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真相了(二更)
乔薇沉吟片刻,对燕飞绝与姬无双道:“这件事先别告诉冥修。”
姬无双完全没有意见,他巴不得这个女人不去麻烦少主。
燕飞绝倒是有些担忧:“不告诉他你想咋滴?”
乔薇就道:“我至少先查出点线索了,再和他说,免得弄得他左右为难。”
她最近一直在姬家,中毒也只能是在姬家中的,她不确定她跑去和他说,嗳,你家里有人要害我,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燕飞绝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执意如此,那你自己查吧,有解决不了记得和少主说,不好意思和他说,就和燕叔叔说,燕叔叔帮你,嗯?”
乔薇微微一笑:“多谢燕叔叔。”
……
告别二人后,乔薇先去附近的布庄买了套干净的衣裳换上,她进屋时,满脸的血,把布庄的客人全都吓跑了,好在她出手阔绰,才不至于让老板娘报了官。
银子是从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上搜刮来的,花起来倒是并不心疼。
收拾干净后,乔薇去了与姬冥修失散的地方,姬冥修果真在焦急地寻找,看到她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去哪儿了?”
乔薇笑了笑,说道:“刚刚灯笼被冲掉了,我跑去捡,结果没捡到,只剩一根杆子了。”说着,她晃了晃手中孤零零的木杆,又看向他的手,竟是连杆子都没了。
见她没事,姬冥修稍稍放下心来:“灯没了可以再买,下个月南楚的使臣就要来了,届时很多地方都会有灯会,我带你和孩子们一起过来。”
“嗯。”乔薇点头。
姬冥修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你的衣裳换了。”
“刚刚摔在地上,弄脏了,就买了套新的换上了。”乔薇眉梢一挑,“你总不会认为是我是背着你偷汉子,才换了套衣裳的吧?”
姬冥修危险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个咯噔,撇嘴儿道:“开个玩笑嘛。”
姬冥修带着她上了马车,她虽极力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姬冥修是何等眼力,几乎是瞬间便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刚刚碰到谁了?”
“嗯?”乔薇一怔,扭头,撞进了他深邃如渊的眼睛,心底的秘密,好似一瞬间暴露在了太阳底下,她险些慌了神,定了定神,语气如常地说道:“我不想说可不可以?”
姬冥修眯了眯眼。
她绕着手指道:“我不想编谎话骗你。”
“胤王?”姬冥修问。
乔薇嘀咕道:“你再瞎猜我就说谎了。”
姬冥修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不猜了,也不问了,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告诉我。”
乔薇点头。
姬冥修揽过她柔嫩的肩膀,让她靠近了他怀里,她听着他苍劲有力的心跳,轻轻地闭上了眼。
却说碧儿得了乔薇的命令后,便一直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婵儿随着小包子去国公府了,莲儿被发配了,如今就剩她与烟儿两个丫鬟。
因她帮烟儿请假一事,烟儿心存感激,与她便走得近了,见她在门口纳了一下午的鞋底,好奇地问:“是给少爷做的吗?”
碧儿眼神一闪:“不是,给我爹做的。”
烟儿笑笑,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夫人还没醒呢?这都大晚上了,她不吃晚饭了吗?”
“不吃了。”碧儿说道。
烟儿道:“我替你守着吧,你去歇会儿。”
碧儿笑着摆手:“不用不用,夫人让我守着,要是发现我跑了,会责罚我的!”
烟儿迟疑着问:“夫人……对你也这么凶吗?”
碧儿回想了一下当初三人在山上闹出的乌龙,心有余悸道:“是啊,她很凶的,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毛她。”
烟儿受教,还要说什么,姬冥修回来了。
烟儿与碧儿起身,给他行了一礼:“少爷。”
姬冥修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是。”烟儿退下。
碧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院的墙下,悄声道:“夫人?”
“在呢!”乔薇翻过了墙头,跳下地,拍了拍手,“没什么异样吧?”
碧儿道:“没。”
乔薇低声道:“你明天回山上一趟,找我爹,让他配置一瓶五日欢给我。”
“五日欢是什么?”碧儿问。
乔薇说道:“算是一种蒙汗药吧,你先别问那么多,明天一大早就去,要是有人问起,只说是我这儿的药材不够用了,你去采买药材的。”
碧儿应下:“好!”
翌日天不亮,碧儿便拿着对牌出府了,新妇不得出门,新妇的丫鬟却是没这方面的顾忌,听说她是要给青莲居采买药材,门房的婆子不知多热情,还问需不需要备车,被碧儿谢绝了。
碧儿去车行,租了一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山上。
得知女儿需要五日欢,乔峥没说什么,上山采了药,半个时辰的功夫便给配了出来,顺便,把一些乔薇日常所需的药材也装进了篓子,让碧儿带给乔薇。
碧儿暗道,亲爹就是不一样啊,那个公爹可是丝毫不管夫人过得好不好,缺不缺啥呢。
碧儿带着五日欢回了京城,她赶路赶得快,此时也不过是傍晚。
乔薇拿过药瓶,吩咐碧儿关上门,随后打开,用签子挑了一小坨放在纸上,黄黄的,乍一看像是玉米面粉,闻起来,确如姬无双所言,没什么气味,至于说尝起来嘛……
要是姬无双在这儿,一准被她吓死,人家熏一熏就倒地不醒,你特么真敢吃啊!
“这不就是面粉的味道吗?我爹是不是弄错了?”乔薇咂咂嘴,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到碧儿面前,“你闻一闻,是不是面粉?”
碧儿附身,闻了一下,当即两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乔薇挑眉:“看来是没拿错。”
既然知道了五日欢长什么样,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那个给她下毒的人,总不会恰巧只买了一指甲盖儿的量,总得还剩了一些,找出那剩下的五日欢,就等于找出了物证。
可惜那几个黑衣人已经死掉了,否则也能抓去做个人证,人赃并获,想不揪出凶手都难。
凶手到底是谁呢?
老夫人与姬尚青可以排除,这俩人没有任何暗算她的动机。
至于说别人,李氏与她有过口角,荀兰是冥修的小后妈,这二人嫌疑最大,姬霜姑姑待她和善又温柔,却也不能排除暗算她的可能。
毕竟,姬霜是嫡出,她在姬家,是当个爷们儿养的,她招的是女婿,她生的孩子姓姬,也拥有姬家的继承权。
可问题是,干掉她了,就能夺走景云的继承权了吗?
这完全是两码事。
所以,与继承权没有关系,是出于别的动机。
会是什么动机呢?
……
姬霜正在房中看书,据说怀孕时多念书,将来生的孩子也够聪明,看到一半,下人禀报少夫人来了。
姬霜忙让人将乔薇请了进来,笑着拉过乔薇的手,让乔薇坐在炕上:“终于舍得来看姑姑了?”
乔薇笑道:“上次回门,带了些菌菇,我拿过来给姑姑尝尝。”
姬霜嗔道:“来就来,还带礼啊!太见外了!”
乔薇把盒子放到了桌上,姬霜打开一看,惊道:“哟,是羊肚菌啊!”
羊肚菌可不便宜,又是限量供应,便是姬家这样的门第,也是很少能吃到的。
“你有心了。”姬霜的笑意又深了一分。
乔薇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爹自己做的药粉,吃了能安胎呢。”
“真的吗?给我尝尝。”姬霜说着去拿瓶子,倒出来,尝了一小口,蹙眉,“这不就是玉米面?”
确实是玉米面,与五日欢长得一模一样,如果姬霜是凶手,她不可能如此爽快地吃下肚子。
乔薇一脸尴尬道:“玉米面?哎哟,我拿错了,明日再给姑姑送来。”
姬霜笑道:“我倒是想你常来,但就为了送给东西劳烦你跑三跑四的,冥修知道,该怪我不疼你了!待会儿我让画眉随你去一趟青莲居。”
乔薇一脸难为情道:“哪有让画眉姐姐跑断腿的道理?我回去让碧儿送来便是。”
二人推辞了一番,最终还是姬霜妥协了。
乔薇出了北府。
之后,又以送药方的名义去了一趟东府,也是差不多的法子,试探了李氏,李氏一听乔薇的熏香能治疗她的寒痛症,二话不说撒进了炉子。
也不是李氏。
其实在来之前,乔薇就猜到不大可能是她们,只是凡事讲究证据,不能因为嫌疑小就不查证,也不能因为嫌疑大就一口断定。
现在李氏与姬霜的嫌疑排除,接下来,就只剩桐院没有查证了。
她可是一百个不愿与桐院对上,毕竟里头住着冥修的亲爹,万一真的是桐院所为——
“少夫人?”
一个仆妇的声音蓦地响在身后,乔薇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桐院,乔薇转过身来,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那仆妇笑着道:“奴婢孙氏。”
乔薇会意:“我想起来了,大婚那日,你进过我的屋子。”
“是的,正是奴婢!”孙妈妈和颜悦色道:“少夫人是来给老爷与夫人请安的吧?奴婢去通传一下。”
这个孙妈妈应该是牛哥儿的贴身仆妇,平时照料牛哥儿的起居,心思单纯,不似周妈妈老奸巨猾。
孙妈妈很快便出来了,笑着道:“少夫人,里头请。”
乔薇微微颔首,进了桐院。
姬尚青已恢复如常,唯气色仍有些差,他坐在屋里,鎏哥儿坐在他腿上,小声念着他翻开的书,荀兰坐在二人身侧,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们。
一家三口温馨的画面,不知怎的,有些刺痛乔薇的眼。
如果公主没有去世,如果荀兰没有过门,这一切,都该是冥修与姬婉的。
“父亲,夫人。”乔薇躬身行了一礼。
姬尚青不苟言笑,语气也不自觉带着一分严肃:“坐吧,喝茶。”
有丫鬟上前,看了座。
乔薇道:“我是来还东西的,我今天开医药箱,发现里头多出了一个东西,不是我的,我昨天来过桐院,我就想,可能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给收拾进去了。”
“什么东西?”荀兰温柔地问。
乔薇就道:“原先的器皿被我打破了,我就随便找了个瓶子装了。”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早已焐热的小瓷瓶。
荀兰要伸手去拿,乔薇却拔掉瓶塞,倒在了自己手上,“父亲,您看。”
姬尚青与他怀中的鎏哥儿同时朝乔薇的手看了过去,鎏哥儿不认得这东西,只觉得黄黄的,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姬尚青蹙眉:“面粉?”
“可以吃吗?”鎏哥儿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
乔薇把粉末递到了鎏哥儿面前。
鎏哥儿去抓。
荀兰一把扣住了他手腕。
【189】调查,过往
鎏哥儿无辜地看向自家娘亲,乔薇也朝荀兰看了过去,值得一提的是,荀兰戴了面纱,旁人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睫羽轻轻地垂下来,也遮了眸中情绪。
只听得她语气平静地说:“小孩子别乱吃东西。”
不让孩子乱吃,似乎并无任何不妥,但那一瞬她反应太快,甚至有了一点激烈的味道,连姬尚青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姬尚青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小娇妻,只是这东西是乔薇拿给鎏哥儿的,她这么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怪罪乔薇做错了事情似的,有点落乔薇的脸了。
乔薇可没说让他吃,只是让他瞧瞧罢了,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是给他吃的,乔薇是鎏哥儿的亲大嫂,还不能给鎏哥儿喂点东西了?
乔薇恰如其分地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来之前我尝了一点,好像就是玉米面粉,还放了饴糖,味道挺好的。”
这话是有潜台词的,这东西我尝过,确定无毒无公害,才敢拿给你儿子,千万不要怀疑我的居心!
姬尚青蹙了蹙眉:“是你的东西吗?”
这话俨然是问荀兰的。
荀兰轻声道:“不是我的,也不是鎏哥儿的。”
姬尚青就道:“我屋里也没这种东西。”
乔薇嘀咕:“那就奇怪了,这东西是怎么跑到我箱子里的?罢了,回头我问问冥修,看是不是他动过我的箱子。”
鎏哥儿盯着乔薇手上的瓶子,一个劲儿地吸口水。
乔薇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却没说把好吃的东西给他。
她现在是一个被小后妈落了脸的小媳妇儿,老害怕婆婆的怒火了,才不敢再给小叔子塞东西吃。
姬尚青看着怀里的儿子道:“想吃?”
鎏哥儿看看娘亲,不敢说话。
姬尚青严肃地说道:“想吃就说,别婆婆妈妈的,你是个爷们儿,又不是个娘们儿。”
鎏哥儿犹豫着点了点头。
乔薇把瓶子递过去:“给。”
鎏哥儿还是有些害怕,看了姬尚青一眼,姬尚青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接过了乔薇递来的瓶子:“多谢大嫂。”
乔薇微微一笑:“真乖。”
事情已解决,乔薇请安告退,她一出院子,姬尚青便对荀兰道:“我知道冥修与婉婉不待见你,你心里难免有气,但你是做长辈的,不要与他们计较。”
周妈妈插嘴道:“老爷,少夫人来的第一天就给三少爷吃牛肉干,把三少爷的肚子吃坏了,夫人这不是怕吗?”
姬尚青脸色一沉,周妈妈吓得缩了缩脖子,捂住嘴,悻悻地退到了一旁。
荀兰轻声说道:“老爷说的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
乔薇出了桐院,现在她已经能确定给自己下毒的人是小后妈了,很奇怪,她又没得罪小后妈,小后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争夺继承人之位?
但这很牵强不是吗?
就算她死了,也还有景云,就算景云也被小后妈KO了,也还有冥修,冥修这么年轻,想要多少孩子要不到,除非她把冥修也杀了,否则继承人的位子永远都轮不到鎏哥儿。
不像是这个缘故。
“小姐!”碧儿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
乔薇看着她这副见不得光的模样,古怪地问:“你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
碧儿道:“我刚刚去膳房转悠了一圈,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膳房是最容易探到消息的地方,跟现代的食堂有的一比,人多,消息多,嘴巴够甜,如碧儿这般,那就能挖出好几段秘史来。
“什么?”乔薇问。
碧儿皱眉道:“夫人你好像得罪荀氏了。”
“怎么说?”
“看病的事。”
“给谁看病?”
“给所有人看病。”
乔薇淡道:“说人话。”
碧儿斟酌了一下说辞,言简意赅道:“就是在你之前,府里的人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都会去找荀氏,荀氏会免费地给他们请大夫,夫人你没请过外面的大夫,不知道大夫出诊其实是很贵的,一包药才几十个铜板,大夫的诊金最低却是一两银子。”
乔薇愕然,古代的大夫出诊费这么高的?!
一两银子,这可是六百块人民币啊!
不怪乔薇不知情,她当真没请过外头大夫,景云望舒生病的那次,她是背着孩子去镇上的,到药房瞧病,诊金自是便宜许多,而她出痘疹那次,又是罗大娘给付的钱,连同药费一共还给罗大娘的,她没细算其中诊金到底占了多少钱。
碧儿点头:“荀氏的大夫可能没这么贵,那位大夫姓卢,是她同乡,给姬家看了不少年的病。”
乔薇啧啧摇头,自己掏腰包给下人请大夫,小后妈真是善良的标兵,道德的楷模,相比之下,每次给人瞧了病,还要记账找冥修报销的我是多么的小气与自私啊!
乔薇摊手:“她既然这么善良,又怎么会在意我抢了荀大夫的生意?”
碧儿的小眼睛凉飕飕的:“您真的只是抢了一个大夫的生意吗?”
乔薇挑眉:“好吧,我抢了她的风头,但就为了这点小事,她就对我有意见?”
碧儿道:“小姐,这可不算小事了。至少,对荀氏来说不是。”
是啊,荀氏什么都没有,孩子又还小,她所能倚仗的除了姬尚青,便是一副人人称颂的好名声。
这一切,从自己进门的第一起,便渐渐开始有了变化。
先是新妇的进门礼,自己压了荀氏一头,当然这一头压得实在冤枉,她无心与荀氏分庭抗礼,偏那没心没肺的姑姑,看不惯荀氏,便拿她做了筏子,生生借着她的几颗松花蛋,狠踩了荀氏的姑苏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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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恨,可以说是这个没脑子的姑姑给她招下的。
之后便是瞧病。
她是真不知世上会有人如此无私,这一点,就连乔峥都赶不上。乔峥看见病人便走不动路,那并非出于他的一片怜悯之心,而是他本身是个医痴,与强迫症见到凌乱的桌子就想收拾整齐是一个道理。路上遇到乞丐乞讨什么的,乔峥可是从来不掏一个字儿的。
当然荀兰也不是真正的无私,否则也不会因此而生气。
错就错在,她虽不认为荀兰会有多无私,却也没想过荀兰会有多自私。
自私到为了一点名声,就不惜向她伸出毒手。
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
她是女人她都搞不懂女人。
碧儿又道:“而且夫人,我还听说她从不拿姬家的钱贴补娘家的,她名声好,可不全是因为免费请大夫给人治病,她每年都把自己的钱贴进姬家,她孝敬起老太太、老爷还有东府北府的人可是毫不含糊的。她说,她能有今日,都是姬家给的,回报姬家也是应该的。”
一心为姬家,姬家人人都爱她。
这段数,啧啧,哪个深闺妇人比得上?
甩了她的好婶婶徐氏十八条大长街。
徐氏但凡有荀兰一半的觉悟,不把她逐出乔家,不贪图大房的产业,等乔峥回来了,以乔峥淡漠名利的性子,灵芝堂会是徐氏的,家主之位也很有可能是徐氏儿子的。
徐氏不是败在自己做了多少坏事,而是败在自己做了多少蠢事。
相比之下,荀兰就聪明多了。
不仅聪明在眼光上,也聪明在细节上,包括揣度人心,荀氏都是一把好手。
那晚荀氏故意当着她的面换衫,就是算准了她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荀氏瞧,她望向别处的功夫,荀氏利用身形的遮挡,往炉子里洒上一把五日欢,多么天衣无缝。
现在,她开始怀疑石榴与翠屏的事也非偶然了。
乔薇迈步朝东边走去。
碧儿瞪眼道:“夫人,你去哪儿啊?青莲居不在那边啊!”
乔薇淡道:“去东府。”
李氏刚送走乔薇,还没一会儿乔薇又回了,不由地诧异:“是有什么东西落我这儿了?”
二老爷是庶出,与大房走得真的不算近,好么?就算李氏十分喜欢乔薇给自己瞧病,但乔薇一个时辰跑两趟,还是多少让她有点儿心里发毛啊。
乔薇不动声色地笑道:“没什么大事,我是突然想起来石榴那日去过垂柳园,恰巧我一方帕子掉那儿,想问问石榴有没有捡到。”
李氏暗暗松了口气,说道:“我把她叫来,你问。”
石榴落水,受惊一场,但身体没有大碍,她进屋,给乔薇行了一礼。
乔薇先是认真地问了自己的“帕子”,石榴当然没看见,乔薇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她是怎么落水的,落水前可碰到了谁,那人可有一道来了垂柳园,兴许拾到了她的帕子云云。
她问的巧妙,没叫石榴生出疑心。
“我就是走着走着,好像踩到了一颗小石头,脚底一滑,就摔下去了!我之前见过周妈妈,周妈妈还让我家夫人别吃你的药,让找卢大夫呢!我说我信你!”
