怕是丢在人群中也像发着光的太阳,不断地吸引着人的视线。
壮汉的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落了落,随后放下手中的锯子,悄悄地摸进了林子,当然现在并不是抓捕的最好时机,等到他们下了课,全都来林中玩耍时,他再出手也不迟。
这么想着,壮汉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施展轻功飞上去,在宽厚的枝丫上躺了下来。
林子外,景云正在耐心地教导叔叔与妹妹射箭的要领:“……一定要握紧知道吗?我说鎏哥儿,望舒你握松一点……然后要把弓拉满……望舒你拉个一小半就够了……还有一定要瞄准,两只手的手指同时松开,像这样。”
景云对着竖在林子外的靶子射出了一箭,正中靶心。
望舒哇了一声:“哥哥好棒!”
景云对望舒道:“现在轮到你了。”
望舒拉开了弓箭,她是个听话的小姑娘,哥哥说不用握得太紧,她就真的没有握得很紧哦,还有哥哥不让拉得太满,她也真的真的只拉开了一点点哦。
望舒的一点点大概就是比满弓还多一点了……
景云:“我数一二三,你就开始放箭,一、二、三!”
望舒射出了手中的箭矢,但她的箭矢根本连靶子都没碰到,就那么嗖嗖嗖地飞了出去。
壮汉看着扎在自己右边大腿上的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尼玛躺着也能中箭?!
景云叹了口气:“到你了,鎏哥儿。”
鎏哥儿用力拉满弓箭,瞄准靶心,用力地射了出去。
景云摊手:“唉,你也没射中。”
林中,壮汉看着扎在自己左边大腿上的箭,嘴巴张成了蛋形。
啥情况?又中了一箭?!
壮汉正要把箭给折了去看看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在偷袭他,这时,陈夫子却宣布下课了,学生们一窝蜂地涌进了林子,这片林子没有毒蛇猛兽,反倒在中心的位置培植了一片果园,每次上完课他们都去里头摘上几颗果子解馋。
按照原计划,壮汉待在树上守株待兔,只等丞相的儿子出现便从天而降擒住他,随后施展轻功离开原地,可现在他受伤了,他飞不下去了……
飞不下去倒还罢了,偏偏小胖子走过来了。
望舒站在大树下,眨巴着眸子望向繁茂的树枝,有那么一瞬,壮汉以为自己的遮掩暴露了,谁知下一瞬便听那小姑娘道:“鎏哥儿,你看,我们的箭!”
鎏哥儿本与景云一块儿去摘果子的,听到这话,撇下景云,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与望舒肩并肩站着,抬起头,巴巴儿地观望。
望舒指着繁茂的枝叶中戳出来的一截箭尾巴:“你看那个箭尾!”
鎏哥儿:“对呀对呀我看到了!”
其实并没有……
“我要把箭拿下来,拿着。”望舒把弓递给了鎏哥儿。
壮汉心里一阵打斗,这小胖子要干嘛?她不会是要爬树吧?那样的话自己可就暴露了!
不过……她若是真爬了上来,自己也可以先用迷药迷住她!
心思闪过,壮汉的眸子里浮现.asxs.点亮色,连插了两支箭的大腿都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了,他从怀中取出迷药,拔掉瓶塞,阴冷一笑!
就在此时,望舒毫不犹豫地撞向了大树,壮汉只觉一阵地动山摇,随后他连人带瓶一块儿摔了下去,摔得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壮汉以为自己的倒霉生涯就如此结束那就太天真了。
望舒看着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壮汉,一下认出了对方就是被自己的马踩过帕子的叔叔,本来上午踩了叔叔的帕子就怪不好意思了,这时候居然又把叔叔给射伤了,望舒小姑娘的内心几乎是极度愧疚的!
她果园也不去了,立马去找陈夫子,但陈夫子早不知道晃到哪儿去了,一个人影都没有,再看那些学生,也全都去了果园,望舒没办法,只得抓住壮汉的领子,将他一路拖到了书院贾大夫的住所。
鎏哥儿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贾大夫!贾大夫!有个叔叔受伤了,你快来给治一治!”望舒大着嗓门儿说。
可惜贾大夫不在。
望舒把人放在了庭院,自己与鎏哥儿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小手托着腮帮子,小大人似的叹息了起来。
也不知叹了多久,叹得她肚子都饿了,贾大夫还是没有回来。
壮汉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主要是摔的,以及在拖来的过程中被勒的……
望舒严肃着小脸道:“娘亲说救人如救火,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叔叔就没命了!叔叔!”
她跳下地,来到壮汉的面前,“我帮你把箭拔了吧!”
壮汉惊恐地看向了望舒,原本在来的路上已经被勒得喘不上气了,这会子好容易才喘了一口,又差点被活活吓死!
这种箭是不能硬拔的!
