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脱险,备嫁
姬冥修在树下等了许久,没等到乔峥回来,恐乔峥是为寻水源进了瘴气林,扶着树身站了起来,朝乔峥离开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乔峥正在与一片调皮的沼泽顽强地对抗着,十五年游医生涯,若非说有什么是他不曾经历的,大概就是沼泽。
沼泽一眼望去,与寻常的泥坑无异,但它似乎深不见底,腿脚陷进去,不论如何用力都只能缓缓地、不停地往下坠。
先是脚踝,再是小腿,眼下是膝盖。
越挣扎,陷得越快。
他不敢动了。
姬冥修赶到这边时,大腿都陷进去了。
姬冥修眸光一顿:“沼泽?”
乔峥赶忙抬起手来:“别过来!”
太黑了,都不知沼泽是从哪儿开始的,万一也一脚踩空,那可真是回天乏术了。
月光从厚重的云层探出了半颗脑袋,稀薄的银光落了下来,被斑驳的枝叶筛碎了落下,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姬冥修也不敢大意,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折了一截树枝,在地面上探索而行。
这里是一片大沼泽,伴随无数个小沼泽,从姬冥修发现的第一个小沼泽至乔峥深陷的沼泽,少说有二三丈,中途就姬冥修发现的小沼泽便不下八个,不知该说乔峥运气好,还是运气背,居然在布满沼泽的小路上行进了数十米,他是怎么每一步都踩到土地了的?
距离乔峥六尺之距时,姬冥修停下了步子,开始解身上的腰带:“把你的也解下来。”
两个男人面对面解腰带,这画面其实是有些惊悚的。
但生死关头,乔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将腰带解了下来,衣衫松开,紫莹草掉进了沼泽。
乔峥忙躬身去捞,这一捞,又下沉了不少。
姬冥修冷下脸来:“这个时候还顾什么草药?!”
乔峥:女婿凶我。
“腰带扔过来。”姬冥修伸出树枝。
乔峥将满是泥污的紫莹草塞进了宽袖,随后才将腰带缠在了树枝上。
姬冥修拿过乔峥的腰带,与自己的打了个死结,一端拽在手里,另一端缠在树枝上,给乔峥递了过去:“缠好了,抓紧,不要松手。”
乔峥将腰带在手腕上绕了几圈,紧紧地握住,想到什么,神色复杂地看了姬冥修一眼:“你能不能行啊?”
“试试。”
姬冥修握紧了腰带,用力一拽——
一道冷光闪过,腰带断了!
……
乔薇与第一美人各举了一个火把,在瘴气林小心翼翼地前行。
中途碰到了几只不知死活的豺狼,被二人轻松地解决了。
不得不说,有个强悍的伙伴同行,是一件十分省心的事。
乔薇擦了刚刚宰过狼的匕首,放回刀鞘,道:“对了小威姑娘,还没问你与胤王怎么样了?在王府可还住得惯?”
第一美人叹气:“不太住得惯,天天那么多肉,我都开始吃胖了。”
你原本也不瘦好么?!
“对了,你那日打了将军府的小姐,将军府有没有找你麻烦?”乔薇问道。
第一美人道:“找了,她亲爹来的。”
乔薇道:“多罗将军说什么了?”
第一美人道:“他让我赶紧离开京城,回到高月族去,休得踏足京城一步,否则就对我不客气。”
不愧是多罗明珠的爹,讲的话都一样,乔薇又道:“然后呢?”
第一美人云淡风轻道:“然后我就把他揍了。”
乔薇:“……”
人家是大梁的神将,你说揍就揍,也不怕皇上降罪啊!
“皇上可派人来‘问候’过你?”
第一美人啧了一声:“派了个姓福的太监,问东问西,真聒噪。”
还真的只是问候啊,多罗将军挨打挨得太冤了。
“孩子是丞相的吧?”第一美人话锋一转。
乔薇怔了怔,不动声色道:“胤王与你说的?”
“我自己猜的,他……”第一美人顿了顿,“大概也猜到了,就是不肯承认。”
这话……怎么听着像在说胤王对她余情未了似的?乔薇笑了笑:“我想你误会了,我和胤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他早没什么关系了,他一直缠着我,并非为了所谓的儿女私情,只是想利用我儿子去讨好当今的皇帝。不过如今他有了三个,肯定不会再揪着我们母子不放了。”
第一美人道:“我的是女儿。”
乔薇惊讶,那三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是女儿?
等等,胤王不喜欢女儿,自然也不大可能宠爱她们的生母,当然若是第一美人生的闭月羞花自当别论,可惜她并不符合胤王的审美,那么胤王是出于什么考量,与她亲密到连冥修的秘密都能分享了呢?
乔薇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一丝警惕,停住了脚步,凝眸看着前方的美人:“你不是来帮我救人的!”
第一美人的步子也顿住。
乔薇正色道:“胤王想让你干什么?”
第一美人转过身来:“他想让我杀了你。”
乔薇不解:“为什么?”
第一美人很镇定,丝毫没有被人识破的心虚:“不知道,他只说我杀了你,他就不娶多罗紫玉,改为娶我。”
乔薇不可思议道:“这话你也信?”
第一美人道:“他立了字据。”
这么说,是真的了。
但胤王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想要她的命呢?尽管她也认为与胤王水火不容,但一种直觉,胤王对她还没到非杀不可的一步。
究竟是为什么?
胤王在打在什么主意?
乔薇陷入了沉思,第一美人拔出了匕首,冷冷地指向乔薇:“我想你大概打不过我。”
乔薇看着明晃晃的刀尖,似乎能感觉到它上头的寒意,她镇定地看向第一美人:“那可不一定。”
“是吗?”第一美人笑。
乔薇道:“你有没有想过,丞相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他除了是大梁权相,也是姬家少主,我虽没去过姬家,但比素心宗更富有的家族,天底下恐怕找不出几个了。你杀了我,就是杀了未来的丞相夫人、姬家的少奶奶,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丞相不会放过你,姬家也不会。”
第一美人道:“姬家讨厌你。”
乔薇不可置否道:“或许姬家真的不想接纳我,但我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生母,就算是为了家族的颜面,姬家也不可能不替我讨回公道,届时,别说你性命不保,整个高月族,都将遭受丞相与姬家的报复。不,不该这么假设,毕竟你杀不了我,待我逃回丞相身边,向丞相告上一状,你就死定了,虽然很遗憾,但恐怕胤王只是想借丞相的手除掉你。”
“我知道。”
“知道你还……”
乔薇话未说完,第一美人便举着匕首朝她冲了过来。
怀中的小白骤然苏醒,亮出了犀利的爪子。
说时迟那时快,第一美人一把扣住乔薇,另一手,掷出了匕首。
就听得一声惨叫,一道黑影从隐蔽的树枝上跌落了下来。
小白的爪子已经挠到第一美人的汗毛了,又给生生地收了回来。
乔薇看着那个跌落在地的黑影,咒骂道:“混账东西!居然派人跟踪我?是不是胤王?”
第一美人耸了耸肩。
乔薇咬牙,就知道是他!
王八羔子,都这样了还不老实做人,他想干嘛?怕第一美人杀不了她,他好及时出手么?还是说,索性把第一美人杀了嫁祸到她的头上?
可惜了,谁都不是傻子!
乔薇走过去,从那人身上搜出了一个钱袋,打开将银子倒了出来,钱袋扔回了他怀里,随后望向黑漆漆的瘴气林,冷声道:“还有谁?都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
“小白!”
乔薇一声令下,小白跐溜窜了出去!
银白身影,如刀光剑影,在林中飞快地闪过,很快,便有黑衣人被逼了出来,一个,两个,三个……一群。
乔薇叹道:“小威姑娘,不是我要挑拨你跟胤王的关系啊,你看他对你也太不放心了,派你一个来刺杀我就够了,怎么还让那么一群跟着?这不是摆明了对你不放心么?还是他想你杀完我之后再把你给灭口啊?这种男人,小威姑娘可得当心了。”
第一美人呵呵了一声:“就凭他们,杀不了我。”
黑衣人暴露了,也顾不得掩藏了,挥舞着宝剑朝二人冲了过来,几乎是同一时刻,头顶飞过一道黑影,挥手一洒,毒粉如尘,兜头兜脸地朝乔薇与第一美人浇了过来。
只是不凑巧,二人提前服了解毒丸,这种毒粉基本对二人无效,对小白就没效了。
不过十几招,地上便倒了一大片。
乔薇依旧是把钱袋挨个搜刮了出来,忽然,珠儿在枝头吱吱吱吱地叫了起来。
乔薇凝神,双耳一动:“有声音!”
打斗的声音。
今天的林子怎么这么热闹?
不会是冥修与人打起来了吧?
乔薇一行人飞快地赶了过去,远远的,便瞧见刀光剑影,一股巨大的杀气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厮杀的中心,姬冥修几乎是横卧在地上,一手执剑,一手抓住半截腰带,腰带的另一端,是已经快要整个儿沉入沼泽的乔峥。
姬冥修打得十分艰难,他半边身子横在沼泽之上,仅凭腰力维持着平衡,还要抓住仿佛重如千斤的乔峥,大半力气都被牵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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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的心揪成一团,迈开步子便要冲过去。
姬冥修看到了她,大声道:“别过来!是沼泽!”
小白蹦了出去。
宝宝认得沼泽!
乔薇与第一美人踩着小白走过的地方,逼迫向了中心。
第一美人人长臂长,一把抓住腰带,将乔峥从沼泽里捞了起来。
她的背交给了对方,一名黑衣人抡起宝剑,朝她狠狠地砍了下去!
乔薇的匕首扎进了黑衣人的肩膀。
黑衣人怒了,一掌打上乔薇的肩膀,乔薇被巨大的力道震飞了出去,姬冥修长臂一伸,抱住了她,另一手抡剑,抹了那人的脖子。
滚烫的鲜血洒了乔薇满脸。
姬冥修的面色灰一般的苍白。
乔薇扶住他:“你没事吧?”
他摇头,嘴角有血丝流了下来。
这群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武功高得不可思议,连没受伤的第一美人在他们手中都讨不了什么便宜。
很快,乔峥又被踢下了沼泽,乔薇去拉他,被一道剑光生生地逼开!
几人身上陆续挂了彩,眼看着就要落败,忽然间,一道凌厉的剑气自半空劈来,直直穿透了三名黑衣人的心口,黑衣人当场暴毙,余下的人皆是一惊,想看看究竟谁在偷袭,一抬头,却是一个死神一般的少年。
少年长着一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情绪。
十七剑比人快,见血封喉。
不过是刹那间,十数名黑衣人便尽数倒在了地上,还剩最后一个时,姬冥修叫住了十七:“留他性命!”
十七收了剑。
那人要咬破嘴里的毒囊,十七一把卸了他下巴。
第一美人张大了嘴:“阿鲁达……”
乔薇黑了脸:“你都有两个阿鲁达了,还想打十七主意?十七的年纪,都能做你儿子了!”
第一美人按住剧烈跳动的心口:“不是我的阿鲁达,是我女儿的,我可以把我最优秀的一个女儿许配给他。”
你女儿才五岁!
而且十七是我女儿的好不好?
乔薇幽怨地瞪了美人一眼,走过去,将乔峥从沼泽里拉了上来。
另一边,姬冥修脱力坐在地上,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十七的身上也受了伤,应是飞下深渊所致,但他好似不知疼痛,走到姬冥修的身边,半跪下身子,将脑袋搁在他竖起的膝盖上,小猫儿似的蹭了蹭,依赖而缱绻。
姬冥修轻抚着他脸颊,轻轻一笑:“我没事。”
……
几人顺着瘴气林,平安返回了山上,之后放了一束焰火,阿贵等人看到焰火,知道人已救走,也纷纷地原路折回了。
燕飞绝找到了崖下的煞血盟杀手,包括姬无双。
但令燕飞绝目瞪口呆的是,姬无双居然在谷底成亲了!
老子不过是半天没看着你,你就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还特么老牛吃嫩草,娶了个年纪能当你女儿的姑娘!
姬无双气得昏死过去,燕飞绝把他与他的新夫人以及新夫人的祖母枫婆婆,一并接出了山谷。
十七将那名被卸了下巴的刺客抓回了京城,交给燕飞绝审问,看幕后黑手究竟是胤王,还是另有其人。
……
夜色幽幽。
乔薇坐在景云的房中,用帕子给姬冥修擦了手。
姬冥修服药后,便睡下了,这次尽管用了小白的血,压制了反噬的内力,但小白的血并非取之不尽,且压制的时间,会随着次数的递增而变短。
若是再找不到根治之法,不久的将来,小白的血也压不住了。
七娘推门,轻声而入:“夫人,我熬了点粥,你趁热吃吧,老爷那边我已经端过去了。”
乔薇敛了敛起神色,说道:“我不饿,你先放着吧。”
姬冥修的病,乔薇没告诉七娘,七娘只以为是普通的内伤:“公子怎么样了?老爷怎么说?”
乔薇摸摸姬冥修的额头,轻声道:“吃了药,睡了,暂时没有大碍,景云和望舒睡了?”
七娘柔声道:“睡了,今天还挺乖,从私塾回来,做了会儿功课,与钟哥儿在前院玩了小半个时辰,问娘亲与外公去哪儿,我说你们在镇上谈生意,就都乖乖的了。”
想到两个孩子,乔薇心头一片柔软:“是挺乖的,早先我在镇上摆摊的时候,他们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我后头,半天哪儿不去,冷了就跺跺脚,搓搓手,饿了就吃串糖葫芦,渴了会自己喝水,我要是忙起来,都不知道后面还有两个孩子。”
七娘噗嗤一声笑了,笑得心里疼疼的。
乔薇又道:“今天多谢阿贵了。”
七娘道:“他又没帮上什么忙。”
乔薇笑笑:“总归是一片好心。”
“嗯。”七娘点了点头。
乔峥来到了门口,七娘看见他,起身行了一礼:“老爷。”又对乔薇道:“我先回屋了,夫人有什么事,叫我。”
“好。”乔薇颔首。
七娘出了屋子,乔峥迈步走了过来,他已洗漱,换了一身干爽衣裳,额角有轻微的擦伤,下巴也是紫的,形容有些狼狈。
“小薇。”他在乔薇的身侧坐下。
乔薇没说话。
乔峥低声道:“我知道你生我气,我不该不听他的劝,我要是不去采白猴兰,就不会坠下山崖,也不会害你们都受了伤。”
乔薇仍旧不说话。
乔峥的眸光动了动:“我也知道他对你是真心的,但是我,恐怕还是不能把你嫁给他。”
“为什么?”乔薇问。
乔峥语重心长道:“他的身边太多危险了,今日追杀他的那些人,全都不是善类。”
乔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眸中难掩失望:“爹,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我以为你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感激他拼死也要护住你我的心意,可到头来,你却是被吓退了。”
乔峥艰涩地说道:“我自己有什么可怕的?我这条命便是还给他也绝无二话。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青鸾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我不希望你出事。”
乔薇淡淡一笑:“我听说娘是江湖人,娘嫁给爹以前,没少得罪仇家吧?爹你怕了吗?”
从未怕过。
乔薇神色平静道:“这番话,祖父当年也与爹说过了吧?爹听了祖父的话吗?爹没听,那么我问爹一句,爹可后悔当初的决定?”
乔峥不假思索道:“当然不后悔,能娶你娘,是我生平最大的幸事,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陪着她走下去。”
乔薇就道:“那爹凭什么觉得我不愿意陪冥修走下去?”
乔峥怔住。
乔薇看向了熟睡的姬冥修:“我不敢说,我对他已经有了爹对娘那样的感情,我只知道我不怕他的那些事情,当然,也可能是我天生胆大。”
你怎么可能胆大?你小时候,打雷都会吓哭。
乔峥心头的愧疚,无以复加。
他其实并不讨厌姬冥修,这个年轻人,不论从家世、才学、人品,都是个中翘楚,当年的事,也确实事出有因,不能全然怪罪于他,他在很努力地弥补当年的错误,他不是瞎子,他看得到。
只是他从女儿的生命中消失了那么久,每每想起那十五年错失的时光,他都心头绞痛。
他也想要努力地弥补。
他想把那十五年的时光补回来,他舍不得女儿离开,他还没疼够她。
“其实我不想嫁人。”乔薇突然道。
乔峥又是一怔。
乔薇叹气:“嫁人是件很麻烦的事,嫁过去之后,伺候公婆,孝敬妯娌,讨好小姑……我虽然很会巴结人,但那是我的生存之道,不代表我就真的喜欢这么去做。”
乔峥愣了愣:“孩子,我只是觉得冥修不是你良配,可没说你不能嫁给别人,你若是喜欢,爹给你找一个门当户对,性情温顺,体贴大度的男子。”
乔薇摇头:“他这么好的我都不想嫁,换别人,我看得上吗?”
乔峥噎住,这倒也是:“那你……不想嫁他?”
乔薇摸下巴:“这个嘛……”
乔峥叹了口气:“你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你娘当年也不想嫁人,也是怕麻烦,说世家规矩多,不如一个人在谷中逍遥自在。”
乔薇眉梢一挑:“其实呢?规矩多吗?”
乔峥道:“别的世家我不清楚,乔家确实挺多的。”
幸亏没去乔家住!
乔薇的眼珠子动了动:“那……娘习惯吗?”
提到妻子,乔峥的神色变得温柔:“不习惯啊,所以没听人说你几个婶婶都被你娘欺负得很惨吗?”
乔薇咋舌。
她娘那么牛的啊。
乔峥宠溺地抚了抚女儿的脑袋:“你原先的性子随了我,我还担心你日后嫁了人,会在婆家受气,可你越长越像你娘,恐怕将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乔薇哼道:“别这么说我娘,我娘是长嫂,教导弟妹是应该的!”
乔峥笑道:“你去了姬家不也是长媳?”
是哦,冥修是姬家嫡长子,她就是姬家的嫡长媳。
想到什么,乔薇又撇了撇嘴儿:“可是我还没嫁呢,就把老太太给得罪了。”
乔峥笑了:“你娘刚来的时候,也把你祖母得罪得够够的,你祖母养了两只鹦鹉,刚学会说话,就被你娘拔了毛烤掉了,你祖母气得够呛,差点打你娘的板子。”
哇!
她娘可真凶悍!
乔薇又道:“后来呢?”
“后来自然是好了,婆媳俩亲热得跟母女似的,连我都说不上话。”乔峥满眼都是回忆的幸福,仿佛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都是昨日才发生的事。
乔薇想了想那个张口闭口要给她下马威的姬老夫人,对他爹的乐观表示怀疑。
不过她讲什么他爹都能扯到她娘的头上,一个人爱不爱,真的不难看出来啊。
父女俩说了会儿话,乔峥回屋歇息,让乔薇也回去,毕竟没过门,乔峥可以容忍家中住着一个病人,却并不希望这个病人与女儿太过亲密。
乔薇回了屋,换上寝衣,在拔步床上躺下,两个孩子睡得香甜,望舒一只脚丫子翘到了床柱上,一只脚丫子伸进了她哥哥的嘴里。
乔薇好笑地把她的脚丫子拿开,抱着她躺好。
景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从妹妹身上爬过去,爬进了乔薇怀里。
乔薇亲了亲他小额头,轻声道:“景云。”
“嗯?”景云迷迷糊糊地应着。
乔薇沉吟片刻:“你想要个爹爹吗?”
“嗯?”景云睡眼惺忪地看向自家娘亲。
乔薇顿了顿:“你早上起来的时候,能看见娘,也能看见爹,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景云揉了揉眼:“冥叔叔要做我爹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现在的孩子要不要这么聪明啊?
乔薇轻咳一声:“如果是的话,你愿意吗?”
冥叔叔人挺好的,做他爹也可以呀。
而且娘亲很辛苦了,他又还没长大,有个爹爹照顾娘亲挺好的。
景云点点头,打了个呵欠:“愿意呀。”
居然愿意?!
乔薇眨了眨眼:“那……冥叔叔做你们爹爹之后,我们可能就不能住山上了,要搬去冥叔叔的家了。”
景云晕晕乎乎的脑袋里闪过那个干净漂亮的四合院:“好呀。”
这样也可以?
乔薇嘴角抽了抽:“你跟二狗子还有钟哥儿就不能天天见面了。”
景云打着呵欠问:“我能回来找他们吗?”
乔薇噎住:“……可以。”
景云哦了一声,那就好了呀,他天天想看到的人只有娘亲和妹妹,别人都能隔几天再看到的。
乔薇不甘心:“然后你会有曾祖母。”很凶很凶的曾祖母!
姓曾的祖母吗?
景云想了想罗大娘,罗奶奶挺好的,曾奶奶应该也会很好吧。
“好呀。”景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乔薇气得够呛,傻小子,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好吗?去了姬家,你还想玩泥巴,做梦吧!
……
地牢。
黑衣人被拔光了上衣,双手吊在架子上。
燕飞绝喝了一口茶,从一旁的柜子上,取了一枚金针:“爷爷玩暗器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想少吃点苦头就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派你来刺杀丞相的?”
黑衣人吐出一口血牙:“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要消息,没有!”
“嘴可真硬啊。”燕飞绝笑盈盈的,双指一动,金针入体,黑衣人疼得惨叫了起来。
燕飞绝冷笑:“啧啧啧,这才第七枚,一共七七四十九枚,省点力气,当心喊破了喉咙,后面想喊都喊不出来了。”
黑衣人咆哮:“你杀了我!有种你杀了我!”
燕飞绝道:“嘴巴放乖一点,我给你个痛快。”
黑衣人咬牙:“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就算折磨死我,我也是不知情!我只是最小的跟班,老大要行刺,我便跟来了!知道消息的人被你们杀了,你们找我,又有什么用?”
“嘴硬,太嘴硬。”
燕飞绝又打入一枚金针,地牢响起了凄厉的哀嚎。
……
天未亮,乔薇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眼,披上衣裳去了后院。
待走得近了,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声响,似乎来自池子的方向。
她走过去一瞧,竟是姬冥修在指挥十七挖地道!
一夜修整,姬冥修恢复了七七八八,面色不说红润,却也不苍白了,他裹着白袍,伫立在风口,别有一番出尘的惊艳。
乔薇收回不自觉被他吸引的目光,望向挥汗如雨的十七:“你们干嘛?”
十七躬身,从土堆里找出了一封“信”。
乔薇暗道不好,飞身去抢,却被姬冥修抢先拿在了手里。
姬冥修掸了掸满是尘垢的“信”,勾唇一笑:“婚书。”
乔薇伸手去夺:“喂!还给我!”
姬冥修将婚书举得高高的,笑得意味深长:“你爹同意了。”
乔薇拿不到,急的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我爹没有!他只是看在你差点死了的份儿上,不讨厌你看孩子了!但他没说把我嫁给你!”
姬冥修挑眉:“我全都听见了。”
啊!
这家伙!
昨天她与她爹谈话,他不是睡着了么?药里那么重的安神成分,他是怎么还醒着的?
乔薇跳脚:“一国丞相,偷听人墙角,不要脸!”
姬冥修看着在他怀里蹦着抢婚书的小东西,低头一笑,亲了亲她额头:“我先回去准备聘礼了,夫人好好地待字闺中,莫着急,为夫很快的。”
乔薇要疯了:“谁要嫁你了?谁要嫁了?你没听到我说我不想嫁吗?”
丞相大人一本正经道:“哦,没听见。”
没听见才怪了!
这个无赖!
婚书还给我!
还给我!
早知道就把它撕了!
乔薇心里那个气啊,她一点都不想嫁去他们家,她还没逍遥够啊!
姬冥修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气死不偿命地说道:“宝贝儿别急,很快就来娶你。”
谁急了谁急了谁急了?!
姬冥修拿着婚书离开了院子,乔峥从房里出来,与姬冥修碰了个正着。
乔薇大叫:“爹!拦住他!把婚书抢过来!”
乔峥伸手拦住了姬冥修。
姬冥修无比正经道:“我相信岳母还活着,我会动用整个姬家的力量,寻找岳母的下落。”
乔峥去拿婚书的手,改为拍了拍他肩膀:“好孩子,女儿交给你了。”
【175】老夫人晓真相(一更)
落梅院,几株盆栽的月季开得娇艳,姹紫嫣红,映得梅树都多了几分鲜活。
姬老夫人躺在廊下的藤椅上,看下人修剪花枝。
藤椅铺了厚厚的虎皮,柔软而暖和。
姬老夫人渐渐有些犯困,闭上眼,打起了瞌睡。
忽然,一双小手摸上了她的肩膀,细细地捶打了起来,力度有些轻,却十分地惬意。
姬老夫人没有睁开眼,缓缓地笑了笑:“是不是鎏哥儿啊?”
“嗯。”鎏哥儿轻轻地应了一声。
姬老夫人拉过鎏哥儿的小手:“好啦,祖母舒服了,不用锤了,今天的功课做了没?”
鎏哥儿点头,并不多话。
姬老夫人暗暗叹气,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了些,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不是他娘让他过来,他大概可以一整日缩在屋里。
“你娘让你过来的?”
鎏哥儿点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
“自己想过来的?”
鎏哥儿一顿,点头。
姬老夫人心道我是你祖母,不是你仇人,那么怕我做什么?
还是冥修好啊,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头,跟条赶不走的小尾巴似的,又特能闹腾,一日不打,上房揭瓦,除了睡着的时候,就没一刻是清净的。
怪道她最疼冥修呢,那么调皮又好玩的宝贝孙子,谁不喜欢?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热热闹闹的,这小乖乖每日点卯似的来她院子,她也是疼的,只是终究没多少乐趣罢了。
姬老夫人让丫鬟拿了吃食,鎏哥儿中规中矩地坐在姬老夫人身侧的小椅子上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细嚼慢咽,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鎏哥儿吃完了。
他吃东西随了姬家的习惯,没有吃第二个的道理。
姬老夫人看着他虽然渴望却极力隐忍的小眼神,暗暗一叹,拿起装着点心的盘子:“再吃一块。”
鎏哥儿咽了咽口水,脆生生地道:“孙儿饱了。”
姬老夫人没再说什么,放下了盘子。
丫鬟拿出帕子,给鎏哥儿擦了手,又递上热茶,让他漱了口。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老夫人身边,看着老夫人也在看的景色。
这么大的孩子,合该到地上去搓泥巴,却像个姑娘似的陪她这孤老婆子赏花,姬老夫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对他道:“祖母要歇午了,你也回去睡会儿吧。”
鎏哥儿跳下地,对着姬老夫人拱手行了一礼:“孙儿告退。”
姬老夫人慈祥地点点头,鎏哥儿退了三步,欠了欠身,方才转过身去。
姬冥修恰巧进了院子,与要出去的鎏哥儿碰了个正着。
鎏哥儿见了姬冥修,像老鼠见了猫,吓得脸都白了:“大、大、大大大……”
姬冥修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小结巴。”
鎏哥儿委屈死了,他不是小结巴,他会说话的,他、他、他、他……
姬老夫人看不过眼了,瞪了瞪自家长孙,对鎏哥儿的贴身丫鬟道:“冬梅,带鎏哥儿回去。”
“是。”冬梅领命,携了鎏哥儿的手,退下了。
姬冥修大步流星地走上前,荣妈妈麻溜儿地搬了张凳子,姬冥修坐下:“祖母身子可好了?”
“早好了。”姬老夫人嗔了他一眼,“没事别吓你弟弟,他胆儿小。”
姬冥修眉梢一挑:“那是我弟吗?我还以为是个妹妹。”
下人一阵闷笑。
姬老夫人打了打他的手背:“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
姬冥修的唇角淡淡地撇了一下。
倒是难得见他捉弄鎏哥儿,以往见了,都只看看不说话的,姬老夫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什么好事?”
姬冥修道:“给祖母找了个孙媳。”
姬老夫人的眼睛瞬间亮了:“哪家的姑娘?”
“恩伯府的。”姬冥修道。
“她家的啊。”姬老夫人略略失望,人心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姬冥修当初死活不肯成亲时,姬老夫人只求他能娶一个,不论对方身份如何,可等姬冥修想要成亲了,老夫人又希望他娶的能是一个家世背景都配得上的,恩伯府,显然还差了些,“溪儿已经远嫁去匈奴了,你这回看上的又是哪一个?三房的三小姐,还是四房的四小姐和五小姐?”
“五小姐才八岁。”荣妈妈提醒。
姬老夫人的嘴角动了动:“那就是三小姐、四小姐?”
“四小姐已与娘家表哥在说亲了。”荣妈妈再次提醒。
“三小姐?”姬老夫人的脸色不好看了,“她爹是个无赖!”
谁不知道乔家三老爷游手好闲,早年还用银子买了个闲差,没做几日便吃不得苦辞掉了,家族的生意他也是不做的,这种人教出来的女儿,能有什么好?
姬冥修叹了口气:“昨日皇上宣我进宫,与我说起了乔家的婚事,说婚事是先皇后在世时定下的,除非乔家主动退亲,否则姬家无论如何都得娶,我逼着乔家交出婚书的事,皇上知道了,龙心不悦,痛斥了我一顿,道我没将皇后的懿旨放在眼里。”
姬老夫人嗫嚅了一番:“可是、可是这三小姐,还不如溪儿,当初溪儿那么好的姑娘你不要,现在真是……”
姬冥修就道:“是啊,孙儿也异常后悔啊,可是怎么办呢?除了她,孙儿还能娶谁呢?总不会娶大房的姑娘吧?”
姬老夫人不假思索道:“大房的姑娘不要!与胤王做出那种事,休想进我姬家大门!”
荣妈妈略一迟疑,道:“奴婢倒是听了些消息,大房姑娘与胤王殿下似乎只是个误会。”
“误会?”姬老夫人深居浅出,消息并不怎么灵通。
荣妈妈道:“京城都传开了,说乔家姑娘是被冤枉的,与胤王一夜夫妻的另有其人,那人还找上门来了,还带着孩子呢!”
“孩、孩子都有了?”姬老夫人一听孩子,舌头就打结了,天知道被鎏哥儿那个孙子“荼毒”了那么久之后,她是多渴望一个正常而又活泼的孩子?
荣妈妈点头道:“是啊,三个呢!”
姬老夫人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荣妈妈早已震惊过了,旧事重提,比老夫人冷静:“不过不管怎么说,终究与胤王有了肌肤之亲,再嫁入咱们家,不合适。”
姬老夫人点头,是啊,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与文武大臣全都看见乔氏从胤王的帐篷出来,要说二人没什么,姬老夫人根本不信,也许胤王确实宠幸了别人,但也未必没碰乔氏,所以啊,为了姬家的清誉,还是别娶一个惹人非议的女人好。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的不公平,乔薇洗脱了勾引胤王的罪名,却洗不掉同床共枕的事实,众人并不会因为她是受害者就不再拿有色的眼光看她,至多是一句,这姑娘可惜了。
姬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房的姑娘,非议太多,名声不好,你还是娶三房的姑娘吧!”
姬冥修顿了顿:“若我执意要娶呢?”
姬老夫人一把坐了起来:“你还真……”意识到了什么,花白的眉毛一拧,“你故意的是不是?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姬冥修淡道:“这桩亲事是先皇后赐下的,我不过是谨遵了先皇后的懿旨罢了,祖母若是不愿意,就去求皇上下一道圣旨,把先皇后的懿旨驳了吧。”
姬老夫人气得够呛,先皇后过世多年,后位一直空悬,可见皇帝对她用情至深,非常人可以想象,皇帝又怎么可能下旨去驳先皇后的面子?
“她都不是乔家人了!”
姬冥修凝眸道:“已经回乔家了。”
姬老夫人看向荣妈妈,荣妈妈点头:“奴婢听人说了,乔家的峥伯爷没死,只是失踪了,如今峥伯爷回来,替乔氏洗脱了冤屈,又把乔氏接回家中了。”
如此,这婚书倒是真的有效了。
但姬老夫人不甘心呐,他前程似锦的孙儿,怎么能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那女人还与别人生了孩子,这是想干嘛?让她的孙儿给一对穷小子做便宜爹吗?
姬老夫人低斥道:“她都和人家生孩子了!”
“孩子是我的。”
“什么?”
姬冥修一字一顿道:“孩子,是我的。”
姬老夫人哑巴了……
……
乔薇曾想过,自己好歹是个弃女,又未婚生子,就算孩子是冥修的又如何?仍旧是件让人诟病的事,想来姬家那么大的家族,应该不会同意她过门才对。
然而令她一度惊讶的是,次日下午,姬家便派了个妈妈来了。
来的妈妈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荣妈妈。
乔薇一下子就愣住了,我没救你家老夫人,你不会是回过味了,前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吧?
荣妈妈也惊讶极了,这不是救治了老夫人两次的女郎中吗?怎么会在这里啊?
荣妈妈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乔薇先缓过了劲儿,神色平静地问道:“荣妈妈,你怎么来了?”
荣妈妈说道:“我是来找乔姑娘的,恩人认识乔姑娘吗?”
