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两生果
乔薇看得正起劲呢,眼睛就被人捂住了,这简直跟在电影院看4D大片突然断电了一样。
尽管这比喻有些不大恰当,毕竟在眼前的与巨蟒大战的不是道具,而是活生生的人类,但对方的目的与他们一样,也是来抢夺两生果的,她绝不可能把乔峥的救命果子让出去,届时兵戎相见,仍免不了一场厮杀。
与其他们来杀她与冥修,不如让他们被蟒蛇所杀。
这就是个生杀予夺的世道。
没什么好同情的,如果是她死了,想来那两位剑盟弟子也不会感到丝毫惋惜。
乔薇抓了几下没把姬冥修的手抓开,眼睛看不见,耳朵却能听见,她听到了剑盟弟子的惨叫:“师兄”,也听到了巨蟒的惨叫,刀剑时而砍在树上,时而砍在大石上,飞鸟扑哧着翅膀,从林子里簌簌飞起,附近的野兽发出了害怕的声音。
等姬冥修终于松开手时,一场大战已经平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是巨蟒赢了,然而巨蟒赢得并不轻松,雄蟒被砍断了尾巴、戳瞎了右眼,雌蟒被割破了肚子,蛇血流了一地。
剑盟的师弟倒在血泊中,师兄身首异处,状况十分凄惨。
乔薇想了想,若是没这二人打头阵,他们的下场恐怕也不会比他们好上多少。
燃文
巨蟒体力耗损严重,又受了伤,战斗值锐减,对付起来便没那么困难了。
姬冥修拔出短刀,在两条巨蟒中选择了受伤较轻的雄蟒,他不能使用内力,只得以招式相搏,他悄然靠近雄蟒,在雄蟒给雌蟒用蛇信子舔舐伤口时,握紧匕首,一个跃起,刺向了雄蟒的头顶。
虽说打蛇打七寸,但乔薇刚刚观察过,这两条巨蟒的弱点并不在七寸,也不在腹部与尾巴,所以冥修攻击它的头顶,应该是正确的打法。
蛇的视力不大好,一米之外基本就是盲区,蛇没有外耳、中耳、鼓膜等东西,无法接受空气传导的声波,所以听力也不行,但蛇颊窝处的神经末梢,像个天然的热能量探测仪,能感知周围温差的变化,当恒温动物靠近它们时,它们能准确无误地辨别出对方所在的位置。
姬冥修靠过来时,巨蟒显然发现他了。
可巨蟒狡猾,当做没发现的样子,等待姬冥修的靠近,当姬冥修举起匕首刺向雄蛇的脑袋时,雄蛇忽然把上半身一偏,躺在地上的雌蛇张开剧毒獠牙,朝姬冥修凶猛地咬了过来!
看着它这般龙虎精神的样子,乔薇明白中计了,这条雌蟒根本就没有受到重创,它被划破肚子不假,但对它这种体型的巨蟒而言只是一点小伤,它故意躺在地上装残,是因为早感知到了自己与冥修身上的热量,想用个苦肉计骗他们上当。
好狡猾的蛇!
“当心!”
乔薇大叫。
几乎在她叫声响起的同一刹那,姬冥修握着匕首的手忽然分开,匕首也离奇地一分为二,一把匕首插进了朝他咬来的雌蟒的喉咙,那匕首看着普普通通,入喉的一瞬刀刃蓦地一转,从刃中爆出无数薄如蝉翼的、轻如鸿羽的刀片,每一片都如夺命的符咒,将蟒蛇的生机夺得毫无招架之力。
而另一把匕首,插进了雄蛇的“七寸”。
七寸通常是蛇类心脏的位置,但巨蟒体型巨大,心脏的位置当然不可能真的堪堪在七寸之下。
剑盟的弟子尽管武艺高强,却对这些兽类的了解过于稀少,攻击巨蟒时,找不准它真正的“七寸”,全砍在了肚子上。
雄蟒被扎了心脏,当场毙命。
雌蟒见同伴死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奈何刀片一入喉,它的吼叫只会让刀片插得更深。
它使用浑身的力气,扬起蛇尾,朝姬冥修狠狠地拍了过去!
姬冥修已经解决掉了雄蛇,要躲过这一击易如反掌。
然而就在乔薇以为他能轻松躲过时,他却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硬生生挨了巨蟒一尾巴。
他的身躯微微震了一下,表情浮现了一丝痛苦,却很快地抓住巨蟒的尾巴,一匕首斩断!
雌蟒浑身抽搐了两下,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乔薇怔怔地站在那里,良久回不过神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真正地见识到他出手,她看得出他没用内力,但那股快、狠、准的杀气,让她整个脊背都凉飕飕的。
还觉得自己在装淑女呢,明明这个男人才是装的最厉害的一个。
一点都不像个无所事事的世家公子,也不像个只会油嘴滑舌的官场老油条,他像个修罗。
姬冥修正要去取回巨蟒身上的匕首,感受到乔薇的目光,身子僵了僵,目光朝乔薇看去,却在离她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嘴唇微张,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姬冥修用帕子擦了匕首,将匕首与染血的帕子收好,对乔薇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采两生果。”
乔薇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姬冥修道:“这里需要人放风,等素心宗的弟子来了,我想分你一颗两生果都不能了。”
素心宗,素心宗,半句不离它!
你就是当着他们的面分我一颗果子怎么了?他们还能管到你——
家里去。
混蛋。
乔薇撇了撇嘴儿,移开视线,望向丛林的另一边:“你去吧,我放风。”
姬冥修进了蛇洞,巨蟒的洞府自然非寻常蛇洞可比,不仅宽敞开阔,十分干净整洁,看来只有它两口子居住,并无其它同类,穿过洞府,是一个被山石环绕的小园子,正中心便盛放着一株类似白玉兰的植物,却是冰蓝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精致如幻。
花瓣中央,是一颗拳头大的白色果实。
姬冥修将果实摘下,转身出了洞府。
太师府的乌篷船靠岸了,因许永清只对太师说自己要找一味伤药,并未言明是两生果这么贵重的东西,太师便没派遣侍卫尾随,船夫将船停靠岸边后便没再陪同,只恭恭敬敬地守在原地。
除二师姐与李钰外,其余弟子均下了船。
一个小师弟问:“这就是太师府的岛啊?看起来不大嘛,真的会有师父需要的药材吗?”
小师妹就道:“你别看我外公的岛很小,但岛上药材很多的,我娘说,她小时候还在岛上挖出过人参呢!”
人参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能被师母挖出来的人参,想必是数百年的老参吧,小师弟于是没再质疑,随众人一同往林子里走去。
五师兄对众人道:“师兄应该也上岛了,待会儿大家别只顾着找药材,也找找师兄。”
小师妹点头,药材没了,可以再找,师兄没了就追悔莫及了,所以比起药材,她更在意师兄的下落:“我们分头行动吧?这样能更快地找到师兄。”
五师兄想了想,点头:“也好,我和小师妹一组,六师弟,你与大师妹、三师妹一组,七师弟,你与八师弟、四师妹一组,五师妹,你留下,万一四师兄比我们先回到船上,你记得给我们发个信号。”
小师妹不太理解五师兄的做法:“为什么要五师姐留下?跟我们一起不好吗?多个人找,就多个发现师兄的机会。要是师兄真的比我们先回到船上,有船夫嘛,让他告诉师兄等我们便是了,反正师兄又不会丢下我们先走。”
五师兄正色道:“小师妹,你可是忘了那个厨子?”
小师妹恍然大悟:“你原来是在防着她呀,你怕她对二师姐不利?”
五师兄道:“我可没这么说,我是怕四师兄放走了她。”
“五师兄……”
五师兄打断她的话:“别说了小师妹,赶紧去找吧。”
一行人兵分三路,进入了岛屿深处。
乔薇听到了若隐若现的谈话声,心知八九是素心宗的弟子来了,正要前去催催冥修,就见对方从洞口出来了。
姬冥修递给她一个白色的果子。
乔薇去拿,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二人的眸光都微微地顿了一下,随后乔薇若无其事地拿过果子:“这就是两生果吗?”形状大小与猕猴桃相似,只不过是白色的。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声。
乔薇眉梢一挑:“你那颗呢?给我看看。”
姬冥修淡道:“怎么?怕我把大的吞了,把小的给你?”
乔薇小嘴儿一撇:“我可没那么说。他们好像来了。”
姬冥修听到动静了,不过,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从剑盟师兄的怀中翻找出了地图。
乔薇觉得奇怪,都已经得到果子了,还留着地图干嘛?
随后,乔薇看见姬冥修将剑盟弟子的尸体拖拽到湖边,抛下了湖水,兵器则遗留在了原地,之后又带着乔薇从另一条路返回剑盟弟子掩藏盔甲的地方,将盔甲也沉入了湖底。
做完这些,姬冥修才最终带着乔薇上了船。
五师妹一见姬冥修,激动地迎上来:“四师兄,你没事吧?”
姬冥修与巨蟒恶斗一番,自是有些狼狈,语气疲倦地说道:“我没事。”
五师妹又看到了他身后的乔薇,脸色瞬间不好了,这个伤了二师姐的女人,怎么没被食人鱼咬死啊?四师兄也真是的,这种女人有什么好救的?
五师妹拿出了信号简,要通知五师兄他们,被姬冥修冰凉的大掌扣住了手腕,姬冥修一用力,她半条胳膊都麻了,信号简掉落在地,她疼痛地说道:“四师兄,你弄疼我了!”
乔薇旁若无人地自她身边走过,仿佛没看到似的,一脚踩在了信号简上,啪的一声,信号简成了碎片。
“四师兄……”五师妹着急地看向姬冥修。
姬冥修松开她的手,与乔薇上了船。
素心宗的弟子找遍了整座小岛,都没找到姬冥修与两生果,只找到两条死去的巨蟒,也不知是不是姬冥修干的,纷纷返回了上船的地方。
船只停靠在河岸边,但姬冥修与乔薇已经不在船上了。
……
“师父。”
太师府的凉亭,姬冥修见到了许永清。
许永清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捋起他袖子就要给他把脉,却发现他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疹:“这是怎么了?”
姬冥修道:“可能碰到什么花花草草,过敏了。”
许永清不疑有他,给他把了脉,眉心一蹙:“你受了内伤,可拿到两生果了?”
姬冥修眉间浮现起一丝怒意道:“原本是能够拿到的,我已经将巨蟒制服,但不知从哪儿来了两个剑盟的弟子,趁着我与巨蟒缠斗之际,拿走了两生果。”
许永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剑盟的人怎么会出现?”
“我也很诧异,他们比我们的消息更精准,有一份岛上的地图,地图上清楚地标明了两生花所在的位置。”姬冥修说着,从宽袖中拿出了从剑盟师兄身上搜刮出来的地图。
许永清仔细看了地图,脸色越发不悦:“我就说剑盟的消息一贯灵通,怎么这次却没了动静?敢情一早得了消息,想趁着太师府的寿宴浑水摸鱼,真是其心可诛!”
姬冥修道:“要是我没受伤,应该能把两生果追回来。”
许永清叹了口气:“你不该擅自行动的,我昂你师弟师妹们下山,就是要助你得到两生果,有他们在,两名剑盟的弟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得逞。”
姬冥修没有说话。
许永清又道:“船上的事我听说了,你冲动了冥修,你不该为了一个女人,与你二师妹为敌的,你放走了她,你二师妹势必迁怒于你,不好收场啊!”
姬冥修神色平静:“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许永清却道:“你说的轻巧,自己处理,可你知道你二师妹是谁吗?她是南楚神将府的千金,她祖母曾侍奉过一名隐族的弟子,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
神将府的身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祖母居然有隐族的背景。
尽管这背景有些牵强,但也够神将府在南楚扬名立万了。
许永清语重心长道:“那弟子不过是随手给了她祖母一本兵书,她祖母的废柴儿子便成为了南楚神将,你现在得罪了她,万一她祖母求到那弟子名下,可知后果有严重?我劝你,把那女人交出去,别让你二师妹迁怒于你。”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那弟子不过是偶入俗世,早已归隐,别说他们家早已找不到那座靠山,便是找到了又如何?让那人放马过来。”
“你……”许永清与这徒弟说不通了,“你可知两百年前有个九阳宫?剑盟与素心宗联手都不是它的对手,但就因为得罪了隐族,隐族派来一位弟子,一夜之间,将九阳宫灭了门。”
一人,灭了九阳宫满门,这等实力,许永清自问望尘莫及。
可许永清看着自家徒弟,却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他真是苦恼又无奈,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且永远不受人威胁,你要与他说谁谁谁多么强大,你要避着他,他是绝对听不进去的,但你哄着他要说谁谁谁多么柔弱,你要怜悯他,他也是绝无恻隐之心的。
他的心,硬如磐石,软硬不吃。
良久,许永清深深地看向了他:“你与师父说实话,那个女人是谁?”
姬冥修顿了顿:“是恩伯府的大乔氏。”
许永清就是一愣:“那个与你有婚约的女子?”
“正是。”
“她不是被……”许永清话到此处,忽然打住,摆摆手,“罢了罢了,个中细节你不必向我言明,你二师妹那边,我去说吧,但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否则,就算我是你们师父,也管不了你们两国交恶。”
姬冥修微微颔首:“徒儿记下了,多谢师父。”
……
姬冥修离开后,五师兄从侧面的小道上走了出来:“师父。”
“如何?”许永清问。
五师兄把从现场发现的兵器放在布帛上,呈给了许永清:“确实是剑盟的兵器,徒儿发现兵器时,上面有不少水迹与水草,他们应该是渡水而来的,徒儿觉得很困惑,湖里养了食人鱼,他们怎么可能游到岛上?”
许永清道:“穿上厚重的盔甲就能抵御食人鱼了,可有找到盔甲?”
五师兄摇头:“岛上并无盔甲。”
“一个残片也没有?”许永清问。
“没有。”五师兄肯定地说:“师父为何这么问?”
许永清摆手:“没什么,你退下吧。”
五师兄蹙眉道:“师父,两生果被剑盟的人拿走了,让徒儿带人去把两生果追回来吧?两生果本就是太师府的东西,您是太师府的女婿,您猜有资格处置它,旁人别想染指!”
许永清道:“此事不宜闹大,否则天下皆知,就不是我们两家的争夺了。”
却说姬冥修告别许永清后,另一边,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乔薇与容老板收拾完东西,带着两生果出了太师府。
容老板自是不知自己的二当家又险象环生了,一个劲儿地与乔薇说着太师府的人多么多么大方,不仅付了宴席的银子,还每人都打赏了五十两。
乔薇揣着五十两回了山上。
一日又过完了,两个小包子等娘亲等得昏昏欲睡,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小脑袋彼此靠在一起,小鸡啄米似的,一垂一垂。
乔薇心疼地把两个小包子抱进怀里。
二人已经困得不行了,睁开眼,看见是娘亲,餍足地打了个呵欠,歪在乔薇肩头睡着了。
乔薇把二人放到床上,与罗大娘与碧儿说了会儿话,二人也各自回去歇息了,她拿出两生果,开始研究怎么给乔峥入药。
是直接吃,还是需要点别的药引子?
乔薇翻开了乔峥的手札,希望能找到两生果的记载,但乔峥记录的全都是自己这几年的行医实录,他没碰到过两生果,自然也没留下任何资料。
“唉。”乔薇叹了口气。
忽然,一只小黑爪从桌子底下慢悠悠地探了上来。
眼看着就要去拿盘子里的两生果,乔薇抄起一本书,对着那小爪子拍了下去!
“吱吱——”
珠儿疼得大叫!
乔薇把她的小尾巴提起来:“小丑猴子,又想偷我东西!”
珠儿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打转,一副我绝对没想过偷我只是想摸一摸摸完了就还给你可是你好不讲理冤枉我、弄疼我、欺负我的幽怨神色。
能从一只丑猴子的脸上看出这么多表情,乔薇觉得自己也是厉害了。
乔薇把珠儿从窗子里丢了出去。
很快,又一只小爪子探向了两生果。
“你又来?!”乔薇一把抓住那爪子,提起来一瞧,咦?居然是小白!
小白这货,不知从哪儿弄了块黑布,缠在爪子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珠儿的手。
学会嫁祸猴了,厉害了啊我的貂。
乔薇将它提起来:“好的你不学,竟学这些下三滥的招数!罚你三天不许睡床!”
小白的小爪子捂住心口。
乔薇:“……”
这不是珠儿的招牌动作,西子捧心么?
一只貂为什么越来越有猴样了?
……
两生果对于兽类的吸引是致命的,不仅珠儿与小白本能地想要得到这枚果实,就连小白养的那些蛇宝宝也有些蠢蠢欲动。
这东西不能久放,再久一些,指不定附近的老虎狮子全都引来了。
第二日将孩子们送去私塾后,乔薇便坐罗永志的驴车去了镇上,又从镇上雇了关师傅的马车前往京城。
“我正想去找你呢,兰苑有几样家具修复不了,我寻思着买套新的,问你要什么样子。”四夫人正要踏上马车,就看见了乔薇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
乔薇道:“兰苑的事稍后再谈,我有别的事找你。”
“何事?”四夫人问。
乔薇就道:“府里可有什么好的医书?”
四夫人想了想:“这个我不大清楚,不过这几天我收拾兰苑,确实看到了几箱书籍,应该是你爹娘留下的,你要去看看吗?”
“嗯。”乔薇点头,与四夫人去了兰苑的书房。
四夫人让丫鬟打开了箱子:“你爹爱读书,这几箱书都是他平时常看的,你娘留了些方子在库房,不过已经被二老爷拿走了,你要是需要,我去找他要回来。”
“要吧。”虽然不觉得那些方子里会有两生果的记录,但终归是大房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乔薇在箱子里翻找了一圈,要么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医书,要么是乔峥自己的医疗记录,是不可多得的医术瑰宝,却解决不了两生果的难题。
“夫人,这个盒子收到哪儿?”丫鬟抱着一个陈旧的木盒子问。
乔薇看了看:“这是什么?”
四夫人笑道:“你不记得了?这都是你小时候画的画,你娘收着呢。”
“给我看看。”
“是。”
丫鬟将盒子呈给了乔薇。
乔薇打开,确实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涂鸦,但为什么会这么重?
乔薇掂了掂,又扣了扣,眉心一蹙,用力一掰,掰开了盒底的暗格,里头,竟压着一本金色的小册子。
“这是什么?”四夫人纳闷地问。
乔薇把盒子递给四夫人,自己翻了翻册子:“我娘留的书吧?”
用金纸做的书页,啧啧,她娘是多有钱。
四夫人瞅了一眼,没细看,她还算识趣,不会去打听不该打听的东西,笑道:“那你慢慢看,我先让人把这里收拾了。”
“多谢四婶。”乔薇道。
四夫人拍拍她的手:“自家人还这么客气?”
乔薇捧着金书在园子里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她娘一定是个超级败家子,不仅纸是金纸,上头的图画也是用真金白银勾勒的。
这本书若是拿到市面上去卖,能卖出一栋小别墅吧?
“玉兰草是什么东西?防风浆又是什么鬼?”
里头记的全都是乔薇不认识的。
乔薇自问阅读了那么多医书,不说学识渊博,大部分草药还是能够辨别的,可这上头记载的,她简直听都没有听过。
不会是她娘闲来无事,自己杜撰的吧?
很快,乔薇翻到了一个熟悉的果子,白白的,拳头大小,果身有小麻点。
这不就是两生果吗?
看来不是杜撰?
“治内伤者,切薄片,晒干,以生姜烹煮……治病痛者,捣碎成浆,辅以四季桂晨露,即食之。这么简单啊,不会是坑人的吧?”乔薇摸下巴,决定信那素未蒙面的娘亲一次。
四季桂并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容记酒楼就种了一株。
乔薇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去容记的四季桂上采集了一小瓶晨露,按照书上记载的方子,将两生果捣碎,滴入晨露,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了乔峥。
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醒,就看乔峥的造化了。
比起终于得了救命稻草的乔峥,姬冥修就没这么幸运了。
从太师府归来,当夜便倒下了。
燕飞绝将张太医请了过来,张太医痛斥他们给姬冥修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过敏如此严重,还不及时治疗,又受内伤,这是想找死。
燕飞绝讪讪,他与十七都曾和素心宗的宗族有点不可言说的过节,不便与素心宗的人碰面,这次便让姬冥修独自去了,但他打包票,姬冥修原本是不必受伤的,他给姬冥修的兵器,足以杀死十条大巨蟒,谁知道这货又干了啥?
张太医给姬冥修开了药,好歹把过敏症压下了,但内伤他无能为力。
海十三进屋时,张太医已经离开了,海十三担忧道:“少主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真是的!多大的人了!一次不看着他,他就能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燕飞绝咬牙,“你查得如何?少主到底干嘛了?”
海十三把乔薇被请去太师府做菜,被二师姐打伤,又把二师姐扎伤,随后跳入养着食人鱼的湖,紧接着少主也跟着跳下去,又紧接着二人从岛上出来,先上船离开的事与燕飞绝说了。
信息量有点大,燕飞绝的智商有些不够用。
“所以,那丫头得罪素心宗了?”
“然后,那丫头投湖自尽了?”
“再然后,那丫头被少主给救了?”
“最后,他俩拿走了两生果,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燕飞绝啃了一口苹果:“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海十三扶额:“重点不是素心宗,是两生果没了。”
“什么?两生果没了?”燕飞绝炸毛了,两生果没了,少主的命还保个屁啊?!
两生果二十年结果一次,一次一颗,错过这一颗,再等下一颗,就得二十年,谁能保证少主体内的内力能够安分二十年?
也不用二十年了,燕飞绝觉得少主这一次就挺不过去了。
燕飞绝委屈道:“我才活了四十,没活够呢。”
海十三叹道:“如今别无他法,把姬无双放出来吧,只有他有办法控制少主的伤势。”
燕飞绝切了一声:“这兔崽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他的命令,谁把姬无双放出来,谁就是个死,反正是死,我懒得去,要去你去。”
海十三也不敢。
要是易千音在就好了,他最会顺少主的毛儿,可惜那家伙接连施展两次易容术,反噬严重,已经回去闭关了。
二人看向抱着宝剑发呆的十七。
燕飞绝轻咳一声:“十七,少主让你把姬无双放出来。”
十七不动。
海十三道:“十七啊,去把姬无双放出来,给你买糖葫芦吃。”
十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他们的话毫无反应。
“还有一个法子。”燕飞绝道。
海十三问:“什么法子?”
……
乔薇给乔峥喂了药,正要回房歇息,就被一道暗影拦住了去路,她单臂一抖,就要亮出匕首,却看清了对方的模样,神色一顿:“燕叔叔?”
燕飞绝苦恼道:“丫头,我找你找得好苦。”
“找我……有什么事吗?”不待燕飞绝开口,乔薇就道:“如果是你家少主的,那就免谈。”
呃……
燕飞绝的话卡在了喉咙。
就知道是那家伙的事,乔薇莞尔:“所以燕叔叔现在是没事了?”
燕飞绝的眼珠子动了动,看见正在房间玩布偶的小包子,大声道:“十七受伤了!好严重好严重!快死了!”
望舒哒哒哒哒地跑了出来:“十七哥哥受伤了吗?”
燕飞绝一脸悲痛:“是啊,腰部中了剑,快要不行了,我是来叫你们去见他最后一面的。”
望舒巴巴儿地望向娘亲,眼圈都红了:“娘亲,我们可以去见见十七哥哥吗?”
就这样,母子三人被燕飞绝“拐”去四合院了。
燕飞绝将乔薇领进十七的屋子:“你进去看看他吧。”
望舒与景云也要去,燕飞绝一手一个抱了起来:“你们娘亲会医术,先让她给十七哥哥治个伤,治好了你们再去。”
二人乖乖地点头。
乔薇进了屋,来到床边,她真以为是十七的,可当她看见床上那张熟悉的脸,才惊觉自己被骗了,她转身就走!
床上的人却忽然探出手来,扣住了她手腕。
乔薇真是讨厌死他这招了,动不动就拉她手,她同意了么?还让燕飞绝把她骗来,真是过分!
“放开!”
乔薇的肩膀已无大碍,体力也恢复到了全盛时期,用尽全力地一甩,应该能甩开他才是,然而令乔薇感到诧异的是,他的手劲比平时更大了好几倍,如铁钳一般,扣得她整条胳膊都无法动弹。
“你到底想……”
话到一半,乔薇回了头,冷不丁撞进一双漆黑得仿佛看不见眼白的眸子,暗涌无边,魔气涌动。
乔薇瞳仁就是一缩:“冥修?”
姬冥修没有反应,只是魔怔地看着她,那眼神,如肆虐的风暴。
乔薇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家伙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燕叔叔!你过来瞧瞧!燕叔叔!燕……唔——”
【149】和好,解决小师妹
这是十七的硬板床,只铺了一层几乎没有棉絮的褥子,摔上床板的一霎,乔薇的脑袋都被震懵了。
他病得没有理智了。
不记得他们已经划清界限,没认出她是谁,甚至可能他压根儿不知自己是谁,又在做些什么。
他身上弥漫着一股强大的邪气与杀气。
这是……走火入魔了吗?
若说乔薇前一秒还有些怪罪他,这会子她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他受内伤了,筋脉逆转,真气乱窜,这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
他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冥修,你醒醒,是我。”
乔薇试图唤醒他,然而他就像一头失去理智的猛兽。
这家伙不会杀了她吧?
乔薇委屈地唤道:“冥修。”
一声冥修,话里都带了哭腔。
姬冥修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乔薇逮住了机会。
乔薇的腿迅速从他腿下抽离,弯曲膝盖,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他身子在空中翻滚了一下,脑袋撞在凳子上,身躯一震,晕了过去。
乔薇惊魂未定地跑出了屋子,与前来查探情况的燕飞绝撞了个正着。
燕飞绝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跑这么快,有猛兽追你呢?”
乔薇幽怨地说道:“还说呢?你们少主一直都那样吗?时不时地就发狂的?”
燕飞绝眉头一皱:“等等,你说少主他……醒了?”
乔薇叹道:“你自己去看吧!”
乔薇在东厢找到了吃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包子和两小只,这么大的动静,难为他们四个没听见,可见糖葫芦的致命吸引力究竟有多大了。
乔薇抱起两个孩子往外走。
景云困惑地问:“娘亲,我们去哪儿?”
“是要去看十七哥哥了吗?”望舒舔着糖葫芦说。
“回家。”乔薇道。
“为什么呀?”两个小包子异口同声,他们还没玩够呢,四合院好多玩具,还有吃不完的糖葫芦。
“因为你们……”乔薇话到一半,燕飞绝冲了出来,“你把少主怎么了?他脑袋怎么……怎么……”
乔薇没好气地道:“他怎么了你不知道吗?不是你把我引来给他……那什么的吗?”
当着孩子的面,有些字眼实在难以启齿。
“我几时……”燕飞绝一头雾水,想到了什么,连忙回了屋,须臾,神色凝重地出来,“少主走火入魔了。”
“你才知道?”
“我当然才知道!”
乔薇微微地愣了愣,燕飞绝的神色不似作假,莫非他真的不清楚冥修的情况?那他把自己骗过来是想干什么?
“绿珠,你先带景云和望舒去屋里喝点水。”燕飞绝吩咐。
绿珠上前,征求地看向乔薇,乔薇把孩子放到地上,绿珠牵着两个孩子回了东厢。
燕飞绝走到十七的屋前,见乔薇没有跟上来,心知她是怕了,便道:“我点了他的穴,他暂时醒不了。”
乔薇这才跟着他进了屋。
燕飞绝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示意乔薇也坐。
乔薇坐下。
燕飞绝犹豫了一会儿,哀声一叹,道:“本不该对你说的,但不说清楚,你以后恐怕再也不来了。”
乔薇看着他。
他接着道:“少主他……伤得很重,把你叫来,是希望你能开口,将姬无双放出来。”
乔薇纳闷:“他怎么就伤得很重了?”那日离开孤岛时,他还像个没事人似的。
燕飞绝就道:“这得问你了,去赴宴之前都好好的,从宴会回来就不对劲了,又是过敏又是内伤,你那天和他在一起,你倒是说说他发生了什么事了!”
乔薇一怔:“他……真的过敏了?”
他半分异样都无,她还以为他吃了虾滑没事呢。
燕飞绝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信息,危险地看着她:“你知道他会过敏?”
乔薇的睫羽颤了颤:“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弄得好像是我逼着他过敏似的,菜是他小师妹端给他的,他明知是虾滑,还一口吃掉了,他要给他小师妹献殷勤,我拦得住吗?”
提起这个,乔薇也是生气,明知自己不能吃还要吃,这是有多喜欢那个小师妹?
“他给素心宗那小娇花献殷勤?我说你是不是……”燕飞绝噎住,撇过脸,“罢了,不提这个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不掺和,我只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受的伤?”
乔薇如实道:“被巨蟒扫了一尾巴,那两条巨蟒的力气极大,不亚于任何一名武林高手。”
燕飞绝困惑:“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巨蟒扫到?”
乔薇也奇怪呢,明明可以躲开,他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
燕飞绝无奈:“为今之计,只有找剑盟的弟子追回两生果了。”
“什么意思?”乔薇问。
燕飞绝叹道:“少主这次去太师府赴宴,就是为了摘到两生果,两生果是唯一能医治少主的良药,可惜,被剑盟弟子给抢走了。”
姬冥修在现场留下的线索,全都直指剑盟,连海十三都以为是剑盟犯贱,抢走了两生果。
乔薇蹙眉:“剑盟弟子又来了?”
“又?”这回,换燕飞绝皱眉了。
乔薇嗯了一声:“我们在岛上碰到了两名剑盟弟子,他们先我们一步找到两生果的位置,和巨蟒发生了缠斗,最后他们惨死巨蟒之手,不过巨蟒也因此而受了伤。”
燕飞绝张大了嘴,狐疑又古怪地看着乔薇:“你是说……剑盟的弟子在拿到两生果之前就死掉了?”
乔薇点点头:“是啊,冥修把他们的尸体还有盔甲沉入了湖中。”
燕飞绝咬牙:“海十三这个蠢货,居然把消息探听错了!”
“什么?”乔薇没听明白。
燕飞绝深吸一口气:“没什么,我问你,既然剑盟的弟子没拿走两生果,到底是谁拿走了?”
乔薇想了想:“他手里那颗我不清楚。”
“他手里没有。”燕飞绝道。
乔薇挑眉:“不可能,他摘了两颗,他一颗,我一颗。”
“你……一颗?”燕飞绝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嗯。”乔薇无辜地点点头。
如此,燕飞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说少主的身手,加上他的兵器,怎么可能斗不过几只猛兽?敢情那傻逼是把自己的救命稻草拱手送给了小情人,还想了个法子嫁祸剑盟,以防止有心人查到这丫头的头上。
简直是卧了个大槽!
“两生果呢?还在不在?”燕飞绝焦急地问。
乔薇摇头:“没了,给我爹吃完了。”
卧了个大大大大大槽!
这么大一颗两生果,你居然给你爹吃完了?!
你就不知道留一点吗?
败家孩子!
“啊——”燕飞绝咆哮!
乔薇被他弄得心肝儿都抖了抖:“既然被剑盟的弟子抢走了,就赶紧去抢回来嘛。”
这丫头竟然以为真被剑盟弟子抢走了,燕飞绝都想哭了:“两生果只有一颗,给了你,他就没了,什么被剑盟弟子抢走,都是他放的烟雾弹,他要是死了,就是为你死的,你好自为之。”
说罢,燕飞绝再无法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了,或许姬无双是对的,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不能留,她只会拖累少主、拖累他们,现在姬无双的话应验了,少主与他们七个全都要死在这女人手里了。
乔薇坐在空荡荡的屋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两生果有几颗?”
“既是两生果,自然是两颗了,它二十年才结果一次,这几日正是它的果实成熟期,若被剑盟的弟子采走了,你想再等它结果,就得二十年之后了。”
“那好,我和你一起去采两生果,但你必须分我一颗,否则我就帮剑盟的弟子对付你……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我与你只是暂时的合作而已,等拿到两生果,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随你。”
“你那颗呢?给我看看。”
“怎么?怕我把大的吞了,把小的给你?”
明明只有一颗,却骗她有两颗。
藏着掖着不让她发现,她却怀疑他拿走了大的。
她到底做了什么……
……
燕飞绝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生闷气。
“燕叔叔。”乔薇轻轻地走到他身后。
“哼!”燕飞绝翻了个白眼。
乔薇在他身侧坐下。
燕飞绝站起身,坐到院子的石凳上。
乔薇抿抿唇,跟了过去。
燕飞绝不想理她,拍拍屁股坐回了廊下。
乔薇一迟疑,又跟了上去。
燕飞绝没好气地道:“我说你这人到底要干嘛?我都快死了,你让我死前清净一下行不行?”
“燕叔叔。”望舒与哥哥手拉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二人无辜地看向燕飞绝,望舒哀求道:“燕爷爷你生我娘亲的气了吗?你别生娘亲的气好不好?我把糖葫芦给你吃。”
她把啃了一半的糖葫芦递到燕飞绝手边。
景云也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燕飞绝鼻子酸酸的,妈的!老子最受不了这个!
乔薇轻声道:“燕爷爷没有生气,他是和娘亲开个玩笑。”
“真的吗?燕爷爷?”望舒巴巴儿地看向燕飞绝,那不安的眼神,看得燕飞绝一阵心疼。
燕飞绝点点头。
望舒开心地笑了,拉着哥哥回了屋。
临跨过门槛前,景云回头望了燕飞绝一眼,眸光有些冷冽。
乔薇在燕飞绝身侧坐下,低声道:“燕叔叔,把姬无双放出来吧,只要他能治好冥修,从前的事我与他一笔勾销。”
燕飞绝用余光瞄了瞄乔薇,哼唧着说道:“他可是差点毒死你。”
乔薇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但如果他能治好冥修,我愿意原谅他。”
这还差不多!
燕飞绝把袖子往上提了提,站起身来:“是你下令把人放出来的,少主追究起来……”
乔薇点点头:“我一力承担。”
……
下午,燕飞绝便将姬无双从寒潭里捞了出来。
连续多日泡在寒潭中,姬无双饱受刺骨之痛,整个人瘦得脱了相,两颊深深地凹了进去,颧骨凸显了起来,眼底鸦青一片,唇色发紫。
他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燕飞绝给他输入了大量的内力,他才堪堪恢复了一丝元气。
在寒潭的这些日子,他不敢说自己已经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但至少,他是真的怕了少主的手段。
与乔薇的见面,出了奇的平静。
“两生果的事,燕飞绝已经与我说了,确实十分可惜,但已经进了你父亲的肚子,总不好再叫你父亲吐出来。”
都两天了,吐也吐不出什么了,乔薇暗暗嘀咕。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姬无双说道。
乔薇眼神一亮:“什么办法?”
姬无双道:“你的貂。”
乔薇蹙眉:“小白?”
姬无双问道:“你没发现它与别的貂不一样?”
发现了,长不大,毒不死,尿效像巴豆。
姬无双正色道:“它是一只灵貂,全身上下都可入药。”
乔薇瞳仁一缩:“你不会是想杀了小白吧?”
姬无双冷哼:“我倒是想,但你肯吗?”
乔薇果断摇头!
姬无双从柜子里取了一把匕首:“放心,那小东西全身是宝,我还舍不得杀呢。”
乔薇质疑的目光在他匕首上扫了一圈:“你之前找我索要小白,也是想治冥修的病?”
姬无双斜睨她道:“不然呢?你以为我要一个调皮捣蛋的畜生做什么?”
“它不是畜生。”乔薇纠正。
燕飞绝踹了踹姬无双的脚,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你与小丫头想吵架,等少主痊愈了,你俩找个屋子,关上门,吵个三天三夜都不打紧,但眼下,少主每多挨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姬无双压下与乔薇辩驳的冲动,说道:“我需要取一点它的血。”
乔薇把小白抱了过来。
小白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死活不肯伸出爪子!
“乖啦,就一点点。”
不伸。
“我给你取,我刀工可好了,一点都不疼。”
就不伸。
“真的就一点。”
偏不伸。
“买毒丸给你吃。”
人家的家长哄孩子抽血,都是给你吃蛋糕,到了她这儿,却成了给你吃毒药。
小白还是不干,捂紧爪子,就是不干,死活不干。
乔薇把心一横:“给你蹭胸。”
小白的爪子伸了出来。
……
姬无双取了一小瓶血,小白到底是只幼貂宝宝,别看平时挺威风,可一小瓶血下来,瞬间打回原形了。
幼貂宝宝无力地趴在乔薇怀里,小脑袋搁在乔薇柔软的胸脯上,轻轻地蹭啊蹭,餍足极了,不多时便打了个呵欠,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姬无双对于小白的血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只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姬无双熬了一碗药,以小白的血为药引,端去姬冥修房中,喂姬冥修喝了下去。
乔薇把孩子们哄睡之后,去了十七的屋子。
燕飞绝识趣地将姬无双拉了出去。
乔薇在床边坐下,看着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心里,不大好受。
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也知道他和小师妹,八成只是为了气自己,可她不知道的是,他一边生着那么大的气,一边还在想法子医治她爹的病。
她一直觉得自己够冷静,但如果换成自己,绝对做不到他那样。
乔薇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没放手。
……
姬冥修醒来已是半夜,睁眼就发现一个人趴在床头,不太安稳地睡着,却紧紧握着他的手。
所有倔强,也不过是想等对方先低个头。
看着与自己十指相扣的素手,再大的火气都没了,思念如潮汐涌动,错过的几日,竟像是几个春秋那么久。
姬冥修摩挲着她纤细的手指。
乔薇被惊醒,慢悠悠地抬起僵硬的脖子,疼得抽了口凉气,随即看向他深邃的眼睛,眸光一动:“你醒了?”
是兴奋与喜悦的语气。
眼神也格外惊喜。
姬冥修没有说话,只是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
有点害羞。
丞相大人就没有与人吵架了还和好的先例。
特别地别扭。
乔薇倒是欢喜得紧,她的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不记仇,很好哄,她既然心里放下了,便也什么都释然了,她轻轻地靠近他,柔声问:“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姬无双来给你瞧瞧。”
“不用。”沉浸在一种叫做和好的喜悦中的丞相大人完全没想起来姬无双是个什么情况。
姬冥修紧了紧与她相扣的手指,一副生怕她跑掉的样子,只是表情依旧十分的冷酷。
但夜这么黑,谁看他的脸呀?乔薇只感受到了他指尖的力道,脸颊红了红:“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
“嗯。”他应下。
乔薇看着他,挑挑眉,他看着乔薇,一脸茫然。
乔薇道:“手。”
“牵着呢。”他说。
乔薇压下翘起来的唇角:“放开呀,不放,我怎么给你倒水?”
姬冥修松开了她的手,却在她即将抽离之际,再度握了上去:“我不渴。”
“嘴唇都干了。”乔薇看着他开裂的唇瓣,说。
姬冥修无奈松开,乔薇倒了水来,他还很虚弱,没有力气坐起来,乔薇拿了勺子喂他,他喝水时,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乔薇的脸上。
乔薇被看得不好意思,赶紧喂他喝完,把茶杯放下了。
屋子,忽然静了下来。
乔薇坐在凳子上,两只手绕着腰带上的流苏,娴静而温柔。
姬冥修的手晾在被子外,就等她握呢,她却傻兮兮的不管了。
姬冥修握住了她的。
乔薇终于也等到了他的“低头”,这一刻,方觉一场风波真的过去了。
想到什么,她问道:“知道不能吃虾,为什么还吃?”
姬冥修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我不吃,你怎么消气?”
乔薇的眼圈忽然有些红红的,心口有不知名的情绪膨胀。
姬冥修看向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一弯:“乔帮主,你是哭了吗?”
“没有。”乔薇吸了吸鼻子,“我只是眼睛漏水了。”
姬冥修虚弱地抬起手来,拂去她眼角的水珠,乔薇就着他的手,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姬冥修搂住她,让她靠上自己胸膛,轻轻地抚摸着她柔嫩的肩膀。
所有不快、酸涩,都在这一刻,化为绕指柔。
……
天蒙蒙亮,乔薇被一阵喧闹声惊醒,坐直身子,看了看熟睡的姬冥修,给他掖好被角,转身出了屋子。
原来是素心宗的弟子来了,被绿珠挡在门口。
绿珠道:“你们先等等,我要请示我家夫人,才能让你们进去。”
几人自是不让,四师兄未婚,何时就有了夫人?别是什么狐媚子小妾,都敢在他们这群同门的头上撒野!
乔薇淡淡地走过去:“怎么了?绿珠?”
绿珠如临大赦,行了一礼道:“夫人,他们自称是主子的师弟师妹,听说主子病了,想进去探望,您看……方不方便?”
几人看到了乔薇,齐齐一惊,这不是那个伤了二师姐的厨子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丫鬟口中的“夫人”?
五师兄站了出来,蹙眉道:“怎么是你?”
乔薇淡淡一笑:“是我,五师兄好像很惊讶,五师兄是来探望冥修的么?这个时辰,好像太早了些,冥修还在睡,如果诸位愿意等,可在明厅候着,若是等不了,就请改日再来。”
五师兄的眸光冷了下来:“你果真勾引了四师兄!”
绿珠不悦道:“这位公子,还请你对我家夫人尊重些!”
五师兄哼了哼:“我说话,几时轮到一个婢女插嘴了?”
这都是一群蛮不讲理的家伙,一言不合就能动鞭子,乔薇淡道:“绿珠你先退下。”
“……是。”绿珠退下了。
小师妹走上前,睁大一双无辜的眸子:“乔姑娘,你怎么会在我师兄这里?你昨晚一直在这边吗?”
乔薇淡淡地说道:“我披头散发的,刚从床上起来,你觉得我是从谁的床上起来?”
“你……你好不要脸!”三师姐怒斥。
乔薇冷冷一笑:“我要不要脸干你们什么事?我该说的都说了,是走是留,你们自己看着办。”
言罢,转身走向十七的屋子。
“你给我站住!”五师兄怒道:“你伤了二师妹这笔账,我还没与你算!”
乔薇会过意了,冷笑着看向他:“所以你不是来探望冥修的,是来专程找我算账的?”
五师兄噎住,众师弟师妹看向他,难道五师兄这么早把他们拽过来,真的不是想探望四师兄吗?
五师兄呵斥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来探望师兄不假,但既然碰到你了,二师妹的账就一并清算了!”
小师妹拉了拉他袖子:“算了,五师兄,二师姐的事,我爹都说不追究了,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五师兄低叱道:“小师妹!你怎么总是护着她?”
小师妹轻声说道:“我没有护着她,但那天的事,确实不是她一个人的错啊,她也受伤了,这件事就这么扯平了不好么?她既是四师兄的朋……人,你就给四师兄一个面子,别为难她了。”
五师兄看向小师妹:“你就是心地太善良,觉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但是小师妹,人心险恶,有些人是不管你怎么袒护她,她都不会知道好歹的。”
小师妹摇头:“我相信乔姑娘不是这种人。”
乔薇讥讽一笑:“你五师兄说的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五师兄眸光一冷:“小师妹,你听见没有?你拿人家当朋友,人家可只拿你当眼中钉呢!”
“乔姑娘。”小师妹受伤地看向乔薇,“真的是这样吗?”
乔薇不可置否:“没错,就是这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含着金汤匙长大,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放个屁都香的,不论你做任何事,都永远有一大堆人无条件地支持你、赞成你,哪怕你做错了,你也还是对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你的亲人、家人、友人,我却什么都不是!我凭什么接受你的示好?凭什么被你施舍,让你做天上的圣女,而我做脚下的泥?你根本不知道别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总以为自己对别人很好,却不知你的好只让别人越过越糟糕。悲哀的是别人却连指责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不是一个坏人!如果是个坏人,我还能一刀杀了,一掌劈了,可你,我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谁都赞扬你单纯善良,讥讽我不识抬举,可我又究竟做错了什么?是我求着和你做朋友了?是我求着你给我露脸的机会了?还是我求着你给我做和事老了?”