望舒握住了箭矢。
壮汉:“不——”
不啊?可是已经拔了。
“要——”
要啊?望舒又把剩下的那支箭也拔了。
壮汉简直要崩溃了,我说的是不要、不要,你就不能合在一起听吗?!
这种宽头箭矢确实不能硬拔的,拔了之后血喷如注,壮汉就看着自己的腿上升起了两个红色小喷泉,一股难以言述的悲凉涌上了心头。
他不就是抓个孩子吗?怎么给抓成这样了……
鎏哥儿也看见了“小喷泉”,然后晕血的他两眼一翻,直直地倒在草坪上了!
望舒这时候就顾不上鎏哥儿了,作为一名合格(四舍五入)的小神医,她十分懂得病情的缓急,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重症患者止血!
她记得娘亲每次给人家止血时都会涂上一层白色的药粉,贾大夫家里一定也有那种药粉。
望舒跑进贾大夫的屋子一顿翻找,找到了一个白色的罐子,罐子里装满了白色的小颗粒,颗粒虽然与粉末有些差别,不过都是白色的,四舍五入一下差不多就是药粉了!
望舒抱着小罐子来到了壮汉面前,罐子里还自带了勺子,可谓是十分方便。
望舒打开了罐子,舀出一勺子,均匀地洒在了壮汉右腿的伤口上,壮汉啊的一声惨叫了起来:“你确定这不是盐吗——”
“盐吗?”望舒尝了一口,咸咸的,还真的是盐耶,“哦哦,我拿错了,对不起哦叔叔,你在这儿等等,我再去找!”
求你别找了……
望舒又进屋子翻找了一阵,别说,这次还真让她找到了白白的药粉,好大好大一罐子,她抱着比自己个头还高大的罐子,呼哧呼哧地走了出来,将罐子放在叔叔的面前,小手擦着额头,夸张地喘着气:“好累好累呀!”
壮汉直翻白眼,你累个毛啊?你拖着老子都像拖小鸡仔似的,一个罐子你还搬不动了?
随后,壮汉的目光落在了望舒用大瓢舀出来的白色粉末上,再随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尼玛这不是生石灰吗?!
“你别用了——”
望舒摊开小手,严肃地说道:“不用不行的,娘亲说了,你们这些病人就是不听话!但是不听话,病怎么可能会好呢?”
壮汉瞬间泪奔了:“那你还是用盐吧——”
求你在我伤口撒盐……求你了……
当望舒用药(盐)粉(巴)给壮汉处理了伤口,并且用干净的布条给壮汉包扎好时,血是止住了,但壮汉也差不多疼晕了。
当然了,壮汉最终没等到贾大夫归来,因为很快木匠铺子的老板便发现底下的工匠不见了,老板倒是没想太多,只以为对方是在书院迷了路,忙在书院找了起来,结果就在贾大夫的院子看见了自己雇佣的工匠。
望舒特别诚实地交代了事件的经过,还十分懂礼貌地向老板道了歉:“对不起啊伯伯,我和鎏哥儿不是故意射伤叔叔的,我们是想射靶子的,可是没想到射到树上去了……”
这种事怎么怪孩子呢?人家好生生地在草场练箭,谁让这家伙没事跑去树上蹲着的?话说回来,这家伙不老老实实地干活,跑树上蹲着干嘛?
难不成这家伙不是来做工的,是来偷东西的?
这可不得了!
自己带了个小偷进来!天啦!这两个孩子没事吧!
鎏哥儿已经从眩晕状态缓过劲儿了,笔挺挺地站在望舒身边。
老板看了看两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再看看鼻青脸肿、满身是血、双腿裹得像粽子的的壮汉,默默地抽了抽嘴角,好像自己担心错人了……
老板笑呵呵地道:“都是一场误会,我让他去果园摘点果子,他怕是找错地方了,谢谢你救了他啊,我这便带他回去了……”
望舒挺起小胸脯,无比自豪地说道:“不用谢,我家就是开药房的,我娘说,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伯伯再见!叔叔再见!”
壮汉:求再也不见——
【366】机智景云,斗荀兰(二更)
壮汉被虐到怀疑人生,这辈子都不想再见那个小胖子了,当然他的厄运并没因此而结束,老板怀疑他是小偷,将他拖出去后,虽怕事情闹大了影响自己生意,所以没有报官,可私底下将他狠狠地揍了一顿!若在以前,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壮汉一根手指头便能把对方捏死,奈何拜望舒所赐,现在是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捏死了。
壮汉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老板才总算住手了,甩甩袖,愤愤地离开了原地,人都走老远了,又回来补了一脚:“去你娘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负责接应的同伴前来找人了,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壮汉的影子。
“哪儿去了?”同伴嘀咕。
壮汉:“在你脚下……”
同伴:“……”
同伴将壮汉运回了几人暂时落脚的窝点,这一处窝点是在一处深山老林,早先有人在此处开过矿,奈何矿物不多,没多久便搁置了,他们寻到了这个绝佳的地方,稍稍做了一番改建,成了如今的小宅院。
男子看着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手下,没有唇色的唇瓣不屑地动了动:“废物。”
壮汉的同伴名唤阮山,阮山恭恭敬敬地听着对方说话,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待到对方的气息似乎有些平顺了,才壮着胆子道:“让我去吧!”