乔薇微笑:“如果你找的是住在这里的乔姑娘,那应该就是我了。”
荣妈妈简直惊得合不拢嘴儿了:“你、你、你就是……乔姑娘?”
乔薇莞尔:“是啊。”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医治了老夫人两次的女郎中,居然就是与大少爷有了婚约的乔姑娘——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荣妈妈的心情了,荣妈妈怔怔地问:“那次……被关进牢里的是你?”
“是啊。”乔薇笑容不变。
荣妈妈张了张嘴:“那上次去寺庙……”
乔薇一脸遗憾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夫人就是冥修的祖母,我那日去赴约,没见到冥修的祖母,甭提多失望呢。”
那日给她下马威的话可是一字不漏地被她听进去了,荣妈妈想到这里,整个人尴尬得不行:“那次的事,你可得原谅老夫人,她也是听信了那个女人的谗言,才误会于你,难得你虽不知情,却菩萨心肠,第二次救了老夫人的命。”
救了……一半,乔薇抿唇,压下眸中的小小异样,无比担忧道:“我那次忘了带金针,真是失策。”
荣妈妈道:“怪不得你。”
乔薇笑道:“老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荣妈妈一笑:“休养了数月,好得差不多了。”
乔薇笑:“那就好,那就好。”
荣妈妈心中感慨,亲热地拉过了她的手:“这可真是缘分呐!”
乔薇笑笑,将荣妈妈迎进了堂屋。
荣妈妈看着收拾得干净整洁,却不够奢华的别墅,说道:“我听说令尊回来了,可喜可贺。”
乔薇泡了一壶菊花茶:“多谢荣妈妈。”
荣妈妈端起茶杯,这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瓷杯子,比起姬家用的白玉翡翠器皿差远了,但配上这澄碧的花茶,倒是别有一番清新的意味。
荣妈妈喝了一口,若有所思:“与我从前喝的菊花不大一样。”
乔薇就道:“是山里摘的野菊花。”
野菊花,难怪了,味道比市面上卖的更清香一些。
荣妈妈喝了三四口,觉得精神都舒畅不少:“对了乔姑娘,你既已恢复身份,为何不搬回乔家住?山上太清苦了。”
乔薇笑了笑:“住惯了,生意也在这边,方便打理。”
荣妈妈想起在门口看见的一个大库房,时而有人进出,十分忙碌的样子,就道:“不知乔姑娘是在做些什么生意?”
“松花蛋。”
荣妈妈又吃了一惊:“松花蛋是你做的?”
他们全家都爱吃呢!
只是太难买了,偶尔少爷带回一罐子,要不就是宫里皇上赏下一些,基本是不够吃的。
荣妈妈看向乔薇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变化。
其实撇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谈,这位乔家小姐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长得漂亮,为人大方,虽不如那些娇滴滴的千金温柔含蓄,但勤劳能干,妙手仁心,亦是十分难得了。
乔薇见荣妈妈一杯茶都喝完了,仍没切入正题,便问道:“荣妈妈今日来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
“我……”荣妈妈深吸一口气,“我是想来看看小少爷与小小姐的。”
老实说乔薇有点不习惯自己孩子被人“觊觎”,她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就成别人家的小少爷与小小姐了?真是酸溜溜的。
乔薇清了清嗓子道:“他们在私塾上课,恐怕不方便出来见人。”
被拒绝了,荣妈妈有些意外,按理说她这么想嫁入姬家,有了孩子这样的筹码,应该迫不及待地拿出来才是,却好像藏着不肯让她见似的。
荣妈妈就道:“我远远地看一眼。”
乔薇犹豫了一下,确定她真的只是看看,带着她去了。
老秀才的私塾比起去年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学生多了,课室扩建了,乔薇还出资办了个藏书室,村里的孩子都觉得私塾大大的,比自己家干净漂亮。
可荣妈妈一进院子,却险些落下泪来。
她家的小少爷与小小姐就是在这么破烂的地方念书的吗?未免也太惨了!
课室里黑压压地坐了几十号人,只一个老夫子在台上口若悬河地讲着。
要知道鎏哥儿一个书房,都比这整间私塾大了。
鎏哥儿一人便有六个夫子,分别教习不同的功课,文武兼备。
“哪个是小少爷啊?”荣妈妈踮起了脚尖。
乔薇指了指第一排正中央的位子上,坐得笔直笔直的小身子:“穿蓝衣裳的那个。”
荣妈妈:我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啊!
望舒倒是不难辨认,趴在课桌上打呼噜的就是她了,小白都比她认真。
只是她脸朝里趴着,荣妈妈也看不着啊!
荣妈妈急死了。
就在这时,老秀才点了景云的名字:“景云,你上来与大家说说围魏救赵的故事。”
“是。”
景云站起了身,朝台上走去。
荣妈妈盯着小背影,莫名地,觉着熟悉。
景云转过身来,那张与姬冥修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映入了荣妈妈的眼帘。
【176】上门下聘,小白炸毛(二更)
荣妈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丞相府的,一路上,那张精致的小脸一直在脑海里闪现,原本她是奉了老夫人的命前来查探虚实,看孩子是否真是少爷的骨肉,她只看了一眼,就确定是少爷的无疑了。
这可真是太震惊了,少爷不声不响地就弄了个孩子出来,不,是两个。
尽管她没看清那小姑娘的容貌,但只看着那肉嘟嘟的身子,也觉着是极可爱的。
老夫人盼了几年的小重孙,原来早早的就有了,真替老夫人高兴。
“怎样?是冥修的孩子吗?”落梅院内,姬老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向了连口气都没喘过来的荣妈妈。
荣妈妈抚了抚心口,难掩激动地说道:“是少爷的!那鼻子、那眼睛,简直与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
姬老夫人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荣妈妈赶忙道:“您可别激动,当心又中风了!”
“我没事,我没事……”姬老夫人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长得好吗?”
荣妈妈比划道:“小小姐肉嘟嘟的,小少爷清瘦一些。”
姬老夫人忙道:“冥修小时候也瘦呢!”
荣妈妈笑着道:“是啊,我那么一瞧,就跟是看见了小时候的少爷一样!”
“哎哟,你怎没把孩子带回来我瞧瞧?”姬老夫人有些急不可耐了。
荣妈妈就道:“这我哪儿敢呐?没您和少爷的吩咐,我可不敢动人家孩子分毫,何况小少爷与小小姐都还不知情,别吓着了吧。”
“是,不能吓着。”姬老夫人止不住地笑了,想到了什么,又微微皱起了眉头,“乔氏果真生了冥修的孩子,那可就难办了……”
荣妈妈知道老夫人想说什么,轻轻地劝道:“老夫人,您可还记得昭明公主?”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长媳啊,如花似玉的姑娘,可惜芳华早逝,她过世前,冥修还是个小皮猴儿,她一去,冥修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寡言又少语,与人都不大亲近了。
荣妈妈语重心长道:“您不觉得如今的情况与当年惊人的相似吗?当年姬家不同意老爷与公主的婚事,老爷便带着公主住在了外头,一直到少爷与婉小姐长到六岁,才给接回了府,少爷的性子随了他爹,您要是敢像老太爷当年反对公主那样反对乔氏,少爷怕是也要学着老爷再不回姬家了呀。”
姬老夫人气闷道:“他原本就不爱回!”
荣妈妈道:“就是不爱回,才要把乔氏娶进门呀,他的夫人孩子他要不要了?都住这边,他能不回吗?您不过是娶了个孙媳,就多了两个宝贝重孙,一个宝贝金孙,何乐不为?奴婢一路上啊,也想过了,风言风语总有过去的一天,不能为了这个,就把两个孩子的亲娘拒之门外是不是?再者,这亲事是皇后赐婚,咱们不能抗旨不尊。”
姬老夫人的态度软了下来:“他不想成亲的时候,我压根儿不挑,只要他肯娶,哪怕是个庶出的穷姑娘我也认了,现在他肯了吧,我又开始挑这挑那,你说的对,我确实不该。”
老夫人嘴上说着不该,面色却并无多少松动。
荣妈妈凑近姬老夫人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姬老夫人一怔:“当真?”
荣妈妈点头。
姬老夫人哎了一声:“既如此,这婚事倒是非成不可了,你去桐院说一声,告诉尚青,就说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
荣妈妈走后的第二天,乔薇拿了松花蛋给容老板送去。
容记的生意依旧好到爆,大堂内坐得满满当当,一半是镇上的,一半是京城慕名而来的。
龙虾时节过后,大排档又做起了烧烤的生意。
烧烤这东西镇上的人不是没有吃过,但大多是烤肉、烤鱼,容记的花样就多了,烤茄子、烤韭菜、烤辣椒、烤菌菇、烤鸡爪、烤鱿鱼、烤鸡脆骨……
那鸡爪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嫩得跟水似的,一吸就进嘴里了。
鱿鱼薄片与鱿鱼须,柔韧可口,香辣有嚼劲,再裹点咸甜适中的酱汁,说不出的美味,便是在京城也是吃不到的。
同行们争相模仿,但他们能模仿容记的菜,模仿不了乔薇的独门酱汁,那叫一个扼腕。
白天大排档是没生意的,都坐在酒楼里吃。
乔薇一进大堂,一股酱汁香扑鼻而来,她肚子咕咕地叫了叫,这才想起忙了一上午,早饭都没吃。
小六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乔姐姐!”
乔薇把罐子塞进了他怀里:“生意越来越好了啊。”
小六笑道:“那还不是托乔姐姐的福?”
乔薇叹气:“这福也不知还能托多久呢。”
“乔姐姐你说什么?”小六没听清。
乔薇一笑:“没什么,对了,容老板在吗?我找他谈点事。”
小六道:“你还是别去了,上次那人又来了!”
“哪个人?”乔薇问。
小六小声道:“就那个出手特别阔绰的,吃了你的菜,死活不信是何师傅与海师傅做的,非说是个女师傅,肯定又是悦来找的托儿,专门来挖你的!”
不怪小六这么想,实在是悦来酒楼太卑鄙了,早先买通了黄师傅偷他们的配方不说,事后又悄悄地贿赂了几位师傅,连小六这种跑堂的也被收买过,但大家记得乔薇的手段,并不敢出卖容记。
一计不成又生一记,难保这个有钱老爷不是悦来的陷阱。
乔薇挑挑眉,回了自己账房。
容老板应付完那位老爷,看见柜子上的罐子,便知乔薇来了,上楼推开了乔薇的房门,笑呵呵地道:“哎哟哎哟,什么风儿把二当家吹来了?”
乔薇喝了一口茶:“东风。”
容老板眯了眯眼:“瞧二当家这红光满面的,是有喜事啊。”
乔薇瞪他:“哪有?”
人家只是看了看孩子,又没说会娶她过门。
容老板呵呵笑了几声,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我有喜事。”
乔薇的目光落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怀孕了?”
容老板一口瓜子卡在了喉咙!
等把瓜子咽下了,才又说道:“你那二婶的庄子我买下了。”
乔薇云淡风轻地一笑:“哟,她倒是肯卖了?”
容老板恣意道:“能不卖么?我说你都不上京城打探消息的呀?”
乔薇眉梢一挑:“我干嘛要打探她的消息?”那个黑心肝的女人,饿死了又与她何干?
容老板无(幸)比(灾)惋(乐)惜(祸)地叹道:“哎哎哎,他们两口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惨呐!”
这个就得从乔峥将乔岳山送入京兆府的大牢说起了。
那日,乔岳山与诸位长老全都入了狱,几位长老经不住“哄骗”越了狱,乔岳山却忍住了,他因此逃过了京兆尹的怒火。
加上京兆尹在审理案件的过程中发现他并没有动用过沈氏的嫁妆银子,他动的是沈氏的药方与药材,但这些东西都是用来救死扶伤的,皇帝是最大的受益者,京兆尹不好揪着这个不放。所以,乔岳山被无罪释放了,成功回到太医院。
只是遗憾的是,在一次在替贵妃治病的过程中,乔岳山开错了药,把贵妃吃得上吐下泻,这可不是有人存心诬陷乔岳山,是他真的心绪不宁,把止泻的肉豆蔻写成了通泄的大黄,贵妃金枝玉叶,体质较弱,差点没把半条命交代出去。
所以说,人倒起霉来,喝水都塞牙缝。
谁能料到把匈奴二王子从阎王殿拉回来的神医,会连一个小小的腹泻都治不好呢?
皇帝当然龙颜大怒,将乔岳山狠狠地痛斥了一顿,撤去院使之职,贬为最末等的太医士。
太医士有些类似现代的实习医生,多半是太医们的学徒,像乔岳山这样做了院使又被贬回去做太医士的,实在是有些丢人。
皇帝这么做,多少有点弥补乔家大房的意思。
当然皇帝不是愧疚自己没过问乔薇被逐出家门的事。
作为一国皇帝,公务是很繁忙的,操心国体还操心不过来,自是没那闲功夫干涉人家的家世。当年沈氏治好了皇后与太子的病,皇帝心中自然感激,可救死扶伤是大夫的天职,皇帝给了诊金,也给了赏赐,又由着皇后做主给乔家配了一门可能奋斗八辈子都奋斗不来的亲事,皇帝不欠乔家什么了,乔家内部的恩怨,自然也不会去过问了。
尤其在知道爬了自己儿子床的女人是姬冥修的未婚妻时,他就更不想干涉乔家的处置了。
但最近真相浮出水面,是他儿子冤枉了人家,他这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过意不去,又拉不下脸承认,正左右为难,乔岳山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可不就倒霉了?
乔岳山不堪受辱,辞去了太医士的职位,如今闲赋在家。
徐氏实在没了办法,才找到容老板,把庄子卖了。
容老板可不是善茬,当时求你你不卖,现在知道求我了,抱歉,原价不可能了。
于是,一个价值近两千两的庄子,继被乔薇砍到五百两后,又被容老板砍到了四百两。
“怎样?”容老板冲乔薇挤眉弄眼。
乔薇满意地点点头:“容哥威武!”
被表扬了,容老板心花怒放:“啥时候建厂啊?”
乔薇道:“现在就可以建了呀!回头我找找郑师傅,看他哪天有空,和你去庄子看看。”
容老板黑了脸:“为什么是和我去?不是我出钱就行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事吗?”
“你去还是不去?”
“去。”
乔薇做起了甩手掌柜,心情大好地回了村。
等她走进村口时,就见乡亲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巴巴儿地朝山上张望。
乔薇古怪地眨了眨眼,问向一旁的栓子爹道:“我家出了什么事?”
栓子爹惊道:“小乔你回了啊,你快上山看看,你家来了好多人!抬了好多东西!”
乔薇狐疑地蹙了蹙眉,不会是……没这么快吧?
乔薇加快步子上了山,老远便听见荣妈妈与乔峥的谈笑声,心中暗暗有了一股不祥的语感,一进门,看到满满当当的礼箱,瞬间就说不出话了。
乔峥看到了女儿,笑着朝女儿招了招手:“小薇啊,快过来,见见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
乔薇循声一瞧,果真在屋里看到了一袭华服的姬婉。
姬婉不咸不淡地瞟了乔薇一眼,态度十分之傲慢。
荣妈妈倒是客气地站起身来,朝她行了个福礼:“乔姑娘。”
态度与昨日的俨然不一样了!
乔薇的心里飕飕的,终于还是被自己亲爹卖了,这感觉,真特么哔了汪!
乔峥笑容满面:“你这孩子,怎么傻了似的?快叫人呐!”
乔薇笑着打了招呼:“世子夫人,荣妈妈。”
姬婉笑盈盈地拍了拍身侧的椅子,乔薇走上前,坐下。
乔峥又与荣妈妈道:“刚刚说到哪儿了?”
荣妈妈忙道:“说到纳征了。”
大梁朝下聘,一共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为六礼之首,是由男方请媒人上女方家提亲,女方家同意后便开始第二礼——问名,也就是俗称的合庚帖。
将女方的名字与生辰八字问回后,在祖庙进行占卜,若是卜得了吉兆,便备礼上门通知女方家缔结姻亲,是为第三礼——纳吉。
因乔薇与姬冥修的亲事是先皇后在世时定下的,双方的名讳与八字早已写上婚书,便跳过了纳采与问名二礼,直接上门纳了吉。
纳吉之后是纳征,也就是俗称的下聘礼。
这二礼通常是连在一块儿的,但二人的婚事来得着急,倒是将纳吉与纳征分开了。
今日是纳吉。
乔薇没见过别人家纳吉,不知纳吉究竟该送多少礼,但倘若不是荣妈妈讲了个十日后上门纳征,她几乎要以为这一屋子的就是聘礼。
姬婉呵了一声:“出息!”
乔薇微微一笑:“婉姐姐这话说对了,我是挺出息的,不然怎么把你弟弟勾到手了呢?”
姬婉白了她一眼,哼道:“我是不想违抗先皇后的懿旨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别蹬鼻子上脸,以为我有多有喜欢你。”
乔薇哦了一声:“我又不和你成亲,你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姬婉嘴角一抽,臭丫头!
荣妈妈与乔峥相谈甚欢,乔峥的容貌与气质在这一辈的人眼里基本属于男神级别了就连罗大娘回回见了乔峥,都得脸红好一阵,这荣妈妈自不必提,与乔峥谈得那叫一个上天入地。
姬婉与乔薇被成功地晾在了一旁。
乔薇抓了把瓜子,优哉游哉地磕。
姬婉端起她并不想端的茶盏,用杯盖轻轻地拨了拨茶叶,余光隐约瞄到一个小黑影,一转头,就见左边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坐了一只小猴儿!
小猴儿头上戴着一朵小花儿,端坐着,如同贵妇,手势看上去像端着一盏茶,还在用杯盖轻轻地拨着。
这姿势……有点儿眼熟。
姬婉动了动杯盖。
那小猴儿也动了动“杯盖”,当然它手中并没有东西,只是看手势,像是在做这件事而已。
姬婉不动了,小猴儿也不动了。
姬婉定了定神,把杯盖举起来,小猴儿也将并不存在的杯盖举了起来。
姬婉将杯盖盖在了茶杯上,小猴儿也盖上。
姬婉抬手,抚了抚头上的珠花。
小猴儿翘起兰花指,抚了抚头上的小花儿。
她有兰花指吗?
姬婉放下手一瞧,还真是兰花指!
姬婉捏住帕子,要去擦拭唇角的水渍,却发现手里的帕子不知何时没有了!
再看那小猴儿,正拿着一方冰蚕丝帕,优雅地擦着唇角。
那是她的帕子!
她往左侧狠狠地转过身来,瞪向那小臭猴子!
小猴儿也狠狠地往自己的左侧转过身去,瞪向了……恰巧从此处溜回屋的的小白。
小白貂毛一炸,以为自己被识破了,看了看一旁的乔薇,可怜兮兮地交出了小背篓里的蛇。
【176】大婚(上)腹黑景云(一更)
月底下聘之后,婚期定在了十月。
大婚要准备的太多,乔薇没有亲娘在身边,罗大娘又欠缺城里人成亲的经验,便由四夫人担起了操办婚事的重任。
首先是做嫁衣。
以前女子的嫁衣都是由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但渐渐的,这种传统有些流失了,除了寒门女子请不起绣娘,只得在家自己缝制嫁衣外,条件好些的可都是去绣楼使银子请专人做了。
四夫人请了相熟的绣娘,这位绣娘的家中开着绣楼,在京城一带小有名气,她给四夫人做了十几年的衣裳,绣工与眼光是没得挑了,就是价钱贵。
“一套一百两?”乔薇炸毛,这放到现代,就是六十万人民币啊!什么嫁衣这么值钱?
绣娘温和地笑道:“一百两起价,不同的款式,不同的料子,价钱都不一样的。”
“那也太贵了!不如你给我一百两,我给你做一套?”
绣娘被唬得一愣一愣,不是恩伯府的大小姐吗?怎么……怎么会舍不得一百两银子啊?
绣娘一辈子衣食无忧,哪里知道连米都吃不起的日子有多难熬?和两个孩子差点饿死的时候,乔薇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个用,哪里舍得花一百两银子去做一套一辈子只能穿一次的衣裳?
四夫人掩面,轻轻地笑了:“也不看看你嫁的是谁,走出去都是乔家的体面,也是他的体面。”
乔薇撇嘴儿:“他认识我的时候,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穷光蛋!”
话虽如此,还是让绣娘量身了。
绣娘做衣,什么样的身段没见过,却鲜少有乔薇这般匀称的,腰肢盈盈一握,胸美臀翘,小腹平坦得没有一丝赘肉,手臂纤细,一双美腿笔直而修长,这身材,哪里像是生过孩子的?她家的闺女儿年方十五,还没她窈窕呢。
量完尺寸,绣娘又拿出了三本图册,一本是花样,一本是布料,一本是成衣的款式。
画得倒是栩栩如生。
乔薇翻开布料图册,道:“你们为什么不把布料剪成小片贴上去呢?不比画出来的直观吗?”
绣娘闻言,眸子就是一亮:“这主意好,我从前怎么没想到?”
客人指着图册上的料子做,做出来的效果多少与图册上有所不同,有的客人习以为常,便不说什么,却也有眼底揉不得沙子的,吵着退货改货。
若是能把布料贴上去,不论成品是否满意,起码料子是挑不出错儿了吧?
绣娘谢过了乔薇,替乔薇免了一成的手工费。
张张嘴就能省下十好几两银子,四夫人噗嗤一声笑了:“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这么多主意?”
乔薇摊手:“这得问我爹娘了,把我生成这样。”
乔薇看完图册,料子倒是都还不错,款式与花样却没有满意的。
“这儿有这儿有。”乔峥拿着一本小册子走了进来,“这些都是你娘当年自己画的,她做了一套,其余的都没用上,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乔薇翻开图册,她娘的画工,真是绝了,那衣裳仿佛要从纸上飞起来似的,每一件都漂亮得不像话,绣娘也忍不住探过脑袋瞄了瞄,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惊讶与渴望。
“乔姑娘,你这图册可否借我一观?今日的衣裳钱便不收你的了。”
乔薇打趣道:“只一件衣裳钱就想买我一本图册,太便宜了吧?就凭这本图册,你绣楼的生意能好上一倍信不信啊?”
绣娘咬了咬唇:“多少钱,乔姑娘开个价!”
乔薇就道:“我娘的东西,都是无价之宝,不卖。”
开什么玩笑,有这么宝贝的东西,她不晓得自己开家绣楼呀?
“就这个吧。”乔薇指着其中一款嫁衣,“你要是记不住,我临摹一份给你。”
“我来我来!”乔峥自告奋勇地仿画了乔薇选好的式样,交给绣娘。
绣娘只是看着那图案,心都酥了,真不知做出来穿在身上,将是何等的艳冠群芳。
乔薇定好自己的衣裳后,又给望舒与景云也分别定了一套喜庆的红衣红袍,工期一共是二十天。
四夫人与乔薇打得火热,三夫人也不甘示弱,戴着几套珍藏的头面上了山。
三爷游手好闲,赚不来什么银子,花销全靠公中,但公中那点银子怎么够呢?三夫人就算脑子进了水也知道该为自己好生谋划谋划了。
这是三夫人头一次踏足山上,与所有人感觉一样,又嫌弃又震惊,嫌弃的是乡下的环境,震惊的是乔氏的宅子,居然做得这么大、这么气派!
金丝楠木不金丝楠木的,她不认得,但一进院子啊,那满地的蔷薇花,开得她以为春天要来了。
栅栏上也鲜花娇艳,这哪里是个土宅子?分明就是个别墅花园。
不怪大哥乐不思蜀,她都想在这里住一住呢。
“小薇啊,我来看你了。”
说话间,三夫人进了乔薇的屋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旁侧那张明艳喜庆的拔步床,三夫人的步子一下就顿住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床啊?弄得她都想再成一次亲了……
“三婶。”乔薇客气地打了招呼,她就坐在拔步床的小屋子里,对着梳妆台试戴四夫人送的耳环。
四夫人也与三夫人打了招呼:“三嫂,你来了。”
三夫人见四夫人已经先她一步出手了,心中略略不爽,但一瞧四夫人只是送了耳环,并没其他,又神色稍霁。
她笑道:“侄女儿要嫁人了,我这个做婶婶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嘛!这是几套我陪嫁的头面,一套红宝石的,一套纯金的,一套玉石的,小薇看看喜不喜欢。”
乔薇打开了盒子,三夫人真是下了血本啊,每一套都精致得不像话,这个三婶,几时变得这么识趣了?不做远近闻名的的铁公鸡了?
“三婶送的东西真贵重。”四夫人夸赞。
三夫人得意,那可不?她可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小薇啊,你的嫁衣定了没啊?没定的话,我给你介绍个绣娘。”
乔薇微笑:“已经定了,多谢三婶。”
“哦。”三夫人也不失望,又道:“陪房选了没呢?”
陪房?
乔薇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关键词,幸亏前世看了不少小说,知道这俩字是个什么意思,就是随着她嫁去夫家的下人:“还没。”
三夫人笑道:“那正好,我给你带了两个丫鬟,都是机灵又上得了台面的,保管去了丞相府不给你丢脸。胭脂,翡翠,快进来!”
一个穿着粉色比甲与一个穿着绿色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
纤细窈窕是乔薇的第一印象,仪态万方是乔薇的第二印象。
二人在乔薇的身前站定,优雅地行了个福礼:“奴婢见过大小姐。”
乔薇看向粉色比甲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
丫鬟缓缓抬起了头:“回大小姐的话,奴婢叫胭脂。”
乔薇一笑:“人如其名。”
美如胭脂,真真是尤物。
乔薇笑意不变:“多大了?”
“十五。”
乔薇笑道:“比我年轻呢。”
丫鬟的脑袋低了低。
“可读过什么书?”
“四书五经,略读了些。”
乔薇惊讶道:“哟,四书五经都读过了,你这肚子里的墨水比我还多呢,他日随我去了丞相府,是不是要给丞相来个红袖添香啊?”
胭脂的肩膀一抖:“奴婢不敢!”
乔薇淡淡地移开视线,笑着看向一旁的翡翠:“你又念了什么书啊?”
翡翠可不敢再提四书五经,只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奴婢识字不多。”
果真是机灵的,都学会拍她马屁了,乔薇笑了笑:“不识字可不行,我本来就是半吊子,我带去的丫鬟再不懂,那岂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改日别人拿给我一本账册,我一字不懂,你也不懂,那我要你何用?”
翡翠被噎地说不出话来。
三夫人暗暗着急,识字的你嫌人家比你聪明,不识字的你又嫌人家没用,你到底想怎样?
乔薇懒得与她兜圈子了,合上首饰盒子:“头面我收下了,但做人不能太贪心,这两个顶好的丫鬟就留着三婶自己用吧。”
三夫人巴巴儿看着心爱的首饰被锁进抽屉,内心一阵咆哮:拿了我首饰,却没办我的事,黑心啊!
乔薇知道三夫人打的什么主意,欺负她年纪轻,好忽悠,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便想在她身边安插两个眼线,让眼线通过她在丞相面前露个脸,若是被丞相看中收了房,那三房的春天就来了。最好呢,能为丞相生下一儿半女,如此三房也勉强能算姬家的亲戚了。
“哎哟,掉了!”乔薇忽然伸出双手去捧,却没捧住,懊恼地看向地板,一阵寻找。
“什么掉了?”三夫人问。
乔薇就道:“三婶的脸啊。”
“噗——”四夫人一个没忍住,笑了。
三夫人是黑着脸离开的。
乔薇又把三夫人送的头面拿出来把玩了一阵:“人不是个人,东西却是东西。”
四夫人嗔道:“你呀,真不是个吃亏的主儿。”
乔薇也不遮掩,挑眉道:“那可不?谁想在我手里占便宜,下辈子吧!”
四夫人忍俊不禁:“你娘也从不吃亏,但她没你这么狡猾,你这丫头,是狐狸变的吧?”
她是狐狸变的就好咯,狐狸不用成亲,不用伺候公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自在!
……
丫鬟的事到底给乔薇提了个醒,她需要陪房。
做粗活儿的可以去外头买几个,心腹却得是知根知底的。
乔薇叫来了碧儿:“我就要去丞相府了,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碧儿点头:“愿意。”
乔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几下:“你考虑清楚了,丞相府是世家,规矩大,不比作坊自在,作坊人人都喜欢你,可去了丞相府,或许人人都会排挤你。”
碧儿想了想,仍是点头:“我知道,我考虑清楚了,我愿意和夫人去。”
更多的乔薇没问了,碧儿又不是个孩子,她懂得权衡利弊,她若愿意,她其实也十分欢喜,她嘴上说着可能十分危险的话,但碧儿若真的去了,她又如何不会护她周全?
“你去忙吧,让七娘进来一下。”
“好。”
碧儿出了别墅,在作坊门口碰到了清洗完筐子的小魏,小魏见她从别墅里出来,不由地问了句:“夫人找你干嘛?”
碧儿如实道:“让我跟去丞相府。”
小魏啊了一声:“那、那这边咋办啦?”
碧儿道:“夫人自有安排,对了小魏,你想去吗?我瞅着夫人身边正缺人手,你要是去的话,不会比在作坊赚的少的。”
小魏低下头:“我不能去。”
“为什么呀?”碧儿惊讶。
小魏道:“我要养家。”
那么多土匪要养活,他走了,他们就没吃的了。
“碧儿。”小魏低低地开口,脸色有些泛红。
“怎么了?”碧儿睁大眸子问。
小魏的脸红得越发厉害:“……没、没什么,我先走了。”
碧儿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气得跺脚:“呆子!”
……
七娘点货点到一半,听到乔薇叫她,摘下手套,取下围裙,去了别墅:“夫人,你叫我?”
乔薇点头:“你与阿贵怎么样了?”
七娘说道:“老样子。”
乔薇就道:“我打算把你留在这边,阿贵我要带走吗?如果有影响的话。”
“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答得太快的七娘补了一句,“他影响不了我。”
乔薇淡淡地笑了笑,七娘转身出了屋子。
阿贵忽然从一侧闪出来,抱住了她:“我听见你向夫人开口留我了,你真好,七娘。”
“你放开!”七娘低斥。
阿贵委屈道:“七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去喝酒了,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走了,你原谅我,你和钟哥儿搬回来吧。”
“你想得美!”七娘掰开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进了作坊。
阿贵:“七娘!七娘!”
乔薇嫁人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不出三日,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个能干的小寡妇要嫁人了,据说嫁的是当今丞相。
他们可不知道丞相年轻有为,只觉当大官儿的年纪也都很大,定是个酸腐的糟老头子,有人羡慕有人惋惜,也有人嘲讽。
二狗子娘叉腰,站在人家门口,唾沫横飞地骂:“有种你也去嫁呀!你把你男人蹬了,也去找个当官儿的呀!就你这种猪婆,脱光了看人家睬不睬啊!”
村子里一片热闹,说的全都是山上那小寡妇的事。
私塾的小伙伴们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孩子的世界就单纯多了,一听说景云的娘要嫁给一个有钱的大官,要搬去京城的大房子,他们就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私塾的后院,景云盘腿坐在地上,努力拍卖着丞相用过的东西。
“这是丞相喝过的杯子,用丞相的杯子喝水,能提神醒脑,思维活跃,一整日不分神,最适合学习吃力的同学,起步价两个铜板,现在开始喊价。”
“三个铜板!”
“五个!”
“十个!”
“十五!”
“五十!”
围观的小群众狠狠地抽了口凉气,从十五蹦到五十,好好好厉害啊!
喊五十的是个员外郎的儿子,小名阿胖,也是景云的高级客户,每月五两银子包干,由景云写作业、景云替他在夫子面前美言、景云罩着他不让他被欺负,以及一日一摸小白的特权,他家财大气粗,不在乎几十个铜板。
但私塾不止他一个员外郎的儿子呀,另一个VIP客户,叫薛豆豆的,与他掐起来了:“一百!”
薛豆豆是特级客户,一月十两,除了享受阿胖能享受的一切外,还新增了触犯校规免罚、上课无责打瞌睡、热心下午茶(早上吃剩了不要的点心)以及一月一次与小白合画的福利,画师:景云。
阿胖不甘心输给薛豆豆,一拍大腿:“一两!”
薛豆豆不说话了,妈的花一两银子买个破杯子,你牛你上啊!
“一两银子一次,一两银子两次,一两银子三次。”景云一锤子敲在石头上,“成交,丞相的杯子是你的了。”
阿胖高高兴兴地掏了钱,迫不及待地打开水囊,把杯子满上,大大地喝了一口,咂咂嘴,味道怎么有点怪?
乔薇在屋子里东翻西找,七娘端了水进屋洒扫:“找什么呢,夫人?”
乔薇蹙眉:“杯子不见了。”
七娘温声道:“哪个杯子?我帮你找。”
乔薇比划道:“就是小白捡回来当夜壶用的那个。”
……
景云从包袱里拿出另一样东西:“这是丞相用过的擦脸布,我娘说它叫毛巾,用丞相的毛巾洗脸,能美容养颜,最适合对容貌不自信的同学,起步价十个铜板。”
景云长得这么好看,原来都是用了丞相的毛巾啊?众人不约而同地这么想着,很快便有人喊价了:“十五!”