石榴不忘拍拍乔薇的马屁。
乔薇在二房坐了小半个时辰,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不少消息,李氏约莫是瞧出她有点调查的意味了,却假装不知道,乔薇问什么,她就在明哲保身的范围之内,提供点不痛不痒的消息。
之后,乔薇回到青莲居,将烟儿叫到跟前,问了翠屏的情况:“她出事之前,可有见过谁?”
烟儿道:“见了好多人吧。”那日青莲居开门看诊,院子里满满当当的,里三层外三层,可都是翠屏见过的。
“可有见过桐院的人?”乔薇问。
烟儿哦了一声:“有的,周妈妈。”
又是周妈妈!
乔薇又问道:“在哪里见的?”
烟儿答道:“就在青莲居的门口。那日吴妈妈出了事,有人已经去通知大夫人了,谁通知的奴婢不清楚,总之,大夫人与周妈妈带着卢大夫过来了,但是听说吴妈妈已经没有大碍,他们于是就走了。”
“周妈妈又是怎么与翠屏说上话的?”乔薇追问。
烟儿不敢有所事隐瞒:“翠屏来瞧病,在门口被周妈妈抓住了,周妈妈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翠屏就不敢说自己是来瞧病的,只道是来找奴婢的。”
乔薇冷笑:“结果晚上,翠屏就出事了?”
烟儿眉心一跳,夫人、夫人是在怀疑……
乔薇看了她一眼:“我什么都没说,你别乱猜,今日我问你的话,你切忌向别人透露半句,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翠屏。”
烟儿吓得一个哆嗦:“奴婢遵命!”
至此,乔薇基本能够确定石榴与翠屏的事不是意外了,至于是周妈妈自己擅作主张,还是荀兰发号施令,恐怕得问她们自己了。
真不明白,这样的食人花,是怎么成了冥修的小后妈的?姬尚青眼瘸吗?
“夫人,奴婢觉得石榴和翠屏的事,一定是桐院的人干的!你的五日欢,也是桐院的人下的!”碧儿已经知道乔薇中过五日欢的事,但还不知乔薇遭遇过一波追杀,“等少爷回来了,把桐院做的好事告诉少爷,让少爷替夫人做主!”
乔薇有那么一瞬,的确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可一想到那日冥修提起荀兰的画面,荀兰说她不知道牛肉干是她送的,冥修信了。
她没有证据,只凭几句猜测就去告荀兰的状,冥修会买账吗?
大概万事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碧儿觉得姬冥修一定会信乔薇,可乔薇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自信。
冥修对荀兰的信任就像一根刺,横在她的心里。
平时不想,不痛不痒,真到了要去触碰它的时候,就会隐隐作痛。
她很少去嫉妒一个人,因为嫉妒是承认自己不如人,但只要一想到荀兰陪伴冥修走过了生命中最纯真的年纪,那一段年纪,她永远都没办法参与,她就不可能真的那么云淡风轻。
乔薇淡淡一笑:“你懂什么呀,傻姑娘,人家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可不是我这种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能比的。”
碧儿:程咬金是这么用的么?
乔薇摸下巴:“邪不胜正,我就不信她在姬家待了十几年,半个把柄都没留下!”
碧儿问:“你打算从哪儿查起呀?要不把小魏叫来吧?他打探消息可厉害了!”
乔薇给了她一个斜眼:“生怕我不知道你俩关系好是吧?”
碧儿羞红了脸。
乔薇慢悠悠地靠上椅背:“先查她是怎么嫁进姬家的吧。”
总觉得荀兰的年纪身份背景,与姬尚青半点配不上,这个时代,并不歧视老夫少妻,何况姬尚青迎娶荀兰时正值盛年,反倒是荀兰的年纪大了些,快二十了。
这在古代,就是老姑娘了哟,堂堂姬家家主,纳的妾都是粉嫩粉嫩的花骨头,何况是正室啊?怎么想,都是荀兰高攀了姬尚青。
若是出于保护子女的考虑,倒是能理解姬尚青的决定。
找个母族太强大的将来生了孩子,难免与姬冥修争夺家主之位,可找自己儿子的玩伴,他当真没考虑过冥修与姬婉的感受吗?
这几日,乔薇往东府与北府跑的越发勤了。
“你问荀氏你是怎么嫁给大哥的?”李氏道:“公主去世后,老爷寂寞,女儿嫁人了,儿子又与他关系不好,他过得苦,大嫂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温柔娴淑,知书达理,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女人?二人也算是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李氏可真会说!你别信她的,她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不敢得罪那狐狸精!”姬霜嗑了一粒瓜子,嘲讽地说道:“那狐狸精成天勾引我大哥,把我大哥迷得晕头转向的,一不小心让她爬了床,我大哥不得已才娶了那狐狸精的!不然就凭她那身份,配坐我大嫂?我告诉你,你以后都离那狐狸精远点,叫冥修也离她远点!你刚进姬家怕是不知道,冥修和她一块儿长大的,感情好着呢,当心哪天她不要脸,又把冥修给勾去了!
我可不是信口开河!我亲眼看到了,她和冥修跪在后山拜天地,结拜夫妻!冥修是开窍晚,傻不拉几的,过家家就是过家家,开窍早点的,当时就把她怎么滴了!”
姬婉送了两个小包子回府,乔薇将姬霜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她,姬婉难以置信地嚯了一声:“她哪知眼睛看见冥修与荀氏拜天地了?那是我母亲的忌日,我们在后山给我母亲烧纸!我也在的,她怎么不说看见我了?”
乔薇的表情有点懵逼。
姬婉呵呵道:“姑姑那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信她你就上当了,她巴不得所有人都跑去针对荀氏才好!”
“她与荀氏有过节?”乔薇问。
姬婉就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她自己非揪着不放。据说几年前吧,姑父喝多了酒,错把荀兰当成她了,在花园里抱住了荀兰,那会子荀兰还没嫁给我父亲,荀兰吓坏了,喊救命,我们都听到救命了,赶过去,把姑父拉开了。她二话不说给了荀兰一巴掌,非说是荀兰勾引了姑父!但荀兰真要勾引,还会喊救命吗?姑父是个好人,那次是真醉糊涂了,姑姑把他丢进恭房,他抱着马桶喊了一夜的霜儿呢!”
乔薇脑补了一下秦姑父抱着马桶,销魂地喊“霜儿”的画面,嘴角一阵抽动。
不过这也算是解释了为何姬霜总是看荀兰不顺眼,还总是一副嫉妒得要命的模样。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嫁给了父亲?”
姬婉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她嫁过人的。”
乔薇:“?!”
姬婉道:“没圆房,新郎就死了,婆家一口咬定是新娘子克死的,恐整个家族都染了晦气,要把荀兰处死。我父亲去把她带了回来,回来之后,就宣布要娶她。”
小后妈的过去原来这么劲爆啊!
乔薇压下心头震惊,神色如常地问:“可是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呢?”姬婉漫不经心地说,顿了顿,又道:“是她想报恩吧。”
以身相许的戏码?
那也得你父亲同意啊。
乔薇犹豫了一会儿,道:“话说回来,父亲是不是挺喜欢荀氏的?”
“嗯。”姬婉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
乔薇想了想:“比喜欢公主还喜欢吗?”
姬婉没好气地道:“怎么可能?我父亲最爱的是我娘!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填房罢了!我父亲上了年纪,寂寞,我和冥修又长大了,不好玩儿了!才和她生个了儿子逗趣的!”
乔薇侧了侧身子,要不要这么凶啊?
夜里,姬冥修下朝归来,南楚使臣造访一事,细节冗繁,他眉间隐有倦意。
两个小包子扑进他怀里,他宠溺地揉了揉二人脑袋:“姑姑家好玩吗?”
望舒笑嘻嘻地道:“好玩!我们和姑姑说好了,以后在姬家住十天,林家住十天!”
姬冥修拍拍二人的肩膀,二人手拉手地去玩了。
“我姐来过?”姬冥修看向桌上另一杯没来得及撤下去的茶。
乔薇摊手:“来是来了,不过我好像又把她气走了。”
“你怎么气她了?”姬冥修笑着问。
乔薇挑眉:“我就问了几句父亲与荀氏的事。”
姬冥修神色淡了淡:“是我父亲要娶她的。”
四个人,四种说法。
姬霜认为是荀兰勾引了姬尚青,李氏认为二人是日久生情,姬婉认为是荀兰在主动报恩,冥修却说是姬尚青主动求娶。
乔薇已经不知道要信谁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不论四人的说法如何出入,都没否认姬尚青对荀兰的喜欢。
【190】手撕小后妈(已修)
南楚使臣即将造访,整个朝堂都忙碌了起来,一家四口晚饭吃到一半,姬冥修被宣入了皇宫,商议南楚之事。
相较于双边关系紧张的匈奴,南楚虽与大梁交好,但因地域、人文、经济各方面的因素,两国的暗斗,才更令皇帝头疼。
而且南楚不与大梁联姻,这叫皇帝想使美人计都不行。
姬冥修出了门,乔薇与两个包子继续吃饭,乔薇就发现,才几日不见,二人的吃相似乎就上升了一个品级。
望舒从前吃东西,是风卷残云,眼下却,一小勺、一小勺,优雅得跟那小臭猴子似的。
乔薇当然不会认为女儿是被珠儿耳濡目染了,珠儿要是有这等本事,早把望舒驯化成一个小淑女了,一定是姬婉。
“肉丸子好吃吗?”乔薇笑着问。
望舒道:“好吃!”
乔薇又夹了一个给她,她却道:“不能吃了,姑姑说,一种菜都不能超过三口。”说着,吞了吞口水,“除非……除非这个肉丸子和刚刚的几个肉丸子不一样,一定不一样吧?娘亲?”
都是一个盘子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乔薇看着女儿直吞口水的模样,好笑地说道:“是啊,不一样,刚刚的肉丸子是没有放姜沫,这一个放了姜沫。”
望舒软软糯糯道:“娘亲是说这一个,还是说这三个?”
乔薇干笑:“三个。”
“那剩下的三个呢?”望舒的眼神特别渴求。
乔薇道:“剩下的三个是放了葱花的,看见没?”
望舒严肃道:“所以它们其实不算一道菜。”
乔薇笑道:“是啊,是厨娘放错了,所以放心地吃吧。”
我的小饭桶。
望舒开开心心地把一大盘肉丸子扫进了肚子。
“吃点鱼。”
“我……我吃了三口了。”
鱼是一整条,可不能说不算一道菜了。
望舒想吃呀,想得小心心都难受了:“除非……除非我要是不吃,娘亲你就会生气,特别特别生气。”
“是呀,我好生气呀!我女儿太不能吃了!”只吃了十五个肉丸子、三个蒸饺、三个马蹄糕、三口牛肉、三口羊肉、三块鸡肉、三个胡萝卜、三勺菌菇、三筷子青菜、三快猪蹄,她这个做娘的都要愁死了。
“姑姑说百善孝为先,虽然规矩重要,但娘亲更重要,娘亲你别生气,我吃就是了。”望舒拿起筷子,把一条长长的大鲫鱼干掉了!
夜里,两个小包子洗白白了,从浴池出来,望舒抱着一个小布偶,景云抱着小白。
乔薇给二人铺了被子:“马上就好了啊。”
“我们要回自己的房间睡。”景云说。
“嗯?”乔薇以为自己听错。
景云道:“姑姑说,不可以再和爹爹还有娘亲一起睡了。”
“为什么?”乔薇不解地看向二人。
望舒软软糯糯地说道:“因为和爹还有娘亲一起睡,就不会有小妹妹了。我想要个妹妹,小雨妹妹的脑袋太容易掉啦,在姑姑家又掉了好几次。”
你想要个妹妹只是因为想有个揪不掉脑袋的小玩具吗?孩子,娘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你一动手,你亲爹的脑袋都得掉。
景云皱着小眉头道:“我不想要妹妹,我想要个弟弟。”
大力士妹妹给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他需要一个柔弱易推倒的弟弟,天天欺负、天天振兄纲。不然长此以往,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强大的哥哥了。
乔薇被弄得哭笑不得,两个小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弟弟妹妹意味着什么?两个人抢爹娘还抢不过来呢,再来第三个,等着哭吧!
不论怎样,孩子大了,确实该分床了。
两个孩子的房间就在隔壁,两张床并着,一张金灿灿的,雕龙描凤,扑面而来一股暴发户的气息,正是望舒的“美人坊”;另一张的款式相对简单,标准的架子床,一板一眼地刻着雕花纹路,正是景云的“风云斋”。
是的,两个小包子给自己的床都起了十分动听的名字。
乔薇铺好了被子,让两个孩子分别躺在自己的床上,姬家的屋子全都走了地暖,暖烘烘的,即便踢了被子,也不容易冻到。
“晚安。”乔薇亲了亲二人的小额头,依依不舍地出了屋子。
一开始,二人都睡得乖乖的,井水不犯河水,没一会儿望舒不习惯了,叫哥哥过来。
景云道:“你过来风云斋。”
望舒道:“风云斋不好玩,还是你来美人坊吧。”
景云闭上眼:“我一个大男人去什么美人坊?你来风云斋。”
望舒盯着帐顶:“可我是淑女,姑姑说淑女都是不能出门的。你来不来?”
景云翻了个身:“不来。”
望舒小淑女跳下地,走到哥哥的床边,像抓个小鸡仔儿似的,一把抓起哥哥,拖回了自己的窝。
……
两个小包子不在上房睡了,最高兴的莫过于丞相大人,犹记得新婚之夜缺了个仪式,今夜许就能功德圆满。
丞相大人从皇宫归来,泡澡泡得美美的,熄了灯,躺到床上,发现乔薇泡得比他更香,顿感愉悦,拉开棉被。
乔薇只觉一股冷风灌入。
乔薇的心口砰砰砰砰都跳了起来。
夜无痕,月无声。
姬冥修再无犹豫。
然而天不随人愿的是,紧要关头,外面又响起了周妈妈欠扁的声音:“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你快出来一下啊!”
一盆冷水浇下,乔薇与姬冥修的脸色全都黑透了。
姬冥修恐吓到刚刚睡下的孩子,忍住了痛斥周妈妈一顿的冲动,披上外袍,冷冷地出了门:“大半夜的,你家主子又怎么了?”
周妈妈硬着头皮道:“不是我家主子怎么了,是老夫人,我家主子陪老夫人剪纸,剪到一半老夫人忽觉不适,胸口发闷,夫人便着奴婢前来请少夫人过去瞧瞧!”
这要是荀兰病了,姬冥修大可差她去请别的大夫,可病的是老夫人,老夫人自打中风之后,身子骨便不如从前康健,太医叮嘱,一定得好生将养,不可再有差池。
姬冥修的眸光冷如寒潭。
周妈妈被姬冥修冷冰冰的气息吓得够呛,入府这么多年,这位少爷是有些沉默寡言、不易相处,可也没这么可怕呀,吓得她差点去见姥姥了,“奴……奴婢也是奉了夫人的命,少夫人若是不去,奴婢、奴婢照实去给夫人复命就是了,少爷别生气。”
“等等。”
乔薇穿戴整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和你去。”
周妈妈眼睛一亮,姬冥修的眸光却有些冷沉:“你回屋歇着,我让人去请太医。”
请太医就说不过去了,她不懂医术还好,可既然懂了,就没有祖母病了,她不去给瞧的道理。
只不过,上一次是姬尚青,这一次是老夫人,姬家的主子,身子骨也太不好了!
乔薇拎着医药箱,随周妈妈去了落梅院。
落梅院中,姬老夫人背靠着床头而坐,荀兰坐在她身边,小心地伺候着茶水。
“祖母,夫人。”乔薇进屋行了一礼。
荀兰微微一笑:“你来了。”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神色温和,“冥修睡了?”
这么关心我男人,真是大梁好后母啊!可我男人听说你在这儿,不想来咋办?
乔薇笑笑说道:“这边有我就够了,他又不是大夫,来了也只会添乱,是不是祖母?”
“可不是吗?别说他了,你都不该来的。”姬老夫人说着,看向了荣妈妈与荀兰,“我都说了我没事,不要把这孩子叫来,你们就是不听。”
荣妈妈道:“这不也是担心您的身子吗?”
在荣妈妈看来,请乔薇来给老夫人瞧病本不算什么大事,老夫人是祖母,少夫人作为孙媳,给祖母瞧瞧病怎么了?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何况就算少夫人不懂医术,来床前给老夫人侍疾也是应该的。
姬老夫人却是没这么宝贝自己的身子:“我这老毛病了,死不了。”
荣妈妈瞪眼:“当着孩子的面儿您都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
荀兰柔声道:“母亲,还是瞧瞧吧,万无一失的好。”
小后妈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善良啊。
啧,望尘莫及,望尘莫及!
乔薇放下医药箱,走到老夫人跟前:“祖母,我给您把把脉吧。”
“唉,你这孩子,大半夜的,吵到你和冥修了吧?”姬老夫人伸出了手腕。
乔薇笑了笑,三指搭上老夫人的脉搏,说道:“没吵到,我们也是刚刚睡下。”
“景云和望舒在林家玩得可好?”姬老夫人慈祥地问。
乔薇道:“挺好的。”
“还是和你们睡吗?”姬老夫人最关心的是这个。
乔薇笑着摇摇头:“没,今天开始自己睡了。”
荀兰喝了一口茶,神色平静。
姬老夫人喜色一笑:“那敢情好,你和冥修抓紧了,再给我添个宝贝小重孙!”
乔薇不好意思告诉老夫人,您今日的小重孙已泡汤。
老夫人的脉象确实有些弱,但诚如老夫人所言,不是什么急症,药都不必吃,睡一觉就好了。
乔薇走到窗边,轻轻地开了一条缝:“祖母,您的屋子有些闷,空气不流通,您上了年纪,就容易胸闷,炉子里的熏香别用了。”
荣妈妈道:“那是老夫人的凝神香,老夫人最近总是很难入睡。”
乔薇对姬老夫人道:“那是运动不够,身体不够累,您白日总是躺在藤椅上,动也不动,这样其实不好,您多去花园走走,一来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二来能够锻炼身体。”
姬老夫人笑道:“好,都听你的,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去歇着吧,再不回,冥修该怨我了!”
“不给……开点什么药?”周妈妈问。
乔薇就道:“祖母她老人家不需要吃药。”
周妈妈就道:“可是……卢大夫每次来,都会给老夫人开点宁神的方子和补身子的方子。”
乔薇淡淡地看向周妈妈:“你是在怀疑我的医术不如那个卢大夫吗?”
周妈妈轻咳一声道:“奴婢没这么说,奴婢只是觉得,老夫人的气色这么差,又胸闷,呼不过气,或许并不是小病,要不少夫人再给瞧瞧吧。”
乔薇呵了一声:“所以你是认为我之前给祖母瞧的不认真?”
周妈妈嗫嚅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乔薇淡笑着问。
周妈妈哑口无言。
荀兰起身道:“小薇的爹娘是神医,虎父无犬子,她的医术定是在卢大夫之上的,周妈妈你别添乱,打搅了老夫人歇息反而不妙。”说罢,对老夫人道:“母亲,您先歇息,我在偏房,有什么需要您叫我。”
姬老夫人沉下脸:“这可不行,你最近又照顾鎏哥儿,又照顾尚青,本就够操劳了,回去歇着吧,啊?”
荀兰道:“母亲。”
姬老夫人拍拍荀兰的手:“去吧去吧,我知道你孝顺,我这儿没事。”
荀兰轻声道:“我还是不放心您。”
乔薇:你不就是想让我说我留下来照顾老夫人吗?我偏不说!就不!