男人淡淡地抬了抬眼眸:“不了,一次失败就够了,这一次,我亲自出马。”
男人亲自去了书院,巍峨的高墙于他而言形同虚设,武艺高强的护卫分布在高墙四周,他却一个都没有惊动。
果园种了不少果树,枣树、橘子树、桃子树等等,眼下长得最大最鲜美的是橘子,景云爬上树干,摘了十几个,个个儿都又黄又大又饱满,然而枝头却还有个最大的,简直像个小柚子,景云爬过去摘,可越往上,树枝越细,越无法承受他的重量,他不能再爬了,伸出瘦瘦的小手去够那个橘子,够了半天够不着,就在他打算去找根杆子把橘子打下来时,一只苍白得好似没有温度的手轻轻地摘下了橘子。
景云顺着那只手看了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的男子,斗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唇,以及一个白得近乎通透的下巴,下巴上有个美人裂。
“要吗?”男人将橘子递到了景云的面前。
苍老的声音实在不算多么好听,但景云的脸上也看不出多少情绪,景云爬下树来,从容不迫地自他手中接过橘子:“多谢。”
男子微微地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居然不怕他的小东西有些好奇:“你就是姬景云?”
“嗯。”景云淡定地应了一声,将橘子放进书袋。
男子很少会去笑,但对着这个孩子,他的唇角就仿佛是压不下来似的:“我叫苍鸠。”
“哦。”景云的表情十分冷淡。
苍鸠缓缓地抚了抚景云的脑袋,他的手比看上去的还要冰凉,就像是死人的一样。
“你很平静。”苍鸠说。
景云没有答话。
苍鸠道:“我找你有点事,你和我走一趟。”
景云顿了顿,没有反抗,背上小书袋和他一块儿去了。
就在苍鸠牵着景云的手,即将离开果园时,鎏哥儿呼哧呼哧地跑过来了,他是来喊景云去球场蹴鞠的,但他看见景云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
“你是谁呀?”他眨巴着眸子问,俨然也是不怕的,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了。
不待苍鸠开口,景云严肃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过来。”
鎏哥儿不依:“你们要去哪儿?”
景云道:“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去。”
鎏哥儿撇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景云道:“不带你去。”
鎏哥儿叉腰:“我偏要去!”
苍鸠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景云,又看向一旁的鎏哥儿,微微地笑道:“好,一起去。”
那苍老的声音,让鎏哥儿的心里打了个突!
苍鸠抱着两个孩子,施展轻功跃出了书院的围墙,上了等候在巷子里的马车,鎏哥儿坐在车里,拉着景云的手,愣愣地看着苍鸠,苍鸠看了一眼平静得出奇的景云,又看了看傻狍子一样的小鎏哥儿,忍俊不禁地笑了:“要吃东西吗?”
鎏哥儿吞了吞口水。
苍鸠从暗格里取出了一盘精致可口的点心,点心是碧中带点嫩黄的绿豆糕,单是香气便叫人大快朵颐,但乔薇说了,不许乱吃陌生人的东西,鎏哥儿忍住馋虫不敢动,倒是景云淡定地拿了一块,掰成两半,自己一半,鎏哥儿一半。
苍鸠笑了一声:“姬冥修的孩子……”
……
乔薇很快便发现两个孩子失踪了,她照例来接孩子,却只看见了望舒一人,望舒的身边站着焦头烂额的孙夫子,自望舒说没等到哥哥与鎏哥儿时,孙夫子便派人去果园找了,景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但他素来听话,不会乱跑,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在果园之中,奈何众人将果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二人的踪迹,孙夫子于是扩大的搜索范围,把整个书院找遍了,仍是一无所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乔薇擢住女儿的肩膀。
望舒一脸困惑道:“没什么呀,我就是和鎏哥儿射伤了一个叔叔嘛,然后我们带着叔叔去找贾大夫,可是贾大夫不在呀,所以我给叔叔看啦,看完之后叔叔被伯伯带走了,我和鎏哥儿去草场了,然后鎏哥儿又去找哥哥,就都不见了!”
伯伯很快查出来了,正是木匠铺子的老板。
老板见乔薇来势汹汹的样子,当下也不敢隐瞒,把自己如何在菜市口找到壮汉,又如何将他带去书院,以及丢出书院的经过一字不漏地与乔薇说了:“……我怕闹大了没生意,所以没报官,但是我向你发誓,我真的把那家伙揍得奄奄一息了,他绝不可能拐走你孩子的!”