“二十!”
“三十!”
“四十!”
“一百!”
“两百!”
看来对容貌不自信的同学有很多啊……
“五两!”
总被望舒嫌弃长得丑的薛豆豆一咬牙,喊出了天价。
小伙伴们静了,二狗子的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他家一年也赚不到五两呢,真的好败家啊……
景云冷静从容地说道:“五两一次,五两二次,五两三次,成交,丞相的毛巾是你的了。”
乔薇继续在房中翻找。
七娘道:“一个杯子罢了,我回头给你送一个过来。”
乔薇古怪地说道:“不是啊,我发现那块布也不见了!”
七娘:“什么布?”
乔薇:“珠儿的尿布。”
薛豆豆开心地付了钱,拿过丞相的擦脸布,为毛擦脸的布这么硬?
他放在脸上擦了擦,一阵微风吹过,气味有些销魂……
这之后又拍卖了一些东西,因为景云和望舒很快就要转学了,日后即便大家再有钱也不能有机会买到“丞相”的东西了,所以大家都一个劲儿地败家了起来。
“这本武功秘籍是我的!”
“我的!”
“你都没钱了!”
“你不也没了?”
吵架的不是阿胖与薛豆豆,而是另外两个小败家子。
其中一个解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金锁:“我用这个买!”
“我也有长命锁!”另外一个解下了自己的长命锁,他的是玉做的。
望舒看着金色的长命锁,狠狠地吸了吸口水。
景云问:“想要金锁?”
望舒点头。
景云要了玉锁。
望舒:“……”
……
为即将到来的婚事,丞相府张灯结彩,路面上铺了厚厚的红绸,廊下挂上了大红大红的灯笼,白玉兰被搬走了,换上了娇艳的牡丹,一簇粉、一簇红、一簇紫,严肃的府邸渐渐笼罩了一层喜庆的颜色。
鎏哥儿去落梅院给姬老夫人请安,院子里,几个机灵的小丫鬟正搭着梯子,替换廊下的八角玲珑灯,原先的灯是棕色的边框、白色的灯罩,灯罩上画了水墨青梅,有种清新素雅的美,如今换上去的也是八角玲珑灯,边框却是深深的朱红色,灯罩是彩色,绘着几幅趣味盎然的人物画,每一盏灯恰巧画完一个故事。
灯的穗子或红、或粉、或蓝,微风轻轻地吹着,穗子摇曳,死气沉沉的院子,忽然就有了年轻的颜色,以及一分连鎏哥儿都能感受到的童趣。
“要过年了吗,祖母?还没下雪呢。”鎏哥儿走到祖母身边,疑惑地说。
姬老夫人的藤椅从廊下挪到了院中,她看着丫鬟们挂灯笼,笑容满面,鎏哥儿问她时,她脸上的笑容没有散去,鎏哥儿只觉祖母的笑容好暖、好开心,是记忆中没有的样子。
姬老夫人摸了摸他小脑袋,慈祥地笑道:“不是过年,是你要有大嫂了。”
“大嫂?”鎏哥儿似懂非懂。
姬老夫人满脸笑容,耐心地解释道:“就是你大哥的妻子,你大哥要成亲了。”
“像爹和娘那样吗?”鎏哥儿问。
姬老夫人点点头:“对,就像你爹娘那样。”
“大哥以后都要回来住了吗?”他好怕大哥。
姬老夫人笑道:“不止你大哥,还有你大嫂和你的小侄儿、小侄女儿,他们和你一样大,但你是叔叔,所以要照顾他们知道吗?”
“知道了。”鎏哥儿乖乖地点头,府里寂寞,能有小伙伴,他也是很高兴的。
荣妈妈领着木匠,把一对木材搬了进来。
“这是柜子?”姬老夫人问。
荣妈妈答道:“是床,您订的那张,很快就能装好了,您看是装哪儿比较妥当?东厢还是西厢?”
“装我屋里吧。”姬老夫人道。
荣妈妈笑道:“也好,玩累了在您屋里歇个午。”
“是给我睡的吗?”鎏哥儿睁大眸子问。
姬老夫人笑着抚了抚他肩膀:“鎏哥儿喜欢,祖母再让人给你做一个。”
原来不是给他的,鎏哥儿失望。
……
大梁朝婚俗,从纳征(下聘)开始,直至亲迎(迎亲),男女双方都不得见面,否则视为不吉,姬冥修的日常于是变成了乖乖地上朝、思念老婆孩子,乖乖地下朝、思念老婆孩子,以及乖乖地睡觉、思念老婆孩子。
他不来,乔薇就是乔峥一个人的了,乔峥日日陪着女儿,倒是好生过了一把慈父的瘾。
但真的只是过瘾而已,操办亲事半点指望不上他,全赖四夫人跑前跑后,外加乔薇自己贡献一点力量。
乔薇坐在房中,拟定宾客的名单,按照犀牛村的风俗,女方出嫁前也是要摆上几桌酒席的,她得想想到底该请谁。
她写着,抬眸看了一眼看着她傻笑的乔峥,问道:“你就这么把我嫁了,不会想我么?”
乔峥道:“会想啊。”
乔薇放下笔,眯眼一笑:“那要不……我不嫁了吧?”
乔峥想了想:“你还是嫁吧,不嫁没人找你娘了。”
【177】大婚(中)
“不通知外公?”乔薇压下心中爆棚的吐槽能量,凉飕飕地问。
“你外公?”乔峥的脸色有些茫然。
乔薇提笔,写下栓子的名字:“药王啊,我娘不是药谷的千金吗?”
乔峥道:“不是,药王是你娘的手下败将,你娘把他绑了,借他女儿的身份出嫁了。”
这样也可以?!
“我娘究竟是谁啊?”乔薇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娘越来越好奇了。
乔峥很认真地想了想:“不知道。”
乔薇:“……”
你连我娘是谁都不知道,你就这么把她给娶了,你不怕她是杀人犯啊?!
……
九月初,崔总管前来取货,看到乔薇,笑盈盈地拱手:“恭喜乔夫人,贺喜乔夫人。”
乔薇笑道:“多谢崔总管。”
崔总管如沐春风,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要不是有两只耳朵挡着,他的嘴巴可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我真不知自己做生意,居然抱上了这么一棵大树啊!”
乔薇客气道:“瞧崔总管说的,抱大树的是我,崔总管人脉广大,松花蛋的生意,还要多仰仗崔总管的。”
崔总管笑盈盈地道:“哪里哪里?是我仰仗乔夫人啊。”
二人客套来客套去,场面话说够了,崔总管才稍稍敛了敛夸张的神色:“夫人的两个孩子……”
乔薇一笑:“是他的。”
“啊。”崔总管一脸恍然大悟,随即暗暗感慨,昭王妃你命大啊,没伤到丞相的女儿,不然你们全家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
九月,是乔薇穿越来了之后最忙碌的一个月,既要备嫁,也要将作坊交代妥当,七娘的办事能力很强,但她毕竟是女人,私底下还是有些不服的。乔薇开除了两个给七娘甩脸子的,杀鸡儆猴了一番,算是没人再兴风浪。
罗大娘与翠云、赵大娘、二狗子娘上山给乔薇妆点屋子,好歹是嫁人,怎么都得喜庆些,村长夫人不请自来,带了从镇上买的红纸。
纸在大梁朝是十分昂贵的东西,就在乔薇资助私塾之前,私塾统一用的竹简,寻常人家除了办大席面,并不轻易用到纸张,嫁人的也不过是买个三五张,门前贴两张,新房再贴上几张。
村长夫人一口气买了一沓,可把她几个月的伙食费都搭进去了,但谁让人家是未来的丞相夫人呢?她不能弄得太寒酸不是?
几人围坐在堂屋,开始剪喜字,都是心灵手巧的妇人,很快便剪了一堆。
罗大娘喜不自胜:“门口贴两个,窗户上贴一个,门上也各贴一个,床上,三面都贴上,再多的,柜子上、墙上,都贴上!”
村长夫人笑道:“这可是咱们十里八乡最气派的新房了!”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村长夫人又打趣道:“罗大娘你好人好报啊,以后你就是丞相的干娘,我回头去你坟头瞧瞧,看是不是冒青烟了。”
罗大娘忍俊不禁,捶了她一坨子(拳头)。
几人说说笑笑,时间就打发了。
中午,姬家来了人,是荣妈妈。
荣妈妈与姬婉上门纳征那日,罗大娘也在,罗大娘认得她,村长夫人等人却是头一回见,只见对方年纪五十上下,保养得当,虽有皱纹却面色红润,衣着得体,通身贵气,还以为是男方家的哪位主子夫人。
罗大娘笑着打了招呼,介绍道:“这位是姬家的荣妈妈。”
原来是姬家的仆妇啊,咋连仆妇都像个贵妇呢?县令夫人都没她气场强呢。
几人有些局促。
荣妈妈和颜悦色道:“在帮乔姑娘剪喜字呢,剪得真不错。”
她的笑无可挑剔,让人如沐春风,几个脸皮厚实的村妇纷纷红了脸。
到底只是给乔薇面子罢了,并没与几人结交的意思,荣妈妈看向罗大娘,微笑着道:“乔姑娘在吗?”
罗大娘笑着指了指:“在屋里。”
荣妈妈略一点头,笑着去了。
村长夫人长舒一口气,一抹额头,娘呀,都激动出汗了!
荣妈妈找到乔薇,道明了来意:“……老夫人怕大婚那日东西太多,不如先搬一部分过去,把小主子的屋布置妥当了,也好一来就能住得舒坦。”
说白了,就是姬老夫人太念叨小重孙,看不着也想先摆两个小重孙的东西睹物思人。
乔薇明白荣妈妈的意思,大方地说道:“好啊,我去看看有什么能收拾的。”
乔薇先去了望舒的屋子,把望舒不穿的衣裳装进了箱子,只留了几套换洗的。
看着她收拾东西的麻利样子,荣妈妈想搭把手都搭不上,不由地暗暗感慨她这几年过得不易,否则哪个娇滴滴的千金懂得这些?
收完了望舒的衣裳,乔薇把景云的也一并收拾了。
两个孩子的衣裳,居然只装了一个木箱,荣妈妈心里那个疼啊,鎏哥儿在府里,一个月的衣裳都不带重样的,单是给他一人的衣裳鞋袜就占了一整间屋子。
荣妈妈拿起了一件景云的小衫,袖口还有补丁,她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随后,乔薇又找了个箱子装两人的小玩意,景云的比较单一,都是些书籍与竹简,每一本书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卷角,竹简也擦得一尘不染,他床底下藏了个自己的百宝箱,乔薇没动,又去了望舒的屋子。
望舒的东西就有点多了,仅布偶便十几个,每个布偶都“遍体鳞伤”,缺胳膊少腿儿掉脑袋,乔薇看见的便用针线缝上了,塞在柜子里的就只能残着了。
荣妈妈越发心疼了,没钱买玩具,连布偶都是烂的!
望舒抓的。
金孔雀也是扁的!
望舒压的。
金算盘的珠子也是瘸的!
望舒抠掉的。
荣妈妈抱着一箱破破烂烂的东(金)西(子),泪流满面。
我家小小姐太可怜、太可怜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九月底。
乔薇每日周旋在作坊与容记,淡定如水,半点不像个待嫁的姑娘。
距离大婚还剩七天的时候,四夫人与四叔乔弼住进了别墅,带了十几个得力的下人,七娘与碧儿将小院的空房收拾出来,让下人们住下。
十几人中,有厨子、有丫鬟、有婆子、有小厮,大婚那日,该办的宴席、该搬的东西、该清点的嫁妆全都由他们负责。
xiaoshuting.la
别墅人多,最开心的莫过于两个小包子,他们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比过年还热闹,真好!
距离大婚还剩五日时,东西全都收拾妥当了,桌椅板凳也全都买了。
四夫人与罗大娘去了镇上,把大婚那日的食材订好,天不亮就得送上山。
乔弼将给客人的喜糖准备妥当。
乔家的喜糖可不是村子里吃的那种糖,都是用上等的牛乳融了饴糖与蔗糖做的,再一颗颗用糯米做的透明薄纸裹上,装进绘了竹纹的纸包,美观又可口。
爆竹准备妥当了。
从村子里也请了一些人做事,哪些人该做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距离大婚还剩两天时,姬婉又上门了。
乔薇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你又来干什么?”
姬婉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想来?”
乔薇挑眉道:“不想就别来嘛,你是有多和自己过不去啊?”
姬婉哼了哼,从怀里取出一本书,两眼望向窗外,故作镇定地拍在了乔薇的桌上。
“这什么啊?”乔薇拿起还残留着姬婉体温与体香的书本,翻开一看,瞬间红了脸。
一家子流氓!
老实说姬婉也不想做这个流氓,但事关弟弟的福利,她只得把这张老脸豁出去了:“不、不懂的就问我。”
乔薇咋舌。
这还用问啊?你当我在现代白看了那么多岛国片?!
大婚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乔薇与孩子们早早地歇下了。
乔峥屋子里的烛火,亮了整整一夜。
【178】大婚(完)
乔薇的生物钟是五更,然而大婚这日,不过四更天便被四夫人叫醒了,四夫人拍拍她肩膀,轻声道:“该起了,小薇。”
乔薇揉了揉眼,从睡梦中醒来,就听见了外头一阵忙碌的声音,厨房开始忙碌了。
“这么早啊?”乔薇打了个呵欠,坐起身来。
四夫人见她如此好叫,倒是笑了笑:“今儿可是你大婚,不早怎么办?”
乔薇哦了一声。
四夫人就更想笑了,这丫头一点大婚的觉悟都没有,别的姑娘大婚全都紧张得睡不着,可瞧她红润的面色,似乎是一夜好眠。
乔薇确实睡得挺香的,她心理素质过硬,天大的事都不能影响她安寝。
睡得饱饱,精神也好。
乔薇伸了个懒腰,瞬间就精神了。
四夫人在叫乔薇之前便让人备了热水,此时水温正好,便将乔薇带到了屏风后。
乔薇一瞧这满桶氤氲着水雾的花瓣水,步子顿住:“干嘛?”
“洗澡啊。”四夫人笑着,冲碧儿点了点头,碧儿上前,伺候乔薇更衣。
当新娘子还有这待遇,乔薇挑眉,由着碧儿将自己剥得光溜溜的,那美好的身材让四夫人都止不住的红了脸,女人见了尚且脸红心跳,若是姑爷见了,怕别化身为狼才好。
乔薇坐进了浴桶。
碧儿用木瓢舀了一勺漂浮在水面的花瓣,轻轻地浇在乔薇的肩膀上。
夫人的皮肤真好,跟白瓷似的,碧儿心想。
乔薇随手捧了一捧花瓣:“还有柚子啊?”
四夫人看着她手里的柚子皮,道:“你说文旦?”
“原来你们这儿管柚子叫文旦。”乔薇疑惑道:“为什么要放文旦皮?”
四夫人笑道:“驱邪的。”
柚子皮能驱邪啊,头一回听说呢,乔薇把柚子皮扔回了水里。
碧儿又取了何首乌澡豆,给乔薇擦拭头发。
四夫人又吩咐了自己的贴身婢女,给乔薇细细地揉按肩膀与手臂。
按得那叫一个舒服。
乔薇靠上木桶,享受地闭上了眼,原来被人伺候这么舒服的,难怪那些有钱人要买丫鬟回来了。
咕噜。
花瓣下鼓了一个泡泡。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木桶上蔓延开来,这血腥味极淡,被花香与柚子香遮了下去,但乔薇毕竟是大夫出身,对血腥味较常人敏感,她几乎是瞬间变闻到了不对劲的气味,蓦地睁开眼,身子往前一倾,探出手臂,将花瓣下的东西揪了出来!
居然是小白!
鼻血狂喷的小白……
乔薇恼羞成怒:“你这只色小白!居然偷看我洗澡!我看你是皮痒!”
小白被修理得很惨,一瘸一拐地回了房梁上,抱着它的蛇宝宝,生无可恋。
……
泡完澡,天也没亮,碧儿给乔薇换上了大红色的小衣、大红色的里衣,乔薇皮肤娇嫩,白皙如玉,被红色的衣料一衬,更是玉润得惊人。
“要穿嫁衣了?”乔薇问,心里有点小兴奋,这和女孩子都想试穿婚纱一样。
四夫人笑道:“没这么快,你先吃点东西,让头发干一干,姑爷体谅你住的远,故意将吉时定在了晚上,这好,也不好,好的是你不用连夜地赶,不好的是你怕是要饿上一整天。”
乔薇心道我一个大活人,还能饿着肚子了?往马车上一坐,谁知道我在里头干嘛?
四夫人让人去厨房传膳。
两个小家伙还在呼呼大睡,众人的步子都将步子放得极轻。
很快,一盘白面馒头与一碗肉丸子手工面丫鬟端了上来,都是饱肚子的东西。
乔薇不挑食,很快便将早餐解决了。
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碧儿捧出了嫁衣,伺候乔薇换上。
这是一套十分修身的嫁衣,腰线收得极紧,袖子宽大,裙裾如倒着的莲蓬,散开一个蓬松的弧度,嫁衣分两件,另一件乃红色透明薄纱所制,轻轻地罩在身上,立时有了一种缥缈灵动的美。
众人惊叹,如此美艳的嫁衣,真是生平仅见呐!
衣美,人也美,虽未上妆,但乔薇底子好,白得没有丝毫瑕疵的肌肤,完美驾驭住了嫁衣的颜色。
这时,天已蒙蒙亮,天边泛起了一抹小鱼肚白。
景云幽幽地转醒了,看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的娘亲,娘亲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美的像个仙女。
他又看了看放在床头的小“喜服”,与小“喜服”上的红花,他曾在村头看过戏,戏里的新郎官儿就是这么穿的。
以为是自己要大婚的小景云,巨乖地换上了“喜服”,将红花缠在胸前。
……
罗大娘与帮忙的人全都到了,在别墅忙碌了起来,洒扫的洒扫,做菜的做菜,罗永年与罗大叔也请了假过来,眼下在后院帮着收拾乔薇的嫁妆。
乔薇的嫁妆,算上沈氏的,以及乔峥额外准备的,多得能装满一个车队,更别提男方的聘礼,也得抬一部分回去。
“放心,我马车都租好了,等下就到。”乔弼说。
罗永年看了一眼后院以及池子里红压压的一片,心道这得多少马车?几十辆吧!知道的说他姐是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搬厂呢!
……
不多时,十全妇人上门了,一进门,便是满口的吉利话,逗得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望舒与景云去了乔峥的屋子。
十全妇人是四夫人的娘家亲戚,夫妻和睦,儿女双全,身体强健,是个有福之人,又恰巧住京城,便被四夫人请来了。
“这新娘子俊呀。”十全妇人由衷地笑着说。
四夫人就道:“咱家最漂亮的姑娘了。”
十全妇人不可置否:“那可不?比你的嘉儿还美上三分呢!”
乔嘉,四夫人与乔弼的长女,年方十三,与娘家表兄订了亲,前段日子四夫人的娘亲重病,让几个孩子前去探望,路途遥远,没赶上乔薇的大婚。
四夫人打趣道:“我嘉儿是没长开呢,等长开了,定与她姐姐一样貌美。”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按辈分,你该叫姨婆。”四夫人对乔薇道。
乔薇笑着唤了声姨婆,十全妇人高兴地应了一声,走上拔步床的地板,站在乔薇身后,为乔薇梳起了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有尾,富富贵贵。”【注①】
她声音轻轻柔柔,听得乔薇的心都变得柔软。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打快板的声音:“人讲做人三摆喜,第一著是大婚时,新郎新娘相合意,鸳鸯水鸭成一池。新娘捧茶手春春,良时吉日来合婚,入门代代多富贵,后日百子与千孙。来饮新娘一杯茶,呼汝二年生三个,一个手里抱,二个土脚爬!”【注②】
乔薇好奇地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一瞧,就见一个衣着朴素,头上缠了一根红丝带的男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打着快板,笑容满面地说唱。
罗大娘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拿了一小吊铜板给他。
他接过铜板,又开始打快板。
罗大娘又给了他一串。
他还打。
罗大娘都气笑了,直接掏了一个银裸子:“这样可以了吧?”
那人笑眯眯地接过,对罗大娘道了声谢,又对趴在窗台朝外张望的乔薇鞠了个蹩脚的躬。
乔薇笑了。
真有意思啊,现在还能看到走街串巷打快板的艺人。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每逢过年便有舞狮子的、打快板的,挨家挨户地“串门”,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米,长大后看不着了,但其实她还挺想的。
今儿饱了一回眼福,算是没白大婚一场!
四夫人将乔薇“捞”了进来,关上窗子:“你这丫头!都要大婚了,怎可叫外男瞧了去?”
乔薇坐下:“好玩儿。”
之后又来了两个打快板的,没第一个打得好,罗大娘都一一给了打发钱。
舞狮子的也来了一波,铜锣敲得锵锵响。
到后面,他们自己请的戏班子来了,把那些声音盖住了,乔薇就不知是不是又来过什么舞龙的了。
十全妇人拿了细线给乔薇开脸。
开脸又称开面、绞面、绞脸,说白了,就是用线把脸上的汗毛去了,开脸时脸上会出现三条线,又称弹三线。
十全妇人将线头的一端咬在嘴里,另一端系在左手的食指上,右手绕了一下,怎么绕的乔薇没看明白,总之就开始在她脸上绞了。
她余光依稀能看见姨婆的大拇指与食指,一张一合,每合一次,汗毛就被绞掉一些。
不知是姨婆的手法太快太准,还是乔薇本身没有多少汗毛,总之,不怎么疼。
另一边,珠儿从姨婆的荷包里顺了一条线,学着姨婆的手势,在自己的脸上绞了绞。
她是猴啊,满脸都是猴毛,这一绞还得了?
“吱——”
小臭猴子疼得浑身的猴毛都炸了!
……
开了脸,十全妇人用柳叶泡的水给乔薇洁了面,又敷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膏,而后,开始给乔薇上妆。
原来古代也是有粉的,不过大多是用米粉做的,粗糙,粘性差,容易脱妆,十全妇人带来的妆粉显然没有这样的隐患,涂抹在肌肤上,贴合又自然。
“这是什么粉?”乔薇好奇地问。
十全妇人道:“胡粉,白铅和珍珠粉做的,你平时别擦这种粉,擦多了不好,擦一日倒是无妨。”
古代的妆粉就含铅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乔薇的脸上涂了厚厚三层,白得她自己都几乎认不出,随后,十全妇人又给她涂了红艳艳的胭脂。
她天生眉毛浓黑,眉形也好,按照现代的审美,根本不用化,十全妇人却把她眉毛剔了,剔成了两道弯弯的小月牙,随后,用黛笔在她眉尾处略添了添。
最后是唇红,一张红红的唇纸,轻轻一抿,便上了色。
乔薇望着铜镜中已经完全变得陌生的容貌,暗暗感慨,好一个薛宝钗啊。
之后是戴凤冠,民间的凤冠并没有凤凰,事实上,古代的平民戴凤凰是违法的,她的凤冠是一朵大大的海棠花,黄金所制,金灿灿的,花瓣栩栩如生,花蕊以红宝石点缀,簪在发髻上,顷刻间多了一分端庄贵气的美。
一屋子人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宫里的皇后,她们没见过皇后什么样,但就觉得,最贵气,也莫过于此了。
正要戴上盖头,乔薇忽然站起身,提着裙裾飞快地走了出去。
“哎!你去哪儿啊小薇!”四夫人也追了出去。
乔薇去了乔峥的屋子:“爹!”
两个孩子手拉手去拉臭臭了,乔峥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听到乔薇的叫声,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明艳的人儿就那么撞进了他的视线,他心口一震,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妻子。
四夫人追过来,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不能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看见?亲爹都不能!
乔薇进了屋,走到乔峥身前,眉梢一挑道:“我想,你大概想看看我穿嫁衣是什么样。”
乔峥的鼻子渐渐有些发酸。
“好不好看嘛?”乔薇孩子气地问。
乔峥怔怔地点头。
乔薇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吧唧了一口,在他厚重的注视下,撇嘴道:“我要嫁人了,你多保重。”
乔峥缓缓地点头。
整个过程,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乔薇转身出了屋子。
四夫人看了乔峥一眼:“大哥,你没事吧?”
乔峥神色平静地说道:“我没事,你去忙吧。”
“那我去了。”
四夫人给乔峥合上了门。
屋子静了下来,
乔峥平静地走到床边,平静地坐下,又平静地将枕头团进怀里,呜哇一声,哭了!
……
巳时四刻,迎亲的队伍来了。
乡亲们听到马蹄声,全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挤在村口,准备看看小寡妇嫁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糟老头,结果却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青年,骑在高头大马上,俊美如仙。
村子沸腾了。
二狗子飞奔上山,激动得嗓子都破了音:“新郎官儿来了!新郎官儿来了!”
四夫人哎哟了一声:“不是午时吗?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这猴急的姑爷!
嫁妆行李都整理妥当了,罗家人又去前院招待客人,听见二狗子叫新郎官儿来了,罗永年放下手里的桌布,脚丫子一撒,关上了前院的大门!
罗永志古怪地看了看自家弟弟,又看看周围不足一人高的栅栏,这个弟弟是脑残了么?
果然,姬冥修大长腿一迈,跨过栅栏走了进来。
罗永年:“……”
生平第一次堵门,居然就失败了,罗永年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想跑去堵宅子的大门已经来不及了。
万幸的是,有人先他一步,将宅子门堵住了。
是景云。
罗永年哈地笑了,景云鬼主意多,他堵门,我看你今天都别想进去了!
姬冥修叩了叩门板:“儿子,开门。”
景云已经知道冥叔叔要给他做爹了,所以对于他叫自己儿子,并不十分意外。
但景云没有开。
“要答题的。”景云说。
姬冥修笑了笑:“什么题啊,儿子?”
能叫儿子的感觉怎么这么好啊?
景云一本正经道:“有一两银子的题,有十两银子的题,有一百两银子的题,你要哪一题?”
“一百两的。”
“一加一等于几?”
罗永年简直要崩溃了好么?
“但必须答对三道题才能进去。”景云从门缝里拿过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姬冥修直接往门缝里塞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景云:“恭喜你,答题完毕。”’
罗永年吐血!
姬冥修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搞定了自家的小财宝,春风得意地进了别墅。
进别墅后,还剩最后一道门,乔薇的屋门。
丞相大人欲故技重施。
乔帮主呵呵:“大婚后,你的就是我的,少拿我的钱贿赂我!”
丞相大人很忧桑!
“叫你娘开门。”姬冥修对儿子道。
景云还是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的,揣着银票,哼着小曲儿地去了外公的屋。
姬冥修:“……”
“夫人,开门。”姬冥修严肃地说。
乔薇当然不开,这家伙明知她娘已经过世了,还用她娘的下落诱惑她爹,其心可诛!
乔薇笑吟吟地说道:“我听燕叔叔说,你曲儿唱得不错,不如就来一首,唱得我满意了,我就给你开门。”
燕飞绝,回头一定要捏死!捏死!捏死!
马车上的燕飞绝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姬冥修唱了一段天仙配,他说话时,声音特别有磁性,好听得能让人耳朵怀孕,可他唱起歌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跑调跟坐了火箭一样,嗖嗖的,音色都拯救不了。
一曲终了,乔薇笑炸了!
姬冥修回头,门口黑压压的一片,竟也是全都听去了……
自此,丞相五音不全的消息不胫而走,若干年后的史书也记下了今日浓墨重彩的一笔:丞相为娶妻,甘冒五音不全之风险,高歌一曲。
乔薇被盖上盖头,送出了新房。
据说新娘子在下轿之前,脚是不能沾地的,多由兄弟背上花轿。
罗永年来背他姐,一走到门口却见他姐已经被某个大坏蛋横着抱了起来。
女眷们何曾见过如此猴急的姑爷?纷纷掩面偷笑。
姬冥修抱着乔薇,拜别了乔峥,在一种爆竹与锣鼓的喧闹声里,走下了山。
望着一对新人逐渐消失在村口的背影,乔峥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
青鸾,我按照你说的,把女儿嫁给姬家少主了,姬家少主真的能护住她吗?那些人是不是终究有一日会找到她?
但愿不要。
我不求她荣华富贵,只盼她一世安好。
……
姬冥修将乔薇抱上了马车,随后,把女儿也抱了进去,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来了,为毛觉得女儿又重了?
望舒喜滋滋地坐上了娘亲的身边,她也穿着漂亮的红衣,戴着漂亮的金冠,顶着漂亮的盖头哟!
但她的盖头只遮到额头,所以她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
她看见了外公站在山上,与珠儿一起朝这边张望。
她朝外公与珠儿挥了挥手。
珠儿坐在乔峥的肩头,手里拿着一方从十全妇人身上顺来的帕子,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另一手捂住心口,抽抽搭搭的,“泣”不成声。
乔峥微微一笑,也朝望舒挥了挥手。
望舒笑得看不见眼睛:“外公,再见!”
再见,孩子。
……
景云与姬冥修坐在高头骏马上,这是一匹汗血宝马,体型不如蒙古马高大,但威风凛凛,气势逼人,颇有一副王者的风范。
姬冥修团了团怀中的儿子:“第一次骑马?”
景云点头。
“怕不怕?”姬冥修道。
“不怕。”景云摸了摸马的鬃毛,“好玩。”一动,脑袋蹭到了姬冥修胸前的红花上,古怪道:“今天你也大婚?”
姬冥修笑:“是啊,我也大婚。”
一大一小,一模一样,连胸前戴的红花的位置都不差分毫,父子俩穿着新郎“亲子装”,走在宽阔的道路上,很快便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景云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有点小害羞,还有点紧张。
姬冥修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抱紧他。
他忽然就觉得安心,一点也不怕了。
马车到了镇上,陈大刀领着青龙帮的弟兄为车队开路,一路送至京城。
容老板坐在酒楼上,呜呜咽咽地哭:“呜呜,我的小乔,怎么就嫁人了呢?”
乔薇坐在马车里,看不见外面的光景,却是听到了不少声音,有祝贺的,有喝彩的,也有姑娘们嚎啕大哭的。
单身了二十七八年的丞相,终于成亲了,谁都没机会了。
马车抵达了姬家。
姬冥修将手递给乔薇,乔薇顿了顿,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握住。
与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又似乎不大一样。
下了马车。
有人递给乔薇一截红绸,乔薇握住红绸的一端,另一端是姬冥修。
孩子由碧儿领着,跟在二人身后。
乔薇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一道又一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
孩子们比她想象的勇敢,没有吵着要娘亲,反而笑嘻嘻的,望舒一口叔叔好,伯伯好,婶婶好,姐姐好,超级不认生。
乔薇跨了火盆,踩了瓦片,进入了一间坐满宾客的屋子。
乔薇只从盖头下略略扫了一眼,那鞋、那衣摆,就华贵得不像话。
高朋满座啊!
碧儿一路扶着乔薇,在屋子里站定。
司仪唱礼:“一拜天地!”
碧儿扶着乔薇转过身,对着门口的方向拜了拜。
“二拜高堂!”
碧儿再一次地扶着乔薇转过身,跪在红色的垫子上,轻轻地拜了三拜。
“夫妻对拜!”
碧儿扶着乔薇站起身来,面向姬冥修。
二人弯下身去。
姬冥修拜老子都没这么虔诚,拜老婆恨不得把自己弯成九十度,结果就是,嘭的一声,撞到了!
姬冥修的脑袋上迅速起了一个大包。
众人哄堂大笑!
有生之年,能见姬家少主出一次糗,死都无憾了!
“你没事吧?”姬冥修问。
乔薇摇头,她半点事没有。
拜过堂,姬冥修将乔薇送去了婚房,之后,带着两个孩子返回了宴席上。
乔薇坐在床上,百无聊赖:“你们这边都不先揭盖头的?”
碧儿就道:“要洞房的时候才揭。”
“那我现在干嘛?”乔薇问。
碧儿四下看了看,姑爷细心,恐夫人不适,没在房中安置丫鬟,放心地说道:“夫人肚子饿吗?桌上有好多点心。”
乔薇在马车上吃了一路,其实并不饿,但也没事干,就道:“拿来我尝尝。”
碧儿拿了一盘点心,递到乔薇的面前。
乔薇拿起一块,放在盖头下瞧了瞧:“姬家的点心这么精致的?”四四方方的一块,雕了兰花,兰花中还有字,她做点心也好看,但论精致,赶不上姬家的。
她尝了一口,是栗子做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十分不错。
“你也尝尝。”
“奴婢不敢。”
出发前,四夫人一再与她叮嘱,姬家规矩大,她必须比在乔家更为谨慎,方不给夫人丢脸。
乔薇一口干掉了一块栗子糕,又拿起另一块:“我让你吃你就吃。”
碧儿吞吞口水,尝了一小块,真好吃!