“那我先走了。”荀兰捏紧了帕子朝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忽然顿住了步子,身子一晃,晕倒了……
乔薇想骂娘!
“老夫人!”冬梅打了帘子进来,“乔老爷来了。”
乔薇一怔:“我爹?”
冬梅点头:“是的,乔老爷说,他听说老爷的哮喘病发作了,特地来给老爷送药,本该昨日就到,奈何路上碰到一个难产的孕妇,耽搁了时辰。”
“亲家老爷有心了。”姬尚青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可老夫人看了一眼贵妃榻上昏迷不醒的儿媳,眸光一动:“快把乔老爷请进来!”
……
乔峥的医术在乔薇之上,有他坐诊,基本就没乔薇什么事了,乔薇乖乖地站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他给荀兰把了脉,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姬老夫人着急地问:“乔老爷,我儿媳如何了?”
乔峥蹙眉:“她只看脉象,似乎是没什么大碍……”
周妈妈眼神一闪,道:“但我家夫人刚刚晕倒了!这、这定是有什么严重的病吧?”
荣妈妈却道:“许是……操劳过度吧?”
乔薇:是啊,是挺操劳的,操劳着怎么对付我呢!
姬老夫人点点头,儿媳最近操劳得有些厉害了,府里的事,桐院的事,大大小小,都得她忙前忙后,鎏哥儿病了许久,没好几天,尚青的哮喘病又发作了……要不怎么说她疼荀兰呢,有几个女人能像她这么面面俱到?性格还这么讨喜。
周妈妈不依不饶:“我家夫人的身子不错的,无缘无故晕倒,想来不是操劳这么简单吧?”想这么快把她家夫人打发了,呵呵,想得美!
乔峥就道:“是啊,确实不简单,虽然很痛心,但姬夫人是得了绝症啊。”
乔薇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爹,亲爹,你悠着点!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了乔峥。
周妈妈怀疑自己听错:“你说啥?”
姬老夫人问:“亲家老爷,你刚刚说什么?我儿媳她……”
乔峥拍了拍大腿,哀叹:“老夫人,亲家母是绝症,绝症啊!”
周妈妈嘴角一阵抽搐:“乔老爷,你怕是看错了吧?我家夫人身子骨一贯硬朗,怎么会得了绝症?”
乔峥古怪地看向周妈妈:“不是你说她无缘无故晕倒了?”
“我是这么说的,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说我家夫人得了绝症啊!你这是在咒我家夫人死吗?
乔峥问道:“我且问你,你家夫人最近可有尿频、呕血、盗汗、口吐白沫?”
周妈妈笃定道:“当然没有!”
乔峥点头:“没有就对了。”
周妈妈一惊:“啊?”
乔峥徐徐说道:“病邪入体,侵害人脑,损毁心神,祸及五脏。听着十分严重,但初期其实可以通过尿液、血液、汗液、唾液排出体外,她若是没有排,那就证明我的诊断没出错,病灶仍活跃在她体内。”
周妈妈竟无言以对。
乔峥又道:“我再问你,你家夫人最近的情绪怎么样?是稳定,还是不稳定?”
周妈妈就道:“稳定的。”
“稳定就不对了。”乔峥说道。
周妈妈:“?!”
乔峥解释道:“这是损毁心神的病,普通人得了这种病,都会变得非常易怒且暴躁,她若是没这方面的困扰……就说明她的体质异于常人,那么寻常的药物对她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姬老夫人害怕地问:“她到底得的什么绝症?”
乔峥正色道:“脑损症。”
居然是脑子的毛病?天啦,那还能活吗?年纪轻轻的,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如何是好啊?姬老夫人苍白着脸问:“要、要怎么治?你刚刚说寻常药物没用,那什么药才有用?”
乔峥无比严肃地摇头:“她体质异常,什么药都没用。”
姬老夫人揉了揉心口:“那怎么办?她活不了了吗?”
乔峥看了一眼榻上死不睁眼的荀兰,深深地叹道:“你看她一昏迷就不醒了,想要救她,只剩一个法子了。”
“什么法子?”
“开颅。”
荀兰睁开眼:“我醒了。”
……
姬老夫人惊喜地握住了她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看向乔峥,“亲家老爷,我儿媳醒了,是不是不用给她开颅了?”
乔峥摸了摸下巴,道:“这得看她日后的‘康复状况’看,会不会半夜又晕倒,会不会一会儿姬老爷病了、一会儿老夫人病了,害她夜以继日的操劳?”
姬老夫人嗔道:“兰儿啊,听见没?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我这儿,晚上你也不必来了,府里的事情太多,你主要啊把尚青与鎏哥儿照顾好,外头的事就交给小薇吧,反正她迟早要接手的,现在可以先让她练练了。”
这是要夺了夫人的中馈之权吗?周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
姬老夫人心里哪儿有什么夺权不夺权的?在她看来,姬家本就是冥修两口子的,大事小事,都该由这两口子操劳才是。荀兰帮着管了那么久的家,牛马一般任劳任怨,也是时候轻松一下了。当然小薇初到姬家不久,全盘接手太难为她,先管一部分。
荀兰还能说什么?
掌家与开颅,谁会选择最后一项?
这要换别的大夫,姬老夫人或许就认为对方在信口开河了,但乔伯爷的医术与人品,谁会去质疑呢?这可是一个在马路上见到生病的乞丐都会不遗余力去医治的圣人。
其实就是个医痴,乔薇心道。
一如没人会质疑荀兰的人品,也没人会去质疑乔峥的医德,虽然俩人的实际情况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荀兰在周妈妈的搀扶下缓缓坐直身子,对着老夫人欠了欠身:“儿媳原是想着等小薇熟悉了再把中馈交给小薇,如今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就辛苦小薇了。”
乔薇莞尔:“不辛苦,日后我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荀兰弯了弯唇角,笑意有些牵强:“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姬老夫人瞅着婆媳和睦,高兴坏了,握住二人的手,交叠在一块儿:“你们婆媳处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
明月挂枝头。
出了落梅院,乔薇把乔峥开的方子递到荀兰的手上:“这是我父亲给夫人开的脑损症方子,夫人不必太过担忧,这种病在我们老家其实挺常见的,俗称脑残,方子吧,治标不治本,只要不干什么缺德事,脑残病就能不药而愈了。”
荀兰完美的表情有了一瞬的凝滞,然而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她便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多谢儿媳关心。”
乔薇笑道:“夫人怎么说都是我婆婆,我孝敬婆婆是应该的。何况婆婆对我这么好,我不投桃报李怎么成呢?我爹刚刚还说了,姬老夫人与夫人都待我像亲生的一样,他很高兴,也很感激,并叮嘱我,日后谁再有个头疼脑热,直接叫他前来便是,我这种半吊子的医术,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荀兰的表情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但乔薇注意到她的帕子捏成了一团。
她轻轻柔柔地说道:“令尊可真会说笑,儿媳你是连太子与老夫人都治愈了的神医,怎么可能是个半吊子?日后怕是还要多麻烦你才是。”
还想半夜把她捞起来?做梦吧!
乔薇淡淡一笑道:“我爹还说,给人治病,什么大夫都行,但给冥修做妻子,就非我不可了。我是人妻,就该尽到妻子的义务,我总半夜撇下丈夫出诊,其实是不对的。当务之急我要做的,是赶紧给婆婆添几个乖巧可爱的小孙儿,好让婆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方不失为好妇。”
荀兰道:“你已为姬家生下一儿一女,劳苦功高,很好了,不必着急要孩子,怀孕辛苦,先把身子调理好,再生也不迟。”
乔薇“受宠若惊”道:“婆婆这么体谅我,我真是太感动了,无以为报,越发想生几个小孙儿来孝敬婆婆了。”
荀兰捏着帕子的手指隐隐泛出了白色。
乔薇又道:“我爹在附近新开了一家灵芝堂,以后姬家主子的病,就由他来看了。都是亲家,婆婆应该不会不愿意照顾我爹的生意吧?”
荀兰捏紧了手指,云淡风轻地说道:“替我谢过你父亲了。”
乔薇莞尔一笑,行了个福礼:“夫人慢走。”
荀兰带着周妈妈离开了,人都走了老远,周妈妈还回头,狠狠地瞪乔薇,恨不得把一双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乔薇才懒得理她,笑着走到树后,挽住了乔峥的胳膊,还是亲爹最好,最疼她:“爹,你不是来给我公公送药的吧?”
乔峥想也不想道:“当然不是,我走到门口才听说他哮喘病发作过。”
我就知道!我爹真是机智又勇敢!为了女儿,独闯姬家,还连谎都撒上了!
乔薇心里甜甜的,抱着亲爹的胳膊都不想撒手了:“是不是碧儿回去找你配五日欢,你就猜到府里有人害我了,特地来给我解围的?”
乔峥蹙眉道:“不是啊,是冥修告诉我有了你娘的消息,我来问问什么消息的。”
乔薇:“……”
她果真是送的!送的!送的!
【191】小白威武,祸水东引
翌日,乔薇起了个大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了桐院,她到底年轻,底子好,不施粉黛,也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在乔薇眼中,荀兰是姬家最美的女人,可在旁人眼里,却未必如此。
荀兰美是美,却不够真实,像远山的云雾,亦如幽潭中倒映的明月,看得见,摸不着,捉摸不透。
乔薇才是那个灯火阑珊处,回眸一笑,明艳动人的人间绝色。
乔薇进了茶厅,姬尚青带儿子去练剑了,不在房中,荀兰坐在铺了貂皮的椅子上,端着一盅冰糖燕窝,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着。
丫鬟领了乔薇入内。
乔薇一眼看见了她屁股下的貂皮垫子,那是一整张貂皮,貂头、貂尾、貂爪都清晰可辨。
乔薇用虎皮,用鹿皮,熊皮,狼皮,却从不用貂皮,她不轻易猎貂,总觉得那是她家小白似的。
“夫人的皮子是新买的?”她问。
荀兰笑得温柔:“好看吗?”
乔薇笑:“好看。”
好看个毛!
荀兰把燕窝递给了一旁的周妈妈,拿帕子轻轻地擦了嘴,动作优雅到了极致,仿佛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书香气。
“今日似是比往常早些。”她语气温和地说。
乔薇也温和地答:“从即日起,要协理夫人掌家,儿媳不敢怠慢。”
周妈妈的眸光霎时冷了下来。
荀兰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唇角挂着完美的笑容,不浓不淡:“瞧我这记性,倒是险些忘了,我昨儿夜里还记着给你分配点事情做,得亏你提了。”
乔薇笑得莞尔,不想给就直说,叨叨啥呀?
荀兰轻声吩咐:“周妈妈,去把账册拿来,我看看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个月没有做的。”
“是。”周妈妈瞪了乔薇一眼,鼻孔朝天地去了,不多时,抱了一叠账册回来。
乔薇就注意到荀兰的账册整理得十分整齐,一个卷角都没有。
荀兰拿起一本账册,对乔薇道:“你坐吧。”
乔薇不客气地坐下,丫鬟奉了茶,乔薇哪里还敢喝她的茶?里头要是再有个五日欢、七日欢的,她还要不要愉快地蹦跶了?
荀兰静静地翻看着账册,似乎并不在意乔薇是否喝了茶:“这个月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只有柳镇的一个庄子,还没把今年的佃租交上来,再两日,你便能出门了,你看,可愿意去柳镇收佃租?”
“柳镇在哪儿?”乔薇问。
周妈妈惊讶:“少夫人是京城人,居然没听说过柳镇?”
乔薇面不改色道:“我外祖家也有个柳镇呢,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哪一个?”
周妈妈心知乔薇的娘是滇都人,她没去过滇都,自然不知滇都有没有柳镇,就信了乔薇的话,答道:“京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姬家恰巧有个庄子在那儿。”
乔薇挑了挑眉:“离犀牛镇远吗?”
周妈妈阴阳怪气道:“少夫人不是知道这儿的柳镇吗?”
乔薇淡淡一笑:“只听过,并没去过,我们乔家虽不算什么大户人家,但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
荀兰说道:“犀牛镇是往南,柳镇是往北,方向不同的。”
那就是得走北城门,她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犀牛镇以外、京城以外,都有些什么,她统统没见过,突然有些好奇,但最近还在“坐月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了门,老夫人不会怪罪么?
“还没满月。”乔薇道。
荀兰柔声道:“就这三两日了,倒是无妨,我去与老夫人说一声。”
总觉得小后妈没这么好心!
乔薇将荀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荀兰静静地品着茶,优雅如画,仿佛不知乔薇在打量她,她也不着急,不催、不激,从容淡定。
半晌,乔薇收回了目光,眉梢一挑:“好啊,我去。”
“小姐啊,你真要去吗?”出了桐院,碧儿担忧地问乔薇。
乔薇道:“去啊,干嘛不去?”
碧儿噘嘴儿:“奴婢总觉得这会是趟苦差。”
“当然是苦差了。”她与小后妈水火不容的,小后妈是吃饱了撑着才会分配一件美差给她,但若因此知难而退,可不就称某些人的心吗?届时老夫人询问起来,也不过是一句“我是想让她帮着家里做点事来着,但一点小事她都不愿去”。
“知道是苦差夫人还去啊?”碧儿嘀咕。
乔薇拍拍她肩膀:“我去呢,可能会办不成;但我要是不去呢,就一定办不成。”
二人回了青莲居,发现姬冥修居然在。
乔薇微微惊讶:“今天这么早下朝?”
姬冥修道:“我回来拿点东西,要随太子前往都洲迎接南楚使臣。”
乔薇眉梢一挑:“居然劳烦一国太子与丞相亲自迎接,南楚的架子比匈奴还大啊。”
“关系比较亲近罢了。”姬冥修说道。
乔薇哦了一声:“要我帮你收拾?”
姬冥修没说话,定定地看向她。
乔薇一笑:“我知道了,这就收拾。”
搞了半天,就等她收个东西,那样子,还以为是她做错了什么事被他抓包了呢。
姬冥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背影:“我这一去,可能几日才回,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乔薇叠衣裳的手一顿:“……保重?”
姬冥修的眸光暗了暗:“就没点别的?”
乔薇想了想:“……走好?”
姬冥修眸光不变:“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提前给你打点好?”
把你的小青梅给我摁死!
“没啊,都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打点,你去吧。”乔薇笑着说完,把箱子合上,“收拾完了,给。”
姬冥修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拎起箱子,冷冷地离开了。
乔薇古怪地挑了挑眉,是她的错觉么?为什么觉得这家伙好像有点生气……
……
出门前,姬婉来接走了两个孩子,姬老夫人有点吃味儿,她的小重孙,她都没抱够,就被姬婉这个大骗子给拐走了。
姬婉笑眯眯地带着小包子上了马车。
不多时,乔薇与碧儿也踏上了前往柳镇的马车。
听说要去田庄,小白跟了过来。
姬府国公府都好,就是没有小毒蛇,幼貂宝宝快要馋死了。
乔玉溪出嫁那日,乔薇曾来过北门,但只是站在茶楼上,并未真正地出去过,而今终于出了,一股萧瑟的北风迎面而来,空气中都似乎多了一分干冷。
“哇!出城了!”碧儿兴奋地伸了伸胳膊。
乔薇好笑地说道:“说的好像你没出过城似的。”
“没出过北城门。”碧儿挑开帘子,望了望两排林立的摊子与神色匆忙的行人,说道:“小姐,咱们走的这条路叫北沿大道,顺着它,就能走到匈奴了!”
“谁告诉你的?”乔薇问。
碧儿道:“说书先生说的。”
乔薇云淡风轻道:“北沿大道至湖州就没了,湖州往北,再经历五郡十三州,才能抵达大梁与匈奴的边境。”景云常看地理志,她多少跟着翻了些。
碧儿失望地啊了一声:“这么远啊。”
乔薇笑着问:“怎么?你想去匈奴?”
碧儿摇头,想到什么,又道:“那……咱们离南楚有多远?”
乔薇喝了一口热茶:“南楚比匈奴要近些,约莫七八百公里吧,从咱们镇上一路往南,经六郡九州便能抵达滇都,滇都再往前是素心宗,素心宗过后便是南楚了。”
碧儿羡慕地说道:“夫人知道的真多!”
乔薇笑笑。
马车越走越荒凉,从喧闹的城镇驶入了贫瘠的村落,终于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大院儿前停了下来。
车夫道:“少夫人,庄子到了。”
乔薇跳下马车,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虎躯一震,这真的是个庄子吗?怎么比黑风寨还破呀?!一眼望去,没有半个人影,茅草屋稀稀拉拉的,不是门没了,就是窗子烂了,一条枯瘦如柴的大黄狗趴在地上,看到生人近了,连叫都懒得叫,打了个呵欠,继续打盹儿。
车夫许是来的多了,表情十分地镇定,对着东北方吼了一嗓子:“蔡管事!主子来了!”
“来了来啦!”
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里,跑出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正是车夫口中的蔡管事。
蔡管事真的太胖了,跑到乔薇跟前儿时,整个人就累得喘不过气儿了:“老……老……老奴……给……主子……请安!”
碧儿皱眉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少夫人。”
蔡管事先是一怔,随即赶忙把身子福低了一分:“少夫人……万安!”
乔薇抬抬手,示意他平身,开门见山道:“我是奉大夫人的命,前来收佃租的。每年的佃租分两次上缴,上半年的租子在七月就该交到府上,这都快十一月了,怎么没交上来?”
蔡管事缓过了劲儿,苦恼地说道:“实不相瞒,不是奴才把着租子不交,是实在没有收到啊!今年大旱,佃农的收成不好,没凑齐租子!”
乔薇道:“我知道今年干旱,但还算不得大旱,朝廷在民间多征收了一成半的赋税,农户们穷得几乎揭不开锅。”
蔡管事连连点头:“少夫人所言极是。”
乔薇又道:“可是我们庄子是不向朝廷缴纳税款的,怎么会凑不出佃租?”
蔡管事讪讪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啊,佃农的租子,比朝廷的赋税还重,朝廷收两三成,咱们这儿就得四五成。”
黑,真黑!
要不怎么说农民苦,佃农更苦呢!
乔薇的眸光在荒芜的田间扫了扫:“我不是第一个来收租子的吧?”
“不是。”
“那之前的人来,你也都是这么说的?”
“是的,少夫人。”
“来了几个?”
“主子只有您一个,管事们倒是来了七八个。”
乔薇就道:“都没要到租子?”
蔡管事讪讪:“没。”
七八个姬家的管事都搞不定,却派了她一个刚进门还没有任何根基的新妇来,果真是趟好差事!
蔡管事点头哈腰道:“少夫人远道辛苦,先去屋里落落脚吧,奴才让婆娘做点热菜汤,给少夫人暖暖身子!”
“我不饿,先带我去地里看看。”
“啊?”
蔡管事有些愣住。
碧儿娇喝道:“我家夫人让你带路,去田里看看啊!”
蔡管事回神:“啊,是,是!”