乔薇冷冷地看了老板一眼,老板只觉心口忽然扎进了一支冰箭,冻得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乔薇冷声道:“你说,孙夫子来画。”
孙夫子忙不迭地备上了笔墨,根据老板的描述,将壮汉的肖像画了出来。
拿到肖像后,乔薇即刻回了府,而另一边,姬冥修也得到了乔薇命人送来的消息。
“匈奴边境最近大有蠢蠢欲动之势,不知是散兵,还是土匪,咱们不得不防……哎,哎!丞相你去哪儿?”多罗将军讲到一半,姬冥修起身离开了。
姬冥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姬家时,乔薇正把壮汉的画像拿给傅雪烟看:“你可认得这个人?”
秀琴惊得用帕子捂住了嘴。
傅雪烟看着画像,眸光动了动,说道:“认得,他是苍鸠的手下,命唤成竹。”
“苍鸠是谁?”乔薇正色问。
傅雪烟道:“苍鸠是夜罗的药师,药师在夜罗是仅次于巫师的人物,他是宫廷的药师,地位又比寻常药师更高一些,他的武艺也非常高强,就连我大哥慕秋阳都不是他的对手。”
慕秋阳的武功已算登峰造极了,没想到又来了个更厉害的!
但管他多厉害呢,抓了她儿子,她会让他付出代价!
乔薇压下心头冷意,问傅雪烟道:“你知道怎么联络他?”
傅雪烟摇头。
姬冥修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乔薇站起身,委屈地看着他,他走上前,将乔薇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会找到他们的。”
乔薇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一颗悬着的心渐渐得了少许安定,他从没让她失望过,他说会找到,就一定会找到。
……
马车驶入了深山,一路上,景云都在观看外边的风景,苍鸠没阻挠他,对于苍鸠来说,这只小奶豹子已经落入了他的大网,只要他不自己撕开这道口子,小奶豹子便永远都别想逃出他的掌心。
苍鸠下了马车,马车有些高,苍鸠伸出苍白的手来,要把景云抱下来。
“不用了。”景云谢绝了他的帮助,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又将鎏哥儿牵了下来。
鎏哥儿这时候才总算是感到一丝害怕了,因为天已经快黑了,但是他们还没有回家,他想回家。
景云牵着鎏哥儿的手,鎏哥儿将景云拽得紧紧的,手心都冒出了汗。
几人一路往东,从一处做过障眼法的地方进了废弃的矿山,找到那处小宅院,看守宅院的护卫纷纷交叉着双手,掌心朝里,向苍鸠恭敬地行礼。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怎么好奇都不为过,景云好奇地打量着这群人,他们的服装很奇怪,长相更古怪,脸上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画的,居然有黑白的条纹,他们每个人都比中原的男子高大一些,眼神也格外凶残。
“到了,小心台阶。”苍鸠好心地提醒。
景云收回了目光,拉着吓得瑟瑟发抖的鎏哥儿上了台阶。
自荀兰选择配合苍鸠之后,苍鸠便将荀兰放出了石室,她现在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虽不用伺候别人,却也没人伺候她,她给自己涂了药,正打算去厨房做点东西,一开门便看见了苍鸠身边的两个孩子,她的眸光就是一顿!
鎏哥儿惊讶又惊喜地睁大了眼:“娘亲?”
荀兰的睫羽微微地颤了颤。
鎏哥儿松开景云的手,一阵小跑着扑进了荀兰的怀里:“娘亲!”
荀兰浑身僵硬!
景云冰冷的眸光落在荀兰的脸上,一个小孩子不该拥有如此冰冷的目光,可荀兰就是觉得,在这一瞬间,他把什么都给看穿了。
苍鸠勾唇了毫无血色的唇瓣:“既然你认识,那你便先带着吧,回头我再找个合适的乳母照顾他们。”
这是拿荀兰当乳母了。
荀兰的素手握了握,搂紧怀中的儿子,捂住他耳朵,双目如炬地看着苍鸠道:“我没让你把我的儿子抓来!”
苍鸠淡淡一笑:“是他自己要来的。”
荀兰冷声道:“你不许伤害他!”
苍鸠讥讽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荀兰蹲下身,抚摸着儿子的小脸道:“你傻不傻呀?你为什么要来……”
鎏哥儿一脸茫然。
荀兰定了定神,起身牵了他的手:“进来吧。”
鎏哥儿松开她的手,跑过去牵住了景云:“你也进来!”
荀兰定定地看着景云,景云也毫不闪躲地看着他,明明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却像一片浩瀚的海,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潜藏着无数危险的风暴,荀兰率先移开了视线,转身进屋,随后,鎏哥儿与景云也进了屋。
荀兰给儿子剥了一个橘子,鎏哥儿将橘子分成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给了景云,荀兰看着他把橘子递给景云的小手,眸光顿了顿,没说什么。
鎏哥儿吃着清甜可口的橘子,美的心里直冒泡:“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认识那个人吗?我觉得他好可怕,我不喜欢他!我们回家吧!”