“有没有喝的?”吃多了点心,口渴。
“有有有。”碧儿从桌上倒了一杯花茶,“还是热的呢,姑爷有心了,一定是姑爷出发前便交代下去了,只等夫人来了便有热茶喝。”
乔薇还在生他的气,半点听不得别人夸他,瞪了碧儿一眼,咕噜噜地把茶喝光了。
只吃点心其实有些腻,但桌上居然还摆了牛肉干与猪肉铺。
主仆俩吃得那叫一个上天入地。
忽然,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射在了地上。
乔薇啃牛肉干的手一顿:“谁?”
碧儿赶忙把盘子藏到了背后,将乔薇手里的半块牛肉干也夺了过来,丢到背后的盘子上:“你是……谁呀?”
对方不说话,只睁大一双眼,好奇地看着床上的新娘子。
“谁呀?”乔薇问。
碧儿小声道:“一个孩子,奴婢也不知道是谁。”
“孩子也能把你吓成这样?男孩儿女孩儿?”乔薇道。
碧儿答道:“一个小公子。”
乔薇招了招手:“小弟弟,过来。”
鎏哥儿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
乔薇抓了一块牛肉干递给他:“给。”
鎏哥儿吸了吸口水,很想吃,却又没伸手去拿,因为奶娘说,牛肉干不好克化,小孩子不能吃。
“很好吃的。”乔薇都听见他吞口水的声音了。
鎏哥儿最终没能战胜自己的口欲,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拿过了牛肉干。
乔薇听见他咬了一口,笑着问:“好吃吗?”
“嗯。”鎏哥儿点头,比他平时吃的东西好吃多了!
“哎哟哥儿,你怎么在这里?奴婢可找你一大圈了!”一个衣着得体的仆妇走了进来,见了床上的人,先是一怔,随即福身行了一礼,“奴婢孙氏,见过少夫人,少夫人金安。”
乔薇微微颔首:“孙妈妈,这孩子是谁呀?”
“是三少爷。”孙妈妈对鎏哥儿道,“鎏哥儿,这是你大嫂,快叫大嫂。”
鎏哥儿软软糯糯地喊了句大嫂。
乔薇笑了笑:“牛哥儿真乖。”
城里人也取这么俗气的名字!
孙妈妈客气道:“少夫人稍作休息,奴婢就不打扰了,先与三少爷告退。”
乔薇点头。
孙妈妈抱着鎏哥儿出去了。
乔薇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那孩子的手与景云的差不多大小,年纪也不相上下吧?她记得冥修的亲娘已经过世多年了,怎么会有个这么小的弟弟?
莫非是庶出的?
豪门大宅,有个庶出的弟弟,想来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乔薇吃饱喝足,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来,从宽袖里摸出个小瓷瓶:“把合卺酒给我!”
碧儿拿过了桌上的酒壶:“夫人要合卺酒干什么?”
自然是给某人下药了,想让她乖乖地洞房花烛,做梦吧!
乔薇打开酒壶的盖子,把一瓶安神药哗啦啦地倒了进去!
【179】一家四口
据说大梁朝有个闹洞房的习俗,但是大概没人敢闹当朝权相的洞房,姬冥修进屋时,身边只跟着一个打灯笼的妈妈,那妈妈在门口止住了步子,对着姬冥修一福,又将灯笼提了下去。
乔薇吃吃喝喝一下午,饿倒是不饿了,就是想如厕,她把手递给碧儿:“碧儿,恭房在哪儿?”
……碧儿已经出去了。
“娘子要如厕?”
姬冥修的声音乍然自屋内响起,乔薇惊了一跳,这人走路怎么老喜欢没声音?还有,不是说姬家规矩大么?不该有人在外头禀报少爷回来了少主回来了云云?
这太不姬家了!
“娘子在想什么?”姬冥修轻轻浅浅的声音又响在了乔薇的耳畔,带着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有些勾人。
乔薇吞了吞口水,正色道:“我要如厕!你们姬家太大了,我找个恭房都找不到!”
这话不假,她记得从拜堂的地方走到洞房的地方,几乎走了整整一刻钟。
姬冥修探出如玉修长的手,轻轻握住了乔薇的。
乔薇瞪他:“干嘛?”
姬冥修轻轻地笑道:“带娘子去恭房。”
乔薇撇过脸:“我要碧儿带我去。”
姬冥修道:“那娘子可以等明天。”
混蛋!
乔薇由着他牵着手去了。
乔薇回屋后,静静地坐在床上,完全没有更衣的打算:“望舒和景云呢?”
“睡了。”姬冥修道。
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居然就在没见到她的情况下睡了?
姬冥修又凑了过来。
乔薇问:“你又想干嘛?”
姬冥修晃了晃手中的玉如意:“给娘子揭盖头。”
盖了一天,都差点忘记要揭了,乔薇哦了一声:“那你揭吧。”
被盖了一整日,乔薇的眼睛都差点变成红色,猝不及防地来了光线,她眸子就是一闭,待到适应了才缓缓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白皙如玉,五官精致,大红色喜服穿在他身上,明艳如霞。
右脸那团红色的火焰,不知是喜服的缘故,还是其它,竟仿佛比之前的更有颜色了。
“娘子真好看。”姬冥修忽然说。
乔薇杏眼圆瞪:“少拍马屁!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了!”
姬冥修轻轻一笑:“为夫做什么了,娘子不原谅我?”
乔薇没好气地道:“你逼婚!你骗我爹!”
好吧,逼婚他承认,可骗她爹,这从何说起?
“我没骗岳父大人。”他道。
乔薇的眼刀子嗖嗖的:“你怎么没骗?我娘都死了十来年了,你还信口雌黄地说什么相信她还活着,你知不知道你给了我爹希望,要是找不到我娘,我爹该有多失望?”
姬冥修轻声道:“给你爹一个活着的希望不好么?他相信你娘还活着,每日都在喜悦与期盼中度过,是不是好过他下半辈子心如死灰?”
乔薇竟无力反驳。
姬冥修说道:“况且这门亲事是你娘定下的,你难道不想慰藉你娘的在天之灵吗?”
乔薇给了他一个小斜眼:“明明是皇后指的,怎么就成我娘定下的了?”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皇后是多和姬家过意不去,才会把一个小小的乔家千金指成姬家少主的未婚妻?”
乔薇黑了脸:“你瞧不起我!”
姬冥修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娶到你,我很荣幸。”
这嘴皮子!这不要脸的程度!不愧是当官的!
不过,他似乎也没说错,乔家的身份确实太低了,不论如何都配不上姬家。
乔薇的瞳仁动了动:“皇后快一尸两命了啊,我娘救了她,救了她儿子,她一高兴,就指了一门好亲事给我,又什么奇怪的?这代表她很在意自己、也很在意太子嘛!”
姬冥修道:“你娘本是大夫,救死扶伤职责所在,何须千恩万谢?”
这话听起来不近人情,却全都是事实,我看病,你给诊金,银货两讫,也有感激得不行的往他们科室送过小锦旗,但没有哪个病人为了一次救命之恩,就把一个豪门拖下水。
姬家少主,该与门当户对的簪缨世家联姻才对,他娶的妻子,身份要够贵重,才能让这个家族更强大、繁荣。
乔薇嗫嚅道:“你不会是觉得……皇后快死了,我娘以此做要挟,才给她治病的吧?”
“虽然不知道你娘为什么执意把你嫁入姬家,但我想,真相应该就是你猜测的那样。所以你看,被算计的人是其实是我,我才应该委屈。”丞相大人说着,应景地露出了一副委屈又幽怨的表情。
乔薇听着前面的,差点就信了,听到最后几句,实在觉得这家伙是在胡搅蛮缠,一巴掌拍上他手背:“不想被算计,就别娶我啊!婚书我可是压在池子底下了,也不知道是谁连夜把它翻出来的!”
“是我。”姬冥修诚实又诚恳地说。
乔薇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噗的一声笑了,笑完,又捕捉到了他眸中的促狭,小身板儿一正,说道,“别想给我上眼药!我不是那么好骗的!”
娘子太聪明了真是不好。
姬冥修缓缓勾起唇角:“时辰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歇息了?”
话音刚落——
“我进来啦!”房门原本上了锁,就听见吧嗒一声,锁头掉了,望舒抱着小雨妹妹,与哥哥手拉手地进来了。
他们在山上便是与娘亲一块儿睡的,到了这边,自然也要和娘亲一起啦!
姬冥修在开门的一霎顺手戴上了面具。
两个小包子脱了鞋,麻溜地爬到床上。
景云看向与自己同一天大婚的冥叔叔,大婚在他脑海里只是一个名称,并没有什么概念,但看着冥叔叔在这里,他隐约明白大婚是什么意思了,就是大家都能一起睡觉。
“冥叔叔也和我们一起谁吗?”望舒眨巴着眸子问。
姬冥修宠溺地揉了揉她小脑袋:“是啊,从今天起,冥叔叔都要和你们一起睡了,望舒喜欢吗?”
望舒笑眯眯地道:“喜欢呀!”
姬冥修又道:“以后,要改口叫爹爹了,冥叔叔不是你们叔叔,是爹爹。”
“爹爹!”望舒叫得干脆极了,“那我以后就有两个爹爹了!一个给我写信的爹爹,一个冥叔叔爹爹!”
姬冥修问道:“你更喜欢哪一个?”
“冥叔叔爹爹呀!那个爹爹都不要我们。”望舒的小眼神落寞了下来,“我很想很想他的时候,他都不来找我,我还哭了。”
这孩子,竟是为此哭过的吗?姬冥修的心口一阵涩痛。
儿子不喜欢“亲爹”送的书,是不是也是这个缘故?
“我想冥叔叔的时候,冥叔叔每次都来了,我喜欢冥叔叔!”望舒在姬冥修的脸上吧唧了一口,眼底又有了笑意。
姬冥修看着她手中爱不释手的布偶:“你听说你爹爹的消息时,不是挺开心的吗?”
望舒道:“因为有爹爹,我就不是野种了啊。”
姬冥修心疼得不行了。
他忽然也有些害怕,两个孩子眼下如此地喜欢他,可若是知道他就是那个五年来对他们不管不顾的爹爹,会不会连这点喜欢都不给他了?
孩子的世界,被抛弃是没有理由的,不论他是忘了,还是死了。
乔薇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当年的事确实怪不得他,只是孩子太小了,还不能理解。
两个小包子困了,打了几个呵欠,在二人中间躺下。
望舒是真的喜欢姬冥修,娘亲也不要了,跐溜溜地滚进姬冥修怀里。
姬冥修抱着她,她抱着布偶,冲姬冥修嘻嘻嘻嘻地笑。
“早点睡。”姬冥修温柔地说道。
“嗯!”望舒闭上了眼,嘴角还挂着笑。
小白跳上了床,钻进景云怀里。
景云抱着它,乔薇抱着景云,不多时,三小只都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两个大人却没有睡着。
乔薇抚摸着儿子柔嫩的肩膀,看着女儿团在孩子他爹的怀里,尽管还是有些生气他不择手段地娶了她过门,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给了孩子一份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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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姬冥修忽然道。
“谢什么?”乔薇问。
“谢你把孩子生了下来,谢你把他们养大。”
乔薇垂下眸子:“你要对他们好,他们是真的吃了很多苦,多到你难以想象。”
“我知道。”姬冥修伸长胳膊,握住了乔薇的手。
“我还在生你的气,别蹬鼻子上脸。”
姬冥修悻悻地抽回了手。
一家四口,一夜好梦。
……
大婚第二日,到了该给公婆敬茶的日子。
乔薇与姬冥修都不是赖床的性子,可看着怀中的小家伙睡得香甜,竟都有些不想起来。
外头的人催了三趟,乔薇看不过去了,自己先起了。
她一动,景云便醒了。
景云不睡了,姬冥修也不好再躺着,只望舒与小白,倒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姬婉给乔薇送春宫图的那次,大致与乔薇科普了一下姬家的现状,姬家一共四府,东府、西府、南府与北府,一房住一府。
听着有些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宝玉家都有荣国宁国两府呢,姬家这样的百年望族,就更不在话下了。
姬老夫人与大房住在南府。
二房住东府。
三房原本在西府,但几年前三老爷调任去了抚州任知州,全家都搬了过去,西府反而空置了。
北府住的是姬冥修的姑姑与姑父,值得一提的是,姑姑姬霜是在姬家招的女婿,他们生的孩子也姓姬,所以他们就算是姬家的四房了。
二房、三房都是庶出。
大房与四房是姬老夫人的骨肉。
乔薇洗漱完毕,给两个孩子也收拾整齐。
姬冥修没拿妻子服侍丈夫的那一套约束她,也没叫丫鬟进屋伺候,自己穿戴整齐,与乔薇一人牵着一个,前往落梅院给老夫人与公婆请安了。
姬家真是太大了,走了十分钟也没看到落梅院的影子。
“累不累?”姬冥修问两个孩子。
二人摇头。
乔薇就道:“乡下的孩子,十里路都是走得的。”
小没良心的,又戳他心窝子,明知他已经快愧疚死、心疼死了。
“坐不坐滑竿?”姬冥修又问。
“滑竿是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姬冥修对身后的仆妇打了个手势,仆妇退下,很快便了四队滑竿过来,每两人抬着一个滑竿,所谓滑竿,也就是两根杆子,中间架着一把椅子。
两个孩子没坐过,当即有些想要,齐齐看向了乔薇。
乔薇点头:“去坐吧。”
二人这才去了。
景云轻得很,跟没重量似的,小厮一抬,便将他抬起来了。
望舒却不同了,这个小秤砣往滑竿上一蹦,就听得嘭的一声,椅子塌了……
望舒委屈。
望舒是被姬冥修抱去落梅院的,等把望舒放下时,姬冥修一双胳膊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
“曾祖母曾祖母!”望舒提起裙裾,哒哒哒哒地跑进了姬老夫人的屋。
昨日姬老夫人便已见过两个孩子了,喜欢得不行,念叨了一整夜,天不亮便坐在屋里等着,早饭也吃不下,可算是把人盼来了。
姬老夫人笑盈盈地拉过了望舒的手,将景云也叫了身前,慈祥地看着二人道:“怎么样?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望舒笑眯眯地道:“好呀!我和冥叔叔,不对,现在是爹爹了,我和爹爹一起睡的!”
“景云呢?”姬老夫人笑着问。
景云道:“也是的,还有娘亲。”
洞房花烛,被两个小包子搅了,姬老夫人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但到底更心疼两个小的,大的自己琢磨吧,小的吃好睡好才是最重要。
姬老夫人看着两个小重孙,只觉心都要化了。
荣妈妈端了一盘点心过来:“小少爷与小小姐没吃早饭吧?”
望舒摸了摸干瘪的小肚皮:“是呀!我好饿呀!”
荣妈妈把点心递给了二人,二人各拿了一块,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荣妈妈又把炖好的燕窝拿了过来。
两个孩子嘴馋,但是看到碗还是知道这是要吃饭了,都没动勺子。
“怎么不吃?”姬老夫人问。
景云说道:“要等娘亲一起吃。”现在,也要等冥爹爹。
姬老夫人心疼地摸了摸他额头:“真懂事。”
乔薇与姬冥修进了屋。
姬老夫人已经从荣妈妈嘴里得知乔薇便是连续救治了自己两次的女郎中,别提多欢喜了,也有些愧疚自己犯下的傻事。
姬冥修是昨日才知一切真相,啼笑皆非了一把。
“来,给祖母请安。”姬冥修轻轻地握了握乔薇的手。
荣妈妈取了垫子来。
一对新人跪下,给老夫人磕了头。
姬老夫人激动地把乔薇扶了起来:“孩子,苦了你了。”
乔薇微微一笑:“都过去了。”
没否认曾经吃过的苦,只是选择了朝前看。
是不虚伪的性子,姬老夫人暗暗点头,握着乔薇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容貌是没得挑了,身材也好,屁股翘,怪道能生儿子:“来,先吃点燕窝垫垫肚子,吃完了再去给你公婆请安。”
“他们都到了?”乔薇问。
姬老夫人让她坐在了凳子上:“没事,你们先吃。”
姬冥修把两个小家伙抱到凳子上,自己坐在乔薇的身旁,替她拿了勺子:“吃吧。”
老太太罩着,那就吃呗!乔薇接过了勺子。
姬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她,若她像别人那样扭扭捏捏不肯吃,她反而会失望,就该直率些,想吃就吃。
四人吃完燕窝,随姬老夫人一块去了明厅。
那里,已经坐了一屋子的姬家人。
众人见这家子竟是与老夫人一道来的,不由地微微愣了愣,很快,全都站起身来,等老夫人坐下了,才又都坐回原先的位子。
姬老夫人坐在坐边的主位上,右边的两个主位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的女子。
男子气质儒雅,神色却有些严肃。
女子容颜精致,恬静温柔,浑身都带着一股悠然的书香气,只静坐着,什么也不做,便美如一幅大师的水墨丹青。
姬婉是天际一抹霞彩,她就是碧空一片白云,各有各的美,但不论是谁,都是乔薇生平不曾见过的倾城之色。
姬老夫人笑着道:“小薇啊,来见过你父亲母亲。”
母亲?
乔薇怔住,那个男人是她公公她能理解,但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美人……居然是她婆婆?她公公艳福不浅呐!
如此说来,昨天那个什么牛哥儿,就是她的孩子咯?
心里震惊着,乔薇拿余光瞟了一眼姬冥修,就见他神色冷静,瞧不出半分情绪。
有个比自己还小的后妈,心里其实不大好受的吧?
荣妈妈拿了垫子过来。
乔薇跪在垫子上,荣妈妈递给乔薇一杯茶,小声道:“先敬老爷。”
乔薇将茶举过头顶:“父亲,请喝茶。”
姬尚青接过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与姬冥修一样,面上瞧不出多少情绪。
他递给乔薇一个红包:“起来吧。”
“多谢父亲。”乔薇双手接过,红包给了碧儿拿着。
荣妈妈又领着她给女子敬茶,正要跪下,就听得姬老夫人道:“怎么没看到鎏哥儿?他大哥大嫂新婚,他也该来给他大哥大嫂请个安的。”
还真是婆婆的孩子啊!
女子轻声道:“回母亲的话,鎏哥儿闹了一整晚的肚子,刚刚才歇下,我便没带他过来了。”
连声音,都透着一股诗情画意。
乔薇瞬间自卑了,同样是姬家的媳妇儿,瞧瞧人家多高大上,自己只是个小土包子。
老夫人担忧道:“怎么会闹肚子了?”
女子道:“好像是吃了牛肉干,克化不了,半夜上吐下泻,折腾了许久。”
牛肉干,不会是自己给他的那一块吧?
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大婚的第一天,就把婆婆的儿子给弄病了!
婆婆知道了,还不得整死她啊?
话说回来这孩子也太娇弱了吧?
姬尚青开口道:“你昨晚怎么不叫我?”
女子就道:“已经请了大夫了。”
姬尚青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知是气她没及时通知他,还是气有人害病了他小儿子。
姬老夫人也沉下了脸:“哪个不要命的给鎏哥儿吃了牛肉干?”
【180】下马威
“是奴婢!”
碧儿咬咬牙跪了下来,“昨日奴婢见三少爷可爱,便给三少爷吃了一块牛肉干,请老夫人责罚!”
乔薇将她拽了起来:“是我干的,你干嘛替我背黑锅?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想罚,就罚我吧,和旁人没有关系!”
她讲得理直气壮,毫无心虚之色,众人把不准她是当真不怕姬家的规矩,还是压根就不清楚姬家有些什么样的规矩。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姬老夫人神色复杂:“你为什么要给鎏哥儿吃牛肉干?”
乔薇委屈道:“当时我手里只有牛肉干,我不知道他不能吃,在我们村子,像牛哥儿这么大的孩子都能吃草根、吃树皮、吃冷肉了。我去年病了一场,几日昏迷不醒,景云和望舒四处找吃的,冷掉的馒头、萝卜、肥肉,能吃的都吃了,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也没见把肚子吃坏,我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
老夫人一听自家小重孙居然过得这么苦,心里抽抽地疼,大户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丫鬟仆妇簇拥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掉了,如何舍得受一丝一毫的艰难?可她两个苦命的小重孙,竟没有娘亲照顾,自己跑去外面找东西吃,还要吃冷冰冰的雪……她一想到两个小身子蹲在地上抓雪吃的场景,就心口一阵剧痛。还不止一天,是几天,他们又是怎么睡的?谁给盖了被子?半夜会不会冻醒?没找东西吃是不是就得饿着肚子?
老夫人把两个小家伙抱进怀里,如今他们身上自然看不出挨饿受冻的痕迹了,但老夫人还是心疼地问道:“吃了很多苦吧?”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叫吃苦?望舒歪着脑袋想了想:“草根是挺苦的。”二狗哥拿到私塾给她尝过,苦死了!
还吃过草根,老夫人心里那个疼,只恨不得把自己给折寿了,把小重孙那几年给换回来。
景云道:“曾祖母你生娘亲的气了吗?为什么他吃坏肚子就是我娘亲的错?曾祖母你吃牛肉干,也会坏肚子吗?要是大家都吃不坏,只他一个人吃坏了,难道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吗?”
一位穿着酱色褙子的仆妇笑道:“小少爷,你有所不知,鎏哥儿肚腹比常人娇弱,吃食不可与常人相比。”
这还是在怪罪乔薇了。
姬冥修神色淡淡地看向她:“我儿子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
仆妇一噎。
女子大度地说道:“不是什么大病,休息几日就好了。”
乔薇暗道这小后妈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那个姓孙的妈妈不在,估计是照顾鎏哥儿去了,她有没有告诉小后妈是自己给鎏哥儿吃了牛肉干?
姬老夫人对乔薇道:“这事儿怪不得你。”又看向姬尚青与女子,“我早和你们说孩子不能太骄养了,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反倒把身子弄虚了,一说他是咱们姬家的哥儿,燕窝人参地养着,却一点都不壮!你看景云……”
姬老夫人说着,眸光扫过景云的小细胳膊,话音一顿,揉了揉望舒,“他妹妹,多壮实!”
乔薇:用壮实来形容女孩子真的没关系么……
姬尚青略略欠身:“是,儿子记住了。”
女子也欠了欠身道:“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这么一闹,倒叫气氛有些凝滞了。
荣妈妈笑着打了个圆场:“来来来,敬茶,敬茶,婆婆还没喝到这碗媳妇儿茶呢!”
乔薇有点不想跪了,拜这个小后妈所赐,自己可是差点被老夫人给骂了,尽管小后妈可能是无心的,但是抱歉她生气了,她心中有魔了,她看谁都是魔,小后妈云淡风轻一脸的不介意,可落在她眼里却像是“虽然你赢了我,但你还是得跪我”,这感觉真特么不爽!
荣妈妈摆好了垫子,笑道:“少夫人,请吧。”
“请什么?”姬冥修忽然开了口。
荣妈妈一怔:“给、给夫人敬茶啊。”
姬冥修淡道:“我母亲不在,你让她敬给谁?她能代替我母亲、代替大梁朝的公主?”
续弦的地位原就是比不上原配的,若是受宠,在夫家也可有原配的待遇,小后妈俨然就是很受宠的,可再受宠,也不能与一国公主相提并论,除非她本身也是一个公主。
但她是吗?
她不是。
换别人家,自然没人敢这么驳继母的面子。
毕竟她能坐在这里,首先就是得到了老爷的首肯,老爷都同意了,做儿子的还能说什么?
只可惜这个儿子,不太卖老爷的面子。
乔薇看向姬冥修,有点为他的“大逆不道”担心。
姬冥修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我娘是公主。
皇二代就是这么任性!
姬尚青目光沉沉地望向了姬冥修,姬冥修豪不避让地任他打量,目光交错,空气里弥漫起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姬家父子不合,在京城早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姬尚青在内阁做的好好的,就是被儿子给搞下台了,这当然只是传言,可能传出这样的流言,本身就说明姬家父子关系不好了。
眼看着父子二人就要打起来,姬老夫人忙打了个圆场:“小薇来,见见你二叔二婶!”
姬尚青的眸光冷沉。
姬冥修得意地撇了撇嘴角。
荣妈妈领着乔薇走到左下首处,一一为她介绍起了姬家的亲戚。
“这是二老爷,二夫人。”
二老爷姬盛是个儒雅俊逸的男子,面容和善,笑意满脸,一看便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他是庶出,生母已过世,夫人姓李,是个世家的嫡女,在大梁,嫡庶分别是很大的,饶是如此,姬家的庶子也仍叫不少世家趋之若鹜。
二夫人有些清高,笑容淡淡的。
二人都给了红包。
乔薇接过,客气地道了谢。
荣妈妈带着乔薇走到了右边的下首处,指着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美妇与一个穿着褐色锦衣的男子,“这是四小姐,这是姑爷。”
美妇想来就是姬霜了,姬霜的容貌略逊于姬婉,却也是美艳动人的模样。
姬霜亲热地拉过乔薇的手:“好侄媳,我可是把你盼来了!你不知道我盼这小子成亲,盼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后听你祖母说,他女人孩子都有了,我又恨不得把你们全都抢来!钦天监原本给你们定的腊月的日子,我与他们吵了一架!我说一家四口好生生地要团聚,你们还不让是吧?他们方把日子给改了。”
乔薇皮笑肉不笑,敢情是你这么“着急”啊,我就说这婚礼怎么来得这样快呢?!
姑姑什么的太不可爱了!
姬霜是姬冥修的嫡亲姑姑,其亲厚程度非二房可比,她送了个大红包,又悄悄塞给乔薇一个小的。
姑父秦冰羽出身不高,却做得一手好学问,是隆帝十一年的庶吉士,不知为何没有入朝为官,长得斯斯文文的,脾气很好的样子,似乎还有些……腼腆。
姬霜笑道:“别介意,你姑父就是锯了嘴的闷葫芦!但他最是热心了,你有空一定要来北府玩!”
乔薇客气道:“我会的,多谢姑姑,多谢姑父。”
乔薇见过长辈之后,丫鬟婆子领着两个容颜清丽的姑娘上前给乔薇请了安,一个是姬霜的女儿姬婉瑜,年方十四;一个是二老爷的女儿姬如月,年方十五。
听名字,便知身份高低了。
婉瑜是嫡女,如月是庶女。
姬霜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五个月了,大夫都说是个小子。
这之后,老夫人又让景云与望舒叫了人,尽管昨日早已见过,可昨日没红包,今天叫人是有红包的。
一圈下来,两个小包子的荷包都塞满了。
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不少,之后,姬霜打头阵,逮住两个小包子一个劲地逗,逗得一屋子人都要笑翻了,半个上午,便这么过去了。
众人起身,向姬老夫人告辞。
姬老夫人点点头:“你们先去忙,晚上记得过来吃饭。”
姬家太大,走动不便,平时各吃各的,今日是新妇进门,按照惯例,一家人一块儿聚一聚。
众人应下,挨个出了落梅院。
乔薇也准备领着退下,却被姬老夫人叫住:“小薇,你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乔薇拍拍小包子的肩膀:“去院子里玩。”
景云与望舒开开心心地去了。
姬老夫人拉着乔薇的手回了屋,打开箱子,取出了一个精致的桃木盒子,乔薇打开一看,全是琳琅满目的首饰。
姬老夫人道:“我上了年纪,这些东西都戴不了了,你拿去戴吧?”
一匣子全是金的!黄金、紫金、赤金……
乔薇的眼被晃花了。
“喜欢吗?”姬老夫人问道。
乔薇吞了吞口水:“喜欢。”
这么多金子,谁不喜欢?哪天没钱了,拿出去当,没准能当出一栋别墅来。
姬老夫人就爱她这直率的性子,拍了拍她的手,慈祥地说道:“喜欢就好,我库房还有一些,明日让荣妈妈收了,给你送过来。”
乔薇道:“不用了,这一盒子就够了,太多了我也戴不完。”
她本身不爱戴首饰,都是攒着,等以后好卖钱的,但这一盒就够了,再多她就不好意思了。
姬老夫人倒也难得的没有勉强,与她说了会儿话,问了些从前在乡下的日子,她都斟酌着说了。
其实她过得怎么样,姬老夫人随便派人问一问就知道了,她没必要撒谎,也没必要添油加醋。
两个小家伙在院子玩投壶玩上了瘾。
“我们中午可以在曾祖母这里吃饭吗?”望舒哀求地问。
乔薇点了点她脑袋:“这么快就不要娘亲了?”
望舒抓着小脑袋道:“哎呀,不是不是,我们要娘亲的!”
乔薇一笑:“行了,你们玩吧,别闹得太厉害了,曾祖母年纪大了,你们凡事得小心些,不许撞到、磕到,尤其是望舒。”
望舒吐了吐舌头。
乔薇带着碧儿出了落梅院。
碧儿小声道:“夫人,刚刚奴婢打听了,大夫人姓荀,祖籍是姑苏的,父亲是姑苏的大官儿,她是家中的长女,才情兼备,在姑苏一带颇负盛名。”
哟,还是个才女啊。
乔薇挑眉:“我公爹是慕名求娶她的?”
“不是。”碧儿与小魏相处久了,也成第二个消息小能手了,乔薇与姬老夫人在里头叙话,她抓着几个婆子,刷刷刷地把消息套出来了,她道:“大夫人在姬家住过几年,很早便与老爷认识了。”
乔薇摸下巴:“很早是多早?我瞧她与冥修差不多年纪,我公爹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小吧?”
碧儿点头道:“是挺小的,那会儿公主还健在呢。姑爷从前不住姬家,老太爷反对老爷与公主的亲事,老爷带着公主住在四合院,生下了婉小姐与姑爷,姑爷长到六岁全家才搬了回来,荀氏也是差不多那时候住进姬家的。”
“为什么要住进来?”乔薇狐疑地问。
碧儿道:“她父亲与姬家有点关系,临死前把她托孤给了姬家。”
托孤,呵呵。
真狗血。
乔薇淡道:“住了多久?”
碧儿想了想,说道:“一个妈妈说五年,一个妈妈说七年,奴婢也不知该信谁的,反正她俩都说公主在世时挺喜欢荀氏的。”
乔薇讥讽地笑了:“哈,那我婆婆知不知道她喜欢的小姑娘,长大以后爬了她丈夫的床?”
“这……”碧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她原本还想告诉夫人,荀氏起先在姬家过得并不好,大家都不拿她当回事,是公主来了之后,见她可怜,把她要到身边,她的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了。可现在夫人生气了,她不敢再火上浇油了。
“不要脸。”乔薇冷声道。
碧儿被吓得够呛:“荀氏……是挺不要脸的。”
乔薇呵呵道:“我说我公公啊,人家托孤给姬家,他合该当女儿看待的,怎么养到自己房里去了?我要是人家亲爹,现在都能从坟里爬出来。”
“她爹恐怕……挺含笑九泉的。”碧儿讪讪说道。
一个小小的孤女,居然能嫁给姬家的家主,这简直是祖上烧高香了好吗?
是啊,可不是烧高香吗?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的,就靠着父亲生前挣下的名声,华而不实,又有哪个高门愿意迎娶这样的女子?纵然姬家愿意给她做靠山,可到底不是亲生的,又能靠多久?
留在姬家,确实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如今她又生下了儿子,无论如何下半辈子都有了倚仗。
“啧,这小后妈是个人物啊。”
哄得了公主,嫁得了家主,她要不是人真的好到了极致,便是手段高到了一定的程度。
乔薇淡淡一笑:“有意思。”
说话间,主仆二人出了院子。
荀兰与姬冥修站在槐树下,姬冥修大半个身子背对着这边,乔薇看不清姬冥修的神色,倒是看清了荀兰的,姬冥修不知与她说了什么,她脸色不大高兴,眉心微微地蹙着。
连蹙眉都透着一股子仙气,真是美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她开口,似乎是要解释什么,却一眼看到了站在落梅院门口的乔薇,又把话头咽下了。
她转身离开。
乔薇走上前,与姬冥修并着肩,望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似笑非笑地说道:“青梅和竹马说了什么呢?”
姬冥修浓眉微蹙,朝乔薇看了过来。
乔薇掩面打了个呵欠:“不说就算了,我还懒得听呢!碧儿,我们走!”
“是。”碧儿给姬冥修讪讪地行了一礼,追上乔薇的步子,回了青莲居。
青莲居是并不是公主生前所住的院子,荀兰的桐院也不是,这就是做公主的好处了,人家在姬家建了自己的公主府,后面就算来一百个小后妈,也没一个住得进去。
公主去世后,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姬尚青与姬婉姐弟从里头搬了出来,起初是住桐院,姬婉出嫁后没多久,荀兰嫁进了桐院,姬冥修再住里面不合适,便搬进了青莲居。
青莲居原本就是给姬冥修建的,只等他哪日娶了亲再用,他提早搬进去,并无不妥。
只是他尽管搬进来,一年加起来住的日子还不超过一手之数。
下人是谁,他也叫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乔薇坐下,喝了口冷茶,对碧儿道:“咱们屋子是不是太冷清了?”