蔡管事领着乔薇去了,去的路上,顺便向乔薇介绍了一下庄子里的概况。
这个庄子有四百多亩的田,十几户佃农,最多的一户种了八十亩,最少的是二十亩,种什么的都有——水稻、麦子、棉花、玉米、西瓜……只是收成都不大好。
“一年不如一年,也不知他们都是怎么种的,早知道一个两个都不会种地,当初就不把田租给他们了!”蔡管事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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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三人来到了一块已经被收割过的稻田,田埂里还有枯黄枯黄的稻草。
蔡管事跳下去,伸出胳膊:“少夫人。”
乔薇看也没看他伸过来的手臂,步伐轻盈地走下了稻田。
蔡管事看着她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地咦了一声。
乔薇看了地里的土壤,就知道佃农为何种不出庄稼了,太贫瘠了。
一般肥沃的土壤,土色都会比较深,而这儿的土色浅得像是漂过似的。
肥土的土层疏松,特别易于耕种,这儿的土层黏结,耕作起来恐怕十分地费劲。
且它的裂纹多、板结现象严重,这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水。”
乔薇伸出手。
碧儿从包袱里取出水囊:“给,夫人。”
乔薇打开水囊,倒了一半在地上。
蔡管事凑过来,好奇地问道:“少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看土质。”乔薇道。
肥土的保水能力强,下渗均匀,速度缓慢,浇灌一次,可滋润六七天,但方才乔薇倒下去的水,全都躺在板块上,半点不下渗,渗水能力如此之差,作物的根部根本吸收不到水分。
乔薇又往板块间的裂缝倒了一点水,这次倒是渗得快了,却并未滋润到板结的土块,不过是顺着裂缝流走了而已,保水能力太差,作物还没吸收够,水分就流失了。
蔡管事一脸惊愕:“少夫人还、还懂这个?”
碧儿与有荣焉道:“那是,我家夫人很厉害的!”
乔薇站起身,把水囊给了碧儿,土质差成这样,她都担心佃农究竟吃不吃得饱了。
“少夫人您看出什么了?”蔡管事好奇地问。
乔薇睨了他一眼:“没什么。”
“啊。”蔡管事讪讪,须臾,狗腿地说道:“外头风大,可别把身子冻坏了,回头少爷问起来,奴才可不好交代了!”
乔薇点点头,随着他回了院子。
真是没对比就没伤害,看了姬家的庄子,才知徐氏的庄子有多富饶,四百两银子买下,真是赚到天上了。
“少夫人,请!”蔡管事将乔薇请入了堂屋。
屋子里烧着炭,暖烘烘的。
家具简陋,不像个姬家管事的住处,但一想到庄子如此贫瘠,似乎也说的过去了。
炭是黑炭,熏得乔薇与碧儿眼泪直冒,碧儿用帕子擦了泪,呛咳道:“拿走拿走!这是要熏死个人了!”
蔡管事忙招呼婆娘把炉子取走了。
她婆娘姓余,也是四十多岁,衣着朴素,发饰简单,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略有些发黑,应是有了不少年头,但那双手,倒是少有的玉润。
她给乔薇倒了一杯热茶。
茶也是去年的陈茶。
碧儿跟着乔薇,喝惯了姬冥修送来的新茶,再喝这个,根本都入不了口,她吐了出来:“一股子霉味儿!”
蔡管事抱歉地说道:“庄子里连佃租都交不起,上头罚了我不少月钱,我也买不起好茶,请少夫人宽恕则个。”
乔薇慢悠悠地喝了两口:“摆饭吧,我饿了。”
“是是是!”蔡管事忙叫余氏去了。
饭菜被呈了上来,四菜一汤:炒豆芽、炒黄瓜、黄豆焖肥肉、酱萝卜、鸡蛋咸菜汤。
碧儿在山上都没吃过这么差的菜,当即板下脸道:“你就拿这个招待我家夫人?你是在喂猪吗?”
蔡管事吓得福低了身子:“碧儿姑娘请息怒,我提前不知少夫人要来,没去镇上买菜。”
乔薇神色还算平静:“你好歹是个管事,平时就吃这些?”
蔡管事苦叹道:“十指伸出还有长短呢,我就空有个管事的名头,吃穿用度,恐怕还赶不上姬家的几个粗使丫鬟,我每月的月钱,罚过之后再到我手里的就没几个铜板了,我儿子又在京城念书,我是把老本儿都当了,不然都供不起啊!”
乔薇看着袖子里不经意露出来的补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既是如此,蔡管事与余妈妈便坐下一起吃吧。”
蔡管事忙道:“不敢不敢!奴才哪儿敢与主子同桌而食?少夫人先吃。”
乔薇淡道:“也好,我这边不必伺候了,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蔡管事愧疚地退下了。
碧儿哀叹道:“这蔡管事也太倒霉了,被分配到这种完全捞不着油水的庄子,人家周妈妈一天的打赏,都比他一年的月钱还多了。”
乔薇淡淡一笑:“你真觉得他很穷?”
碧儿听着这话似乎不大对:“夫人不这么觉得?”
乔薇冷笑:“他若是天天吃青菜萝卜,能长一身膘吗?他夫人那双手,保养得小姑娘似的,保养费得不少吧?”
碧儿拍了拍额头:“这我倒是没注意!”
乔薇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喊道:“小白。”
正在后院玩蛇宝宝的小白,跐溜一声跑了进来,生怕乔薇又发现自己抓蛇了,抱住乔薇的脚脖子,一阵撒娇地蹭蹭。
乔薇看了看它:“想不想吃肉?”
小白点头!
乔薇道:“那就去找。”
小白去找蛇宝宝。
“找不到肉,别想抓蛇。”
嘤~
小白灰溜溜地回来了,从前门跳了出去。
房屋内,蔡管事与余氏盘腿坐在炕上,二人中间摆着一张小茶几,茶几上,一盘红烧大肘子、一只烤鸡、一条鱼、一碗卤牛肉,并几碟精致的小酱菜,简直不要太丰盛。
“我今儿还行吧?”余氏撕了一个鸡腿,咬下一口鸡肉,满嘴流油地说。
蔡管事吃了一口大肘子,餍足地嗯了一声:“挺老实,看着就像个村妇!”
余氏笑做一团,又吃了一块牛肉,美得心里都冒泡了,但想到了什么,又担忧地问:“咱们就给她吃那些个东西,她不会生气了回头找人来收拾咱们吧?之前来的管事,都没她吃的这么差啊!”
蔡管事不屑道:“你懂啥?管事和主子能一样吗?管事是奴才,奴才他就要哄,少夫人是主子,主子她就得骗!一个黄毛丫头,怎么会想得到我们有胆子拿下人吃的东西孝敬她呢?她只会觉得我们是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她年轻,心肠软,回头找主家说一说,下半年的租子指不定也免了!”
“哎哟,那就好!”余氏笑得看不见眼睛了,“一听上头派来个主子,我可吓坏了呢,没想到是个小丫头!”
蔡管事咬了一口红烧大肘子:“吃吧吃吧,别叫那头等。”
余氏三两口啃了手上的鸡腿,又去扯另一只,却突然,门哐啷一响,一道白光闪了进来,余氏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盘子里的鸡就没了。
余氏大怒,看着那个两爪举着比自己身子还大的卤鸡,只用两只脚在地上奔跑的小……小……小白狗,抄起一只鞋便砸了过去!
小白身形一闪,鞋子砸在了门上!
小白举着卤鸡,以十米冲刺的速度,呼哧呼哧地跑了起来!
卤鸡太大了,将它整个小身子罩住,一眼看去,只能看到缺了一条腿的鸡。
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只卤鸡从管事的屋子里飞出来了,悬空在地上,一路悬浮着,飞去了堂屋。
躲在后罩房的下人看到这一幕,都以为是看到了鸡大仙,扑通几声跪了下来。
“小畜生你给我站住!”
余氏一扫帚打向了小白!
小白侧身一跳!扫帚打在了地上。
余氏又打,小白又跳,不论怎么打都打不中。
不仅如此,小白还成功地越过了高(门)山(槛),跨过了大(水)海(坑),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余氏气急败坏,抡着扫帚一个横扫,这次看你往哪儿跳,小畜生!
噢,要扫到宝宝的大鸡鸡了!
小白将卤鸡往半空一抛,扫帚从它头顶扫了过去。
卤鸡落下,小白稳稳地接住,继续跑酷!
眼看着小白要跑进堂屋,余氏整个人都吓坏了:“小畜生!小畜生你给我回来!再敢往前跑,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我……我给你吃骨头,你给我回来!”
骨头很好吃么?貂家明明更喜欢吃蛇。
小白举着大卤鸡,奔进了乔薇的屋子,运足的全身的力量,奋起一跳,跳到了桌上!
随后高举着自己的战利品,像个威猛的举重冠军,咧唇,露出一口小白牙!
乔薇把卤鸡放到了盘子里。
小白骄傲地秀了秀肱二头肌。
碧儿目瞪口呆:“真有ji肉啊。”
小白:当然啦,宝宝的……
“还是卤的。”碧儿扯了一条鸡腿,放进乔薇的碗里。
小白:……
余氏是不敢追进来了,回头告诉了自家男人,蔡管事气得打了她一巴掌:“一条狗都捉不到,你干什么吃的?!”
蔡管事压下心头的惊慌,一脸震怒地走了进去:“夫人,小的刚刚给你买了只卤鸡,一转眼,被一条狗给叼走……啊!在这儿?!”
十分震惊的样子!
乔薇淡淡地笑了笑:“味道不错,蔡管事有心了。”
清清淡淡的语调,却莫名让蔡管事的心里毛了毛,蔡管事干笑道:“哪里哪里?奴才是想着,少夫人金枝玉叶的,不可以真的和我们这些下人一样将就,便立刻让人去买了。”
乔薇笑道:“镇上很近吗?你这来去才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蔡管事捏了把冷汗,道:“呃……有个卖卤鸡的贩子,路过,我恰巧就买了!”
乔薇哦了一声:“那你买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它的鸡腿少了一只呢?”
“这……”蔡管事噎得面色涨红,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
乔薇不疾不徐地撕了一片鸡肉:“蔡管事,我这人脾气不好,在我吃完这顿饭以前,你最好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你这些钱是哪儿来的?佃农们的收成如何?”
“奴才的钱……”蔡管事定了定神,“奴才的钱是之前攒下的,佃农的收成确实不好,所以交不出租子,并非奴才中饱了私囊。”
卤鸡味道不错,乔薇忍不住多吃几口:“后面几句是真的,这钱的来路是假的。”
蔡管事的心里一个咯噔。
乔薇撕了个大鸡翅,放进碧儿碗里:“庄子里的土质坏损严重,几乎种不出什么庄稼,那蔡管事你的钱又是什么时候攒下的呢?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十年前便在这个庄子任管事了,你是攒了金山银山啊,十年都吃不空!”
蔡管事的喉头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掐住,呼吸都顺不过来。
乔薇淡淡笑道:“我要是有这么多银子,早不干这没油水的管事了,自己随便开个铺子,不比这个年年罚钱的穷管事强?或者我使点银子,换个肥差,相信也比现在混得好,你说是不是蔡管事?”
蔡管事心虚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乔薇什么证据都没有,他大可抵赖,可他一对上那双犀利的眼睛,就觉得自己的秘密被人看穿了。
乔薇吃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肉,漫不经心道:“有人不听话了,小白。”
小白貂眼一瞪,扬起爪子,朝蔡管事挠了过去!
蔡管事一屁股跌在地上,小白扑到他头上,抱住他脑袋,对着他的脸,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扇得他两边脸都肿成包子。
小白凶悍地张开血盆大口,蔡管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少夫人饶命!”
乔薇淡道:“钱是哪儿的?”
蔡管事战战兢兢道:“赚、赚的。”
“怎么赚的?”
“酒、酒馆。”
“什么酒馆?”
“镇上的酒馆,我……我投了点钱。”
乔薇道:“小白,有人又不实话了。”
小白一爪子探进他嘴里,把他的舌头掐住了,眼看着就要拔掉,他失声大叫:“卖姑娘卖的!”
姬家这种名门望族,是坚决反对这种有伤风化的营生的。
乔薇的眸光冷了冷:“卖什么姑娘?”
“农、佃农的姑娘,他们交不起租子,就……就把姑娘卖去酒馆……”
“混账东西!”乔薇一巴掌拍烂了桌子。
蔡管事跪下,连连磕头道:“奴才也是没办法,庄子里每年都交不起租子,不这么办,他们要拿什么吃饭呢?何况奴才没有逼迫他们,是他们自愿的!”
“自愿的?”乔薇冷冷地扫了一眼,“碧儿,你去问问,看究竟是不是自愿的。”
“是。”
蔡管事的脸变得毫无血色。
碧儿转悠了一圈,很快便带回了几个大娘与大伯,几人一见跪在地上的蔡管事,便如同见了仇人似的,恨不得朝他扑过去。
碧儿轻声道:“这位是姬家的少夫人,你们有什么委屈,大可与少夫人说,少夫人会为你们做主的。”
几人犹豫了一番,似乎是在想碧儿的话究竟可信不可信,他们见了太多,来时做做样子,事后便再也不管他们死活的人。
今日得罪了蔡管事,他日遭殃的还是他们。
乔薇看了众人一眼,语重心长道:“我明白你们的顾虑,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是不是真的把女儿卖给蔡管事了,是真的自愿的,那么我就不管了,若你们是被强迫的,那这个强抢民女的蔡管事,我就要带回姬家发落了。”
“发落了……会怎样?”一个大娘问。
乔薇道:“不论怎样,肯定回不来这个庄子了。”
几人一听回不来,顿时有勇气了,那个大娘扑到乔薇脚边,拼命地磕着头道:“我们不是自愿的!是他逼的!他说再不交人,就把我们抓进大牢!我们欠了租子,进去吃牢饭,一家老小就完了!”
“求少夫人做主啊!”一个大伯也跪了下来。
其余人也纷纷跪了下来。
乔薇看向蔡管事:“亏你在姬家做了十几年的管事,竟不知姬家是不干这种苟且勾当的吗?”
蔡管事哭道:“奴才……奴才也是被逼的呀!那酒馆不是奴才开的,上头的人发了话,奴才拿钱办事,奴才也是没有办法!”
乔薇冷笑:“上头的人发了话?上头的人是谁?”
蔡管事低下头:“奴才不能说。”
碧儿呵斥道:“不说就乱棍打死!”
蔡管事战战兢兢道:“打死了,奴才也不能说啊,奴才奉劝少夫人别问了,得罪了那人,少夫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乔薇就道:“我是姬家的少夫人,我丈夫是姬家的少主,姬家还有什么人是我不能得罪的吗?你可别说是老夫人,老夫人疼我,我自然得罪不到她。”
蔡管事揶揄道:“少夫人您就别问了,我是为了您好,您别查了,你要租子,我给您补上就是了。”
乔薇冷冷地看着他:“现在是租子的问题吗?你抢了那么多良家姑娘!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蔡管事不敢说话了。
乔薇淡道:“酒馆在哪里?”
蔡管事硬着头皮道:“在……在镇上,明月楼。”
明月楼,如此风雅的名字,却是个逼良为娼的销魂窟。
乔薇站起身:“备车,去明月楼!”
……
北府,姬霜正歪在贵妃榻上听曲儿,作为老夫人唯一的嫡女,姬尚青唯一的胞妹,她在府中的日子是极为舒坦的。
她的府邸奢华到了极致,还养了一群能歌善舞的小戏子,她闲来无事便会把人叫到跟前儿唱两句,惬意极了。
听到一半,忽然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在姬霜的耳畔说了几句。
姬霜面色一变:“消息当真?”
丫鬟点头:“千真万确。”
姬霜一把摔烂了桌上的杯子,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道:“备车。”
丫鬟惊道:“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姬霜冷声道:“去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砸我的明月楼!”
【192】暴露,全家审判
乔薇的马车停在了明月楼前,明月楼比乔薇想象的要朴素一些,她以为那个她得罪不起的姬家主子,至少会开个更高大上的酒馆。
“一楼和别的酒馆差不多,客人都上……上二楼。”蔡管事小心翼翼地解释。
“你说的是嫖客?”乔薇问。
蔡管事是男人都不禁有些红了脸,一个名门闺秀,是怎么好意思把这种词挂在嘴边的?蔡管事低头道:“是。”
乔薇望了望上方的牌匾,淡道:“那些姑娘在哪儿,你去把她们找出来。”
蔡管事缩了缩脖子道:“不行的,少夫人,我、我这么做,让上头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乔薇一笑:“那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
蔡管事灰溜溜地去了。
掌柜认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蔡管事:“咦?老蔡?你咋滴啦?和人打架了?”
蔡管事警惕地望了望门口,凑近他:“姬家派人来查明月楼了,让我把庄子里的姑娘带回去,你看咋办啦?”
掌柜心慌了一下:“哪个主子?”
“少夫人。”蔡管事道。
掌柜如释重负地笑了:“少夫人啊,少夫人你怕啥?咱们夫人是她姑姑!你告诉她了没?”
蔡管事摇头:“我不敢。”
“也是,主子当初吩咐了,不论怎样,都不得把她供出来。”掌柜点点头,“行了,你一边待着,我去应付她!”
蔡管事摸上肿得不成人形的脸,疼痛地让了路。
掌柜笑容满面地走到门口,看到那天仙儿似的姑娘,当即就是一怔,脑子里飘过一句这要是酒馆的姑娘,生意得比现在好上十几倍呀!随后他立马意识到这是姬家的少夫人,赶忙福低了身子,拱手道:“小的见过少夫人。”
乔薇原本看到他那副猥琐的神色,想要一脚踹飞他的,见他还算识趣,把脚又收回来了:“你是这儿的掌柜?”
“是的,少夫人,小的姓钱。”钱掌柜笑道。
乔薇淡淡地掸了掸宽袖:“想必蔡管事已经与钱掌柜说了我是来干什么的,钱掌柜是自己把人交出来呢,还是我进去领呢?”
钱掌柜客套地笑道:“蔡管事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这儿的姑娘们全都是来做洒扫贴补家用的,少夫人就这么把人带走,我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做事不说,他们家里也断了财路不是?”
“是不是做洒扫的,把人叫出来不就知道了?”乔薇说着,迈步朝里走去。
钱掌柜伸出胳膊,拦住了她,语气里含了一丝威胁:“少夫人,不要让小的难做。”
碧儿皱眉道:“你什么东西,竟敢拦我家夫人?”
钱掌柜看都没看碧儿一眼,冷飕飕的眼神落在乔薇的脸上,充满了不屑。
乔薇笑了笑,钱掌柜以为她是要妥协了,就见乔薇忽然抓住他,反手一抛,就将他抛到了二楼的栏杆上。
正在凭栏处看戏的姑娘,啊的一声,退到了墙角!
客人哗啦啦地站起身来,刚吃完就有人闹事,太好了!不用给饭钱了!老子被吓跑了!
客人跑出了酒馆。
乔薇走进大堂。
十几名孔武有力的伙计从后院刷刷刷地冲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抄着家伙,将乔薇团团围住。
乔薇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力气这么大,果真都是打出来的啊……
钱掌柜没开口,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如此,即便少夫人被教训了,也是不知者无罪,他想制止来着,可惜他被少夫人“丢晕”了呀。
十几人抄真家伙冲向了乔薇。
蔡管事装模作样地说道:“别打了,别打了,她是姬家的少夫人。”
音量把握得刚刚好,只有自己能听到。
一个伙计的铁棍朝着乔薇的脑袋挥了过来,小白一爪子挠过去,将伙计的半边脸都挠成了稻田,一垄一垄的。
乔薇单脚一踩一挑,铁棍飞到了手中,她握紧铁棍,一招横扫,七八个壮汉啪啪啪地扫飞了!余下几人见了这架势,心口就是一震,小白张开尖锐的爪子,也学着乔薇一个横扫,将几人刷刷刷地扫倒了。
整个过程,快到难以置信。
还有举着凳子想冲上来的普通伙计,像被点了穴似的定在了原地。
乔薇拍拍手。
碧儿搬来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之所以完好无损,全赖她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家夫人会把这里毁个干干净净,开打的前一秒,愣是抢了一把椅子在手里。
瞧,现在派上用场了吧?