小师妹张嘴:“我不是……”
乔薇打断她的话:“你不是故意的,你是真的很单纯,真的很善良,但你也真的让我受尽委屈!不是你把我叫到船上,我不会与你二师姐大打出手!我为什么会得罪了你们素心宗的弟子,源头就是你!”
小师妹委屈道:“我……我让你去船上做菜,是真的觉得你手艺好,想借此机会,让大家开开眼界,也让你能与大家交个朋友。”
乔薇冷道:“小师妹,你有见过厨子与主子做朋友的吗?你又说你认为我是冥修的朋友,有把他的朋友叫到船上,当着他与他同门的面做下人使唤的吗?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吗?别说是我小心眼,换成你,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小师妹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我没想那么多……我不知道你……”
乔薇呵了一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也不在乎?你就从来没考虑过任何人的感受吧?有一种高兴叫做‘小师妹觉得我很高兴’,你这种人,说的好听点,是情商感人,说的难听点,是自私自利,你没有十恶不赦,可你比十恶不赦的人更让人厌恶!已经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你们素心宗要找我的麻烦,我都接着!你们要见冥修就在明厅等着,不想见就走!”
乔薇转身上了台阶,想到什么,又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望向泫然欲泣的小师妹,“还有,我不管你对冥修是什么心思,都给我歇了!冥修有主了,谁都别再打他主意!”
【160】甜蜜一家,挑战
小师妹是哭着回到太师府的,长这么大,她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她爹是素心宗宗主,她娘是太师府千金,所有人都疼着她、让着她,几时敢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
而与乔玉溪这种高高在上的千金不同,她为人和善,不端架子不拿乔,也不娇生惯养,习武如此辛苦的事,她也坚持下来了,她这么努力,为什么还有人舍得骂她?
“我的儿,你怎么了?”许夫人在太师府的花园,见到了哭成泪人的女儿。
小师妹泣不成声。
几位师姐将乔薇的一番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遍,道乔薇仗着有四师兄撑腰便目中无人,还将他们全都赶了出来,他们是去给四师兄探病的,结果连门槛都没跨进去。
许夫人一听,火冒三丈,那女人不过是个厨子,就敢狐假虎威地欺负到素心宗的头上?这年头,姘头也能这么嚣张了吗?
许夫人让几个女弟子陪着女儿回了院子,自己则前往书房找到丈夫,把已经添油加醋过的事还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你听听你听听,这都什么话?她居然让我们女儿滚蛋,这辈子都别去冥修跟前儿碍眼!”
事实上,乔薇的原话只是让小师妹歇了对冥修的心思,可从没说过不许二人见面。
但这番话被师姐们四舍五入之后差不多就是小师妹离姬冥修远一点的意思,而再被许夫人四舍五入一番就成了小师妹赶紧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冥修面前。
见丈夫不吭声,她拍了拍丈夫肩膀:“你倒是说话呀!我们女儿被欺负成这样,你这个做爹的,难道就这么袖手旁观了?”
许永清皱眉道:“人家有婚约在身,名正言顺的,你让我怎么替月儿出头?”
“婚约?冥修不是已经与乔家解除……”想到了什么,许夫人一怔,“那个女人是乔家的弃女?”
许永清沉默。
这是默认了。
许夫人柳眉紧蹙:“她不是做出那等丑事,被逐出家门了吗?冥修怎么还会接受她?”
许永清语重心长道:“怎么做是冥修的家事,你我虽为他师父师母,但有些东西也不可插手过多,别忘了,他家是有爹娘建在的。”
若爹娘不在,婚约大事可由师父师母主持,但人家亲爹好生生地活着,他们瞎凑什么热闹?
许夫人叹气:“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只是太心疼月儿了。”
许永清道:“月儿小孩子心性,哭两天就没事了,你别总惯着她。”
许夫人还想说什么,但见丈夫似乎没了再谈的打算,无奈一叹,出去了。
她到底不是一直都拿姬冥修当女婿,是她父亲提了句冥修这孩子不错,已经退了乔家的婚约,与月儿青梅竹马正合适,她才动了与丞相府结亲的心思,能成最好,不能成,她也没什么不甘,毕竟她女儿这么优秀,不怕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好男儿,退一万步说,真的找不到,她与相公也愿意养女儿一辈子。
但眼下的情况不同了,她的宝贝女儿被一个弃女给欺负了,这令她无法容忍。
……
素心宗的弟子最终没有留下,在小师妹哭着跑出去后也一并离开了四合院,大家都走了,五师兄不好一人赖着,也跟着走掉了。
刚刚的动静太大,也不知吵到两个孩子没,乔薇先去东厢看了看,两个小家伙都睡得十分香甜,小白与珠儿呈大字型摊在二人中间,呼吸均匀。
乔薇微微一笑,去了十七的屋子。
姬冥修的眼睛已经睁开了,正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口,冷不丁与乔薇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所适从,但仅仅是一瞬而已,须臾便淡定如常了。
不幸的是,那一丝异样还是被乔薇捕捉到了,乔薇暗暗好笑,平时见他那副德行,以为是个多么厉害的风月老手,可这吵起架来,又分明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别扭小初哥。
不会是真的没有过别的女人吧?
都二十七八了,这年纪怎么也不像呀。
指不定早已过境千帆,只是装得比较清纯。
乔薇神色古怪地走了过去。
姬冥修还不知自己被“过境千帆”了,把那一丝别扭塞回心底的大箱子后,坦然地望向了乔薇。
乔薇对上他眼神,莫名地心口一跳,努力镇定地说道:“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姬冥修含笑看着她:“你出去就醒了。”
那岂不是刚刚的话全都听到了?乔薇真想一把掐死自己,只顾着斗情敌,怎么忘记背后有只老狐狸在看戏?
定了定神,乔薇道:“我刚刚是故意气她的。”
“嗯。”姬冥修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越发意味深长。
乔薇心里一阵打鼓,能不能别这么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是我要赶他们走的,我说了让他们在明厅等着,他们自己不等的。”岔开话题,顺便给自己开脱开脱。
“嗯。”
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垂:“你既然醒了,怎么也不出去跟你的师弟师妹们打个招呼?”
姬冥修拉过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怕影响乔帮主耍威风。”
乔薇一个没忍住,笑了。
姬冥修看她笑,眸子也不自觉地微微弯起,心中欢愉。
乔薇见他高兴,一大早被素心宗添的堵全都烟消云散,心情变得十分畅快。
仔细想想整件事似乎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她也有不够周全的地方,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信任,而这恰恰是她吝啬于给他的。
以他的为人,如果真对小师妹有什么想法,或许早把小师妹娶回家了,哪儿还自己什么事?又哪儿还有景云与望舒两个孩子?
正思量着,乔薇感受到了他如有实质的目光。
她又不是孩子,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以吗,乔帮主?”
“你还受着伤,你可不可以?”
“唔,说的也是。要不,乔帮主自己来?”
“你……”乔薇瞪了他一眼。
他笑得开心极了,乔薇这才知自己又让他耍了,这腹黑的家伙,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去锁门?”姬冥修说。
乔薇轻咳一声,点点头。
姬冥修坐起身,正要下床,就听见一阵哒哒哒哒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道稚嫩的童声:“娘亲!”
姬冥修想关门已然来不及,小煞风景的已经推开了房门。
姬冥修与乔薇迅速交换了一个位置,姬冥修躺回了床上,乔薇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望舒推了门进来,果真看到乔薇,小脸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迈开小短腿儿,哒哒哒哒地扑进了乔薇怀里:“娘亲!”
乔薇抿了抿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对望舒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平时可都是叫都不醒的!
“我起来尿尿,就醒啦!”望舒看着乔薇红红的嘴唇,“娘亲你是不是吃糖葫芦啦?”
乔薇轻咳一声:“……是啊,吃了一个。”
望舒幽怨地噘了噘小嘴儿:“娘亲你不是说早上不能吃糖葫芦的吗?怎么还偷偷地吃啊?”
姬冥修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娘亲嘴馋了一宿,实在忍不住,就‘偷吃’了。”
这家伙!
乔薇瞪他!
景云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了过来,他没赖床的习惯,但昨晚疯闹太晚,今天有些起不来。
他靠进了乔薇怀里,一下一下地打着呵欠。
乔薇摸了摸他脸蛋:“再睡会儿吧?还早呢。”
景云将小脸埋进乔薇怀里:“要和娘亲一起睡。”
姬冥修黑了脸,多大了还在你娘怀里蹭?放开你娘!让我来!
望舒看到了床上的姬冥修:“冥叔叔,你好些了吗?”
她和哥哥已经知道是燕爷爷弄错了对象,受伤的不是十七哥哥,是冥叔叔,这可怎么办呐?比起十七哥哥,她更喜欢冥叔叔呢,冥叔叔受伤,她好难过。
还是女儿贴心,姬冥修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发顶,说道:“冥叔叔已经没事了。”
“真的吗?”望舒看着他额角的大包,这个地方恰巧没被面具遮住,“冥叔叔,你这个是在哪里弄的?”
姬冥修也纳闷,他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头上就起了个大包?
乔薇眼神一闪:“蚊子咬的吧?”
明明就像是撞的,姬冥修古怪地看了乔薇一眼:“不会是你弄的吧?”
乔薇一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我打你脑袋做什么?”
姬冥修眯了眯眼:“你刚刚说是蚊子咬的?”
乔薇面不改色道:“第一眼看以为是蚊子咬的,不过现在看……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给撞的,你睡觉的时候不老实,从床上掉下来了吧?”
“有鬼。”姬冥修道。
“有……两个调皮鬼!”乔薇把两个小包子塞进了他怀里,“我去做饭,你带孩子!”
这落荒而逃的小身影!
景云没睡好,在姬冥修怀里打了两个呵欠,许是这怀抱很让人安心,他竟再次沉沉地睡了。
望舒见哥哥睡了,自己也闭上了眼睛,但她睡不着,唇角高高地翘着。
姬冥修将儿子放在内侧,盖在了自己的被子里,他的被子从来没盖过第二个人,姬婉都不曾,忽然间多了个小东西,心口涨得满满的。
望舒也钻进了被子,却没躺在床上,而是趴在姬冥修怀里。
姬冥修背靠着床头而坐,小胖墩儿往他怀里一趴,整个怀抱都满了。
望舒嘻嘻地笑,冥叔叔的怀抱好宽、好暖,还好香。
娘亲也香香的,但娘亲的香气和冥叔叔的不一样。
望舒在姬冥修的脸上香了一个。
姬冥修的心都要化了。
……
乔薇说了去做饭,那自然是真的要做了,杨师傅起先不让让她进厨房,但她实在坚持,便让她去了。
杨师傅给她打下手。
乔薇煮了一小锅桂圆红枣粥,蒸了一笼蟹黄虾肉包与一笼胡萝卜羊肉包,下了一大碗青菜肉丝面,卤了点花生,切了一盘黄瓜,又煮了几个鸡蛋。
考虑到小白昨日放了血,乔薇特地让杨师傅找菜市口的贩子买了一壶羊奶。
开饭时,景云已经睡好了,穿戴得整整齐齐,与妹妹坐在椅子上。
两把椅子是姬冥修让工匠特制的,比寻常的椅子高一些,椅身略窄,给这个年纪的孩子坐,正合适。
姬冥修坐在望舒身边,父女俩说着悄悄话,姬冥修低着身子,把耳朵递给她,她也不知说了什么,神秘兮兮地笑,姬冥修也笑。
景云最近又掉牙了,掉的还是大门牙,说话都漏风,更别说笑了,他把嘴巴闭得死死的。
乔薇把最后一碗鸡蛋放到桌上,挨着景云坐下:“吃饭了。”
蟹黄虾肉包是乔薇与望舒的,胡萝卜羊肉包是冥修与景云的。
母女俩爱吃蛋黄,父子俩爱吃蛋清,鸡蛋也被明确瓜分了。
小白抱着自己的小奶(水)瓶(囊),咕噜咕噜地喝着奶。
珠儿见它喝得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拍了拍它,指向窗子。
小白松开小奶瓶,顺势望向窗外。
珠儿一把抢过它的奶瓶,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随即呕的一声,小爪子捂住心口,吐了吐舌头。
太难喝啦!
一顿饭,几人都吃得饱饱,绿珠过来收拾碗筷时,发现姬冥修居然把一满碗桂圆红枣粥喝得干干净净,盘子里的包子也一个不剩,不由地暗暗惊讶,要知道姬冥修吃东西是很“差劲”的,再美味的菜他尝个一两口便放在一旁了,哪像今早,放进他碗里的东西就没有剩下的。
乔薇:粒粒皆辛苦,剩菜剩饭不能忍!
乔薇去了东厢收拾东西。
姬冥修尾随而至,看了看在院子打弹珠的小包子,对乔薇道:“和孩子们多住几天。”
乔薇就道:“我爹还在山上,我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碧儿与罗大娘都能帮着照顾,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姬冥修想说接过来一起住,想到什么,又把话头咽下了:“我送你。”
“我赢啦!”院子里传来望舒兴奋的叫声。
姬冥修松开了她,拇指抚过她红肿而莹润的唇瓣,轻轻地压了压。
乔薇红着脸,转身拉开柜门,想把没穿的衣裳拿出来,却一眼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大亵裤。
他的裤子不是都叠在下面的吗?几时挂到上头了?
乔薇把他的裤子拿下来,叠好。
姬冥修挑眉,小没良心的,终于开始偷他衣裤了。
公平起见,他应该“偷”她一个肚兜。
姬冥修眼疾手快地把她装进包袱的小肚兜拿了出来,若无其事地塞进了怀里。
乔薇蹲下身,拉开抽屉,把他的亵裤放了进去。
姬冥修不知道这个,装着小肚兜,吹了声口哨,出去了。
乔薇去如厕。
绿珠悄悄进屋,把乔薇叠进抽屉的亵裤拿出来,装进了乔薇的包袱。
至此,丞相大人与乔帮主终于有了彼此的定情信物——一个肚兜,与一条亵裤。
姬冥修的身子其实尚未完全恢复,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喝了姬无双的药后,便不顾姬无双的劝阻,踏上了护送妻儿的马车。
马车宽敞极了,地板上铺着厚厚的虎皮,望舒与景云趴在虎皮上,分享从彼此手中赢来的战利品。
姬冥修与乔薇坐在长凳上,宽袖的遮掩下,十指相扣。
“中秋怎么过?”姬冥修问。
乔薇道:“要是我爹醒了,就回恩伯府过,要是没醒,就在山上。”
“哦。”姬冥修摩挲着她手指,“那他还是别醒吧。”
乔薇:“!”
“我想和你过。”姬冥修说。
乔薇清了清嗓子:“不去……乔家,也行。”
姬冥修笑了。
马车晃悠晃悠地,走过京城的大街,上车前,绿珠便装了一大箱子的好东西,姬冥修觉得不够,又让燕飞绝将马车停在各大铺子门口,糖葫芦买了五十串、蟹黄酥买了五十包、小金珠子买了五十颗。
乔薇:打弹珠用金珠,信不信打完珠子就没了!
马车驶入犀牛村。
乡亲们一看这华丽的大马车就猜出是小乔是回来了,就算不是她本人,那也是一定来找她的贵人。
哎呀,真是羡慕啊,一年的光景,就富庶成这样了。
他们哪怕有她一半的本事,下半辈子的吃穿都不用愁了。
这个时辰,罗家没人,都下地干活儿去了。
马车长驱直入,停在了山脚。
小魏远远地便瞧见了马车,猜测是夫人回了,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下山来。
“燕大侠!”小魏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小魏啊。”燕飞绝拉开车厢的后门,从里抱出一个大箱子,“给!”
“我家夫人呢?”小魏将箱子背在背上,问。
燕飞绝指了指马车,使了个眼色。
小魏挤眉弄眼:啊,我懂,我懂!
二人很有默契地把箱子背上了山,把两个孩子也叫上了山。
孩子的爹娘在马车内不可言说了一番。
……
乔薇回到别墅,泡了两大杯莲子心,苦得舌头都麻了,总算也清心寡欲了。
她先去探了乔峥的脉,脉象较之前平稳了不少,也苍劲了不少,这是好转的表现,两生果果真是有奇效。
随后,乔薇又叫来七娘,问了作坊的情况。
作坊运转正常,就是容老板来了一次,具体什么事没说,只让七娘转达乔薇,若是回了村子,记得上容记一趟。
乔薇猜是选厂址的事,不知是找到新的厂址了,还是徐氏那边同于同意卖了。
“请问乔姑娘在吗?”
二人说话间,外头响起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乍一听,有些耳熟。
“我去瞧瞧。”七娘起身,出了别墅。
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与一个闭月羞花的少女,二人穿着一样的衣裳,青纱雪衫,奇怪了,这年头,怎么会有男女一样的打扮?
“你们是谁?”七娘问。
少女道:“我们是素心宗的弟子,有事找乔姑娘,请问乔姑娘在吗?”
“请稍等。”七娘进屋,向乔薇禀明了情况。
乔薇淡淡一笑,素心宗真是好本事,才一日功夫,连她的住址都打听到了。
七娘觉得对方有些来者不善:“夫人,要不要奴婢把他们打发了?”
乔薇淡道:“不必,来者是客,请他们进来吧。”
七娘将二位弟子请了进来。
乔薇在船上见过他们,是存在感较弱的八师弟与五师姐,也是唯二没对她恶语交加的弟子:“八师弟与五师姐上门,是小师妹有什么事,还是你们师父师母有什么事?”
二人对视了一眼,显然没猜到乔薇能一语道破他们的目的。
五师姐道:“不瞒乔姑娘,是我家师母想见见乔姑娘。”
乔薇漫不经心地一笑:“见我干嘛?给她女儿找场子?”
五师姐看了看八师弟,八师弟年轻气盛,经不起刺激,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家师母说了,你与小师妹的事是你们几个人的私事,也是四师兄的家事,她不会横加干涉,但你伤了我们二师姐,这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揭过的。”
乔薇哦了一声:“她没问我是怎么伤到你们二师姐的?还是你们没告诉她,你们二师姐把我打成重伤,我才还了她一刀子?”
不待二人反驳,乔薇又道:“你们师父都已经说这笔账算了,你们师母却还揪着我不放,还是为了小师妹的事吧?何必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八师弟嘀咕:“你看吧师姐,我就说了这么说不行。”
五师姐面子有点挂不住,师母的原话是为小师妹找场子,但她怕对方拒绝才给改成了替二师姐报仇:“好吧,就是为了小师妹的事,我师母给你下了战帖,不知你敢不敢接?”
乔薇问道:“接了怎样?不接又怎样?”
五师姐正色道:“接了,江湖事江湖了,过了今日,不论结果如何,你与素心宗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倘若不接,那素心宗就要用宗规来处置冒犯素心宗的人了!”
乔薇讥讽道:“这件事原本就是你们素心宗挑衅在先,真要下战帖,也该是我给你们下。”
五师姐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乔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要我同意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五师姐问。
乔薇一笑:“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们,但倘若我赢了,素心宗就是我的。”
五师姐哽住:“你……”
“儿子!”
景云听到娘亲的叫唤,从小院跑了过来:“娘亲!”
乔薇笑了笑,说道:“你的字写得好,你来。”
“来什么?”景云古怪地问。
乔薇取出文房四宝:“给素心宗,下战帖!”
【161】小白发威,吊打渣宗
两名素心宗的弟子很快将消息带回了太师府,这一次,也无需他们添油加醋了,人家白纸黑字地写着向素心宗挑战,输了,她的命是素心宗的,赢了,素心宗是她的。
平心而论,这帖子下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素心宗什么门派,岂是一个小小的世家弃女能够等价而论的?
别说乔薇这条命根本就不值钱,便是值,也值不了一整个素心宗。
但乔薇这嚣张的口气,把许夫人气得够呛。
素心宗名气如此之大,原以为素心宗的弟子上门下战帖,会把那女人吓个半死,哪知那女人竟反过来给他们下了一道战帖,她若是不接,岂不是怕了那个女人?
“师母,我们该怎么办?”五师姐问。
五师姐是诸位女弟子中最听话的一个,平时也不惹事,唯许夫人马首是瞻,深得许夫人疼爱。
许夫人不屑道:“怎么办?自然是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点教训了。”
五师姐心有不安道:“事关重大,要不要与师父商议一番啊?”把整个素心宗赌进去,怎么想都觉得好可怕啊。
许夫人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以她与几名弟子的实力,完全对付得了一个野蛮丫头,何必捅到许永清的跟前去?真捅过去了,怕是他第一个就不赞成:“你去把大家叫来,就说我有事吩咐。”
“是。”
五师姐退下了。
当天晚上,乔薇正在检查腌制的另一批鹌鹑松花蛋,一只信鸽落在了她的窗台上,她打开一看,竟是许夫人的回复。
许夫人接下她的战书了。
啧啧,这许夫人真是激不得。
让她想起了前任青龙帮帮主吴大金,吴大金是粗人,又蛮横惯了,固然有些沉不住气,可饶是如此,吴大金也没在赌局的一开始便把整个青龙帮押上赌桌。
是她一步步诱导他、激怒他,才叫吴大金跳下了她设好的陷阱。
然而这回,她都还没想好怎么坑许夫人呢,许夫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了。
这是逼着她犯罪啊。
也不知那位许宗主知不知道自己夫人私底下做了什么大好事。
七娘提了一篮子橘子进来:“夫人,大壮家自己种的,大壮媳妇儿给摘了一篮子让你打打牙祭。”
乔薇卷好纸条:“放桌上吧。”
七娘看了看被她卷起来的纸条,轻声道:“是素心宗来消息了?你真的要去吗?”
乔薇顿住,凝眸道:“去,当然要去。”
“不能和解?”七娘不禁担忧。
来异世这么久,有活泼机敏的多罗,有乖巧可人的碧儿,有贤惠大方的大嫂,也有宽和仁慈的罗大娘,可真正了解自己心意的还是七娘。
乔薇看向她,坦白地说道:“七娘,这就不是一个公平的世道,在整个皇朝内,我们这些卑微的下等人都没有尊严可言,我们低下头,不是为了和解,是为了抛下自尊给那群所谓的上等人发泄,他们发泄够了,这件事才了了,发泄得不够,我的命就白白交出去了。我这一路走来,地痞流氓,青龙帮,恩伯府千金,国公府夫人,冥家老太太……太多,太多,我但凡退了任何一步,都不可能站在这里与你好好地说话。我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已经被男人糟蹋了,要么已经被赶离冥修的身边,带着两个孩子亡命天涯……不是我不想退,七娘,是他们不让!”
七娘从不知乔薇经历了这么多,她来时乔薇的房子便做好了,生意也有眉目了,一切都是光鲜亮丽的样子,她便以为她的过去或许没有别的寡妇那么不易。
直至听她讲了这些,她才明白她承受的东西,远非常人可比。
七娘握住她的手,眼圈有些发红,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表达。
她不算嘴笨,但这一刻,莫名词穷。
她太心疼。
她不知道一个女人究竟要多坚强,才能挺过夫人所经历的那些事,她总以为自己挺过了家破人亡就是难得的了不起,但自己的那些事与夫人的一比,不值一提。
乔薇倒是冷静,从小到大,什么风浪没经历,那是一个公平的世道,却也有公平到不了的边角,她就被遗弃在那样的角落,磕磕碰碰地长大。
很早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和平不是忍出来,是打出来的。
好人不需要你一味的忍让,你一味忍让的一定不是好人。
既是恶人,又有什么道理可讲?
对付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忌惮你,不敢再打你的主意,否则他的索求、他的欺凌,只会永无止境。
七娘暗暗叹了口气:“那……那你起码与冥公子商议一下,冥公子神通广大,兴许有办法对付素心宗的。”
乔薇摊手:“他就是素心宗的弟子。”
“什么?”七娘大惊。
乔薇就道:“我问你,许夫人是他师母,我若把他叫过去对付他师母,传出去,可是犯了大忌?”
七娘弱弱地点头:“恐怕是的。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许夫人既是冥公子师母,那便位同生母,冥公子忤逆她,会惹人诟病的。平头百姓倒还罢,一点唾沫星子,忍忍就过了,若是为商为官,是很影响前途的。”
人就是当官儿的啊,上次送别匈奴使臣,还是走在最前头的那一个呢。
可正因为这样,嫉妒他的人也格外多吧,譬如胤王之流。
要是让胤王那个王八蛋知道他犯了这个忌讳,不知道会怎么在朝堂上构陷他。
她不要给胤王这个机会。
……
七娘回了小院,阿贵与钟哥儿已经睡了,爷俩儿睡觉都不老实,被子踢得远远的,阿贵皮实没感觉,钟哥儿却是已经冷冻缩成了一团。
七娘上前,给钟哥儿盖好了被子,又打开另一床,给阿贵盖上。
“阿贵啊。”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阿贵的呼噜。
她静坐了一会儿,确定阿贵不会醒来,拿着银子下了山。
……
翌日,乔薇陪孩子们吃了早饭,将二人送去老秀才的私塾,动身去了约定的地点。
那地点并不在京城以内,而是在一处许夫人名下的牡丹园,牡丹园内开满了各式各样的牡丹,有寻常的品种,也有市面上几乎见不到的品种,园子是对外开放的,并不收取费用,但平头百姓不能进。
乔薇想她应该是属于平头百姓的行列,得益于一纸战书,竟也进了这么高档的园子。
此时正值午时,上午观赏牡丹的客人已经离开了,下午观赏的还没到,园子里人丁稀少,牡丹盛放,景致倒是怡人,可惜大家全都没有观赏的心情。
许夫人之所以将地点选在此处,是为了避免引起太师府与许永清的注意,问起来也不过是带弟子前来牡丹园赏花罢了。
庄园极大,绕过牡丹盛放的小花园,是一片草场与一片白桦林,儿时的许夫人与兄弟姊妹便是在这里学习骑射。
管事见到曾经的主子,十分的高兴,欲将她迎入正院,被她拒绝了。
她让管事在草场上搭了个台子,管事以为她想请戏班子来唱戏呢,将台子搭得又快又好。
随后,又搬了桌椅板凳,露天地摆了几排,并奉上新鲜的瓜果点心,甚至恐许夫人被秋日的太阳灼伤,在她的位子上置了一把滑盖伞。
乔薇被等在大门口的五师姐带去草场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几名弟子在草场上骑马射箭,许夫人优哉游哉地坐在最前排、最华丽的一张椅子上。
这是乔薇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素心宗宗主夫人,果真比寻常的世家贵妇英气,一身爽利的青纱雪衣,头发挽了个单髻,以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结寰于顶,她的年纪与四夫人相仿,模样却比四夫人出众,长了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但并不显老,反而让她看上去更有味道。
“宗主夫人。”乔薇淡笑着打了招呼。
许夫人的目光落在乔薇的身上,事实上,从乔薇步入园子的那一刻她便注意到乔薇了,乔薇衣着朴素,但身上就是有一股强势的气质,让人难以忽略。
通常这种人都比较清高固执,并不圆滑,或者说,并不识趣。
想想也是,若足够识趣,早在她派人上山的一霎就缴械投降了,竟敢妄自给素心宗下战书,真是不自量力!
不过此女的容貌好生精致,靡颜腻理,仙姿佚貌,当得上倾城二字,就是眼神太凌厉,不叫她喜欢。
“你还真敢来。”许夫人讥讽道。
乔薇自顾自地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咸不淡地说道:“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什么不敢来的?反倒是你们素心宗仗势欺人在先,一个嫡传的弟子打不过一个厨子在后,十分没有颜面在京城露脸了吧?”
许夫人握帕子的手一紧:“牙尖嘴利!”
乔薇回头,看了一眼有椅子也不敢坐,只乖乖站在后排的素心宗弟子,没发现小师妹与冥修,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二师姐,二师姐的手上还缠着纱布,脸色叫做一个精彩,乔薇淡淡一笑,在二师姐几乎气煞的眸光里转过了头去:“我人已经来了,宗主夫人要怎么比啊?我家里一堆事儿,早点比完了我也好回去。”
许夫人冷笑:“就怕你没那个命从这里走出去了。”
乔薇笑笑:“又或者,我没那个机会再叫您一声宗主夫人了。”
武林人士素来是动手不动口,耍嘴皮子,十个许夫人加起来怕都不是乔薇的对手。
雅文库
许夫人无意以短比长,定了定神,说道:“你不是很能打吗?你与我来一场比武,谁先被逼下擂台就算谁输,你可服?”
乔薇挑眉:“听起来挺公平的。”
“对付这种人何须劳动师母出手?让奉之来教训她便是!”
说话的是上门给乔薇传话的其中一名弟子——八师弟,原来他的名字叫奉之。
许夫人迟疑道:“这……似乎不妥吧。”
八师弟说道:“没什么不妥的,我武功在师母之下,我能赢她,师母就更赢她了,若她怕输给我也没关系,咱们素心宗那么多弟子,再让她多挑几个便是,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都随她!”
啧啧,这台词叫一个溜,要说没提前练过,乔薇都不信。
她本不是习武之人,与素心宗的弟子单打独斗已经够吃亏了,居然还让她车轮战,这是要把她耗死在擂台上呢。
“堂堂鸭过大宗门,怎么欺户盐家弱女己呀?老爷我都快看不下去啦!”
草场的入口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
乔薇循声一望,瞬间怔住,六爷?
六爷没看乔薇,挺着个圆鼓鼓的肚子,像个行走的大啤酒桶,慢悠悠地崴了过来,在六爷身后,跟着清风儒雅的裘掌柜。
乔薇正要与二人打个招呼,六爷抢先开口了:“哎哟,介系哪家滴姑粮,讲得介么鱼花系玉呀?”
乔薇古怪地看着他。
六爷拿折扇挑起乔薇的下巴,居高临下地说道:“从了爷吧,爷样你七香,喝辣,谁欺户你,爷都给你欺户回去!”
八师弟眉心一蹙:“光天化日之下,哪儿来的淫贼?素心宗也是你能挑衅的地方?”
“还真系素心宗滴盐呀?六爷我还以为继己眼瞎,素心宗不系名门净派吗?怎么关丧门来欺户一个朽无户鸡鸡力滴弱女己呀?”六爷不知从哪儿学了一口乱七八糟的南方话,讲起来差点让乔薇笑喷了。
二师姐摸了摸仍旧疼痛的右手,怒斥道:“她才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简直心狠手辣!我的伤,就是被她弄的!”
六爷看向二师姐道:“哎呀,你介过小娃娃,你不要继己打不过盐家就跑回去告家讲嘛,还把全家都叫来围殴盐家,你们介不系名门净派呀,你们系地痞流氓呀!”
乔薇也看出六爷是来助攻她的了,心中觉着疑惑他为何会出现,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阁下是谁?”许夫人不动声色地问。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陆小六,剑盟第系习系代外系弟己,夫盐一看就系贵气天成,想必系素心宗的宗主夫盐,陆小六介厢有礼啦。”六爷说着蹩脚的话,行着蹩脚的礼。
剑盟是北方的帮派,此人为何会有一口南方口音?
许夫人狐疑。
六爷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递给许夫人道:“我系球州盐,在球州做僧意,我表哥系剑盟滴鲁讲老。”
剑盟确实有一位鲁长老,四大长老,蒋、莫、夏、鲁,鲁长老排行第四,为人低调,外界知名度不高,他能知道鲁长老,又持有剑盟的令牌,看来真是剑盟的弟子。
此人常年在南方,想来与剑盟来往不多,但倘若他果真是鲁长老的表亲,把这件事往剑盟一捅,素心宗的脸就算丢尽了。
定了定神,许夫人说道:“陆老爷,你可能有所误会,是这位姑娘主动给我们素心宗下的战书,我们不过是接下她的战书而已。”
六爷一脸的恍然大悟:“啊,那介过小娃娃很不鸡道天高地厚嘛!”
八师弟忙道:“就是!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我自然要代替我们家师母教训她了!”
“介……恐怕不妥吧。”六爷摸下巴。
许夫人请六爷坐下,六爷坐了,许夫人问他有何不妥,他正色道:“你派你徒弟出战,她系不系也该派她的徒弟出战呀?不然就好不公平的啦!”
许夫人恣意地说道:“乔姑娘要是有徒弟也可以呀,恐怕是没有吧?”
乔薇的眼珠子一动:“谁说我没有?”对着牡丹丛打了个响指,“小白,出来!”
小白雄赳赳气昂昂地跑了出来,刚刚干掉了一条毒蛇宝宝,开心极了。
牡丹花养的毒蛇,就是肥美!
众人简直要跌破眼镜,这条小白狗……就是她的徒弟?
“是雪貂。”二师姐道。
“幼貂罢了。”八师弟浑不在意。
许夫人笑了:“乔姑娘,你若是不想应战,但说无妨,你给我女儿磕个头认个错,这件事就此作罢,素心宗绝不再为难你。”
乔薇挑眉道:“你能让你徒弟代替你出战,我也能让我徒弟代替我出战,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徒弟太厉害,你们素心宗的弟子要吃亏?”
许夫人嗤道:“一只没长大的貂罢了,我怕刀剑无眼,弄伤你的爱宠,你追悔莫及。”
乔薇道:“那就请陆老爷做个见证,台上无生死,各安天命,先下台者,输。”
六爷看向许夫人:“宗主夫人意下如何呀?”
“那就依了乔姑娘的。”许夫人淡淡地吩咐八师弟,“怎么说也是乔姑娘的爱宠,你下手轻些,丢下台就够了,不必赶尽杀绝。”
八师弟抱拳:“是,夫人!”
小白呈大字型摊在乔薇的腿上,乔薇揉着它光溜溜的小肚皮:“别手下留情,知道吗?速战速决。”
小白跳下地,秀了秀肱二头肌。
八师弟施展轻功,如一只飞鸟,优雅又漂亮地落在了擂台上。
小白慢吞吞地爬上去,台子太高了喂,我爬!我爬!我爬爬爬!
“哈哈——”台下一阵哄笑。
八师弟将小白拎了起来,丢到台上。
擂台边缘放了一架鼓,许夫人冲拿着鼓槌的七师弟比了个手势。
七师弟一鼓槌敲响了鼓面。
八师弟抡起剑鞘,朝着小白狠狠地砍了过去!
他到底是记住了师母的话,不想以大欺小,便没拔剑,只用了剑鞘。
饶是如此,他也有绝对的信心将这个毛绒绒的小东西逼下台去。
他的剑鞘落向了小白的头顶,眼看着就要将砸中小白,忽然间,一道白光自他剑下闪过,他晃了晃神,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的整个胸口都被撕破了,长长的爪印一滑而下,血珠飞溅,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一回事,便疼得一个痉挛,跌下了擂台。
场下,鸦雀无声。
小白在台上乖乖地坐好。
素心宗的弟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资质聪明的八师弟,居然没在那只貂的手里走过一招,他甚至没来得及让宝剑出鞘,便被打下了台。
等诸位师弟围上去时,八师弟已经晕了,不知是疼晕的还是摔晕的。
二师姐嫉妒地眼睛发红,那个女人的力气大就算了,怎么连养的貂都如此神勇?
五师姐不忿道:“这一局不算!我师弟都没出剑!我师弟让了它的!”
乔薇好笑地看着她:“说的好像我家小白有兵器似的。”
五师姐哑口无言。
许夫人捏了捏茶杯,道:“这一局,乔姑娘赢了,三局两胜,乔姑娘没意见吧?”
乔薇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有。”
五师姐挺身而出:“这一局,我来会会你的狗!”
小白炸毛: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五师姐纵身上了台,她的轻功在八师弟之上,身轻如燕,落地的一霎,裙裾散开,似仙子归来。
七师弟敲响了大鼓。
五师姐拔出宝剑,一道凌厉的剑气砍向小白,小白躬身一跳,避过了一击。
五师姐却反应极快,在小白跳起的一霎便判断出了它的方向,几乎是同一时刻再斩出一剑,这已经不是在比武,是想杀了小白。
小白也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杀气,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后爪猛地一蹬,整个貂身如闪电一般飞了出去!
剑气斩在小白原先的地方,地板都裂了一个窟窿,可想而知,这一剑若是落在小白的身上,小白已经是一滩肉泥了。
小白飚向了五师姐,一口咬上她的脖子,五师姐吃痛地一叫,小白又抡起尖利的爪子,左一爪,右一爪,五师姐被打成了猪头,连连后退,一脚跌下了擂台!
小白在她身上,本也要一同跌下去,但小白反应极快,小脚在她胸口一踩,借力跃回了台上。
素心宗的人惊呆了。
许夫人的冷汗冒了出来。
乔薇微微一笑:“需要五局三胜吗,宗主夫人?”
许夫人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那小貂如此厉害,她就不端着宗主夫人的架子,亲身上阵了,她不信凭她的能力,会打不过一个小小的世家女?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丫头连胜两局,一旁还有个剑盟的弟子做见证,她连反口都不行!
六爷悄悄地给乔薇竖了个大拇指。
乔薇心里偷乐,本以为会有一场血战呢,她都做好受伤的准备了,哪知六爷横插了一杠子,真是插得太妙、太及时了!
就在二人沾沾自喜之际,一旁的裘掌柜忽然指着对面,大声叫了起来:“当心——”
乔薇顺着他眸光一看,却是不知何时绕到了场后的二师姐,用受伤的手拿着一把弓,拉开了弓箭,瞄准擂台上的小白,咻的一声射了出去!
小白被射伤了。
乔薇眸光一冷,猛地夺过一旁某弟子的弓箭,对着二师姐,狠狠地放了一箭!
箭矢瞬间将二师姐掀飞了出去,洞穿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白桦树上!
“二师姐!”
“二师妹!”
素心宗的弟子们勃然变色!
“你这是做什么?”许夫人大怒!
乔薇一巴掌将弓箭拍在了桌上:“我做什么?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打不赢就偷袭,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你最好祈祷我家小白没事,否则我让你的弟子偿命!”
言罢,乔薇跑上了擂台,将小白抱进怀里,这小东西自打跟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伤到,那个可恶的二师姐应该是想射死小白,可惜射偏了,只擦伤了小白的胳膊。
胳膊流着血。
小白在乔薇怀里蹭了蹭。
宝宝痛痛。
乔薇揉着它胳膊。
小白感动极了。
乔薇拿出一个瓶子,拔掉瓶塞,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
小白更感动了,都快要哭了,小薇真好,还给宝宝带了药。
乔薇把药丸倒出来,瓶口对准了小白的血:“别浪费了,回头给冥修治伤。”
小白:……
……
处理完小白的“伤势”,乔薇抱着小白走下了擂台,另一边,二师姐与五师姐、八师弟全都被抬下去疗伤了,许夫人与素心宗的弟子,个个面色煞白。
是的,他们开始忌惮这个女人了。
一个人究竟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把一个高手生生射到树上,还死死地钉住?
她看上去也不像是学过武功的样子,甚至可能内力都没有,但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不可思议呢?
当然他们如此忌惮她,并不全因她有一身好力气,也不是因为她养了一只厉害的貂宠,而是他们发现,她根本就是个疯子!
只有疯子才敢给素心宗下战帖!
只有疯子才敢把一个活人射在树上!
只有疯子才敢面对这么多高手而面不改色。
她甚至不知道怕的。
都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还没人敢在素心宗如此不要命!
要是个平头百姓,他们大可捏死,但这个女人,她快把他们捏死了。
她射杀二师姐时那种凌厉的眼神,简直不像个活人的。
师父发起火来都没她这么可怕。
她似乎完全没有忌惮,永不考虑后果,连命都能彻底地豁出去。
他们不同,他们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他们当然首先是想弄死乔薇,可关键是,弄不弄得死?弄死了,剑盟的人会怎么说?或者为了防止走漏消息把这个剑盟的弟子一并捏死?捏死了之后剑盟会不会追查?查到他们头上,又会不会对他们展开报复?剑盟的实力与素心宗不相上下,真报复起来,他们招不招架得住……
一系列的念头闪过脑海,他们的底气便不足了。
乔薇冷冷地走向众人。
众人不禁退了一步。
只许夫人还似乎镇定地站在原地。
乔薇冷冷地勾起唇瓣,笑意里掠过一丝不经意的恣意:“愿赌服输,宗主夫人。”
七师弟开口道:“你刚刚说五局三……”
乔薇一记冰冷的眼刀子射向他:“你们偷袭了我的小白,还有脸找我要五局三胜?你们怎么不上天?!老实告诉你们,我原本对你们素心宗没多少兴趣,只是想替自己出口恶气,但现在,你们把我惹毛了!素心宗,我要定了!”
许夫人一个踉跄,身子晃了晃。
“且慢。”
许永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附近,他身上有一股十分强大的气场,压得人险些喘不过气,六爷阅人无数,却也没见过几个一出场就让他冷汗直冒的。
许永清的目光在六爷身上扫过,不做停留,走向了乔薇。
他身边跟着自己的心腹弟子五师兄,想来这比试的消息就是五师兄透露给他的。
乔薇淡淡地转过身来,被他强大的气场弄得心口一震:“你又是谁?”
许永清穿着常服,不怪乔薇没认出,他道:“我是素心宗的宗主,姓许。”
“啊,许宗主。”难怪气场如此强大,乔薇神色如常道:“你家夫人已经把素心宗输给我了,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许宗主了。”
许永清严肃道:“妇人胡闹,岂可当真?”
乔薇冷笑:“所以你是想不认账了?那敢情好啊,我这就去外头找人评评理,让大家伙儿都瞧瞧你们素心宗是怎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又是怎么输了比试后翻脸不认账的!”
许永清正色道:“你挑战的是素心宗,我才是素心宗的宗主。”
乔薇笑了一声:“那么宗主大人,你既不承认这场比试,为何一开始的时候不阻止?我不信你是现在才得了消息,你躲在暗处不现身,不就是想让你的宗门给我一个教训?眼看着教训不到,才跑出来放马后炮,你觉得这样可以服众吗?”
许永清蹙眉:“我确实是处理完手头的公务才过来,对于内人与小女以及诸位弟子的事,我向你道歉,是他们鲁莽了,但他们不能代替我做任何决断,素心宗是谁的,我说了才算。”
乔薇冷声道:“你分明是想赖账!怪道你们素心宗数百年的底蕴,却比不过新出的剑盟,就是因为有你这样言而无信的宗主!”
五师兄拔出了宝剑:“不许侮辱我师父!”
许永清按住了他拔剑的手:“小丫头,奉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得罪素心宗,对你没好处。”
乔薇无畏说道:“我也奉劝你一句,莫欺少年穷!”
许永清看了看一旁的剑盟弟子,深吸一口气,宽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头:“你若是能在我手里走出三招,宗主之位让你给。”
“师父!”众人大叫。
乔薇的睫羽颤了颤,这家伙一看就是不亚于胤王的高手,甩了那群鸟弟子太多,别说三招了,自己恐怕一招都走不过:“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老婆打不过我,你就给他做外援吗?我和她打!”
许永清正色道:“和她打,只是你们私人恩怨,不殃及素心宗,想要素心宗,就和我,三招定胜负。”
这是摆明了欺负她!她怎么可能打得过一任宗主?!
别说三招了,她一招都走不过,三招下来,她就能去见阎王爷了。
“既如此,让徒弟来领教一下师父的身手吧。”
姬冥修自花园缓缓地走了过来,场面瞬间一静。
乔薇回头,愣愣地看向他,他给了乔薇一个安心的眼神,在乔薇身边停下:“说到底,都是女人的口角,师父既然替师母出招,就请允许徒儿也替自己的未婚妻接招。”
众弟子惊讶,四师兄说什么啊?这个厨子是他的未婚妻?
许永清眉头一皱:“你要和我打?”
姬冥修神色平静地说道:“冥修不敢,不论任何时候,冥修都不会用师父教授的武功来对付师父,我接下师父三掌,若三掌之后,我还能站在台上,便算乔姑娘赢了,师父意下如何?”