碧儿点点头,不解地说道:“是啊,都不见几个人,按理说夫人是过门的新妇,给公婆敬完茶后,下人就该来挨个给夫人请安了,然后告诉夫人她们叫什么、平时都做些什么活儿,请夫人示下。”
乔薇就道:“那你觉得她们是为什么没来呢?”
碧儿迟疑了半晌:“姑爷……吩咐的?”
乔薇淡笑:“吩咐她们连口热水都不烧给我喝?恐怕是有人想给我下马威吧?你去把她们叫来,我认识认识。”
“是。”碧儿出了屋子,半晌,却只带回一个做洒扫的妈妈。
那妈妈姓吴,身材矮胖,一双手长满了茧子,一看便知是个苦心劳作的。
她进屋,给乔薇磕了个头:“奴婢吴氏,叩见夫人!夫人万福!”
乔薇淡淡一笑:“吴妈妈,院子里的人都去哪儿?”
“这……”吴妈妈低下头眼神闪躲。
碧儿叫了一圈人,一个有分量的都没叫到,只叫来一个傻呆呆的洒扫仆妇,本气不打一处来,这妈妈还不好好回话,当即怒斥道:“我家夫人问你话呢!你聋了还是哑了?”
吴妈妈抖抖索索,整个人伏在地上:“奴婢不敢……”
乔薇语气随和道:“妈妈别怕,我并非有意为难你,只是有些好奇,院子里的人都上哪儿去了,我记得昨夜我洗澡时,光是给我提水的妈妈就有十多个,怎么才一会子功夫,就全都变不见了?”
吴妈妈害怕,不敢说。
碧儿压下火气道:“你抬头看看问你话的人是谁?是少爷的新婚妻子,姬家的少夫人,青莲居的女主人,你是帮着谁藏着掖着,不敢与少夫人交底?你怕得罪了那人,少夫人护不住你么?”
不得不说碧儿不愧是在宅子里混过的,三两句话便戳中了吴妈妈的要害,吴妈妈将头埋得更低了。
乔薇云淡风轻道:“你要明哲保身可不行,你既被我逮住了,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要么,是自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要么,就是我逼着你交代。碧儿。”
她使了个眼色。
碧儿会意,从炉子上拎了一壶滚烫的开水。
吴妈妈一回头,看见那烧得通红的壶底,吓得猛一个哆嗦,险些晕了过去。
乔薇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只给你十个数的时间,我数到十,你还不交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一,二,三,四……”
数到五时,吴妈妈便扛不住了:“少夫人饶命,我说!我说!”
【181】教训渣女
乔薇抬手,碧儿移开了悬在吴妈妈头顶的水壶,吴妈妈心头一松,碧儿又吓唬她道:“敢讲一句假话,我这水可就全泼你身上了!”
吴妈妈抖了三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碧儿呵斥:“快说!”
乔薇暗暗好笑,这妮子在徐氏身边学了些手段,在深宅大院儿恰巧能派上用场,幸亏是带她过来了,留在作坊,可没这么大的作用。
吴妈妈仍是十分地害怕,把心一横,豁出去了道:“是莲儿姑娘!”
乔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莲儿姑娘是谁?”
吴妈妈战战兢兢道:“是青莲居的管事,青莲居大小事宜全都是听她安排的,大家伙儿……大家伙儿不肯出来给夫人请安,也是因为莲儿姑娘说要等她回来了一起。”
乔薇一笑:“哟,排场挺大嘛,不止你们要等她,连我这个正牌夫人也得一并等着,她是这个意思吧?”
吴妈妈脑子没那么灵光,莲儿姑娘说等她时她便等了,没往深处去想,而今少夫人这么一提点,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吴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
碧儿小声道:“夫人,先问问那丫头是谁的人。”
乔薇嗯了一声,对吴妈妈道:“你抬起头来,好生告诉我,把你知道的关于莲儿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吴妈妈颤抖着道:“奴婢……奴婢告诉少夫人了,少夫人就能确保奴婢……万无一失吗?”
乔薇漫不经心地牵了牵唇角:“这我可不能保证,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如果你不说,那么你现在就会有一万个闪失。”
碧儿十分配合地开水壶放到了她头上,做了个就要倾倒的姿势,吴妈妈吓得什么都招了。
原来啊,这个叫莲儿的姑娘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管事,而是姬老夫人安排在青莲居的通房丫鬟。
“她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是个得力的,又会念书,又会识字,还会记账,对人也再妥帖不过,在落梅院当差时,可是荣妈妈的左膀右臂,老夫人瞧着喜欢,便把她派来青莲居了。虽未当众言明什么,但大家伙儿也都明白,她与咱们是不一样的,她是少爷的人。”吴妈妈说道。
乔薇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你们少爷碰她了?”
吴妈妈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奴婢只是个做洒扫的,平时都在前院,进不来上房。”
乔薇慢悠悠地笑了:“一个通房丫鬟也敢给我下马威,碧儿你说她是借了谁的胆?”
碧儿道:“不是老夫人的,就是少爷的。”
乔薇喝了一口茶:“那我要是打了她,是不是就是在忤逆老夫人与少爷?”
碧儿笑道:“当然不是,老夫人派了她来,是要她悉心服侍少爷的,不是给少爷难堪的。少夫人是少爷的结发妻子,她不敬重少夫人,可不就是在打少爷的脸?夫人只管教训便是,回头老夫人问起来,那也是她的不是,与少夫人何干?”
这丫头真是太会配合了,乔薇笑道:“说的有道理,你再去传一次话,叫莲儿姑娘出来。”
“是。”
碧儿迈步去了,然而令碧儿气愤的是,她把后罩房的每间屋子都喊遍了,仍不见什么莲儿姑娘出来。
乔薇拨了拨杯盖,笑吟吟地说道:“莲儿姑娘在青莲居住了这么久,不会一个朋友都没有,总该有人知道她的行踪才是,你最后去传一次话,就说我说的,全都到偏厅来,谁不来,现在就给我收拾包袱滚出青莲居。”
狠话一放,当真有不少下人来了。
碧儿点了一遍:“算上吴妈妈,一共二十三人。”
“不算莲儿,还少了两个。”
“是不是少了?”碧儿问吴妈妈。
吴妈妈不敢答话。
碧儿又看向众人:“少了谁?”
众人低下头,不吭声。
乔薇不紧不慢道:“少了左耳上有颗黑痣的,右手背上有条刀疤的。”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地齐齐一怔,连规矩都忘了,好奇又害怕地看向乔薇。
乔薇一笑:“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昨日我沐浴,一共有十六个人进来伺候过,提水的十三人,备澡豆的一人,备熏香的一人,空手进来的一人。你,你,你……还有你。”
乔薇将三个丫鬟,与十一个提水的、孔武有力的妈妈一个不错地从人群中点了出来,随即笑道:“我可有记错?”
十四人惊得说不出话了。
她们不过是几个备水的下人,谁能打个照面就把她们全都记下了?况且昨夜少夫人似乎根本没拿正眼瞧她们——
这是不是太邪门了?
众人心里一阵恶寒。
乔薇正色道:“碧儿刚刚可有把我的话转告你们,若是有不到的,就收拾包袱给我滚出青莲居。”
众人的头低得更低了。
乔薇摸了摸腿上的貂毛:“看来是有了,很好,碧儿。”
碧儿福身:“夫人。”
乔薇道:“去把那两个奴婢给我抓来!”
“是!”
碧儿去了后罩房,后罩房就那么大一点地方,要找两个婆子还是很容易的。
碧儿一脚踹开了房门!
与乔薇相处久了,某些手段也变得简单粗暴了。
两个婆子先是一怔,发现来的是碧儿,又凶着冷下脸来,左耳有颗痣的婆子问:“小蹄子不要命了是不是?居然敢踹我的门!”
碧儿冷声道:“少夫人有令,命我抓你们两个过去,你们是自己走去,还是我拿绳子把你们绑去。”
两个婆子面面相看了一眼,随后哈哈哈哈地笑了。
“就凭你?”手背上有条刀疤的婆子笑得不能自已,“你还是回去多吃两碗饭再来吧!”
碧儿扯了扯手里的绳子,果真去绑她。
刀疤婆子不屑地啐了一口,扬起手掌,就要一个大嘴巴子呼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小白自门口一蹿而入,高高地飞起,一爪子挠上了刀疤婆的脖子。
就听得一声惨叫,刀疤婆子痛得倒在了地上,满地打滚。
而她的同伴,那个左耳有颗痣的,见状不妙,抡起凳子便朝这小东西砸了过来。
小白飞起一跳,避过了她的袭击,随即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呼得她一个翻滚,重重地跌在了刀疤婆子的身上!
碧儿赶忙上前,拿绳子绑了二人的手,将二人拽起来,推去了偏厅。
偏厅的下人瞅着碧儿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以为她会在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手里吃亏,却没料她真把人给绑来了,且瞧两个婆子鼻青脸肿的样子,似乎挨了一顿狠揍。
至此,众人越发噤若寒蝉了。
碧儿踹了踹二人的后膝:“跪下!”
眼神表情,与乔薇发飙的样子三成的相似,这是个被乔薇“带坏”的丫头,若是冯氏在这儿,定不敢相信这是她那处处委曲求全的女儿。
两个婆子膝盖一软,跪下了。
乔薇道:“把你们叫来,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们,你们被解雇了,从今天起,青莲居不再有你们的位置,打哪儿来的,都给本夫人回哪儿去。”
两个婆子就是一愣,不敢相信对方真的把她们赶出青莲居了。
刀疤婆子道:“少夫人,你不能这么做!”
乔薇笑着问:“为什么?”
刀疤婆子道:“奴婢是青莲居的下人,就算发落奴婢,也得……也得先请莲儿姑娘示下。”
乔薇将茶杯淡淡地搁在了桌上:“莲儿是青莲居的女主子还是我是青莲居的女主子?”
刀疤婆子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青莲居的事向来是莲儿姑娘在打理……奴婢们的去留也该由莲儿姑娘……”
“放肆!”碧儿指着她鼻子,“你可是在说我家夫人的话还不如一个奴婢的话好使?”
乔薇摆手:“拖下去。”
“是!”碧儿凶狠地瞪了那婆子一眼,抓起婆子的衣裳往外走。
刀疤婆子尽管被绑了手,其余地方却是灵活的,上半身一崴,整个人倒在地上,任碧儿如何拉扯都绝不起来。
碧儿见拉不动她,又转头去拉耳朵上有黑痣的婆子,那婆子也依葫芦画瓢,往地上一滚,死活不起来。
碧儿拉不动,简直要急死了!
乔薇淡淡地站起身:“让开。”
碧儿气喘吁吁地松开了手。
众人看向乔薇,想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就见乔薇一手抓起一个,丢小鸡仔儿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地丢出了大门。
所有人……目瞪口呆。
乔薇拍了拍,回到座位上:“现在,一个个地交代,莲儿去哪里。”
莲儿去桐院了。
在房中照顾病弱的鎏哥儿。
自己院子的哥儿不照顾,却跑去别人院子照顾别人的孩子,是该说这姑娘傻呢,还是说这姑娘真善美?
乔薇差碧儿将莲儿叫了过来。
本以为会是个多么貌美如花的女子,却原来是个姿色平平的姑娘,看来老夫人还没心盲到找个狐狸精迷惑自家孙儿的地步,送了个妥帖的姑娘来,一是解决自家孙儿的需要,二是替孙儿料理料理庶务。
莲儿神色凝重道:“奴婢听说少夫人把两位妈妈处置了,不知少爷可知道此事?”
乔薇淡淡一笑:“你一来,第一句话不是向我请安,而是向我兴师问罪,你的位置摆得很高嘛。”
莲儿不卑不亢道:“奴婢受老夫人嘱托料理青莲居,就定当将一切庶务料理妥当,若是有得罪少夫人的地方,还望少夫人海涵。”
乔薇好笑地看着她:“我凭什么海涵?做错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莲儿倨傲道:“少夫人如此,未免度量太小了些。”
乔薇淡笑着点点头:“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我度量确实小,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以后谁还想在青莲居做事,最好不要再得罪于我。”
乔薇说这话时,目光扫过了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众人。
莲儿视死如归道:“少夫人何必为难她们?她们也是听了我的话才会等我,没去及时给少夫人请安,她们是无辜的,少夫人真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啧,高手,真是高手!
瞧这收买人心的手段,简直完美。
在乡下住了那么久,都没碰到一个厉害的,进姬家一日,就给碰上了俩,不愧是豪门大宅,水深似海啊。
乔薇笑了笑,说道:“你看见我为难她们了?”
莲儿一噎。
乔薇慢悠悠地笑道:“她们全都是来这儿给我请安的,我正打算让她们回去,可巧你就来了,你是出于什么缘故,竟认为我在为难她们?不会你走的时候,就算计好了,我找不到你,会一怒之下抓了她们来问话吧?那你这居心就太叵测。今儿是碰上我这种菩萨心肠,没把人怎么样,若是换个厉害的、狠的,这群人岂不是都没命了?要是没命了,这笔账是算在一怒之下的我头上,还是算在把她们推到我怒火下的你的头上?”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莲儿,她真的是这么打算的吗?真的只是想拿她们刺激少夫人,却不管她们死活吗?
乔薇冷笑,和姑奶奶玩心计?姑奶奶在office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呢!
乔薇道:“我初来姬家不久,不知按姬家的家规该如何处置,不如就等你们少爷回来,问问他怎么办吧。”
莲儿的脸褪去了血色。
乔薇的目光自众人脸上逡巡而过:“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觉得我与冥修不过是奉子成婚,我是个乔家的弃女,是个在民间流落了六年的小寡妇,冥修娶我,一是碍于孩子,二是碍于那道皇后的懿旨,可在冥修眼里,我或许早已不干不净。你们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我与他并未圆房,越发坚定了他打心眼儿里嫌弃我、瞧不上我,所以你们,也不拿我当回事,一个个地都想骑到我头上,是笃定了我不受宠,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也不敢上冥修跟前告状。”
莲儿的脸又一下子涨红了。
句句被戳中了要害,不止她,所有青莲居的下人都开始心虚害怕了。
乔薇藏着掖着,她们姑且不惧,但把一切都摊开了放在明面上,分明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她们猜错了吗?少爷并不嫌弃她?
可若是不嫌弃,又为何没与她行周公之礼?
乔薇到底不是个古人,不知圆房在古代是一件大事,新婚之夜不圆房的妻子,或圆房了也无落红的妻子,在婆家是抬不起头的。
她孩子都有了,自不可能再有落红,这不是她的错,可架不住有人过不去这种事,人的恶意是无穷的,她在民间的六年,是否真的守身如玉,谁都不敢保证。
床铺上没有欢好的痕迹,更是成就了她们最恶意的揣测。
早知道会引来这么大一场麻烦,昨晚就该与冥修……
想什么呢?
几个小喽啰罢了。
莲儿开始求情:“奴婢一时糊涂,请少夫人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原谅奴婢。”
小丫头嘴巴很厉害啊,居然把老夫人请出来压她,她若是执意动了她,岂不是连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过门的新妇,得罪了小后妈就算了,再把祖母给得罪了,她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乔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点小事罢了,我自然会原谅你,你们所有人也一样,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会替你在少爷面前求情的。”
不多时,姬冥修抱着两个满头大汗的孩子回来了。
“娘亲!”小包子自他怀里一扭,跳下地,扑进了乔薇怀里。
乔薇摸了摸二人的脊背,全都湿透了,忙对碧儿道:“带景云望舒去换件衣裳。”
碧儿带了小包子下去。
屋子里黑压压地站着二三十号人。
姬冥修古怪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乔薇便把上午的事说了,顺带着替她们,尤其替莲儿求了情,也交代了自己处置两位妈妈的事情:“不知相公,可觉得妾身的处置欠妥?”
“是挺不妥的。”
众人心头一喜,少爷果真是站在她们这边的!
“赶出青莲居太便宜她们了,逐出姬家,永不录用。至于这个。”姬冥修淡淡地看向了莲儿,他对这个女人几乎没有印象,“拖出去,打十板子,送回老夫人的落梅院。”
莲儿花容失色:“少爷!”
姬冥修摆摆手,两个婆子上前,扣住她,将她拖下去了。
剩余的人个个抖如筛糠。
姬冥修蹙眉道:“姬家不缺下人,你们既然不想伺候,就都走吧。”
众人跪下,拼命地求饶。
被赶出青莲居,就意味着遭了姬冥修的嫌弃,还有哪个院子敢用她们?最坏的结果是被逐出姬家,最好的也不过是在最脏最累的地方做杂役,哪里比得上青莲居呢?
“娘子怎么看?”姬冥修问乔薇。
乔薇笑道:“她们也是一时糊涂,算了吧。”
姬冥修温柔一笑:“娘子总是这么温柔善良。”
众人崩溃,温柔善良,那个二话不说把俩婆子提起来丢出去的悍妇到底是谁?
经此一闹,众人再不敢小瞧这位进门的新妇。
……
傍晚,一家人围坐在落梅院的膳厅用膳,男女分了席,以一扇屏风隔开。
两个小包子想和姬冥修一起坐,便去了爷们儿那桌。
乔薇坐在姬老夫人的身边,姬老夫人的另一边是宝贝女儿姬霜,乔薇的另一侧是荀兰。
荀兰已经换下了上午的正式装扮,穿的是一件素白广袖流仙裙,腰肢紧束,不堪一握,脊背挺直如青竹,袖口与裙裾以金线绣了几朵华丽的木芙蓉,如点睛之笔,让她缥缈出尘的气质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贵不可言,美不胜收。
这要不是自己的小后妈,乔薇觉得自己能被她掰弯。
实在太美了。
姬霜的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嫉妒。
荣妈妈趁着上菜的功夫,凑近乔薇耳畔讲了几句小话。
乔薇才知,莲儿已经被姬老夫人打发了,姬老夫人唤了她老子娘过来,给了点银子,叫把人领回去,没说再接回来的话。
其余人并不知青莲居风波,笑容满面地等着姬老夫人开席。
姬老夫人拉姑乔薇的手道:“冥修说你给准备了礼物是不是?”
“什么礼物呀?”姬霜笑着问。
乔薇对碧儿点点头,碧儿将带入落梅院的锦盒,一盒盒地呈给了在座的女眷。
众人打开一瞧,竟是十六枚铺在红绸上的……鸟蛋?
还是灰色的,不会是坏掉的鸟蛋吧?
这新妇也太小气了,进门送礼,居然送坏掉的鸟蛋?要不怎么说是乡下人。
二夫人李氏淡笑道:“这些鸟蛋不会是侄媳自己上树掏的吧?”
丫鬟们一阵哄笑。
姬老夫人的脸子也有些挂不住,她就是担心孙媳手中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才给了她一大盒首饰,她随便送点什么,都比一盒怪鸟蛋要强啊。
荀兰忽然开了口:“这鸟蛋看着有些眼熟,闻起来的气味也像是在哪儿吃过。”
众人闻了闻,还真是!
乔薇解释道:“这是鹌鹑松花蛋,市面上还没开始卖,我自己做了些尝尝鲜。”
“松花蛋?你做的?你会做松花蛋?”姬霜惊讶。
松花蛋可是好东西,在市面上买都买不到,老夫人偶尔得了几罐子,还不够大家伙儿分的,最近倒是听说宫里有了,但谁没事跑到宫里去蹭蛋啊?
姬霜又道:“这种小的我还没见到卖的,你刚刚说什么?鹌鹑做的?”
乔薇道:“是鹌鹑蛋。”
“差不多。”姬霜迫不及待剥了一个,一口吃进嘴里,好吃得差点哭了,抓过一个传菜的丫鬟,递给她一枚小松花蛋,“来,给姑爷送过去。”
丫鬟怔怔地去了。
姬老夫人欣慰,起先她还担心乔薇出身不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故意塞了她一盒首饰,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物以稀为贵,姬家人不缺金银珠宝,就缺金银珠宝都买不来的东西。
姬霜又剥了一颗松花蛋,笑呵呵地道:“哎哟,这东西好看又好吃,比那些字啊画啊的死物强多了,你说是不是,大嫂?”
荀兰过门时,送的就是自己的亲笔字画,她出身书香门第,一手字写得出神入化,当今太傅都赞其有大师风范,画作更是传神,被宫廷画师誉为古今第一奇女子,就连太子的寝殿,都挂着一幅她的山水画。
人人都以得到她的字画为荣,可姬霜这种连唐诗都背不下来的草包,哪懂欣赏字画?偏大家都说好,她连牢骚都没处发,憋屈了好几年,如今可算是逮到一个比荀兰字画更稀罕的东西了。
姬霜笑得看不见眼睛:“真好吃!”
荀兰的面上似乎瞧不出任何被羞辱之后的不满,但她睫羽颤了颤,捏着帕子的手指隐隐泛白,乔薇坐在她身侧,对一切一目了然。
荀兰的处境,其实比她更加尴尬吧,她背后好歹有个乔家,尽管乔家在姬家面前弱小得如同一只蚂蚁,可蚂蚁再小也是肉,荀兰却什么都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除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便是一身好才学。
姬霜踩她的字画,与踩她娘家没什么分别,可以说是非常打脸了。
姬老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吃就吃,哪儿这么多话?再废话,我叫你大哥收拾你!”
姬霜不怕老夫人,却很怕姬尚青,瘪瘪嘴,果真不挤兑荀兰了。
至此,乔薇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那就是老夫人对这位长子的续弦,也是十分维护的,尽管白日里训了她,那也是事出有因。
二房的李氏合上了锦盒,不动声色地说道:“乔家小姐竟有此等手艺,让人大开眼界了。”
话是好话,就是怎么听怎么有点不对劲。
乔薇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生活所迫,不得以才学了些生财之术。”
李氏道:“这么说,是在离开乔家之后学的了?侄媳在民间流落了六年,其实我很想知道侄媳是怎么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又怎么一个人把他们拉扯大的。”
乔薇看了她一眼,笑意不变:“这说来就话长了,一顿饭的功夫恐怕说不完,不如改日请二婶去我房中,我与二婶好生地交个底。”
李氏笑了:“什么交底不交底,讲的好像我在审问你似的。”
乔薇笑:“难道不是?”
李氏用帕子擦了擦唇角:“自然不是,我只是关心你罢了,你不愿说,就当我没提。”
乔薇可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捏,她也不爱扮猪吃老虎,敛了笑意,不咸不淡地说道:“既然提了,还是说清楚为妙,不然今日是二婶问我,改日又来个七婶八婶问我,我可解释不过来。”
这番话,当真不客气!
荀兰不由地朝乔薇看了过去,神色有些复杂。
乔薇道:“我娘曾经医好了皇后,相信二婶对她的名讳并不陌生,我娘不是什么世家千金,她是个江湖人,我的手艺就是和她学的。”
李氏又道:“你娘出事时,你似乎还小。”
乔薇点点头:“我娘留给我一些医书与杂记,其中就记载了松花蛋的配方,二婶若是想要,我把配方抄一份给二婶便是。”
李氏清了清嗓子:“你娘留给你的配方,我怎么好意思要?我就是好奇问问,吃饭吧。”
话题就此打住,所有人都发现这个新妇不好惹了,起码真不是个软柿子。
……
一顿饭,小家伙吃得饱饱,肚子鼓得走都走不动,乔薇与姬冥修一个人抱一个,回了青莲居。
乔薇去库房清点了一下各房送来的东西,挑了些好的,准备后天回门给乔峥带去,等回到卧房时,不见父子三人的人影,倒是在浴室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与嬉笑声。
乔薇进去一瞧,父子三人正坐在满是花瓣的池子里洗澡呢。
姬冥修穿了寝衣,两个小家伙光溜溜的。
景云抓了一把花瓣,拍到妹妹的脸上。
望舒被拍得咯咯咯咯大笑,随后也抓了一把花瓣,拍到哥哥的脸上,结果,就听得咚的一声,景云被拍翻了。
姬冥修赶忙将儿子捞了起来,女儿力气这么大,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
“娘亲娘亲!你也来洗嘛!好舒服的哟!”望舒笑嘻嘻地道。
可不舒服吗?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狼头,正汩汩地往池子里流着热水,洗多久都不会冷却。
乔薇轻咳一声:“你们洗,我还有事。”
望舒失望地低下头,委屈又可怜地说道:“可是我想和娘亲还有爹爹一起洗。”
想一起洗就该让我先进去,让你们爹后来啊!
他这么厚脸皮,一定会奋不顾身往下跳的,可你们娘亲我,矜持又害羞,跳不下去的!
“哎哟!”
脚底“打滑”什么的,太讨厌了!
乔薇优雅地摔进了池子,一脸愤怒:“谁把地板弄得都是水?害我都摔跤了!”
姬冥修的唇角微微勾起,竭力忍住笑意,轻轻地说道:“想来是哪个不中用的奴才,不如打十板子,赶出去算了?”
乔薇大方地说道:“那还是不了,我又没受伤,明天我骂两句就行了。”
姬冥修轻轻地笑。
他穿着薄薄的寝衣,衣衫被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饱满的肌理完美若隐若现,充满了诱惑。
乔薇吞了吞口水,撇过脸去,看向两个小包子道:“过来,娘亲给你们洗头。”
小包子齐齐摇头,“游”到了姬冥修身边。
姬冥修笑了笑:“爹爹给你们洗。”
小包子齐齐点头!
二人的头发不多不少,柔软如缎,捏在手里,心也会变得柔软。
姬冥修一个个地洗完,二人舒服地差点在他怀里睡着了。
“娘子要不要洗啊?”姬冥修看向静坐在一旁、有些吃味儿的乔薇。
乔薇哼道:“我自己洗!”
姬冥修挪到她身后,捧起了她如墨的青丝:“我来。”
乔薇避开:“还是给你的青梅竹马去洗吧,还有你的通房丫鬟!”
姬冥修眉梢一挑:“你吃醋了?”
乔薇呵呵道:“谁吃醋了?你们大梁朝的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宠幸丫鬟,就跟吃茶喝饭似的!”
“吃饭喝茶。”姬冥修纠正。
“吃饭喝茶!”乔薇气呼呼地道。
姬冥修含笑说道:“那个丫鬟我统共也没见过几次,不是你今天说了,我都不知道她是祖母送给我排解寂寞的,早知道我该用用的,嗯?”
乔薇瞪他!
他一笑,亲了亲她脸颊:“没碰过她。”
乔薇的脸红成一片:“你碰不碰干我什么事?”
姬冥修又说起了荀兰:“荀氏找我,是在向我解释上午的事,她不知道鎏哥儿的牛肉干是谁给的,鎏哥儿没说,她只以为是哪个青莲居的丫鬟,若早知是你,就压根不会提了。”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乔薇嘀咕。
姬冥修道:“怎么?你怀疑她撒谎?”
“我可没这么说。”乔薇能感觉到姬冥修是相信荀兰的,也许荀兰真的是个好人,只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就这些?”
姬冥修笑:“就这些。”
乔薇眨了眨眼:“你和她青梅竹马地长大,就当真一点没动过心?”
姬冥修斜睨着她:“乔宗主觉得我要是动心了,还有你什么事?”
乔薇无言以对,他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他想娶谁,不想娶谁,确实没人能够左右,若他真看上了荀兰,一定不可能让荀兰有机会成为他的小后妈。
这样的认知,让乔薇心里有些高兴,她松开了手中的长发。
姬冥修托起了如墨的青丝,动作轻柔,指腹温暖,按在她头皮上,舒适得让人想变成一只慵懒的猫。
“喜欢的话,给你洗一辈子。”他咬着她耳朵说。
乔薇的耳朵唰的一下红了,心也有些酥酥麻麻的。
“去床上?”他道。
乔薇:“!”
“别这样,我怕我忍住,在池子里要了你。”
才感动了一秒,这家伙就原形毕露了,果真是只臭流氓!
乔薇正要一记手刀劈过去,又听得他道:“能不能别这么猴急,再猴急,裤子就真的掉了,孩子们还在呢。”
裤子?
猴急?
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的乔薇一把转过身,朝他身下探了过去!
姬冥修吓得虎躯一震:娘子偷桃?!
乔薇从水下揪出了一只色小白,噼里啪啦一顿狂揍:“你真的是很皮痒啊!”
我男人的裤子,我都没扒过呢!你就给扒上了!
小白鼻青脸肿。
小白委屈。
不让看胸就算了,为毛鸟也不让啊……
貂生真是太凄惨了!
【182】大显神通(二更)
翌日,第一美人造访,说是有新婚大礼送上。
据说大婚那日她也随胤王出席了喜宴,只是可惜没能进到内宅。
乔薇本打算把她请入青莲居,却被告知她还带了一个男人,如此,倒是不大方便在青莲居自由出入了。
乔薇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去了接待贵客的花厅。
第一美人一如既往地威武雄壮,但“爱情”的滋润,让她整个面色都红润了三分,她已换上了大梁朝的服侍,英姿飒爽,别具一格。
在她身侧,站着一个同样威武雄壮的男人,四四方方的麻将脸,五官像是受了惊吓,想从这张脸上逃走似的,全都长得特别开。
眼距一宽,人就显呆,更别提他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乔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威姑娘,他是谁呀?”
第一美人道:“我二哥,他当年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现在带他过来,让他给你道个歉,怎么样,这个新婚礼物不错吧?”
乔薇看着二哥,二哥一只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门牙也掉了一颗,可见是真的被揍得极为凄惨。
是个不错的礼物,比那些金银珠宝强多了。
二哥像个小媳妇儿似的侧坐在椅子上,不想搭理自家妹妹。
第一美人揪住他耳朵,强迫他转过脸去:“这就是你当年祸害的姑娘,你把人家害得逐出了家门,两个孩子跟着她差点饿死,赶紧给人家磕头道歉!”
二哥睁开肿胀的眼,瞄了乔薇一眼:“我没祸害她呀!”
“还不承认?”第一美人拍了他一巴掌,拍得他的心肝肺都差点裂了。
二哥没好气道:“我真没祸害她!我上次抓的女人,不是她!”
乔薇与第一美人同时惊住。
二哥捂着被打断了的肋骨,委屈又气愤地说道:“这么漂亮的美人,我不会自己留着享受啊?为什么拿去便宜了别人?我抓的是个满脸麻子的姑娘!”
乔薇蹙眉:“你确定?”
二哥义愤填膺:“我要是撒谎,让我老婆生儿子没**!”
古人重誓,轻易不起誓,更忌讳这种毒誓。
乔薇的心里一下子困惑了。
如果那晚被丢进胤王帐篷的另有其人,那么她是怎么到胤王的床上的呢?那个二哥找来的女人又去了哪里呢?
事件,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乔薇若有所思道:“最开始得知那一夜的事情时,我以为是我婶娘干的,为的就是有个合适的理由将我逐出家门,然后霸占我的家产与亲事,可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不是。
可尽管不是她,我也觉得另有其人。
姬家少夫人的位置,是京城最大的一块肥肉,相信有很多人想拉我下马。只是后面听你说是你二哥随意找个女人善后,我又以为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可照眼下看来,确实是有人不怀好意啊。”
第一美人摊手:“如今真相大白了,你六年受的苦,可别再算在我二哥头上了。”
二哥黑了脸:所以他这顿揍是白挨了么……
送别第一美人与兄长后,乔薇黑着脸地出了花厅。
NND,谁暗算她?
最好别让她揪出来,否则非得把他大卸八块!
……
青莲居人多活儿少,并不怎么忙碌,基本上早饭过后一个时辰,便能将院子里的活儿干个七七八八,这会子临近正午,理应没多少人的,然而奇怪的是,青莲居的大门都被下人堵死了,里头吵吵闹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乔薇的声音响在众人身后。
堵在最外围的婆子回头,见到是她,慌忙退至两旁,她们可没忘记这位新夫人昨日是怎么把两个婆子丢出去的。
她俩让了,很快其余人也发现了乔薇,也乖乖地让开了。
乔薇走进了院子,正中央的青石板小路上半躺着面色发白的吴妈妈,吴妈妈靠在碧儿的怀里,在二人身前,站着满脸赤红的烟儿。
烟儿是青莲居的二等丫鬟,新婚那晚,便是她伺候的熏香。
烟儿焦急又害怕地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摔倒?我就是轻轻扒了她一下!”
碧儿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是不是记恨吴妈妈给少夫人通风报信了,想借机整她?”
“不是的,不是的……”烟二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乔薇走上前:“怎么回事?”
众人噤声,给她行了一礼。
碧儿就道:“夫人,刚刚烟儿不知对吴妈妈做了什么,吴妈妈突然就瘫痪了,两条腿都无法动弹了!”
吴妈妈昨日“出卖”了她们,她们怀恨在心,会刁难吴妈妈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可乔薇看烟儿的神色,不像在撒谎。
烟儿对吴妈妈确实是有些痛恨的,所以走路的时候,见吴妈妈挡在了她面前,她不耐烦地扒了一下,但仅此而已,别的她可什么都没做了。
吴妈妈从未碰到过这样的情况,吓得放声大哭,她也以为是烟儿对她动了手脚,一边哭,一边骂。
乔薇蹲下身,捏起吴妈妈的手腕,给吴妈妈把了脉,随即用手指在她右腿上戳了戳:“有感觉没用?”