乔薇坐下。
小白蹦上了乔薇的腿。
乔薇看向挂在栏杆上的钱掌柜,云淡风轻道:“还要装晕吗,钱掌柜?”
……
明月楼离京城不远,比犀牛镇近了将近一半的路程,从姬家出发,最快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但那是骑马,姬霜乘坐马车,速度自是要大大折扣,故而,当她抵达明月楼时,一场“夺人大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客人全被吓跑了,酒馆内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的木片,混合着酒坛的碎片,凌乱地散落在地板上,几个受了伤的高手被人搀扶着,瑟缩在墙角,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得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乔薇坐在一把完好无损的椅子上,腿上趴着那只凶悍无比的小白狗,红衣如火,明艳动人,一双纤细的素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奶狗的脑袋。
整个酒馆,静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温柔的女人,在一刻钟前,带着一条小奶狗,把整个明月楼的高手打趴下了。
这到底什么怪胎?太特么可怕了!
蔡管事领着八个哭哭啼啼的姑娘走下二楼,姑娘们一个个儿打扮得花枝招展,许是被这阵仗吓到,面色惊恐,梨花带雨,抱成一团。
蔡管事上前,行了一礼:“少夫人。”
乔薇扫了众位姑娘一眼:“就这些?”
蔡管事颤声道:“庄子里的就这些了,还有几个外头来的是自愿的。”
这倒不是蔡管事撒谎,而是这种生意,本就不够光彩,姬霜又是背着姬家做的,自是希望越谨慎越好。庄子里的姑娘有老子娘捏在蔡管事手里,不怕她们捅娄子,外头的姑娘却是要谨慎些,不找那些不愿意的,免得兔子急了把人给咬了,那可就麻烦了。
蔡管事不过是个利欲熏心的奴才,又不是什么千锤百炼的死士,时至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不敢再有所隐瞒。
乔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身为姬家的管事,该明白这种生意是为姬家所不容的,你不晓得劝诫主子,反而助纣为虐,我看你哪儿别去了,随我回一趟姬家。”
蔡管事磕头求饶:“少夫人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少夫人放了奴才吧!奴才从今往后都会光明磊落地做事!再不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乔薇想了想:“那好,你且先回吧。”
蔡管事心头一喜。
乔薇又道:“先把这几个姑娘送回庄子,随后再来姬家复命。”
去了姬家还有活路吗?他想跑的呀!
蔡管事还想求情,乔薇摆摆手,碧儿便将他“请”出去了。
碧儿准备带着姑娘们上车,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明月楼前,姬霜冷着脸走下马车,怒气冲冲地进了明月楼:“我看谁敢走!”
言罢,看见自己的酒楼被人砸得乱七八糟,心火就是一烧,“谁干的?!”
话音刚落,她的眸光便不由自主地便坐在大堂中央的年轻女子吸引,一袭红衣,明艳似火,这样的颜色,鲜少能有人能够压住,但她穿得极好,整个大堂,都好似能明亮了几分。
然而当姬霜的眼睛落在对方的脸上时,瞳仁一下子缩紧了:“乔氏?”
咯,关键时刻,称呼都变了。
乔薇缓缓地看向姬霜,淡淡一笑,神色从容:“是我,天色这么暗了,姑姑怎么会到柳镇来?就算姑姑身子再好,毕竟肚子里揣着一个呢,不怕累着他了么?”
姬霜的眼神冷了下来:“是你砸了我的明月楼?”
蔡管事与酒馆的掌柜像见了救星似的,扑通扑在了脚边:“夫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姬霜冷冷地看向脸都肿成了猪头的蔡管事,柳眉一蹙:“这是怎么回事?”
蔡管事忙把自己在庄子里招待乔薇,却被乔薇与她的爱犬狂揍一段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省略了自己用咸菜招待乔薇,以及向乔薇招供的一段,为什么省略,自然是怕姬霜认为自己经不住打,背叛了她,尽管,这就是事实。
蔡管事轩然大哭:“……她也不知上哪儿听了消息,说咱们把庄子里的姑娘卖到了明月楼,我明明与她讲了,姑娘们是自愿的,她却还是要来抓人……”
啧啧啧,这口才,不去做传销可惜了。
乔薇淡笑着看向了蔡管事,以及蔡管事面前的姬霜,姬霜对蔡管事的话深信不疑,整个脸都黑了下来,乔薇不打算解释,原本嘛,一个是信任的管事,一个是不太熟悉的侄媳,按理说该帮亲,可自己坏了她生意,晓了她秘密,从她对待荀兰的态度,可以看出她的度量不大,那么她很有可能并不会因为自己占着理就“原谅”自己。
果不其然,姬霜听完蔡管事的“禀报”,冷冷地朝着乔薇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甩了乔薇一巴掌!
乔薇轻轻松松地扣住了她手腕。
她手腕一痛,想要挣扎,却好似被铁钳给钳住了。
她厉声道:“你反了天了!”
乔薇清清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听说姑姑与姑父大婚多年,只得了宛瑜一个女儿,现在好容易又怀上了,我要是姑姑啊,就安心地坐在家里养胎,没得给人当了枪使,人财两空!”
姬霜面色一沉:“你敢教训我?我是你姑姑!”
乔薇正色道:“就是拿你当姑姑呢,才与你推心置腹地说这些,不然我何必管姑姑死活?姑姑怀着孩子,我可没有!我在马车上就算颠簸到吐,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但姑姑想没想过,你这么急冲冲地赶来,万一路上有个什么闪失,你肚子里的孩子还保不保得住?!姑姑年纪不小了,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的身子骨还与那些小姑娘一样健壮吧?”
“你咒我孩子!”姬霜更气了,又抬起另一只手去掌掴乔薇。
乔薇依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扣住了她,这个蠢姑姑,真该庆幸自己是个孕妇,否则就凭着她一而再地要打她的脸,她就该把她从这儿狠狠地摔出去!
她才不管什么姑姑婶婶的,在她眼里,只有路人、友人、敌人,老夫人得罪她时她都没手下留情,一个半吊子姑姑,真以为她会有所忌惮吗?
可笑。
“你放开我!”姬霜怒喝。
一旁的蔡管事早就吓傻了,姬家的嫡长女啊,姬老爷的嫡亲妹妹,少主的嫡亲长辈,少夫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啊!
自己、自己刚刚……是不是做错了……
乔薇笑道:“姑姑还没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是让我给姑姑地解释解释,让姑姑明白个中的厉害,别再傻乎乎的,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姬霜一点都不想听她的,姬霜恨死她了,砸了她酒馆,坏了她生意,还扣住她的手让她在那么多下人面前难堪:“你们都死了吗?快把她给我拿下!”
门外的护卫得了主子的令,呼啦一声涌了进来。
小白危险地眯了眯眼,奋起一跳,一爪子挠翻了一名护卫,那护卫在半空滚了滚,砸上一张桌子,将桌子砸成了碎片。
其余人见了这架势,都惊得顿住了脚步。
小白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血盆大口里发出了愤怒的(奶声奶气)的声音。
众人目瞪口呆。
乔薇就道:“姑姑,方才蔡管事说,我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才知道明月楼在做见不得人的生意。”
蔡管事心里苦,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撒谎了,我现在就承认是我自己把明月楼供出来的!
乔薇讥讽一笑:“姑姑可想知道,是谁给我这个消息的?”
蔡管事:纳尼?!
“谁?”姬霜冷声问。
乔薇淡淡地笑道:“谁派我来收租子的,姑姑只管这么想。”
姬霜自是不知荀兰在落梅院晕倒,以及乔峥上门整蛊了荀兰的事,却是听说了老太太让乔薇帮着荀兰打理庶务的消息,莫非是荀兰把冥修媳妇儿派来的?
乔薇就道:“姑姑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到了。”
姬霜的面色变了变:“她为什么这么做?”
乔薇叹道:“事到如今,姑姑居然还会问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是谁拿着我的松花蛋,踩了她的字画?是谁说她虚有其表,不如我有手艺好?姑姑自己得罪她不说,害我也把她得罪了,她会这么离间姑姑与我,不奇怪吧?”
这要换别的姬家人,压根就不会信,但姬霜嫉妒荀兰。
姬霜的神色有了松动,只是仍有些嘴硬:“不可能,她要真想这么做,早就做了。”
乔薇淡道:“现在很晚么?”
姬霜噎住了。
一旁的蔡管事完全不吭声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早知如此,还不如坦白呢,现在“被迫”成了少夫人嫁祸大夫人的同谋,他心里苦啊!
“贱人!居然敢害我!”姬霜跺脚。
乔薇松开了姬霜的手,姬霜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回府!”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走了。
蔡管事把姑娘们也送上马车,离开了。
碧儿长长地松了口气:“天啦,明月楼居然是四夫人的,这也太可怕了!”
乔薇浑不在意道:“他说是我得罪不起的主子,我还以为是我公爹呢!”
碧儿咋舌!
二人上了回府的马车。
碧儿问:“夫人,我还是不明白,荀氏到底知不知道四夫人开命月楼的事啊?”
乔薇摊手:“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碧儿瞪圆了眼睛:“你刚刚果然是在诓四夫人啊!”
乔薇抓了抓小白的尾巴毛:“当然了,不然呢?”
碧儿急道:“不然……不然我以为荀氏是故意把您派来这边的,让您查出庄子的异常,然后按图索骥查到明月楼,再把明月楼给你砸了,这样,您可就彻底得罪四夫人了嘛!”
乔薇摸下巴:“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碧儿难得被夸,挺直了小身板儿:“是非常有道理嘛!可是,荀氏确实没向我们透露过任何消息呀!四夫人去找她对质,不是很容易就露馅了吗?”
乔薇就道:“是啊,她只是让我去收佃租,并没提及明月楼的事。但蔡管事不是说了么,我是得了消息直奔明月楼而来的。”
碧儿了悟:“那家伙瞎说,没想到还帮上忙了。”
可不是吗?那一句“她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说咱们把庄子里的姑娘卖到了明月楼”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姬府,姬霜气冲冲地直奔桐院:“荀兰!你给我出来!”
荀兰已经准备歇下了,听了这话,又披着外衫走了出来。
姬霜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推了她一把,她一个不稳,跌进了一旁的水盆里。
周妈妈赶忙跑过来:“夫人!”
荀兰被周妈妈搀了起来,盆里有水,她裙子全都湿了。
“您没事吧,大冷天的,这可……”
周妈妈话未说完,被姬霜冷冷地打断:“荀兰,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要派人砸了我的酒馆!”
荀兰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姬霜语气冰冷道:“别给我装蒜!你叫人去庄子查我,当我不知道吗?”
周妈妈忙去搀姬霜的胳膊:“什么查您啊?大夫人哪儿会去查您呢?您是老爷的嫡亲妹子,大夫人对您是最信任不过了。今天,大夫人确实派了少夫人去庄子收佃租,莫非是少夫人做了什么惹四夫人不高兴的事吗?四夫人可千万别生气啊,我们夫人也是逼不得已的。这个月的事儿该做的都做完了,老夫人发话让少夫人帮着掌家,夫人实在找不着能给她做的事,才派了个收租子的任务给她。”
姬霜冷冷地甩开她的手:“你们都少给我装蒜!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记恨我平日对你冷嘲热讽,所以想找个机会报复我!”
周妈妈一脸委屈道:“哎哟,我的夫人,我的小姐喂,您可真误会我家夫人了,我家夫人怎么可能对嫡亲的小姑子做这种事?”
姬霜恶心地说道:“你这副嘴脸,留着去哄我大哥吧,我就不必了!”
“什么事,吵吵嚷嚷的?”
姬尚青从房中走了出来。
姬霜闭了嘴。
这种事,她私底下发发牢骚就好,真闹到大哥面前,她还是没胆子的:“没什么,我先回了。”
姬尚青道:“你给我站住。”
姬霜顿住,脊背僵硬,就是不转过身来。
姬尚青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湿漉漉的荀兰,不怒自威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姬霜不说。
周妈妈笑道:“小事,一点小误会,奴婢弄坏了四夫人的东西,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这就派人去给四夫人修!”
姬尚青深深地看了几人一眼:“叫小薇来见我。”
姬霜开溜。
姬尚青道:“你也留下!”
姬霜捏紧了拳头!
乔薇一进府便被下人叫去了桐院,姬霜动静闹得太大,把老夫人与二老爷夫妇、秦姑爷全都惊来了,姬婉不知什么缘故,居然也来了。
本就不大的明厅,此时被挤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老夫人与姬尚青坐在主位上,荀兰与姬霜各坐在两旁的下首处,二人再往下,分别是姬婉与二夫人,以及秦姑爷与二老爷姬盛。
乔薇一见架势,就知自己是坐不了,站在大厅的中央,先给老夫人与姬尚青行了一礼,随后向各位长辈与姬婉行了礼。
姬霜的脸色十分难看。
姬尚青神色严肃地说道:“你今天去干什么了?”
乔薇道:“去收佃租。”
姬尚青道:“只是收佃租?还做没做别的?”
姬霜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说。
乔薇静静地说道:“还去砸了个酒馆。”
姬霜简直要气死!
姬霜一怒,姬婉就看出名堂了。
恐怕不止姬婉,李氏与二老爷也瞧出端倪了。
不过当着大哥的面,二人什么话都没说。
姬老夫人担忧道:“你砸了谁的酒馆啊?有没有受伤啊?”
都不问问她为什么砸的,乔薇感激地看了姬老夫人一眼,轻声道:“我很好,多谢祖母关心。”
姬尚青道:“砸了谁的酒馆?为什么砸?”
姬霜继续给乔薇使眼色。
乔薇也继续装作没看见,她是不会为了讨好这个蠢姑姑,而去与自己公爹作对的。
何况公爹是姬家的主子,就算自己不说,他就不会查么?反正他是要查到的,自己瞒下又有什么用?
“砸了姑姑的。”她如实道。
姬霜气了个倒仰!
死丫头片子!
敢告她的状!
姬老夫人纳闷道:“你为什么要砸你姑姑的酒馆啊?”
李氏附和:“是啊,侄媳,你姑姑怎么把你得罪了,你要砸她的馆子?”
姬霜皮笑肉不笑道:“我也想知道呢,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新媳妇进门,一掌家就拿我开涮!我怎么得罪你们大房了?一个两个的,都见不得我好过!”
这话,俨然是把荀兰也捎了进去。
今天的事,她恨乔薇不把她放在眼里,却也讨厌荀兰背后作梗看戏!
这对婆媳,就是想联起手来对付她!
不得不说,姬霜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姬尚青看向乔薇:“你来说。”
乔薇无辜地耷拉下脑袋:“我不敢说。”
姬老夫人语重心长道:“有什么不敢的?你和你姑姑有什么误会,赶紧说。”
姬霜的眼刀子嗖嗖嗖地刮向乔薇,臭丫头,你敢说,弄死你!
姬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呵呵一笑:“姑姑,不会是你的酒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恰巧被小薇给撞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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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霜狠狠地瞪了姬婉一眼!
她也讨厌姬婉,在姬婉出生前,她是大梁朝最贵重的千金,她爹是两朝元老,后面经历了一朝,是三朝了,她哥哥是姬家的少主,她是姬家唯一的嫡女,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奈何没几年,一个叫姬婉的丫头横空出世了!
她也是姬家的千金,但比自己强的是,她还有个公主娘亲,姬婉的身份,一下子越过了她去。
更糟糕的是,她原本是姬家最受宠的人,可自从有了姬婉,哥哥与母亲都更宠爱姬婉了。后面她哥继承了家主之位,姬婉更是成了全家族的掌上明珠。
当然最气人的,随着二人慢慢长大,她发现姬婉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远胜于她,说起来她是姑姑,却还不如这个侄女。
索性这个侄女出嫁了,她也就没那么讨厌她了。
但现在,这个侄女又回来与她作对了?
姬霜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一个出了嫁的女人,就不要插手了。”
姬婉像只骄傲的孔雀,都不拿正眼瞧她:“我偏要插手,你能拿我怎么办?”
“你……”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孙女,从小争到大,姬老夫人头疼:“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听听小薇怎么说。”
众人看向了乔薇。
乔薇清了清嗓子,道:“姑姑的酒馆有从庄子里抓去的姑娘,我去要人,酒馆不给,我就把酒馆砸了。”
众人:不给就砸,可真是彪悍呐!
姬霜涨红了脸道:“你胡说!我几时抓了姑娘了?”
乔薇眉梢一挑:“我又没说是姑姑抓的。”
姬尚青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姬霜,眼底的犀利,几乎是瞬间剖开了姬霜的伪装,姬霜连反驳都忘了。
姬尚青一巴掌拍上了桌子,姬霜吓得一个哆嗦,听得他威严地说道:“你是不是忘记姬家的规矩了?居然在外头干起了这种下九流的事情!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姬霜委屈道:“什么啊?怎么就是我丢脸了?她不把这件事闹出来,谁会知道酒馆是我开的?你要怪就怪她!”
姬尚青双目如炬:“你还强词夺理!今天要不是乔薇及时发现,你要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姬家数百年基业,从来没有人在外头干过苟且的营生!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姬霜驳斥道:“是我想让你失望的吗?是她非要查!她干嘛查我啊?有本事也去查查别人,大哥你以为干坏事的只有我一个吗?二哥开了赌坊!”
二老爷姬盛正在喝茶,冷不丁躺了一枪,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众人又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姬盛整个人都定住了。
姬尚青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将他彻底笼罩。
姬盛也怕大哥啊,怕死了好么?
“你开了赌坊?”姬尚青捏紧了拳头,牙齿咯咯作响。
姬盛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半晌讲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
姬尚青一拳砸在了桌上:“姬盛!”
姬盛脱口而出:“婉婉圈地!”
姬婉身子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开青楼,开赌坊,只能说是上不得台面,很丢脸,但圈地,这简直是顶风作案啊!
“姬、婉!”姬尚青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
姬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就是来凑凑热闹的,怎么这把火会烧到她的头上啊?
姬尚青站起身朝她走来,她一把跑到乔薇的身后:“祖母斗鸡!”
【193】解决,神助攻
姬老夫人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婉婉?!”
姬婉终于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赶紧捂住嘴,越发躲在乔薇的背后不肯出来了。
斗鸡不算什么不可饶恕的大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有对斗鸡十分热衷的,大梁朝的不少赌场都设了斗鸡的项目,也有专门的斗鸡场,生意不可谓不火爆。
据说唐明皇当年就十分喜爱斗鸡,还不惜花重金在宫廷建了个超级豪华大鸡坊,让人养鸡、训鸡、斗鸡,可见斗鸡在缺乏娱乐的古代是多么盛行与风靡了。
乔薇穿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人斗鸡,却也知道斗鸡只是男人玩的游戏,女人一般是不沾手的。
女人玩斗鸡,与女人逛赌坊逛青楼是一个性质,是为这个时代的礼教所不容的,更别说这个女人,还是姬家的老夫人,除了当今太后,哪个老太太的身份贵重得过她去?她倒好,不做老太太们的表率,反倒学着那些无所事事的小年轻,跑去斗起鸡来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姬婉与姬冥修,因为那两只鸡,就是姬冥修给她买的。
姬霜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说道:“母亲,你说你养鸡种菜是想弄个小菜园子,原来只是为了斗鸡啊!难怪我说把它们杀掉吃了你不干呢?!”