许永清眸光微动:“你还有伤,接不下的。”
姬冥修道:“请师父出招。”
【162】大获全胜
许永清与姬冥修站在了擂台上。
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前一秒还青葱嫩绿的草场,这一刻似乎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鸦青色。
秋风鼓动着二人的衣袍,猎猎起舞。
两股强大的气场在空气中交织碰撞,二人都肃然着神色,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
台下围观的人一个个地屏住了呼吸,看看许永清,又看看姬冥修,一时间,连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师徒切磋这种事在任何门派都稀疏平常,便是他们在素心宗也常常找师父练武,然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分出的不是彼此的胜负。
几位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小师妹与乔薇争执经过的弟子开始隐隐地后悔了,若是他们没在师母跟前大肆炫耀乔薇的可恶,师母与乔薇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小师妹被乔薇怼,其实怼得很对啊,小师妹确实不大懂事,大家喜欢她,除了她年纪小,大家能够包容之外,更多的是喜欢她的同时,也能得到师父与师母的喜欢。
如果他们不是素心宗的弟子,如果他们也被各种“施舍”,他们会高兴吗?
他们是哪根筋不对,才把一切都推到了乔薇的头上?
乔薇才是最无辜的一个,明明是四师兄的未婚妻,却被四师兄的同门各种欺凌,换他们,他们也会生气的吧?
只是现在才想通,又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展到难以挽回的一步了。
许永清定定地看着姬冥修:“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姬冥修眸光坚毅。
“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你在忤逆师门。”许永清加重了语气。
姬冥修的眸光没有任何波动:“师门,冥修不想忤逆,只是冥修的妻子,也不能随意让人欺负了去。”
这件事,谁更站得住脚,已难以分清,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场比试,除非哪一方肯认输,否则就势必要进行下去。
但哪一方会认输呢?
乔薇?
许永清?
“我不会伤她性命。”
这是在暗示姬冥修劝乔薇投降了,投降后,素心宗不会再找乔薇的麻烦,听起来,似乎是一笔很划算的生意。
但乔薇已经受了太多冤屈,至今都背负着一个勾引了胤王的恶名,他又怎么舍得再让她成为天下的笑柄?
姬冥修凝眸道:“第一掌。”
许永清的眸子里浮现了一丝怒意:“你不要冥顽不灵,你知道你接不下的,就算你接下了,素心宗给了她,她又如何打理?如何服众?这是你师母酿出来的闹剧,宗派的长老们真的愿意臣服新宗主?”
姬冥修神色不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许永清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你是为师最看中的徒弟,为师曾想过百年之后将素心宗转交给你。”
姬冥修说道:“师父应该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素心宗地理位置特殊,既不归属大梁,也不隶属南楚,老祖宗的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并不希望宗门成为任何一国的爪牙,于是在传承宗主之位时定下“两不立”——皇室不立,官仕不立。
姬冥修想要继任素心宗,就必须放弃大梁的丞相之位。
当年的许永清曾被南楚皇帝看中,欲封其为国师,被许永清拒绝了。
许永清志在宗门,而姬冥修志在天下,除非他能修改宗规,否则终有一日将陷入两难的境地。
许永清蹙了蹙眉:“你既执意如此,那边准备接招吧。”
姬冥修看着许永清。
许永清打出了第一掌。
这一掌只用了五成内力,但他五成的内力,足以媲美任何一名胤王府赤衣卫的十成功力,他宽大的袖袍被鼓得满满,无风自涌,拍上姬冥修肩膀的一霎,姬冥修整个身子都僵了一下,随即像踩了滑轮一般,生生退行了五米,鞋面将地板摩出了两道长长的印子,火光在鞋尖跳跃,整片脚掌都好似被烧起来了一样。
姬冥修注入内力,稳住下盘,在即将滑出擂台时停住了身形。
脚掌如同火烧,胸口剧痛,一口腥咸涌上喉头,他咽了下去,有一丝来不及,从嘴角溢了出来。
乔薇给小白撸毛的手一顿。
许夫人也顿住,紧张地看着台上的二人。
素心宗的弟子已经连呼吸都不会了,全都目瞪口呆地观望着四师兄,师父只用了五成功力,就把四师兄打得吐了血,后面还有两掌,四师兄到底撑不撑得住啊?
姬冥修擦了嘴角的血迹,目光灼心,走回原先的位置:“第二掌。”
第二掌用了许永清七成的功力,巨风如浪涛自擂台滚滚而过,擂台的大鼓承受不住内力的余波,砰然炸裂!
姬冥修没有闪躲,许永清的手掌实打实地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擂台上飞了出去,巨大的内劲如金针入体,灌入他筋脉,肆意窜行,人飞上了半空,连脑袋都是晕乎的。
他的身子急剧坠落,眼看着就要砸在观众席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犀利的冷芒一闪而过,他变拳为掌,在地上打出一道掌风,借力一个翻滚,腾回了擂台,扶住鼓架,没让自己跌在地板上。
喉头的血腥如翻滚的沸水,抑制不住地冲出了嘴角。
他吐出一口鲜血。
台下响起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师父这一掌想必是用了七成功力,刚刚四师兄都被打晕了,只是掉落的一瞬又奇迹般地苏醒了,若稍是再迟半步,都已经摔死在了地上。
这只是七成的功力啊,四师兄就已经如此艰难了,加上前一掌受的伤,四师兄都快要站不住了。
乔薇紧张得掐紧了小白的貂毛。
小白被勒得吐舌头、直翻白眼。
许永清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再来一掌,你就没命了,还要比吗?”
许夫人转头喝向乔薇:“你这人怎么如此歹毒?你还不快认输?没看见冥修已经伤成了这样?再打下去他就是个死!你就为了出一口恶气,把冥修的命搭上了吗?你骂我女儿自私,你看看你,比谁都更自私!”
乔薇正色道:“别摆出一副你多么关心冥修的样子,他上场时,我可没见你阻止,你想趁火打劫,逼我认输,做梦去吧!”
她认输了,他那两掌就白挨了!宗主有宗主的信仰,冥修也有冥修的坚持,不需要她认输换来的保全,他从上台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认输,丢的不是她自己的脸,还有他一并交出去的尊严。
在这个时代,男人的尊严,远比命来得重要,他既是为了护她而战,那么她便不能认输,否则传出去别人怎么想?替女人出头,最后却夹起尾巴灰溜溜地逃走,这就是公主的儿子,这就是大梁的权臣。
他拼个半死,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吗?
她觉得不是。
六爷用折扇拍了拍乔薇的手,示意乔薇安心:“你要相信大人,他心里有数的,他不会抛下你们母子。”
没错,姬冥修你敢抛下我们,我就立马找人嫁了,这么可爱的孩子,想必有不少人愿意做他们的便宜爹吧?
不是。
不是这样!
素心宗没你重要,我的颜面更没有,打不赢你就回来!
我不要嫁给别人!我不要给景云和望舒找个便宜爹!
我找了两辈子了,才找到一个顺眼的男人,谁知道下一个会是什么时候?
乔薇腾地站起身!
“冥修!我不……”
姬冥修打断她的话:“还有第三掌。”
乔薇:“冥修!”
姬冥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唇角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乔薇读懂了他的唇语。
乖,去那边等着。
六爷清了清嗓子,给裘掌柜使了个眼色,裘掌柜走上前,客气地说道:“这位姑娘,你还是坐回去吧,你站在这儿,都挡住我家老爷看比武了!”
乔薇心里不知何等滋味,回到了坐席上。
许夫人自然也看出了她的紧张,其实不用看她了,看冥修就知道这一场比武许永清赢定了,许永清是什么人?他是素心宗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一任宗主,他的武功在年轻时便超越了他的师父,这些年潜心习武,又精进不少,姬冥修因体质的缘故,习武不多,只是熟记了武功心法与招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许永清的对手?
待姬冥修再一次站回原先的位置后,许永清打出了最后一掌。
这一掌用了许永清十成的功力。
习武之人鲜少会在比武中用上如此深厚的功力,因为会遭到反噬,八成以上就能感觉到元气的大量流逝,十成,只需一招,便能把自己反噬出内伤,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愿意这么做。
许永清一边逼迫着姬冥修,但他其实,才是真正被逼入绝境的一个。
这个徒弟的心,硬如磐石,只要下了决定,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指望他认输是不可能了,唯有赢了他。
但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顽强地爬起来。
他没有退路,他只能杀了他!
这一掌打上姬冥修的胸膛,浩瀚的内力如爆破的洪流,涌入姬冥修的身体,姬冥修体内的那股神秘内劲被触动了,如沉默的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
只一下,便似洪荒之力,将许永清的内力逼了回去。
十成功力尽数逼回许永清的身体,许永清被震飞了,重重地砸在了许夫人身边的席位上,桌子嘭的一声碎成木片,许永清倒在一片碎裂的木渣中,捂住胸口,吐出几大口鲜血。
“永清!”
“师父!”
许夫人与素心宗的弟子们方寸大乱!
许永清鲜血狂吐。
许夫人抱着他,大声哭了起来!
乔薇跑上擂台:“冥修!”
姬冥修也遭到了内力的反噬,伤得不轻,半跪在地上,难以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抬手,艰难地说道:“别过来。”
乔薇顿住了步子。
姬冥修捂住快要炸裂的心口,站了三次,才艰难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鲜血狂吐的许永清:“点他神门。”
五师兄忙并两指头,点在了许永清的神门穴上。
许永清终于不再吐血了。
许夫人哭成泪人。
诸位弟子害怕地看着许永清。
这一场比武,许永清输得彻底。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一向为师父马首是瞻的,可现在师父输了。
四师兄不是不习武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大了?
姬冥修看着许永清,血丝顺着嘴角滑下。
许永清也看向了他,从他眼中,许永清依旧看不出丝毫情绪,没有伤了师父的内疚,没有赢了比试的欢喜,如一泓不起波澜的湖水,静得让人脊背发冷。
“我输了。”许永清说。
许夫人勃然变色:“相公!”
许永清难过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素心宗的宗主。”
许夫人泫然大哭:“相公!宗主之位,岂同儿戏?事情是我闹出来的!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不干你的事!不干素心宗的事!”
在许永清出面之前,或许真的不干他的事,但他没能沉住那个气,走出来教训了这个小丫头。
从他出来的一瞬,他与素心宗就注定摘不干净了。
这简直是史上最荒唐的一次授位。
谁也没料到,教训一个弃女,会最终把整个素心宗搭进去。
是从哪一步开始错了呢?
是小师妹叫乔氏上船?是二师姐打伤了乔氏?还是五师兄哄骗众人去探望姬冥修,事实上只是为了教训乔氏?亦或是他们添油加醋地歪曲了乔氏教训小师妹的事实?又或是许夫人不顾许永清的劝阻,派人上门挑衅了乔氏?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落索。
“素心宗说话算话。”许永清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雀令,“这是素心宗的宗主令牌,乔姑娘请收好。”
“师父!师父不可呀!”五师兄拦住了许永清,转头看向乔薇,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知道素心宗是什么地方?就敢这么接下?就算你得到了宗主令又如何?真以为大家会服你吗?历任宗主,都是要打赢宗门五大长老才有资格继任,你就算拿了青雀令,在通过测试之前,你也不能算素心宗真正的宗主!”
姬冥修将乔薇护在身后:“长老们一年后才出关,一年后,乔氏会上素心宗接受长老们的检验,这一点,就不劳五师弟费心了。”
乔薇在背后轻轻地戳了戳他,低声道:“还要打你们长老啊?我打不过怎么办?”
姬冥修悄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拿下青雀令。”
想到什么,乔薇又道:“要是我死了,你师父还能再继任宗主之位吗?”
“不能了。”姬冥修道。
如此,许永清倒是没有什么威胁了。
乔薇眉梢一挑,跳下擂台,慢悠悠地走到几人面前,伸出手来:“给我吧,小五师弟。”
五师兄不肯。
许永清咳出了一口血:“把令牌,交给乔姑娘。”
“是乔宗主。”乔薇纠正他。
五师兄重重地把令牌拍在了她手上:“每一位长老的武功都不在我师父之下,我倒要看看一年后,你怎么被五位长老打死!”
乔薇莞尔一笑:“有的人啊,连被长老打的机会都没有呢,是不是啊,五师弟?你很想要这个令牌吧,但是抱歉咯,我不会让给你的。”
五师兄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
大师兄、二师兄与三师兄都是南楚皇室,四师兄又是大梁权臣,这几人摆明了无法继承宗主之位,他是余下的弟子中资历最高的,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的宗主,现在跳出个程咬金,让他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乔薇不再理会这个小肚鸡肠的五师兄,看向许永清道:“素心宗的宗主令我收下了,一年后,我会上素心宗得到五位长老的认可,在那之前,素心宗还是交由许大人打理,不过这令牌是许大人亲自交到我手上的,许大人可别自己都不承认自己选的人。”
许永清从这个位子上下来了,就意味着不论谁打赢五位长老坐上宗主之位,都绝不可能是他了,他咽下喉头苦涩:“许某,随后恭候乔宗主。”
乔宗主?乔薇心头一喜,这称呼她喜欢!
二人都伤得极重,宗主令到手了,别的细节都能稍后再议。
乔薇没再揪着许永清不放,许夫人连忙唤人将许永清抬去了别院,唤来太医为许永清诊治。
乔薇也扶着姬冥修走出了牡丹园。
六爷与裘掌柜继续装作不认识二人,大摇大摆地上了自家马车。
但马车没有返回来时的路,而是往左边一拐,进了一条黑漆漆的胡同。
姬冥修与乔薇上了等候在侧的马车,燕飞绝嘴里叼了根稻草,见到半死不活的少主,弱弱地挑了挑眉:“哟,还活着呢?”
乔薇瞪了他一眼,冥修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毒舌大叔什么的,太不可爱了!
燕飞绝哼着小曲儿,不情不愿地抓起了缰绳:“上哪儿啊?”
“四合院。”乔薇道。
燕飞绝一鞭子打在了骏马上,骏马吃痛地跑了起来。
乔薇扶着姬冥修坐下,拿了个软枕垫在他背后,又捏住他手腕,给他把起了脉。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道:“我没事。”
乔薇蹙眉:“怎么没事?脉象这么乱。”
姬冥修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这么担心本少主?”
乔薇就道:“那可不?我现在是你的宗主,你是我宗门的弟子,爱护宗门弟子是每一个宗主应尽的义务。”
特别会一本正经地瞎胡说!
姬冥修唇角微微勾起:“宗主准备怎么爱护本弟子?”
乔薇抿了抿唇:“这样。”
言罢,在他脸颊上飞快地香了一个。
还有每晚召你侍寝,潜规则弟子什么的,太有宗主风范了!
乔薇心里暗戳戳地窃喜着,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红着脸蛋坐在一旁,像只蒸熟的小基围虾。
若是素心宗的弟子看见她这模样,只怕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那个一刀子扎了二师姐的手,又一箭将二师姐射到树上的女魔头,怎么会有如此娇憨的一面?
迷死个人了。
姬冥修几乎忘了五脏内腑的疼痛,心里甜甜的,抬手去捏她的脸,却扯到了胸口,惹来一阵剧痛。
乔薇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扶住他肩膀:“你是伤到了吧?你看你看,都疼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是真没事。”姬冥修说着,开始宽衣解带。
乔薇眸子一瞪:“你干嘛?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精虫上脑呢!”
“想哪儿去了?”姬冥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脱下上衣,里头是一件金色小马甲,姬冥修将马甲也脱了下来,放到一边,随后穿上了自己的上衣。
乔薇看了看被他脱下的马甲:“这是什么?”
姬冥修道:“金丝软甲,李钰的。”
乔薇挑眉:“名字挺高大上的。”
“高大上?”冥修不解。
“就是很厉害的意思。”乔薇把金丝软甲拿在手里,上面还残留着姬冥修的体温与体香,摸着手心都有些发烫,“不像是普通的马甲,什么料子做的?”
姬冥修解释道:“一种西域的金蚕丝,那种丝坚韧无比,削铁如泥,做成衣裳能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能抵御一部分的内力。”
乔薇似有顿悟:“所以刚刚你是借了它的作用,才从你师父手中撑住三掌的。”
“嗯。”姬冥修淡淡点头,不是这件马甲,恐怕他早已暴毙在擂台上了,可饶是马甲抵御了近半的内力,他也依旧伤得不轻。
“我真的要去打那几个长老啊……”乔薇还在纠结这件事,她今天见识了许永清的武功,觉得许永清一个人都这么强悍的破坏力,再来五个不相上下的长老,她怕是要翘辫子呀……
姬冥修握住她的手:“有我在。”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乔薇的心得到了一丝安定。
姬冥修轻声道:“素心宗的情况,比你想的复杂,稍后我会一一向你言明,但得到它,好处很多。”
一听很复杂,乔薇又不淡定了:“可是,好处再多,也要有命去享受,要是真的那么复杂,我看我还是……”
姬冥修比了个手势:“三座金矿。”
乔薇一拍大腿:“要定了啊!”
马车晃悠着晃悠着进入了一条巷子,京城就是巷子多,左拐一条,右拐一条,非得拥有强大的方向感,否则像陈大刀那种路痴,来一次就得走丢一次。
“这不是回四合院的路。”乔薇恰巧是个方向感能媲美指南针的人,她虽未走过这条路,却也知道方向不对。
“见个人。”姬冥修道。
乔薇哦了一声,既然知道要来见个人,刚刚还问她去哪儿,燕叔叔蔫坏蔫坏了。
马车停在了巷口,这里早有另一辆马车恭候,那辆马车上走下两个人,正是在牡丹园插了一杠子的六爷与裘掌柜。
六爷笑眯眯地走向姬冥修的马车,站在窗口处,先与姬冥修打了招呼,随即心情大好地拱了拱手:“恭喜乔宗主,贺喜乔宗主。”
乔薇微微地笑了:“多亏六爷助阵,不然素心宗怕是要杀我灭口。”
在小白连胜两局后,素心宗便对她动了杀念,奈何有个剑盟的弟子观了全场,素心宗想守住消息,就得连同六爷一起杀了,但六爷不是普通的剑盟弟子,他是剑盟长老的表亲,真出了事,剑盟不会不严加追查,剑盟连两生果的地图都能弄到,查出一个杀害了本门弟子的凶手又有何难?
届时就不是素心宗更不更换宗主的问题了,恐怕整个门派都会遭到剑盟的疯狂打击。
素心宗底蕴深厚,剑盟实力雄厚,两两相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没人敢去做这个挑起了两门争斗的罪人。
毕竟谁能保证素心宗为了平息剑盟的怒火,不把“凶手”推出去抵罪呢?
乔薇于是幸免于了一场屠戮。
六爷笑道:“这都是大人的主意,我只是过去装装样子罢了!夫人要谢,还是得谢大人!”
乔薇难得的柔声道:“我自是要谢他的。”
裘掌柜看向乔薇,欲言又止。
乔薇会意道:“裘掌柜,上次的账目好像有些不对,可否借一步说话?”
六爷皱眉,踹了裘掌柜一脚丫子,没用多大力就是了:“你怎么把夫人的账都算不好?”
“是我没算好。”乔薇忙道。
六爷哼了哼。
乔薇走下马车,与裘掌柜走到一边:“裘掌柜可是有话对我说?”
裘掌柜小声道:“实不相瞒,昨晚七娘来找过我。”
“昨晚?”乔薇困惑,昨晚七娘不是在别墅与她谈心吗?
裘掌柜点头:“是,到我那儿时大半夜了,她与我说你可能遇上了点麻烦,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我没听说过素心宗,但也觉得事态不简单,天一亮便去找六爷,想请他出面,不过那时,六爷已经从大人那边得到消息了,我便没再说什么,只道是想凑热闹,随六爷一块儿来了这里。”
乔薇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也在呢,六爷一般不带你掺和这种事的。”
裘掌柜望了望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六爷,小声道:“七娘真的很担心你。”
乔薇叹气:“那个傻瓜,大半夜的出门,就不怕碰上劫匪吗?”
裘掌柜又道:“这也是我想与你说的,七娘为了任何事来找我,我都愿意效劳,但大半夜的实在太危险,还请夫人好生照顾七娘。”
乔薇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次的事,多谢你了。”
裘掌柜笑道:“夫人言重了,我没帮上什么忙。”
“叽叽歪歪的,账还没算好呢?”六爷嚷嚷。
“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裘掌柜拱了拱手。
乔薇目送他与六爷上了马车,驶出院子,随后自己也上了马车。
回到四合院,姬无双迎上来,一把姬冥修的脉便黑了脸,白了乔薇一眼:“每次和你出去就没好事!”
乔薇哼了哼,扶着姬冥修进了屋子。
燕飞绝靠在廊柱上,啃了一口苹果:“会死不?”
姬无双蹙眉道:“有灵貂的血,不会。”
燕飞绝浑不在意道:“哦,那就没事了。”
“你就不生气?”姬无双黑了脸。
燕飞绝摊手:“我干嘛要生气?男人追女人,不付出代价怎么行?”
燕飞绝的底线是姬冥修活着,至于怎么个活法他并不在意,况且照他说呀,那小子欠揍得很,只要不死,被虐虐他是很乐见其成的。
燕飞绝拍拍姬无双的肩膀:“你够了啊,别老对人家小姑娘有成见,你能被放出寒潭,都是人家的功劳,你别不识好歹,回头得罪了她,少主又把你关进去,看你找谁哭去?”
寒潭姬无双是一辈子不想进了,但要他放下对乔薇的成见他也做不到,他闷不做声地拿上银针去了姬冥修的屋子,给姬冥修施了针,稳住在五脏六腑乱窜的内力。
随后,他去了厨房熬药。
乔薇跟上去,把小白的血递给他。
他脸色总算好了些。
乔薇问道:“还要多少小白的血才能痊愈?”
姬无双答道:“灵貂的血比以往的药物强上数倍,但也只能比较好地压制。”
乔薇是感受到它的压制效果了,以往冥修都是数日甚至十数日才能清醒,而小白的血一夜就能看见效果,她还以为多服用几次,就能彻底治好冥修了呢:“那要怎么才能痊愈?”
姬无双冷笑:“或许……吃了你那只貂?”
乔薇瞪他:“你敢?”
姬无双呵呵:“在你心里,少主还不如一只貂来得重要。”
乔薇原本挺生气,听到这话反而笑了:“别挑拨我与冥修的关系,你现在手里根本没有治疗冥修的方子,我就算把小白给你了,你也未必能把冥修治愈。”
姬无双被戳中痛脚,面红耳赤。
乔薇淡淡地看着他:“被我说中了吧?你呀,与其花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研究研究什么方子才能治愈冥修的病,我可是听说,他一旦遭遇不测,你们七个一个都活不了。”
姬无双大怒,这种秘密到底哪个王八蛋捅到她跟前的?!
【163】花好月圆
小白的血不愧是疗伤圣药,姬冥修服下以它做药引的药物后,那股躁动的内劲被压下了,只是被许永清打出来的伤势仍需慢慢调养。
姬无双的处方:卧床休息。
乔薇要回山上,出来这么久,孩子们该着急了,更重要的是,她也想孩子们,想得心口都难受。
姬冥修抓着她袖子,语调有些委屈:“留一晚怎么了?我都伤成这样了,还怕我把你怎么着?”
我就是觉得你不能把我怎么着,留着没必要。
乔薇被自己的小污污雷得外焦里嫩,清了清嗓子道:“真的要回了,他们看不见我,会睡不着的。”
好像本少主就睡得着似的!
姬冥修抗议无效,起身去送她。
乔薇自是不让,却也拗不过他。
一国权相,放着好好的丞相府不住,成天往乡下跑,成何体统?!
二人在姬无双刷刷刷的眼刀子里踏上了回村的马车。
马车驶入村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夜幕低垂,繁星闪烁,村庄笼在朦胧的月色中,宁静而祥和。
乔薇跳下马车:“你不要上山了,早点回去休息。”
姬冥修说道:“我想看看孩子。”
乔薇望了望陡峭的山路,想着他重伤的身体,实在不忍:“我背你吧?”
燕飞绝一个没忍住,笑了。
乔薇见姬冥修不说话,又道:“我抱你也成。”
反正我力气大。
姬冥修脑补了一下自己被某人公主抱的画面,脸色瞬间不好了。
而车座上的燕飞绝,已经哈哈哈哈哈哈地笑翻了。
扑通一声,栽到地上,吃了一嘴泥……
为表示自己拥有良好的体力,姬冥修坚决徒步上了山。
山上的情景有点儿凄凉,罗大娘与碧儿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面着山下的方向,怀中各自抱着一个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两个人也昏昏欲睡,脑袋一下一下地垂着。
“干娘,碧儿,”乔薇轻轻地拍了拍二人肩膀。
罗大娘打了个呼噜,猛地惊醒,看看乔薇,又看看一旁的姬冥修:“回来了啊?你们。”
你们。
姬冥修的眸光微微动了一下。
“夫人,公子。”碧儿打着呵欠,“饿不饿啊?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乔薇摇头:“不饿,你和干娘快回去歇息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说罢,乔薇从罗大娘怀中接过景云,又从碧儿怀里抱过望舒。
姬冥修看着累,把景云抱了过来。
罗大娘见他二人一儿一女地抱着,忽觉这样其实也不错,虽然她对这个有着未婚妻还勾引她闺女的男人有点意见,但架不住他有钱又英俊,确实比她找的那些相看对象强了几百倍。
罗大娘叹道:“本想进去睡的,但一进去,俩人就醒,非得在门口等你回来,我说你兴许不回了,二人就难过。”
粘人的小东西,幸亏她是回了。
罗大娘与晕晕乎乎的碧儿各自去了,二人抱着两个孩子进了屋。
放到床上的一霎,景云醒了,看到冥修,先是一愣,随即扭头去找娘亲,确定娘亲也在,闭上眼,安心地睡了。
“他很挑人的。”乔薇把望舒也放到床上,“他不大喜欢别人抱,尤其睡觉的时候,换个不够喜欢的,他能立马清醒。”
姬冥修眉梢微微一挑,这是乔薇惯有的小表情,相处时日久了,他脸上也竟也有了她的神态:“你的意思是他喜欢我?”
乔薇给两个孩子分别盖好被子:“我的意思是,他缺乏安全感!”
丞相大人很固执:“分明是说他喜欢我。”
乔薇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姬冥修在床头坐下,宠溺地看着一对熟睡的小家伙:“我儿子,当然喜欢我。”
乔薇开始收拾东西。
屋子里有孩子,有男人,孩子甜甜地睡着,呼吸均匀,男人没说话,只静静地坐在床头,整间屋子静得出奇,却莫名有种淡淡的温馨。
做着手头的事,不经意抬眸,有个醒着的人陪着自己,这种感觉,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如果这就是成亲之后的样子——
“冥修。”乔薇解着包袱,仿佛不经意地唤了他名字。
“嗯?”姬冥修朝她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烛光落进了他眼底,他眼神里一片暖意。
乔薇张了张嘴:“我……”
“想说什么?”姬冥修轻声问。
“我……”
说不出口!
她还是没做好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完完全全交给另一个人的准备,她自出生便被遗弃,没感受过一天家庭的温暖,她不是不渴望,看见人家有爸有妈,她也很羡慕、很渴望,只是渴望又有什么用?她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这个过程,充满了嫉妒和痛苦,她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得到。
当她幼小的心灵再也承受不住,她便每天都告诉自己,她不需要,她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时间久了,她也就相信自己可能真的不需要了。
这种“不需要”追随了她二十多年,当罗大娘出现,甚至乔峥出现,她都不敢让自己去“需要”。
因为一旦这种“需要”被剥夺,她所要承受的打击,将会比幼童时期的强上十倍、百倍。
至于他,那就更不用说了。
“你怎么了?”姬冥修温柔地看着她。
“我……”乔薇抿了抿唇,抓着包袱的手指微微收紧。
姬冥修的目光扫过她略有些发白的脸,以及被她捏得隐隐泛白的指尖,轻声道:“你在害怕什么?”
乔薇定定神,不看他眼睛,只盯着被自己揉得发皱的包袱,道:“也不算害怕,就是……就是有些事我不知道好不好,不太确定……要不要去试一试。”
姬冥修语重心长道:“很多事都只有试过了才知道,你要是连试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能知道这件事究竟好不好?”
“说的也是。”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朵。
“需要说给我听吗?”姬冥修问。
乔薇望进他深邃的眼底,素心宗的事一幕幕闪过脑海,这人大概是自己这辈子能碰到的最好的男人了,如果连他都不可以托付终身,大概再也没有谁能让她托付终身了。
念头闪过,乔薇把心一横:“我想……”
刚说了两个字,她手臂一扯,扯散了包袱,衣服刷刷刷地散落了一地,夹在两条淡蓝色的罗裙之间,是一条素白的大亵裤。
姬冥修眸色一深:“那是什么?”
乔薇看着那条怪怪的裤子,心道我没有这么粗的腰啊,定定地看了半晌,莫名觉得它眼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把将内裤抓起来,塞回了包袱!
姬冥修俨然已经“看清”了,小没良心的,果真偷了他内裤!
忍住被许永清打出的重伤,丞相大人精神抖擞地走到了桌边,从她手中夺过包袱,打开,拿出了自己的白色大亵裤:“乔宗主,如果本少主没认错,这好像是本少主的裤子吧?你偷本少主的内裤!”
“我没有!”乔薇想也不想地驳斥。
姬冥修呵呵:“没有你藏什么?”
乔薇杏眼圆瞪道:“还不是怕你误会?你看看,你果真误会了吧?”
姬冥修冷笑:“误会?那你倒是说说,本少主的内裤为什么会在你的包袱里?”
乔薇急得跳脚:“你问我我问谁?总之不是我放进去的!”
姬冥修危险地眯了眯眼:“不是你难道还是绿珠?”
完全没发现绿珠悄悄动了手脚的乔宗主:“也说不定是你自己呢!”
姬冥修笑了:“呵,你收拾东西时本少主一直站得远远的,连包袱的边角都没碰到,而且本少主比你先出的屋子,出了之后再也没进去,本少主哪儿来的作案时机?”
这一点乔薇无法否认,她收拾东西时,他确实只是在一旁站着,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去院子陪孩子了,一直到她把包袱提上马车,他也就跟着上车了,整个过程,他没就接触过她的包袱。
但如果不是他,也不是绿珠,又会是谁呢?
总不是自己不小心收进去的吧?
她明明记得自己把他的裤子叠进了暗格,难道说叠进暗格后,她又稀里糊涂地把裤子拿出来,收进自己包袱了?
她有这么健忘吗?
姬冥修内心乐开了花,面上却无比讽刺地说道:“偷男人的内裤,乔宗主究竟想做什么?不会是自我纾解的时候拿出来用用吧?”
乔薇被雷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你胡说什么?谁自我纾解了?!”
姬冥修笑得意味深长:“我明明都撞见两次了,还狡辩。”
乔薇的内心真是哔了狗!
“呵呵,乔帮主这么脸红,看来是被本少主说中了啊。”
我是给你气的!
“汗都出来了,来,擦擦。”姬冥修十分善解人意地从怀里拿出了一方粉色的“帕子”,余光一瞅这颜色不大对,愣了愣神,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大对,等他反应过来时,唰的抽回手,要把“帕子”塞回怀里,却被乔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
乔薇比他更危险地眯了眯眼:“冥少主,这是什么?不会是我的肚兜吧?”
“你看错了。”姬冥修面不改色。
乔薇讥讽一笑:“这肚兜是我亲手做的,上面还绣了我的名字,我会看错?”
“你的名字?”姬冥修蹙眉,摊开肚兜,望着边角白乎乎的一团道:“这个小桃子?”
乔薇炸毛:“蔷薇!我绣的是蔷薇!”
其实连桃子的形状都是想象出来的姬冥修:“……”
不论怎样,抓了某人现行的乔薇总算能挺直腰杆儿了,似笑非笑道:“冥少主可否给在下一个解释?在下的肚兜怎么会跑到你怀里?还当帕子擦汗,你是不是要擦一擦再闻一闻啊?你这个变态!色情狂!”
姬冥修不知道色情狂是个什么意思,但也听得出绝不是什么好话:“某人还偷了我内裤呢,到底谁色情狂了?”
“你!”
“呵~”
姬冥修其实无比的冤枉,昨天那件衣裳明明已经洗了,这件肚兜也该一并洗了才是,怎么会出现在这一件的小兜里?
他哪里知道,绿珠给他洗衣裳时发现他兜儿里装着乔薇的肚兜,便以为他是有这种嗜好,连夜洗好烘干后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他的小兜,还熏了熏香哟!
快被绿珠坑死的姬冥修简直无言以对。
而被绿珠坑个半死的乔薇也满嘴说不清。
“这是物证,本少主不会带走的。”姬冥修一本正经地说。
乔薇睫羽颤了颤,不甘示弱:“我……我也不拿回自己的物证,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你就等着!”
二人重新揣上了对方的犯(定)罪(情)证(信)据(物),冷漠脸,下山的下山,洗澡的洗澡,一夜长眠。
秋季的山头格外凉爽,雾大,能见度不足数米。
乔薇许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雾了,还是小时候在孤儿院见过,秋冬的早晨去上学,每日都是大雾缭绕,恍若仙境。
乔薇喜欢有雾的天气。
伸了个懒腰,去后院洗漱,回屋时不出意外,景云起来了,正有板有眼地叠着被子,他力气小,摆弄一床四斤的棉被还是挺困难的,鼻尖的汗都累出来了。
乔薇轻轻一笑,走上前:“你放着,娘亲来叠就好了。”
“我想帮娘亲做点事。”他睁着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认真地说。
乔薇心头淌过一股暖流,亲了亲他小脸蛋,被亲的脸蛋以看得见的速度变红了,他害羞地抓住被角,很想在娘亲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奈何力气感人,这么一抖,没把被子抖开,反而把自己给抖摔了。
乔薇哈的一声笑了。
景云揉了揉在妹妹肚子上磕红的小鼻尖,也跟着笑了。
小小年纪便已初具风华,笑起来如天上的明月,迷死人的好看。
这长大了怎么了得?怕是比你爹更招姑娘喜欢呢。
乔薇把儿子团进怀里,可劲儿地揉了一把,趁着还小,多吃点豆腐,等长大变成哪个小姑娘的丈夫,她就抱不着了。
母子俩好生亲昵了一番,望舒醒了。
景云自觉地跳下床去洗漱,他是不会和妹妹抢娘亲的,望舒跐溜溜地滚进乔薇怀里,笑嘻嘻地睁开眼,一脸兴奋:“娘亲!”
乔薇笑着亲了亲她小脸:“什么事这么开心?”
望舒开心道:“今天放假!”
小熊孩子就喜欢不上课。
乔薇好笑地拍了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早上想吃什么?”
望舒在床上翻了个跟头:“蟹黄包!”在四合院吃上瘾了。
家里恰巧有四夫人送来的螃蟹,个个肉多肥美,乔薇给望舒洗漱完便去了厨房,做了一笼蟹黄包、一笼流沙蛋黄包,又煮了一锅小米粥,蒸了一盘熏肉。
一家人吃得饱饱。
随后两个小包子去找钟哥儿玩耍了,乔薇记得裘掌柜的事,叫来了七娘:“你的事裘掌柜都与我说了,这件事,阿贵知道吗?”
“他不知道。”七娘难为情地说。
乔薇想起阿贵通身的直男癌,摇了摇头:“那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七娘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乔薇顿了顿:“你那晚是怎么回的?”
七娘抿唇:“裘掌柜送我回来的。”
乔薇在这方面比较开放,并不觉得男女独处一车就意味着发生了什么,只是世道艰难,女人的处境总是较男人尴尬些:“他对你什么意思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七娘点头,一开始确实不知,后面相处了一两次,渐渐地感受到了,只是谁也没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也就当做不知情,反正她心里只有阿贵,又不会与裘掌柜怎么样。
这一次若非夫人危险,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找上门去。
乔薇心知七娘的品性,不会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周旋,多半是因为自己才豁出脸找了裘掌柜,乔薇语重心长道:“谢谢你这么替我着想,但我也很担心你,你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冒险了,你是没碰上劫匪,万一就碰上了呢?你可是要我内疚一辈子?”
七娘垂眸:“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乔薇道:“以后要想。”
七娘看着她担忧的眼神,说道:“我会小心的。”
七娘从别墅出来,去了作坊。
阿贵道:“刚刚夫人找你什么事?”
七娘眼神一闪:“没什么,就问问她不在的这几天,作坊的进度怎么样了?崔总管那边的货不能晚。”
阿贵把一罐子做好的松花蛋抱了起来:“都做着呢,晚不了!”
七娘暗暗松了口气。
乔薇去了乔峥的房中,查探乔峥的情况,乔峥的脉象已经趋于正常,面色也不再死灰一般,白白的,略有些红润,这是大好的迹象,只是不知为何始终不醒。
乔薇叹了口气。
门外忽然传来容老板的声音:“小乔!你在不在呀?”
乔薇给乔峥掖好被角,起身去了堂屋:“哟,什么风把容老板吹来了?”
容老板幽怨地翻了个小白眼:“我都来两次了!你每次都不在!让你去找我,你也不去!还当不当自己是容记的当家了?”
乔薇笑了笑:“我这不是有点私事吗?”
容老板哼道:“你上次明明说私事处理完了的!”
上次是乔家的事,这次是素心宗的事,她可是真没闲着。
乔薇微微一笑道:“容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呀?”
这声容哥听得舒坦,容老板神色稍霁,把拎来的篮子放在了桌上。
乔薇定睛一看:“螃蟹?”
容老板道:“这可不是市面上买的,是我专门托人从外地运来的,每人八个,你是东家,给你二十。”
这蟹比四夫人送的更大一些,乔薇已经能想象把它们蒸出来的美好滋味了,笑着收下,说道:“多谢容老板。”
叫容哥!
容老板哼唧道:“可不是白给你的。”
“知道。”乔薇笑着去了厨房,取来一个密封的罐子。
容老板打开一瞧,满满的鹌鹑松花蛋,开心极了!
想到了什么,容老板肃然了脸色:“对了,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庄子的事?”乔薇问。
容老板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乔薇笑了笑:“我们最近在忙的不就只有这个了?”
容老板哼哼:“就不能我是专程来给你送螃蟹的?”
乔薇挑眉:“你难道是?”
“不是。”容老板悻悻地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言归正传道:“就是你那位婶婶的庄子,我找了不少人散播谣言,说那儿风水不好,谁去谁倒霉,已经无人问津了,但她还是没有降价的意思,你看要不要一千五百两买下算了?”
乔薇好笑地说道:“你还找人散播谣言,够奸诈啊。”
“咳咳,无奸不商嘛!”容老板对乔薇不错,可对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奸商,不然也不会一开始便把成本几文钱的松花蛋卖到两百文了,这简直是漫天要价。
乔薇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地点了一下,这是姬冥修沉思时的小动作:“先不买,晾着她。”
容老板想了想:“一千五不亏的。”
乔薇就道:“怎么不亏了?那么点破地方,值那么多银子?”
“那又不单单是一块地皮……”言及此处,容老板意识到了什么,“我知道了,你是想……嗯嗯。”
乔薇淡淡一笑:“把我全家害得这么惨,我总得收得利息不是?”
中秋快到了,没银子过节,她倒要看看徐氏能撑多久!
……
恩伯府的后门,徐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低头徘徊着,周围时而有丫鬟婆子走过,她用袖子挡住脸。
“今年的螃蟹特别好。”
“四夫人给每个人都赏了,我家的已经吃完了,你那儿还有没?”
“我爹娘不吃蟹,杜妈妈过来吃吧。”
徐氏听得心头冒火,她连小鱼小虾都吃不上,这群下人居然吃起了螃蟹!
“哎?那是谁呀?是不是二夫人?”丫鬟停住了步子。
婆子望向徐氏:“还真是,二夫人!二夫人!”
“你认错人了!”徐氏落荒而逃!
三夫人摇着帕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二人对着三夫人行了一礼:“三夫人。”
三夫人四下看了看:“你们看见我二嫂没?”
婆子摇手一指道:“瞅见个人,与二夫人挺像,往那边去了。”
三夫人走进了巷子,望着那个寒酸的背影,几乎不敢认:“二嫂?”
徐氏转过身来,看着珠光宝气的三夫人,心头一阵羞窘。
三夫人笑着打量了她一番:“二嫂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必穿成这样吧?”
徐氏定了定神:“我还不是怕给你们添麻烦?被那丫头知道你们还与我有来往,怕是会迁怒你们。”
三夫人假装自己信了:“二嫂找我有事?”
徐氏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借我点银子,等我拿到货款了,就还你。”
三夫人美眸一转:“二嫂的松花蛋不是全都腌臭了吗?还能拿到货款?”
徐氏一噎:“你听谁说的?”
三夫人嘲讽道:“整个乔家都知道了,二嫂你花大价钱‘偷’来大姑娘的配方,结果配方是个假的,你的蛋全都臭了,你赔都赔死了,有银子还我么?”
徐氏被戳中痛脚,气得心口疼:“我当家时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三夫人满肚子火气,好容易攒了十几年的私房钱,就因为二房得罪了大姑娘,害全家都跟着遭了殃,她吐得一个子儿不剩,还找娘家借了好些才把漏洞填满。
现在这个二嫂,居然有脸与她说许过她好处?没害死她都是她命大了!
三夫人讥笑道:“二嫂给我的好处,我已经原封不动地还给大姑娘了,二嫂要借钱呐,去找大姑娘吧!”
言罢,再不与徐氏废话,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徐氏绕到前方,拦住了她去路。
三夫人没好气地道:“我说了我没钱,二嫂究竟要怎样?!”
徐氏蹙了蹙眉:“你给娘带个话。”
三夫人差点笑了:“你还指望孟姨娘呢?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你能从她身上拔下一文钱,我高慧就随你姓!”
徐氏怔住。
三夫人敛了笑,正色道:“还有,如果你想去找四弟妹,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你当初把她婆婆赶到庄子里,她嘴上不说,可最近大姑娘允许她把婆婆接回府里奉养,她与四爷都高兴坏了,她心里定也是恨着你的,你就莫上她跟前讨嫌了。我知道你艰难,可整个府里谁敢帮你?你当初真不该把大哥打成重伤的,大哥是几位爷里心肠最软乎的,你便是犯了再大的错,好生与大哥低个头,大哥也还是会原谅你,可现在……唉,你自求多福吧!”
……
中秋将至,乔薇去镇上买了食材,与罗大娘、翠云一道做了几百个月饼,有蛋黄馅儿、豆沙馅儿、五仁馅儿、莲蓉馅儿……作坊每人发了一盒,一盒六个,又每人送了六个松花蛋、六个咸蛋。
松花蛋与咸蛋都是村子里吃不起的东西,一下子领了十二个,众人高兴坏了!
月饼市面上买得到,且不贵,不过他们领到的月饼不是市面上那种一打开就掉皮儿的酥皮小月饼,而是紧实的棕色面皮,泛着油光,上方印着花纹与几个方方正正的大字,看着就特别的高档,皮儿是软的,一口咬下去,完全不掉沫沫,那软软糯糯的口感,好吃得无法形容。
“花好月圆!”
小栓子指着月饼上的字,大声念道。
栓子惊喜:“你认识呀?”
八岁的小栓子点头:“先生教过的!”
全村的孩子如今都识字了,讲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
栓子乐得合不拢嘴儿,儿子识字了,他找到活儿干了,他爹依旧是赶车,但赚的比从前多了,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越过越好了呢?
小魏也领到了中秋大礼包,碧儿知他家里人多,偷偷地多塞了两盒月饼,这样就有十八个了,切开了分一分,大家就都能吃到了!
土匪们从来没有吃过月饼,他们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乔薇家的红烧肉,还有咸蛋黄。
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来自五湖四海,他们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所以他们不过这种团圆的节日……
主要也是没人记得日子。
但小魏上班啦,便知道今天就是中秋节了!
小魏拎着东西,一蹦一跳地上了山。
寨主对于山寨的第一个中秋节异常重视,将老寨主的牌位请了出来,在外头摆了酒桌,点了香烛:“仪式,开始!”
十几二十号土匪整齐划一地站在朗月下,望着挂在树梢的一面,不,半面迎风招展的破了几个大窟窿的寨旗,右手贴上左肩,庄严而肃穆地念起了他们的宣言:“我们是一群有志向的土匪,我们要把土匪事业发扬光大,我们的目标是打家劫舍,我们的手段狠辣果决,我们的武功天下第一,我们的口号抢光、抢光、再抢光,绝不给对方留下一点口粮!”