吴妈妈哭着摇头。
“这儿呢?”乔薇又戳了戳她腿肚子。
吴妈妈还是摇头。
乔薇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浑身乏力?”
吴妈妈依旧摇头。
乔薇继续问:“那,会呕吐、厌食,或者偶尔觉得自己的心跳得特别快?”
吴妈妈不知第几次摇头。
乔薇上大学时,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是去春游的时候,一个室友突然下半身失去了知觉,把大家全都吓死了,后面送去了医院,做了化验才发现并不什么治不了的大病。
而在她发病之前,并未出现过任何医书上记载的,关于那一种疾病可能会出现的征兆。当然,也可能是出现了,只是她自己太迷糊,没注意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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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吴妈妈与自己室友的情况相同,但可以一试:“碧儿,屋子里的香蕉与柚子还有没有?”
“有的,夫人。”碧儿道。
乔薇说道:“你去拿给吴妈妈,让她赶紧吃下,还有想办法弄点羊乳或者牛乳来,再煮上一锅海带紫菜汤,鲜虾贝肉有没有?有的话也放一些。”
“都是给吴妈妈的吗?”碧儿问。
乔薇点头。
吴妈妈吓坏了,那些东西,可不是她这种低贱的下人能吃的!
然而在乔薇眼里没有上等人,下等人,只有正常人,与病人。
众人将吴妈妈抬进了屋,烟儿领着碧儿去公中的厨房,吩咐人煮了所需的东西,又去了姬家自己的饲养园,弄了一大碗羊奶。
看着少夫人将这么多好东西赏赐给了一个最低等的洒扫妈妈,众人都有些傻眼。
昨日少夫人太过雷厉风行,她们还以为少夫人是个多么不近人情的人呢。
桐院那边也得知了吴妈妈突发疾病的消息,荀兰即刻着人请了大夫,然而等大夫抵达姬家时,吴妈妈已经在大口喝汤大口吃肉了。
下人的屋子,环境不大好,一个大通铺,睡了七八个下人。
乔薇毫不嫌弃地坐在大通铺上,捏了捏吴妈妈的腿。
吴妈妈倒抽一口凉气:“哟!疼!”
屋子里的下人全都睁大了眼睛,知道疼了,是不是说明好了?
乔薇说道:“这件事,你可冤枉烟儿了,不是她干的,是你身体缺了一味元素,钾元素,通俗一点来讲,就是你吃的不好,营养不良。”
这么说,吴妈妈就懂了,吴妈妈放下筷子,愧疚地看向烟儿:“对不起啊烟儿姑娘,错怪你了。”
烟儿破涕为笑:“你没事就好!”言罢,转头看向乔薇,“多谢少夫人。”
她是谢少夫人替她洗脱了冤屈。
吴妈妈想谢少夫人治好了她的病,还赏赐了一大堆她吃不起的东西。
乔薇淡淡一笑道:“行了,你等好了再给我磕头吧。”眸光一扫,见屋子里黑压压地站着一群仆妇与丫鬟,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看着她,她心里咯噔一下,“你们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咳咳。”一个胆儿大些的婆子,姓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少夫人懂医术,能不能给我也瞧瞧啊?我……我胳膊疼了老久了,举都有些举不起来。”
乔薇招了招手:“你过来。”
方婆子喜色一笑,过去了。
乔薇给她检查了一番:“肩周炎,晚饭后你到我屋里来,我教你几个动作,你每日做上几次,一个月后,应能有所缓解。”
方婆子这病都好几年了,第一年只疼了几个月,后边好了,但第二年又发了,之后,一年比一年厉害,她有时都疼得睡不着觉,若真能治好,那就太谢天谢地了!
“夫人,我……我能不能也……”另一个二等丫鬟,叫婵儿的,支支吾吾地红了脸。
从前谁得了病,都会去找大夫人,因为众所周知,大夫人会请来郎中,免费给她们看病。
可现在,大家却更愿意找少夫人,不为别的,就为少夫人是个女大夫。
在府里,消息传得飞快,不过一下午,青莲居就被前来求诊的下人挤满了。
碧儿站在椅子上,大声吆喝:“别挤啊!都别挤啊!先拿号!烟儿,快给那人一个号!”
“好嘞!”烟儿扯了个写了号的小纸条,递给了最末端的丫鬟。
清冷的青莲居,一下子成了整个姬家最热闹的地方。
荀兰带着郎中与仆妇抵达青莲居时,队伍已经排到外头来了。
周妈妈几步上前,拉住了一个往里冲的丫鬟:“翠萍!里头在干嘛?”
翠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荀兰以及荀兰身边眼熟的郎中,心虚地说道:“不、不知道呀。”
周妈妈便是那日在落梅院敬茶时,呛了景云一把的仆妇,她脾气可不怎么好,她掐了翠屏一把,把翠屏肩膀的肉都险些掐掉了:“说不说?”
翠萍害怕地说道:“少夫人……在给人瞧病。”
“不是只有吴妈妈病了吗?”周妈妈问道。
“一开始只有吴妈妈,后面……”后面的翠屏有些不敢说了。
周妈妈脸色一沉:“你也是来看病的?”
翠屏慌忙否认:“不是不是,我是找烟儿姑娘借针线的!”
周妈妈冷冷地放开了她,回到荀兰身侧:“夫人,您看……”
荀兰神色平静:“走吧。”
主仆二人带着大夫离开了。
翠屏等她们走远,笑嘻嘻地跨进青莲居:“碧儿姐姐,烟儿姐姐!我也要个号!”
微风吹在荀兰的脸上,吹乱了她的秀发,一缕搭在了她脸上,她抬手,轻轻地拂去。
看了一下午的病,乔薇最累的是眼睛,回到卧房,沾了点清水揉眼。
碧儿推门而入,叹了口气:“夫人。”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乔薇问。
碧儿就道:“烟儿想请个假,她一个相熟的姐妹,叫翠屏的,出事了。”
【183】回门(一更)
翠屏是在去膳房领饭的途中出的事,她本是花房的丫鬟,平日里负责姬府各大花园的修建与搭理,住的地方也在花房附近,花房没有小厨房,吃食都走公中。
今日恰巧轮到她领饭,她提着食盒去了。
去时都未发生什么,回来的路上,照例抄近路,走了葡萄架附近的抄手回廊,回廊的台阶上长了些苔藓,她一时没看清,踩了上去,随后整个人一滑,从十几步高的台阶上滚了下来,磕破了脑袋,当场流了一地的血。
花房的管事妈妈等了半天没等到饭,以为这妮子又上哪儿窜门儿去了,忙气呼呼地去找,哪知就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翠屏。
管事妈妈第一反应是翠屏是死了,忙不迭地通知了桐院,桐院那边又差人通知了翠屏的老子娘,翠屏老子娘连夜入府将女儿接回去了。
桐院给请了大夫,又送了些银子与补药,嘱咐翠屏的老子娘好生养着女儿,待到她痊愈了再回府做事。
翠屏老子娘千恩万谢地领着女儿走了。
只是翠屏伤得那样重,怕是回天乏术了。
乔薇托了托腮帮子:“奇怪。”
“奇怪什么,夫人?”碧儿问。
乔薇若有所思道:“翠屏日日走,就怎么就今天踩到了苔藓?苔藓也不是一天两天长起来的,若是老大一片,她该知道避开才是,而且丞相府的下人都干什么去了,台阶上长苔藓了也不好好清理一下?”
“好像是有人失职了,被打了板子呢,现在肯定已经清理干净了!”碧儿说着,会过意来,“夫人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翠屏啊?翠屏为人很好的,没得罪过什么人啊……”
“没证据,先别乱说,我也只是随口发发牢骚。不是青莲居的事,咱们就别管。”乔薇话锋一转,“你去告诉烟儿,我准假了。”
碧儿问:“准几天?”
乔薇道:“随便几天。”
反正院子事少人多,走个把两个丫鬟没差。
将青莲居变成一个小型诊所是乔薇计划以外的事,乔薇没想过给那么多人治病,她治吴妈妈,纯粹是当口恰巧碰上了,之后不好厚此薄彼,便都给看了,她在家闲得慌,偶尔做点自己擅长的事,打发打发时光,其实还是挺惬意的,就不知这么做,会不会给某些人带来什么困扰。
“今天的事,你听说了吧?”乔薇问。
姬冥修翻了翻书册:“啊,你说你给下人看诊的事?嗯,听说了。”
乔薇嘀咕:“你有意见的话,告诉我。”
姬冥修轻轻一笑:“你喜欢就好。”
乔薇往右移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不会是又有什么企图吧?”
姬冥修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人都是我的了,你觉得我还会对你有什么企图?”
乔薇清了清嗓子:“你想……想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姬冥修故作不懂。
乔薇的睫羽颤了颤,红着脸道:“就是那个那个!”
姬冥修一脸无奈:“为夫愚钝,还望娘子把话说明白,为夫想哪个哪个了?”
论厚脸皮,一百个乔薇都不是他对手,乔薇深深地觉得把他脸皮拿到现代,没准能防御导弹。
乔薇不与他辩了,越辩输得越多:“自己琢磨,你是大人了,又不是孩子,何苦总来问我?”
姬冥修眼神温柔:“就想和你说说话。”
油嘴滑舌,油嘴滑舌,油嘴滑舌!
乔薇深吸一口气,瞪了他一眼,去叠衣裳了。
两个小家伙洗完澡,哒哒哒哒地爬上了床。
姬冥修拍了拍望舒肉嘟嘟的小屁股:“今晚自己睡好不好?”
望舒一口拒绝:“不好。”
姬冥修诱哄道:“爹爹给你买了好大好漂亮的床,金灿灿的。”
望舒吸了吸口水,想象了一下不能睡大金床上的感觉,又想象了一下没有娘亲在身边的感觉,觉得还是后者更难接受一些。
姬冥修转头去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你大了,是男子汉了,再和女人睡不好的,还记得我和说过什么吗?你的小鸟只能给你媳妇儿看,同理,你以后也只能和你媳妇儿睡。”
“媳妇儿是什么?”景云问。
“就是和你大婚的人。”
“大婚还要人啊?”
姬冥修循循善诱:“当然,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加在一起才能大婚。”
景云似懂非懂:“就是娶了对方的意思吗?”
“嗯。”
“原来是这样啊。”景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自己的大红花,“我和娘亲大婚了,以后我都要和娘亲一起睡了!”
姬冥修黑了脸。
两个小包子躺在爹娘中间,十分安心地睡了。
中途,景云强行睁开了眼睛两次,确定自己还在大人的床上,又沉沉地闭上了眼。
乔薇也躺下,盖上了棉被。
忽然,棉被被人拉起一角,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具火热的身子也滑了进来,臂膀自她身后紧紧地搂住她,将她整个人纳入了怀中。
她冰冷的脊背贴着他炙热的胸膛,浑身都似有了暖意。
这就是被人抱着的感觉,并不讨厌。
见他只是单纯地抱着,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乔薇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放了下来。
姬冥修又将她往怀里团了团,有力的臂膀圈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乔薇缓缓地闭上眼,很快便甜甜地坠入了梦乡。
……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别墅中,乔峥轻声念了一遍《游子吟》。
珠儿拍拍桌子,指了指他面前的诗集,示意他继续。
乔峥笑,又轻轻地念了起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珠儿坐在自己的专属BB凳上(乔薇做的),面前是一盏微弱的油灯,灯光照在她(自认为)苍白的脸上,落下一层(自认为)昏黄的光。
她揉了揉(自认为)看不清的眼睛,左手拿起一根(并不存在的)针,右手拿起一根(并不存在的)线,老眼昏花地穿了起来。
针眼太小了,看不清啊!
太为难她们这些老年人了!
“抱得三春晖。”
乔峥又念完了。
珠儿又拍了拍桌子。
乔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珠儿终于穿好了针,拿起一件(并不存在的)衣裳,细细地缝了起来,缝完了,打了个结,咬断线头,双手举起衣裳掸了掸,忽然,猴毛一炸。
现在是忘记把针放回篮子,扎到手指了!
她把手指伸到乔峥的面前。
乔峥看了看她完好无损的手指,再看她疼痛又想哭的样子,哦了一声,啧啧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被针给扎到啦?流了好多血啊……来,给你包扎一下。”
乔峥做了个包扎的动作。
珠儿解开了绷带,严肃地看向乔峥,没上药!
乔峥就给她“上了药”,随后才“包扎”了。
珠儿满意地点了点头,举起受伤的手,去擦地板了。
一个操劳的老母亲,其实是很累、很累的!
翌日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回门又称归宁、返外家,一般是指新娘出嫁后,在第三、六、七、八、九天,或满月时由丈夫陪同着回往娘家探亲。
朝廷准了姬冥修三日婚假(原本大梁朝婚假半个月,鉴于某人去年请了整整一年的假,导致朝纲混乱、御史蹦跶、皇帝焦头烂额,皇帝特地严重缩水了他的婚假),姬家便将归宁的日子定在了第三日。
第三日原也是最好的,谁家的姑奶奶能这么早回门,那可都是面上有光的事。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有些地方关于回门的日子就有一些禁忌,如正月十五忌回娘家等。
乔薇问过了碧儿,豫地一带有这种习俗,京城没有,不少人家正月十五回娘家呢。
可不论如何,该回门时,一定得回门,否则会有凶事发生;不该回门时,也一定不能回门,否则也会有凶事发生。
老人说的。
碧儿说老人说的。
这边,碧儿收拾礼物,另一边,小俩口带着两个小包子前往落梅院给老夫人请安。
姬老夫人心知是归宁的日子,高兴地应允了,并送了乔薇一株千年人参,让乔薇好生孝敬爹爹,乔薇谢过,又去了桐院。
姬冥修是不去桐院的,他与姬尚青势如水火,见了面恨不得打起来,乔薇就不指望他去向姬尚青请安了,但两个小包子是要去的。
乔薇带着景云望舒前往桐院。
姬尚青早年内退,如今闲赋在家,许是日子无聊,养了几只画眉与鹦鹉,鸟笼子挂在廊下,一路走过去,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热闹极了。
景云怀中的小白,是的,自打发现自己的力气不如妹妹后,景云便用十颗糖与妹妹交换了抱小白的福利,他总觉得妹妹力气这么大,都是抱小白锻炼出来的。
小白闻到了香香的味道,一把抬起了小脑袋。
那些鸟儿原本在闲聊姬家的八卦,甫一见到一双饿狼一般的眼睛,吓得上蹿下跳,鸟毛都在笼子里蹭掉了!
“叽叽叽!”
那只貂想吃我们!
“叽叽喳喳叽叽喳!”
它吃不到!我们都在笼子里!
鸟儿于是发现了这个天然的屏障,很快便淡定了,傲慢地瞄了小白一眼,继续聊起了姬家的八卦。
姬尚青与荀兰都在,鎏哥儿坐在荀兰怀里,由荀兰一勺一勺地喂着药,这孩子果真是养娇了,一点呕吐腹泻,三日了还在吃药,换望舒,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的。
三个小包子还没见过,不由地大眼瞪大小眼,好奇地看着对方。
乔薇给座上之人行了一礼:“父亲,夫人。”
没叫荀兰母亲,也不知姬尚青会不会生气。
姬冥修不肯唤小后妈母亲,她才不要为了一个可能会疼她、或者可能不会的公公,去和一定特别疼自己的丈夫唱反调。
姬尚青一贯的不苟言笑、表情严肃,不说话时会给人一副在生气的样子,他却是没为难乔薇,应了声:“你来了。”
乔薇拍拍两个小包子的肩膀,示意二人叫爷爷。
二人都不肯叫。
望舒嘴巴最甜不过了,这次竟也趴在娘亲怀里,拿一只眼睛偷瞄姬尚青,却死活不肯叫姬尚青。
姬尚青的眼神有些失望,他看着两个孩子,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荀兰的唇角扬起一丝清浅的笑意,说道:“刚来,还不熟,等熟了便会叫了。”
乔薇眨了眨眼,小后妈给我打圆场了?所以果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看人家小后妈,分明是个温柔又大度、善良又体贴的女人。
“鎏哥儿,他们是你小侄儿,景云,望舒,以后和他们一起玩,知道吗?”荀兰对怀中的儿子,轻言细语地说。
鎏哥儿乖乖地点头,他已经知道自己会做叔叔了,他其实也不明白叔叔是个什么意思,总之这两个小家伙要喊他叔叔,他看向可能比较容易拿捏的女孩子,严肃道:“叫我叔叔。”
望舒:“不叫!”
特大声,鎏哥儿吓得小身子一抖,一头扎进荀兰怀里,瞬间怂哒哒的了。
人家的孩子像头狼,自己的儿子像只羊,姬尚青都没眼看了。
荀兰顺势搂了搂儿子,笑着对乔薇道:“今日是你归宁的日子,我备了些薄礼,替老爷和我问候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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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行礼:“多谢夫人。”
给二人请完安后,乔薇领着孩子出了桐院。
人都走远了,依稀听见院子里有尖叫的声音传来。
“老爷的鸟呢?怎么不见了?谁偷了老爷的鸟?!那是老爷最喜欢的一只!”
小白吐出嘴里的鸟毛,打了个饱嗝。
出了桐院,乔薇便领着孩子去了门口,马车已全部准备妥当,单是装礼物的便有三车。
“怎么这么多啊?”乔薇问,这都赶上纳吉了。
姬冥修笑道:“不多的,有一车装的是金猪。”
望舒一听金猪,忙不迭地跑到装货的马车前,一辆辆地检查,可失望的是,哪儿有什么金猪啊?只有一只烤猪!
这烤猪便是姬冥修口中的金猪了,回门那日,男方家一定要送回金猪一只,以示新嫁娘的清白,虽说乔薇孩子都有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清白了,在丞相大人心里,丞相夫人可是全天下最清白的女人。
马车晃悠晃悠的,正午时分抵达村口。
村儿里人都猜到她今日可能回门,早早地围在村口,等着看热闹。
乔薇从马车上走下来,一袭红衣,明艳如霞,美得人呼吸都屏住了。
这真的是那个总穿着粗布麻衣,扛着锄头,在田间劳作的的小寡妇吗?这是天上的仙女儿吧?
再看她身边的男人,身材高大,气场强大,从头到脚,头发丝儿都透着一股贵气。
那话怎么说来着?
郎才女貌,说的就是小乔和她男人了吧?
两个小包子也从马车跳了下来,二人俱是换上了华贵的衣裳,活脱脱一个纨绔小少爷、一个俏皮小千金。
二人一眼看见了人群后的二狗子,与乔薇打了招呼,便撒开腿去找二狗子了。
一行人上了山,身后追着一大条看热闹的,不仅有本村的,若细瞧,会发现最远的,有从镇上赶来的,谁都想一睹丞相的风采,也想看看什么样国色天香的女人,才够资格嫁给当今的丞相。
结果是没有让人失望,这样一对璧人,天赐良缘。
乔峥坐在主位上,七娘备了茶水,伺候在旁。
姬冥修与乔薇给父亲磕头敬茶,珠儿一板一眼地坐在主母的位子上。
乔薇一把抓起她,丢到了门外!
乔峥喝了女婿茶,眉开眼笑,问乔薇过得可好。
乔薇在他身侧的坐下,报喜不报忧:“好着呢,吃的好,住得好,睡得好,你呢?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很不习惯啊?是不是后悔这么早把我嫁出去了?”
乔峥叹道:“是啊,后悔了,怎么办?把你男人不要了,住回来?”
乔薇爽快道:“好呀!”
姬冥修:“……”
罗大娘上了山,把乔薇带回来的金猪分给了乡亲们,众人看着这金猪,就知小乔在丞相府过得十分受宠了。
丞相府烤的肉,肉质鲜美,肥嫩适中,很快便被分食干净。
景云兄妹与二狗子玩到了山上,找到钟哥儿,把从丞相府带的好东西分给了两个小伙伴。
“这是枣泥山药糕,和外头卖的味道不一样,它的枣是最大、最甜的枣。这是燕窝脆丝饼,这是鲍鱼酥……”景云从小书袋翻出了一大桌的东西,一份分给二狗子,一份分给钟哥儿。
外院的草坪上,小白与珠儿也在交换彼此的礼物。
珠儿拿出连夜缝好的衣裳,轻轻地披在了小白的身上,欣赏了一番,竖起了大拇指。
小白点点小脑袋,从小背篓里取出一朵大头花,戴在了珠儿的头上。
两小只都对彼此的虚拟礼物十分的满意。
小院,小魏也见到了碧儿。
“你、你变漂亮了。”小魏红着脸说。
丞相府的侍女的行头,比寻常大户的千金还贵重,人靠衣装的,碧儿底子又不差,可不比从前漂亮多了?
但这种话,怎么能从一个没有关系的男人嘴里讲出来呢?
碧儿急红了脸:“登徒子!”
小魏慌了神:“我没有,我……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是真的越来越好看了……”
碧儿唇角一翘,压下来,从包袱里拿出一双鞋:“给。”
小魏惊讶:“给我做的?”
碧儿喝道:“想得美啊!谁给你做的?我给我爹做的,做小了,他穿不了,你爱穿不穿,不穿就扔了!”
“我穿我穿!”小魏麻溜儿地蹬掉了脚下那双破了三个窟窿,被甄威猛缝了又裂开、再缝上再裂开的破鞋,山上清冷,他脚指头都冻红了。他穿上了碧儿做的鞋,不大不小刚刚好,又舒服,又暖和。
“还有一双。”碧儿面无表情地把另一双扔到了桌上。
小魏喜色一笑,把鞋子抱进了怀里:“碧儿你真好。”
碧儿红了脸,看着他赤裸的脚踝,道:“这么穿,容易坏鞋的。”
“那要怎么穿?”小魏脱了鞋,“我还是不穿了,我供着!”
碧儿噗嗤一声笑了。
她一笑,小魏也傻乎乎地笑了。
碧儿敛了笑,拿眼瞪他:“呆子!”
碧儿从包袱里取出四双足衣,两双是双层的,中间没有棉絮,如今穿正好,另外两双是夹层,塞了绒的,冬天穿,不会冻脚。
小魏抱着暖融融的足衣,心里也暖暖的。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屋里吃了饭。
罗大娘烧了一只鸡,碗里两根鸡腿,乔薇夹了一个放进望舒碗里,准备把另一个夹给景云,乔峥却先她一步,把鸡腿夹了起来,乔薇以为他是要给景云的,哪知却给了她。
乔薇不解。
乔峥道:“你疼你女儿,我就不疼我女儿了?”
乔薇的鼻尖酸酸的。
吃过饭,姬冥修陪岳父大人下棋,依旧是十分心机地计算着怎么输得不着痕迹,既要让岳父大人过瘾,又不能让岳父大人赢得太容易,几盘棋下来,比批了一天的折子还费神。
乔薇找来七娘,问了她与作坊的状况。
作坊一切正常,有几个刺儿头,仗着乔薇不在,暗地里偷奸耍滑,被七娘揪出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罚了三日月钱。
那几人怀恨在心,趁着七娘去街上采买食材,将七娘堵在田埂,阿贵及时赶到,把几个小杂碎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自此,再无人敢闹事了。
七娘乐于接受乔薇的思想,但她骨子里,也仍保留了传统女性的特质,女人,还是需要一个男人。
阿贵心肠不坏,就是性格太讨厌了,乔薇觉得自己要是找了这种男人,估计能被活活气死,但七娘不是她。
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半日时光,白驹过隙,转眼便暮色四合。
乔峥伸了伸胳膊:“一下午,坐得我腰酸腿软的!行了,你们回吧!”
姬冥修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乔薇把棋盘收拾干净。
乔峥拿过她手里的棋盒:“行了行了,放这儿吧,我自己会收拾,天色不早了,走夜路多有不便,赶紧上路吧。”
唉,一天怎么就这么短呢?
乔薇郁闷地看向乔峥,他精神倒是爽利,眼底却有两片鸦青,想来这两日,又失眠了吧。乔薇的目光又落在了他头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看到了几根白发:“爹,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个头。”
乔峥顿了顿,笑道:“难得女儿这么孝顺。”
乔薇从抽屉取来梳子,摘下他发簪,将他鸦青的发丝放了下来,轻轻地拨了拨。
不是错觉,是真的有白头发。
才不到四十的年纪,怎么就华发早生了……
乔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给乔峥梳完头,戴上发簪:“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带个消息,我带景云和望舒回来看你。”
乔峥温柔一笑:“知道了,去吧。”
天色渐暗,是真是要走了。
姬冥修揽住她肩膀,轻声道:“走吧,改日再回来探望咱爹。”
另一边,两个小包子也在依依不舍地告别玩伴,不知下次见面得什么时候,小伙伴们难过极了。
一开始只是钟哥儿哭,很快,二狗子扛不住了,也开始哭,景云见他们哭,自己也有些忍不住。
三条小男子汉哭成了水母。
只剩望舒淡定得不得了,特别女汉子。
草坪上,小白也告别了珠儿。
二人来了一个友谊的抱抱。
趁着抱抱,珠儿往小白的小背篓里塞了一只癞蛤蟆(小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丑哈哈的癞蛤蟆哟)。
小白也趁着抱抱的时候,往珠儿的小背篓里塞了一条珠儿的大克星——超级剧毒五步蛇。
可以说是一对非常心机的小兽友了!
乔峥站在山头,目送几人下山。
乔薇一步三回头。
乔峥挥手,示意她去。
景云还沉浸在与小伙伴分别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望舒笑眯眯地挥手:“外公再见!”
乔峥微笑,再见。
几人上了马车。
一下午折腾,孩子都累了,马车晃悠了半刻钟便歪在爹娘怀里睡着了。
乔薇情绪有些低落。
乔薇从没想过两世失去了父母的她,会真的碰上一个如此疼她的父亲,而她,从做出的冷漠,到如今的不舍,个中变化,连她自己都惊讶。
原来她也不是不想要,只是要不到。
真正要到了,就难以割舍了。
姬冥修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过了这个月,我时常带你回来,你要是喜欢,可以让咱爹搬去四合院,每个月咱们都去住几天。”
乔薇委屈地说道:“我爹长白头发了,你爹比我爹大那么多,都没长呢……”
姬冥修把孩子放到身后的软榻上,坐到她身旁,将她纳入怀中:“我爹没良心,能和你爹比吗?”
有这么说自己爹的?
乔薇想了想,道:“你找我娘吧。”
“嗯?”姬冥修低头看向她。
她扒拉着他的手指:“你说的很对,我爹就是太执着了,我娘都死了这么多年,他大好的年华都耗在了寻找她的路上,他本可再成亲,再生一大堆孩子,他都错过了,他唯一的女儿还出嫁了,他老了会一个人孤零零的。”
姬冥修亲了亲她额头:“不会的,我会照顾他的。”
会把他接到身边,像照顾你一样,照顾他周全。
乔薇低声道:“我娘应该活着,必须活着,我爹都这样了,她要是不活着,就太对不起我爹了!”
这是在赌气了。
没人比姬冥修更明白失去双亲的痛苦,他也曾有一对疼他如命的双亲,但十岁那年,他娘过世了,他爹虽活着,但那与过世也没什么分别,总之,不是那个记忆中让他骑大马、驮着他满院子爬的慈父了。
就如他心疼母亲一样,她也心疼她父亲,心疼到不惜去埋怨撒手人寰,留她父亲一人在世间忍受疾苦的母亲。
姬冥修抱紧了她道:“我已经吩咐海十三去找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天涯海角,也一定找寻出你娘亲的下落。”
……
一望无际的河滩上,海十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他手中拿着一张本地的舆图。
这个小镇叫洛河镇,而这个村,是洛河镇最后一个渔村,等走访玩这个村子,洛河镇就走完了。
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啊!
海十三叹气。
杨柳镇、白桦镇、凌阳镇……顺着江水的镇子,他找得七七八八了,人都晒成了鱼干,可当年大火几乎将这一带夷为平地,葬身江腹的死者数以万计,要从中找出一个姓沈的女子,谈何容易?
海十三走进了渔村。
一股鱼腥味扑鼻而来,海十三皱起了眉头,最近闻这种味闻得太多,简直要吐了。
一个小姑娘啃着一条鱼干,好奇又好笑地看着他。
海十三瞅着她还算顺眼,咧唇一笑:“小姑娘……”
话音未落,小姑娘呀的一声吓跑了。
十几天没刮胡子的海十三,已经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凶叔叔了。
海十三见她跑进了一个小木棚子,略一迟疑,跟了过去。
这是一个简单得有些简陋的棚子,不足十平米,墙上挂着渔具,地上也堆着渔具,一个穿着麻衣的中年妇女坐在小板凳上,摘着渔网上小鱼。
在妇人身侧的一张,确切地说,是半张木床上,躺着一个不知死了还是没死的老人。
老人枯瘦如柴,两颊凹陷,手骨清晰可见。
先前的小姑娘就趴在老人的床上,有些害怕地看着追着她进来的大胡子叔叔。
妇人用方言骂了她几句。
海十三走南闯北地打探消息,不说大梁朝的方言全都会,五六十种还是听得出来的。
妇人在骂她,你爷爷病了,别凑那么近,你也想生病啊,是不是找死啊云云。
海十三微微皱眉,喊了句大嫂子。
妇人以为他是来个鱼贩子,用方言说道:“今天的鱼不好,你要小鱼就有,大的等明天。”
海十三也方言说道:“我不是来收鱼的,我是来向你问个人的。”
“去去去!没得空!”妇人不耐地摆手。
海十三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银元宝,妇人的眼睛瞬间直了。
海十三道:“我向你打听个人,你要是说出有用的消息,元宝就是你的,不过你也别想糊弄我,我这把刀子不是吃素的!”
说着,海十三将皮靴里的匕首抽了出来。
妇人吓得站了起来!
海十三从宽袖里掏出一个画轴:“我问你,十六年前,这儿发过一场大水,你们家是大水前就住这儿了,还是后面搬来的?”
妇人道:“一直住这边!窝都没有挪!棚子被冲毁了,又重新建了!”
海十三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确定她没有撒谎,方打开了画卷:“这个女人,你可有印象?”
画中女子,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一袭白衣,美如嫦娥。
妇人认真地看了看,摇头。
海十三又拿出了另一副画,依旧是这个女人,却戴了面纱,刘海梳起来,露出弯弯的眉毛、眉间一粒红朱砂,艳丽如血。
妇人的眼睛眨了眨,忽然皱眉道:“爹啊!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女人?”
小姑娘摇了摇老人:“爷爷,娘叫你。”
老人被摇醒了。
妇人走到床边,指了指不远处的画像道:“爹!你看那是不是那天晚上在我们家买船的人?”
海十三把画像拿近了些,老人睁着浑浊的老眼,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才张大嘴,啊啊啊地说了什么。
这一次,海十三真的听不懂了。
老人中过风,没钱治,留了后遗症,讲话不利索。
妇人却是听懂了,对海十三道:“是她!”
海十三眼睛就是一亮:“你们真的见过她?”
妇人指了指自己眉间:“她这颗红痣,我记得。”
那时,妇人还年轻,正是爱美的年纪,见这个姑娘眉间点了朱砂,很是漂亮,自己也去镇上买了朱砂来,后面村子里的人见她点,也纷纷效仿,一时间,一整个渔村都是眉间点了朱砂的女人。
海十三激动地问道:“能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你说她买了你们的船,是不是她还活着?”
夫人道:“不是她买的,是和她一起的人,他们几个一起的。”
“几个?”海十三皱眉。
“几个男人,好像会武功的样子,带着刀剑,戴着银丝手套。”那群人找他们家买船,出手十分阔绰,妇人不好意思,便留他们用了一顿饭,他们吃饭时,她没事,观察了一阵,倒是阴差阳错记住了这些特征,“那个女人没有吃饭,不晓得是不是死了。”
那晚风浪巨大,几人在棚子外等到半夜,女人宿在她家里,一直没醒,她悄悄摸了摸女子的脸,冷冰冰的,像死人一样。
妇人叹道:“后面风浪停了,他们就走了,我说夜这么深,走水路危险,天亮了再走吧,他们好像特别着急,根本不听。”
【184】露出马脚(二更)
三日婚假结束,姬冥修开始上朝,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家中多了美娇娘,姬冥修连御史都不怼了,满眼笑意,潜藏不住。
在大梁朝,除去归宁外,新婚的第一月都必须待在家中,这叫守房。
乔薇于是过起了坐月子一般的新婚生活,小家伙初到新家,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每日都在府里瞎转悠,到吃饭了才见人影,好在青莲居问诊的人多,乔薇倒也并不十分清闲。
“你这是普通的皮炎,不是虫子咬了,擦点药膏没事了。”乔薇看向碧儿,“清凉膏一勺。”
碧儿从装着药的大罐子里舀了一勺,用小瓷瓶装好,递给丫鬟道:“你要用的时候,用签子挑一小坨就够了,别擦太厚。”
丫鬟接过,对乔薇道了谢:“多谢少夫人!”