姬老夫人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侧身,揉着手里的帕子,又气又脸红。
姬尚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母亲!”
姬老夫人幽怨地撇了撇嘴儿。
人上了年纪,就这么点嗜好,叫她怎么办嘛?
姬尚青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屋子,静得有些诡异。
姬霜不怕死地说道:“母亲都在斗鸡呢,我开个青楼怎么了?碍着大哥你了?”
“你给我闭嘴!”
姬尚青一声厉喝,姬霜吓破了胆,像个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
姬盛劝道:“大哥你别……”
“还有你!”
姬盛乖乖地闭了嘴。
姬盛与三弟不是姬尚青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姬尚青待二人十分严厉,儿时被大哥暴揍的经历刻骨铭心,哪怕过去那么多年,想起来屁股蛋子还是会隐隐作痛。
姬婉准备溜之大吉,没走两步,被姬尚青吼了回来:“敢溜打断你的腿!”
姬婉定住了,都嫁人了还被亲爹这么管着的,全天下也只有她一个了!
姬婉乖乖地回到了位子上。
通常在这种时候,有胆子与姬尚青作对的只剩姬冥修,奈何姬冥修今日不在。
荀兰安安静静地坐着,并不多说一句话。
李氏也安静着呢,但李氏的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大哥没揍过她,但她莫名就是怕,总之,全家都怕大哥。
姬尚青深吸一口气,说道:“给你们一天时间,该关的都给我关了。”
“大……”
姬霜刚要开口,被秦姑爷把嘴巴捂住了。
姬尚青沉沉地看了姬霜一眼,姬霜肚子里的孩子都感受到了大伯的可怕,在肚子里一阵拳打脚踢。
姬尚青放缓了语气:“母亲您若是寂寞,就让景云和望舒多过去陪陪您。”
姬老夫人心里苦,就是在陪啊,每天都一块儿斗鸡呢,斗得可好了!你把鸡弄没了,我拿什么和他们玩儿啊!
一场批斗大会,姬尚青算是把几个弟弟妹妹,包括自己的老母亲,全都得罪了。
“儿子送您回去。”姬尚青去搀姬老夫人。
“哼!”姬老夫人抽回手,翻了个白眼,“小薇我们走!”
乔薇十分听话地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
姬婉也赶忙搀住了祖母的另一只胳膊,生怕留在这儿惹起老父亲的注意。
姬尚青严肃道:“姬婉,别以为你嫁了人我就管不了你了,你的那些地,我会查的。”
姬婉:“!”
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老夫人没了鸡特别地难过,姬婉原本想把景云望舒再接去国公府住几天,都不大好意思了,留在这儿安慰安慰祖母受伤的心灵吧。
有个这么不近人情的儿子,是一件多么凄惨的事情啊。
“你现在知道我父亲究竟有多讨厌了吧?”出了落梅院,姬婉黑着脸抱怨。
“这个嘛……”乔薇摸下巴,她以前也觉得公爹挺讨厌的,但现在,那种讨厌似乎被冲淡了。
不论怎样,他至少是个正直的人。
姬婉气得跺脚:“我熬了多少年才逃脱他的魔爪,他现在居然还这么管我!”
乔薇就道:“有人管不好吗?我就很喜欢被我爹管啊,这说明他是真的疼我。”
碧儿神色匆匆地走来:“小姐,老爷刚让人稍了口信,说上次忘记与你说了,你字写得不好,恐在夫家丢了颜面,记得日练千字,他回头要查的。”
乔薇瞬间炸毛:“我都嫁人了他还管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姬婉:“……”
……
夜幕重重,乔薇将姬婉送出了姬府,送上马车。
姬婉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捧了个汤婆子,对站在的窗外乔薇道:“好了,我走了,我过几天再来接景云与望舒。”
乔薇微微一笑:“大姐慢走。”
言罢,帮她把帘子放了下来。
姬婉又唰的将帘子撩了上去。
乔薇古怪地看着她:“大姐还有事?”
姬婉犹豫了一下,蹙眉道:“刚刚人多,我没好意思问,你和我弟弟怎么回事?”
乔薇不解地看向她:“什么怎么回事?”
姬婉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小眼神:“他让我照顾你,又不让我告诉你,是不是很奇怪?”
“是啊。”乔薇深以为然,想到什么,眸光一动,“你今天晚上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姬家的呀?你怕我搞不定姑姑?”
谁担心你搞不定她?搞不定她你也不用在姬家混了,我纯粹是来凑热闹的好么?
只可惜热闹是凑了,秘密被发现了。
早知道,还不如在家打马吊呢!
姬婉简直恨得咬牙切齿,看着乔薇那光溜溜的额头,抬起手指,弹了乔薇一个爆栗,结果就看见那手指头以看得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乔薇张了张嘴:“你没事吧?”
姬婉握住肿得像馒头的手指,瞪她:“你说呢?你什么脑袋?铁做的吗!”
乔薇摊手:“你要弹我的。”
怪我咯。
姬婉到底不是来与她争执的,甩甩手,言归正传了:“你真傻还是装傻?你和我弟弟到底怎么了?”
乔薇一脸茫然:“没怎么呀,他和你说我们怎么了吗?”
姬婉就道:“说了我还来问你?”
乔薇古怪地皱起了眉头:“我们真的没怎么呀,一没吵架,二没红脸,就是……”
“就是什么?”姬婉问。
就是他临走的时候好像不大高兴,可她实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惹他不快的事。
“没什么。”乔薇摇头。
姬婉郑重其事道:“我告诉你啊,在你之前我弟弟没有过别的女人,你别欺负他。”
乔薇杏眼一瞪:“说的好像我有过别的男人似的!”
姬婉看着她,眯了眯眼。
乔薇轻咳一声:“我又没和胤王怎么样。”
姬婉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等他回来,我自己问他,你回去歇息吧,我走了。”
乔薇挥了挥手:“大姐再见。”
姬婉点点头,上了马车。
夜幕低垂,冷风萧瑟,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了峡谷,侍卫们忙碌了起来,扎了帐篷、升了篝火,很快,峡谷中便飘荡起了沁人心脾的香味。
姬冥修盘腿坐在帐篷内,他面前是一方小几,小几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份奏报,左边是皇宫送来的,右边是即将送往皇宫的。
姬冥修写完一封奏报,放入信封内,滴了蜡,盖上印鉴。
太子裹着披风走了进来,颤抖着身子道:“怎么比我的帐篷还冷啊!”
说着,往铺着一层薄褥子的地上一躺,拉过姬冥修的被子盖上,“四叔忙自己的,不必管我。”
顿了顿,又道:“晚饭好了,叫我。”
姬冥修没说话,又拿起另一个信封,滴蜡盖印。
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玉质的面具上,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淡淡的有些清冷。
太子裹紧了棉被,古怪地看着他,见他总也不理自己,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来,在他的桌上翻了翻。
“找什么?”姬冥修淡淡地问。
“吃的。”太子饿了,赶了几天路,一顿好的都没吃着,快要饿疯了。
姬冥修淡道:“我这里没有。”
“哦?有?”太子打开了姬冥修的箱子,从里头翻出了一个锦盒,里边装着四枚咸蛋、四枚松花蛋、以及八个……鸟蛋?
姬冥修看了一眼,有些怔住,竟是不知她还装了这些。
太子剥开了一颗鸟蛋,和松花蛋一样,就是个子小小的,但口感,比松花蛋的更香糯一些,且没有那么重的腥味。
太子很喜欢,一口气吃了四五个。
“吃多了不好。”姬冥修把盒子拿了过来。
太子意犹未尽,咂咂嘴,抓了一本奏报,正是皇宫传来的,翻了翻,没意思,又给扔回了桌上。
忽然,他眼尖儿地看到了姬冥修怀中反射的一丝玉润珠光,坐直身子,将那个隐隐发光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枚白玉兰的木身玉簪,玉质极好,做工精致,白玉兰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太子好奇地问:“哪个女人的,四叔?”
姬冥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太子翻来覆去地看,不一会儿,给看出了名堂:“我认出来了,这簪子是昭明公主的。我母后也有一支,但我母后的是白牡丹,昭明公主的是白玉兰,是同一个工匠做的,那个工匠叫什么来着?胡?卢?忘了。”
姬冥修道:“你今天有点话多。”
太子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怎么不送给四婶?”
姬冥修写字的笔顿住,送了,她又扔了。
……
窗棂子被冷风吹得呜呜作响,乔薇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盖着暖和的棉被,棉被与枕头上依稀残留着他的气息,淡淡的,很是好闻。
乔薇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屋子里烧了地龙。
乔薇裹紧被子,总觉得不够暖。
天蒙蒙亮时,乔薇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了,世家的媳妇儿其实也不大好做的,虽不必早起劳作,却得早起请安,按理说两个孩子也得起了,但天色实在太早,乔薇不忍心吵醒他们。
乔薇洗漱完,穿戴整齐,去了桐院给姬尚青与荀兰请安。
“我今天打算再去庄子一趟。”乔薇行完礼,说。
荀兰轻轻地说道:“租子的事不用管了,本也只是让你去历练历练,收不收的到都没关系的,回头我安排新的差事给你。”
乔薇道:“我不是去收租。”
荀兰轻轻一笑:“那你是去干什么?探望那些佃农吗?这也可以,你代表姬家,去慰问慰问他们,告诉他们这次的事是姬家的不是,姬家会补偿他们的。”
乔薇摇头:“不是这个,是田,庄子里有数百亩田,大多数收成不好,我想去看看怎么解决。”
荀兰喝了一口茶。
姬尚青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道:“你懂种地?”
乔薇就道:“略懂一二,父亲不嫌弃的话,我想再去看看,那儿的土质贫瘠,却也并非毫无办法,那么多亩田,若是都能变成良田,收获就大了。”
姬尚青点点头:“你去吧。”
乔薇行了一礼,缓缓退下,刚走到门口,姬尚青又开了口:“你从庄子回来,记得来桐院一趟,我有事找你。”
乔薇愣了愣,道:“好。”
荀兰把茶杯放在了托盘上,用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角,神色优雅。
……
姬家某些方面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乔薇抵达庄子时,新的管事已经上任了,姓谢,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伯,据说是姬家的管家亲自挑选的,为人正直、勤恳勤勉,一来便挨家挨户地做起了慰问工作。
早先的蔡管事被打了板子,罚了钱,赶出姬家,永不录用。
他这样的年纪,被姬家给赶了,在京城是混不下去了。
“少夫人。”谢管事的慰问工作进行到一半,听说姬家的主子来了,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乔薇看他面相,确实是个老实人,就不知骨子里究竟如何了,但是姬尚青亲自下令,姬管家亲自挑选的,想来人品不会太差。
乔薇微微颔首:“谢管家,你待会儿让佃农到你院子集合一下,我有话要说。”
“是!”
谢管事领命去了,约莫一刻钟,带回了十七八个佃农,“少夫人,这些都是能干活儿的。”
“我知道了。”乔薇点点头,“辛苦你了。”
谢管事笑道:“小的应该做的,夫人不必客气。”
这十多个佃农大多是青壮年,没有昨晚见过的大伯大娘,大家警惕地看着乔薇,俨然把家中妹妹被掳走的罪,怪到了乔薇头上。
他们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在他们眼中,不论姬霜也好,少夫人也罢,都是姬家的主子,姬家一丘之貉,强抢了他们的妹妹,如今又来这边,大概只是假惺惺的,摆摆一副慈悲的嘴脸罢了。
谢管事说道:“你们都别误会少夫人,这次是少夫人把姑娘们带回来的,少夫人为救人,把人家的酒馆都砸了。”
“那酒馆是谁开的?怎么处置的?”一个小伙子问。
谢管事道:“怎么处置的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蔡管事两口子被打得血肉模糊,丢出姬家了,以后他们自生自灭,再与姬家无关!你们且都放下心来,好好种地,我向你们保证,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众人面面相看,彼此点了点头。
乔薇看了谢管事一眼,表面是个老实人,肚子里也是有些手段的,他并没有撒谎,却愣是把姬霜给摘干净了,乔薇收回目光,看向了众人:“你们的田,我昨天已经看过了,之所以收成不好,主要有两个方面的因素:一,是土壤的改良措施不够,二,是种的作物不对。东边与北边那一片田是谁家的?”
七八个佃农站了出来:“我们的。”
乔薇道:“你们的田地,土壤偏酸性,在耕作之前,要施足底肥,改善土壤的通透性与保水性。最好进行水旱轮作,比如一季种水稻,一季种油菜,当然,你们想种别的也可以,主要看你们自己的需要。”
众人惊愕地点头。
乔薇看向余下的十人:“南部与西边的田是你们的了?”
“是的,少夫人。”刚刚问酒馆的小伙子说道。
乔薇不紧不慢道:“你们的田是沙壤土,虽然贫瘠,但无需刻意的改良,也能种出好东西。”
众人的眼睛就是一亮。
乔薇就道:“沙壤土是很适合种葡萄的。”
“葡萄?”众人一怔,他们要种的是粮食啊,葡萄又不是粮食!
葡萄虽不是粮食,不过在乔薇看来,已经是目前能够耕种的最佳作物了。
葡萄喜欢贫瘠的土壤,尤其是沙壤土,沙壤土微碱性,透气性好,钙元素多,十分利于葡萄的生长。
能种活是其二,其二,葡萄虽不是粮食,却是十分可口的水果,卖价也不错,并不比种粮食差。
乔薇说道:“你们只管种,怎么卖出去是姬家的事,你们种多少,姬家就要多少,不会让你们的葡萄烂在架子上的。你们是卖卖钱,还是想换粮食,都可以。”
严格说来,他们都是佃农,每年交出一半的收成,剩下的便都是自己的了。交一半的葡萄,与交一半的粮食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另一半粮食他们留着自己吃,恰巧能填饱肚子,可葡萄、葡萄能饱肚子吗?现在少夫人说,能帮他们卖出去,那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众人再一次地看向乔薇,衣着气度,都是个贵人,却懂那么多耕种之道,那个好奇的小伙子又忍不住开口了:“少夫人你怎么也会种地啊?”
乔薇微微一笑,如山花在萧瑟的秋风里绚丽地绽放开来:“因为我种过啊。”
啊,少夫人也种过地的?
众人下巴都要惊掉了。
姬家的少夫人,都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会有种过的地呢?
她讲得头头是道,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乔薇又道:“到时候姬家会把种子给你们送来,你们先别盲目地种,我请个种过的人来教你们。”
众人越发惊讶了。
种子送来的意思……是不用他们自己买吗?还请专人来教,这……这简直……叫他们不知说什么好了。
乔薇起身离开。
谢管事留乔薇用饭,被乔薇婉拒了。
谢管事打趣道:“不会让少夫人吃咸菜的。”
乔薇不禁一笑:“我可不是怕吃咸菜,是天色不早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
谢管事这才想起来,少夫人与少爷是早就有了骨肉的。
未婚先孕,在大梁朝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这样,还能嫁进姬家,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手姬家的庶务,可见她不是一般的能干。
谢管事心里,对这位新过门的夫人越发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送上了马车。
碧儿也上了马车,车夫收好凳子,就要挥鞭子离开,这时,几个佃农跑了过来,为首的是那个好奇的小伙子。
小伙子怀里抱着几个红薯,一股脑儿地塞进了马车。
他塞完,身后的佃农也纷纷把自己的谢礼塞进了马车,有红薯,有南瓜,有萝卜,有茄子,还有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是刚下的。
乔薇看了看地板上的东西,又看了看不远处,躲在家里,探出脑袋往这边张望的农户,会心一笑:“多谢。”
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
乔薇找谢管事要了个筐子,把东西装好,回了京城。
碧儿心道也就自家夫人会真把这点东西当东西了,换别的主子,看都不会看一眼,所以说,吃过苦的究竟不一样,那些姬家的主子,哪里会懂农民伯伯的辛苦?每日浪费的饭菜,都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用度了。
乔薇记得姬尚青的吩咐,去青莲居收拾看一番后,便拎着一个食盒去了桐院。
鎏哥儿夜里着了凉,白日打了几个喷嚏,请大夫诊治耽搁了一点时间,别的院子已经吃过晚饭,桐院的饭菜才刚刚上桌。
荀兰优雅一笑:“还没吃饭吧?周妈妈,快添副碗筷。”
“是。”周妈妈笑盈盈地摆了餐具,看着她手里的食盒道:“少夫人提的什么?”
乔薇打开食盒,把煮好的红薯端出来:“佃农送的,我煮了一点,带过来给父亲和夫人尝尝。”
周妈妈暗暗翻了个白眼,红薯在姬家是拿来喂猪的,她竟好意思摆到老爷与夫人的餐桌上,要不怎么说是个乡下丫头呢,真小气!
乔薇用公筷夹了一片给姬尚青:“这是红薯,父亲可吃过?”
姬尚青尝了一口,甜甜的,软绵绵的,味道不赖:“头一次吃。”
乔薇微笑着说道:“红薯能补虚乏、益气力、健脾胃、强肾阴,使人长寿少疾,父亲每日可略食一些。”
周妈妈一副玩笑的口吻道:“大户人家的老爷,谁会吃这个?真要补身子,燕窝人参,咱们姬家可是吃不完的。”
“燕窝人参也是极好的。”
乔薇没反驳周妈妈的话,反倒显得周妈妈的挑剔有些刻薄了。
周妈妈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
荀兰夹了一块:“我倒是吃过,好像没这个甜。”
“我也要吃。”鎏哥儿说道。
荀兰顿了顿,给他夹了一小块。
小孩子是很喜欢红薯的味道的,鎏哥儿吃了一块还想吃,荀兰没动,姬尚青给他夹了一点:“多吃点,等你长大去了封地,要知道农户的疾苦。”
姬家祖上有人封过异性王,世袭三代后,王爵取消,但封地仍在,封地历代都只传给嫡出的子嗣,这一代的二房、三房并没有资格继承,姬霜虽是留在家中当了男儿养,可严格说来,也只分到了一点田庄。
姬家三城十七镇,全都在姬尚青的名下。
冥修未来会继承大部分的封地,可作为姬家的家主,他仍将住在京城,姬尚青让鎏哥儿长大了迁去自己封地的意思,大概谁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
荀兰吃了一口白米饭。
晚饭后,姬尚青将乔薇叫去了书房。
姬尚青的书房与姬冥修的几乎一模一样,好听点是古朴大气,难听点是老气横秋,却比较符合当下的审美。
乔薇进屋。
姬尚青在书桌前坐下。
炉子上温着茶,乔薇倒了一杯,双手呈给他。
他接过,放在了桌上:“你做的很好。”
乔薇古怪地眨了眨眼,什么做的很好?改良田庄的事?砸了酒馆的事?曝光了姬霜的事?