寨主抬手:“好了,开吃。”
【164】腹黑修哥
中秋,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奈何对徐氏而言却是一个堪比灭顶的灾难。
往年在乔家,吃穿不愁,生活富庶,逢年过节她只用坐在官帽椅上,由下人一样样地把清单捧来,她点头或摇头,一场盛大的宴席便能备下了。
可如今,别说宴席了,她连几斤肉都买不起。
“你去门口看看老爷回来了没。”她吩咐林妈妈。
林妈妈会意,出门望了望,正要说老爷没回,就见一个药童打扮的小伙子从一辆皇宫专用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药童与车夫交代了什么,车夫将马车停在巷口,药童脚步匆匆地往林妈妈处走来。
待他走得近了,林妈妈才认出他是乔二老爷身边的小厮海波。
林妈妈就是一喜:“海波,你来了?老爷呢?”
海波愣了愣,欲言又止,对林妈妈道:“夫人在吗?”
“在,在!”林妈妈见他不答,往他身后望了望,没发现老爷的影子,暗暗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可里头徐氏问是不是老爷回来了,林妈妈不好拦着海波去回话,只得将海波领进院子。
“老爷呢?”徐氏期盼地问。
海波迟疑了一瞬,行礼道:“回夫人的话,老爷在太医院当值,今晚怕是回不了了。”
徐氏面色当即一变:“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还要当值啊?”
海波轻言细语道:“正是因为重要,才不得不当值呢,夫人是知道的,因为小姐给胤王下药一事,老爷受到了牵连,皇上一连数日不想搭理老爷,好容易允许老爷官复原职了,老爷自当鞠躬尽瘁才是。”
徐氏阴阳怪气道:“怎么不让别人鞠躬尽瘁呀?”
海波的语气依旧轻柔:“这是太医院的安排,恰巧排了老爷今日当值,请夫人体谅一二。”
徐氏嘲讽一笑:“呵,他怕不是要当值,是不愿回这个破破烂烂的家吧?他倒是把锅甩得干净!往太医院一缩,跟个缩头乌龟似的,眼不见心不烦,哪像我,日日操劳这个、操劳那个,头发都熬白几根了!”
“夫人请息怒,老爷确实是走不开,况且老爷多做一天事,也能多挣一天银子不是?逢年过节的,给主子们请平安脉都有打赏,老爷也是想早些把外头的债还了。”海波说着,像是怕徐氏又冲他倒苦水似的,以几乎神奇的速度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夫人,这是老爷让奴才带回来的银子,这个月的月钱都在这儿了,让您和少爷过个好节。”
徐氏看着钱袋里寒酸的两个元宝,嗤的一声笑了,她竟落魄到如此地步了,区区十两银子,从前便是掉在地上,她都懒得弯腰去捡,现在,却可悲地生出了一丝欣喜。
海波最终“如释重负”地走了。
徐氏揣上银子,带上林妈妈,去贫民才会去的脏兮兮的菜市场买了一篮子橘子与两盒酥皮月饼。
昨日,书院放了假,她没马车,不好意思走路去接儿子,便叫林妈妈往娘家带了消息,让他们把乔玉麒接去徐家住一晚。
现在,她要把儿子接回来。
她爹娘已过世,当家的是大哥大嫂。
她做乔家主母时,没少贴补娘家,大哥大嫂都拿她当神仙似的供着,但很遗憾,那种羡慕又讨好的表情她再也看不到了。
接待她的是徐家的管事妈妈,管事妈妈笑着将她迎入了内宅:“可真是不巧,今儿早夫人娘家侄媳生了儿子,老爷与夫人赶着回去探望了,本是要把表少爷一并带去,又恐姑奶奶上门,找不着人会着急。”
说话间,管事妈妈不经意地睨了一眼徐氏手中的橘子与月饼,唇角不屑地撇了一下。
徐氏接到了乔玉麒。
乔玉麒一看到徐氏便抱怨:“娘,我再也不来舅舅家了!他们一点也不喜欢我!好吃的也藏着不给我!我全都看见了!”
徐氏没说话,带着儿子出了徐家。
丫鬟看着桌上的月饼与橘子问:“妈妈,这些东西……”
管事妈妈翻了个白眼道:“拿下去吧,还真往老爷夫人跟前儿送啊?”
这话的音量不大不小,徐氏听了个尾巴,气得拽紧了拳头,当初她当乔家主母时,这群贱人是怎么跪舔她脚趾头的?一转眼,竟骑到了她头上!
养不熟的白眼狼!
“娘,马车呢?”乔玉麒问。
“我们走回去。”徐氏道。
乔玉麒幽怨地皱起了眉头:“这么远,我走不动!”
烦心事够多了,儿子却又来无理群闹,徐氏心里堵得慌,负气道:“走不动,那就在你舅舅家待到天荒地老吧!”
“娘!娘!”乔玉麒追了上来。
徐氏不想理他。
乔玉麒拽住了她的手,四下望了望道:“娘,我们走错了,回家是那条路!”
徐氏闷不作声。
乔玉麒叽叽喳喳道:“娘,你听见我说话没呀?我们走错了!不是这边!是那边!那条路啊!”
徐氏猛地停下步子,冷冷地看向他,那凶狠的眼神,吓得乔玉麒身子一抖。
她叱道:“要回乔家是吗?好,你自己回!我绝不拦着你!你给我走!走啊!”
乔玉麒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任凭他再顽皮,骨子里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被亲娘这么凶,委屈得差点哭了。
他不明白才几日不见,那个温柔爱笑的娘亲怎么就不见了?娘亲好凶、好可怕。
徐氏带着乔玉麒回了租住的院子,这一路,乔玉麒都没再吭声,进了如此破烂的院子,心里拔凉拔凉,却不敢再说什么。
安顿好儿子,徐氏拿上银子去了菜市场,想买点新鲜的菜,她特地挑了快要散摊的时辰,菜都不那么新鲜了,却便宜。
猪肉摊子上还剩最后一条里脊肉,她迈步走过去:“老板,这条肉……”
“我买了!”一个胖妇人呼哧一下挡在了她面前,抓住那条肉,“老板,称一下,多少斤!”
徐氏冷着脸走过去:“你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先要的。”
胖妇人喷着口水道:“你先要的?你眼瞎啊,没看见是我先拿到手的吗?”
徐氏嫌弃地往后退了退:“可我已经喊了。”
胖妇人啐道:“喊了就是你的?你第一天来买菜啊?”
徐氏被她唾沫星子恶心得胃里直冒酸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
胖妇人讥讽地笑了:“哎哟哟,想讲道理,别上这儿买呀!你上铺子里去,多的是肉!多的是道理!人家拿你当贵人供着!不争不抢的多省事儿!”
“你……”徐氏气了个倒仰。
胖妇人唾沫横飞道:“你什么你呀?没几个臭钱,倒在这儿摆起了臭架子!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二十三文,算你二十文好了。”老板说。
胖妇人打开荷包掏钱。
徐氏抓住了老板递肉给她的手:“是我先要的,你刚刚也听见了。”
老板看看徐氏,又看看胖妇人,无奈道:“就这么一块肉了,你俩到底谁买?”
“我!”二人异口同声。
胖妇人推了徐氏一把:“老娘都在掏钱了你我我我!不给你点儿教训,你真当老娘好欺负吧?”
徐氏被推得险些摔倒,冷冷地瞪着她:“你怎么还打人了?”
“我就打你怎么了?跟老娘抢东西,就是找打!”胖妇人没好气地说完,将徐氏一把推到了地上。
徐氏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一块里脊肉与人大打出手,这是最便宜的市场,最便宜的摊子,最后一块肉,不买到它,全家今晚便吃不上荤菜。
一想到这里,她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冲过去将胖妇人扑倒在了地上!
她骑在对方的身上,撕扯着对方的头发,左一耳刮子,右一耳刮子,打得胖妇人鼻青脸肿。
胖妇人也不是好惹的茬儿,短暂的“败北”后,抬起膝盖,朝徐氏的脊背重重一顶。
徐氏吃痛,胖妇人趁机将她从身上扯了下去,随即站起身,对她一阵拳打脚踢。
徐氏抱住了她的腿,狠狠一咬。
“啊——你这臭婆娘!你敢咬我?”胖妇人被咬出了血,看着魔怔了一般的徐氏,心里一个咯噔,不敢再应战,抓起掉在地上的荷包,灰溜溜地跑了。
徐氏喘息着,用手指擦了擦被打出血的嘴角,狼狈地站起身来:“老板,里脊肉我要……”
“您拿好了。”老板把里脊肉递到了另一个壮汉的手中,壮汉把铜板撒到桌上。
一块用生命去争抢的里脊肉,最终被第三个人买走了……
秋高气爽。
乔薇带上一双小包子,与罗大娘一块儿坐上了栓子爹的牛车,前往镇上买菜。
除了碧儿回镇上与爹娘过节,其余人都留在山上过节。
乔薇前世不是一个很爱过节的人,但到了这边,事情往往就发展得不大一样。
这一次,她还挺期待了。
马车很快到了镇上,大概是过节的缘故,今日的集贸市场几乎要被挤爆了,乔薇一手抓着一个孩子,在人群中摩肩擦踵。
罗大娘挎着两个大菜篮,人太多,挤得走不过去,她只得把菜篮举起来:“今儿的人咋比快过年那会儿还多?”
乔薇一笑:“不是买的人多了,是卖的人少了,都挤一块儿了。”
罗大娘踮起脚尖望了望:“还真是!”
“想吃什么?”乔薇问景云与望舒。
景云想了想:“红烧肉。”
娘亲做的红烧肉特别香,咸咸的,带点甜味,好吃极了。
“好,红烧肉。”乔薇笑着摸了摸儿子脑袋,又问女儿,“望舒呢?”
望舒道:“我想吃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现在可没有,得秋末冬初才上市,乔薇就道:“糖炒栗子不能当饭吃,你晚上想吃什么菜?”
“糖炒栗子。”望舒道。
这孩子,跟糖炒栗子杠上了,但好像根本没吃过吧?
“又是先生教的?”乔薇问。
望舒嘿嘿一笑。
景云解释道:“夫子讲《诗经》,‘栗在东门之外,不在园圃之间,则行道树也’,妹妹问栗是什么,能不能吃?夫子说糖炒栗子是极好吃的。”
“你这丫头!”乔薇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她脑门儿,人家都在领会诗句的意境,她倒好,尽琢磨着怎么吃了。
“可是,我想吃嘛。”望舒撒娇地说。
乔薇就道:“现在这边还没有卖的,南方才有,等天气冷些,娘给再你买。”
望舒笑嘻嘻地道:“娘亲真好!”
乔薇呵呵:“不给你买东西了还好不好?”
望舒不假思索地道:“好好好!娘亲是最好的!”
小马屁精,这一点,倒是既不像冥修也不像她,也不知是遗传了谁。
乔薇与罗大娘买了一斤新鲜的五花肉、一斤牛肉、六条鲫鱼,每条不到两斤,正是肉质最嫩的时候。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的斤两与现代的定义不大一样,现代一斤十两,每两五十克,可在古代,一斤是十六两,不然怎么说半斤八两呢,古代的半斤还真就是八两。
只不过,古代的每一两很少能达到五十克,具体数字因朝代而异,譬如西汉的一两就只有十六克,一斤是两百五十八克;而唐朝一两是三十七克,一斤是不到六百克的样子……大梁朝的计量单位与唐朝类似,一斤多的鱼换算成现代的单位其实也就一斤。
鸡鸭与小菜家里都有,就不买了。
出了集贸市场,望舒突然指着一个小摊蹦了起来:“娘亲娘亲!你看!”
乔薇循声看去,那是一个卖糖画的小摊,他的糖画都是用糖稀做的,有小胖娃娃、小狗、小猫、小鸟儿……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乔薇记得自己小时候吃过这种糖画,比脸盘子还大,却只卖两毛钱一个,味道嘛,其实很一般,但架不住画的那些小动物栩栩如生,吃起来便觉得格外新奇。
“想吃那个啊?”乔薇笑着问。
望舒吸了吸口水,景云也有些抵制不住糖画的诱惑,小声地吞着口水。
乔薇带着二人来到了摊边,那儿已站了不少人,师傅手艺很好,客人要什么他都能画,很快轮到了景云与望舒。
景云十分干脆地要了一只猴子。
“好嘞!”师傅舀了一勺糖稀开始在石板上作画了,一边画一边问望舒,“小姑娘要啥呀?”
“我也想要猴子!不对不对,我想要老虎!呃……我要蝴蝶……我要小白……哎呀!我、我、我要……”到底要什么呀?
望舒要了半天也没要出个东西来。
乔薇笑道:“也做一只猴子吧。”
和哥哥的不一样,待会儿又要馋哥哥的、嫌弃自己的。
师傅做了两个糖稀版的小珠儿,小包子一人一个,迫不及待地舔了一口。
真甜!
古代糖贵,糖画便不便宜,一个十五文,算是非常奢侈的小吃了。
乔薇给钟哥儿与小白珠儿也分别带了一个。
一行人坐栓子爹的牛车回了村。
小白与珠儿像是知道乔薇会带好吃的给它们似的,排排坐,坐在别墅门口,巴巴儿地望着山下的方向,很像两块望薇石。
乔薇把糖蛇宝宝给了小白,糖桃子给了珠儿。
二兽抱着自己的小糖画,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乔薇将最后一个糖老虎给了钟哥儿,钟哥儿属虎。
八个月大的俊哥儿伸出胳膊,也想要。
乔薇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脸蛋:“你还小,不能吃这个哦。”
俊哥儿小嘴儿一撇,哇的一声哭了!
不是馋的,是疼的。
姑姑捏人太疼啦!
翠云抱着俊哥儿回屋喂奶,几个小的留在院子玩耍,乔薇与罗大娘去了厨房做饭。
中秋在大梁朝是仅次于除夕与元宵的节日,除了罗大叔因公务繁忙确实无法告假,连罗永年都从铁铺回来了。
半年不见,罗永年又长个子了,从前只比乔薇高出一根手指,现在都冒了大半个脑袋,身材也魁梧了许多,肌肤晒成了淡淡的小麦色,别有一股精壮少年意气风发的味道。
罗大娘看着他,第一眼几乎没能认出来。
“娘!”他笑道。
声也变了,真的是个大人了!
罗大娘激动得热泪盈眶,用围裙擦了擦泪:“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回了?好歹让人捎个口信,我好叫你哥去接你啊!”
罗永年笑道:“我又不是不识路!”
“大娘,这您小儿子呀?”正在切菜的七娘问。
罗大娘破涕为笑,拉着罗永年的手道:“就我常和你说的,我家那小泼皮!”
嘴上说着泼皮,面上却笑得几乎看不见眼睛。
七娘笑着打了招呼:“是永年吧。”
罗永年不认识七娘,他走的时候山上还只是一座漏风漏雨的破房子,现在不仅盖了漂亮的新房子,还进了他不认识的客人。
罗大娘就道:“这是你顾姐姐,现在在作坊做管事,厉害着呢。”
是的了,他姐开了个作坊,请了半个村子的人去做事,他刚在村口都听人说了。
他姐真厉害!
罗永年嘴甜地唤了声:“顾姐姐。”
七娘笑笑:“叫我七娘就好。”
罗永年又与罗大娘说了几句话,眸光一转:“我姐呢?”
罗大娘摇手一指道:“在后院儿洗菜。”
“我去瞅瞅。”
罗大娘拍拍他的手:“去吧。”
罗永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
“姐弟俩感情真好。”七娘笑着道。
罗大娘拿起一块蘑菇:“那可不?他最含糊小薇了。”
罗永年去了后院,远远地站在廊下,便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心口砰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耳根子一瞬间变得通红。
乔薇正在杀鱼,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忙转过头去,就见到了面红耳赤的罗永年,当然因为皮肤晒成了小麦色,所以脸红得并不明显,乔薇眼睛微微一亮:“永年?你回来了!”
“是、是啊,我回来了!”罗永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不就才几个月不见吗?怎么说个话都结巴了?丢死人了!
乔薇倒是不介意,看了看手里的刀与杀了一半的鱼,笑着道:“你先去屋里坐会儿。”
罗永年紧张道:“我、我、我……我反正没什么事,在马车上坐了一上午,屁股都坐疼了。”
乔薇一笑:“那行,你站会儿,我先把鱼杀了啊。”
罗永年看着她一双嫩白如牛乳的手在鱼肉中割来割去,不忍地说道:“我来吧。”
“不用,很快就好了。”乔薇一刀下去,将内脏剖了出来。
罗永年看看她满是血污的手,又看了看她秀发下,微微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喉头就是一动:“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什么?”乔薇去了鱼鳞,将鱼洗净放进篓子,又从水盆里抓起另一条活鱼。
罗永年提了提手里的包裹:“一点吃的。”
乔薇就道:“你干嘛这么破费?你那点月钱,够自己花不?”
罗永年忙道:“够够够,当然够,我现在是师傅了,比师兄们的月钱还高。”
乔薇看了他一眼,由衷地说道:“我家永年就是能干!”
罗永年被夸得有点儿飘飘然,把东西放进堂屋,又走回院子,从怀里取出一朵银珠花,这是他攒了几个月的月钱,换成银子,然后用熔炉熔掉了自己做的,他提纯过,纯度比外头的银首饰纯度更好。
他做的是一朵蔷薇,银色花瓣,层层叠叠,花纹的纹理清晰可见,正中央以一颗珍珠为蕊。
这颗珍珠是他给一个大户人家修理铁门时,被门给砸到,人家赏给他的。
他知道他姐现在不缺钱了,但她头上也没戴什么首饰,自己这礼,送的正是时候吧?
“姐。”
“嗯?”乔薇杀完了鱼,用皂胰子洗了手,站起身来看向他,“什么事?”
罗永年捏着掌心的银珠花:“我……”
乔薇看着他,不禁笑了:“你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做坏事了?”
罗永年涨红了脸:“没有没有!我乖着呢。”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乔薇道。
是啊,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我给你做了朵珠花,希望你天天戴着它吗?
罗永年做了个深呼吸,正要把珠花拿出来,忽然,身后响起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好听得连他这个男人都感觉骨头酥掉了。
“小薇。”
乔薇乍一听这音,挺熟悉,可那声小薇什么鬼?
罗永年扭过头去,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缓缓从堂屋走来,男子身材高大,身型健硕,宽袖被微风拂起,衣袂翩飞,气质出尘,面具遮了他大半张脸,可只看那深邃的眼睛、完美没有丝毫瑕疵的下巴,就不难猜测面具下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男子走到他姐的身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小薇,又贴上她姐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他姐抿唇一笑,脸颊蔓上一层绯红。
这样的神态,是罗永年不曾在乔薇脸上看到过的。
罗永年的心里一阵失落。
“这是永年,在四合院住过,但你俩没见着。”乔薇给姬冥修介绍,随后又对罗永年道:“永年,这是冥公子,之前我们住的四合院,就是他的。”
过年就住过一次了,原来那次是他家,他们认识得那么早。
罗永年的心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手里那朵珠花怎么也送不出去了。
乔薇问道:“永年,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罗永年挠头,灿灿一笑:“没什么啦,我就想问你景云和望舒去哪儿?我进屋这么久还没看见他们呢!”
乔薇微微一笑道:“他们在作坊后边的小院,你去找他们吧。”
“诶,好,我去了!”罗永年笑着出了别墅。
待到人走远,乔薇转头,严肃地看向姬冥修:“你故意的吧?”
姬冥修不可置否,腾出一只没拎东西的手,轻轻扣住了她腰肢,将她扣进怀里,在她水润的唇瓣上啄了一口:“敢觊觎本少主的女人,旁敲侧击一下都是轻的。”
乔薇瞪他:“不然你还想怎么着?”
姬冥修眯了眯眼:“你这是承认自己知道他的心思了?知道还与他眉来眼去的,乔宗主是想三天下不来床?”
乔薇莞尔:“你的本事就才三天啊?”
姬冥修眸色一深,捏住她精致的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道:“乔宗主,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
乔薇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吹着热气,无声道:“我等着。”
丞相大人被撩得血脉喷张,心口差点炸了。
总算扳回一局的乔宗主畅快极了,妩媚而迷人地抚了抚领口,在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的眼神里,笑吟吟地进了厨房。
姬冥修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要造反的小丞相。
退下。
本相命你退下。
听见没有?
给本相退下!
再不退下,你一个月一次的福利就没有了!
……
日暮时分,晚饭做好了。
几个孩子洗了手,跑去厨房端菜。
乔薇恐烫着他们,只给了他们几盘凉菜,望舒端着凉拌牛肉,一边走一边口水横流,景云与钟哥儿各端了一盘花生米。
饭桌摆在前院的草坪上,视野开阔,能赏月能观景,两张大方桌一拼,铺上干净整洁的桌布,再搬来椅子,一大家子人全都热热闹闹地坐下了。
罗大娘与姬冥修坐上席,罗大娘身侧是两个儿子与翠云,翠云另一侧是七娘与阿贵,挨着阿贵的是三个小包子——钟哥儿、景云、望舒。
望舒身侧是乔薇,然后是姬冥修。
姬冥修从未与如此多的平民一起吃过饭,罗家是土生土长的农户,阿贵一家是彻头彻尾的罪奴,那小钟哥儿是个庶子……现在已经是养子了。
但他儿子丝毫没有阶级觉悟,与钟哥儿说话说得老欢了。
女儿也是,一口一个舅舅,叫得亲热极了。
喂喂喂,你没舅舅,你外婆就生了你娘一个!
姬冥修心里酸溜溜的,假舅舅都能喊,亲爹却还只是个叔。
“冥公子啊,乡下没什么好菜,你别嫌弃。”罗大娘笑着说,打了几次照面后,她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改观了,虽说气走了她找的相看对象,可也为了小薇把亲事给退了,对小薇一片真心的人,她都是发自内心欢迎的。
冥修微微颔首:“干娘客气了。”
连干娘都叫上了。
谁让你叫的?!
乔薇脸一红,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姬冥修纹丝不动,眸光温柔如一泓湖水。
众人挤眉弄眼,罗大娘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全都是小薇做的,我和七娘只打了下手,快趁热吃!”
乔薇做的菜,味道自是没得挑。
姬冥修却迟迟没有开动,他眸光在桌上扫了扫,再扫了扫,眼珠子都差点扫掉,也没发现一双公筷。
这简直——
“吃吧,少主大人。”乔薇趁人不备,往他嘴里塞了一勺玉米炒肉。
那是乔薇自己的勺子,“喂”完姬冥修,又从碗里舀了一勺喂进自己嘴里。
姬冥修舔了舔唇瓣,味道不错。
桌布下,姬冥修的右手牵住了乔薇的左手。
乔薇一愣:“你不吃饭了?”
姬冥修准确无误地挟了一颗望舒死活没挟起来的肉丸子,放进望舒碗里:“我左手也能吃。”
天才就是这么任性。
乔薇心里甜甜的,吃个饭还拉手,我男朋友果真是特别喜欢我!
罗永年没送出珠花,原本挺难过的,但几筷子美食下来,那股难过便抛到九霄云外了,肉丸子好吃!菌菇好吃!螃蟹也好吃!啥啥都好吃!
一不小心,勺子掉在了地上。
罗永年躬身去捡,眼贱地瞟了一眼乔薇的裙子,随后就看到了那一双十指相扣的手,你捏捏我,我捏捏你,黏糊得不行,罗永年的心脏再次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让不让了?!
吃过饭,七娘与翠云把桌子收拾了,又把乔薇亲手做的月饼拿出来,鉴于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太饱,一个恐怕干不掉,便切成了块儿。
姬冥修挑了块中间有黄的:“蛋黄?”
乔薇点头:“咸蛋黄。”
姬冥修尝了一口,皮儿柔软细腻,莲蓉清甜,蛋黄微咸,糅合在一起,很是不错。
“怎么样?”乔薇问。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姬冥修喂了她一口。
所有人集体望月,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乔薇红着脸,咬了一小口。
姬冥修把她吃剩的小半块月饼毫不犹豫地干掉了。
罗永志与阿贵喝高了,勾肩搭背地说着醉话,罗大娘拉着小儿子的手,问他在京城的这几月都过得怎么样,三个孩子与小白珠儿蹲在地上打弹珠。
没人注意这边,姬冥修在乔薇脸上飞速地亲了一口!
刚亲完,望舒就抱着战利品哒哒哒哒地过来了:“我赢了我赢了!”
乔薇脸色有些泛红,眼底秋波盈盈,月光落进去,如碎了一湖的珍珠,清辉潋滟。
姬冥修镇定得不得了,揉揉她小脑袋:“真厉害。”
望舒在亲爹的手心蹭了蹭,餍足地眯上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冥叔叔的手真的好舒服、好舒服哦!
姬冥修轻轻地笑道:“冥叔叔给你和哥哥带了东西。”
“什么东西?”望舒好奇地问。
姬冥修道:“在你娘房间的桌上。”
“我去拿!”
望舒哒哒哒哒地去跑去了,不一会儿,抱回一个鼓囊囊的小纸袋:“里边装着什么呀?好香好香!”
姬冥修先拿帕子给她擦了汗,随后才打开纸袋,一股沁人心脾的栗子香气飘了出来。
乔薇眸光就是一动。
望舒狠狠地吞了吞口水,望着里头亮晶晶的小圆果子:“这是什么呀,冥叔叔?”
姬冥修说道:“糖炒栗子。”
望舒的大眼睛一亮:“糖炒栗子?真的是糖炒栗子?”
乔薇惊讶,上午这丫头还嚷着要吃糖炒栗子,下午他就给弄来了,果真是父女连心么?
“谢谢冥叔叔!”望舒在姬冥修脸上香了一个,抱着栗子去了哥哥与钟哥儿那边。
姬冥修看着她蹦蹦跳跳的小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来,想到了什么,问道:“咱爹怎么样了?”
乔薇神色一肃:“是我爹。”
姬冥修眉梢微挑:“你爹怎么样了?”
乔薇无奈地叹了口气:“脉象有好转,但就是不见醒来,是不是两生果不对症啊?”
姬冥修道:“不对症,他的脉象就不会有好转了。”
乔薇若有所思:“说的也是,可为什么还是不醒呢?他的脉象已经完全正常了啊……”
说着,乔薇望了望身后的别墅,站起身道:“我去看看我爹。”
“我去吧,那边在叫你。”姬冥修指了指作坊的方向。
夜色深沉,七娘正着急地朝乔薇张望。
乔薇站起身:“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
姬冥修似笑非笑:“不让见岳父大人?”
“不让。”乔薇斩钉截铁地说。
“哦。”姬冥修挑眉,“承认是我岳父了。”
这人!能不能别老挖坑给她跳?!欺负理科生不会咬文嚼字么?!
前一秒还特多的粉红泡泡,这一秒全都炸了,乔薇瞪了他一眼,迈着步子去了七娘那边。
七娘心虚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贵,着急地拉着乔薇进了角落。
姬冥修的眸光四下溜达了一番,落在那只白色的小雪貂上,小白恰巧也朝他看了过来,他冲小白招了招手。
小白跐溜跐溜地跑过来。
姬冥修二话不说地抓住它,将他拎进了乔峥的屋。
小白的后颈被揪住了,四只爪子一阵狗刨似的扑腾!
姬冥修从怀中抽出了匕首:“爪子伸出来。”
NO!
小白抱紧了小爪子。
“伸出来一刀,不伸出来两刀。”
哼!
小白更大力地抱紧了爪子。
“我数三声,别逼本相动粗。”
小白更更更大力地抱紧了爪子,宁死不屈!
姬冥修玩儿地说道:“让你蹭胸。”
小白翻了个白眼,你的胸有毛好蹭的?有本事让蹭鸟啊!
“嗷——”
屁股被扎了,小白惨叫。
“只有爪子能放血么?天真。”姬冥修漫不经心地说完,收了匕首,掐住乔峥的下巴,迫使乔峥张开嘴,貂血一滴滴滴进了乔峥的嘴里。
一刻钟后,乔薇回了前院,姬冥修坐在椅子上,小白乖(被)乖(迫)地趴在他腿上,被他一下一下撸着毛。
“回来了?”姬冥修笑得人畜无害,“是你的管事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她簪子掉了,让我帮她找找,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明天再找吧。”顿了顿,乔薇警惕地看着他,“你没去烦我爹吧?没在他面前胡言乱语吧?他现在虽然不能醒,但耳朵是能听见的!”
姬冥修微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绝对没有,我一直和小白坐在这里赏月,特别乖,是不是,小白?”
小白:呜呜,宝宝痛痛。
乔薇觉得一人一兽怪怪的,但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那我去看我爹。”
“去吧。”姬冥修笑道。
乔薇进了别墅,推开房门时,看见一个男人,乔薇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走错了,默默地退出去,忽觉不对,一把将房门到最大!
是乔峥!
不是躺着的,而是坐在床头,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她。
【165】沉冤得雪
尽管无数次幻想过乔峥醒来的画面,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乔薇又有些难以置信,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连该说什么话都忘了。
乔峥的笑容慈祥而温暖,似一束明媚的春阳照进人心最阴霾的角落,乔薇有点喜欢。
“小薇。”乔峥微笑着开口。
乔薇的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定了定神,她走向乔峥,唇瓣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父……父……”
叫不出口。
乔峥轻轻地拍了拍床沿。
乔薇坐下。
不知为何,心中局促,像个做了错事等待责罚的小学生。
乔峥缓缓抬起手来,轻轻地落在她头上,抚摸着她柔软的发,声音也如同他的掌心一般温暖:“我听罗大娘叫你小薇。”
乔薇嗯了一声,被他摸着脑袋,虽有些不习惯,却并不反感。
乔峥轻声说道:“我以后也这么叫你。”
“嗯。”乔薇点头,一身的冷刺,好似忽然之间收了起来,整个人乖巧得不像话。
乔峥温柔地看着她:“我昏迷的这段日子,让你受累了。”
“你是为我才受的伤……”乔薇说着,忽然见他在笑,从前没仔细看,尚不觉得,而今细细一瞧,才发现他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啊,不是冥修那种妖孽得勾魂摄魄的模子,而是一张清隽如月光的面庞,乔薇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发现自己在看他,心头涌上一层尴尬,垂下眸子,捡了顺嘴的说道:“那天的事,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跟二房闹得很僵,不该带你去那边凑热闹的。”
乔峥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示意她说下去。
乔薇捏了捏手指,说道:“乔家发生了很多事,我稍后慢慢与你说,你先把手给我一下,我看看你的脉。”
乔峥十分配合地伸出手来。
乔薇三指搭上他脉搏,脉象平稳有力,只是跳得略快,看来这个苏醒的父亲大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镇定。
乔薇收回手:“好了。”
“我痊愈了?”乔峥含笑地问。
乔薇点点头,又摇摇头:“人的痊愈分许多方面的,有生理上的,有心理上的,有身体上的,有精神上的,你身子是没多大毛病了,至于你别的方面……”
乔峥抬手,理了理她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说道:“我都想起来了,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乔薇低下头,避开他厚重的眼神:“你上次说要去找……找我娘,你还去不去了?”
乔峥缓缓说道:“暂时不去了,我离开这么久,亏欠的何止是她?也有你,我不知道这辈子还不能活着找到她,但我知道我能活着陪陪你,把她亏欠你的那一份,一并补偿给你。”
乔薇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乔峥说道:“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也会赞同我这么做,没人比你娘更在意你,她可以吃苦,可以忍受寂寞,但她不能忍受你过得不好,要是让她知道你这几年……”
后面的话,乔峥没有说下去,想起乔薇这几年的经历,他的喉头就像是堵了一块尖锐的石头,无尽的胀痛。
他将乔薇的手合在掌心,明明昨天她还追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爹爹,不好好走路,三步摔一跤,半夜不肯自己睡,总装做了噩梦把他们骗上床……
一眨眼,她已经生儿育女了。
他都错过了什么……
乔峥眼圈泛红,泪水蓄满了眼眶,他极力忍住。
看着他难过,不知怎的,乔薇的心里也一阵难受。
乔薇想到什么,揉了揉眼睛,把眼底的水光揉去,随后看向他道:“对了,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乔峥道:“乔家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乔薇沉吟片刻,摇头:“不是乔家的,是祖母的。”
“你祖母她怎么了?”乔峥的眸子里迅速浮现起了一丝担忧。
乔薇从他掌心抽回手,拿起放在他床头的小匣子,放到他面前道:“祖母故去了,这是她留下的东西,我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我想,可能你打开比较合适。”
乔峥颤抖着双手接过盒子:“她怎么去的?”
乔薇想起那个简陋而冰冷的禅房,想起她六年来孤苦无依,常伴青灯的日子,心里一阵酸涩:“在睡梦中去的,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
乔峥拧掉了匣子的锁头,打开匣子,里头满满的,全是他在外时写给母亲的信,从十岁到三十,每一封都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只是页面泛黄得厉害,看得出时常被拿出来,不少字迹被水渍晕开了,那是他母亲的泪……
他无法想象在得到他去世的消息后,他娘是怎样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怎样在无数个撕心裂肺的夜晚,对着他的遗物泫然大哭。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
乔峥再也抑制不住心口的悲愤,抱住信,像个被遗弃了的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
乔峥醒来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大家伙儿都很替乔薇高兴,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亲爹尚在人世,这就是最大的幸事。
乔峥昨晚抱着老夫人的东西哭了许久,乔薇不忍打扰他,轻轻合上了他的门,天亮时分,打他门口经过,想叫叫他,最终忍下了,她不知道乔峥是怎么想的,但如果换成了她,她大概不想让自己孩子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一面。
乔薇去了厨房做早饭,中秋,私塾放假三日,小包子在床上呼呼大睡,乔薇不赶时间,慢慢地做。
中途望舒起来尿了尿,又趴回床上睡了。
乔薇做了白面馒头、鸡汤手擀面、薏米粥,回屋时,两个小包子居然已经起了,抱着个袋子坐在拔步床的地板上,吭哧吭哧地啃着。
望舒笑眯眯地道:“糖炒栗子!”
冥修昨晚带了七八斤,分了众人一些,还剩不少。
“一大早吃这个,不怕……”
乔薇话未说完,就听见吥的一声,小包子放屁了。
乔薇眯眼:“谁?”
景云红了脸。
乔薇把早饭摆到了桌上,犹豫了一会儿,去叫乔峥吃饭。
刚走到门口,准备抬起手去扣他的门,门开了。
乔峥站在门内,眼睛是肿的,精神却爽利了许多,看来是熬过来了。
“小薇。”乔峥微笑。
乔薇笑了笑:“早饭好了。”
乔峥看着她:“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吗?”
“爹。”
声音很小。
但乔峥听见了,心头最后一丝阴霾也没了,眼底的亮色几乎能穿透墙壁。
“诶!”他大声地应。
乔薇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不就是叫了声爹?有必要高兴成这样?
“外公外公!你醒啦!”
两个小包子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这段日子尽管乔峥一直昏迷,但乔薇每日都让他们到乔峥床前,陪乔峥说话,他们对乔峥也有着不可替代的感情。
乔峥蹲下身,将两个小外孙搂进怀里:“外公醒了,以后都不会再睡那么久了。”
“真的吗?”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不愧是龙凤胎,心有灵犀。
乔峥宠溺地笑道:“真的。”
望舒小心翼翼地翻开自己的小腰包,从里头取出一颗黏糊糊的糖炒栗子:“外公表现真棒,奖励外公。”
乔峥高兴地将栗子吃进嘴里,只是很奇怪,既然是糖炒的,为什么没有甜味……
望舒往饭桌走去,一边走一边从纸袋里拿了一颗糖炒栗子,把糖全部舔了,再把栗子装进了自己的小腰包。
乔峥昏迷的日子,正如乔薇所言,只是不能醒来、不能言语,但耳朵能听,心如明镜,乔家的事、罗家的事、作坊的事、甚至那晚遭遇刺客以及素心宗、两生果,他都知道了七七八八,乔薇没有可隐瞒的,也不打算隐瞒。
乔峥又心疼又难过,当初的出游就是一个错误,错了十几年,好容易回了,却又给女儿添了这样大的麻烦。
乔薇道:“我的事你不用担心,已经处理好了,乔家那边,你看看要怎么办。”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乔家定是要留给她的,但传嫡不传庶,传男不传女,规矩不好破,他还得从长计议:“我回一趟乔家,先把你的身份恢复了。”
乔薇虽是替乔峥夺回了家主之位,但她被从族谱除名的事,非乔峥亲自出面不能善了:“当年的事……”
乔峥点头:“我心中有数,不会再让人冤枉你了。”
乔薇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但能沉冤得雪,谁又不想呢?
这个枷锁背在身上六年,两个孩子被骂了五年的野种,终于,能真相大白了。
乔薇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乔峥握住她的手:“让你受委屈了,爹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乔薇点头。
三个孩子下了山,去村里找小伙伴,乔薇收拾带去乔家的东西,都是一些从山里采的菌菇以及自己做的鹌鹑松花蛋,准备带给四叔四婶尝尝鲜,收拾到一半时裘掌柜来了。
乔薇走出院子,笑着与伫立在风口的裘掌柜打了招呼:“什么风把裘掌柜吹来了?不是我这儿的栅栏又出了什么问题要检修吧?”
裘掌柜客气地笑道:“不,这次是一点私事。”
“私事?”乔薇挑眉。
裘掌柜四下看了看,作坊正是上班的时辰,大家伙儿都在里头忙碌着,时而有人把清理出的壳子搬出来,裘掌柜的目光变得越发小心。
乔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会意地点点头:“屋里请。”
“好。”裘掌柜随乔薇进了堂屋。
乔薇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新泡好,还没来得及喝的茶:“龙井喝完了,普通的红茶不嫌弃吧?”
“乔夫人客气了。”裘掌柜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言归正传,“我今日来是为了七娘的事。”
乔薇微微困惑:“七娘怎么了?你不会真的还没对她死心吧?裘掌柜,虽说你是我朋友,但这件事我不赞同啊,人家七娘与阿贵好好的,孩子都有了,你横插一脚,不厚道啊。”
裘掌柜无辜道:“乔夫人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是来棒打鸳鸯的,是七娘的东西掉我那儿了,我来还给她。”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铜簪子。
“铜簪子本身不值多少钱,丢了也就丢了,想来以七娘如今的本事,不缺这么一支簪子,但在我那儿时,我瞧她老摸这支簪子,想来它不是一支普通的铜簪,所以裘某还是给送回来了,劳烦乔夫人帮我转交给七娘。”
“多谢裘掌柜,我替七娘收下了。”乔薇伸手去接。
裘掌柜却又问道:“这支簪子……”
乔薇哦了一声,笑道:“是阿贵送的。”
裘掌柜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答案,脸上并无多少诧异之色,只是有些落寞,他摩挲着手里的铜簪道:“她是个好姑娘,希望阿贵好生待她吧。”
乔薇看着他迟迟不给的簪子,有点儿想把它抢过来:“阿贵这人龟毛了一点,但对七娘挺好的,裘掌柜请放心。”
“乔夫人都这么说,那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裘掌柜依依不舍把铜簪子交了出去,刚交到乔薇掌心,不等乔薇握住,他又拿了回来,“下个月,我可能就不在这边了。”
乔薇的注意力在那支簪子上,簪子的其中一片花瓣弯了,好想把它掰回去啊!
“去哪儿啊?”乔薇盯着簪子,心不在焉地问。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再做完下个月的生意,就得随六爷北上一趟。”
“哦。”乔薇去拿簪子。
裘掌柜无意识地避开,乔薇无语地看着他,他意识到了不妥,讪讪一笑:“抱歉,给你。”
乔薇拿过簪子,赶紧把被挤压得变形的花瓣掰正,心里总算舒坦了,长长舒了口气,道:“好了,簪子我会替你交给七娘的。”
“七娘的簪子怎么在你手里?”
阿贵冰冷的声音突然地响在门口,乔薇吓了一跳,随即赶忙将簪子藏在了宽袖下:“你怎么来了?作坊不用做事了?”
“作坊的茶叶用完了,来问问你这边还有没有。”答完乔薇的话,阿贵冷冷地走到裘掌柜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裘掌柜,“七娘的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乔薇忙道:“你误会了,阿贵,七娘的簪子是我捡到的!”
阿贵咬牙:“我全都听见了!”
该死!
只顾着纠结变形的花瓣,没注意这家伙在外偷听墙角!
乔薇一时间百口莫辩,什么叫抓了现行,这就是了。
裘掌柜的眼神也闪过一丝慌乱,就算他与七娘是清白的,但被阿贵“抓住”,仍是有那么一丝尴尬,好在他很快便定下神来,还算客气地说道:“你别误会七娘,先听我解释……”
阿贵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七娘也是你叫的?你是她什么人?就敢替她求情?她需要你来求情?你们俩很好吗?”
裘掌柜抬手:“你先冷静。”
阿贵一巴掌挥开他的手:“我怎么冷静?”
乔薇眸色一厉:“阿贵!”
阿贵从她手里拿过簪子,愤愤地出了别墅。
乔薇扶额,担心什么来什么,这世道!
阿贵拿上簪子后,即刻去了作坊,对正在点货的七娘道:“你出来一下。”
他神色吓人,众人不禁朝他与七娘多看了一眼,七娘对众人道:“大家先做手头的事。”
众人闷头做事,七娘随着阿贵出了作坊,进了自己的屋。
“你怎么了?大白天的都在做事呢……”七娘的话,在看见阿贵手中的铜簪子的那一刻哽在了喉头。
阿贵平日便心细如尘,这会子又如何会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瞧她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便知事情不正常了:“你有什么话好说?”
七娘强装镇定:“你找到了啊。”
阿贵讥讽道:“可不是我找到的,是人家不远千里给你送回来的!”
七娘一听这话,脸色便唰的一下白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阿贵冷冷地看着她:“怎么?无话可说了?你倒是给我把话讲清楚,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去外边偷男人了?!”
“我没有!”七娘反驳。
阿贵想也不想地说道:“你还不承认?!人家都把你的首饰送回来了!是不是非得人家把你肚兜送回来你才肯承认啊?”阿贵说着,竟然真的打开箱子,去翻七娘的衣裳,“我看是不是少了!”
七娘难以置信地抓住他胳膊:“阿贵你疯了!你都不听我解释的!”
阿贵甩开她的手,停下翻箱的动作,双目如炬地看着她:“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去没去过裘掌柜那里?”
“我……”
“你有没有得到我应允?”
“我……”
“不是我意外发现这支簪子,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七娘深吸几口气,压下翻滚的思绪,说道:“阿贵,你完全不听我解释,这对我不公平,是,我是去过裘掌柜那里,那是因为我又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也的确瞒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瞒着你。”
阿贵无法认同的理由,甚至觉得它们有些不可理喻:“你的意思是,以后但凡可能惹我生气的事你都会悄悄去做?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七娘?”
七娘最讨厌的就是这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揉揉心口,按耐住火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清楚,这一次实在是情非得已。”
“好一个情非得已!”阿贵拔高了音量。
“她原本就是情非得已!”乔薇来到了门口,眸光冰冷地看着阿贵,“你们小俩口的口角我本不想过问,但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让七娘去找裘掌柜的,我遇到了点麻烦,恐自己解决不了,便让七娘去联络裘掌柜与他背后的主子。”
阿贵在心中计量着乔薇话里的真假,狐疑地问:“你既是有求于人家,为何不让我去?”
“你睡了。”乔薇面不改色地说。
“你就不知道把我叫醒?”阿贵问。
乔薇神色如常道:“七娘没叫你吗?叫了是你自己没听见!七娘心疼你白日辛苦,才替你跑了这一趟!”
七娘倒是的确叫了,只不过,她叫阿贵不是为了喊醒阿贵,是为了确定阿贵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那晚的情况有些复杂,夫人没想过去找别人,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涉险,她唯一能想到的能帮助夫人的人是裘掌柜,可倘若她与阿贵提起这个裘掌柜,以阿贵多疑的性子,又难免怀疑她与裘掌柜的熟络性,譬如,为何知道人家家住何处。
乔薇又道:“七娘与裘掌柜就没说过几句话,若不是我告诉她裘掌柜住哪儿,你以为七娘找得到吗?”