荀兰无言以对。
“娘亲你说话呀!”鎏哥儿晃了晃她的手。
荀兰将儿子的小手拽在手心,垂下眸子,低低地说道:“很快就能回家了。”
外头的护卫忙碌了起来,不知在搬动着什么东西,苍鸠的另一名手下阮山正在用奇怪的语言指挥他们。
荀兰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
景云吃着橘子,忽然说道:“回不了家了,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夜罗。”
荀兰的面色微微一变,朝景云看了过来:“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景云点点头:“夜罗语,爹爹教过我。”
荀兰一瞬不瞬地看着景云,似在辨别他话中的真假:“他们还说了什么?”
景云道:“明早动身,北上。”
北上……荀兰的素手唰的一下握紧了,所有人都以为夜罗的族址在南部,可又有谁知道,它根本远在北方?
“还有。”景云又开口道,“他们说乳母明天就来了,可以把你处置了。”
鎏哥儿一脸懵逼地看着娘亲与景云,完全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
荀兰的目光淡淡地落在景云的脸上:“你最好别骗我。”
景云吃橘子:“不信就算了。”
荀兰一点点地松开了拳头,神色平静地说道:“你们在屋里等等我,不要乱跑。”
“娘亲你要去哪儿啊?”鎏哥儿不舍地问。
荀兰对着他无辜又懵懂的眼神,张了张嘴,温柔地说道:“如厕。”
荀兰当然不是真的去如厕,她来到了苍鸠的卧房前,叩响了苍鸠的房门。
阮山走了过来:“荀夫人,你有什么事?”
荀兰淡淡地说道:“苍大人在吗?”
阮山道:“大人出去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荀兰道:“我就想问问你们什么时候用景云去交换慕秋阳?”
阮山敷衍地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回房吧。”
一个护卫搬着一箱子打二人身旁走过,放上了一辆马车,荀兰的目光追随者那名护卫,阮山挡住了她的目光:“你把两个小的照顾好,别叫他们饿了病了。”
荀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屋屋。
……
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酒馆的厢房,傅雪烟与一个身着灰色斗篷的男子面对面地坐着,男子给傅雪烟倒了一杯热茶,傅雪烟没有喝,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大梁?”
苍鸠答道:“刚到不久。”
傅雪烟问道:“为什么要抓那两个孩子?”
苍鸠掀开眼皮,看了傅雪烟一眼,似乎在惊讶她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头上,他淡笑一声,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晃了晃:“你又为什么要杀了长风使?”
傅雪烟面不改色道:“不是我杀的,我在寿衣店与他会面时都还好好的,等我去买了个东西回来他就已经死了。”
苍鸠似是不信,似笑非笑地望进她的眼睛:“除了你,还有谁有机会杀了他?”
傅雪烟平静地说道:“任何不放心我的姬家人?”
苍鸠仿佛并不买账,轻轻地喝了一口茶,说道:“你心软了,烟儿。”
傅雪烟正色道:“我没有心软,我只是觉得现在得罪姬家没什么好处,毕竟东西还没有到手。”
苍鸠邪邪地勾起唇角,用那苍老得与年纪严重不符的声音徐徐说道:“你拿你的东西,我拿我的东西,互不干涉。”
说罢,深深地看了傅雪烟一眼,起身离开了。
一直到他彻底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傅雪烟才按住头疼的太阳穴,秀琴忙扶住她胳膊道:“小姐,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呐?你现在的身子可不是你自己的,你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傅雪烟深吸一口气,缓缓压下了暴走的情绪,呢喃道:“为什么要景云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秀琴劝道:“小姐,既然是那边的意思,你就别插手了。”
傅雪烟含住弯曲的食指,吹了声口哨,一只肥硕的金雕自天际飞了过来,啪嗒一声扑倒在桌上,随后爬起来,抖了抖翅膀,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小胸脯,等待傅雪烟的命令。
傅雪烟拍拍他脖子,比了个手势,金雕会意,展开金色的大羽翼,闪电一般飞了出去。
金雕的目力极好,在夜色中也如同白昼。
秀琴不敢相信自家小姐居然出动了金雕去寻找姬家的孩子,小姐不要命了吗?她真的忘记自己是来什么的了……
……
夜里,矿山寂静。
自打夜罗人住进矿山后,虽有人做饭,味道却实在不敢恭维,毕竟他们的手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切菜的。
荀兰主动承包了今天的晚饭,去厨房炒了一大桌大梁的家常菜,她的手艺虽算不上多好,可比起蹩脚的护卫厨子还是强了太多,糖醋排骨与红烧鱼几乎是一端上桌便被抢而光了,韭菜鸡蛋炒了三四趟,夜罗人不吃辣,但好孜然,她又烤了只野兔,一群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很快便醉倒在了地上。
要说以他们的酒量,这么几坛子酒是绝不可能将他们醉倒的,但倘若菜里放了蒙汗药呢?