姬尚青却没为乔薇答疑解惑了。
这对父子,其实还是许多相似之处的,比如,都有些沉默寡言,都爱把话说一半留一半。
姬尚青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盒子,里头有一把钥匙,他把钥匙递给乔薇,用眼神瞟了瞟对面的柜子:“去打开。”
乔薇拿了钥匙,走到一个大铁柜前,这柜子不是用普通的钢铁做的,坚硬无比,且锁头的形状十分古怪,瞬间就让乔薇料想到了现代的保险柜,虽原理不同,但功能恐怕一样的。
乔薇打开了姬尚青的“保险柜”,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一封信。
“拿过来。”姬尚青道。
乔薇拿出了信封,信封有点重,却不是装着信。
“打开。”姬尚青又道。
乔薇打开信封,从里头倒出一把金钥匙。
姬家真是有钱啊,居然用金子做钥匙。
乔薇把钥匙递给姬尚青。
姬尚青没接,而是道:“你拿着。”
“嗯?”乔薇一怔。
姬尚青一贯不苟言笑,正常状态下,表情有点凶凶的,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他是在生气:“从今天起,它是你的了,好生保管。”
乔薇端详着手里的金钥匙,不解地问:“这是哪儿的钥匙啊,父亲?”
钥匙都是金的,门会不会也是金的?
可能是一个大宝库?
宝藏?
乔财迷的眼睛都开始泛绿光了。
姬尚青说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乔薇坚定坚信这是一个大宝库的钥匙,十分不客气地收下了,开心地说道:“父亲放心,我回去找根红绳串起来,天天戴着,保证不弄丢!”
公爹平时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挺阔绰的嘛,一出手就是一个宝库,赚翻了!
姬尚青点点头:“没什么事了,你回院子吧。”
乔薇笑着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原地,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姬尚青叫住了她:“冥修他……”
“嗯?”乔薇转过身来,疑惑地看向姬尚青。
姬尚青顿了顿:“没什么,下去吧。”
不愧是父子啊,一句话都不能说完的!
乔薇抓心挠肺了一把,看在宝库(其实只是一把金钥匙而已啦)的份儿上,不与他老人家计较了。
乔薇哼着小曲儿,来到了前院。
荀兰正拿了一把剪刀,剪着花枝上的牡丹,月光照在她身上,长身玉立,美如仙子。
乔薇淡淡地笑了笑:“夫人,我先告辞了,明日再来向你请安。”
荀兰侧过身,朝她看了过来,眸光在她的钥匙上顿了顿,很快移开了,轻轻点头:“去吧。”
乔薇潇洒地挺起小胸脯去了。
周妈妈端了一盆凉水过来,她如今是越发不掩饰对乔薇的厌恶,狠狠地瞪了乔薇一眼,与乔薇擦肩而过时,乔薇忽然伸出脚,周妈妈两腿一绊,连人带盆扑在地上,泥巴都啃进了嘴里,凉水哗啦啦地浇了她一身,裤衩都湿透了。
丫鬟们捂嘴偷笑。
周妈妈咒骂。
乔薇心情大好地出了桐院。
……
却说周妈妈被乔薇绊了一跤,怀恨在心,背着荀兰,连夜出了府邸,她们这种下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旁门左道还是挺多的。
她花了银子,从个小地痞手里买了一袋毒蛇,拎回了姬府。
她提着蛇,抄小路来到青莲居,她记得青莲居的有个浴池,浴池连着西墙,那儿有个狗洞,后边虽是被赌上了,但堵得不严,有缝隙。
她只用把毒蛇放进去,不愁钻不进上房。
该死的丫头片子,敢绊倒她?
咬不死你!
周妈妈的手上抹了雄黄,毒蛇倒是不咬她,她把蛇从袋子里抓了出来,一条条地塞进狗洞。
小白正趴在草丛里玩地龙宝宝,玩着玩着,一条毒蛇钻了进来,小白的眼睛就是一亮!
跐溜溜地跑回屋,把自己的小背篓拿来了。
它抓起毒蛇,装进了小背篓。
很快,第二条毒蛇也进来。
哇!
居然还有!
小白又抓进自己的小背篓。
小白左一条,右一条,把小背篓装得满满当当,还剩一条,装不下了。
小白盖上了小背篓,抓着最后一条毒蛇跳上了围墙。
周妈妈收好麻袋,得意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哦,原来是这个人类放的呀!
以为她是个坏人的,没想到是个大好人!
给小白毒蛇的全都是大好人!
小白追上去,想把最后一条毒蛇还给周妈妈。
周妈妈进了桐院。
有丫鬟迎上来:“妈妈,您刚去哪儿了?夫人找您呢?”
周妈妈眼神一闪,笑道:“夫人找我什么事?”
丫鬟道:“奴婢也不清楚,要不您自个儿去问吧,夫人在洗澡。”
“好,好!”周妈妈先回屋,打了水,洗掉手上的雄黄,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前往荀兰的屋子。
小白一进桐院,就把周妈妈跟丢了,它挨个屋子都找,有间屋子特别地暖和,香香的,暖男的,像小薇身上的味道。
小白跐溜溜地跑了进去,一眼看见浴池中香艳的大美人,鼻血哗啦啦地喷了出来!
它忙捂住鼻子,手一松,毒蛇掉了池子。
【194】咬到了,下场(已修)
荀兰泡完澡,两个丫鬟捧了棉布与衣裳上前,伺候她更衣。
寝衣乃丝绸所制,简单大方,宽松得体,但依旧难掩一副傲人的身材,丫鬟们不论伺候多少次,每一次都能被羞红脸。
系好最后一颗扣子,丫鬟退至一旁,福低身子。
荀兰挑开帘子,回了卧室。
两个丫鬟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同是女人,看看并没什么大不了,但夫人的身体实在是美得有些不像话,她们是女人她们都受不了,可惜而知,老爷究竟有多喜爱夫人了。
“听说了没,老爷今晚又宿在夫人屋里了。”尖脸丫鬟,名叫秋萍的,笑着说。
鹅蛋脸,名叫春之的丫鬟羡慕道:“你该说老爷哪晚不在夫人的屋子?咱们夫人自打嫁给老爷,可就从未房中寂寞过。”
“嘘——”秋萍比了个手势,压低音量道:“当心让人听见。”
春之浑不在意道:“听见也没什么,我说的是大实话,咱们夫人就是受宠,老爷独宠夫人一个,别的谁也看不上!”
秋萍比春之晚来两年,不如春之了解府里的行情,好奇地问:“老爷从前和公主有这么好吗?”
“当然没有!”春之将荀兰换下的衣裳收起来,“公主哪儿有咱们夫人漂亮?她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份尊贵,又是老爷的元配,为老爷诞下了子嗣,才与老爷相敬如宾的。可是你想想,世间男儿,谁不偏爱美色?就得咱们夫人这般美貌的女子,才能把老爷的心栓得紧紧的。”
秋萍怔怔地道:“夫人……确实美若天仙。”
春之与有荣焉道:“美的女人多的去了,咱们夫人不仅是脸蛋美,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美!”
尤其那一对傲人的酥胸,与一双修长的美腿,只是想一想,便会让人血脉喷张。
秋萍忽然笑着道:“夫人夜夜承宠,想来不久,就能给鎏哥儿添个弟弟了吧?”
春之打着心里的小九九,笑道:“是啊,夫人还这么年轻,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说罢,眸光一扫,看见一道蜿蜒而过的黑影,吓得手里的衣裳都掉了!
秋萍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忙问道:“怎么了?”
春之惊魂未定道:“我……我刚刚好像看见……看见蛇了……”
秋萍胆儿大,四下瞅了瞅:“没有啊,你看错了吧?姬府每年都派人清理府邸,不会有蛇的。”
姬家有山有水,大如行宫,蛇鼠虫蚁本不足为奇,姬老夫人十分害怕这种东西,便定期着人清理。
春之揉了揉眼:“也许真是我看错了。”
却说荀兰回了屋,见姬尚青穿着单薄的寝衣坐在床头,被子盖到腰部,手上捧着一本书,似乎在等待她时无聊地打发着时间。
荀兰的步子顿了顿,随后轻轻地走到烛台前,吹灭了蜡烛。
姬尚青将书册放到一旁。
荀兰走到他身侧,静静地坐下。
姬尚青拉过她的手。
之后的事,就有些不可描述了。
然而就在二人即将进入正题时,一道小黑影爬上了床铺,紧接着屋子里传出了史无前例的惨叫……
……
青莲居,乔薇都睡下了,又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
半梦半醒被这种声音惊醒,乔薇的小心肝儿都颤了一下,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忙披了衣衫起来,打开门就看见是洒扫的吴妈妈摔了一跤,把晒衣服的架子扑倒了。
吴妈妈见自己将主子惊醒了,忙跪下磕了个头:“少夫人恕罪!”
乔薇看了看一地狼藉,心知那一下摔的不轻,遂问道:“你没事吧?”
吴妈妈显然没料到乔薇关心的会是自己究竟有没有事,狠狠地怔了一下,才说道:“奴婢没事。”
乔薇记得她上次突然瘫痪的事,又道:“是又犯病了还是怎么?”
吴妈妈忙道:“不是,就是走太快了,没长眼睛。”
“哦。”乔薇打了个呵欠,“没什么事就去睡吧,时候不早了。”
“……是。”吴妈妈恭敬地应下。
乔薇转身进屋。
吴妈妈张嘴,欲言又止。
乔薇关上门,吴妈妈又突然冲了过来,压低音量道:“少夫人!”
乔薇一怔,打开门看向她:“有事?”
吴妈妈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少夫人:“奴婢刚去了趟膳房,回来的时候路过桐院,听说桐院出事了。”
乔薇望了望空荡荡的屋子,冥修不在呢,他俩没亲热,怎么桐院还能出事?
乔薇就道:“出了什么事?”
吴妈妈道:“好像是老爷被蛇咬了。”
姬尚青被蛇咬了,大半夜的,这个消息本该藏住的,但他那声惨叫实在太可怕了,连桐院外的过路丫鬟都听见了,丫鬟即刻奔往落梅院,把消息告诉了姬老夫人。
姬老夫人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一边吩咐冬梅去青莲居请乔薇,一边让荣妈妈伺候自己更衣,随后叫了个滑竿,火急火燎地去了桐院。
老夫人都出动了,二房与四房自然也被惊动了,纷纷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前去桐院看热闹。
是的,看热闹,自打被这个大哥关了酒馆与赌坊后,姬霜与二哥就对这个大哥十分的不满了,听说他被蛇咬,二人心里都是一阵称快。
“快点,快点啊你们!”姬霜坐在滑竿上催促道。
秦冰宇是用走的,他不解地问自家夫人:“你不是还在生大哥的气吗?这么着急去看他干嘛?”
姬霜呵呵道:“我怕去晚了,伤口愈合了,我都看不着了。”
几人几乎同时抵达的桐院,姬老夫人拉着乔薇的手往荀兰的屋子走去:“又这么晚了把你叫起来,吵到你了吧?”
乔薇笑笑:“没有,我还没睡呢。”
一行人走过月亮门,走上回廊,来到门口时,周妈妈迎了上来,先给老夫人与乔薇行了礼,随后将荣妈妈拉到一旁,小声地讲了几句。
荣妈妈听完,面色大变,快步拦住了姬老夫人与乔薇,说道:“大夫人已经去请大夫了,很快就能到了,老夫人与少夫人先在明厅坐会儿吧?”
姬老夫人不悦道:“请什么大夫啊?小薇不就是大夫吗?”
“这……”荣妈妈的老脸红了红,轻咳一声道:“老爷是少夫人的公公,怎能让少夫人看了老爷的身子?”
姬老夫人愣住了,先前只顾着担心儿子,倒是把这一茬儿给忘了,男女有别,虽说大夫在男女之防上可较常人松备些,但那是男大夫,小薇毕竟是个女人,脸皮薄,恐是不大好。
“小薇……”姬老夫人看向乔薇。
乔薇笑笑:“没什么,在大夫眼里,没有男人女人,只有病人。”
她上次还扒了姬尚青的上衣,给他针灸呢。
对一个外科大夫来说,这都不叫事儿。
荣妈妈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咬的不是地方儿。”
乔薇的眼珠子动了动:“什么,地方?”
荣妈妈简直难以启齿,用帕子掩了掩嘴,凑近乔薇,小声得不能再小声地道:“当时,老爷正与夫人行房,一条蛇从老爷的后面爬了过来……”
后面啊,乔薇懂了,这个部位男人女人都有好么?她只当自己看了一个丫鬟的:“我知道了,带我去吧。”
荣妈妈狠狠地怔住。
姬老夫人焦急道:“咬的严不严重啊?严重的快就带小薇去看看吧!”
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谁还顾得上那些?赶快把她儿子的命救回来是正经!
荣妈妈于是带乔薇去了。
姬尚青躺在床上,已经失去了意识,面色发紫,印堂发黑,看来伤得不轻。
荣妈妈屏退了下人,忍住心底的尴尬,走到床边,轻轻揭开了姬尚青的被子。
乔薇匆匆扫了一眼,一个咯噔,猛地捂住了眼睛:“怎么会是这里?盖上盖上盖上!”
荣妈妈赶忙盖上了被子:“不是你说……你知道了吗?”
“我以为你说的是屁股!”
什么东西从后面咬,能咬到前面去啊?
荣妈妈老脸都红透了,碰到这种事,她也很尴尬的好不好,只是老爷确实伤得严重,可能有性命之忧,这才硬着头皮将少夫人给带了进来。
少夫人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老爷都伤成了这样,少夫人又不能治,那该怎么办呐?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门外,周妈妈兴奋地叫道。
荣妈妈松了口气,忙将卢大夫请了进来,是荀兰亲自去请的,比丫鬟的速度快了不少。
乔薇与荣妈妈退了出去。
谁料卢大夫只进去了一小会儿便汗颜地出来了:“老夫无能为力,夫人另请高明吧!”
众人唰的看向乔薇。
乔薇道:“碧儿我爹呢?”
“来了来了!老爷来了!”碧儿将乔峥领进了桐院。
乔薇没在古代治疗过蛇伤,谨慎起见,在老夫人派人通知她时,她便差了碧儿去请乔峥,新开的灵芝堂就在附近,跑过来用不了多久。
姬老夫人激动地说道:“亲家老爷,你来的正好,快!屋里请!”
乔峥进了屋,听说咬的不是地方儿,便不叫女儿进来观摩学习了,合上门,坐到了姬尚青的对面。
他先给姬尚青服了一颗速效解毒丸,暂时压住体内的毒性。
不多时,姬尚青悠悠转醒,一眼看到坐在凳子上的乔峥,面色就是一红:“……亲家来了。”
“嗯。”乔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倒是不尴尬的,作为大夫,走南闯北医治了那么多疑难杂症,这个部位的也不少。
他只是有点好奇。
谁的比较大啊……
姬尚青尴尬得不行了,拽着被子,不肯撒手。
这要是别的大夫倒还罢了,偏偏是他亲家,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想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乔峥看出了他的窘迫,大方地说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把我的也给你看。”
姬尚青涨红了脸:“不用了!”
……
这边,乔峥给姬尚青医治伤病,另一边,姬老夫人将众人叫去了明厅,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桐院怎么会有毒蛇出没。
乔薇第一反应,小白那兔崽子又背着她去哪儿弄毒蛇了!上次从庄子回来,她就发现它往小背篓里藏了两条青竹蛇,但在半路,就被她给丢掉了,莫非那小臭貂,事后又把青竹蛇给捡回来了?
喝茶,喝茶,别说话!
“老二,每年的防害工作不都是交给你去做的吗?”姬老夫人含了一丝责备地看向姬盛。
姬盛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母亲,儿子一年三次派专人搜查,不会出错的。”
“不会出错怎么会有蛇?”还是毒蛇!这是想害死她儿子吗?姬老夫人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姬霜冷笑着看了座上的荀兰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把蛇从外头带进来,故意陷害我大哥的呢?”
荀兰没有说话。
周妈妈心虚得冷汗都出来了,虽不知那蛇是怎么认路地从青莲居跑去桐院的,但她觉得,那应该是自己放出去的蛇。
奇怪啊,她每一条蛇都从狗洞的裂缝里塞进青莲居了,事后怕它们出来,还把裂缝给赌上了,那条蛇究竟是怎么越过院墙,跑进了青莲居呢?
也许,并不是自己买的蛇?
一定不是,否则,就算跑得出青莲居,也爬不进桐院才是!
院子里,小白终于捉住了逃走的毒蛇宝宝,毒蛇宝宝的内心是崩溃的,它是一个男宝宝,可它却咬到了那样的地方,从今往后,它都不能好好地面对蛇生了!
“四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桐院的人全都对老爷忠心耿耿,怎么会有人去陷害老爷呢?”周妈妈笑着道。
姬霜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懒洋洋地道:“这可就说不准,保不齐是有谁看我大哥不顺眼,就想将大哥除之后快呢?”
周妈妈嘴角抽了抽,挤出笑容道:“咱们院子的人都指望着老爷过活,谁会看老爷不顺眼?个个儿都盼着老爷能长命百岁。”
姬霜讥讽地说道:“说的比唱的好听,若果真如此,这蛇又是哪里来的?当时两个人在场,怎么偏偏就咬了我大哥?”
是啊,两个人呢,怎么被咬的就是姬尚青呢?是荀兰运气太好,还是姬尚青运气太差,亦或是另有隐情?
眼看着二人就要吵起来,姬盛打了个圆场:“不管怎样,还是先把毒蛇给捉到吧,免得它又……”
话未说完,小白抓着一条小毒蛇,跐溜溜地进来了。
它走到周妈妈的面前,立起身子,把毒蛇一递,给!
周妈妈吓得上蹿下跳!
一屋子人,除乔薇与荀兰外,全都惊慌失措地退到了椅子后。
小白追着周妈妈,要把周妈妈的蛇宝宝还给她。
周妈妈“花”容失色,在屋子里一阵乱窜,从西跑到东,从东跑到西。
“救命啊——救命啊——快把这东西拿开!”
小白一个跃起,跳到了周妈妈的肩膀上,周妈妈发出了杀猪一般地尖叫。
小白快速又温柔地把蛇宝宝塞进了她的怀里。
周妈妈吓得魂儿都要飞了,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裳,毒蛇宝宝终于掉下来了。
小白一怔,又塞进了她怀里。
她“啊”的惨叫,脑门儿一热,把上衣脱了!
众人恶寒地捂住了眼睛。
“周妈妈!”荀兰低叱。
姬盛忙将那条小毒蛇抓了起来。
乔薇意味深长地笑了,还以为是小白抓的蛇呢,原来是不是啊:“周妈妈,毒蛇是你抓来的啊?”
周妈妈捡起地上的衣裳穿上了,听到乔薇的话眼神就是一闪,随即否认道:“那明明是少夫人养的貂!是它抓的毒蛇!它要陷害我!”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蛇既不是小白抓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乔薇坦荡地看向周妈妈,不咸不淡地说道:“我家小白拾金不昧,它只是想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周妈妈驳斥道:“这怎么会是我的东西?明明在你的貂手里!”
乔薇眉梢一挑:“哦,在谁手里就是谁的啊,二叔,你是凶手哦。”
抓着毒蛇的姬盛就是一个趔趄,他帮忙抓蛇的好么?怎么他成凶手了?