裘掌柜语重心长道:“阿贵,我与七娘真的没什么,那晚七娘把消息通报给我后就走了,走得太急,簪子都掉了,我真想对她怎么样就不会把簪子交给你们夫人,而是直接交到她手上了不是?”
这似乎说得过去,阿贵没再呛声了,乔薇淡淡地睨了二人一眼,对裘掌柜道:“我送你下山。”
裘掌柜看了看委屈得眼圈发红的七娘,无奈点头:“好。”
二人离开,屋子里只剩七娘与阿贵,七娘把被阿贵翻到地上的衣裳捡起来,掸了灰,一件件叠好,放回箱子。
“裘掌柜背后的主子很厉害?”阿贵突然开口。
七娘整理衣裳的手一顿:“好像是叫什么六爷的,夫人家的玉龙枕就是他送的。”
玉龙枕这种东西十分讲究,没关系买不来,如此说来,那位六爷倒是个人物了。
“呵。”阿贵冷笑,“我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我全都看见了。”
七娘柳眉微蹙:“你又看见什么了?”
阿贵回忆着笑了笑:“裘掌柜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你的一样,他喜欢你。”
七娘瞳仁一缩:“你别胡说!”
阿贵好似没听到七娘的驳斥,自顾自地讥讽道:“夫人大半夜的让你去送信,其实就是想把你送给裘掌柜。”
七娘吧嗒一声合上了箱子:“夫人不是这种人!”
阿贵最恼火的就是每次自己与乔氏对立时,七娘都站在乔氏那边:“我只问你,若是裘掌柜那晚提出帮夫人的条件是你从了他,你从,还是不从?”
七娘噎住。
阿贵望着她眼睛:“你会从。”
七娘转过身,重新打开了已经整理好的箱子:“裘掌柜不是这种人,他是正人君子,不会乘人之危。”
阿贵道:“你才与他见过几面,就这么了解人家了?那晚,你们不止是谈了公事,还聊了不少私事吧?”
“阿贵!”七娘大声喝住了他。
阿贵冷笑:“你也是喜欢他的吧?他比我有钱,比我有身份,听说还是个鳏夫,你去了就能做正室夫人……你们是两情相悦,夫人只是给你们做了月老。”
七娘怒了:“你不要这么不可理喻!”
阿贵眸光一冷:“不可理喻的到底是谁?难怪我大哥死了不到一年你就跟了我,不是我多好,是你骨子里就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
七娘甩了他一巴掌!
“我真是错看了你!”
失望地说完,七娘抹了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乔薇在作坊外看到了眼圈红肿的七娘:“七娘。”
“夫人。”七娘强忍着难受,笑着打了招呼。
乔薇拢了拢她耳后的发:“去我那边坐会儿吧,放你半天假,不扣钱。”
七娘一个忍不住,笑了,抠门到家的夫人得多在意她才能讲出不扣钱的话,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丝安慰:“我没事的,夫人去忙吧,我点完货再去歇息。”
乔薇点头,拍拍七娘的手,让她去了。
每个人都在成长,七娘也不例外,第一次被丁小英甩了巴掌,七娘难过得几天出不了屋子,这一次与阿贵闹成这样,她竟坚强地把苦水咽下了。
但是阿贵,你的成长又在哪里?
当七娘一日日变得优秀,你却还在原地踏步,可有想过终有一日,你或许再也配不上七娘?
七娘笑着进了作坊,大家伙儿问她怎么了,像是哭过,她道阿贵给她带了消息,她一个娘家亲戚去了,她很难过。众人安慰了她,又问阿贵去了哪儿,她道阿贵染了风寒,恐过了病气给大家,就不来了,众人表示理解。
一段小插曲,把乔薇的心情也搅得乱七八糟,回屋时,乔峥已经把她要收拾的东西收拾完了,把包袱打了结,道:“出什么事了?”
乔薇叹道:“两口子吵架,阿贵走了。”
乔峥就道:“小俩口吵架是常事,气消了就没事了。”
“我看玄。”这次吵得不是一般的凶,阿贵还直接给气走了,乔薇道:“你和我娘也吵过吗?”
乔峥想了想:“没有,你娘不和人吵架。”
她都用打的。
没人打得过她。
父女俩拎上罐子与包袱,并肩下了山,先在二狗子家找到了景云与望舒,听说要去京城,二人高兴坏了,在二狗子与一众小伙伴羡慕的眼神里踏上了栓子爹的马车。
依旧是在镇上租了关师傅的车。
从前不买车是觉着麻烦,但如今乔峥醒了,她倒是想买辆马车,再雇个车夫,方便乔峥出行。
“外公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景云看着窗外的风景问,这不是去四合院的路,也不是去买糖葫芦或者家具的路,这是一条他完全陌生的路。
乔薇笑道:“他记性好,什么路走一次就记得。”
“我也记得我也记得!”望舒举起小手。
你记得才怪了,小迷糊。
乔峥和颜悦色道:“外公带你们回家。”
望舒古怪地眨了眨眼:“我们的家不是在山上吗?啊,我知道了,山上是娘亲的家,现在要去的是外公的家。”
乔峥揉揉她小脑袋:“外公的家也是娘亲和你们的家。”
望舒兴奋地睁大了眼:“哇!那我和哥哥就有两个家了!”
乔峥笑:“望舒真像你小时候。”
虽然错过了你的,但看着她的,就好像是把缺失的岁月补回来了。
马车停在了恩伯府门口。
父女俩下了马车,两个小包子跳下地,望着庄严气派的大宅门,惊叹地哇出了声。
望舒的嘴巴长成了O型:“外公!你家好大呀!”
乔峥带着女儿与外孙进了乔府,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记忆的闸门打开,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与妻子的、与女儿的、与母亲甚至弟兄的,浮光掠影,让人喉头发紧。
哔嘀阁
他闭上眼,仿佛一睁开,妻子就还在兰苑等他。
母亲也在福寿院,慈祥地看着他。
但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了。
景还是那景,却已物是人非。
“父亲。”乔薇见他脸色不对,轻轻拍了拍他胳膊。
乔峥敛起思绪:“我没事,走吧。”
……
乔峥好生生回府的消息,震撼了整个乔家,四夫人赶忙派人将四老爷从灵芝堂请了回来。
乔弼看到乔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哥——”
乔峥将他扶了起来:“你坐吧,你和弟妹的事小薇都对我说了,辛苦你们了。”
乔弼哽咽:“大哥你骂我吧,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囡囡……”
乔峥语重心长道:“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们也有你们的苦衷。”周姨娘被二房捏在手里,纵然四房想做什么,也放不开手脚。每个人都有软肋,女儿是他的软肋,亲娘是四弟的软肋。
“大哥……”乔弼泣不成声。
乔峥道:“你去把老二与老三他们叫来,还有族里的长老,我有话要说。”
“好。”乔弼与四夫人分头去了。
乔岳山好找,就在太医院,乔岳峰却不知在哪儿鬼混,常年见不着人,来的是三夫人。
当然,徐氏也来了,只不过没被允许进入花厅,只在外头焦急地徘徊着。
乔峥坐在主位上,乔薇站在她身侧,两个孩子被四夫人的心腹丫鬟带去花园捉兔子了,乔岳山与三夫人依次坐在左侧的,右侧分别是族里的七位长老。
七位长老中,除二长老当年力保乔薇,其余的,都是掠夺了大房家产以及陷害了乔薇的帮凶。
屋子里,静得有些诡异。
乔峥走到二长老面前,屈膝跪下,所有人一怔,二长老赶忙托住他:“峥儿!你这么是做什么?”
“乔峥这一跪,并不足以报答二世伯的恩德,还请二世伯,不要嫌弃。”
乔峥说着,给二长老磕了三个响头。
掷地有声,每一声都砸在了众人的心坎上,也砸在了乔薇的心坎上。
从没有人,这样替她出过头,会因为感激别人对她的好,就屈下宝贵的双膝。
被家人疼着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吗?
乔峥磕完头,额角一片青紫,二长老老泪纵横:“你这孩子……真是……”
乔峥回了位子上,不复在二长老面前的虔诚,眼底一片肃色:“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几件事要宣布。”
乔岳山道:“大哥,你大病初愈,有什么话还是等你修养好了再说。”
乔峥神色复杂地说道:“你这么关心我,当初还把我女儿逐出乔家,真是难为你了。”
乔岳山的呼吸就是一顿,大哥变了!大哥是最老实不过的人,说起话竟然句句带刺了?
前任家主被怼,几位与乔岳山“同流合污”过的长老们面面相觑。
大长老道:“峥儿啊,我们当年也是听信了二房的谗言,以为你真的已经故去,二房孝敬我们的东西,我们也已尽数归还,是吧,世孙女?”
最后一句,俨然是对乔薇说的。
乔薇淡淡一笑:“现在知道我是你世孙女了,当初把我逐出家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呀?”
大长老哑口无言。
乔峥正色道:“我纵然故去了,我的家产也不是你们说瓜分就能瓜分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分配她们说了算,轮不到你们做主。”
“都是你二弟他……”四长老清了清嗓子,“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乔峥道:“是不是被逼无奈,我不在乎,就事论事,你们做了错误的决定,有失长老之职,我以家主的身份,解除你们几人的长老之务。”
四长老勃然变色:“什么?你……你要把我们从长老的位子上赶下来?”
六、七长老曾受了乔峥夫妇太多恩惠,却恩将仇报,此时不敢吭声。
五长老与大房“恩惠”不多,颇为不满地站了起来:“乔峥,我们都是你世伯,你这么做就不对了啊,你说我们做了错误的决定,请问是哪个错误的决定?是相信你已故去瓜分了你的家产,还是把你女儿逐出家门?如果是前者,我们也是受了二房的蒙蔽,且我们已将银子如数奉还,又顶着巨大的压力,替你把家主之位争了回来,从这几点看,乔峥,我们不欠你什么!”
不要脸!谁顶着压力把家主之位还给乔峥了?不是她拼死去争的,他们几个能让出来?
乔峥知道事件的经过,不至于被五长老迷惑,就道:“好,我的家产我不提了,我死了,充公了也是应该的。”
“就是嘛!”五长老得意。
“但是。”乔峥又道:“我妻子的嫁妆,你们无权过问,纵然把我女儿逐出了家门,那份嫁妆也应该随她一起带离乔家,她的银子、她的药方、她的灵芝堂,养了你们这群吸血虫十几年,你们非但不感激,还把女儿赶了!现在,我们就来说说我女儿这件事,我女儿是清白的,她与胤王并无关系,她那一晚与谁在一起,我一清二楚。”
“什么?”花厅炸开了锅。
乔峥痛心疾首道:“我女儿受了冤屈,你们为求自保,将她独自一人推出去顶罪,这是一个大族的长老应该做的事?”
五长老白了脸:“你……你不要含血喷人啊!谁冤枉她了?当时你女儿自己都承认了!”
乔薇淡道:“我承认还不是被你们逼的?你们那多人都想看着我倒霉,我说我是清白的,谁信了?是你信了?还是你信了?还是你?你?你?除了二长老,你们哪一个不说是我勾引了胤王?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过!你们借机行事!你们将我逐出家门,好侵吞了我爹娘的家产!”
六位长老被她怼得面红耳赤。
乔峥严肃道:“我女儿与胤王是清白的,她自始至终没背叛过自己的婚约,我以家主身份,撤除你们的长老职务。”
大长老看不下去了:“简直过分!乔家从来没有撤除长老职务的先例!”
“现在有了。”乔峥说道。
大长老:“你……”
乔峥正色道:“你们已经没资格管理族中庶务,是自己乖乖地把长老令交出来,还是我派人去拿?”
四长老拍桌而起:“乔峥你不要太过分!我们能联手立了你,也能废了你!诸位长老,你们说是不是?”
五长老:“对!废了你!我们要岳山做家主!”
“岳山做家主!”三长老应喝,“我们要废了你!”
乔峥看向乔弼:“四弟,劳烦你去报个官。”
四长老威胁道:“你还敢报官?!”
乔峥无畏地望着他道:“你们私吞我妻子的嫁妆,等同窃取,等着吃牢饭吧,四长老。”
【166】三胞胎
徐氏在花厅外徘徊了许久,也不知里头的人都谈了什么,眼看着一个多时辰了,不见人出来,只隐约听到几声长老的暴呵,想来是与乔峥父女杠上了。
杠上吧杠上吧,最好把乔峥的家主之位废了,那样二房又能回到乔家了。
受够了贫穷,才意识到乔家的富贵究竟有多难得,也不知当初乔薇是如何颠沛流离了将近六年之久,要知道,她连六天都快熬不下去了!
“四弟!”徐氏转悠着,瞧见了大步流星的乔弼。
“二嫂。”乔弼淡淡地打了招呼。
徐氏这段日子受尽了冷眼,对乔弼的态度也就有些麻木了,比起这个,她更关心里头的状况:“四弟,他们谈得怎么样了?长老们是不是很生气?我听着,像吵起来了!”
“是够生气的,大哥与六位长老呛开了。”
徐氏暗喜,原以为乔峥那种温吞的性子,不大可能与人冲突,谁料啊,竟如此轻易地与六位长老横了起来,横得可真好!
“他得罪了长老们,长老们没说什么?”徐氏急切地问。
乔弼鄙视地睨了她一眼,道:“说了。”
“说什么?”徐氏追问。
乔弼嘲弄道:“说要废掉大哥,让二哥做家主。”
就知道会是这样!
六大长老是好惹的吗?好惹当初也不至于能把乔氏逼出乔家了,要知道,老太太那会儿还建在呢,愣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可见长老们究竟多厉害了。
上次会把家主之位输出去,完全是着了那丫头的道!可不是长老们没本事!
这不,长老们很快就要把他们父女一起赶出乔家了!
乔弼懒得与她废话,迈开步子从她身前走过。
她叫住乔弼:“四弟你去哪儿?”
“去报官呐!”乔弼爽快地说道。
“报、报官?”徐氏怔住,“长老们要报官抓你大哥?”
乔弼斜睨了她一眼:“错,是大哥报官,抓几位长老。”
徐氏懵了:“为、为什么呀?”
乔弼十分“好心”地解释道:“好像是为了大嫂嫁妆的事吧,在大梁朝可没有私吞人嫁妆的规矩,大嫂又不是没有生养,除了小薇,谁都不能乱动她东西。”
徐氏当即白了脸……
花厅内,长老们被报官吓得乱了阵脚,纷纷谴责乔峥过分,家丑还不可外扬呢,这种霸占媳妇儿嫁妆的事怎可闹去官府?不是让人看了乔家的笑柄吗?
四长老、五长老横不起来了。
大长老语重心长道:“峥儿啊,有话好好说,我知道你在外头吃了苦,我们对不住你,你怎么想的、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只管告诉世伯,世伯替你做主。”
六长老和稀泥:“是啊是啊,峥儿,自己家里的事,关上门来解决就是了,何必闹得人尽皆知?老太爷泉下有知,也会不安呐!”
乔峥想起家中变故,心如刀绞:“你们还会惧怕我爹在九泉之下不安心的么?把我女儿逐出家门的时候,可想过我爹会泉下有知?逼得我娘与乔家断绝关系的时候可想过我爹会泉下有知?”
六长老无言以对。
大长老一脸无奈:“你娘是自己要离开乔家的,不让她离开,她就绝食,我们也是没办法。”
乔峥沉默,半晌,才轻轻地呢喃道:“那么,大长老可知她为何要离开?”
自然是……为了将你女儿逐出家门之事。
大长老也无言以对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初的事,本就是利欲熏心所致,根本经不起推敲。
“峥儿啊。”大长老也算是豁出一张老脸了,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道:“好歹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与你父亲一同操持乔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世伯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就看在我们伯侄一场的份儿上,别再揪着从前的事不放了。”
乔峥痛心道:“我女儿可曾这么求过你们?我母亲,可也曾这么求过你们?你们看在同是乔家人的份儿上,饶过她们了吗?”
大长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乔峥不再理会几位长老,转头看向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二弟,我待你不薄,为什么连你都这么对我?”
乔岳山很想硬着骨头不理他,可架不住形势逼人,他在太医院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家中若传出变故,他的仕途恐怕就此止步了。
他露出了悲痛懊悔的神色:“大哥,是我没查清情况,就公布了你的死讯,也是我胆小怕事,恐胤王府报复,才让囡囡受了委屈,但我这么做,真的是为了乔家,也是为了囡囡。当时的情况,若是大哥你在,就会知道究竟有多凶险,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乔薇笑了:“哎哟二叔,你上次见我时怎么和说的?说我触犯了族规,要被浸猪笼,将我逐出家门是为了保护我,怎么这才几天,就变成怕胤王报复乔家了?二叔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呀。”
乔岳山硬着头皮道:“恐你被浸猪笼也是其中一个缘故,我让你二婶给你五千两银子,但被你二婶……”乔岳山言及此处,有些说不下去。
乔薇心知以徐氏的为人恐怕真干得出贪图银子的事情,但她不想就此便宜了乔岳山,毕竟他与徐氏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婶拿没拿二叔会不知道吗?二叔与二婶夫妻多年,二婶什么为人二叔不清楚吗?二叔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或者其实二叔内心也希望借着二婶的手除掉我吧?这样,不仅眼中钉没了,二叔的手也是干净的。”
乔岳山满脸屈辱:“你怎么能这么看我?”
乔薇淡淡一笑:“二叔,别一脸委屈啊,关心一个人,有很多法子可以帮到她,你六年来对我不管不问,就已经是最好的铁证了。”
乔峥对女儿道:“不必再浪费口舌,侵吞你娘的嫁妆,他也有一份,让他去牢里慢慢地忏悔吧。”
乔薇莞尔:“好。”
坐牢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酸爽,这一家子人渣啊,就该在牢里好生反省!
想想他们都对她与她祖母做了些什么!
“大哥!”乔岳山心慌地看了过来,他可是太医啊,传出侵吞大嫂嫁妆的事,还要不要在太医院混了?
乔峥想起儿时种种,自己对这个庶出的弟弟好到了骨子里,可自己一“死”,他是怎么报答自己的?他把他唯一的女儿逐出家门了!把他娘逼去道观了!
乔峥的眸光一片冷漠:“还有,把你大嫂的东西还回来。”
乔岳山捏了捏拳头:“药方我已经给四弟了。”
乔峥表情严肃:“你知道还有别的。”
“这是干什么呀?啊?这是干什么?好生生的兄弟,怎么就闹起来了?”孟氏被徐氏搀扶了进来。
在得知大房要报官的消息后,徐氏第一时间找到了孟氏,孟氏到底曾奶了乔峥一阵,尽管乔薇前段日子将她从福寿院赶了出来,可在乔峥表态之前,下人们仍不敢对这位老太太有所怠慢。
孟氏毫无阻拦地进入了花厅,与她同行的徐氏也得以入了内。
孟氏看着乔峥身侧的乔薇,脸色就是一冷:“又是你!你每次来都把乔家搅得鸡犬不宁!你就见不得乔家好过是不是?非得把你爹和他兄弟弄成仇人是不是?”
乔薇眸光渐冷,这朵老白莲,被赶出福寿院了还这么会来事儿,不难想象当初是怎么给她祖母添堵的了:“干你什么事?乔家又不是你的,我爱怎么搅和怎么搅和,我爹都没发话呢,你耍什么横?”
孟氏难以置信地看向乔峥道:“峥儿你听听,峥儿你听听!这就是你的好闺女,她竟这么与我说话!”
乔峥是孟氏的“养子”,多少都得给孟氏几分尊重,至少孟氏是这么认为的。
孟氏却不知,如今的乔峥已不是从前那个温顺无害的乔峥了,十几年颠沛流离,纵然是个疯子,也得想法子好好活下去,那种苦难打磨的心,已有了难以想象的硬度。
乔峥看向孟氏,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孟姨娘,这是我们乔家的庶务,还请你不要插手。”
孟氏闻言就是一怔:“峥儿!”
说话间,四老爷将京兆府的官差请来了,一共十多名,这阵仗够对付两个长老团的了。
长老们瞬间吓得腿软。
孟氏尖声道:“峥儿!你不能这么做!你把族老和你弟弟关进大牢,就不怕世人耻笑吗?”
乔峥反问:“姨娘觉得我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孟氏怔住了。
是啊,他官位官位没了,妻子妻子死了,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至于乔家,孟氏在他眼里只看到了失望,纵然与乔家玉石俱焚,他也要替他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官差将长老们带走了。
乔岳山是皇上亲封的侯爷,不可一概而论,但也被“请”去了京兆府协助调查,就不知这一协助,要协助多久。
乔峥又道:“姨娘年纪大了,该好生颐养天年,俗世多扰,不如就搬去道观,离了这凡尘之地吧!”
孟氏:“峥儿?!”
乔薇笑道:“我祖母在道观住了五年,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就是有点儿想念曾经的好姐妹,不如孟姨娘去那边住住,哪日我祖母还魂,也有个人陪她老人家叙旧不是。”
孟氏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本想拉孟氏来助阵,没想到连孟氏都搭了进去,自己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徐氏的眼里落下泪来,走到乔峥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饶了二老爷吧!二老爷是你的手足兄弟啊!你不能把他推进火坑啊……他要是出了事,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呐?”
乔峥没被她的泪水打动,他所有怜悯,都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消失殆尽了:“我女儿也是孤儿寡母地过来了,她能过来,你是她婶婶,你比她厉害,想来不在话下吧。”
“大哥!大哥!你不能这样啊!”
乔峥走了,徐氏追上去,又跪下,拉住他的手:“大哥,仲卿和玉麒是你侄儿,他们是无辜的啊……你就看在他们的面子上……别让他们这么小就没了依靠啊……”
乔峥顿了顿:“仲卿,那晚他买通杀手刺杀我与小薇,毒药都进了小薇的嘴里,你不提他倒罢了,一提,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徐氏的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大哥!大哥!大哥你要做什么?!”
乔峥吩咐道:“买凶杀人是重罪,一并报官吧。”
乔弼点头:“知道了大哥。”
这一下,连儿子也搭进去了,徐氏两眼一翻,晕倒在了地上。
一番阵仗下来,三夫人整个人吓傻了,幸亏三老爷不在啊,否则,是不是也被抓走了……
余下的琐事交给了乔弼与四夫人,乔峥带着脚步明显轻快了几分的乔薇出了花厅。
天还是那片天,却感觉蓝了许多。
两个小包子在花园抓兔子,没什么悬念,兔子见了望舒都发抖,乖乖地由着她抓,望舒抓一个,给哥哥一个,景云再把兔子放跑一个,但放跑了也不顶事,在超级小大力士的威压下,它们腿软得没有丝毫斗志。
乔峥走过去:“望舒,景云。”
“外公!”两个小包子齐齐跑了过来,望舒的手里还抓着一只白兔子。
望舒把兔子给了乔峥:“外公你看我抓的兔子!”
是错觉么?为什么觉得这只兔子在发抖……
乔峥笑道:“望舒真厉害。”
望舒点点头:“对呀!我就是好厉害!”
完全不知道谦虚的熊孩子!
望舒从小腰包里拿出一颗栗子:“哥哥,给你吃。”
景云嫌弃地撇过脸。
望舒又给乔薇:“娘亲,给你吃。”
乔薇也嫌弃地撇过脸。
望舒的小心灵饱受重创,可怜巴巴儿看向乔峥:“外公……”
乔峥嘴角抽了抽:“外公吃,外公最喜欢吃栗子了!”
望舒纠正:“是糖炒栗子!”
已经没有糖了好么,全被你舔干净了。
乔峥将望舒牌糖炒栗子吃进了嘴里。
“好吃吗,外公?”望舒满眼都是期盼的小眼神。
乔峥笑:“好吃。”
望舒把小腰包一抬:“那这些都是外公的!”
乔峥:“!”
……
乔峥下午去了一趟族里,在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长老与二房后,再提出把乔薇的名字重新上回族谱时,已经没人敢有异议了。
乔薇低头看着手里那块晶莹剔透的玉牌,惊叹地说道:“这就是玉碟?”
乔峥道:“是的,有了它,你就是真正的乔家人了。”
乔薇对着光照了照:“上等的翡翠啊。”能卖不少钱吧?万一哪天落魄了,可以用来换几顿肉吃。
这么想着,乔薇将玉碟妥妥地收好了。
见女儿将玉碟保管得如此谨慎,乔峥甚慰。
兰院与正院都在修葺,不便住人,倒是有几个干净的小院,但乔峥想到乔薇的生意,还是决定先返回山上。
马车上,乔薇嘀咕道:“还有个讨厌的胤王,他上次被十七打成重伤才消停了一阵,等他好了,指不定又出来乱认孩子了!”
比起乔家那些混蛋,胤王才是最大的恶意,当初就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将乔氏推进了火坑,如今又各种死缠烂打,这个月虽是没上门讨嫌了,可只要一想到他之前的纠缠,乔薇的心里便油然生出一股恶寒。
乔峥对那个刺了女儿一剑的男人没有办法好感:“放心,爹会处理的。”
当晚,胤王便收到了乔峥的帖子,大致意思是请他上门一叙,有事相商。
“哎哟,这乔伯爷还活着呢!”刘太监翘着兰花指,一脸震惊。
最近在王府闭门养伤,没太理外头的事,倒是不知乔峥“死而复生”了。
胤王看着乔峥的拜帖,久久没有说话。
刘太监清了清嗓子:“王爷?”
胤王沉声道:“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刘太监讪笑:“也没什么啦,就是……就是夫人她把素心宗给搞了。”
是搞了,不是得罪了,可见最终吃亏的人不是她了。
胤王眉心一蹙:“素心宗不是姬冥修的师门,她连心上人的师门也敢得罪?”
“所以说啊,这女人太不知天高地厚,幸亏王爷没娶她!”刘太监拍马屁拍得啪啪响,“王爷,您说乔伯爷突然约您上门是个啥意思啊?”
胤王不假思索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本王睡了他的女儿,他女儿生了本王的孩子,想让本王给他女儿一个名分罢了。”
刘太监一脸顿悟:“那王爷您打算给吗?”
胤王若有所思道:“景云终究是本王的长子,也不可太过委屈他了。”
刘太监顿了顿:“可是您刚得罪了多罗家,这个节骨眼儿上传出要娶乔家姑娘的消息,恐怕……会惹将军府不悦吧?皇上那头您也交代不过去啊。”
胤王浑不在意道:“将军府不悦只是暂时的,等他们发现本王对大乔氏并无感情,便不会有任何芥蒂了。”
事情果真会如王爷所言的这般吗?为什么他感觉不大可能这么顺利呢?
“备上厚礼,本王要上乔家提亲!”
还不知胤王完全曲解了自家爹爹意思的乔薇,回山上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与乔爹好生庆祝了一番,还把裘掌柜送的野山葡萄酒倒出来喝了,乔薇的酒量绝对是遗传了乔峥,乔峥不过喝了小半杯,便往桌上一趴,醉倒了!
“啧啧,你果真是我亲爹!”乔薇将乔峥扶回房,收拾完,给两个孩子洗了澡。
景云与望舒在床上蹦来蹦去。
“怎么这么兴奋啊?”乔薇好笑地问。
望舒鼻尖都蹦出了汗:“我和哥哥有两个家啦!外公家好大好大!还有好多小兔子!今天很开心!”
乔薇捉住她,拿帕子擦了她的汗,将她按进被窝:“景云躺下。”
景云立马不蹦了,麻溜地躺下,不仅躺下了,还把被子盖好了,巨乖!
望舒挣扎,换个人按着,她就挣出去了,但碰上大力士她妈,她挣得动么?
半天也没从魔爪下逃脱,望舒委屈极了:“娘亲你这样是不对的,你伤到我的心了,我会睡不着的。”
乔薇要笑死了,小小年纪讲着大人话,真是太可爱了:“哎哟哎哟,我还伤到你的心了?”
“就是的。”望舒瘪嘴儿,十分可怜又无助,“你要给我一包糖炒栗子,我才能睡得着。”
乔薇弹了弹她脑门儿:“睡着了明天才有糖炒栗子。”
望舒两眼一眯:“成交!”
乔薇:“……”
为什么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到底是孩子,无忧无虑的,不多时便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乔薇也准备就寝,脱了外衫,想要换上亵衣时,一眼看到了趴在窗台上,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轻轻地点着窗台,笑意深长的姬冥修。
乔薇的心口就是一跳:“吓死我了!你几时来的?怎么都不出声?!”
姬冥修一脸无辜:“我来了好一会儿了,是你自己没发现。”
谁都像你这么隐匿气息,十七也发现不了好么?
乔薇瞪了他一眼,把脱下的外袍穿了回去。
姬冥修单手在窗台上一撑,轻轻地跳了进来,走到乔薇身前,将她合拢的衣襟缓缓打开。
乔薇瞪他:“又想耍流氓?”
姬冥修的唇瓣缓缓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我是怕乔宗主火气太旺,热得慌。”
“有劳冥少主记挂,我一点不热,相反,还有些冷。”说罢,将衣襟从他手里抽回来,合拢了系上。
姬冥修就势将她搂进了怀里。
“干嘛?”
“乔宗主不是冷?”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三句话一个陷阱,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乔薇的眼刀子嗖嗖的。
逗得差不多了,姬冥修松开她,坐到了椅子上,兀自倒了两杯茶,拿起其中一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听说你们去乔家了,战况如何啊乔宗主?”
乔薇拉开抽屉,取出了那块玉牌,抛向了姬冥修。
姬冥修准确无误地接住,定睛一看:“乔家的玉碟?你恢复身份了?”
乔薇眉梢一挑:“怎样?我爹厉害吧?”
姬冥修心道:你男人也很厉害啊。
乔薇与有荣焉道:“我爹今天威风极了,把那些害群之马打得落花流水!可算是给我和祖母报了仇!那几个不要脸的长老已经去牢里蹲着了,估摸着没个三五月出不来吧?对了,你是当官的,你应该清楚大梁朝的律法吧?像这种侵吞别人嫁妆的罪名,能判多久?”
姬冥修若有所思:“这是私务,一般都私了,把侵吞的东西还回去,判不了多久。”
“啊?”乔薇失望,“就这么便宜那几个老家伙了?”
姬冥修云淡风轻地一笑:“你是不是忘了你面前坐的是谁?”
乔薇狐疑道:“你有办法?”
姬冥修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侵吞嫁妆不足挂齿,但若是越狱……大梁朝对越狱潜逃的罪犯量刑很重的。”
乔薇睁大了眸子:“他们越狱了?不可能吧……”
姬冥修淡道:“今晚的牢房忽然浓烟四起,几位长老以为失了火,抓起掉在门口的钥匙,打开牢门逃了出去,但其实,别的犯人都未看见浓烟,所以京兆尹认为这几人是在以避火为由实施潜逃。”
乔薇闻到了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但是好喜欢!
乔薇甜甜地笑道:“这种罪,量刑能有多重?”
姬冥修喝了一口茶:“重的杀头,轻的也就关个十来年吧。”
“十来年,那岂不是下半辈子都出不去了?”乔薇眯眼,拍了拍他肩膀,“你们大梁朝的律法也是蛮公道的嘛!”
姬冥修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漏洞”:“说的好像你不是大梁人。”
乔薇一本正经道:“我是想说我不是大梁朝的官儿!”
“呵。”姬冥修就当他信了。
乔薇不欲在此话题上多做纠结,以免越说越错,赶忙岔开话题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把那几个长老修理啦?”
思路客
“当然不是。”姬冥修道:“素心宗的人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乔薇问。
“今早,一过完中秋就走了。”姬冥修道。
乔薇哼了哼:“太过分了啊,都不和我这个宗主请个安什么的。”
姬冥修戏谑道:“要不我替你把他们叫回来?”
“算了,眼疼!”一群恃强凌弱的东西,等她彻底拿下素心宗,就把他们全都贬去挖金矿,看他们还敢不敢嘚瑟?想到什么,乔薇又道:“话说回来,他们也没待多久,怎么就走了?”
姬冥修说道:“原本就是来找两生果的,两生果没了,也就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
乔薇寻思道:“我们这次嫁祸给了剑盟,素心宗会不会与剑盟打起来?”六爷与剑盟有点儿关系,不到万不得已,她其实不太想拖六爷下水。
姬冥修漫不经心道:“放心,打不起来的。”
“为什么?”乔薇追问。
姬冥修想了想:“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剑盟虽与素心宗两相对立,可彼此似乎都在忌惮什么,并不敢真的撕破脸。”
乔薇摸下巴:“他们是在忌惮彼此的实力,还是在忌惮打起来了有人坐收渔利?”
姬冥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了几下:“好像是在忌惮一个更强大的东西,需要联手对付。”
能让剑盟与素心宗同时忌惮的,会是什么?
乔薇想不出答案,索性不想了,她这人不爱钻牛角尖:“你上次与我说的素心宗的情况有些复杂,就是指与剑盟的诡异关系吗?”
姬冥修抚了抚杯子:“这算是其中一个,另外我怀疑素心宗真正的宗主并不是我师父。”
乔薇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困惑:“此话怎讲?”
姬冥修道:“只是怀疑而已,我也没有证据。”
乔薇眯了眯眼:“你让我拿下宗主令,不会就是为了一年后能上素心宗彻查它背后真正的主人吧?我告诉你我不……”
“金矿是你的。”
“成交!”
屋子一静,姬冥修轻轻地笑了,这么见钱眼开,将来被人拐跑了可怎么好?
乔薇也觉得自己答得太那什么了,扒拉一下发红的小耳朵:“你干嘛一定要查素心宗啊?”
姬冥修道:“只是有些怀疑那人与我娘有些渊源,我娘当年被人重伤,生下我没多久便去了,我在她体内吸收了一部分内力,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这么说乔薇就懂了:“难怪姬无双说你的‘伤’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你怀疑是素心宗背后的那个人把你们母子暗害了,要这么说的话,就不难解释你师父为何会知道什么面具能压制你体内的功力了,根本就是那个人说的嘛!是不是找到那个人,就能治好你的伤势了?”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原则上是如此。”
乔薇不解地问:“你在素心宗待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那个人吗?”
姬冥修把茶杯放在桌上:“素心宗有一些地方是不允许弟子乱入的,只有拿到宗主令,才能在整个宗门自由出入,不过你放心,不会真让你与五位长老对决的,届时易千音会易容成你的容貌,随我上素心宗挑战五位长老。”
“谁怕与他们对决了?我风里来雨里去的,少在刀口舔血了吗?”
乔薇说着,撇了撇嘴儿,这小神态简直与望舒刚才的一模一样,只是她自己没发现,姬冥修看得乐呵。
“你笑什么?”乔薇蹙眉。
更像了,姬冥修心里乐,面上却渐渐收敛了神色:“还早呢,先不谈这个了,言归正传,胤王那边如何了?你父亲可有向他说明?”
乔薇道:“已经下了帖子,邀请他上山一趟,想来明日就能见到他了。”
翌日,胤王果真不负众望地来了。
这是胤王继蛊虫事件后,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门,阵仗摆得足足的,八名身强体健的护卫在前方开路,八名同样身强体壮的护卫守护在车队后。
车队足足六辆,第一辆最奢华的坐着胤王,第二辆坐着刘太监,后面几辆都是装着聘礼。
村子里的人全都跑出来看热闹。
“又是来找小乔的吧?”何家嫂子问。
张家婶子笑道:“不是来找小乔,难道是来找我们的?”
栓子爹是小乔的半个专用车夫,与小乔跑的地方多,见识也多,骄傲地说道:“看见那后头的马车没?上面装的都是聘礼!”
何家嫂子大惊:“呀!小乔要成亲了?”
“哪家的公子啊?出手这么阔绰!”张家婶子吞了吞口水,她女儿出嫁时,男方就给拖了半车的肉与十斤芝麻油,这得什么身份,居然拖了这么多车啊?
“村长的亲家都没这么阔绰啊!”何家嫂子感慨。
栓子爹呵呵道:“村长的亲家?小乔的夫婿是姚家小子能比的吗?你们看看人家那马!都把我的马给比成驴子了!”
市面上较好的马种是出自蜀地的西南马,性情灵敏温驯,体格小,四肢细,但耐力强,肌腱壮实,十分适合驮运与拉车,胤王的车队却并不是蜀地西南马,而是来自北方的蒙古马。
蒙古马是战马的一种,体格彪悍,高大雄壮,每一匹都像是马群中的将军,可不就把栓子爹的杂种马比成驴子了么?
浩瀚的战马驶入了村口,护卫们巍然不动,却油然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看热闹的乡亲往后退了退。
刘太监跳下马车,猫身走到胤王的马车前,隔着帘子说了些什么,转头看向乡亲们,笑盈盈地道:“乡亲们不必惊慌,我们王爷并无恶意。”
王爷?
人群中爆发出了惊呼声。
随后,不知是谁带了头,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一只手,从车窗探了出来,做了个平身的手势。
众人看着那手,只觉精致得跟一块宝玉似的,贵不可言。
刘太监道:“王爷让诸位平身。”
众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刘太监和颜悦色道:“乡亲们不必惊慌,我家王爷没有恶意,只是来接夫人与小公子小千金回府的。”
符合夫人、小公子、小千金三重身份的,除了山上那一家再无旁人了。
栓子爹不淡定了:“啊!小乔……小乔是王妃!”
刘太监低叱道:“不可乱叫!”
“刘全。”胤王淡淡地说。
刘太监会意,冲随行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小太监将一早准备的篮子拿了出来:“今日是王爷与夫人定亲的大好日子,这些糖就送给乡亲们了,乡亲们也粘粘喜气。”
乡亲们一拥而上,将小太监团团围住了。
车队行驶至山脚。
刘太监扶着胤王下了马车,又叮嘱护卫与下人将聘礼抬下马车,一箱箱搬到山上。
乔薇正在院子翻地,一抬头就见胤王领着一群浩浩荡荡的人抬着箱子进了她的别墅,要不是早知胤王会来,她大概以为自己眼花了:“胤王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胤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此重要的日子,她竟穿得像个农妇,不成体统!
“乔伯爷呢?”
乔薇望了望屋内:“爹!有人找你!”
“让他进来。”
乔峥的声音十分平静。
乔薇看了胤王以及胤王身后的大箱子一眼,好笑地说道:“胤王殿下请吧。”
胤王掸了掸宽袖,进屋。
下人也跟上去。
乔薇拦住他们:“你们就别了,我屋子小,装不下这么多人,还有你们的东西。”
众人看向胤王,胤王微微蹙眉,但还是点了点头,众人便将箱子放在了门口。
乔薇继续翻地,一边翻,一边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并很不客气地竖起了耳朵。
“乔伯爷。”
胤王看着屋内的乔峥,淡淡打了招呼。
乔峥略一行礼,尽了君民礼数,随后请了胤王入座,自己也坐下:“寒舍简陋,委屈王爷了。”
胤王就道:“乔伯爷能平安归来,本王很高兴,乔伯爷曾官至太医院提点,如今提点之位空悬,乔伯爷若是乐意,本王可以在父王面前美言几句。”
乔峥客气又疏离地说道:“多谢王爷美意,美言就不必了,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恐无法胜任太医院的职务,就不给王爷添麻烦了。”
胤王看着他道:“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乔峥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王爷言重了,乔某只是一介草民,不敢与王爷攀交情。”
胤王不喜他这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本王虽已内定了正妃,但令爱识趣的话,本王不会亏待她,也不会亏待了乔家。”
乔峥蹙眉:“王爷……好像误会在下的意思了。”
“误会?”
乔峥道:“我女儿与王爷并无关系,不知王爷的那句识趣从何说起?”
胤王狐疑地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个可是你写给本王的?”
乔峥看了看:“是。”
胤王淡淡说道:“那不就得了?你约了本王过来,难道不是想与本王定下你女儿的亲事?”
乔峥愣住,好一会儿才从王爷无比清奇的脑回路里回过神来:“王爷……以为我是要把女儿嫁给你吗?在你带给我女儿那么多苦难之后?我像是那么丧心病狂的父亲吗?”
胤王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乔伯爷,慎言。”
乔峥疾首蹙额:“该慎言的是王爷,王爷你‘糟蹋’了我的女儿,又刺伤了她,将此事闹大,害她被逐出家门,她与一双孩子吃尽了苦头,好容易过上几天舒心日子,王爷又跑来捡现成的便宜,我就问问王爷,你作为一个男人,你为我女儿做了什么?你作为一个父亲,又为景云与望舒做了什么?别说孩子本就不是你的,即便是,恕我冒犯,我也不会把自己女儿交到你这种男人手里!”
“乔峥!”胤王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
“你凶什么凶?再凶我爹试试!”乔薇举着锄头走了进来。
胤王冷冷地看着她,悍妇!这种女人怎么会是他儿子的娘亲?她儿子的娘亲,就该是紫玉那种淑女。
是的了,等他要回了儿子,就将儿子放到紫玉名下抚养,以紫玉的性情与才情,定能将两个孩子教养得更为优秀。
乔薇白了他一眼,走到乔峥身侧,大有一副你再凶我爹我就一锄头闷了你的架势。
乔峥正色道:“王爷,关于那一晚的事,我必须要向你澄清,与你一夜夫妻的不是我女儿,所以景云与望舒不是你的孩子,请你以后不要再打他们主意了。”
“这不可能!”胤王冷声道。
乔峥叹道:“千真万确,事发那晚,我女儿一直在破庙,快天亮了才离开,她离开时恰巧碰上了我。我虽不知道她后面是怎么进了你的帐篷,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到你那儿时天已经快亮了,如果你真的与人纠缠了一整晚,那么那个人,绝不会是我女儿。”
胤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有什么证据?”
乔峥让乔薇取来手札:“我在外行医治病,遇上疑难杂症都做了记录,那晚的情况有些特殊,我记录的不是她,是与她同在破庙的男子,男子身上的特征,胤王可以一一去查验。”
六年前的墨迹与新墨迹是有所不同的。
乔峥究竟是六年前写的,还是最近才添加的,内行人一看便知。
胤王不去接那手札:“你们在骗我!你们就是不想把孩子给我,所以编造了谎言来搪塞我!”
乔薇怒道:“人证物证都在这儿!你怎么就是冥顽不灵?你真不信,就和我上衙门对质!你把懂行的师傅请来,看看这些字究竟是不是六年前写上去的!”
胤王转身:“本王不信!本王不去!本王这就回宫,禀明父皇,景云与望舒是本王的骨肉!本王要让他们认祖归宗!”
思路客
乔薇绕到他面前:“你为什么要这么冥顽不灵?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真正与你一夜夫妻的女人,可能和我一样,也怀上你的孩子?你真正的骨肉流落在外,你却跑来当别的孩子的便宜父亲?你对得起他们母子吗?”
这当然是乔薇瞎说的,但她说的煞有其事,竟然连胤王都有些信了。
胤王怔怔地看着她:“你是说本王……可能真的……有个孩子?”
乔薇想也不想道:“什么一个啊?指不定两三个呢!”
……
京城外,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上,圆溜溜的小萝卜头依次将脑袋从菜篓子里探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167】一家团聚
胤王是在所有乡亲们异样的眼神里离开犀牛村的,大张旗鼓地进村娶媳妇儿,结果媳妇儿没娶着,四大车聘礼原封不动地搬下了山,可是闹了一场笑话。
胤王心情郁闷地回了王府。
犀牛村距离京城三四十里,但京城的南城门距王府又二三十里,等车队抵达府邸的大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夜幕如泼墨一般晕染了整片苍穹,万家灯火掩映在漫天的星光中,一株海棠硕果累累地压上墙头,让肃穆得有些死寂的府邸多了一分难得的鲜活。
马车停住。
刘太监麻溜儿地跳下地,为胤王放了凳子,伸出手,打了帘子。
胤王自是没女人那般娇气,踩着凳子自己走了下来。
因在山上受了气,脸色有些暗沉,周围的护卫皆不敢言语,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胤王迈步走向大门,哪知刚一绕过马车便在门口看到了三颗光溜溜的小脑袋,赫然是三个小萝卜头蹲在地上,拿着不知从哪儿拾来的树枝,一下一下画着画。
在小萝卜的身侧,立着打盹打得几乎要栽下去的京兆尹。
京兆尹大抵是真的困得不行了,一行车队停在了门口,他竟毫无察觉。
胤王眸光冷淡地看着不请自来的京兆尹。
刘太监咳嗽了两声。
京兆尹蓦地惊醒,惊慌失措地拱手行了一礼:“小的叩见王爷!”