“你确定这是蒙汗药吗?”
“我在他药箱里找到的,不会出错。”
“你还认得药?”
“我娘亲和外公都是大夫!”
荀兰警惕地看了一眼院子大门,没有发现苍鸠归来的痕迹,快步进了屋。
夜已深,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荀兰轻轻地将鎏哥儿摇醒,鎏哥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娘亲干嘛呀?”
“嘘——”荀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蹲下身给他穿了鞋,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鎏哥儿小声地问道:“我们去哪儿啊?”
荀兰道:“回家,娘带你回家。”
“景云呢?”鎏哥儿问。
荀兰想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要的人是景云,要是发现景云不见了,一定会来搜他的”,可对着儿子那双干净的眼睛,她难过地垂下了眸子:“娘亲先把你送走,再来接他。”
鎏哥儿摇头:“不行,我要和景云一起。”
荀兰急了,压低了音量呵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
鎏哥儿赌气地往椅子上一坐,小胳膊抱怀道:“景云不走,我就不走!”
荀兰气得想揍他!
鎏哥儿:“哼!”
荀兰捏了捏拳头,最终败下阵来,叫醒了景云。
一大二小屏住呼吸,走出院子,没入无边的夜色。
【367】一更
苍鸠归来时发现院子的护卫全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刺鼻的酒气弥漫了整个院子,屋内的大门敞着,里头的人已不知所踪,他周身的气息乍然一冷:“混账!都给我起来!”
众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见苍鸠,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行了一礼,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阮山是苍鸠手下最得力的护卫之一,他瞟了一眼大门敞开的屋子,意识到那三人出了事,吓得一张脸都煞白了。
苍鸠冷冽的目光自众人头顶一扫而过,倒是想扫脸的,但一个个像寒风中的鹌鹑,恨不得把脑袋给扎进裤裆里,谁还看得见他们的脸?
“连个女人和两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众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苍鸠踱了几步,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酒坛,空气里有淡淡的蒙汗药的气味飘来,他约莫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还是忍不住要恼怒这一群人,一群大老爷们儿被一个女人算计了,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护卫们全都感受到了来自苍鸠的威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噤若寒蝉。
苍鸠道:“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抓回来!”
众人一窝蜂地跑出去了!
苍鸠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哨子,对着天际的方向轻轻地吹了三声,随后一只猎鹰长啸着自天际飞来,在他头顶盘旋了一圈,他比了个手势,猎鹰眼神犀利地朝夜色深处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姬冥修等人也全都出来寻找景云了。
霍师公背着长剑,与同样背着长剑的珠儿一路,一人一猴去了北边的方向;姬冥修与燕飞绝去了南边的方向;十七则往东而去,教主大人与阿达尔以及傅雪烟主仆一路往西。
早先想把傅雪烟追回去的人是慕秋阳,如今慕秋阳被姬冥修抓起来了,傅雪烟反而安全了,至少外出时不必再担心被哪个夜罗人给抓回去,只是那身子骨,到底是怀了身孕,秀琴不禁有些为她担心。
“乔宗主都说了,不要你来,你非得来。”秀琴小声抱怨。
傅雪烟没有说话。
在得知景云与鎏哥儿失踪的消息时,姬冥修即刻封锁了城门,别说两个孩子了,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但大梁朝的京城实在太大了,除了繁华的城区,还有荒无人烟的山林,所以想在这么广袤的地方找出两个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教主大人的怀里抱着小白,时不时低头问他:“发现景云没?发现没?”
显然是没有发现的。
阿达尔说道:“他们可能是坐的马车,上了马车后气味就会消失了。”
教主大人撇了撇嘴儿:“怎么被抓走的不是那个小胖子嘛?”
小胖子贪吃又贪金,总和他抢东西,他老嫌弃小胖子了!景云多好啊,又孝顺又安静,景云被抓了,他心里疼疼的。最重要的是,那小胖子一身蛮力,被抓了保管一点事没有,但他的小景云弱得像只小鸡仔儿,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了……
“小姐,当心!”走进一片山林时,地上横着一截凸出来的树根,傅雪烟没有看路,秀琴着急地扶她,却晚了一步,傅雪烟的脚绊到了树根,整个人朝前栽了下去!
教主大人一把扔了小白,小白吧唧一声拍在了树上!
教主大人探出手扣住了傅雪烟的胳膊,大力一拽,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傅雪烟撞进了他怀中,他及时搂住她腰肢,大掌无意中摸到了她的肚子。
咦?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摸摸,再摸摸。
傅雪烟拿开了他的手,从他怀里走了出来,暗夜遮掩了她的面色,只剩纤长的睫羽微微地颤动着,仿佛能看出一丝内心的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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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大人凑上前,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喂,我刚刚摸你肚子,怎么感觉不大对?”