乔薇在账册上记了一笔,她可不白给人看病,回头得找冥修报销:“还有几个?”
碧儿往院子里瞅了瞅,正巧吴妈妈在扫叶子,发现碧儿在看自己,冲碧儿笑了笑,碧儿淡淡一笑,转头说道:“没了,夫人。吴妈妈已经好了。”
乔薇就道:“那看来确实是缺钾。”
“钾是什么?”碧儿上次听到乔薇提了一次,却没太明白。
乔薇解释道:“钾是一种微量元素,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营养。打个比方,猪肝可以补肝明目,养血,治血虚萎黄、夜盲等症。它为什么能明目,因为它含有大量的维生素A,这种维生素对人的视力有好处;为什么能治疗血虚,因为它含丰富的铁元素与铜元素,铁元素对补血尤为重要。”
碧儿听得云里雾里。
乔薇看着她困惑的表情,叹了口气:“唉,我和你一个古人说这些做什么?你连钙加锌的广告都没看过。”
碧儿:盖加心又是什么?广告又是什么?为什么她全都听不懂?
乔薇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估摸着孩子快回来吃饭,准备收拾了回上房,就突然听到烟儿禀报:“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那个在饭桌上给了她小鞋穿的李氏?
李氏不是瞧不上她么?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会到青莲居来。
乔薇就道:“告诉她少爷不在。”总不会是来她的。
烟儿轻声道:“奴婢说了,二夫人说,她是来找您的。”
碧儿哼道:“她找夫人干嘛?不会是嫌夫人送的鸟蛋不好吃,要来退礼吧?”
乔薇淡淡一笑:“来者是客,请二夫人进来。”
李氏被请进了明厅,碧儿沏了茶,给乔薇与她奉上。
乔薇笑着道:“二婶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李氏张嘴,看了看一旁的碧儿,欲言又止。
乔薇就注意到她是一个人来的,没让丫鬟入内,估计是不大方便吧?乔薇给碧儿使了个眼色,碧儿退下,乔薇说道:“二婶现在可以说了。”
李氏有些尴尬与局促,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我听说你这儿……能给人瞧病。”
乔薇猜到她是来做什么的了,难怪这般开不了口,若她先把人得罪了,再去求人瞧病,大概也是说不出口的。
乔薇笑了笑,说道:“我爹娘留了些医书医典给我,我闲来无事看看,略懂皮毛,二婶可是哪儿不舒服?”
李氏没答她的话,而是道:“我那天,也不是故意多嘴的,我是真的好奇罢了,你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太不容易,换我,想来是做不到的。”
拍起马屁了。
几句言语上的冲突罢了,乔薇还不至于肚量小成那样。
乔薇淡淡一笑:“都过去了,我已经忘了。”
李氏讪讪。
乔薇笑着问道:“二婶有不舒服的,只管告诉我,我能治的,一定尽力,不能的,也会替你保守秘密。”
最后一句话,算是戳中李氏的心窝子了,她这病吧,有些时日了,一直不大敢找人看,一是,不大方便;二么,就是乔薇说的,恐人将她的病情泄露了出去。
“你、你真的不会说?”李氏忐忑地问。
乔薇一笑,摇头道:“不会,做大夫,这点操守还是要有的。”
若别人讲这话,李氏或许不信,可乔薇出身杏林世家,爹娘都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她的操守,她自是信得过的。
李氏有些难为情地伸出了手腕。
乔薇三指搭上了李氏的脉搏,李氏的脉象初探像弦脉,却比弦月的张力强,不太稳定,如同牵绳绕锁,像是紧脉。
浮紧表寒身体痛,沉紧逢见腹疼痛。
乔薇问道:“二婶可是经常会觉得寒冷?”
“是。”
“肚子会痛?”
李氏想了想,摇头:“倒是不经常痛。”
“何时才痛?”乔薇又问。
李氏道:“偶尔痛一次,来葵水的时候会明显一些。”
“还有别的不舒服吗?”
“那个……也不大正常。”黎氏凑近乔薇耳边,小声地说了几个字。
乔薇明白地点点头:“二婶之前没找大夫瞧过?”
倒也不是没找,可每次一见人家是个男的,就难以启齿了。
娘家人给她找了个产婆瞧病,可那产婆一进屋就要脱她裤子,她羞愤死了,又不是生孩子,脱什么裤子?
乔薇道:“二婶你这是寒痛症。”
寒邪侵袭,阳气被困而不得宣通,气血凝滞而不通,不通则痛。
“不是那什么的毛病?”李氏疑惑地问。
乔薇笑笑:“女人的毛病?这可不是女人才有的病,二婶平时便会腹痛,只不过来葵水时身子骨虚弱,同感更加明显,可这并不代表它就是女人的毛病,至于二婶说的葵水异常,与这是两回事,二婶先治好这个,再调理那个。”
李氏心头大石落下,又道:“能治吗?”
乔薇点头:“能的,二婶稍等,我写个方子。”
说罢,行至书桌前,写了方子,交给李氏,“煎煮的方法与用量都写在上头了,二婶按时服用,七日后再来看看。”
从青莲居出来,李氏即刻将方子交给了贴身丫鬟石榴。
石榴拿了方子,便去药房抓药,路过小花园时碰到了在园子里采摘牡丹的周妈妈。
石榴笑着打了招呼:“周妈妈,又给夫人摘牡丹了呢?”
周妈妈笑道:“是啊,老夫人最近胃口不大好,夫人想给老夫人熬点牡丹花茶。”
石榴道:“夫人真是孝顺。”
周妈妈见她是要出门,便问:“你去哪儿啊?这都快吃午饭了。”
石榴答道:“我去给二夫人抓药了。”
“二夫人怎么了?”周妈妈一脸关切地问。
石榴自然不敢透露李氏的实情,就笑着道:“睡不好,失眠多梦,少夫人给开了个方子,说吃七天就能好了。”
周妈妈的笑容淡了淡:“少夫人开的方子?”
石榴是李氏的贴身丫鬟,身份非比寻常,说起话来也没多少顾忌,就道:“是呀,少夫人给二夫人把了脉,很快就说能治好!”
周妈妈和颜悦色道:“少夫人毕竟年轻,你家夫人金枝玉叶,怎么也不找个有经验些的大夫?你别管这方子了,我替你禀了大夫人,让她把卢大夫请来。人家卢大人今年五十有八了,行医四十余年,可不是什么小郎中比得上的。”
石榴不以为然道:“卢大人很厉害么?卢大人治好了皇后么?卢大人开了灵芝堂么?少夫人的爹娘都是神医,她师承她爹娘,她的医术,肯定比卢大夫厉害多了!”
周妈妈皮笑肉不笑道:“卢大人在咱们府看了这么年的病,连老夫人的病都是她治好的,你怎么能拿他与一个小丫头相提并论呢?爹娘是爹娘,少夫人是少夫人,可不能一概而论的。”
石榴心直口快道:“你以为我家夫人是随便找少夫人瞧的病吗?我家夫人都打听清楚了,当初老夫人在半路噎食,差点死掉,是少夫人救治了老夫人;上一次太子殿下的寿辰,也是噎食了,太医都准备动刀子割喉了,是少夫人轻轻松松地治好了。你要再不信,上青莲居打听打听,吴妈妈瘫痪了,走不动路了,究竟是谁给治的?张妈妈肩膀疼了七八年,又是谁给治的?总之有很多啦,少夫人,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不厉害,以她家夫人根本瞧不起一个乡巴佬的性子,压根儿就不会厚着脸皮上门求医。
“周妈妈,你好心意我心领了,但下次吧,我去抓药了啊。”石榴笑着说完,迈着小碎步去了。
……
小花园的另一边,望舒与景云玩了一下午,满头大汗,还没玩够,但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先回去了。
伺候他们的丫鬟正是婵儿。
婵儿给他们擦了汗:“小主子,别玩了,来,先喝口水。”
她把两个水囊分别递给了景云望舒。
望舒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不喝了,捂住小屁屁:“我要尿尿!”
景云道:“我也想。”
婵儿笑道:“垂柳园有恭房,奴婢带小主子去。”
她一手牵着一个,往垂柳园走去。
望舒憋得不行了,死死地捂住小屁屁:“不行不行,我憋不住了!我要尿了!”
婵儿面色变了变,四下张望道:“这可是小花园,不能随便尿的。”
“我知道,可是我、我憋不住了!”望舒夹紧了小胖腿儿。
婵儿怔了怔:“奴婢抱你去吧。”
望舒伸出了胳膊。
婵儿把肉嘟嘟的望舒抱起来,巨大的重量,压得她的胳膊差点断了。
她弟弟明明比小主子还胖啊,都没这么重,小主子到底吃什么长大了?怎么跟个秤砣似的?
好容易把望舒抱到了垂柳园,一回头,发现景云没有跟来,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
“小少爷!小少爷!”她把望舒放下,“小姐你进去如厕,尿完了别走开知道吗?”
望舒乖乖地点头。
婵儿去找景云。
景云的鞋子卡在一块石板缝里了,婵儿松了口气,帮他把鞋子拔了出来,牵着他去找望舒。
望舒尿完了,通身舒畅,乖乖地站在外头等。
就在这时,垂柳边的小池塘里,噗通一声巨响,有人落水了。
望舒撒开脚丫子,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
别看她肉嘟嘟的,跑起步来比哥哥还快。
她来到了河边,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将那人从河里拽了起来!
那人浑身湿透了,呛了水,哇哇大哭。
望舒眨巴着眸子看向她:“你是谁呀?怎么会掉进水里?”
“奴婢是石榴。”石榴吓得眼泪直冒,她不会水,只差一点就淹死了,她看向眼前的小姑娘,认出了对方青莲居的小主子,“是小小姐救了奴婢吗?”
望舒点点头:“是呀!我娘亲说过,小孩子不能去河边玩,会掉下水的,你也不要来河边玩了。”
石榴早已是六神无主,都忘了去惊讶望舒的力气,抽泣道:“奴婢不是来河边玩的,奴婢是打这儿路过,不知怎的脚一崴,滑下去了!”
望舒撇嘴儿道:“你们大人走路也这么不小心啊!”
石榴哭道:“小小姐教训得是,奴婢是该小心些的,对了小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婵儿姐姐去找哥哥了,让我在茅房等她,咯,就在那边!”望舒指了指不远处的恭房,又对石榴道:“你衣裳湿了,快回去吧。”
石榴实在是吓得不行了,只想赶紧回去,却忘了把一个孩子留在河边,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给望舒行了一礼,战战兢兢地去了。
望舒是个听话的乖宝宝,婵儿姐姐让她等,她就一定会等的,她打算回到原先的地方,却一转身,看到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她抬头,望向了绣花鞋的主人,正是荀兰。
【185】神勇小望舒(一更)已修
望舒在桐院见过荀兰,知道她是自己爷爷的夫人,她还不大能理解夫人的意思,她爷爷与外公差不多的年纪,这个夫人却和娘亲差不多年纪,莫非夫人就是爷爷的女儿吗?
望舒眨巴着眸子,若有所思。
荀兰温柔一笑:“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是谁呀。”望舒诚实地说。
荀兰缓缓地蹲下身子,素白裙裾如一团祥云,让整片垂柳碧波都多了几分仙气。
她定定地看着望舒,眼神温柔:“你觉得我是谁?”
望舒想了想,食指点着下巴道:“姐姐?”
荀兰轻轻地笑了,抬手,抚了抚她鬓角的发:“我不是你姐姐。”
“那你是谁呢?你为什么和我爷爷住一起?”望舒问。
“我是……”荀兰顿了顿,说道:“你可以叫我夫人。”
“哦。”
这个她早就知道嘛!
荀兰温柔地问道:“你刚刚在河边做什么?”
望舒道:“救人呀!石头姐姐掉进河里,我把她救起来了!”
总记不住人名的望舒,十分顺利地将石榴变成石头了。
荀兰轻柔地说道:“你只是小孩子,贸贸然去救人,会很危险的。”
“哦。”
望舒鼓了鼓腮帮子。
荀兰的手抚上她脸颊:“你说你要是不小心掉下水怎么办?你会凫水吗?”
望舒摇头。
荀兰的声音,如垂柳照在水面的剪影,柔柔的,带着一丝别样的冷清:“那就是了,你又不会凫水,一旦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望舒抱着小胳膊道:“爹爹会把我抱上来的!”
“是吗?”荀兰微笑,美如盛开的花蕊。
望舒不假思索道:“是呀!有一次哥哥掉下水,好多好多人下去找,是爹爹找到的!”
荀兰唇瓣微微地弯起:“你爹爹在上朝。”
“哦。”
好像她知道上朝是什么似的。
荀兰探出手,葱白的手指轻轻地拍了拍望舒的小肩膀:“所以你看,是不是很危险?这儿又没有人,要是你脚底一滑,掉进了水里,谁都不会发现……”
“你不是人吗?”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问。
荀兰的手顿了顿,笑容依旧清淡如风:“我是仙女。”
望舒睁大了眼:“哇!你是仙女啊,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荀兰道:“不是,我是水下的。”
“哦,你住水里呀!”对孩子而言,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望舒看着碧波琳琳的湖面,瞬间就信了她的家真的是在水里,望舒羡慕得不行了,她也好想做仙女啊,仙女会法术,仙女不用上学,仙女可以想吃糖就吃糖,不怕小蛀牙,“仙女夫人,你会法术吗?”
“你要看吗?”荀兰反问。
望舒刚想说要啊,可是想起来自己答应婵儿姐姐要在恭房门口等她,悻悻地耷拉下了脑袋:“还是不要了,我要走了,再见啊仙女夫人。”
言罢,垂头丧气地转过了身,朝着恭房的方向走去。
荀兰的脚轻轻地踩在了望舒的裙裾上。
望舒并不知自己的裙子被踩了,大踏步地往前走,她好像有点走不动,小手轻轻地一扯,荀兰摔进了水里。
望舒听到了落水的声音,以为仙女夫人也回家了,回头,冲在水中挣扎的荀兰挥了挥手:“仙女夫人再见哦。”
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回到岸边,将扑腾挣扎的荀兰抓了起来,“仙女夫人,你明天再表演法术给我看吧,我回去和我娘亲说一声,她答应了就好啦,我和哥哥一起来看,就这么说定了哦。”
荀兰呛了水,一句话说不出来,好容易得了呼吸,正要喊救命,就被望舒按进了水里。
望舒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想送仙女夫人早点回家啦。
荀兰在水下死命地挣扎。
望舒又把她抓了起来:“对了,仙女夫人,我刚刚忘记告诉你了,我家小白也要来看的。”
荀兰大口大口地呼着气,一把抓住了望舒的手腕。
望舒软软糯糯地说道:“不用舍不得我啦,我要回去吃饭了,你也快点回去吧,记得我们的约定哦,明天不见不散哟。”
语毕,再一次地将仙女送(按)回(进)了水里,这次用了全部的力气,仙女夫人果断被沉下了水底。
我真是一个热心的小姑娘!
望舒心想。
送了仙女回家,望舒心情棒棒哒,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走了起来。
“望舒!”
咦?
谁在叫她?
望舒转过身,没人呀!
“这边!”
望舒原地转了个圈,总算看见是谁了,大眼睛一亮,哒哒哒哒地跑了过去:“姑姑!”
姬婉可是被这小姑娘撞怕了,见她朝自己飞来,身形就是一闪,移到了一旁。
她这么一移,身后的林书彦遭了秧,林书彦想躲都来不及,睁大一双眼,被直直地撞飞了出去……
荀兰在水下挣扎,拼尽了全力,总算抓着水草浮出了水面,然而不等她喘过一口气,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砸中,咚的一声沉了下去。
林书彦被望舒那么一撞,脑袋都懵了,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砸到了个人,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什么都没有——
然而等他打算往上游时,又有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林书彦一直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铁面无私、威风凛凛的大理寺卿,其实是个怕鬼的乖宝宝。
林书彦低头一看,正巧看见一头随波而动的头发。
刚刚还以为是水草呢!
这一定是个水鬼!
天啦!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来一趟姬家,居然被水鬼缠上了!
被水鬼缠上的林宝宝吓坏了,抬起一脚,踹上了水鬼的脑袋,水鬼被蹬开了,林宝宝奋起上游。
水鬼又缠上来了!
还不怕死地扬起了那张可能会吓坏林宝宝的脸。
林宝宝才不要看!
林宝宝一脚瞪了过去!
正中水鬼的鼻子,鲜血流了一路。
鬼是不会流血的,奈何逃亡中的林宝宝没注意到这一异样,他只想赶紧逃回婉婉的怀里!
岸上,望舒十分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姑姑,我把姑父撞下水了。”
姬婉云淡风轻道:“没事,你姑父识水性。”
识水性的姑父游上了岸,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从水里逃走,要知道他娘是江边长大的,他童年在外祖家可没少下水,但有了今天的惨痛经历,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再下水了!
林书彦抱住了姬婉,委屈地说道:“婉婉,下面有水鬼!”
姬婉看了他一眼,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别瞎说,姬家哪儿来的水鬼?”
“真的有!她还抓我脚脖子!你看,都给抓肿了!”林书彦扯了扯裤腿儿,露出白玉般的脚踝。
肿不肿的,姬婉看不出来,倒是真的青了一块,莫非真是水鬼?
望舒睁大眸子道:“不是水鬼啦,是仙女夫人。”
姬婉嗔道:“小孩子净瞎说。”
“没瞎说啦,我真的看见了!我还和她说话了!”
“啊啊啊!水鬼——”林书彦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哇哇哇!仙女夫人!”望舒也大声地叫来。
姬婉看着在水面上挣扎的身影,眉心一蹙,什么水鬼?什么仙女夫人?分明就是……他爹的小老婆,荀兰!
荀兰被捞上来时已经不省人事了。
鼻青脸肿的,林书彦踹的。
头发秃了好几块,望舒揪的。
林书彦与望舒低下头,像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排排站,手放好。
姬婉瞪了二人一眼:“你们……你们真是……”
二人心里苦啊。
望舒:我又不知道她是个假仙女。
林书彦:我也不知道她是假水鬼。
姬婉当然不会认为他们是故意的,先说望舒,一个孩子懂什么呀?是她自己不要脸地说什么自己是仙女,望舒还这么小,肯定就相信她咯。
再说林书彦,他自小怕鬼,当时的情况,会误会什么也正常,谁让她一上来就抓人脚脖子?换谁谁不怕呀?
姬婉着急替两个小活宝脱罪,倒是没去怀疑荀兰什么了。
姬婉亲自将荀兰送回了桐院,说是亲自送,其实就是找来几个丫鬟婆子抬着荀兰,跟着她一道上桐院罢了。
姬尚青一贯宝贝这个小娇妻,姬婉恐他生望舒与林书彦的气,压下对姬尚青的不满,嘴甜地讲了一大堆好话,总算把这件事压下了。
随后姬婉将湿哒哒的林书彦带回了明月楼。
明月楼是专为姬婉建的小绣楼,姬婉出阁前其实是住在桐院,后面桐院来了个新的女主人,姬婉便让人在弟弟附近建了明月楼。
回明月楼的路上,望舒的小脸坠坠的,小眉头皱成一团,情绪特别的低落。
“怎么了呀,望舒?有什么不开心的?”姬婉问。
望舒低低地说道:“我闯祸了,娘亲会生气的。”
姬婉就道:“她生气了会打你吗?”
望舒摇头。
姬婉笑了:“不打你你怕什么呀?”
“她会不让我吃糖的。”比起不能吃糖,望舒宁愿被娘亲揍呢,反正揍了她又不疼。
姬婉捏了捏她小脸:“要不,你跟姑姑回去住几天,等你娘亲的气消了再回来?”
望舒眨巴着眸子:“这样可以吗?”
姬婉笑道:“当然可以了!姑姑家有好多好多的糖,随便你吃!”
望舒吸了吸口水:“可是我不能离开娘亲……”
姬婉:“糖葫芦、椰子奶、红枣冻……”
望舒:“偶尔离开一下也没关系。”
耿直的望舒小朋友就这样被狡猾姑姑拐走了!
然后没多久,半路的景云也被坏姑姑“劫”走了!
得知孩子被姬婉带走,乔薇没说什么,也许京城的女人中,讨厌姬婉的,一百个里就有九十九,但这并不代表姬婉真的就是一个坏人,至少对冥修、对两个孩子,姬婉真的好到了极致,就是招呼都不打一个便把人带走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逃一般飞奔的马车上,姬婉很高兴,捏着两个孩子的小脸,越捏越喜欢。
林书彦古怪地问道:“我们不是来找乔氏看不孕症的吗?”
姬婉大囧。
忙着抢孩子,正事儿给忘了。
……
姬冥修下了朝回来,见乔薇独自坐在房中,走上前,在她身侧坐下,凑近她,问:“孩子呢?”
突然起来的靠近,气息一下子笼罩了她,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也有独属于他的男子气息,很是好闻。
乔薇的睫羽颤了颤,合上手中的账册,面无表情道:“被你姐姐接走了。”
姬冥修眉梢一挑,一抹喜色划过了眼角,长胳膊一伸,搭在了她的椅背上,看上去,就像她被他纳入了怀中一样:“这么说,只剩我们两个了?”
那语调,该死的意味深长!
乔薇的心里有些发毛:“怎么会?还有碧儿!”
“哦,碧儿。”姬冥修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刚走到门口的碧儿听了那漫不经心的调调,不知为何,心里打了个突,只觉告诉她,她要是敢端着这盆清水走进去,就别想在好生生地走出来。
碧儿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己屋。
乔薇在屋子里等了半天,没等到自己叫的那盆水。
姬冥修的胳膊始终搭在她的椅背上,手指轻轻地敲着,每一下,都好似敲在了她的心上,他另一只手倒是规矩,把玩着扇坠子,如玉精致的指尖在扇坠的美玉上轻轻地摩挲着,一本正经的动作,却不知怎的,就是透着一股别样的诱惑。
他翘着二郎腿,这姿势换别的男人,或许不怎么好看了,他做起来却格外的慵懒,慵懒中又自有一分不羁的风流。
他的头微微仰着,喉结看上去,莫名有些诱人。
“好看吗?”他轻轻地问。
“好看啊。”乔薇下意识地说道,说完,惊觉不对,眉心一跳看向了他眼睛,就见他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盈盈的全是笑意,乔薇尴尬地红了脸,“我是说……扇坠子好看!”
姬冥修含笑说道:“我也是说扇坠子,不然娘子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乔薇道:“没什么。”
姬冥修轻轻一笑,摘了面具,侧过身子,冰凉的指尖,轻轻捏住她下颚,他长了一张全天下女人都无法拒绝的脸,只是那么看着,都会心慌意乱,他低头,覆上了她软红的唇瓣。
他唇上的味道也迷死人的美好,软软的,甜甜的。
他浅浅一尝,并未深入。
乔薇抿了抿唇瓣。
姬冥修笑:“娘子好像意犹未尽啊……”
乔薇拿眼瞪他,说的好像你不是似的。
姬冥修抬手,拇指抚过她柔软的唇瓣,轻轻地压了压。
乔薇肚子上的小邪火,呲溜一下点着了。
这家伙从前是不是个风月老手啊?怎么这么会撩?
姬冥修说道:“和你说件事。”
火都点着了,却要说件事,乔薇登时感觉一盆冷水浇下:“什么事?”
姬冥修的眼底掠过一丝深意:“海十三,打探到你娘的消息了。”
乔薇眼睛一亮:“是不是我娘还活着?”
姬冥修顿了顿:“这个目前无法确定,只知她被几个高手带走了,至于他们带走的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尸体,有待查证。我得提醒你,她生还的可能不大。”
乔薇就道:“那也比什么都找不到的好,那些是什么人?把她带去哪里了?”
姬冥修道:“一切未知,但你娘的身份,可能并不简单。”
乔薇也这么认为,若是足够简单,就真名真姓地嫁给她爹了,怎么还会借了药谷千金的身份?她娘要么真是个在逃的罪犯,要么就是身份不简单。
可究竟多不简单,乔薇又猜不出来,她只知她娘用的书是金纸做的,她娘医术高明,她娘很有钱。
姬冥修拍拍她肩膀:“海十三那边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吃饭吧。”
乔薇怔了怔:“吃饭?”
不是应该……
姬冥修淡淡地勾起唇角:“娘子不吃饭,想干嘛?”
“吃……饭啊!”
乔薇目不斜视地站起身,亲自去打水了。
晚饭因少了景云与望舒,乔薇让小厨房略减了几个肉菜,可尽管如此,还是满满一大桌,二人都不是特别能吃的主,挨个尝了几筷子便饱得差不多了。
下人进屋放了热水,乔薇下午看诊出了一身汗,已经洗过了,但泡个花瓣澡能舒筋活血,她还是进去泡了泡。
泡过之后便合衣躺在了床上。
孩子不在,只他们两个,说不紧张是假的。
只是,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尴尬,可能是已经适应了彼此的关系吧。
乔薇好心地帮他也摊开了被子,然后自己裹了一床被子。
这个意思很明显,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姬冥修泡完澡归来,看到床上的被子,已经裹得紧紧的“粽子”,不禁失笑。
乔薇闭着眼,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
姬冥修熄了灯,坐到床上:“娘子睡了吗?”
无人应答。
他淡淡地说道:“看来是真的睡了。”
是的,我睡了,所以你不要打我主意了!
姬冥修拉开她的棉被躺了进来。
乔薇的小身子瞬间一僵!
……
夜色,无尽地催浓。
值夜的下人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暗暗红了脸,她们每日浆洗上房的衣裳,其实是知道少爷与少夫人一直没能圆房,但今日小主子们不在,二人终于能修够成正果了。
“你……你轻点。”
“我知道。”
姬冥修忍得有些辛苦,就要成事了,却忽然,门外响起了周妈妈凄厉的尖叫声:“不好了大少爷!老夫人出事了!”
……
半刻钟后,姬冥修披着外袍,眼神冰冷地走了出来:“出了什么事?”
周妈妈着急道:“老夫人晕倒了!老爷出事了!”
姬冥修冷着脸:“到底谁出事?”
周妈妈苦着脸道:“是老爷先出的事,老夫人去看老爷,然后一着急,也晕倒了!大夫人已经差了人去请大夫,但大夫住得远,也不知几时能赶到,奴婢听说少夫人能给人瞧病,能否请少夫人……先去桐院看看?”
姬冥修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回了屋。
乔薇听到了周妈妈的话,已经换好了衣裳,顺带着把姬冥修的也拿了出来。
姬冥修愧疚地看着她:“抱歉。”
乔薇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笑道:“抱什么歉啊,走吧,别让老夫人等久了,她是中过风的,万一再中风,情况就不妙了。”
姬冥修迅速地换了衫,牵着她的手,一道去了桐院。
接连两位主子出事,桐院的下人都吓坏了,战战兢兢地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有人给姬冥修与乔薇行礼,姬冥修漠然地问周妈妈:“老夫人在哪儿?”
“在夫人的房里。”周妈妈将姬冥修与乔薇领进了荀兰的房中。
荀兰的脸上戴着面纱,因下午的事,姬尚青并未让人宣扬,是以二人不知她的脸上受了伤,只觉奇怪她怎么大半夜的还戴个面纱,不过奇怪也没问。
“冥修,小薇,你们来了。”她打了招呼。
姬冥修淡淡点头。
乔薇客气地唤了声夫人。
姬冥修带着乔薇来到床前。
乔薇探了老夫人的鼻息,再看了老夫人的瞳孔,最后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身体:“没有明显外伤,也不是中风,一会儿就能醒了。”
果不其然,乔薇只掐了掐姬老夫人的人中,姬老夫人便悠悠转醒了,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尚青怎么样了”。
姬尚青是老夫人唯一的儿子,说不疼是假的,他疼姬冥修多少,就疼姬尚青多少,在心中并无差别。
姬冥修听到姬老夫人问起他亲爹,表情十分冷漠。
倒是周妈妈开了口:“回老夫人的话,老爷还没醒呢!”
眼看着姬老夫人又要晕过去,乔薇一把按住了她的穴位:“祖母,您可不能再激动了!再激动,就真的中风了!”
姬老夫人忍住不激动,但她担心儿子啊!
“尚青,尚青……”她眼泪都掉了出来。
乔薇宽慰道:“我去瞧瞧父亲。”
姬老夫人这才想起她是懂医术的,忙不迭地握住她的手:“好!好!快去瞧瞧!”
乔薇被周妈妈领去了姬尚青的屋子。
据周妈妈交代,姬尚青是在书房看书时犯的病。
原来,姬尚青有十分严重的哮喘,不发病时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发起病来,就会非常的危险。
今天恰巧他一人在书房看书,发病时身边没人伺候,等鎏哥儿来喊爹爹吃饭时,就发现爹爹倒在了地上。
乔薇蹙眉:“不是我说你们,你们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老夫人一把年纪了,又是中过风的人,这种事就该瞒着她才对,怎么还让她知道了?”
周妈妈连连点头:“少夫人教训的是,我们原本也不想告诉老夫人的,是请大夫的时候被别的房的丫鬟给听见,传到落梅院去了,那丫鬟已经被我好生教训了!”
现在教训又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乔薇摇头,进了姬尚青的屋子。
荀兰的屋子,一看就是女人住的,华丽优雅,处处透着温婉的书香气,姬尚青的却古朴、颜色单一,走进来有种冷冰冰且十分刻板的感觉。
乔薇给姬尚青把了脉,对周妈妈道:“把窗子打开。”
周妈妈迟疑:“这……老爷病了啊,吹风不好。”
乔薇就道:“他缺氧啊!你还关着门窗,空气流通不畅,要不要他醒了?”
“要要要!”周妈妈赶忙打开了窗子。
乔薇淡道:“你去一趟青莲居,让碧儿把我的箱子拿来。”
“什么箱子?”周妈妈问。
乔薇只道:“碧儿知道的。”
周妈妈不再追问了,低眉顺目道:“是!奴婢这就去!”
这个妈妈不是胆儿挺大的吗?敬茶的时候就敢与她儿子顶嘴,这才几天,怎么就好像变了个人,对她这么卑躬屈膝了?
周妈妈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将碧儿请来了。
碧儿把乔薇的工具箱放在桌上:“是这个箱子吗,夫人?”
乔薇点点头:“是的,你们出去,把门带上。”
周妈妈古怪道:“干什么呀?”
碧儿白了她一眼道:“我家小姐给人治病,不喜欢人家在旁边看着!”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周妈妈心里嘀咕,却不敢开罪乔薇,与碧儿一道出了屋子。
碧儿合上门,大佛似的挡在了门口。
周妈妈灰溜溜地想走。
碧儿呵呵道:“你要是想去窗子那里偷看,当心我家夫人戳瞎你眼睛!”
周妈妈缩了缩脖子,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乔薇在乔峥的手札上看过一套压制哮喘病的针灸之法,还没在临床上试验过,不知对姬尚青有没有效果,她解开了姬尚青的外衣,按照记忆中的穴位,把金针一一地扎进去。
“夫人在里面?”姬冥修来到了门口。
碧儿道:“估计是在施针。”
两刻钟后,乔薇拎着工具箱出来了。
姬冥修拿过她手中沉甸甸的箱子:“累不累?”
“还好。”乔薇笑着摇摇头。
周妈妈忙道:“少夫人,老爷他怎么样了?”
乔薇就道:“脉象与气息都没多大问题了。”
周妈妈往里瞧了瞧:“那……老爷怎么还没醒?”
乔薇想了想:“这个可能就是体质问题了,别的患者几针下去就能醒了,你家老爷身子骨比较弱吧。”
牛哥儿那么弱,他爹也差不多,真是父子啊。
二人回了荀兰的屋。
姬老夫人靠在床头,握住了乔薇的手:“你父亲如何了?醒没醒啊?”
乔薇轻声道:“暂时没大碍了,祖母,您的身体要紧,赶紧回屋歇着吧。”
姬老夫人道:“我不!尚青不醒,我哪儿也不去!”看了看新婚的小两口,抱歉地说道:“耽搁你们歇息了,你们先回吧,待会儿卢大夫就来了。”
“夫人!夫人!”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荀兰轻轻地责备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有事说事。”
“是。”丫鬟低头,站定了说道:“卢大人出诊了,他不在家。”
这就麻烦了。
姬尚青这样的情况,是万万离不了大夫的。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乔薇。
荀兰道:“那就再去请别的大夫。”
乔薇道:“我留在这边吧。”
荀兰就道:“这如何使得?”
使不得我人也来了,就这么一走了之说得过去吗?
这丫鬟也是个猪脑子吧,请不到卢大夫,难道不会顺路请个别的大夫?
乔薇压下腹诽,说道:“父亲病了,我在跟前尽孝是应该的。”
姬老夫人拍了拍乔薇的手:“那就辛苦你了,孩子。”
荀兰轻声道:“有小薇在这儿就好了,母亲,您和冥修都回吧。”
姬老夫人仍不放心,荣妈妈劝道:“少夫人的医术您还不放心呐?您要是把身子骨熬坏了,就是在给少夫人添乱了!”