刘太监又咳嗽了两声。
京兆尹惊觉不对,揉了眼一瞧,自己拜的不是王爷,是一堵墙!
京兆尹赶忙转过身,虔诚地行了一礼,这次,方真的行对了:“下官,叩见王爷!”
胤王的眸光自三个小萝卜头的脑袋上一扫而过,心头泛起一股诡异的感觉,问京兆尹道:“何事等在这里?”
“呃……”京兆尹瞧了瞧地上的三个孩子,不知该如何向胤王解释,索性走到三人身边,对三人招了招手,“你们跟我过来。”
三个小萝卜放下手中的树枝,乖乖地跟着京兆尹来了。
先前蹲在黑漆漆的角落,看不太真切,而今沐着光一瞧,好家伙,居然是三个穿着灰布僧衣的小和尚!
每人面前挂着一串圆乎乎的小佛珠,他们的脸也是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巴微微张开,也似乎是圆圆的,脑袋更不必说,简直圆得像个小皮鞠!
小和尚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几个长得一样的小和尚为毛和胤王这么像?
刘太监的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胤王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惊吓,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京兆尹,你最好给本王一个解释。”
京兆尹就猜到王爷会是这个反应,当下也不兜圈子了,如实道:“是这样的,中午的时候,不知打哪儿冒出了三个孩子,要进城,他们身边没个大人,被守城的侍卫拦下了,侍卫恐他们是与家属走散,让他们在一旁等着,他们却告诉侍卫,他们是来找爹的。侍卫就问他们爹是谁,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做何差事?他们答不上来,只给了侍卫一幅画像。”
说着,京兆尹从宽袖中拿出了一张卷起的白纸,缓缓铺开,上面是一副男子的肖像,与胤王有七八分相似。
胤王的脸色变了变。
京兆尹又道:“守城的侍卫不认得画中男子,到京兆府报了案,下官瞅着画像,与王爷的容貌十分相似,几个孩子也长得……与王爷几乎……一个模子,下官便斗胆,将人带过来了。”
京兆尹是再圆滑不过的人,讲话来滴水不漏,这一次确实被震惊到了,乃至于话都不会说了,把胤王得罪得够够的。
不论这几个孩子是不是胤王的,都轮不到京兆尹来盖棺定论,那一番话,分明是在告诉胤王,京兆尹觉得孩子是胤王的。
这要是传出去……
风言风语的,怕是又得惹恼皇帝。
“京兆尹,慎言。”胤王字字如冰。
京兆尹头皮麻了麻,暗道自己真是瞌睡傻了,怎么能讲出那么不要命的话?该说这几个孩子是与爹娘走散了,又拿着王爷的画像,不知是否是王爷认识的人,长得像不像,王爷自己看不出来吗?这张臭嘴!这张臭嘴!
京兆尹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讪讪地说道:“下官失言,请王爷恕罪,这个案子尚在查探阶段,下官不会走漏任何风声的!”
胤王淡淡地哼了一声:“你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要是本王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你知道得罪本王的下场。”
“是是是,下官谨记!”京兆尹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摸着颤抖的心口,迈步回了衙门,孩子们则被留在这里。
看着三个懵懂的小萝卜,胤王有些风中凌乱。
他才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成了三个小和尚的爹?
莫非真被那个女人言中了?那个与他一夜风流的对象的确另有其人,还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一怀两三个?
刘太监比王爷更风中凌乱,他没进屋,不知道乔薇与王爷摊牌了,半点思想准备都无,乍一见到三个小和尚,简直要吓尿了好么?
“王爷,这可怎么办呐?”刘太监为难地问。
胤王冷着脸:“备车。”
刘太监一愣:“备车?这么晚了,您要上哪儿?”
胤王的目光落在三个小和尚身上,宽袖下的大掌渐渐握成了拳头:“还能去哪儿?上山!”
大半夜的出城什么的,幸亏是个王爷,换别人谁给开城门?
胤王自己一车,刘太监与三个小和尚一车,小和尚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手一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
刘太监嘴角直抽,说真的你们不是和尚吧?你们娘是不是个尼姑啊……
想到自家主子可能艹了个尼姑,刘太监整个人都不好了。
胤王今日的运气有点背,干啥啥不顺,求个亲求出了景云不是自己儿子的残忍真相,上个山车轮子卡在了路中央。
车夫修了一两个时辰,当马车抵达山脚时,天空已泛起了一小抹鱼肚白。
不少乡亲们晨起下地了,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好笑地摇头,一国王爷又如何?乔家都拒绝了呀,怎么还恬不知耻地上门呢?
胤王被众人异样的眼光弄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气滔滔地上了山。
乔薇是被胤王的震天怒吼惊醒的,景云浅眠,被那声吓得一个哆嗦,乔薇拍了拍他肩膀,安抚了一阵,随后披上衣衫,眸光冰冷地出了屋子,看着一脸怒容的胤王,淡淡地呵了一声:“王爷大清早的就来我家大吼大叫,想干嘛?”
胤王冷冷地看着她,怒不可遏道:“是不是你干的?”
乔薇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什么是不是我干的?”
胤王怒:“孩子!”
乔薇古怪地睨了他一眼:“啥意思啊?”
胤王有口说不清,转身对抱着孩子上山的刘太监与两名护卫道:“还不快给本王上来?!”
几人加大了步子,一鼓作气,上了山。
小和尚在三人怀中睡得香甜,但那张“闭月羞花”的脸,一看就是活脱脱的小胤王,这要不是亲生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乔薇忍俊不禁地笑了:“我以为景云和你够像了,看了他们,我才发现景云跟你完全就不像嘛!”
什么叫像?这几个才像!
那眉毛,那鼻梁,那小嘴儿,那脸蛋,简直就是胤王的翻版!
乔薇走过去,拿起了小胤王一号与小胤王二号的手,惊讶地小声道:“看他们的手!短粗短粗的!跟你一样!”
胤王长了一张天怒人怨的脸,可惜手一直不大好看,虽白如美玉,但手指不够修长,再兼之常年习武,指腹长了茧子,就越不尽人意了。
普通人看着其实还不错,可对于乔薇这种见惯了姬冥修那双比钢琴家的更修长美丽的手,胤王的手就丑的一比了。
胤王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女人,恨不得两爪子把她撕了!
乔薇笑得不能自已,恐吵醒三个小家伙,压低了音量:“恭喜你啊王爷,一下当了三个孩子的爹,话说你这个做爹的能不能稍微尽心一点,别把你儿子打扮成这样啊?会让人以为孩子他娘是个尼姑的……”
别真的是尼姑吧?
那难怪冥修他们找不到了,谁会想到胤王会被一个尼姑给睡了?睡完人家还拍屁股走人了。
乔薇简直要笑炸!
胤王气得浑身发抖:“你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会上当了!本王警告你,你这招对本王没用!你就算找一百个与本王相似的孩子,本王也不会认的!”
乔薇敛了笑,古怪地皱起了眉头:“你以为他们是我找来的?”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吗?我连你在哪儿发现他们的都不清楚……”
“我就在我门口发现的!”胤王没好气地说道。
乔薇眉梢一挑:“啊,找上门了呀,只他们三个?孩子的娘呢?”
胤王浓浓地嘲讽道:“那可得问你了,你做事怎么也不尽心一点?做活做全套,好歹把孩子的娘也找齐了,再送到本王府上啊!”
乔薇瞪眼:“说了不是我干的!你看看这几个孩子的眉眼,看看他们的手!噗!”
一看那短粗短粗的手,乔薇就忍不住想笑。
胤王的脸黑成了炭。
乔薇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就是景云都没这么像你呢,我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像的孩子啊?还一找三个,你当我是神?景云只是一点点像你,都被你误会成自己的骨肉,现在来了你的小翻版,你怎么反而不认了?你就照实说吧,你是不是对我余情未了?认孩子是借口,想把我骗回府才是真?”
“你……”胤王气得胸口都要炸了,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女人?他会喜欢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与他作对的人?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他喜欢的是紫玉那种温柔贤惠的淑女,才不是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成天只会下地劳作,不懂吟诗作赋的……悍妇。
乔薇笑道:“说不出话了吧?被我言中了吧?王爷你真的死了这条心吧,除非世上所有男人都死光了,不然我不会考虑跟你解决生理问题的!啊,不对,死光了也不要,谁稀罕一条公用黄瓜?”
什么乱七八糟的?
胤王听不懂,但猜得出绝非什么好话,胤王定了定神:“你别想牵着本王的鼻子走,本王把人给你送回来了,本王郑重地警告你,别再给本王耍花样!本王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乔薇愕然:“你是不是傻啊?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送到你府上的?我有这个本事,还被你纠缠这么久?”
胤王蹙眉:“本王也不知你是向谁借了这等本事,但确实是在你说了本王会有三个孩子之后,他们才出现在本王府上的,你倒是给本王说说,这会是巧合吗?”
乔薇想也不想道:“必须是巧合啊!”
当然她嘴上应得顺溜,心里却开始咆哮,她随口一掐的东西,怎么还就成真了?
胤王才不信她,双目如炬道:“你休想迷惑本王!”
乔薇正色道:“这几个孩子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当然这么说了!刘全!”
胤王一声令下,刘太监走上前,胤王给他使了个眼色。
“王爷……”刘太监迟疑。
胤王冷声道:“本王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奴才遵命。”刘太监苦恼地叹了口气,抱着孩子进了屋,让两名侍卫也跟上。
乔薇眸光一动:“你想干嘛?”
胤王难掩厌恶地说道:“你找来的孩子,你自己要,本王不管!”
乔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不是疯了?都说了不是我的!你看看他们的长相,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怎么可以不认?”
胤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弄:“当初本王也曾这么说景云,但你是怎么回答本王的?你说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仅凭容貌不足以证明是本王的孩子,现在,本王也把这句话送给你。”
乔薇倒抽一口凉气!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胤王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乔峥大清早醒来,一睁眼,床前三双眼,全都滴溜溜地看着他,吓得他一抖,险些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们谁呀?”
三小只看着他,撇撇嘴儿,转身出了屋。
望舒与景云恰巧不上课,家里多了三个小伙伴,倒是开心极了,也不管对方是否来历不明,拉着三人去了后院玩耍。
孩子与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特别容易,秋千、木马、沙子、弹珠,很快便打成了一片。
乔峥穿戴整齐进了厨房,看向正在切菜的女儿,纳闷道:“到底咋回事?别告诉我,他们也是我外孙。”
乔薇耸肩:“我一胎生五个,你真是瞧得起我!”
三个小萝卜的年纪分明与景云望舒相仿,又和胤王长得那么像,一定就是那晚怀上的。
都与男人发生了关系,都处在排卵期,都成功地怀上了,又都成功地生下了,这得有多巧合,才能促成如今的局面?
怕是中彩票也不过如此了。
乔薇啧啧摇头:“我就随口说了几句,怎么就给应验了呢?”
乔峥沉默,不一会儿,忽然捉住乔薇的肩膀:“你娘没死,快说!”
乔薇张了张嘴:“呃……我娘没死?”
“我们一定会找到你娘!”
“我们一定会找到我娘?”乔薇机械并狐疑地重复。
乔峥舒心一笑,拍拍女儿的肩膀出去了。
乔薇莫名其妙。
小院的胡椒粉没了,碧儿过来借一些,一进厨房,像着了火似的往乔薇身上扑:“夫人夫人!院子里的孩子咋回事啊?谁家的啊?”
乔薇淡淡一笑道:“胤王殿下的。”
碧儿花容失色:“什么?他……他不是说自己是景云和望舒的父亲吗?怎么又有别的孩子了?”
“牛呗!”一夜仨,啧,牛,真牛!
吃早饭时,一眼望去,三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可以说是非常醒目了。
他们不说话,不知是不会说还是不爱说,也不怎么笑,只是好在不认生,否则大哭大闹的,她可受不了。
望舒十分客气地给三人各挟了一个小肉包:“我娘做的包子很好吃哦。”
“和尚不吃……”乔薇的肉字尚未说完,就见三个小和尚抓着肉包,大口大口地啃起来了。
这一定是假和尚……
三个孩子饭量惊人,不多时便把一桌子东西扫光了,除了望舒这个小吃货守住了自己的阵地,景云与乔薇乔峥的阵营均已失守,军饷被一抢而光。
景云手里还剩最后半个馒头,正要往嘴里送,三个小和尚吸着口水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景云叹了口气,把馒头掰成三份:“给。”
三小只毫不客气地吃了。
但三小只好像并未吃饱,又吸着口水看向了望舒。
望舒才不会把口粮分给别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蘸了夹了卤牛肉的馒头,别提多香了。
三小只巴巴儿地看向了乔薇。
乔薇扶额:“我去做,我去做。”
乔薇去厨房,做了十个南瓜饼,煮了一锅红薯粥,拌了一大钵凉面,这分量有点儿多了,不过景云和她还有她爹都没吃饱,应该能消灭掉。
哪知等上了桌,才知道这么多,只够三小只的。
三小只终于吃饱了,打了三个饱嗝。
乔薇下了两碗面,自己与景云一碗,乔峥一碗。
从来没有哪天的早饭能够吃到中午,乔薇刚把厨房收拾完,三小只又哒哒哒哒地走过来。
饿了。
乔薇:“……”
……
乔薇决定把三小只给胤王送回去,不然她一整天尽给孩子做饭,别的事不用干了。
也不知是不是景云早上分了馒头给他们的缘故,他们都特舍不得景云,一个个争相抱住景云,抱得死死的,景云的脸都被勒白了。
这可是在同龄人中,景云第一次比望舒受欢迎。
乔薇将三小只抓上栓子爹的马车。
栓子爹哎哟了一声:“三胎啊!你家亲戚?”
跟景云确实长得有那么一丢丢像!
乔薇皮笑肉不笑道:“远房亲戚。”
冥修是胤王的表叔,这么说没毛病。
栓子爹笑着说道:“比你厉害啊,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怎么了?有她的景云聪明么?有她的望舒力拔山河么?
到镇上,换了车行的马车。
关师傅:“三胎啊!你家亲戚?”
乔薇干笑:“远房亲戚。”
关师傅玩笑地说道:“哪个亲戚啊,厉害了,一生生三个,你都才只生了俩呢!人家还都是儿子。”
乔薇的小脸黑黑的。
到了胤王府,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孩子放在侍卫的怀里就走了!
又不是她的孩子,亲爹都不要,她瞎操什么心?
“小乔啊,我们现在是回镇上还是去哪儿逛逛?”关师傅问,他口中的逛逛自然不是真的去街上逛,他知道小乔在庆丰街有个相好,长得挺俊,来京城,五回有三回得上他家去,这一次,想来也不例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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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关师傅想错了,乔薇现在没那个风花雪月的心情,乔薇眼神闪了闪:“我……有点晕车,关师傅你在巷子里停一会儿,我歇一下。”
“啊,好。”关师傅没多问,十分贴心地将马车停在了胤王府对面的巷子。
乔薇将帘幕挑开一条缝隙,注意着三小只的动静,侍卫像是雕塑一样,对身边的小包子置若罔闻,三小只拍拍他的盔甲,摸摸他的剑,他凌然不动。
乔薇咬牙:“胤王是死了吗?你儿子回来了,还不把人抱进去?”
胤王府有座摘星楼,高七丈有余,站在楼顶,能眺望小半个京城的景色,乔薇的一举一动自然没能瞒过赤衣卫的眼睛,包括将三小只放在门口。
赤衣卫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书房。
胤王听了消息,只是冷冷一笑:“她又想耍什么把戏?”
刘太监想了想,劝道:“王爷,奴才瞅着,不像是夫人耍的把戏啊。”
胤王一记眼刀子飞了过去:“你现在开始替她说话了?你收了她什么好处?”
刘太监吓得半死:“没没没,王爷别误会,奴才私底下与夫人没有任何往来,日月可鉴!”
胤王冷冷一哼。
返回京城的途中,刘太监已从胤王嘴里问出了乔峥的一番真相,心中越发笃定了孩子的身份,语重心长道:“王爷,那几个孩子的年龄与景云相仿,从日子上算,确实有可能是您的,他们又与您长得那么像,还揣着您的画像,极有可能是当年的女子回来找您了啊。”
这一点,胤王又何尝没有想到?只是他内心,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刘太监暗暗叹了口气,王爷是嘴上心里都讨厌乔氏,可就连王爷自己都不知道,他是真的对乔氏动了心啊,只是拉不下那张脸去承认这份心意罢了。
他如此排斥这几个孩子,又何尝不是想守住景云才是他儿子的可能?
但这……已经没可能了。
“王爷。”刘太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您要以大局为重啊,他们是大梁皇室血脉,您把他们拒之门外,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又要苛责您的不是了。”
皇帝喜欢抱孙子,谁不让他抱,他就跟谁急。
胤王捏紧了拳头。
刘太监苦口婆心道:“上次的事儿还没过去呢,再让皇上揪住您的错儿,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
胤王的眸光暗了下来。
刘太监心知王爷不反驳,便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接着道:“再说了,您有了孩子,这不是好事吗?这么可爱的皇孙,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胤王眸光微动,昭王府不就是凭着一个小憨包才得了父皇的宠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家有三个呢!三比一,怎么算都是他赢。
自己刚经历了匈奴王子一事,正是备受冷落之际,没什么比三个小皇孙更能逗父皇开心了。
当年的事,纵然他错了,可看在三个小皇孙的份儿上,父皇想必不会追究。
不仅如此,三个孩子孤苦无依,父皇一定倍加心疼。
念头闪过,胤王打定了主意,吩咐刘全道:“你去把三个小公子接进府,好生洗漱一番,本王今晚便带他们进宫面圣。”
刘太监大喜:“是!”
刘太监去门口把三小只接进了府,一路上,刘太监尝试与他们沟通,你们娘亲是谁?在哪儿?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你们是怎么来的京城云云,可不论他怎么问,三小只就是不开口。
怕不是哑巴吧?
刘太监掐了某一只的屁股。
某小和尚大叫:“啊!”踹了刘太监一脚!
刘太监忍痛狂喜,谢天谢地,不是哑巴!
怕不是……智障?
刘太监抓了颗小石子儿,塞进另一个小和尚手里:“吃糖。”
那小和尚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刘太监,刘太监是人精,一瞧那小眼神儿便知对方不是傻子了,刘太监傻呵呵地一笑,拿过了石子儿,放进自己嘴里,随后猛地吐了出来:“啊呸!呸!呸!”
胤王去了自己的专属浴房,沐浴焚香。
刘太监则将三小只带去了原先给景云望舒准备的院子,吩咐下人打了热水,伺候小主子洗漱。
三小只体型与景云相似,原先绣娘给景云做的衣裳恰巧能派上用场。
一切准备就绪,刘太监屏退了下人,亲自给三小只沐浴更衣。
三小只要拉臭臭。
刘太监让人拿来了小马桶。
三小只坐上去,舒舒服服地拉完,刘太监给擦了屁屁,擦的时候隐约觉得不对劲,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三小只跳进了浴桶!水花溅了刘太监一身,刘太监越想越不对劲,抓住某一只,提起来一瞧。
额滴个乖乖,你的鸟呢?!
一只没鸟。
两只没鸟。
三只……也没鸟!
刘太监风中凌乱了!
尼玛!
这不是一群小和尚,是一窝小尼姑啊——
……
胤王想用儿子争宠的完美计划就这么扼杀在了摇篮里,三小只虽然可爱,但皇帝不稀罕孙女,不然昭王府的王妃就该受宠了,她可是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小郡主呢。
胤王浑身都熏得香香的了,穿得也美美的,就等带着三个儿子进宫,给父皇一个巨大的惊喜。
但显然,只剩惊吓了。
胤王一拳头捶在了桌上!
刘太监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当初就是他满嘴儿子好,才说服王爷把孩子接进府的,现在儿子变女儿,他可怎么办咯?
话说回来,谁这么狠心呐,把三个娇滴滴的女儿头发剃了,当成尼姑养大,三人也不像面黄肌瘦的样子,生活应该不差啊……
刘太监这会子连心痛都忘了,只对那位神秘的夫人充满了好奇。
他呢喃道:“孩子……孩子这么漂亮,想来那位夫人也是倾城之色。”
胤王回想起那晚的荒唐,只觉对方与乔氏长得很像,屋子是黑的,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看见的,但脑海里就是那样的影像。
他记得自己还唤了她小薇,她应了,声清如水,温柔缱绻。
怎么如今……就不是她了呢?
刘太监一瞧王爷的神色便知王爷又想岔了,赶忙提醒道:“王爷王爷,孩子是你的!那晚的人不是乔氏!”
主仆谈话间,一名小太监躬身来到门口:“王爷!外面停了一辆马车,说是来找孩子的!”
莫非是孩子他娘上门了?
乔薇在关师傅的马车里等了一阵,确定孩子被接进去了,不大可能送出来了,才吩咐关师傅回去。
可关师傅刚刚扬起鞭子,乔薇又看到了另一辆马车,车身看上去并无任何奢华之处,但乔薇注意到它的轮子是加了固的,足有两个车轮那么宽。
“关师傅,再等等。”乔薇道。
“好嘞!”关师傅放下了鞭子。
乔薇所在的位子,只能看到一侧的车身,面对着王府的那一侧看不见,不知马车内的人做了什么,府内突然走出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的身形被马车挡住了,乔薇隐隐听到一句什么“孩子”,不多时,小太监进了王府。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胤王带着刘太监出来了。
乔薇下了马车,从巷子后头一绕,绕去了另一条斜对着王府的巷子,隐在了巷口的一棵大树后。
这个角度,能将王府门口的一切,包括马车都瞧得一清二楚。
“车上何人?”胤王淡淡开口。
车帘被掀开,先是一只白瓷般细腻的素手探了出来。
那手,美如冰雕,白得近乎透明。
只一眼,连乔薇都屏住了呼吸。
胤王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后院美人无数,只凭这一只,他便能够断定,对方定是容颜如玉。
手腕上,一个剔透的羊脂美玉镯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浅浅的粉润的光,越发衬得她皓腕凝脂。
很快,她半个身子探出了马车,有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女子若得此容貌,当是月下仙,林中魅,美的不可方物。
胤王的呼吸都凝住了。
若她是那一晚的女人,那么他……认了。
女子微微一笑,如雪莲绽放,空气中都仿佛能闻到清香:“请问,我家小主子是在公子的府上吗?”
胤王一怔:“你家小主子?你不是……她们的娘?”
女子低头,温柔地笑道:“小玉蒲柳之姿,怎配做小主子的娘亲?小主子的娘亲是我们高月族第一美人,她就在路上了,随后就到。”
女子话音一落,不远处便传来咚、咚、咚、咚的巨响,每一次响动,大地都会跟着抖动,树上的飞鸟扑哧着翅膀惊走了,瓦片掉了,墙皮落了,地动山摇,如同地震了一般。
咚咚咚越来越近,刘太监被震得东倒西歪!
胤王府的牌匾吧嗒一声掉了一半!
“孩——儿——他——爹——我——来——啦——”
狮子吼哇这是!
乔薇的小心心都差点吓出嗓子眼了,赶忙捂住耳朵,循声一瞧,就见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着兽皮、踩着皮靴、留着长发的女中豪杰,迈着豪放的步伐,扑向了胤王!
【168】提亲
乔薇见证了有生以来最有力量的一幕,一个武功盖世、身材健硕、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的男人,就那么被直直扑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力道几乎将青石板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
余波震荡,那块似掉非掉的胤王府牌匾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刘太监脚边,将刘太监吓得一蹦三尺!
乔薇隔着数十米远都感受到了脚底的震荡,她都替胤王疼。
胤王也不知是被压晕了还是被压死了,半晌没有动静。
原来你是这样的美人,攻气满满。
原来你是这样的胤王,绝色小受。
乔薇噗的一声笑出来,心情大好地上了马车。
王府的动静,关师傅也听到了一些,但被马车挡着,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地面抖得厉害,马儿都受到了惊吓,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什么,那声太大,他捂住了耳朵,于是没听清人家到底吼了啥,不过他猜一定是哪位武林高手出没,人家既是王府,会有高手出没就不足为奇,他没多嘴什么,见乔薇笑呵呵地走回来,关心了一句:“小乔怎么这么高兴啊?”
胤王找到了人生好归宿,她能不高兴吗?
乔薇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藏都藏不住:“有个远房亲戚,妻离子散多年,终于一家团聚了,我替他高兴。”
“这确实值得高兴。”
“何止啊?人家妻子是族里第一美人,给他生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少爷。”
三小只送进王府还是三个小和尚,关师傅没联想到三人身上来,只道:“你们家是有啥秘方啊?咋这么容易生仨啊?”
乔薇笑:“关师傅想要秘方啊,改天帮你问问?”
关师傅老脸挂不住:“不了不了,我一把年纪了,就不折腾了,我儿子还小。”
关师傅中年得子,儿子如今也才不到十岁。
这话题就此便打住了。
关师傅将马车缓缓驱了起来:“真不去庆丰街了?”
她倒是想去来着,但刚刚热闹看太久,天色已晚,再去一趟庆丰街,就赶不上出城了。
乔薇叹了口气:“不去了,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呢。”
关师傅笑道:“有娃娃就是抽不开身!”
马车驶离了王府。
从王府到南城门,会经过几条繁华络绎的街道,乔薇让关师傅将马车停了停,自己下车找了一圈,试图给望舒小吃货找点儿糖炒栗子,奈何什么也没找到。
关师傅就道:“现在还不到吃栗子的时候,等再过个把月,南方都才刚出呢。”
乔薇也猜到那栗子八成是冥修从南部运来的,只是不死心,想碰碰运气,毕竟昨晚答应了望舒今天会给她栗子,可眼下看来,这个做娘的要食言了。
“唉。”
乔薇弱弱地叹了口气,“回去吧,关师傅。”
关师傅将乔薇送到村口,车款乔薇已付给车行,又额外给了关师傅一个银裸子,关师傅年纪大了,外出赶车不容易,她还每次都是长途跋涉。
关师傅谢过乔薇,笑着离开了村子。
“小乔,回来啦。”栓子爹与乔薇打招呼,“那个王爷是不是又上门提亲啦?我看他的马车又来了。”
村子果真是藏不住事儿,一点风吹草动都人尽皆知。
乔薇笑笑:“没,他是上门找我爹瞧病的。”
乔峥医术高明,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二狗子的痘疹就是乔峥给治好的呢。
栓子爹不疑有他,与乔薇寒暄几句,回屋了。
乔薇上了山,尚未进门,便听到两个孩子的笑声,看着屋内传出的淡黄色灯光,心中渐渐涌上一层温暖。
孩子是上天的恩赐,胤王那个傻缺,有了三个可爱的儿子居然不知道珍惜,还把他们丢在她这里,她是好心给他送回去了,黑心一点儿,就卖给别人,叫他后悔一辈子!
当然,乔薇还不知那三小只并不是三个蠢萌可爱的儿子,而是三个高冷的女儿,就算知道了,在她心里儿子女儿也没差。
乔薇进了堂屋,两个小包子正盘腿坐在铺了一层虎皮的地板上,同坐虎皮上的还有小白与珠儿,四小只各抱着一颗糖炒栗子,舔的舔,吃的吃。
虎皮正是乔薇从乔家宗祠后山弄来的,那头猛虎老大了,所以虎皮也大得很,几乎能铺一张床。
然而乔薇的重点不是这张不知何时被拿出来铺在了堂屋的虎皮,而是四小只手中的糖炒栗子。
冥修送的糖炒栗子已经吃完了,没吃完的也已被望舒舔了装进自己的小腰包了,地上几大袋新鲜热乎的糖炒栗子又是打哪儿来的?
“娘亲!”景云与望舒甜甜地打了招呼。
小白与珠儿回头瞄了乔薇一眼,继续吃栗子。
乔薇道:“这栗子哪儿来的?”
望舒笑眯眯地说道:“冥叔叔买的呀!”
乔薇古怪地挑了挑眉:“你们冥叔叔过来了?”
望舒点头如捣蒜:“是呀是呀!在外公的屋里下棋!”
乔薇去了乔峥的屋,果真看见二人坐在窗边,执子对弈。
窗外一轮明月,蔷薇花香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幽幽冉冉地传来,夜色静好。
二人对坐着,都是倾城好颜色,一个是经霜弥茂的长山松柏,一个出尘脱俗的月下幽竹,不说话,仅仅是这么坐着,那画面便美如一幅大师的水墨丹青。
乔薇看得心都要化了,她爹这么帅,她男朋友也这么帅,上辈子没碰到的帅哥这辈子全都是她的了!
“回来了?”姬冥修轻轻地朝她看了过来,眼波柔和,如一汪酿了十里桃花的春水。
乔薇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一跳,当着她爹的面,能不能别给她放电?她会露馅儿的!
定了定神,乔薇按住扑通扑通跳动的心口,走了几步,意识到这是某小猴的招牌动作,头皮一麻,赶紧放下了手:“爹,冥公子,你们下棋呢?”
“回来了?”乔峥拍了拍一旁的凳子,示意女儿坐下,“轮到我了?”
“是的。”姬冥修十分正经地说道,随后对刚刚坐下的乔薇眨了眨眼。
乔薇唇角一弯,抬手,给二人倒了茶。
乔峥拿着白子,不知该往哪儿下,死死地盯着棋盘,好一通琢磨。
姬冥修趁着他入神,在桌下握住了乔薇的手。
乔薇的瞳仁就是一缩!
她爹在这儿呢!这家伙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姬冥修的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左手握住她的手,搁在她柔软的腿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背,温柔又缱绻。
乔薇的唇瓣不由自主地轻轻勾起。
“下哪儿比较好呢?”乔峥呢喃。
乔薇到底心虚,一听乔峥的声儿便要把手抽回去。
姬冥修紧紧地握住,不给她丝毫逃离的机会,面上平静如一泓不起波澜的湖水,说道:“乔老爷这一步走不对,我可就赢了。”
乔峥棋艺算不错了,鲜少能碰上对手,今日却被逼得十分吃力,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落下白子!
姬冥修就道:“妙,妙啊。”
这一局,乔峥赢了。
乔峥心情大好地说道:“许久没下得这么畅快了,年轻人棋艺不错!”
姬冥修微笑:“是乔老爷承让了。”
“哈哈!”乔峥爽朗地笑了。
乔薇可没见自家爹爹笑得如此开心过,她爹离家时,冥修还是个少年,尚未致仕,两家空有一副婚约的名头,实际并无多少来往,严格说来,这是冥修第一次与她爹相处,居然就把她爹哄得这么开心了。
乔峥问了三小只的情况,得知他们均已被送回王府,且亲娘也找到了王府,彻底放心了。
虽不待见胤王,可孩子是无辜的,他并不希望孩子受苦。
乔薇去厨房烧水。
姬冥修去如厕,走到一半,脚步一拐,进了厨房。
乔薇等水开的功夫,日常清洗灶台,忽然腰肢一紧,被人从身后拥住了。
乔薇拿着抹布的手一顿:“不怕被我爹瞧见?”
姬冥修就道:“你爹貌似很喜欢我啊,瞧见就瞧见吧。”
正好把亲事定了。
乔薇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爹只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后生,但不清楚你就是孩子他爹,是当初在破庙……”
姬冥修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耍赖地说道:“天地良心,明明是你……知道我身份,还不去找我。”
这就扯远了。
乔薇不接话。
“为什么不去找我?你就那么讨厌我?”姬冥修幽怨地说。
当年的旧账,翻起来就复杂了,她并没继承原主的记忆,只从胤王与燕飞绝等人嘴里依稀知道一点从前的事,那就是原主确实对胤王死缠烂打过。
原主真正爱慕的人可能真的是胤王,那么在发现自己与冥修有了……后,既不肯找冥修负责,也无颜面对胤王,也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她性子也太强了啊,只顾着自己心里的感受,却不管两个孩子死活,看把两个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乔薇摇摇头:“不说这个了,我和你说件好玩的事。”
姬冥修严肃道:“乔宗主你这样岔开话题是不对的。”
乔薇眯了眯眼,终于明白望舒那些大人话都是跟谁学的了:“胤王的倒霉事你到底听不听?”
“听。”
乔薇把下午在胤王府门口地动山摇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顺带加上了自己的独家解说:“……那丫鬟真是美啊,人间绝色,胤王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我打赌,胤王一定以为她才是孩子的娘亲,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只是个丫鬟……胤王一定在想,丫鬟都这么美,主子一定更美,谁料啊,一来来了个女霸王,啧啧,精彩,太精彩!你错过了这么一幕精彩大戏,真是可惜。”
姬冥修的眼底闪动起丝丝幸灾乐祸的笑意:“高月族第一美人,想来十分与众不同了。”
“是呀是呀。”太与众不同了,简直是个高霸天。
姬冥修说道:“既然高月族的人,就难怪海十三查不到了。”
“他们很厉害吗?”乔薇问。
姬冥修想了想:“本事是有的,却也不全因这个。高月族一个海岛上的民族,隶属大梁海域,但高月族的人与中原来往不多,也不肯接受中原的驯化,一直那么不咸不淡地处着,海十三大概没料到会是一个高月族的女人。”
乔薇点点头,很快又蹙眉:“高月族不肯接受中原的驯化,皇上不管吗?”
姬冥修轻轻一笑道:“有什么可管的?高月族的人不与中原来往,也不与别的势力来往,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不在海域作乱,亦没多少可开采的资源,朝廷驯化了他们,不过是多了几个会讲汉话的人罢了,又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倒不如让他们在岛上安居乐业,他们安分,朝廷无忧,各自安好。”
乔薇啧啧摇头:“朝廷其实也是挺黑的啊……素心宗有金矿,又是南诏的屏障,朝廷就拼了命的想把它据为己有,高月族一穷二白,朝廷就要都懒得要。”
姬冥修又道:“高月族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乔薇挑眉:“力拔山河的高月族第一美人?”
姬冥修笑了,捏了捏她幽默的小脸蛋,说道:“传闻,高月族的海岛是通往隐族的入口。”
乔薇了悟:“既然这么重要的入口,应该有不少人上岛碰运气吧?怎么会没人想把高月族据为己有?把岛屿占据了,不就等于把入口占据了?”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确实有不少人上岛碰运气,但都败兴而归,所以说是传闻。高月族是大梁的领土,管不管它是朝廷的事,但想要把它据为己有,朝廷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乔薇撇嘴儿:“占着茅坑不拉屎。”
姬冥修弹了她一个爆栗:“不许秽言!”
乔薇瞪了瞪他,想到什么,又道:“你不是说高月族的人不与中原来往吗?胤王又是怎么会与他们第一美人扯上关系的?那晚,你们都随皇上下江南防汛,驻扎在营地,那算得上军方重地吧?她干嘛去了那里?还有她块头那么大,又是怎么在营地来去自如而不被发现的?”
姬冥修淡淡笑道:“这就得问美人自己了。”
胤王府,胤王终于从晕厥中醒来,活了二十几年,习武十七年,早已练就一身铜肌铁骨,居然当街被个女人扑晕,传出去,实在有损一个男人的雄风。
然而当胤王看到床前那张笑靥如花的大饼脸时,恨不得自己再昏死一次!
“孩儿他爹,你醒啦?”第一美人抛着媚眼说。
胤王的心头升起一股恶寒,拽紧了被子,裹住自己精壮的身子,一裹,发觉不对劲,再低头一瞧,彻底傻眼了!
他的衣裳呢?
他的裤子呢?
他的足衣呢?
怎么统、统、没、有、了?!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胤王大怒。
第一美人抬起熊掌般粗大的手,害羞地抚了抚脸:“没什么啦,你衣裳弄脏了,人家给你脱了。”
本王被这个女人看光了?!
这个认知让胤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把棉被裹紧裹紧再裹紧,生怕又叫这个丑女人占尽了便宜。
“孩儿他爹,你是不是冷?”第一美人关切地问,“我帮你暖暖吧?”
“不要!”胤王想也不想地拒绝,“你就坐在那里,不许动!”
“不动就不动,还怕人家走了不成?”第一美人娇滴滴地笑,一只威武雄壮的大棕熊娇滴滴起来是个多么辣眼睛的画面,眼下差不多是那感觉了。
胤王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再那么叫我!”
第一美人失望:“六年不见,你果真是忘记我了。”
我特么根本就没见过你!
第一美人叹道:“还是你只是在生我的气?怪我当年不辞而别?”
求你永别!
第一美人一把将胤王抱进怀里。
胤王挣扎。
第一美人浑然不察,只把胤王抱得更紧。
胤王朝守在门口的刘太监打手势,快叫青衣卫护驾!叫赤衣卫护驾!
刘太监看了看满院子鼻青脸肿、昏死不醒的青衣卫与赤衣卫,暗暗撇嘴,第一美人打遍天下无敌手,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胤王无法呼吸了。
第一美人说道:“我其实也是不得已,我有我的苦衷,为了能再次回到你身边,我苦心经营了六年,如今总算如愿,孩儿他爹,再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胤王没有说话。
继被华丽丽地扑晕之后,他又被活生生地闷晕了。
……
乔薇清理了厨房,水还没开,关于第一美人的话题仍在继续。
“你说高月族的第一美人和将军府的千金,谁比较厉害?”
姬冥修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古怪地看着她,有些吃味儿地说道:“我发现你对第一美人的兴趣比对本少主大。”
“哪有?”
“证明给本少主看,本少主就信你没有。”
乔薇回头望了望门口,孤零零的,确定无人经过,转过身,在他颊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姬冥修一脸不买账。
乔薇深吸一口气,正要好好哄哄他。
“小薇,水烧好了没?孩子要睡了。”
乔峥的话音忽然响在门外,乔薇一把将姬冥修推进了柴堆!
乔峥入内,乔薇整理好了衣裳,莲步一移,挡住了乔峥的视线:“好了。”
“我来。”乔峥挽起袖子,要去打水。
乔薇眸光一颤,抓住他的手:“还差一小会儿!”
乔峥道:“洗澡水不用烧那么热。”
乔薇眼神一闪:“木盆用了几个月,要消毒了!爹你先去把盆子搬出来。”
乔峥看着她通红的脸,心疼道:“你是不是很热啊?要不你去歇着,我来烧水。”
乔薇慌忙说道:“不用不用,你身子骨刚好呢,哪儿让你干重活儿?”
乔峥笑道:“烧个水而已。”
人家的爹都坐在家里享清福,我爹非要跟我争家务——
乔薇欲哭无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她爹劝了出去。
姬冥修从柴堆里坐了起来,脑袋上挂着几根枯枝,脸色臭臭的,别提多狼狈了。
乔薇讪讪地伸出手,帮他把头上的枯枝摘下来:“抱歉啊,没弄疼你吧?”
姬冥修冷冷地拿开她的手,冷冷地站起身来,冷冷地走出了厨房。
乔薇叫住他:“你去哪儿?”
“去找你爹!”
“干嘛呀?”
“坦白。”
乔薇拉住他胳膊:“你不要命了?我爹要知道你就是那个睡了我还一走六年的男人,肯定一辈子不理你了!”
姬冥修挑眉一笑:“没见你爹有多喜欢我?他看我的时候,整张脸都写着‘快娶我女儿’,他要是知道我是孩子他爹,一定迫不及待把你嫁给我。”
说罢,姬冥修拂去她的手,迈步去了乔峥的屋子,“乔老爷,我有话对你说。”
乔峥笑道:“冥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岳婿什么的,果真特别心有灵犀!
丞相大人笑容满面:“乔老爷先讲。”
乔峥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是想说说你与小薇的事。我知道你对小薇的意思……”
姬冥修略一紧张,问道:“您……反对?”
乔峥摆手:“不,你别误会了,小薇的情况,能碰上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是小薇的福气,只不过……我对你还不是很了解,想问你家中……可已有婚配?”
这么快就进入了正题!幸福来得太突然,姬冥修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乔峥问了第二遍,才无比认真道:“没有。”
乔峥点点头:“爹娘可都安好?”
姬冥修道:“生母已过世,父亲健在。”
生母不在,就不用伺候婆婆,挺好。
乔峥又道:“我瞧你是大户人家出身,家中做什么营生?”
“致仕。”
“啊,致仕。”乔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你的情况我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家小薇的情况呢,不知你了解了多少。”
姬冥修胸有成竹道:“都了解了。”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每一颗痣,都知道在哪儿了!
乔峥笑了笑,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小薇原先有一门婚约,对方也是个大户人家,虽对方已把亲事退了,但我觉得你还是有知情的必要。你家既是致仕的,少不得将来会碰到,万一那人为难于你……”
姬冥修说道:“不会的乔老爷,那人心地善良,心胸开阔,绝不会做这种公报私仇的事。”
特别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乔峥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岳父请讲!
“乔老爷请说。”姬冥修道。
乔峥的眉宇间浮现起了一丝犹豫之色,半晌,才把心一横,道:“是关于孩子的生父,他对我女儿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我想拜托你的是,哪怕有一日那个男人真的来找小薇了,你也不要把小薇让出去。”
姬冥修笑容一收,干笑道:“要是我就是孩子的爹就好了。”
乔峥拍着他肩膀,哈哈一笑:“那我可不会把小薇嫁给你了!”
啪,打脸了。
姬冥修:“……”
……
翌日,乔薇在家中翻晒被子,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晾衣服的杆子叭叭叭地掉了,树枝上的鸟也呼哧呼哧地飞了。
乔薇稳住身形,走到门外一看,这虎背熊腰的长发女子不是昨日扑倒了胤王的第一美人,又是谁?
隔得远了,瞧她挺威武雄壮的,待走得近了,才发现是真的好威武雄壮啊!
只不过,她怎么到她这儿来了?
有何贵干?
在乔薇打量她时,她也在打量乔薇。
她的目光将乔薇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仿佛,十分的同情。
当然不是在同情乔薇的遭遇,而是乔薇的……外貌。
意识到自己的倾城容貌被嫌弃了,乔薇一脸懵逼。
该被嫌弃的是谁呀?你这么威武雄壮,完全不符合我们中原的审美好么?
“你就是那晚的女人?”第一美人开门见山地问。
乔薇不解:“什么那晚?”
第一美人正色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胤王一直把你当成了我。”
乔薇挑眉:“啊,这个啊,怎么了?”上门挑衅啊?
第一美人神色一转,愧疚道:“不好意思,我是来和你道歉的,当年的事是我二哥不对,害苦你了。”
乔薇怀疑自己听错,古怪地看着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友好地握住乔薇的手,乔薇瞬间觉得自己被变形金刚的机械手给钳住了,半分动弹不得:“进、进屋喝茶!”
“好。”
第一美人松了手。
乔薇甩了甩发麻的手,将第一美人请进了屋,给她泡了茶,见对方并无恶意,乔薇也放下了心中的警惕,客气地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要与我道歉?”
第一美人叹了口气:“当年的事,说来有些话长……”
在第一美人毫无逻辑的解释下,乔薇总算理清那一年的来龙去脉了。
原来,第一美人是高月族族长的千金,一直居住在海岛上,无忧无虑,十五岁那年,她在一场比武中认识了高月族的勇士阿鲁达,她对阿鲁达一见倾心,阿鲁达也对她一见钟情,阿鲁达的家世十分糟糕,只是个小小的庶子,但她并不介意,她打败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执意要嫁给阿鲁达为妻。
她母亲最终同意了。
然而就在大婚前不久,阿鲁达出了一趟海,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第一美人的脸上浮现起了一丝愠怒:“我阿鲁达不过是撞翻了他的马车,他就把阿鲁达活活地打死了,我必须为我的阿鲁达报仇!”
这里的“他”,指的是胤王。
乔薇会意,原来是相爱相杀的爱情啊。
“我家人不允许我这么做,他们原本就不待见阿鲁达,觉得他死了正好,反正整个岛的男人都想求娶我,我不愁没有出嫁的对象,但我忘不了我的阿鲁达,我决定先替阿鲁达报仇。我打听到他的身份,是大梁皇室的胤王,我便偷了一艘船,悄悄地上了岸。我找到了你们的营地。”
乔薇打断她:“营地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进去的?”