“登徒子!”傅雪烟面无表情地说。
教主大人鼻子哼哼道:“睡都睡过了,摸一下怎么了?”
傅雪烟的手指动了动,不理他,跨过树根,朝前走去。
“哎!”教主大人追了上来,看着她完美的侧颜道,“你的肚子硬邦邦的,还有点儿大,你不会……是得什么病了吧?”
傅雪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他悻悻地摸了摸下巴:“没得病啊,那你再让我摸一下。”
他说着,朝傅雪烟的肚子伸出手来。
傅雪烟扣住了他手腕,毫不留情地说道:“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折断你的手!”
教主大人赖皮地说道:“那现在是你在碰我,你抓着我不放!”
傅雪烟冷冷地甩开了他的手。
教主大人忽然闪到秀琴的身边,咸猪手摸上了秀琴的肚子,秀琴尖声一叫:“你干什么?!”
教主大人抽回了手,皱起英俊的眉头,困惑地嘀咕道:“你和四娘的肚子一样,都又软又平,怎么母夜叉的肚子里就像是长了个东西?”
秀琴暗骂一声笨蛋!可不是长了东西?长了你儿子!
教主大人对手下低声道:“阿达尔,母夜叉的肚子里长了个东西。”
阿达尔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那是……”
话未说完,傅雪烟凉飕飕的目光打了过来,阿达尔赶紧闭了嘴。
得罪教主不好,但得罪教主夫人更不好,毕竟,混到左护法的位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丢掉就太可惜了。
几人继续在暗夜中前行,忽然傅雪烟的金雕飞了过来,落在一旁的枝丫上,嘴里衔着一个羽毛。
教主大人古怪地看着这只金雕,金雕睁大圆圆的眼睛看向了贴在树上的小白,张开鸟嘴,一口将小白吞了进去!
众人面色一变,金雕吞咽了一下,突然喉头一阵翻滚,张开鸟嘴,将小白吐了出来!
小白身上黏糊糊的,恶心地吐了吐舌头,咚的一声跳进了一旁的水坑!
傅雪烟将被金雕衔来的羽毛捡了起来,就着阿达尔举着的火把看了看,道:“是苍鸠的猎鹰,看来他也在找什么东西。”
教主大人脑海里灵光一闪:“会不会是景云他们逃出来了?”
傅雪烟点点头:“有可能,他不轻易出动猎鹰的,除非是寻找十分重要的人与东西。”
教主大人心头一喜道:“景云如果逃出来了,一定会沿途做记号的,我们只用找到景云留下的记号,就能顺藤摸瓜把他带回家了!阿达尔!去找记号!”
阿达尔没动。
“你怎么不去啊?”教主大人问。
阿达尔道:“我不知道景云小少爷的记号长什么样。”
教主大人:“……”
他也不知道。
……
姬冥修与燕飞绝顺着景云与鎏哥儿气味消失的地方一路往南,穿过了闹市的街道,也穿过了林立的住宅,踏上了一条人烟越来越稀少的古道,古道起初还能偶尔撞见几个路过的百姓,渐渐的,便只剩他们与几名煞血盟的手下了。
燕飞绝去前方探了探路,折回来道:“再往前就进矿山了,那座矿山荒废了许久,应该不会有人住。”
姬冥修正色道:“去找找。”
燕飞绝点头,施展轻功飞入了矿山,姬冥修与煞血盟的手下继续沿途寻找,约莫一刻钟后,燕飞绝大汗淋漓地飞了回来,神色有些激动:“找到了!那边有人住过的痕迹,但这会子是空的,不知都去了哪里!”
姬冥修略一沉思,举步去了矿山后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些凌乱,酒坛子倒了一地,刺鼻的酒气被夜风摇晃得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还无的蒙汗药气息,燕飞绝与这些杀手都是老江湖了,别的不敢说,蒙汗药还是不会认错。
露天的桌上,是十几盘所剩无几的残羹冷炙,但还没有坏,厨房的灶是热的,应是入夜后开的伙,从碗筷上看,吃饭的人数不少于十五,但究竟是什么缘故,竟让这群人倾巢出动了?
姬冥修进了屋,这间屋子一看便是女人住的,桌上摆着精致的插花,与粗糙的院落格格不入,姬冥修拿起床上的枕头,看到了一本书,这本书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但它上面盖了南山书院的印鉴。
翻开书本,一片橘子皮掉了下来,姬冥修捡起橘子皮,又看了看书上的印鉴,当即下了判断:“景云他们来过,但是逃走了,苍鸠那伙人去找他们了。”
燕飞绝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笑了:“不愧是景云啊,居然从那么多夜罗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我们也赶紧去找吧!别叫那伙夜罗人捷足先登了!”