姬老夫人一想,是这个理,便不再坚持了,这若是别的大夫啊,她还真不放心,可小薇,那是她的救星啊,她出马,尚青的命就算是保住一半了!
“冥修也回吧。”
姬老夫人知道儿子不待见这个后娘,与她在一块儿,尴尬又膈应。
姬冥修确实不方便留在这里,乔薇留下是形势所迫,他可不行,他与荀兰到底不是亲生母子,该避嫌的地方总是要避的。
姬老夫人握住姬冥修的手:“你送我回落梅院。”
姬冥修看向乔薇。
乔薇笑笑:“去吧。”
姬冥修扶着祖母出了桐院。
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夜色有些灰冷。
乔薇坐在荀兰的房中,荀兰端了宵夜入内:“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乔薇没有半夜吃东西的习惯:“不用,我不饿。”
荀兰把托盘交给周妈妈撤了下去:“要不你先睡,老爷那边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
乔薇想了想:“也好。”
乔薇坐到床上,脱了鞋,就要躺下,见荀兰没走,便道:“你也要在这里睡?”
荀兰没说话,走到门口,关上门,插上了门闩。
【186】荀兰的邀请(二更)
“你锁门干什么?”乔薇警惕性大作。
倒不是她针对小后妈,而是环境所致,她自小的警觉性便比常人高一些。
荀兰转过身,轻轻一笑:“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乔薇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劝你别乱来啊,你打不过我的。”
荀兰浅浅地笑出了声,她的笑声有些空灵,让人想起月夜下,一汪淌过山涧的泉水:“你可真是个直率的性子,我好歹是你婆婆,你这般与我说话,传出去,不怕人怪罪么?”
乔薇微微蹙眉:“你到底要不要干嘛?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荀兰慢悠悠地走上前,她步伐优雅,像极了一朵徐徐绽放的牡丹,幽静的屋子,瞬间活色生香了起来。
她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素手解开衣扣:“我换身衣裳。”
原来是要换衣裳啊,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害她以为小后妈要对她这个小继媳妇儿下黑手了呢!
不怪她胡思乱想,实在是后妈与继子女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她又生下了儿子,若是冥修不能继承家业呢,她儿子牛哥儿便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从这一点来看,她完全有动机发难。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坏,善良的继母也是大有人在的。
希望这个美如仙子的继母,心肠对得起她这副皮囊。
从乔薇的角度,荀兰真是美得冒泡。
我公公大概真的十分有艳福。
乔薇暗戳戳地想,不大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瞧,撇过了脸,不过,谁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呢?她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偷偷地瞄了两眼。
啧啧,腰真细!腿真长!皮肤真好!
天生尤物,天生尤物啊!
乔薇吸了吸口水,不能再看了,再看都要被掰弯了。
怎么会有女人长得这么完美?
这么完美的女人,冥修当初是不是眼瘸啊,居然没偷吃一下?
不过也幸亏没偷吃,不然也没她什么事,没他老子什么事了。
女人换衣服就是麻烦,左一件右一件,捯饬了足足大半刻钟才全部穿好,她背对着乔薇时,解下了面纱,转过身前又戴上了。
乔薇对她为何戴面纱完全没有兴趣,于是没问。
荀兰施施然地坐到了床上:“不介意吧?”
乔薇一笑:“本就是你的床,我当然不介意了。”
说着,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空间。
荀兰和衣躺下,似是担心乔薇以为她对姬尚青的事不上心,解释道:“外头有值夜的下人,老爷醒了,会叫我们。”
“哦。”乔薇拉过被子盖上。
被子只有一床,索性够大,两个人都盖了,中间还能睡下几个娃。
乔薇其实不大习惯与陌生人一块困觉,但也不大好意思换个房间,早知道小后妈也要睡这边,她宁可去隔壁守着姬尚青了。
“小薇。”荀兰忽然开口。
“怎么了?”乔薇问。
荀兰顿了顿:“你知道……我的身世吧?”
身世?不是吧?小后妈要和她畅聊人生?
乔薇的眼珠子动了动,说道:“啊,听说了一些。”
碧儿向落梅院的妈妈打探小后妈的消息,若小后妈有心,想来也不难查出来,没必要藏着掖着,何况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问自己婆婆的过往怎么了,想更好地孝敬婆婆行不行?
荀兰轻声道:“我父亲,原是老太爷的门生,生前,颇受老太爷器重,我六岁那年,家中横遭变故,我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恐家中叔伯不会善待于我,将我托付给了老太爷。”
这个,倒是与碧儿听来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那些妈妈讲的托付给姬家,她便以为是托付给了姬尚青,没想到是老太爷。
荀兰道:“我进姬家没多久,老太爷便病逝了,那些下人见我没了依靠,待我,便不如从前尽心。”
树倒猢狲散嘛!
你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姬家小姐,连庶出的都算不上,人家肯给你一口饭吃不错了。
荀兰接着道:“又过了没多久,老爷一家回府了。”
她还以为是冥修他们先回的府,她随后进的姬家,原来她更早啊。
荀兰的思绪仿佛飘远了,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老爷一家的到来,对我的生活也没有产生什么变化,直到,冥修与婉姐姐把我带回公主府,公主很喜欢我,说她的两个孩子都太皮了,不成体统,她一直想要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我于是住进了公主府。”
不仅仅是青梅竹马,居然还一、起、同、居、过!
荀兰好似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唇角微微勾起:“冥修与婉姐姐是真的太皮了,我以为公主是夸大其词,接触了才发现公主已经是口下留情。”
乔薇话锋一转:“你和冥修,谁大啊?”
“我,大一个月。”
姐弟系啊。
“冥修与婉姐姐总爱打架,婉姐姐打不过冥修,便会拉上我。”
“拉上你就打得过了?”
“冥修不欺负女孩子的。”
说的好像姬婉是男人似的。
乔薇撇了撇嘴儿,小后妈这么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到底想干嘛?向她炫耀她与冥修的关系有多么好么?再好不也是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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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兰苦涩一笑:“那几年的日子,真像做梦似的,如果可以,我情愿抛下眼前的一切,回到那几年。”
回到那几年抢我冥修,呵,做梦吧。
嗳,我怎么这么邪恶呀?
人家在交心呢,能不能好好当个聆(垃)听(圾)者(桶)了?
乔薇打了个呵欠。
“公主过世,我们都很难过,冥修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再无往日的生气。他把自己锁在房中,不吃也不喝。他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我去劝他,劝了许久……”
荀兰静静地说着,一转头,乔薇已经睡着了。
……
这一觉,乔薇睡得迷之美好,梦都没有做,一直到荀兰将她摇醒,说老爷有动静了,她才揉着惺忪的眼睛,去了隔壁屋。
“老爷刚刚醒了一次,要了水喝。”周妈妈小心翼翼地说。
乔薇用手指掰开姬尚青的眼皮,姬尚青的眼珠子动了动,乔薇知他是醒了,说道:“父亲,我给你看看,你不用紧张。”
姬尚青配合地躺在那里。
“这是几?”乔薇伸出了两个手指。
姬尚青道:“二。”
“这呢?”乔薇加了两根。
“四。”
嗯,神志清醒。
周妈妈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看病的方法?
古代没有听诊器,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她想听听他胸腔内的动静都不方便,为何施针时要把大家请出去,就是这个缘故了。
那会子,姬尚青昏迷着,她倒是可以无所顾忌,眼下他醒了,她可不好再趴在他胸口听,好在脉象全都正常了,又神志清醒,应是没什么大碍了。
乔薇合上医药箱。
姬尚青说道:“辛苦你了。”
乔薇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应该做的,家中还有哮喘药吗?”
“有。”姬尚青淡淡点头。
乔薇说道:“那父亲接着吃就可以了,有什么不舒服别硬扛着,一定及时请大夫。”知道卢大夫是桐院的专属大夫,她无意抢人家生意。
从姬尚青屋子出来,乔薇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秋雨打湿了灯笼,灯光都似微弱了下来。
碧儿与周妈妈一直守在姬尚青的屋子,没怎么睡,打了个呵欠,要去提乔薇的医药箱。
乔薇道:“不用了,我自己提,你回去好生睡一觉,明日不必当值了。”
“多谢夫人。”碧儿又打了呵欠。
“现在什么时辰了?”乔薇问周妈妈。
周妈妈答道:“回夫人的话,卯时了。”
都凌晨五点了啊,秋冬昼短夜长,看天色竟还像夜里一样。
周妈妈道:“天冷,奴婢给少夫人找件氅衣吧!”
乔薇摆手:“不麻烦了,走几步就热了。”
荀兰走了过来:“左不过都快天亮,不如吃了早饭在走。”
乔薇淡淡一笑:“我好像有点没睡够,想回去再补个回笼觉。”
这倒不是托词,确实是困的,这一宿睡得沉,却并不解乏。
“那我不留你了,正好,冥修这时候也该去上朝了,你回去送送他。”
乔薇心道送不着了,他每天寅时六刻(约四点半)准时出门,这会儿都卯时了,肯定已经走了。
唉,要是她公公昨夜没病,她前世今生的第一次就交代出去了呢。
乔薇戚戚然地出了院子。
碧儿拿过周妈妈递来的伞,撑在她的头顶。
走了没几步,乔薇停下了,定定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夫人?”碧儿顺着她的目光一瞧,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呀!少爷?”
乔薇抱着医药箱,急急地走了过去,几乎撞进他怀里。
他扶住了她。
乔薇仰头,望进他满是疲倦的眼睛:“你不会是在这儿等了一夜吧?”
这这么大的雨,冰肌裂骨的,怎么受得了?
姬冥修撑着伞,另一手擦了她发丝上的几滴雨水,弱弱地叹道:“我也不想等的,但这双脚不听使唤,我也是没有办法。”
乔薇心头微微泛着甜,抱着箱子,额头抵上他胸口。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己丈夫在雨中苦等了自己一夜,这份守候,相信没有哪个女人会丝毫不动容。
姬冥修看着她小猫儿似的样子,眉眼都染了一分柔和。
荀兰站在廊下,手中拿着一副雨具,似乎是要给乔薇送出来,看着在雨中相拥的一对璧人,看着他宠溺的眼神,她最终没有走出来。
姬冥修撑着伞,将箱子给了一旁的仆妇,自己则解了披风,将乔薇裹在怀中,一路迎着风雨,回了青莲居。
二人换了干爽的衣衫,躺在柔软的婚床上。
倒是该把未做完的事做完,奈何想到这一整晚的折腾,彼此都没了那兴致。
姬冥修低头,寻到她柔软的唇瓣,轻轻地wen了一下。
乔薇也回wen了他一下。
彼此的心里都甜甜的。
他宠溺一笑:“睡吧。”
“嗯。”乔薇点点头。
没多久,乔薇又进入了梦乡,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等她睁开眼时,身边已经没了人。
烟儿打了帘子进来:“少夫人,您是不是醒了?”
乔薇揉了揉睡得有些发胀的脑袋,她这是怎么了,睡不醒似的。
“少爷呢?”她问。
烟儿道:“少爷去上朝了,碧儿姐姐在歇息,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187】灯会风波(一更)
乔薇醒的那会儿,雨已经停了有小半个时辰,碧空如洗,枝叶嫩绿,叶尖儿挂着水珠,阳光一照,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
姬冥修是下午回的青莲居,乔薇听烟儿说他在她睡着后没多久便起身上朝了,想想都觉得累。
乔薇给他倒了一杯花茶:“你睡会儿吧?晚饭好了我叫你。”
姬冥修喝了一口茶,道:“今天不在府里吃。”
乔薇一怔:“你有应酬啊?”
这才大婚多久,就开始在外应酬了,不乖啊,冥少主。
姬冥修淡淡挑眉:“大婚一个月不到丢下新婚妻子出去应酬,在娘子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那你刚刚说不在府里吃是什么意思?又说不能撇下我,总不会是连我也出去吧……”乔薇眼睛一亮,“我真的能出去?!”
姬冥修看着她眼睛几乎放绿光的样子,好气又好笑:“可真是憋坏你了。”
那可不?
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她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快要憋死她了,虽说忍过头一月,之后便能开始往外走动,但这三十天,也不是这么好挨的。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说道:“晚上有灯会,带你去逛逛。”
乔薇道:“怎么又有灯会呀?”
七夕有灯会,中秋有灯会,没什么节日偶尔也能来个灯会,只不过她还没有真正地去过,说不好奇、不向往是假的。
姬冥修含笑说道:“一年一度的文旦节。”
乔薇疑惑地问:“文旦?不是元旦?”不对,古人不过元旦,压根没有元旦的概念。
“你说上元?”姬冥修也微微地困惑。
乔薇摇头:“上元是正月十五,我们那儿叫元宵节。”
姬冥修看向了乔薇:“你们那儿?滇都?”娘亲的身份都是假的,滇都之说怕也是无稽之谈。
乔薇笑笑,也不解释,只问道:“文旦节又是个什么节?”
姬冥修见她岔开了话题,倒也没继续追问,说道:“从南楚那边流传过来的节日,大致是庆祝文旦成熟丰收。”
乔薇惊讶:“文旦是南楚过来的呀,这么说还是进口的水果?”
“进口?”姬冥修古怪地看向她。
乔薇就道:“别的国家的东西到我们这儿来,叫进口;我们这儿的东西卖去别的国家,叫出口。”
姬冥修顿了顿:“你是指进关、出关?”
乔薇一拍他肩膀:“差不多这个意思!”
姬冥修拉过她的手:“文旦确实是关外来的。”
“那我们怎么出去?老夫人会同意吗?”乔薇不放心地问,如今虽是荀兰掌家,但青莲居的事荀兰管的不多,多半是老夫人在看着。老夫人尽管十分疼她,可规矩是规矩,总不会因而为这点疼惜,就连规矩都忘了。
“祖母当然不会同意。”姬冥修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男装,正是姬家统一的小厮行头,“换上。”
开溜啊,这个她喜欢!
乔薇抱着衣裳去了浴房,麻溜儿地换上,只是衣裳好换,头发却不好弄,她在乡下只梳个最普通的发髻,到了这边,每日都得顶着一头的珠宝首饰,脖子都压要弯了。
她拆了半天,也没把发髻拆开,姬冥修轻轻地走过来:“我来。”
乔薇放下了手。
姬冥修将她满头珠钗一根根地摘下来,再将发髻散开,如墨的青丝如一匹黑色的锦缎,光洁而柔亮。
“我自己来。”乔薇从他手中接过了长发,挽了个小髻,以一支铜簪固定在头顶,乍一看,活脱脱一个姬家的小厮,可若细瞧她脸蛋,却也不太像男子的,果然电视上的女扮男装都是骗人的,她保证她这么走出去,十个里有八个能认出她是女人,“会不会被认出来啊?”
“不会。”
竟是非常笃定的语气!
乔薇看向他:“为何不会?”
丞相大人道:“没哪个女人会这么穿。”
乔薇:“……”
……
乔薇将碧儿叫入房中,吩咐碧儿守住门,不管谁来拜访,只道昨儿夜里没睡够,已经歇下了。
碧儿点头,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
姬冥修换下朝服,穿上外出的锦袍,与乔薇一道出了青莲居。
为了更好地扮演一个小厮的角色,乔薇还十分敬业地为主子打了一把遮阳伞。
看着头顶上那把女里女气的粉色桃花伞,丞相大大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路过小花园时,碰到了从东府过来的二夫人李氏。
李氏走得好好的,冷不丁看见一把粉嫩嫩的桃花伞,简直要被晃花眼睛,哎哟了一声,才发现伞下站着的正是她的好侄儿姬冥修,她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了!
她侄儿看上去那么爷们儿,原来品位这么独特啊!
这粉嫩粉嫩的桃花伞,她都不敢撑呢!
姬冥修余光剜了始作俑者一眼,始作俑者低下头,当起了小鸵鸟,姬冥修看向李氏,皮笑肉不笑地打了招呼:“二婶。”
李氏压下心头震惊,笑着说道:“你这是要出门啊。”
“出去办点事。”姬冥修道。
“哦。”李氏了然,后宅女人是不方便过问男人的正事的,何况又只是个侄儿,并不是她亲生儿子,她看都没看姬冥修身旁的小厮,说道:“我正要去青莲居找侄媳,侄媳在吗?”
姬冥修说道:“昨晚我父亲身体不适,她在桐院那边,守了一宿,刚刚睡下了。”
“这样啊。”李氏为难地叹了口气。
“二婶找小薇何事?”姬冥修问。
李氏干笑了两声,道:“是这样的,我最近身体不适,听说侄媳医术高明,便找她瞧了瞧,侄媳给开了方子,但石榴不小心落了水,把方子弄丢了,我这不是想来找侄媳重开一份吗?”
姬冥修淡淡点头:“原来如此,不如二婶先回,我明日让人把药抓好了送到二婶的府上。”
李氏忙道:“这怎么使得?你让人把药方送来就是了。”
姬冥修道:“都是一家人,二婶不必与我客气。”
李氏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送走了二婶,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在也就碰到了二婶一人,一直到出府上了马车,都没再出现任何状况。
姬家所在的地方位于京城以南,算是最为富庶的一带,姬家的几府占据了一整条大街,从东头到西头,走了足足一刻钟,一路上还能看见商贩与民户的住宅,细问才知商贩是姬家的下人,平时不出门,彼此内部就能形成一个小小的商圈,至于那些住宅,是一些有身份的下人的住所。
真是泼天的富贵啊。
灯会在长流街,长流街有些类似于现代的小商品市场,没多少奢侈品,全是些新奇古怪的小玩意,价格公道,货源充足,平时姬冥修走不到这边来,但长流街有全京城最热闹的灯会,每每此时,都会吸引不少大户人家的公子与千金。
长流街上人山人海,马车行至街口便再也驶不进去,姬冥修与乔薇下了马车。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暮光斜斜地投射在地上,大地都添了一片暖意。
“肚子饿不饿?”姬冥修问。
乔薇点点头:“饿了。”
姬冥修牵着她的手,走向了街角的一个小摊子。
二人的衣着与相貌已经是十分惹眼了,还手拉手,亲密得宛若璧人。
路人纷纷摇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姬冥修与乔薇找了一张小桌坐下,四周都是布衣百姓,很难想象他这般贵重的身份,竟也甘愿坐在路边摊吃东西,可转念一想,容记当初的大排档,好像也不是什么上得了档次的地方,丞相大人可没少去呢。
老板娘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俨然是认出了姬冥修,道了句公子又来了,随后问:“公子想吃点什么?”
姬冥修道:“每种口味的麻球都来一份。”
原来是麻球啊,麻球是糯米做的团子,裹上白芝麻,油炸而成,有些是有馅儿的,有些没有,麻球皮薄香脆,内里甜糯,口感十分不错,只不过她对油炸食品不感冒,所以吃的不多。
麻球很快被呈了上来,一共六个盘子,每个里头都有三个麻球。
乔薇眨了眨眼:“这么多?”
姬冥修笑道:“有红豆沙的、绿豆沙的、麻茸的、蛋黄的、素菜的,还有牛肉豆干的。”
乔薇只吃过甜麻球,却不知还有放菜的,她小时候吃过一种大的蒸元宵,里头包的就是菜,咸咸的,糯糯的,很是好吃,只是可惜长大后似乎没有那种大元宵卖了,都是小小的甜汤圆。
姬冥修知道她爱吃蛋黄,夹了个蛋黄的给她:“这是咸蛋黄的。”
乔薇尝了一口,糯米与芝麻有一股很淡很淡、不易察觉的甜味,配上咸蛋黄的味道,该死的好吃!
姬冥修又夹了个牛肉豆干的给她:“我和姬婉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口味。”
乔薇不咸不淡地哼了哼:“真的只是你和姬婉?没有什么兰?”
姬冥修想了想:“倒是有一次,公主不放心我们,让她跟来了。”
啧,是公主不放心,还是你自己舍不得?
小后妈是我老公的青梅竹马,人生是多么的狗血与无奈呀!
牛肉豆干的味道有些辣,但特别的鲜嫩,配上糯米的口感,有种甜辣的甜辣的味道,好吃极了。
麻球的个头不大,每个差不多乒乓球大小,乔薇一口气吃了十一个,肚子都圆滚滚的了,还想再吃,那边,老板娘端上了一碗面汤。
别说,吃了这么多油炸,还真有些口渴。
面汤的味道就很一般了,但并不影响乔薇喝了一大碗。
乔薇吃饱喝足,用帕子擦了嘴:“下次带景云和望舒过来吃,他们肯定喜欢。”
姬冥修轻轻一笑:“好。”
二人结了账离开,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街上的花灯全都摆了出来,五颜六色,新颖别致,街上的行人全都戴上了稀奇古怪的面具,有小贩站在街口吆喝:“五文钱一个!十文钱三个!公子!买一个吧!”
姬冥修对乔薇道:“挑一个?”
乔薇挑了个美艳的白狐狸的面具。
小贩:一个大男人,长得女里女气就算了,挑个面具也这么娘!果真是个小男狐狸精!
乔薇把面具戴在脸上,问姬冥修道:“好看吗?”
姬冥修眼底噙着笑意:“好看。”
乔薇一笑:“那就这个。”
姬冥修本身戴着面具,倒是省得再买,他付了钱,牵着乔薇的手没入了人群。
一路上,乔薇看到了不少花灯,鲤鱼花灯、牡丹花灯、莲花灯、财神灯、王母灯、嫦娥灯、桃灯、八角玲珑灯……美轮美奂,目不暇接。
小的,才巴掌大;大的,可比人高。
乔薇看得过瘾,眸光一扫,指向前方一个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台子道:“那边怎么这么热闹?”
姬冥修就道:“那是猜灯谜的,猜中了,花灯就是你的,猜不中,再花钱买。”
猜灯谜啊,她喜欢!
乔薇拉着姬冥修从人群里挤了进去,那是一个酒楼搭建的台子,上头吊了顶,顶上用细绳系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花灯下垂着一张红字条,上头便是题目了。
乔薇选了个小仙童的花灯,拿起上头的红纸条,念叨:“文君当垆,子牙临溪,打一成语。”
理科生的脑子瞬间当机了。
周围不少人朝她看来,想来也是在这题吃了瘪,有些垂头丧气。
姬冥修道:“沽名钓誉。”
乔薇问一旁的伙计:“是沽名钓誉吗?”
伙计惊道:“是,是的!”
乔薇挑眉一笑:“这花灯我要了!”随即,又走向了另一个小仙童的花灯,两个孩子,总得买一对的,“秋分之后,黄梁频现,打一成语。”
理科生的脑子继续当机!
姬冥修道:“夜长梦多。”
“你怎么想出来的?”乔薇不解地问。
姬冥修点了点她脑门儿:“秋夜长,黄粱一梦。”
乔薇恍然大悟,秋分后,夜会变长,黄粱是指黄粱梦,可不就是夜长梦多么?
乔薇又挑了个船灯:“话说七九,打一成语。”
这已经不是当机,是要报废了。
姬冥修轻松地说道:“信口开河。”
乔薇:这又是怎么想出来的?!
姬冥修提醒道:“数九歌。”
数九歌乔薇曾听景云背过: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八十一,家里做饭地里吃。
七九是河开,话说七九,话说河开,可不就是信口开河吗?
所以做学问这个东西啊,还真不是肚子里有墨就一定能做得出来的,也得思维敏捷、融会贯通。
乔薇别有深意地看向姬冥修,姬冥修道:“怎么了?”
乔薇道:“突然觉得你很厉害。”
姬冥修揉揉她脑袋:“几个灯谜罢了。”一国丞相要是连街头的灯谜都猜不出,大概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
不过,难得听到她一句夸赞,倒是十分受用,丞相大人心情大好地说道:“还想要什么灯,相公都给你猜回来。”
乔薇把台子上一百多个灯谜全都看了,姬冥修一个不错地猜完,摊主的脸都黑成炭了,他开门做生意的,这怪胎把他花灯全都猜中了,他还要不要赚钱了,要不要了?!
好在乔薇只是猜着好玩儿,并非真的想搬空他生意,只拿了那一对小仙童的花灯便离开了。
小仙童,一男一女,一个给望舒,一个给景云。
夫妻二人各执一灯,继续逛灯会。
乔薇打了个呵欠。
姬冥修关切地问:“白天没睡好吗?”
乔薇又打了个呵欠:“睡得好啊,就是不知怎的,特别犯困。”
姬冥修微微蹙眉:“是不是最近太操劳了?”
她最近最操劳的也就是给人看病了,但开门问诊多轻松啊,她在乡下的时候,又种地又做生意,那才是真的操劳呢,可也没这么疲倦过。
莫非是进了姬家,也得了富贵人家才有的富贵病?
“不逛了,回吧。”姬冥修拉着她,就要转身回往马车上。
乔薇赖着不走:“我还没逛完呢!我好容易才出来一趟,下次出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了,你让我多逛一下!”
姬冥修道:“南楚的使臣来了,会再有一波灯会的,比这个更好看。”
乔薇不依:“那我也要把这条街逛完!”
二人拉拉扯扯间,前方忽然一阵骚动,似乎是喷火的江湖艺人不幸把一个路人烧着了,那个着了火的人疯狂地冲进人群,人群一下子乱了,一大波行人朝二人这边涌了过来,那不是几个人,几十人,而是数百人,几乎是如同海上的狂潮,瞬间将二人冲散了。
不少花灯的摊子也遭了殃,场面越发混乱。
乔薇被挤到一间酒楼的角落,一步迈上台阶,从潮汐一般的人群里脱离了出来。
乔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已经被挤得只剩一根杆子的花灯,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群还在推挤,忽然,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倒在了地上,眼看着就要被疯狂涌动的人群踩成肉饼,乔薇一步跃过去,将他抓了起来!
他手里的小木偶掉在原先的地上,瞬间被蜂拥而至的人群踩成木渣。
乔薇啧啧摇头,小子,幸亏姐姐救了你吧,不然被踩成渣的就是你了!
孩子哇哇大哭。
乔薇从怀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他塞进嘴里,不哭了。
“你爹娘呢?”乔薇问。
孩子指了指对面的小巷。
“你爹娘在巷子里?”
孩子点头。
“那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孩子一脸茫然。
“罢了,我送你过去。”乔薇抱着孩子,待到人群没那么混乱了,小心翼翼地穿了过去。
巷子有些冷清,黑黝黝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乔薇捏了捏他脸蛋:“是这条巷子吗?你确定?”
孩子吧唧嘴点头。
“你家住里面?”
孩子仍是点头。
乔薇抱着他,进了巷子。
巷子阴森森的,不见灯火。
乔薇越走,越心里发毛:“你是不是记错路了?不是这条巷子吧?这里面哪里有住户?宅子都是空的。”
孩子没说话。
吧嗒,前方传来一声异响,乔薇柳眉一蹙,将孩子放在了地上,单臂一抖,一把匕首滑入了手中。
“别乱跑知道……”
话未说完,乔薇隐隐觉得不对,一转头,那个孩子不见了!
有诈!
乔薇眸光一冷,转身就要冲出巷子,却见刷刷刷几道人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着六人,穿着夜行衣,蒙着脸,落地无声,轻功惊人,一看便知道是武林高手。
乔薇可不记得自己几时惹到过这样的人物,她惹过的最厉害的就是素心宗了,但素心宗的人已经全部回了门派,不可能是他们;要说是煞血盟的杀手也不可能,姬无双的命还握在她手里,不会蠢到派人来刺杀她。
乔薇定了定神,波澜不惊地说道:“阁下是谁?为什么把我引来这种地方?可是我有什么得罪了诸位的地方?”
为首的男子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见姑娘长得美,想请姑娘伺候伺候我们爷,姑娘伺候得舒服了,我们自会放了姑娘。相信姑娘是个识趣之人,不会让我们几个为难。”
爷?乔薇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与她有过龃龉的男人,能被称之为爷的,也就是六爷了,但六爷不会派人掳她。
莫非是那个早已消失了八百年的吴大金?
他若有这等本事,当初也不至于把青龙帮输给她了。
素心宗的五师兄?
胤王?
都有嫌疑,但都不像。
乔薇道:“那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爷是谁吗?”
男子不屑道:“恕在下无可奉告。”
乔薇淡淡一笑:“那可真是抱歉了,我这人挑剔得很,想要我伺候谁,必须得我先看上眼,若是看不上,派了天兵天将来,我也不会从的!”
男子冷声道:“姑娘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乔薇眸光一厉:“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男子打了个手势,几人拔出佩剑,一哄而上。
乔薇暗道了一句不要脸,一大群男人,欺负她一个女人,居然带刀带剑!
一个黑衣人挑起剑花,朝她的面门招呼了过来,乔薇一匕首挡住他的剑刃,随后另一条手缠上他胳膊,往下一折,断了他手骨,将他的剑夺在手里。
乔薇不懂什么武林绝学,全是凭着惊人的反应以及力拔山河的力气,挡住众人的攻击。
但今日状态不是很好,力气也小了一大半。
好几次想把人踹飞,都只踹到了地上。
乔薇暗暗咬牙,这是逼姑奶奶大开杀戒!
又一个男子抡剑冲了过来,乔薇一剑刺中他胸口,鲜血飞溅了乔薇一脸。
还剩两个。
乔薇抡剑,与为首的黑衣男人对踹了一脚,彼此都被踹到了地上。
男子一个鲤鱼打滚站了起来,与同伴一起,朝着乔薇砍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枚银针,闪电一般,自二人的背后,穿透了二人的心脏!
乔薇扭头一看:“燕叔叔!”
燕飞绝跑了过来,扶起乔薇:“你没事吧?”
“我没事。”乔薇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垢,一双手满是鲜血,拍的裙子上也一片血污。
燕飞绝道:“别管这个了,少主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乔薇拿出帕子擦了手上的血:“我们被冲散了!”
燕飞绝叹气:“我和老鸡也是,我们原本跟着你们的,突然不知怎的,前面的人像是疯了,我们被冲出了长流街,现在才找过来。”
乔薇顺着他目光,看到了巷口的姬无双。
姬无双的脸色很臭。
燕飞绝就道:“别理他,他不是生你的气。”说着,凑近乔薇,小声道:“他那个便宜娘子怀孕了,他气坏了。”
啊,从山谷娶回来的香儿姑娘。
乔薇笑笑:“回头替我恭喜他啊。”
燕飞绝给了个我懂的小眼神,带着乔薇出了巷子,对姬无双道:“你给瞧瞧呗,看少主夫人有没有什么大碍。”
“哼!”姬无双冷冷地撇过脸。
乔薇道:“我没受伤。”
姬无双却抓住了乔薇的手腕,不一会儿,眉头一皱,凑近乔薇,在乔薇身上使劲儿地闻了闻。
乔薇古怪地挑了挑眉:“你这是……干嘛?”
姬无双:“你中毒了。”
乔薇:“哈?”
姬无双:“五日欢。”
乔薇:“?!”
“这个我知道。”燕飞绝对乔薇解释道:“五日欢是一种常见的化功散,五天内有解,五天后,神仙也回天乏术了,但它也不算是毒药吧,服用了性命是无碍的,只不过一身的武学可能就废掉了。”
乔薇纳闷:“我不会武功啊!”
燕飞绝看向姬无双:“对啊,她不会武功,你是不是弄错了?谁给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下五日欢?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姬无双冷冷地扫了燕飞绝一眼:“我又不是下毒的人,我怎么知道?”
“那除非是有人认为她会武功。”燕飞绝觉得自己真相了!
乔薇蹙了蹙眉:“我总犯困,就是因为中了这个什么五日欢吗?”
“你只犯困?”姬无双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那眼神,俨然是在看一个小怪物。
乔薇懒洋洋地说道:“嗯,犯困,力气都使不出来。”
姬无双看着地上被打得东倒西歪的武林高手:“……”
姬无双面无表情道:“普通人中了五日欢,就跟吃下足够药到一头大象的剂量的蒙汗药一样。”
所以这个还能打死那么多武林高手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怪胎?!
姬无双脚底都冒寒气了,往燕飞绝的身侧移了一步,决定以后都离这个女人远远的!
“哦。”乔薇耸肩。
“哦?”姬无双瞪眼。
燕飞绝若有所思道:“老鸡啊,五日欢这种药常见吗?”
姬无双答道:“药房是没得卖,但它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药,有些大夫能够配出来。”
燕飞绝啧了一声:“丫头,你心怎么这么大呢?被人下了毒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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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心里苦啊,她除了有点困,没别的异样,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毒?
姬无双看着燕飞绝:“呵,你还是担心那个下毒的人吧。”
原本能药倒一头大象的,结果这丫头活蹦乱跳的,这毒要是他下的,他都活活气死了!
燕飞绝拍了拍乔薇的脑门儿:“你可长点心吧!”
妈的,老子的手好像拍肿了……
乔薇疑惑道:“这种药,是怎么下到我身上的?我是吃了还是喝了还是怎么了?”
姬无双解释道:“五日欢是一种熏香,无色无味。”
“多久发作?”乔薇又问。
“一般人当场就会发作。”姬无双说这话时,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你估计得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