第一美人道:“我走进去的,他们都不拦我!”
八成把你当成防汛的苦力了……
“进去之后,我找到了胤王的帐篷,那时,他已经睡了,我的轻功也是相当了得的,我进去他压根没有发现我,我杀掉他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在看到他后,我犹豫了。”
“为什么?”乔妹疑惑。
第一美人回忆道:“他长得这样好看,他才应该是我的阿鲁达!我决定娶他!”
“噗——”
乔薇刚喝进嘴里的茶水毫无预兆都喷了出来。
这样也可以?
他是你的杀夫仇人啊!
“你娶就娶呗,怎么就?”
“没忍住。”
太勾人了,简直就是个小妖精。
“我就把他药倒了。他还叫了我名字,小威,叫得真好听,我都没告诉他我叫小威。”
“哪个微?”
“威猛的威。”
乔薇:“……”
人如其名。
第一美人又道:“后面我二哥赶来了,发现我做了这种事,十分地生气,我应该属于高月族最厉害的勇士,不是一个中原的病秧子,不过我不在乎,尽管他很弱小,但我认定了他,他就是我的夫。”
乔薇心里毛毛的:“我又是怎么到他床上去的?”
第一美人道:“我二哥怕他醒来会追查到我头上,就随便抓了女人,打晕了丢进了他帐篷,不好意思啊,好像抓的就是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可是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岛上了。”
她说着,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乔薇轻声道:“你过得很苦吗?”
第一美人点头:“是啊,特别苦,我以前每天都吃十斤肉,后面只能吃五斤了,日子简直没法过,我于是造反了。”
为了五斤肉,姑娘你就造反了……
乔薇大开眼界,三观都被刷新了:“你怎么把你孩子剃成光头了?”是不是未婚生子,孩子也不遭人待见,只能放到寺庙长大?想到这个,乔薇有点替孩子心酸。
第一美人道:“她们头上长虱子了,我就把她们的头发剃了。”
乔薇的嘴角抽了抽:“衣裳呢?”
第一美人满脸感激地说道:“衣裳是来中原之后,一位好心人送的,真合身,我就给她们穿上了。穿上好心人送的衣服后,我们去吃东西都不要钱。”
那可不?人家把你娃当佛门弟子了,当你们在化缘呢!
乔薇快要无言以对了,为什么她一直耿耿于怀的真相会是这样?她以为会是一个惊天的大阴谋,谁料却是狗血的误会!“我听说你们高月族是隐族的入口,每年都有许多人登岛去寻。”
第一美人耿直道:“其实并没有,是我们岛太穷了,我于是放出了这个消息,来岛上的人多了,我们就卖他们东西,然后我们就有钱赚了,有肉吃了。”
【169】奶爸生涯,穿帮(结尾增加一千字)
第一美人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与乔薇畅聊了一上午,基本上乔薇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乔薇不问的她也会主动提起,认错的态度十分虔诚。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当年的栽赃嫁祸是二哥一人干的,乔薇便不会把这笔账算在第一美人的头上,当然若说与第一美人一点干系都没有也不尽然,至少的确是她强了胤王在先,才有了她二哥使阴招善后在后,但倘若就因这个便报复于她,乔薇又觉得有点牵强。
六年没有自由,再多的肉,想来也不怎么香。
乔薇拍拍她肩膀,你二哥这笔账我记下了,改日遇见了一定双倍讨回,至于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况且就算不用我为难,你日子也不会有多么容易,单是多罗将军府就够你喝一壶的了,当然如果多罗将军愿意与美人你单打独斗,这问题就另当别论了。
乔薇慷慨地表示接受了第一美人的歉意,然而第一美人说的意犹未尽,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且见乔薇不再纠结当年的事,越发觉得乔薇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又与乔薇说起了海岛上的趣闻。
乔薇是要做事的人,那么多家务不说,中午孩子们还得回来吃饭,实在没功夫陪她一直闲聊下去,随口提了句你远道而来辛苦了,既然你的歉意我已收下,便不耽误你们夫妻团圆了。
第一美人道:“昨晚折腾了一宿,胤王还在睡,没事!”
这个折腾是我理解的那个折腾吗?
求不要把那么私房的话告诉我!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谁在上面?”乔薇问。
第一美人神秘兮兮地地在乔薇耳畔说了几句。
乔薇瞪大眼,如此威武霸气,果然是小攻!
第一美人回味:“啧,小妖精的味道就是好!”
我冥修的味道会更好。
乔薇暗戳戳地脑补了一下扑倒冥修的画面,春心一阵荡漾,又望了望天色,惊觉再不做饭,孩子们回来就得饿肚子了,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抱歉啊,小威姑娘,我厨房还有点事。”
第一美人道:“我去厨房和你说也一样,我不挑地方的。”
我们高月族的人都是很朴素、很随和、很好相处的。
乔薇嘴角抽了抽,进了厨房。
第一美人果真跟了进来。
乔薇开始做菜,她就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是几年没跟人说过话了吗?”乔薇问。
第一美人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在岛上六年,院子里全是哑奴。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我们岛上的缠丝洞,我和你说,那是一个鬼洞,里头会闹鬼,全族人除了我没人敢进……”
乔薇切了一个胡萝卜:“闹鬼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吧?”
第一美人讪讪:“你连这个都知道啊。那些上岛的人,要找隐族的入口,肯定得去一处没人敢去的地方,不然天天有人踩,跟菜园子似的,谁信会有神秘入口不是?我们就在入口摆个摊儿,卖点驱邪的符咒、照明的烛火,老赚了!”
乔薇淡淡一笑:“是不是还有人在里头扮扮鬼,吓吓人呐?”
第一美人惊讶:“哎哟你怎么又知道?老实说你去过高月族吧?”
这还用去吗?原理就和现代的鬼屋一样嘛,没想到这第一美人看着五大三粗,却也是十分有经商的头脑的。
第一美人继续说她的。
乔薇做自己的。
生火、洗菜、切菜、炒菜。
好容易将五菜一汤与一笼白面馒头做完时,一转头,桌上的盘子空了。
第一美人嘿嘿一笑:“我就尝了两口。”
你一口是能吞下一头牛啊,两口就把这么一大桌子饭菜吃完了?
再炒菜来不及了,乔薇躬身,从碗柜下拿出了装皮蛋的罐子,一打开,哪里还有皮蛋?全都是蛋壳了!
乔薇唰的一下看向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讪笑。
乔薇肉痛地盖上罐子,心道回头一定要找胤王把损失赔回来,但眼下,先解决温饱,早上卤了一只野鸡,本是想给罗大娘送去的,这会子只要先吃掉了。
最近的野鸡特别精明,都不进笼子了,可难猎了呢!
然而就在乔薇拉开碗柜的一霎,心里的凉气嗖嗖嗖嗖地窜上了头顶!
鸡呢?
她的鸡呢?!
第一美人打了个饱嗝。
乔薇似乎明白为什么看守第一美人的下人必须是哑奴了,给第一美人做饭,必须得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啊,否则就喂不饱她!
还有那三小只。
乔薇从屋里拿了一袋葵瓜子,摆在桌上。
第一美人表示没吃过瓜子。
乔薇心道那太好了。
第一美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与乔薇遥遥相望,一边掰,一边与乔薇聊天。
是的,掰。
为消耗时间,乔薇没教她用牙齿磕。
第一美人吃东西的速度果真慢了下来。
瓜子是乔薇自己炒的,有五香味、有薄荷味、还有牛肉味……牛肉味是试着炒炒,看究竟好不好吃,味道有些不尽人意,大家都不怎么爱吃,可到了第一美人这儿,就完全变了样。
肉味啊……
棒棒哒!
第一美人吃着瓜子,乔薇重新做菜,可以说非常和谐了!
等到乔薇快做完时,山上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乔姐姐!乔姐姐!你在吗?”
赫然是多罗明珠的声音。
乔薇微微困惑,这丫头怎么也找到山上来了?她的住址已经成为全京城公开的秘密了么?
“乔姐姐!乔——”多罗明珠一间间屋子找过来,终于在厨房看到了乔薇,急切的眼神就是一亮,“乔姐姐!”
如乳燕一般,朝乔薇扑了过来。
乔薇侧身一让,她扑了个空,脑袋撞到碗柜,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乔薇晃了晃手里的菜刀:“姑娘,我在切菜呢,不怕伤到你了?”
第一美人扫了一眼乔薇手中的菜刀,呵呵道:“就那小刀,削指甲的吧。”
多罗明珠看到了坐在一旁嗑瓜子的第一美人,第一反应是好雄壮的农户,不愧是成天下地劳作,比京城的女人强壮多了!
多罗明珠匆匆收回了眼神,看向乔薇:“乔姐姐,出大事了!”
乔薇问道:“是你家出事了还是我家出事了?”
“我家。”
乔薇挑眉:“你家出事干嘛要上我家说?”
多罗明珠着急道:“我……我就是想和你说嘛!”
自打上次醉酒醒来,二王子便吵嚷着退亲后,多罗明珠就对乔薇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不仅感激她,还喜欢她,做什么总是第一个想到她,这不,家里出了事,她立马坐不住,找李钰打听到乔薇的住址,赶来了。
乔薇不咸不淡地切着菜,小丫头片子,给你摆平了一个难题,可别当姐姐是慈善机构,姐姐搞定匈奴王子主要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坑乔玉溪。
多罗明珠眨巴着眸子道:“乔姐姐,你知道我姐夫吧?”
知道,胤王殿下嘛。
乔薇瞄了一眼对面的第一美人,她吃得正香,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小丫头片子口中的姐夫是与她生了三个孩子的大梁阿鲁达。
乔薇给多罗明珠使眼色,不想死就住嘴。
多罗明珠傻乎乎的没瞧见,接着道:“我姐夫家突然来了个母夜叉!不仅把我姐夫软禁了,还把我姐夫的侍卫全都打趴下了!她还逼着我姐夫和她成亲!我姐夫已经有未婚妻了啊,凭什么再与她成亲?她仗着自己生了三个孩子了不起啊?我姐姐难道就不会生啊?我姐姐那么漂亮,生的孩子一定也一等一的漂亮,不比那母夜叉的孩子强?!”
第一美人吃瓜子的动作顿住了,古怪的目光落在了多罗明珠的身上。
乔薇扶额,捅娄子了喂姑娘。
多罗明珠被第一美人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柳眉一蹙,不悦地瞪向她道:“你谁呀?干嘛老看我?”
第一美人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个母夜叉。”
多罗明珠:“……”
……
多罗明珠生在将军府,长在将军府,初生牛犊还不怕虎呢,何况她又是个出了名的小火炮,不点都能自己着,更别说碰上姐夫的情敌这种事了,简直就是零容忍。
多罗明珠与第一美人打了起来,结果当然是多罗明珠被揍得很惨。
乔薇连阻挠的余地都没有,因为是多罗明珠端了一碗酱油,先泼在第一美人身上的。
乔薇肉痛死了,粒粒皆辛苦知道吗?居然败她酱油,活该被揍!
多罗明珠鼻青脸肿地回了将军府。
宝贝女儿被揍了,多罗将军别提有多生气,当即杀上了胤王府。
王爷什么的也不喊了,一嗓子“李胤你给老夫滚出来”,好容易重新挂上去的胤王府牌匾又给震掉了。
胤王倒是想滚出来,但他被三小只缠得死死的,奶爸生涯无比凄惨,别说王府大门了,就连院子门他都出不去。
他试过装睡,可他刚一躺到床上,便看见一只、两只、三只,爬上了他的床,挤进了他被窝。
他又叫刘太监做了一大桌点心,原以为有了吃的,就能把他这个“爹”给忘了,哪知三小只齐齐把勺子放到了他面前,喂。
他决定尿遁!
可就连上茅房,三小只都跟着!
被封了穴道,无法施展出半分内力的胤王,与一个羸弱书生并没有什么分别,想甩开几个食量惊人的小第一美人,几乎不可能。
不过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可以不吃不拉,小的行吗?
三小只要拉臭臭了。
刘太监将小马桶摆成一排,三小只排排坐。
“没手纸了,父王去拿手纸!”
说罢,胤王飞奔出了院子,来到围墙下,踩着海棠树的枝丫,爬上了墙头。
然而就在他准备翻墙而过时,却绝望地看见三小只提着裤子、举着手纸,站在墙外,仰头看着他。
……
如此重大的消息,自然很快传到了宫里。
皇帝正与姬冥修对弈,听了福公公的禀报,不以为意地淡笑一声:“还有这种事?”
福公公感慨道:“是啊,奴才也觉得惊讶呢,胤王殿下一贯谨慎,怎么会与高月族的女子有了关系?”
皇帝呵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姬冥修也不说话,只静静地下着手里的棋。
“确定是高月族的女子了?”皇帝问。
福公公道:“应当错不了,多罗将军府的千金都和她打起来了呢。”
皇帝好笑:“那小泼猴儿!谁吃亏了?”
福公公干笑:“多罗小姐不敌高月族千金。”
“这就是大梁的将门虎女,连个穷岛的丫头都打不过。”皇帝啧啧摇头,落下一子,“冥修怎么看?”
姬冥修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黑子,黑润的光泽,衬得他指尖光洁如玉:“皇上问的是高月族千金的功夫,还是她与胤王殿下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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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都问呢。”皇帝道。
姬冥修落下一子:“臣听闻高月族所在的海岛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体质羸弱之人在岛上根本长不大,他们尚武,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没什么可奇怪的。”
“如此说来,不是刺客了。”皇帝也落了一子,“接着说。”
姬冥修徐徐说道:“皇上可还记得六年前胤王殿下与一位千金的风流韵事?”
皇帝淡淡地笑道:“朕这儿子的风流韵事多了,你指的哪一个?”
“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一个。”
皇帝愣了愣:“你说的是皇后指婚给你的那个?”
姬冥修道:“正是。”
提起这件事,皇帝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自己儿子把自己表弟的未婚妻给睡了,怎么想都对不住这个表弟,皇帝表情讪讪:“不是都过去了吗?无端提她做什么?”
姬冥修淡道:“胤王与她是清白的。”
皇帝一怔:“清白的?那次朕也在营地,亲眼看见她从小七的帐篷出来。”
姬冥修就道:“她只是个替罪羊罢了,无端被人丢进了胤王的帐篷,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不明所以地看向姬冥修。
姬冥修道:“那晚的事,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有人与胤王殿下一夜风流,过后却叫乔氏背了黑锅。”
“啊……”皇帝惊愕。
姬冥修点到为止:“皇上还想知道更多细节,不如派人去向高月族的千金打听吧,想来她作为当事人,会十分乐意把知道的情况告诉皇上。”
皇帝意识到了什么,说道:“等等,你是说……那晚与胤王在一起的人其实就是这位高月族千金?”
“是。”
那可就祸大了……
在胤王府叫嚣了半日也没能见到胤王的影子,多罗将军怒不可遏,又即刻进了宫求见皇上,却被告知皇上龙体欠安,已经歇下了。
姬冥修走出皇帝的寝殿,自北门出了皇宫。
其实胤王娶不娶罗多紫玉或其他女人,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但胤王必须给高月族的千金一个交代,因为只有这样,当年的事才能大白于天下,而乔薇也才能沉冤得雪。
今晚一过,皇帝就要彻查当年的事了吧,他忽然很期待皇帝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是再给他与乔薇赐个婚呢,赐个婚呢,还是赐个婚呢?
丞相大人心情不错地上了马车。
“去哪儿啊,少主?”燕飞绝懒洋洋地问。
姬冥修笑道:“去山上,拜会岳父大人!”
燕飞绝嘴角狂抽,岳父岳父,人家答应把女儿嫁给你了么?别忘了那纸婚书已经被压在池子底下,这辈子都翻不出来了!
马车去了村子,停在山脚。
约莫是来得多了,村里的孩子见了姬冥修的马车都不怕了,有玩得满身泥巴流着鼻涕的小家伙跑过来,在车轮子上踩了一脚,又触电似的闪开!
周围的小伙伴哈哈大笑。
那小鼻涕虫又壮着胆子走过去,想在马蹄子上踩一脚,燕飞绝做了大凶脸,吓得小鼻涕虫一声尖叫,跑掉了!
姬冥修走下马车,朝山上走去。
那鼻涕虫见他好像不凶,贼贱贼贱地走过去,在他干净的白袍上摸了一把,白袍上迅速浮现了一个脏兮兮的黑手印。
姬冥修的眸光瞬间冰冷了,眯了眯眼,正要把这孩子丢出去,另一边,乔峥下山了。
姬冥修迅速扬起了笑脸,丢人的手改为摸了摸他油乎乎的脑袋,摸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他面上没有丝毫异样,他从马车上拿下一盒糖,递给他一颗。
周围的孩子见他得了糖,也一哄而上,将姬冥修团团围住。
姬冥修给每人都发了一颗糖,特别有爱心!
乔峥对准女婿的表现果真十分满意,走过来,把几个孩子扒拉开:“你们看看,把冥公子的衣裳都弄脏了,去别处玩,快去。”
孩子们不肯走,都盯着姬冥修手里的糖,生怕自己走了,待会儿他又发给了留下的孩子。
姬冥修索性把糖盒给了他们,孩子们得了糖盒,飞快地去了。
“乔老爷这是要去哪儿?”姬冥修看着乔峥背后的篓子问。
乔峥就道:“我去采药。”
姬冥修顿了顿:“我正好也想找一味药材,随乔老爷进山碰碰运气吧。”
乔峥问道:“你要找什么药材,我看我手头有没有?”
“紫莹草。”
你肯定没有。
乔峥若有所思:“紫莹草不是大梁的产物,且冬季才有,你在山上恐怕很难找到。”
姬冥修来之前可是找姬无双做足了功课,完全不怕露馅:“我也是听一个江湖郎中说的,说在这附近发现过紫莹草,只是长的位置太陡峭,他摘不到,才放弃了。”
紫莹草确实是长在悬崖峭壁上,乔峥对姬冥修的话不由地信了几分,说道:“两生果也非大梁产物,这次却出现在了太师府的孤岛上,想来凡事都有例外,你随我进山碰碰运气吧。”
日薄西山,乔薇把晾晒在院子的衣裳收了,罗大娘提着两篮子桔子过来:“后院自己种的,有点酸,但这种桔子,吃的就是酸的。”
乔薇将衣裳抱进了屋,接过她篮子:“多谢干娘。”
“谢啥呀。”罗大娘帮着乔薇叠起了衣裳,“我瞧见他们爷俩了。”
乔薇叠衣裳的手一顿:“爷、俩?”
罗大娘笑道:“就你爹和冥公子啊,他一来就陪你爹上山采药去了,我瞅着你爹是真喜欢这个冥公子。”
乔薇心道,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那是孩子他爹,等知道了,怕是要摆上十七八个搓衣板,等冥修往上跪了。
二人说着话儿,翁婿俩回来了,有说有笑的,宛若父子。
乔峥两手空空的,药篓子背在了姬冥修的背上。
“爹,你们回来了。”乔薇打了招呼。
乔峥拍拍姬冥修的肩膀,兴奋地说道:“今天冥公子帮忙,采了不少药。”
乔薇看着那沉甸甸的篓子,眸光微微一动:“你不是有珠儿吗?”
乔峥哎呀了一声:“珠儿顽皮去了。”
“你就爱惯着那小猴。”乔薇说着,起身帮姬冥修帮药篓子摘下。
姬冥修却拦住了她的手:“我自己来。”对乔峥道:“伯父,是放您房里吗?”
称呼已经从乔老爷变成伯父了!
乔伯父应得十分爽快:“对,放我房里,我回头整理一下,晒干了放进药柜。”
姬冥修贴心地将篓子放进了乔峥的屋。
乔薇打了两盆水来,递给乔峥一块干净的棉布:“这才认识几天,就这么好了?”
乔峥呵呵道:“谁说才认识几天?我与冥公子,比与你相认都早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乔薇不解。
“说起来有些远了,是春天的事吧。”乔峥绞了帕子,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道:“那会儿我神志不清,不记得你,我碰上了景云。景云晕倒在河边,我把景云抱去了一个山洞,给景云治病时,冥公子找了过来,说景云是他儿子。我将景云错认成了你,死活不肯给他。后面我俩抱着孩子离开了山洞,在林子里遭遇了熊瞎子,我和景云都差点惨遭毒手,是冥公子救了我们,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孩子是个女儿,不是儿子。这个孩子是他的,我就把景云给他了……”
乔薇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住脑住脑快住脑……
乔峥笑道:“我把他儿子给他了……他儿子,他儿子……”
乔峥呢喃着,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一下子僵住:“景云是他儿子?!”
【170】乔峥之怒,搓衣板
乔薇捂住眼睛,撇过脸去。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不,她爹的心都还没捂热呢,穿帮了。
她是真不知道冥修与他爹有过那样一段,她只知冥修平安带回了景云,却不知几人经历了那样的凶险,想来冥修是怕她担心,才把这一段隐去了。
“你早知道对不对?”乔峥唰的看向了乔薇。
乔薇眼睛瞪得直直的:“我知道什么啊……”
乔峥气道:“少装蒜了!你是我生的,我会不知你……”
乔薇一脸无辜地打断他的话:“男人也会生孩子啊?”
乔峥一噎:“少给我耍嘴皮子!你就是知道的对不对?”
乔薇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你先别生气嘛,我也才知道不久啊。”
是不久,才几个月而已。
乔峥可真真气坏了:“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瞒着我!”
乔薇委屈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之前你神志不清我没法儿和你说,现在你倒是清醒了,我又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确实没来得及啊,这种大事,怎么也得先把您老人家哄好了,再开口解释真相嘛。
乔峥冷冷地看着她:“我看你是根本不想说!”
“哪儿有?”乔薇嘴硬。
乔峥气得直抽抽:“揣着这么大的秘密,过得很自在嘛!”
“有什么不自在的?”乔薇嘀咕,不自在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好么?
乔峥可没聋,这句话是真真切切听进了耳朵里,越发火冒三丈:“他对你做过什么你都忘了是不是?这几年你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给忘了是不是?你就算不想想你自己,想想景云和望舒,他们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都是他给害的!你现在,居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那要不然怎样?”乔薇迷茫。
乔峥炸毛:“你果真原谅他了?!”
讲了那么多,原来只是在套她的话啊!理科生表示真的好不理解你们文人的脑回路啊!
乔薇气呼呼地瞪向自己爹爹,老实说初来乍到时,她没少怨孩子他爹,她甚至想过他最好是已经死了,否则她就亲自结果了他,只是没想到会阴差阳错地遇上了他,还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控制的事。
“怎么,没话说了?”乔峥冷声道。
乔薇思绪被打断,没好气地道:“让我说什么?说我没有原谅他?说我依旧很讨厌他?我说了你就会信么?”
居然连骗一骗都不肯了!老爹也是需要哄的!乔峥气得浑身发抖:“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乔薇淡淡说道:“我自己的伤疤自己清楚,疼不疼我也清楚!不用你来告诉我!”
“你清楚个狗屁!”乔峥气得都爆粗口了。
在乔薇心里,其实并没有多站姬冥修的队,只是她天生叛逆,吃软不吃硬,乔峥越是与她横,她就越不想吃乔峥这一套。
姬冥修走了进来:“伯父,你别凶小薇了,都是我的错。”
还没过门呢,就一个鼻孔出气了,乔峥气不打一处来:“我训女儿你插什么嘴?!”
姬冥修乖乖地闭了嘴。
乔峥努力压下火气,看向乔薇,语重心长道:“你记性这么好,怎么偏偏把这六年吃的苦给忘了?”
乔薇随口道:“我没忘啊,所以我讨厌了他很久!”
“你讨厌我?”姬冥修受伤地看着乔薇。
乔薇:“……以前。”
“哼。”丞相大人很受伤。
乔薇瞪他,还要不要共同退敌了?
要的。
乔薇看了乔峥一眼,说道:“你不觉得我出现在那种地方太巧了吗?背着家里下江南,我是多想不开才会这么干?我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嘛。”
“比如?”乔峥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比如、比如……”乔薇绞尽脑汁,胡掐道:“比如缠着胤王什么的,我八成是把他当成胤王,才追着他去了破庙……”
姬冥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幽怨:“你把我当胤王了?”
丞相夫人,你这个解释让本相很受伤!
我只是在圆场!
哼。
姬冥修转头看向乔峥,诚恳地说道:“伯父,当晚确实是个意外。”
乔峥严肃道:“不论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同意你与小薇的!”
乔薇眉梢一挑:“我和他有婚约的。”
乔峥的眸光凉了下来:“你就那么想嫁给他?”
我只是想和你唱反调。
乔薇打着心里的小九九。
乔峥快被女儿气岔气了,揉了揉心口,想到了什么,又对姬冥修道:“所以你就是姬家少主?”
乔薇一怔,望向姬冥修:“你不是姓冥?”
乔峥怒:“你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乔薇呼吸一滞,看向自家爹爹:“你不也不知道?你还说你比我先认识他呢!”
“我只是在山洞碰见他一次,哪里就知道他是当今丞相?”
“什么?你是丞相?”乔薇看向了姬冥修。
乔峥拔高了音量:“你不知道他是丞相?他不是把婚书给你了吗?婚书上没写吗?”
“我没看啊!”
丢池子底下了。
当时霸占了婚约的是乔玉溪,她捡到婚书,恐他发现,随手丢在了施工的池子里。
现在一想,他根本是故意把婚书交给她处置的。
她真该好好看一看的,就能知道原主就是恩伯府的千金,也能知道他就是姬家少主,知道了他是姬家少主,那么离知道他是丞相就不远了。
“我以为你知道。”丞相的表情很无辜。
乔薇想揍人:“少给我装!我成天冥公子冥公子的,像是知道你是姬家人的样子吗?”
丞相一本正经:“我以为这是我们两个的情趣。”
情趣你大爷!
小马甲被扒得干干净净,就算丞相大人也没了还手之力。
生平第一次,丞相大人可怜兮兮被人轰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敲了半天的门,又可怜兮兮地下了山。
“去哪儿?”燕飞绝兴高采烈地问。
姬冥修就从没见他如此精神过:“有喜事?”
你吃瘪了可不就是喜事?
燕飞绝大言不惭道:“有个青楼的花魁,看上我了,为我茶不思饭不想,我怕她想不开,决定晚上去会会她!”
“呵。”姬冥修就当自己信了。
马车回往京城,城门已闭,燕飞绝亮出丞相令,守门的侍卫毕恭毕敬地开了门。
皇帝是大梁的天,而丞相,能一手遮天,只是这遮天的人物,忽然栽在一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父女手上了,这滋味,其实是有些销魂的。
马车驶往四合院,路过一家喧闹的酒馆时,燕飞绝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少主,是他!”
姬冥修挑开帘幕,顺着燕飞绝的目光瞧了瞧,就见酒馆的二楼,凭窗的位置,胤王正拿着一壶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若在平时,姬冥修就走掉了,但今日,他突然也很想来上两杯酒。
姬冥修下了马车,走向酒馆。
酒馆的小二才刚刚接待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公子,正惊艳呢,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却又来了另外一位,今晚,真是蓬荜生辉!
姬冥修去了胤王的厢房。
胤王是好不容易从府里“逃”出来的,用的还是给第一美人买见面礼的借口,出来后,便不想回了,本打算去青楼坐坐,可最近被第一美人压榨得太厉害,已没了多少存货,去了也丢人,于是来了这家酒馆。
姬冥修进屋时,他已喝得半醉,睁了睁惺忪的眼,醉醺醺地笑道:“是表叔啊,表叔怎么来了?”
“表叔郁闷。”姬冥修在他对面坐下。
胤王脑子里晕晕乎乎的,连看这个死对头也没那么讨厌了,笑呵呵地道:“表叔也有郁闷的时候啊……来,喝酒……侄儿请表叔喝酒……”
他说着,拿起酒壶,给姬冥修倒了一杯酒。
酒水撒了满桌。
姬冥修从满桌酒水中端起了酒杯:“你就这么跑出来,你家娘子不管?”
胤王不屑道:“她管得着吗?”
都承认是娘子了,出息啊,小侄儿。
姬冥修喝了一口,烈酒入喉,辣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呃……”胤王打了个酒嗝,“表叔……郁闷啥?”
“我娘子不理我。”
胤王的脑海里浮现起了第一美人烈火如歌的笑容:“求不理。”
“孩子也看不着。”
胤王的脑海里浮现起了三小只抱着他大腿恨不得啃了他的画面:“求看不着。”
姬冥修眼刀子在他身上割了一个来回,明明是他先触碰到六年前的真相的,也是他先找到自己老婆孩子了,可到头来,这家伙捡现成的便宜,竟还比他先与妻儿相认了。
心塞,心塞啊!
姬冥修站起身:“我先走了。”
胤王揪住了姬冥修的袖子:“表叔……别告诉那个母夜叉我在这儿啊,我实在不想见到她了,我待会儿就去皇宫……我再也……不出来了……”
姬冥修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
胤王醉醺醺地憨笑:“表叔……一言九鼎。”
“自然。”
出酒馆后,姬冥修上了马车:“派人通知胤王府,胤王醉倒在酒馆了。”
燕飞绝傻眼:“你不是答应了不告诉人家吗?”我在楼下都听见了。
姬冥修漫不经心道:“我说了不会告诉第一美人,可没说不会告诉别人。”
燕飞绝:“!”
果真是奸相啊!
……
夜深,风凉。
被亲爹训了话的乔薇有些睡不着,捧了本医书坐在窗前翻看。
忽然,一只鸟儿落在了窗台上。
乔薇当然认得这鸟儿是谁的,乔薇不想理,但鸟儿腿上金光闪耀,险些晃花她眼睛。
她把绑在鸟儿腿上的金纸解了下来。
“乔宗主,睡了吗?”
睡了!
乔薇把金纸往桌上一拍,不回。
乔薇继续看书。
每翻一页,那金纸都会刺一刺她的眼。
金纸做得十分精致,巴掌大的一块儿,薄如蝉翼,波纹的边框,中间镌刻了几朵镂空的绢花,还有姬家特有的印鉴,也是镂空的。
一张小纸罢了,居然就做得如此讲究。
姬家之富贵,可见一斑。
乔薇再看那金纸,发现它上面的绢花图案并不完整,乔薇心里顿时像被蚂蚁爬了似的,提笔,回了他一张字条:“没睡。”
小鸟儿很快回来了。
“还生气吗?”
当然!
乔薇将第二张金纸与第一张一拼,拼出了小半截花枝。
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乔薇又提笔道:“把剩下的给我寄过来!”
“不要,全给你了,你就不和我说话了,你必须回我,回一条让你拼一块,我知道你不拼完睡不着的。”
啊!
混账东西!
欺负强迫症啊!
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一块拼图罢了,真当姐在乎?
乔薇吹了蜡烛,躺到床上,闭上眼,准备进入梦乡。
但脑海里抑制不住地浮现那半截花枝,心里毛毛的,很快,全身都毛毛的。
乔薇一把掀开被子,点了油灯,回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鸟儿去了。
乔薇以为他会认真地认错,说自己不该隐瞒丞相与姬家少主的身份,谁料鸟儿回来了,她打开金纸一看:“我家很有钱。”
你家有钱干我屁事?!
“多有钱?”
“比素心宗有钱。”
乔薇倒抽一口凉气,素心宗可是有三座金矿,姬家居然比素心宗更有钱?
金钱的诱惑,她要顶住。
“丞相夫人很威风的,王妃都得给你让道,你能在京城横着走。”
权势的诱惑,她要顶住。
“京城最繁华的几条街都是我家的,你可以随便做生意。”
前程的诱惑,她要顶住。
“景云和望舒还能去最好的学院,景云日后就是小姬少主,望舒就是大梁第一千金。”
这个她有点顶不住……
求别再更多了,阵地就要失守了……
念头刚一闪过,一晃眼,就见窗前一道黑影掠入,姬冥修站在了她面前,她狠狠一惊,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这都多晚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姬冥修离开酒馆后,忽然不想回四合院,便又来了这边。
这一夜,几乎折腾在路上了,形容有些狼狈。
乔薇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脑海中一片轰塌的城墙,定定神,扒拉了一下桌上的金纸,撇过脸去:“你来干嘛?”
“道歉还是当面的好。”他轻声道。
乔薇冷笑:“呵,不说你家很有钱了?”
他神色不变:“已经说过了。”
乔薇转过身,背对着他。
姬冥修认真道:“本想告诉你的,但又怕吓着你,你连我是一个官家公子都不能接受,若知是姬家的少爷,我怕我再也没了机会。”
乔薇的眸光动了动:“在南山书院那次,你到底知不知道是我?”
“知道。”
“给景云加了奖金,给望舒送金算盘,都是故意的?”
“是。”
“你那么早就……”
“是。”
乔薇咬紧了唇瓣,她应该生气的,但一想到这家伙从那么早就开始暗戳戳地打她主意,该死的,她居然很高兴!
姬冥修轻轻地扳过了她身子,修长如玉的手指拨开挡在她眼前的青丝,语重心长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没有。”乔薇不看他眼睛。
姬冥修轻轻一笑,在即将直起身子之际,乔薇忽然在他唇上碰了一下!
他一愣。
乔薇也一愣。
她刚刚干嘛了?
姬冥修轻轻地笑了,眼神如水,亦如月光,整间屋子都亮了。
乔薇红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是热的。”
“没说你不是。”姬冥修心情不错地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蛋,“这就来娶你,天天让你亲。”
乔薇清了清嗓子:“谁、谁要亲了?”
姬冥修含笑不语,将脸蛋凑过去。
乔宗主终于没忍住,狠狠地吧唧了一口!
吧唧完,脸色已经没法儿看了。
姬冥修忍俊不禁地说道:“你怎么就这么招人疼……”
乔薇心道我招人疼没用啊,你得搞定我爹啊。
事实证明,乔峥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姬冥修水深火热的日子开始了。
乔峥对于姬冥修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原谅,不接受,不把女儿嫁给他。
姬冥修日日上山,乔峥都避而不见。
姬冥修于是堵在了乔峥采药的路上,乔峥索性不采了。
乔峥喜棋,姬冥修便花重金着人以五彩暖玉,打造了一副冬暖夏凉的暖玉棋盘。
乔峥把棋给戒了。
乔峥在外漂泊十五年,落下了一身病根,逢阴雨天气,便双腿难受,姬冥修让人送来了上等的风湿药,乔峥也不要。
每日下午,姬冥修都会在别墅雷打不动地等上一个时辰,这一日也不例外,更不例外的是,乔峥依然没有见他。
唯一例外的是,地上多了十七八个搓衣板。
姬冥修嘴角一阵猛抽。
时辰到了,姬冥修起身离开。
这个时辰,是乔峥规定的,他不能与孩子碰面的时辰,孩子要放学了,所以他必须走了。
临走前,他扫了一眼地上的十七八个搓衣板,汗毛倒竖。
屋内,乔薇放下抄写医书的笔:“我去茅房。”
“给我回来!”乔峥叫住了乔薇。
乔薇撇嘴儿,坐回了椅子上。
姬冥修下了山。
乔薇懒洋洋地问:“现在可以出去了?”
乔峥淡淡地嗯了一声。
乔薇无奈地回了屋,往藤椅上一躺,有一声没一声地叹起了气。
碧儿在小院炸了一盘小鱼,给乔薇端了过来,一进屋,见她唉声叹气的,不由一笑:“夫人怎么也闷闷不乐的了?”
乔薇抓了一条炸小鱼:“也?除了我,还有谁闷闷不乐吗?”
“七娘呀。”碧儿把盘子放在了桌上。
这段日子忙着胤王府与冥修的事,倒是没顾上七娘,她记得七娘与阿贵吵翻了,阿贵走了又回来了,却不知二人具体怎样了:“七娘与阿贵好了没?”
碧儿哀叹一声道:“没呢,我看这次是好不了了。”
乔薇啃小鱼的动作顿住了:“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怎么还就好不了了?阿贵还在介意七娘与裘掌柜的事?”
碧儿不悦道:“不是阿贵哥,是七娘。”
乔薇坐直了身子:“七娘又怎么了?”
碧儿皱了皱眉头:“其实也怪阿贵哥,阿贵哥真的太过分了。”
乔薇把剩下的半条炸小鱼吃了:“你把话说清楚,他到底干嘛了?是家暴了还是怎么了?”
“他……”碧儿简直难以启齿。
在乔薇的再三追问下,碧儿道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原来,阿贵与七娘大吵一架后,并不是只是窝在附近闷气,是真的离家出走了,还走去了镇上。
去镇上后,他想先找个地方落脚,最近的是容记,但他生着七娘与乔薇的闷气,自然不乐意光顾乔薇的生意。
“等等,他怎么又气到我头上了?”乔薇不解地问。
碧儿道:“他以为你是故意让七娘去找裘掌柜的……献色的。”
乔薇一巴掌拍上了桌面:“混账东西!我找人去色诱裘掌柜,也该派你去啊!七娘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出了事证据都没有!”
碧儿吓得够呛。
“接着说。”乔薇冷声道。
碧儿道:“阿贵没去容记,就去了悦来。”
乔薇冷眸一眯,悦来是容记的死对头,阿贵可真是不忘记给她添堵呢。
碧儿苦恼地说道:“可是去了悦来之后,就出事儿了。”
“出了什么事?”乔薇淡淡地问。
“出了……出了……”碧儿的脸红红的。
乔薇眯了眯眼:“他不会在外惹了一笔风流债吧?谁?是不是悦来的老板娘?”
碧儿点头。
悦来那风骚的老板娘,恨不得半个镇上的男人都与她有一腿,容老板这样的,她都不知勾引了几次,阿贵毕竟是官家老爷出身,英俊潇洒,身材魁梧,气质也不差,更重要的是年轻,身强体壮,悦来老板娘不流口水才怪了。
乔薇也不必碧儿多说什么了,起身去了小院。
作坊已经下了班,大家都离开了,七娘在里头洒扫。
阿贵追在她身后:“七娘,你听我解释。”
七娘不理他,背过身去擦拭桌台。
阿贵夺了她的抹布:“你、你还讲不讲理了?我跟她没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
七娘又把抹布夺了回来:“我看到你们衣衫不整的,你还说跟她没什么?”
阿贵解释道:“我那是喝多了,有点酒气上头,但我们还什么都没做,你就来了。”
七娘痛心疾首道:“你是在怪我打搅你们的好事了是吗?那我真不该去的!又不是我的错!明明就是你先误会了我,我还跑去向你解释!我为什么要去啊?”
阿贵捉住七娘的手,焦急道:“七娘,七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喝多了,我混蛋,我不是东西,你打我吧!”
他说着,果真捉了七娘的手往脸上扇。
七娘挣扎着要抽回手。
他抓紧了不让。
七娘一个大力,抽了回来,身子没站稳,重重地跌在了地上,砸翻了一盆脏水,湿了满身。
阿贵忙蹲下身去扶她:“七娘!”
一只素手伸过来,挡住了他的,他扭头一看,怔住:“夫人?”
乔薇将湿漉漉的七娘扶了起来,神情严肃地看向阿贵:“她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干嘛要逼她?”
阿贵浓眉紧蹙道:“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你不要插手!”
乔薇云淡风轻道:“在我的作坊打闹就是我的事,还有你别忘了,你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你的命都是我的,我怎么就不能插手你一件事?我承认,你们就是夫妻;我不承认,你们就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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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将阿贵的自尊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他悲哀地发现,自以为永远的一切,也不过是人家施舍而来的。
他不甘地说道:“我和七娘来之前就是夫妻了。”
“是吗?有婚书吗?衙门有记录吗?拜托堂、拜过父母、拜过天地吗?”她说着,阿贵的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乔薇毫不客气道:“还口口声声夫妻呢?吵个架就离家出走,这是一个丈夫该做的事吗?你想没想过你家里还有妻儿?想没想过作坊还在做事?你的担当都去哪里?喂了狗了?”
“你不要这么……”
乔薇目光冰冷:“顶撞主子,你是想上天?”
阿贵咽下了喉头的话!
乔薇又道:“跟别的女人都快滚到床上去了,还口口声声没关系?那要怎样才有关系?捉奸在床吗?”
阿贵艰难地说道:“我就是喝多了,一时糊涂……”
乔薇冷笑:“那么多喝酒的,怎么就你糊涂了?”
阿贵百口莫辩:“是她自己贴过来的!我也是……”
乔薇讥讽道:“她贴过来的,你就得要啊,换成路边的乞丐,你要不要啊?你不懂什么叫拒绝是不是?”
阿贵被怼得毫无还口之力。
“七娘,我们走。”乔薇扶着七娘,走出作坊。
阿贵转过身来,看着几乎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咬咬牙,脑门一热,不计后果的话出来了:“我不就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吗?男人三妻四妾的都大有人在,我不过是一时糊涂,与个寡妇说了吃了一顿酒,怎么就成十恶不赦了?别说我没做,就算真做了,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做妻子的,怎么可以善妒?”
七娘心口一阵剧痛。
乔薇停下脚步,转头,冷幽幽地看向他,语气平静:“现在,你是真的十恶不赦了。”
乔薇将七娘扶回了别墅,碧儿拿了自己的衣裳过来:“我不好进你的屋,你先穿我的吧?”
七娘抹了泪:“我没事。”
乔薇把衣裳塞进了她手里:“先把衣服换上。”
碧儿扶着七娘去了屏风后,换了衣裳后,碧儿将脏衣服拿出去了。
七娘哭得眼睛都肿了,阿贵那一席话,实在太伤人、太伤人了!
乔薇心疼地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不是碧儿说漏嘴,我还不知你已经和阿贵闹成这样了。”
七娘吸了吸鼻子:“都是小事。”
乔薇递给她一方帕子:“都这样了还小事?那怎样才算大事?”
七娘接过帕子擦了泪:“我原也不是他明媒正娶的,他要我就要,不要我也没辙,他说的对,我没资格管他。”
乔薇握住她的手:“七娘,你没有这么卑微。”
【171】死缠烂打,百丈深渊
七娘被阿贵伤透了心,屋子是回不去了,就与碧儿商议带钟哥儿住碧儿的屋。
其实小院有不少屋子,随便一间都够母子二人居住了,七娘顾忌的是别的屋子阿贵都敢擅自闯入,唯独碧儿的,他顾着男女之防,并不敢轻入。
碧儿没有丝毫意见,就要去帮七娘收拾东西。
乔薇开了口:“你来我这边吧。”
在小院,终究要打照面,碧儿又不可能日夜守着七娘,哪日碧儿出了门,阿贵还是能把七娘堵住。
倒不是怕阿贵对七娘做什么出格的事,而是眼下这种状况,确实见了比不见糟心。
七娘犹豫:“这……不太方便吧?”
乔薇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就住望舒的屋子,我爹是长辈,不会介意,也别担心谁说闲话。”
七娘沉默,她的身份往大了说是个管事,往小了讲就是个奴婢,奴婢伺候主子是应该的,住一屋檐下,又谁能说闲话?她只是觉得夫人照顾自己够多了,她不想再给夫人添麻烦。
更多的劝导,乔薇也不会说了,她这人牙尖嘴利,损人是损得厉害,可一旦安慰人来就词穷了。
她给碧儿使了个眼色,碧儿会意,挽住七娘的胳膊道:“七娘你就住下吧,夫人手头事儿多,正巧屋子里忙不过来,你给搭把手,钟哥儿也能给景云望舒做个伴。”
七娘被说动,当晚便住下了。
东西是碧儿去收的,阿贵的脸臭得可以,不许碧儿动七娘与钟哥儿的东西,乔薇往那儿一站,他不吭声了。
不是他怕得罪主子,而是他打不过乔薇。
七娘东西不多,倒是钟哥儿的玩具,七七八八的搜罗了一箱子。
碧儿与乔薇带着东西离开。
阿贵这会子已经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讲错话了,低着头,别扭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是喝多了……”
乔薇呵呵道:“重点是这个吗?”
“我、我气头上……”
乔薇毫不客气道:“气头上就能口无遮拦?你是大人了,不是个孩子,你是用脚趾头在讲话的呀?”