……
景云将最后一片橘子皮插在路边的小树枝上时,三个人都累得走不动了,不远处有一间黑漆漆的小土屋,这样的土屋在逃跑的路上已经看见了好几个,应是最初为方便守林采矿而临时搭建的,开矿的人走了之后,屋子也全都废弃了。
荀兰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进去歇会了吧,我们走得够远了,休息一晚,明早再动身。”
鎏哥儿累得不想动了,一把扑倒在荀兰的怀里。
荀兰半抱着他进了屋。
景云也跟了进去。
小土屋不大,一间堂屋,一间卧房,后院连着一个鸡舍与半露天的厨房,屋子里已不剩什么家具,但还有些破旧的褥子与干草,荀兰与鎏哥儿都是娇生惯养大的,看着这么破旧的住处,竟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景云在比小土屋更破旧的地方住了两年,曾经连张床都没有,只能睡在铺了干草的地上,故而对这样的地方没多少嫌弃,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拉开满是灰尘的柜子,将一床潮湿的旧棉被抱了出来,丢在干草上:“铺。”
荀兰淡淡地睨了景云一眼,这个时候,景云可真不像个孩子,那深邃的眼神,冰冷的气场,甚至眉心那股不容置喙的威压,都像极了姬冥修。
“铺,床。”景云一字一顿地强调。
“我来铺!”鎏哥儿蹦上了床,挥舞着小爪子去捯饬一团满是潮气的棉被,荀兰将鎏哥儿抱了下来,动手把床给铺了。
只是棉被上发霉的味道太大,她忍不住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景云二话不说地跳上床,抱紧书袋,闭上眼睡了。
鎏哥儿见景云睡了,也爬上去,小脑袋挨着景云,打了个呵欠,沉沉地睡了。
月牙儿隐入了云层,最后一丝月光也看不到了,小土屋彻底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荀兰静静地坐在床前,望着无尽的黑暗,眸光深邃。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这间屋子都似乎被时光给遗忘了。
鎏哥儿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娘亲抱在怀中,娘亲抱着他,不停地朝远方奔跑,他揉了揉眼:“我们去哪儿啊,娘亲?”
荀兰喘着气道:“回家。”
“景云呢?”鎏哥儿打着呵欠问。
荀兰没有回答。
鎏哥儿眨巴了一下眸子,陡然从迷迷糊糊的意识中清醒,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景云,扑腾着小腿就要想下来。
荀兰气喘吁吁道:“别动!娘快没力气了,你再动,娘就抱不住你了!”
鎏哥儿推着她道:“我不要你抱!你放我下来!”
荀兰低叱:“你别闹!”
鎏哥儿死命地挣扎:“你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荀兰抱不住了,手一松,鎏哥儿自她怀里滑了下来,不待她喘上一口气,鎏哥儿推开她,拔腿就跑!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压低了音量道:“你去哪儿?”
鎏哥儿挣扎:“你放开!我要去找景云!”
荀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小声点!”
鎏哥儿:“我不!”
荀兰又气又急,死死地抓住他领子低声道:“你找他做什么?都这么晚了,你知不知道这么跑回去会很危险的?”
鎏哥儿倔强地说道:“我就是要找景云!”
“你……”荀兰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鎏哥儿咬上她的手,她痛得手一缩,鎏哥儿趁机跑了出去。
荀兰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几时变得这么强壮了,她险些追不上他,她抓住了他胳膊,将他拽回自己怀里,痛心疾首地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听话了?!你以前最听娘的话!你看看你现在……”
鎏哥儿委屈又生气地看着她。
荀兰的喉头哽住了,睫羽颤了颤,垂下眸子,抚了抚他脸颊,温柔地说道:“娘是为了你好,听娘亲的话,我们离开这里。”
鎏哥儿拽紧了小拳头道:“如果是大嫂,她不会丢下我的!”
荀兰眸光一怔。
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愤怒,鎏哥儿的眼圈变得红红的,小胸脯剧烈地起伏了起来:“大嫂都不会丢下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要丢下她的孩子?!”
“……”荀兰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鎏哥儿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我对你好失望!”
荀兰的心口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惶恐地看向儿子,他就在自己面前,却突然变得无比遥远,她擢住了他瘦小的肩,慌乱又急切地说:“不要这样,娘亲什么都没有了,娘亲只剩下你了,你不要对娘亲失望,不要拿这种眼神看娘亲……”
鎏哥儿双目发红地看着她:“你不让我和你睡,不让我吃好吃的,还撇下我去别的地方,现在又丢下我最好的朋友……他一个人在那里他会怕的!”
荀兰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儿石头,有些呼不过气来,她颤抖着声音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娘亲解释……”
鎏哥儿怒道:“我讨厌你!”
荀兰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儿子:“你说什么……”
鎏哥儿捏了捏小拳头,难过又愤怒地说道:“我说我讨厌你!我再也不要你做我娘亲了!”
荀兰的脸一下子褪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