阿贵打不过乔薇,骂,其实也是骂不过的。
乔薇抱着箱子离开了。
看着突然间空了大半的屋子,阿贵的心也一下子被抽空了。
……
其实阿贵与悦来老板娘的事,搞不好还真是老板娘耍了幺蛾子,那女人的手段,简直了,青天白日的,她就敢上容记勾引容老板,容老板有妻有子,还不是差点被她勾得被掀红浪?阿贵这种二愣子就更不用说了。
她的道行,就不是阿贵这种虾兵蟹将能够对付的,换六爷还差不多。
乔薇当然也气阿贵定力不够,但乔薇最气的不是这个,而是阿贵的那番话。
她原以为阿贵抛弃世俗选择了七娘,定然是与世俗男子有着不一样的目光,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他与他们也没什么两样。
他对七娘的一心一意,不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觉悟,而仅仅是因为他喜欢七娘,愿意为七娘这样,可在他的骨子里,他的灵魂深处,他是没必要这样的。
这是他赠予七娘的恩宠,七娘可以接受,但不能以此为要挟。
乔薇失望,不知道冥修是不是也是这么想。
夜里,乔峥采药归来。
今天去别村,治了一个摔断腿的小伙子,他很高兴。
可他看见女儿病歪歪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他放下药篓,珠儿从篓子里跳出来,拿出一方顺来的帕子,掩面,优雅地打了个呵欠,随后摇摆着漂亮的小美臀,一步一步,优雅如贵妇。
待到进了后院,确定四下没人,又猛地捂住猴屁股,上蹿下跳!
憋死了憋死了憋死了……
要尿!
乔峥坐到女儿身侧,有些怀疑女儿是因为姬冥修才如此闷闷不乐,当即心下不悦,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慈父的神色:“有心事啊?”
“没有。”乔薇回神,道:“七娘与钟哥儿要在这边住几天。”
“好。”乔峥点头,没什么意见,七娘那孩子一看就是能干的,心术又正,钟哥儿也教育得不错,“阿贵呢?”
乔薇摊手:“两口子吵架了。”
如此乔峥就明白了,他对别人家的狗血八卦不感兴趣,便没追问什么。
乔薇却忽然道:“爹,你除了我娘,还有过别的女人吗?”
乔峥面色就是一变:“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
乔薇的年龄不小了,可不论她多大,在乔峥心里都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乔薇就道:“我还小?你两个外孙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乔峥蹙眉:“女儿家讲这种话也不害臊?”
乔薇一笑:“你就告诉我嘛,反正我也不可能去向我娘告密。”嘴上这么真诚,心中却道,我娘都死了,我当然是告不成密了。
一提到妻子,乔峥的心就软了,一股思念涌上心头,连眸光都落寞:“娶了你娘之后,就没有了。”
“娶我娘之前呢?”乔薇笑眯眯地问。
原本沉浸在思念狂潮中的乔峥,听了这话,眉头就是一皱:“你这丫头!”
“有还是没有嘛?”乔薇依然笑,如山花一般,盛放在最美好的时节。
乔峥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妻子,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鬓角:“没有。”
乔薇哦了一声:“通房丫鬟也没有吗?宝玉还有袭人呢,你怎么就没个知冷知热的?”
乔峥古怪地问:“宝玉是谁?袭人又是谁?”名字取得真怪。
乔薇笑了笑:“是……话本里的人。”
乔峥满腔柔情又刷刷刷地变成了烈火钢珠:“你这丫头,是不是看些不正经的东西了?你从前最爱四书五经,我自来了这边,连它们的影子都找不着。”
你当然找不着,都在景云屋里呢。
乔薇笑道:“爹你先别训我嘛,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就算我看点什么也不过分吧?”
乔峥沉下脸:“越说越离谱!”
乔薇替他捏了捏肩膀:“好了好了,你就告诉我,世家公子哥儿是不是大婚前都会有女人?”
这……乔峥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乔薇了,通常来说,大家族的公子到了适龄的时候都会给安排丫鬟教导人事,但在他们眼里,教导人事的丫鬟并不能算作他们生命中真正的女人。
只是这种羞耻的话,他如何能说给女儿听?
“你别没事琢磨这些东西!”乔峥正色道。
乔薇眉梢一挑,道:“我怎么能不琢磨呀?我有个儿子的呀,我得知道我儿子长到几岁,我就该给他准备通房了嘛!”
乔峥咬牙:“景云才五岁!”
乔薇不以为然道:“你上一次见我的时候,我也才五岁呢,怎么样?一晃眼,我儿子都五岁了吧!”
乔峥简直分分钟被她气吐血。
乔薇又道:“那就不说婚前了,有些通房丫鬟丑,你看不上也是有的,那成亲后呢,你总该遇到过漂亮的姑娘,为什么还是只有我娘一个?是你认为你应该忠于我娘,还是你觉得你真的太爱我娘?”
“有区别吗?”乔峥问。
“当然有!”一个是思想觉悟,一个是感情支撑,其实乔薇自己都说不清哪个更重要,也许需要思想觉悟支撑原本就是对感情的一种不自信,她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才会去纠结这种儿女情长的问题。世界那么大,她那么多事,偏花心思研究这个?
病得不轻,病得不轻!
就在乔薇摇摇头,准备就此离开之际,乔峥静静地开了口:“当你心里,真正装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了。”
所以,只是因为感情,不是因为道理。
那到底是讲道理的一心一意好呢?还是讲感情的一心一意好?
乔薇的脑子不够用了,分析这种高深莫测的问题,太为难她的智商了。
乔薇去厨房做饭,乔峥回了屋。
想起妻子,心头一片疼痛。
其实也明白她十有八九已经遇难了,只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人生最悲凉,莫过于此。
……
中秋后,凉意渐显,乔峥没有足够保暖的衣裳了,孩子们的秋衫也小了,乔薇决定去镇上买几套成衣:“我待会儿送景云他们去私塾,就顺道去镇上了,爹要一起吗?”
乔峥背上药篓,把小珠儿放进去:“不了,隔壁村那个断了腿的,我得再去看看。”
乔薇眯了眯眼:“收诊金了没?”
……没。
乔薇炸毛了:“又没?!这第几次了,爹你能不能别对别人那么仁慈?”对我男人却那么狠心?
乔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有点可怜兮兮地站到了门边。
他是个看见病人就走不动的医痴,这么多年游医生涯,就没收过几次诊金,他需要钱了,都是卖掉自己采集的药材。
乔薇就是因为知道,才更生气:“所以说爹啊,你这种菩萨心肠是怎么还把乔家的长老整进大牢了?”
那不一样,他们伤了你。
乔薇对于自家爹爹给人无偿治病十分之有怨言,上山采药那么辛苦,还有风险,却这么白白地拿去给了人!
“今天要找他收诊金,你若是不好意思收,我去!”
乔峥忙道:“我收,我收。”
乔薇看了他一眼,仍是有些不放心:“记得收啊。”
乔峥应得爽快:“一定一定。”
信你才怪了,乔薇打开了药篓,把正坐在里头涂脂抹粉的小臭猴子揪了出来:“没有诊金,你今天就别回来了。”
“吱——”珠儿抗议。
抗议无效。乔薇把珠儿塞进了篓子,对乔峥道:“我送他们去私塾了。”
乔峥微笑,目送几人离开,随后合上门,也下了山。
他自是先到那病人的家中,病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帮着家里务农,那日是突发奇想,找人借了弓箭,准备进山林猎几只野兔子野狍子,哪知兔子狍子没猎着,反碰到了一头野猪。
那野猪雄壮无比,一下便将他撞飞了出去。
他滚下山坡,摔断了腿,被采药的乔峥发现。
乔峥给他治了伤,把他送回家。
昨日虽是上了夹板,但夹板是临时做的,不够坚固,今日还需再加固一层。
乔峥背着药篓去了小伙子家,刚进院子,就听见里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不用太担心,一定会给你们解决的。”
那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听得人暖心又安心。
然而乔峥却沉下了脸,迈步进屋,果真看见一袭白衣的姬冥修,平易近人地坐在椅子上,在姬冥修身旁,是本村的杨村长与新上任的县太爷。
县太爷笑道:“还是多下乡走走啊,才能更好地体察民情。”
杨村长受宠若惊:“二位大人真是爱民如子!”
乔峥黑着脸站在门口。
小伙子的娘瞧见了他,高高兴兴地与他打了招呼:“乔大夫!你来啦?快进屋坐!”
乔峥自是不想进。
姬冥修笑着回过头来:“原来是伯父啊。”
小伙子的娘一惊:“大人,你认识乔大夫吗?”
姬冥修笑着点点头:“认识。”说着,站起身来,将位子让给了乔峥,“伯父请。”
“你来做什么?”乔峥不咸不淡地问。
姬冥修微笑:“体察民情,关心百姓疾苦。”
一国丞相,到这种山沟沟里体察民情,说出去谁信?
乔峥黑着脸进了屋,众人见他似乎不待见这位大人,可大人不仅不闹,反而笑盈盈的,众人又都没了脾气。
乔峥给小伙子加固了一层夹板,叮嘱他坚持服药,三日后,他再上门查看伤势,至于诊金,忘了。
珠儿从篓子里跳出来,众人冷不丁见到一小猴,除姬冥修外,全都吓了一跳。
珠儿走到小伙子的娘面前,伸出手。
小伙子的娘一头雾水。
姬冥修道:“诊金。”
小伙子的娘红了脸,昨日没收钱,以为今日也不必给呢……
她忙去里屋翻找,半天拿出几个铜板来。
珠儿掂了掂,继续伸手。
小伙子的娘一张脸臊得不行。
杨村长哭笑不得,从兜里掏出一小吊铜板,放到了珠儿手上。
珠儿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学着姬冥修的架势,去拍杨村长的肩膀,她的个子自然拍不着人家肩膀了,改为拍了拍大腿,随后背着双手,迈着官步,官老爷们儿似的,大摇大摆出了屋。
乔峥治完病,进山采药。
不出意外,又偶遇了姬冥修。
他冷着脸道:“你还阴魂不散了?”
姬冥修无奈道:“我只是在体察民情罢了。”
乔峥神情冷淡:“山上有民情?”
姬冥修和颜悦色道:“有民的地方自然就有民情,据本相所知,深山住了一户人家,本相想去那边看看。”
乔峥冷冷地说道:“我进山那么多次,可没看见有什么人家。”
我的老巢,当然不能随随便便让你瞧见。
乔峥去采药。
他走哪条道,姬冥修就走哪条。
“顺路。”姬冥修笑。
乔峥决定不再搭理他,可走了几步,被他缠得实在生气:“你当初对我女儿也是这么死缠烂打的?”
姬冥修笑了笑:“伯父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啊,伯父采药,我体察民情,能顺路是缘分,其实严格说来也是要上伯父家家访的,既然在这儿遇见了伯父,不如就此与伯父聊聊,伯父意下如何?”
乔峥给了他一记眼刀子:“你不是在体察乡土民情?我是恩伯府的伯爷,京城人丞相大人也要体察?”
他道:“万民一家亲嘛,何分彼此?”
歪理!
自此,乔峥是真的不再理他,寻药、采药、辩药,忙起来了,就不觉得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了。
犀牛村依山而建,一整片绵延不绝的山脉,如一条蜿蜒的长河,在碧空一划而过,云烟袅绕,景致迷人。
往东去是土匪们的黑风山,往西是荒无人烟的宁翠山,二山成合围之势,将乔薇所在的山头囊入怀中。
这座山头似乎没有名字,却异常毓秀,山与山是相通的,越往深处,越无人烟,药材也越充盈。
乔峥带着珠儿前行。
姬冥修望了望遮天蔽日的树群,道:“那里头我都没有去过,伯父请慎行。”
珠儿在树上跳来跳去,不时发出兴奋的声音。
这是找到药材了。
乔峥不理会姬冥修,迈步跟上了珠儿。
姬冥修只觉此处阴森刺骨,不是久留之处,蹙蹙眉,也跟了上去。
那是一朵白猴兰,是药兰的一种,因根茎长了棕色长毛,形似猴毛,才得此名。
白猴兰树状似海棠,长在峭壁的缝隙中,一截长长的枝头伸出峭壁外,枝上白兰绽放,日光碎金般落下,美得触目惊心。
珠儿爬上兰树,她体重轻,枝头足以承载她的重量。
她毫不犹豫地摘了两朵,分别别在自己耳朵上,臭美了一番,才开始认认真真地采药。
她手脚麻利,很快便摘了满手。
然而就在她喜滋滋地拿着白猴兰跳上“岸”时,一只体型巨大的秃鹫张开翅膀,自天际迅猛地飞来,如一道流光,抓住了珠儿的肩膀。
珠儿被抓上了半空,耳朵上的白猴兰被剧烈的罡风吹落,手中的白猴兰也尽数洒落,珠儿吓得大叫!
“珠儿——”
乔峥勃然变色,抓起地上的石头朝秃鹫扔了过去!
秃鹫挨了几下,发怒了,在半空一个回旋,丢掉了珠儿,改为朝乔峥扑来。
姬冥修接住了险些被摔成肉泥的珠儿,另一手抽出匕首,刺向了攻向乔峥的秃鹫。
秃鹫被刺中了肚子,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峭壁下,如同变戏法似的,刷刷刷地飞出了一群秃鹫,每个都如同孩童般大小,将二人一兽团团围住。
姬冥修在心中计算了一下使用内力,一击击杀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少,他的内力反噬极大,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弄死这群秃鹫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么一群?
他进入半死不活的状态后,会不会又冲出另一群?
心思转过,姬冥修对乔峥道:“我掩护你们进入林子。”
林子枝叶繁茂,灌木低矮,不利于巨大的猛禽飞行。
乔峥也知进入林子是最好的办法,在姬冥修一匕首刺伤了一只秃鹫后,抱上珠儿朝林子奔了过去。
然而秃鹫高飞,又岂是他跑得过的?
两只秃鹫避开了姬冥修,自高空俯冲而下,直直扑向乔峥!
乔峥一个匍匐,趴在了地上,秃鹫扑了个空,又朝他咬来!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横空飞来,扎中了秃鹫的眼睛。
秃鹫一声惨叫,飞入半空。
另一只秃鹫被激怒,调转方向,朝姬冥修攻了过来。
乔峥回头一瞧,暗道不妙,使出全力,将珠儿丢进了林子,随后自己抓起采药的刀子,朝围攻姬冥修的秃鹫群刺了过去!
其中一个秃鹫蓦地转过身来,一翅膀将他扇飞在了地上,又张开鹰喙,一口咬在了乔峥的腿上!
鲜血刹那间流了出来。
姬冥修眸光一冷,放开了眼前的缠斗,转身朝乔峥奔去,身后一只秃鹫,一口啄上他肩膀!
咔!
鹰喙裂了。
姬冥修穿了金丝软甲。
姬冥修抓起乔峥,拼着被啄成骷髅的危险朝林子奔去。
然而不等他迈出几步,地面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整块小山体如同剥落的甜糕,哗的一声跌下了深渊……
“这件多少钱?”乔薇拿着一件男子的成衣问。
这是乔薇常光顾的布庄,老板娘记得她,笑眯眯地说道:“夫人真是好眼光,刚从京城来的样式,我连夜做出来的!里层是棉的,外层是蜀锦,绣工你瞧瞧,都是顶好的,看你是熟客了,成本价给你吧,二两银子。”
这衣裳的做工极其复杂,值得起这个价。
但不还价,就不是乔薇的风格了。
“二两太贵了,我上次买才一两。”
老板娘嗔道:“你上次买的是小孩子的,料子少,做起来也快,这可是大人的,料子就多了一半呢!你看我这眼睛,都给熬红了,这么着吧,我送你一双鞋。”
乔薇想了想,说道:“行吧,这些都全要了,包起来,一套送一双,一共是八双。”
老板娘花容失色:“哎哎哎!我几时说了一套送一双!是这套啊!这两套贵的,我送两双!”
乔薇又与老板娘砍了一会儿,最终以送六双,以及打了个八折的价格将一家子的衣裳买下了。
出了店子,上马车时,不知怎的,一脚踩空了。
栓子爹赶忙扶住她:“你咋啦?这么不小心啊?”
乔薇笑笑:“没看路。”
心里慌慌的,总觉得出了什么事。
“栓子爹,能快点儿吗?”
“好!”
栓子爹将马车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差点把马给累死,乔薇下了马车,先去私塾接了孩子,随后上山,这个时辰,乔峥尚在外行医,应是不在家的。
可奇怪的是,她看到了满脸惊恐的珠儿。
珠儿一见她便扑进了她怀里,吱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她手里还抓着一块顺来的玉佩,是姬冥修的。
“我爹出事了?”乔薇问。
珠儿跳下地。
噼啪嘣咔歘(chua)!
这是秃鹫。
噼啪嘣咔歘歘歘歘歘歘!
这是一群秃鹫。
咻咻咻咻唰!
这是冥修。
啪吥——啪吥——
这是乔峥。
乔峥被打得很惨。
珠儿以一猴之力,完美再现了几人九死一生的一幕。
一幕终了,她累得瘫在了地上!
燕飞绝的马车就停在村里,他如今与村民混熟了,等主子的功夫就在人家家里喝喝茶、聊聊天,倒也算惬意。
乔薇嘭的一声推开门,吓得他把茶都泼在腿上,他烫得跳了起来:“丫头你想吓死我!”
乔薇蹙眉道:“冥修和我爹出事了!”
燕飞绝大骇:“什么?”
乔薇把孩子托付给七娘,自己则带着小白,与燕飞绝追着珠儿来到了事发的地点。
看着断裂的地面,与深不见底的渊,二人的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少主自己摔下去,有内功护体,想来是摔不死。”至多被反噬得半死不活,但只要及时找到,还能有一线生机,怕就怕有你爹这个拖油瓶在,少主护了他,护不住自己。
燕飞绝想骂娘!
天下女人何其多?怎么就非要这一个?
好容易她不闯祸了,她爹又上了,成天给爷俩当保镖,你当自己是九命喵?!
燕飞绝炸毛死了!
乔薇凝眸:“我回去准备东西。”
百丈深渊,可不是空手就能下的,便是燕飞绝这样的高手,也不敢凭着一身轻功,贸然行动。
乔薇去村里准备绳索工具,燕飞绝打破了信号竹。
金光飞入天际,如绚烂的焰火,在高空炸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少侠饶命!”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被逼入了巷子的角落,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稚嫩冷血的少年,少年有一双黑宝石般璀璨的眼睛,却没有任何的情绪。
少年举剑,刺向他心口。
就在剑身即将刺中他时,头顶闪过了金色的焰火。
十七的身子微微一怔,放开了男子,施展轻功飞上了屋顶。
男子低头,看着湿漉漉的裤裆,长长地松了口气。
十七赶到悬崖边时,姬无双与煞血盟的弟子也到了。
这还是他们入京以来,第一次收到燕飞绝信号令,他们不敢怠慢,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此处。
同时赶到的还有小魏与黑风寨的土匪。
小魏与土匪们自然是跟着乔薇过来的。
姬无双已知少主是与乔峥同时坠崖的,真是气都要气死了,用脚趾头也想得明白,以少主的身手,即便不用内力也足以逃避秃鹫的追捕,一定又是被人拖累的!
他指着乔薇的鼻子:“又是你!少主每次和你在一起,都绝无好事!你几次让他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乔薇冷声道:“你又几时把他交到我手上了?你不是日夜防着我,怕我和他在一起吗?今天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保不齐就没事了呢!”
“你……”
寨主往二人中间一站,语重心长道:“好啦,你们两个别吵啦,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救人要紧。”看向姬无双,“你只是少了一个主子,人家是男人亲爹都没了,谁更难过啊?”到底是偏袒乔薇的。
小魏往崖下望了望,烟雾缭绕的,看得他一阵腿软:“这、这摔下去不会死啊?”
寨主一巴掌拍上他脑门,说啥大实话呢臭小子?
乔薇问:“寨主久居山中,可熟悉地形?”
寨主啧了一声道:“我平时都在上头活动,谁没事往下面跑啊?不过我听老寨主讲过,下面去不得。”
“为什么去不得?”乔薇与姬无双异口同声地问。
寨主看了看二人,坦诚道:“有毒荆棘,还有沼泽。”
所以摔下去,要么是被毒荆棘扎死,要么是掉进沼泽淹死。
乔薇不信二人的运气会这么差,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凭什么栽在几个秃鹫的手上?
“你们老寨主下去过?”乔薇道。
寨主摇头:“没有,他也听老老寨主说的。”
乔薇安慰自己:“那就未必是真的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做白事的时候有肉么?记得叫上我。
乔薇又道:“怎么下去最快?”
“最快的是……”
不待寨主把话说完,就见十七如同一只飞鸟,朝着百丈深渊,义无反顾地扑了下去。
【172】搞定乔峥,拜堂(结尾新增剧情)
燕飞绝气得跳脚:“这小子!”
姬无双将一切都怪罪到了乔薇的头上,如果不是乔薇勾引少主,少主便不会来到山中,更不会与乔峥一同坠入深渊,而如果不是少主坠入深渊,十七也不会救人心切,也下了深渊。
一切的一切,都因她而起,她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乔薇不理会姬无双的怒火,她知道姬无双在想什么,不过她不在乎,有本事就弄死她,没本事只在心里想想,她还能少一块肉了?
“寨主。”她看向一脸沉思的男子,“下去救人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寨主道:“有三个办法,一是直接爬下去,二是走黑风山的瘴气林,三是宁翠山下的河,据说也流经这里。”
此渊深不见底,一般人不可能爬得下去,爬到一半,万一绳子不够了,他是上来呢还是凿壁前行呢?
乔薇说道:“姬无双,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救你们少主没意见吧?直下深渊是最快也是最准确的一条路,但没武功的人很难下去,最好是由你的手下爬下去探路。”
姬无双冷嘲热讽道:“提到武功,我可是想起来那一晚我的手下在乔夫人手中折损无数,乔夫人与这位寨主似乎十分锐不可当的样子,不如由你们来做开路先锋?”
“好啊。”
出乎意料的是,乔薇竟然一口答应了。
姬无双的表情有一瞬的迷惘。
燕飞绝呵斥道:“瞎搅和什么?这种地方是你能去的?”
是在骂乔薇,但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责怪姬无双。
“都别争了,我下去!”燕飞绝说着,指了指几个煞血盟的杀手,“你们几个,跟我来!”
几人看向姬无双。
姬无双本没有不让几人下去的意思,不过是想刁难刁难乔薇,这个傻燕飞绝,竟拆他的台!
不过心中再气,也总还是知道分寸的,对几人点了点头,几人与燕飞绝一块儿,开始准备绳索与工具了。
乔薇又与寨主商定了另外两条路,寨主儿时在河里游过,最远曾经游进了一个世外桃源之地,险些迷在里头出不来,他并不确定那里是不是就是深渊之底,但值得一试。
最后只剩瘴气林。
寨主道:“瘴气林还是不要走了。”
那么大的毒性,一般人挺不住。
乔薇却道:“我去瘴气林。”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她知不知道瘴气究竟意味着什么?十瘴九毒,这种地方的瘴气必定是有毒的,且视线难以穿透,危机四伏,凶险异常,几乎是三条路里最危险的一条路。
乔薇看着众人凝重的神色,轻松地笑了笑:“干什么呀?我只是去碰碰运气,又不是去送死,一个个像见了鬼似的?放心吧,我爹做了十几年的游医,什么瘴气毒气没见过?他有配好的药丸,我定时服下就是了。”
姬无双顿了顿,忽然开口:“什么药丸,给我看看。”
乔薇把去取绳索的时候顺便取来的一瓶药丸抛给了姬无双。
姬无双稳稳接住,倒出一粒尝了尝,把瓶子还给乔薇。
乔薇笑呵呵地道:“您老就不怕我这是毒药啊?”
姬无双给了她一记眼刀子。
燕飞绝解下了系在腰间的绳索:“你一人去我不放心,我跟你去。”
乔薇摇头:“不用了燕叔叔,这边应该是最快的路,我还是希望能够万无一失。”她是不会古代的轻功,不然就自己下去了。
燕飞绝到底是放心不下她,可又不得不赞同她的话,少主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不出意外,人就在正下方,不论人是死是活,都确实应该集中最主要的人手,从此处攀爬进行搜索。
乔薇笑了笑:“没时间犹豫了,燕叔叔快去吧。”
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内心就是这么个固执的人吧?
本来可以什么都不做,却偏偏要走那么凶险的路,你是为了你爹,还是为了少主?
燕飞绝心情复杂地握住系在一块大石上的绳索,在腰上胡乱地缠了一圈。
其余人也缠上绳索,面对着峭壁,用脚抵着,一飞一飞地往下滑。
燕飞绝临走时看了乔薇一眼:“当心啊,别把自己弄伤了,实在不行……”
他话未说完,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咚、咚、咚、咚的巨响,每一次巨响,大地都会抖动,巨响越近,抖动越烈,整个崖顶开始地动山摇、沙石滑落、群鸟蹁飞,那些握着绳索往下攀爬的杀手,禁不住这样的震荡,如同被打了农药的小虫,一个接一个地掉了下去。
姬无双骇然失色!
小魏与寨主抱成一团。
“哈哈哈哈哈……”
粗狂如山洪的笑声,自山林中诡异地响起,众人只觉耳膜都要震破了。
乔薇捂住了耳朵。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穿着白裙、踩着黑靴、留着长发的、雌雄莫辩的……人,如乳燕一般,朝着乔薇飞扑而来:“乔姑娘!我来啦!”
咔!
山体又掉了一块。
乔薇真怕自己被她扑成胤王那样,身子一偏,避过了她的投怀送抱。
第一美人刹车不及,扑上了乔薇身后的燕飞绝。
燕飞绝当场被扑在了地上,差点气绝身亡。
“对、对不起啊。”第一美人连连道歉,拍着腿上的灰站起来,对乔薇道:“你怎么能躲呢?”
乔薇心道我不躲,现在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就是我了!
众人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听声音,是女人哦,但为毛比这里任何一个男人都要高大?!
乔薇看向她道:“小威姑娘怎么来了?”
第一美人道:“我听说你们丞相出了事,特地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她拍了拍乔薇的肩膀,把乔薇拍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不仅知道冥修的身份,还知道冥修与自己的关系,更知道冥修身处险情,一个外族千金,是怎么做到的?
乔薇揉了揉肩膀:“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美人道:“胤王告诉我的,他看到天上的焰火了,说那是丞相有危险。”
原来如此,那么自己与冥修的事,也是胤王透露的了,真奇怪,那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难道区区几日就已彻底拜倒第一美人的石榴裙下,愿意与美人无话不谈了?
姬无双把燕飞绝掐醒了,冷冷地哼道:“果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都只知惹祸,哪里懂得救人?不把少主害死都不错了!我求求乔姑娘,还是跟你这位朋友乖乖地待在原地,别给人添乱!”
第一美人插着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谁添乱?”
姬无双缓缓站起身:“我说你——”
嘭!
被第一美人一脚踹了下去!
寨主与小魏暗暗竖起大拇指:霸气啊,姑娘!我们想教训那只老鸡很久了,真特么聒噪啊!
姬无双被飞了,燕飞绝差点与第一美人打起来。
乔薇拦住了他:“燕叔叔!你别冲动!”
尤其不能为了姬无双冲动,太不值了!他那人,就是欠的!
燕飞绝气得七窍生烟:“她凭什么把人踹下去?现在好了,姬无双的命也没了!你满意了?!”
第一美人道:“有什么关系?你们丞相都没死,他肯定也死不了。”
燕飞绝一愣,看向了第一美人:“你怎么知道丞相没死?”
第一美人耸肩道:“你们几个不是与丞相盟了血誓?丞相死了,你们也活不了,你们几个都活得好好的,不正是说明丞相没死吗?”
是啊,他们几个都好好地活着,岂不是说明少主的命也依然健在吗?
刚刚真是急糊涂了,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一茬儿给忘了。
燕飞绝高高兴兴地爬下了深渊。
寨主与小魏前往水路,第一美人决定与乔薇探探瘴气林。
临出发时,阿贵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我……我会水!”
阿贵加入了寨主与小魏的队伍。
山上留了几名煞血盟的杀手。
夜幕低沉,众人没入了夜色。
……
一颗百年梧桐下,乔峥被浑身的疼痛唤醒,一睁眼,黑漆漆的一片,以为自己瞎了,定了定神,再朝四周望去,才发现是夜深了。
“你醒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出现耳畔,乔峥吓得毛骨悚然,扭头看去,就见有人点了火折子,借着火折子的光,他看清了对方的模样,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满脸的皱纹,肤色黝黑,一双眼睛却并不浑浊,透着精光,十分的清明。
乔峥沙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我是枫婆婆,梧桐谷的主人。”
梧桐谷?
乔峥努力地想了想,没想出梧桐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你又是谁?”枫婆婆问。
“乔峥。”他如实道。
枫婆婆点了个一盏油灯,周围有了昏黄的光亮。
乔峥试图动动身子,却疼痛酸软,难以动弹:“我好像……从上面摔下来了。”
“嗯。”枫婆婆点头。
乔峥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姬冥修的影子,可他明明记得,姬冥修与他一块儿掉下来了。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向枫婆婆打探消息时,枫婆婆开口了:“那个年轻人是谁?”
乔峥心念一动:“哪个年轻人?”
“那个。”枫婆婆摇手一指。
乔峥看到了姬冥修,姬冥修趴在地上,衣衫已破烂,似乎是受了伤,但光线不够,他看不太真切:“他死了吗?”
枫婆婆摇头:“还有气,你还没说,他是谁?是不是跟你一起的?”
听到姬冥修还有气,乔峥稍稍放下心来,倒不是他多么在乎姬冥修,而是姬冥修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哪日女儿与外孙追问起来,他恐怕无言以对:“他是和我一起的。”
“他是你什么人?儿子?”
“不是。”
枫婆婆想了想:“女婿?”
“……不是。”
坚决不是!
别以为护了他一遭,他就能答应他与小薇的亲事。
枫婆婆哦了一声,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但乔峥莫名感觉她有点高兴。
枫婆婆道:“我就住附近,你还能走吗?”
乔峥在自己身上捏了捏:“我没伤到骨头,应该可以。”
枫婆婆等他能站了,与他一块儿将姬冥修扶回了自己的小竹屋。
竹屋的前院种了些药用的花草,不似大户人家的中规中矩,却也姹紫嫣红,别有一番盛景。
乔峥的目光落在一排繁茂的紫色植物上:“枫婆婆,那是什么?”
枫婆婆看了一眼,叹道:“杂草,我前几天才锄了一次,怎么这么快又长了?”
杂草、杂草……那是紫莹草好不好?!能舒经活血、排毒祛湿、治疗疟疾与时疫的草中之王。
紫莹草非大梁产物,又非冬季不生,没想到在这冰冷的谷底,居然能看到这么大一片,还被人当了杂草。
姬冥修果真没有诓他么?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说什么应什么?
“枫婆婆,那草是你种的?”乔峥问。
枫婆婆就道:“都说了是杂草,怎么可能是我种的?它自己长的。”
乔峥倒抽了一口凉气,婆婆啊婆婆,你知不知道你的杂草市面上一金难求?
乔峥随枫婆婆进了一间小竹屋,将昏迷的姬冥修放在床榻上,屋子有些简陋,除了床与一张桌子、一条板凳,再无别的家具,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枫婆婆道:“你们先在这里歇下吧,我去弄点吃的来。”
乔峥拱手,由衷地感激道:“多谢枫婆婆。”
坠崖的一瞬,真以为自己死定了,谁料绝处逢生,又遇上了这么一个大好人。
乔峥长舒一口气,总算上天,眷顾了一次自己。
乔峥又看向一旁的姬冥修,这人害得他女儿吃尽苦头,如今半死不活了,也算是报应。
乔峥坐到凳子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眸光在姬冥修的身上扫了一圈,冷冷移开。
微风吹了进来,摇着廊下的风铃,悦耳如歌。
乔峥伸了伸依旧有些酸痛的胳膊腿儿,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在了姬冥修的身上,他眸光动了动,撇过脸去。
面条很快煮好了,门被推开的一霎,乔峥唰地从床上站了起来,放开姬冥修的手:“我没给他把脉!”
对方笑了笑。
乔峥定睛一看,这却不是先前的婆婆,而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衣着朴素,容颜清秀,就是……看起来有些傻乎。
女子把面条放在桌上,就那么笑着,也不走。
乔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是……枫婆婆的……孙女?”
女子只是傻笑。
乔峥心里有些发毛,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拿起了筷子。
女子看着他笑。
乔峥心里越发毛得厉害,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姑娘,我给你把把脉可好?你把手伸出来。”
女子听话地伸出了手。
乔峥从怀中取了帕子,覆在她手腕上,随后才开始诊脉,脉象倒是没多大异常,但结合她的反应,乔峥了悟,这就是个痴儿。
既是痴儿,乔峥便没什么可怕的了,同情地笑了笑,把帕子抽回来,也帮她把袖子放了下来。
这时,枫婆婆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乔峥与自家孙女“亲亲我我”,当即放下水盆,上前将孙女儿拉到了身后。
乔峥讪讪道:“对不住婆婆,我只是给她诊脉而已,我是大夫!”
枫婆婆却好似根本没听见乔峥的话,慢慢地对孙女儿道:“不是这一个!是那个!”
说罢,枫婆婆指了指床上的姬冥修。
女子一蹦三跳地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摘了姬冥修的面具,在脸上戴了戴,觉着没意思,又把面具随手一扔,而后,将姬冥修抱进了怀里,像抱着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满脸的爱不释手。
乔峥当即就懵了,这什么情况?
枫婆婆指了指桌上的碗道:“快吃啊,坨了就不好吃了。”
乔峥哪里还有心情吃面?蹙眉道:“枫婆婆,你孙女她……”
枫婆婆笑道:“你说我孙女啊,你看她多喜欢她的新夫君,前阵子我给找了好几个,她一个都看不上呢,把人家统统地打跑了!”
乔峥算了明白了,人家根本不是好心地救他们,是想捡个便宜男人做夫君,难怪又是问冥修是不是他儿子,又是问冥修是不是他女婿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把冥修捡回家给她孙女做夫君了。
天子脚下,泱泱皇城,竟也有如此荒唐之事?!
乔峥心头对于枫婆婆的好感瞬间没了,曾经有多感激,这一刻就有多膈应:“枫婆婆,你这样强抢人是不对的,你都没过问他的意见,也不知道他家中是否已有妻儿。”
枫婆婆也敛了笑,不近人情地说道:“我不管,掉下谷底了,就别想再出去,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香儿!”
女子笑呵呵地转过头来。
枫婆婆问:“香儿你喜欢他吗?”
女子点头,将姬冥修抱得更紧了,他长得好好看,好喜欢,好喜欢!
枫婆婆就道:“今晚,我就给你们拜堂成亲!”
乔峥眸光一凛道:“我不同意!”
枫婆婆呵斥道:“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乔峥捏了捏拳头:“我……我跟他一起的!”
枫婆婆劈头盖脸道:“一起的又怎样?他既不是你女婿,又不是你儿子,你凭什么不同意?”
乔峥噎得不清,半晌,才牙缝里咬出几个字:“你起码要征求他的意见!他愿意娶你孙女才行!”
枫婆婆切了一声:“他是我捡回来的,就是我的,不需要他同意,我说他要娶孙女,他就得娶!”
乔峥炸毛了:“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枫婆婆吼了回去:“我讲的是道理!”
还道理呢?简直和你孙女一样脑子有毛病!
乔峥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婆俨然是在谷中憋得太久,性格严重扭曲,讲道理是讲不通了,但就这么把姬冥修交出去,他又不甘心。
别的不谈,姬冥修可是他两个外孙的亲爹,将来有一天,孩子们问他,我们爹呢?他怎么答?
我看着你爹,“嫁”给一个女疯子了?
乔峥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枫婆婆,不容拒绝道:“你给我听着,他跟我女儿孩子都有了!你休想打他主意!”
枫婆婆愣了愣:“你不是说他不是你女婿?”
乔峥正色道:“你耳背!听错了!他就是我女婿!”
枫婆婆怒目道:“我耳朵好得很,我没听错!该不会是你自己在打他主意吧?你们俩是不是……那什么什么……龙阳断袖?”
乔峥被雷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是他女婿!女婿!女婿!
他不喜欢男人!
乔峥真是要被这个老太婆气死了,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捡起掉在地上的面具,塞进怀中,走到床前,将姬冥修从女子的怀中扯了出来。
心爱的东西被夺了,女子很生气,要去将姬冥修扯回来,乔峥挡开了女子的手。
女子抓住乔峥的腕子,一口咬了下去!
“啊——”
乔峥惨叫!
枫婆婆趁机去夺姬冥修。
情急中,乔峥飞起一脚,将枫婆婆踹到了地上!
枫婆婆哎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到底是上了年纪,不比男人有力气,但山中清苦,常年劳作,比起寻常妇人,亦是强健不少。
枫婆婆很快站了起来,抡起凳子朝乔峥的脑袋砸来!
乔峥的脑袋已经受过一次重创,再来一次,恐怕也得变成傻子,乔峥被逼急了,一把掐住女子的喉咙,女子松开了“血盆大口”,乔峥捏着她往面前一挡!
枫婆婆眉心一跳,赶紧收住了力道,凳子在半空僵了一瞬。
说时迟那时快,乔峥将女子狠狠地推向了枫婆婆!
枫婆婆被砸倒在地上,女子压在了她身上。
乔峥赶紧背上姬冥修,从屋子里冲了出去,他右腿被秃鹫咬过,一个人走时尚不觉得,但背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就有些疼痛了,但他顾不上这么多,身后的祖孙眼看着就要爬起来,他得逃!
乔峥背着姬冥修一路冲出了院子。
月光照在院口,凉凉的,有些寂寞。
忽然,乔峥又背着姬冥修跐溜溜地跑了回来,躬身揪了一把紫莹草。
枫婆婆追出来了,扶着门板喘着气。
乔峥看看手里的紫莹草,又看看气喘吁吁的枫婆婆,支吾道:“我……我……我刚……给你孙女把脉了,这……这是诊金!”
拿到人生第一笔诊金的乔大夫,如同被鬼追一般,撒腿就跑!
乔峥不知自己跑了多远,一直到枫婆婆与女子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才扶着一颗大树,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他想把姬冥修放下,可又怕那对祖孙追上来。
“伯父。”
背上的姬冥修虚弱地开了口。
乔峥一怔:“你醒了?”
“嗯。”姬冥修的鼻子里发出了虚弱而慵懒的鼻音。
“要戴面具吗?”乔峥问。
“嗯。”气息有些乱了,寒冰玉能稍稍压制一些。
乔峥从怀里取出面具,反手给他戴上。
姬冥修的脑袋,轻轻得搁在乔峥的肩上,乖得像只小奶狗:“伯父。”
“干嘛?不舒服啊?”乔峥没好气地问。
“我听见了。”姬冥修弱弱地说。
乔峥眼睛一直:“听见什么?”
姬冥修说:“听见你说,我是你女婿。”
乔峥说道:“我那是瞎说的!”
姬冥修勾唇,声音轻若柳絮:“不管,就是听见了。”
“你别耍赖啊。”
“爹。”
“别瞎叫!我不是你爹!”
“爹。”
“说了别瞎叫!再叫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爹,她们追来了。”
“这么快?”
乔峥勃然变色,背着姬冥修一顿狂奔,奔了半天,才意识到了什么,刚刚这小子叫他爹,他是不是忘记反驳了?
坏小子,蔫坏蔫坏。
……
却说枫婆婆与女子在追了一段路后,实在没能追上,便放弃了。
按理说,一个受了伤的男人,背着一个比自己更沉的人,是跑不了多远的,但枫婆婆上了年纪,更跑不远,她孙女儿倒是能跑,但她脑子不清楚,万一跑丢了,找不回家了怎么办?
所以枫婆婆尽管十分眼馋那两个男人,还是与孙女儿一道回来了。
孙女儿十分沮丧。
她想要个男人,想生很多很多的宝宝。
枫婆婆心疼地将孙女儿搂进怀里,她一只脚都踏进黄土了,再不找个人照顾孙女儿,他日她两脚一蹬,孙女儿可怎么办?
香儿在枫婆婆怀里掉泪。
要男人,要宝宝。
枫婆婆把香儿哄睡了。
枫婆婆并没有放弃为香儿找个男人的念头,她们当年是一家老小隐居在此的,先是她老伴儿去世了,之后是她儿子儿媳,如今只剩她与香儿相依为命。
她眼下身子还算硬朗,还能再陪伴香儿好几年,但有句话叫未雨绸缪,她不能真的等到自己死的那天才来操心香儿的终身大事。
她希望香儿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俗世生活,当然若是香儿不愿意,留在这边也可以,但必须生下许许多多的大胖小子,否则会寂寞。
她不觉得香儿是个傻子,她的香儿只是不爱说话,不会做饭,但心地善良,生得漂亮,一定很多男人愿意娶她的。
只是那些男人,都没机会见到她的香儿罢了。
下面好久没掉下过人了,还是几个月前,掉下过一个妈妈,那个妈妈摔死了,今天一掉就是两个俊公子,会不会,还有公子掉下来呢?
枫婆婆决定去老梧桐树下碰碰运气。
她运气不错,果真又掉了一个,这个挂在梧桐树上,没有彻底地掉下来。
枫婆婆拿竹竿把他弄了下来。
这是一个清瘦的男子,年纪与刚刚那个踹她的男人差不多,没那个男人英俊,却也相当俊秀,衣料华贵,看上去家世不错。
枫婆婆叫醒孙女儿,将男子拖回了屋。
见过了姬冥修与乔峥那样的绝色,再看别的男子,都不免觉着寡淡,索性男子的身材不错,身上又有股淡淡的药香,很是好闻。
香儿把他抱进了怀里。
枫婆婆笑道:“喜欢吗?”
香儿点点头。
枫婆婆忙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你们拜堂成亲。”
枫婆婆回自己的屋,取出了当年的嫁衣喜服,分别给孙女儿与男子换上。
她又从箱底翻出了两根红烛,摆在堂屋的案桌上。
男子昏迷,无法拜堂,但在大梁朝,可以公鸡代之。
枫婆婆去后院捉了一只老公鸡,戴上大红花,与孙女儿拜了堂。
枫婆婆很满意,走到床边。
床上的男子似在梦呓。
枫婆婆拍了拍他,问:“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姬无双的嘴唇动了动。
枫婆婆将耳朵贴过去,听了半天,却只听清了一个字:“鸡?香儿,从今天起,你是鸡夫人了!”
……
第一美人还不知自己阴差阳错,促成了一桩“好”姻缘,正与乔薇按照寨主所说的路线,进入了瘴气林。
乔薇倒了一粒药丸给她。
“这是什么?”第一美人问。
“解毒丸。”乔薇自己也服了一颗,给珠儿喂了半颗。
第一美人吃下了,低头看了看在她胸上睡得口水横流的小白:“不给它吃?”
乔薇就道:“它毒不死。”
第一美人把小白揪起来,对着灯笼瞧了瞧,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又塞进了自己怀里。
珠儿在树上跳来跳去,搜寻着乔峥的气息。
一道黑影扑向珠儿,乔薇抬手,掷出匕首,一条呲牙咧嘴的黑蛇被地钉在了树枝上!
……
乔峥走不动了,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将姬冥修放下,让姬冥修背靠着大树。
刚从枫婆婆家中走得急,连水也没带上几滴。
乔峥干涩的喉头动了动:“你在这儿坐着,我去找点水来。”
姬冥修确实渴了:“爹别走太远了,前面是瘴气。”
“我知道。”乔峥刚一应下,面色一变,“说了别叫爹!”
姬冥修笑而不语。
乔峥气鼓鼓地去了。
来的路上没发现水源,还是得往前走。
乔峥走了几步,看见一滩泛着光的东西,黑泥白石亮滩水,泛着光的,就是水了。
乔峥朝那边走去,没走几步,脚下一沉,似乎是踩进了一个泥坑。
他抬腿,试图把脚拔出来,却怎么也没拔动。
不仅如此,他发现自己的身子开始缓缓地下沉。
不好!
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