周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姬霜唯恐天下不乱,笑了笑,说道:“半斤八两,到底谁是凶手,还是都是凶手,真是说不准呢。”
周妈妈就道:“大家都看见了,那貂拿着蛇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往我的身上塞,它是想让蛇咬死我呀!”
乔薇正色道:“小白没有。”
周妈妈指着她道:“就是有!老爷也是你放蛇咬的!你今天来过桐院两次,早一次,晚一次!晚上你还拎了个食盒,说什么是给老爷送吃的,其实你是在里头藏了蛇吧!你就是那时候把蛇藏到桐院的!”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了乔薇。
桐院的看守是十分严格的,便是周妈妈自己也没能将一大袋子毒蛇带进桐院,这也是为何买了毒蛇之后,周妈妈便直接放进了青莲居的缘故。
蛇不大可能是周妈妈带进去的。
莫非真是乔薇?
但乔薇为什么这么做?
“我与父亲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这么做?”乔薇问向周妈妈。
周妈妈冷哼道:“你要陷害的自然不是老爷了,你想害的是我家夫人,只是你没料到老爷今晚会宿在夫人的房中,那条蛇是阴差阳错地咬伤了老爷!”
不得不说,周妈妈编造得很有道理啊,她确实想把小后妈给咬死的,可惜她没这么笨,弄死婆婆是大事,她才不会为了一个小后妈,把自己的前程葬送了。
乔薇含了一丝淡淡笑意地说道:“这可真是奇怪,我与夫人也没什么仇怨,我为什么要放蛇咬她呢?凡事都得讲究动机,我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平白无故地去陷害自己婆婆,这不是太奇怪了吗?还是你觉得夫人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被我知道了,所以我要报复她?”
周妈妈的阵脚乱了:“夫、夫人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别含血喷人!”
乔薇一脸无辜道:“她既没对不起我,我为何会放蛇咬她?”
有本事你就把五日欢的事抖出来呀!
周妈妈整个喉咙都哽住了。
要说乔薇与荀兰不对付,众人是信的,撇开牛肉干的事不谈,姬冥修与桐院的关系一向不好,大婚那日,姬冥修更是当众给了荀兰难堪,为此父子俩险些打起来,在这样的形势下,婆媳关系不够融洽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仅仅为了这么点小事,乔薇就去放蛇咬荀兰,又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周妈妈搜肠刮肚,脑海里灵光一闪,说道:“你……你是嫉妒老爷疼鎏哥儿,比疼大少爷多,你觉得都是夫人吹了老爷的耳旁风,所以你……你就伺机报复夫人!”
众人暗暗点头,鎏哥儿与姬尚青的父子关系,确实比冥修与姬尚青的亲密许多。
乔薇淡淡一笑:“老爷真的疼鎏哥儿,比疼冥修更多吗?那老爷为何把这个给了我呢?”
说罢,乔薇从衣襟里掏出了那把用红绳窜着的金钥匙。
众人看着那把金钥匙,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姬尚青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乔氏?要知道,这可是历任家主在临终前托才会托付给继承人的东西,姬尚青这么早地给出去了,还是给了一个儿媳?
屋子里,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姬尚青这般疼爱乔氏,乔氏确实没理由去嫉妒任何人,荀兰也好,鎏哥儿也罢,在姬尚青的心目中,最有资格继承姬家的,还是青莲居的两口子
乔薇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道公爹到底给了她一个什么东西,怎么把全家人吓成这样?
姬老夫人收回了目光,对荀兰道:“我相信不是乔薇干的,你去把桐院的人全都叫来,我挨个审问。”
事关儿子的性命,老夫人不想大意。
荀兰欠了欠身:“是。”
乔薇把金钥匙塞回衣襟,对姬老夫人道:“不必挨个审问了,凶手就是周妈妈。”
周妈妈骇然失色:“不是我!”
乔薇走上前,扣住了她手腕,从袖子里拉出一截中衣的袖口,上面一片零星的橙色:“你洗了手,换了棉袄,以为自己弄得很干净了,可你大概不知道你的袖子上也沾了雄黄吧?”
周妈妈瞳仁就是一缩!
乔薇不紧不慢地说道:“雄黄具有一定的驱虫蛇功效,不少人进山,恐被虫蛇攀咬,都会事先在身上涂抹一点雄黄,想必你去买蛇的时候,也是抹了雄黄的吧?”
周妈妈支支吾吾道:“你……你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乔薇似笑非笑道:“你袖子上沾了雄黄,怕我诊断有误,可以将我爹叫出来;担心我爹包庇我,也可将卢大夫请来,让卢大夫瞧瞧周妈妈的袖子上是不是雄黄。”
周妈妈眼神微闪道:“是……是……我刚刚明明没有!是你给我抹上去的!你捏我袖子,你……你抹上去的!”
乔薇意味深长地一笑:“啊,是我给抹的呀。我什么时候抹的?”
周妈妈张了张嘴:“就……就刚刚!你抓我的袖子,拉出来的时候,趁机把雄黄粉抹了上去!”
乔薇挑眉:“啊,原来是这样,那么周妈妈,你之前穿的衣服,也是我给抹了雄黄粉吗?”
周妈妈一怔:“什、什么?”
乔薇莞尔道:“这么晚了,周妈妈应该没来得及洗衣裳吧?碧儿,去周妈妈的房里……不,算了,碧儿是我的人,为了避嫌,还是请荣妈妈帮忙跑一趟吧!”
姬老夫人点点头,荣妈妈去了,不多时,抱回一堆衣服,正是周妈妈刚刚换下,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那一套。
看到衣裳的一霎,周妈妈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荣妈妈翻开了袖口,她是不认得什么雄黄不雄黄的,但那上头的粉末,确实与周妈妈中衣上的橙黄色粉末如出一辙。
乔薇好笑地说道:“我可没碰你这件衣裳,你别说是我买通了荣妈妈,让她把雄黄粉撒在你袖子上的。”
荣妈妈瞪了周妈妈一眼:“我身上可没什么雄黄粉!”
说着,抖了抖她的衣裳,里头掉出一个小麻袋。
姬盛打开麻袋闻了闻,胃里一阵翻滚:“这是装了蛇的!”
雄黄也有了,装蛇的麻袋也有,证据确凿,周妈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姬老夫人气得直发抖:“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儿子?他待你不薄!”
周妈妈在府里横行霸道的,姬尚青看在荀兰的面子,总睁只眼闭着眼,谁料惯出了一只白眼狼!
周妈妈扑通跪下:“奴婢没有害老爷!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老爷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如何会去陷害老爷啊?”
姬霜嘲讽道:“你是气我大哥把金钥匙给了乔氏,没给你家主子,所以一怒之下,想把我大哥给咬死!”
周妈妈哭道:“四夫人,奴婢冤枉!”
“你冤枉?是的了,你应该是冤枉的。”
姬霜说完,周妈妈心头一喜,却又听得姬霜冷嘲热讽道:“你一个奴婢,哪儿来的胆子陷害我大哥呢?想必是你家主子让你这么干的吧?”
周妈妈吓白了脸道:“此事与夫人无关!是奴婢自己买的蛇!奴婢自己干的!夫人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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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兰眉心微蹙:“你糊涂!为什么要买这种东西?”
周妈妈哭哭啼啼道:“奴婢是想给夫人给补身子啊……夫人的身子留了病根,奴婢心疼,听说用毒蛇泡酒喝能够帮助夫人复原,奴婢就买了……”
乔薇挑眉,哟,还知道毒蛇泡酒喝能补身子。
周妈妈哭着,膝行至老夫人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老夫人,夫人当初出了那样的事,落下一辈子的病根,奴婢心里疼啊……虽然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但总还是试一试……奴婢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是奴婢糊涂……奴婢太大意了……老夫人……您要杀要剐,奴婢绝无二话,但求您……别迁怒夫人……她是无辜的啊……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您心里是明白的呀……”
小后妈出过什么事?乔薇古怪地看向神色平静的荀兰,再看向明显有了一丝不忍的姬老夫人,心头的疑惑越发明显。
姬老夫人怒道:“你要泡酒就泡酒,从实招来便是,何苦构陷少夫人,说是她弄来的毒蛇?”
谎可不是这么好撒的,一个完美的谎言,往往需要编造无数个更完美的小细节,周妈妈显然是忘了这一点,她又开始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自己的话给圆过去:“奴婢……奴婢因为是把毒蛇放在袋子里……袋子是扎紧了的,奴婢没想过它会跑出来,所以、所以奴婢猜,这一点不是奴婢买的那条。”
“是吗?”乔薇摸了摸下巴,“一般人碰到这种事,第一反应不都应该是去查看自己的蛇袋,看自己的蛇跑了没吗?如果没跑,老爷的事自然与你无关。你哪怕是为了把自己撇干净,都该第一时间去查看自己的蛇才是。”
逻辑上的错误,才真真是致命的。
周妈妈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额角的汗水,如豆子一般簌簌滑落:“奴婢……太担心老爷,一时半会儿……没顾上。”
“一时半会儿?”乔薇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半个时辰了喂,周妈妈,你就愣是没想过你的蛇跑掉了,还是你知道,却硬要赖在我头上啊?”
天地良心,周妈妈是真不知道啊!她把蛇统统放进了青莲居,堵上了裂缝,哪里知道那只小奶貂会把蛇捉了给她送回来啊?
乔薇微微俯身,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就是诬赖我!”
荀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在老夫人面前缓缓跪下:“儿媳管教不力,竟叫下人做出了这等事情,儿媳罪不容恕,请母亲责罚。”
这件事还真不是荀兰干的,若在平时,姬老夫人就不说什么了,但这次,先是她儿子被咬,再是她孙媳被诬赖,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她气都快死了,恨不得把所有有关的人一棍子打出去,叫她不迁怒荀兰,她做不到。
但要她把荀兰怎么样,她又于心不忍。
毕竟荀兰她……
姬老夫人捏紧了拳头,撇过脸,不去看荀兰。
乔薇瞧出了老夫人的心思,走过去,扶着姬老夫人的胳膊,语气轻柔地说道:“祖母,我相信此事是周妈妈一人所为,夫人是无辜的,您就饶了夫人吧。”
姬霜冷冷地看向乔薇:“呵,她无辜?我大哥,你公公,差点毒蛇咬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了?还帮着这个黑心肝的女人说话!依我看,当初我大哥就不该娶她!可你们都不听我的呀,非让这个丧门星进门,现在好了吧?我大哥快被她害死了!”
荀兰低着头,默默地承受姬霜的怒火。
周妈妈没胆子道出自己要害的其实是乔薇,说了也没用,受伤的是姬尚青,不论动机是什么,老夫人这个火都不可能轻易地消下去。
姬老夫人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把周氏拖下去,杖责五十!赶出姬家!”
什么人挨得了五十板子啊?周妈妈一把年纪了,这五十板子下来,不死也残了。
周妈妈哀嚎着被人拖了下去。
荀兰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影,看得人于心不忍。
姬老夫人却没叫她起来,只道:“你去外面跪着。”
“是。”
荀兰轻轻地站起身,走到冰冷的青石板地上,缓缓跪了下来。
姬老夫人又对众人说道:“你们几个,都退下吧。”
“我还要等大哥的……”姬霜说道,见秦姑爷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哼了哼,不情不愿地出了明厅。
姬霜都走了,姬盛两口子也退下了,乔薇也要退下,姬老夫人开了口:“小薇你留下,我有话对你说。”
【195】表白,荀兰的秘密(一更)
夜色幽幽。
姬尚青靠在床头,他已治疗完毕,准备歇息。
乔峥站在一旁,仔细地整理着医药箱,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毒素没那么快清除干净,我明天还得再过来一趟。”
姬尚青刚刚经历了人生最尴尬的事情,没有之一,只恨不得早点把乔峥送走,很快地答应道:“多谢了。”
乔峥将针灸盒与绸布收入箱子,回头看了姬尚青一眼,欲言又止。
姬尚青忍住某处的疼痛,缓缓躺了下来,刚闭上眼,乔峥开了口:“药方我放桌上了,用法用量都在上头,按时服用。”
“多谢。”姬尚青闭上眼。
“还有。”乔峥道。
姬尚青睁开眼,看向了他。
乔峥顿了顿:“我上次便见过你的夫人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挺有艳福的人。”压低音量,嘀咕道:“现在我觉得她才是那个有艳福的。”
“你说什么?”姬尚青没听清最后一句。
乔峥合上箱子:“没什么,我要回灵芝堂了,告辞。”
姬尚青微微颔首,就看见乔峥拎着箱子,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姿势十分古怪,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
明厅内,荣妈妈带着下人退了出去,从外头合上门,她站在门口,眺望着无尽的夜色,夜色尽头,荀兰笔挺地跪在地上。
屋内,姬老夫人拉过乔薇的手,未语,人先叹了口气。
乔薇的目光落在她仿佛忽然间便多了一分沧桑的面容上,轻声道:“祖母,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是关于大夫人的事。”姬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冥修不肯认她做母亲,她年纪轻了些,又是个续弦,但不管怎样,她是你们父亲的妻子,是你母亲。”
乔薇笑道:“祖母说的是。”
姬老夫人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荀氏的事,荀氏在嫁给你父亲之前曾在姬家住过几年,与大家相处得都不错。她是个懂分寸的,一直都很守规矩。我要与你说的事,可能不大合适,但有些话不讲明白,我怕你会误会大家。”
乔薇干笑,大家是指……
姬老夫人道:“今天的事,是周氏过分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把这笔账算到荀氏的头上。”
“我不会的,祖母。”
不会才怪了,周妈妈也不知是因为谁才这么讨厌她的。
姬老夫人拍了拍乔薇的手道:“说起来,荀氏也是可怜人,她自幼没了父亲,母亲又改嫁,叔叔伯伯待她不好,她虽是养在咱们家,可到底不是姓姬的姑娘,个中艰辛,怕是只有寄人篱下过,才能体会。”
乔薇心道我想寄人篱下都没机会呢,在豪门长大的孤女,居然会有人觉得她可怜?没有姬家,荀兰早不知过成什么惨样了好么?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一大群丫鬟婆子伺候,出了门,道是一句养在姬家的姑娘,谁又真的敢轻慢了?不过是比姬家的主子差些罢了。
姬老夫人回忆着说道:“她是六岁来姬家的,十三岁被姑苏荀家的人接了回去,原因是她父亲生前曾给她定了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男方上门下聘,只待她及笄便能大婚。既是父母之命,姬家不好强留,便让她随荀家的人去了。”
乔薇眨眨眼,那个新婚之夜便死了的短命鬼,原来是她指腹为婚的夫婿啊?
“那家人好吗?”乔薇问。
姬老夫人就道:“是姑苏的名流,与荀家算得上门当户对。”
与荀家门当户对,与姬家定是天差地别了。
姬老夫人叹道:“很可惜的是,她及笄那一年,未婚夫得了天花,去世了。”
咦?不是新婚夜的短命鬼?!
“那之后呢?”乔薇又问。
姬老夫人道:“之后啊,这门亲事自是取消了。取消后,我又把她接回来了,我想着,给她再找觅一位如意郎君,想来并非难事。”
在姑苏死了未婚夫,怕是不少人觉得是荀兰给克死的,荀兰想在姑苏找个好婆家,怕是挺难了。
老太太这么做,对荀兰而言,确实是一条最好的出路了。
姬老夫人又道:“她性子拧巴啊,非要替死去的未婚夫守节三年,这一拖,就拖到了十八。十八,倒也不算大,亲事还是找着了,对象是前中书令袁大人家的嫡幼子。”
中书令是能帮皇帝在宫廷处理政务的官员,可以说是皇帝的近臣,十分受皇帝器重,前中书令家的嫡子,这等身份,配姬家的姑娘也不差了。
“这一次……是怎么没成呢?”乔薇轻声问。
姬老夫人说道:“这次啊,她倒是好生生的,未婚夫也身强体壮的,但气愤的是,大婚前一夜,那个男人与一个青楼的姑娘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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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目瞪口呆,还有这种事啊?古人也这么豪放的?!
姬老夫人的面上透出一丝不忿:“事后,袁家找到了那逆子,绑着他上门致歉,并表示这类事一定不会再发生了,他们会善待荀氏,视如己出,可这样的男人,我们如何敢让荀氏嫁呀?这不是把荀氏往火坑里推吗?”
所以,这个也不是新婚夜的短命鬼。
额滴个乖乖,小后妈在与姬尚青修成正果之前,到底经历多少前任?
姬老夫人摇头:“她被伤透了心啊,任我们再怎么劝都死活不肯嫁了,说再提嫁人的话,她就剃了头去庙里做姑子。这一拖,就拖到了她二十一岁。这一年,遇上了个好后生。”
“谁遇上的?”
乔薇一句话把姬老夫人问住了,姬老夫人顿了顿,说道:“你父亲。”
姬老夫人遗憾地说道:“荀氏对他也十分地满意,本以为能成,可是新婚之夜他暴毙了。”
新婚夜的短命鬼是这个啊。
姬老夫人难过地垂下了眸子,有那么一瞬,乔薇觉得她似乎有难言之隐,但下一秒,她长叹一口气,说道:“那家人与荀氏闹得十分不快,我便让你父亲去把荀氏接回来。”
是你让的,还是……父亲自己要去的?
“那是在江南,路途遥远,回来时不幸遇上一伙劫匪……”言及此处,姬老夫人顿住了,后面的话,即便她不说,乔薇通过她的表情也猜到了。
荀兰一辈子被毁,姬尚青心有愧疚,便提出娶她。
这在当时可能遭到了所有人尤其是姬霜的强烈反对,但姬尚青坚持要娶,老夫人点了头,荀兰便过门了。
姬老夫人想到什么,又道:“那件事,你二叔三叔和姑姑他们都不知情,婉婉也不知。”
“冥修知道吗?”乔薇问。
姬老夫人点点头:“他知道。荀氏落下病根,生养困难,鎏哥儿是她拼死生下的,也不知是不是娘胎里没养好,鎏哥儿生来身子骨就弱,哪像景云望舒,跟两头小牛犊似的。”
小后妈真是个人物啊,亲事如此坎坷,就好像全天下的倒霉事都让她一个人遇上了是的,难道就没人怀疑过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吗?会不会是她得罪了什么人,姬家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是——
罢了,或者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小后妈嫁入姬家的事实。
这之后,姬老夫人又絮絮叨叨地与乔薇说了些荀氏的琐事,姬老夫人的意思乔薇明白,不想乔薇把周妈妈的账算到荀兰的头上,乔薇当即大方地表示一定好好孝敬婆婆,老夫人很高兴,也越发喜欢乔薇这个孙媳,赞乔薇知进退、通情达理。
“就是还不够贤惠啊。”出了桐院,乔薇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碧儿迎上来,给乔薇披上袍子:“天冷了,仔细冻着。”
乔薇打了个呵欠:“我爹呢?”
碧儿给乔薇系好丝带:“老爷回去了,说明日再来给姬老爷复诊。”
乔薇挑眉,都不等她说几句话的,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
乔薇回了青莲居,两个小包子在她床上翻跟头,小白也学着二人的样子,从床头翻到床脚。
乔薇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摸了摸二人的后背:“都湿透了,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望舒在床上蹦来蹦去,笑嘻嘻地道:“好暖和!”
整个姬家的地底下,铺着和皇宫一样的地龙,能不暖和吗?
乔薇打来热水,给两个孩子擦了背,换了干爽衣裳,正要让二人回房歇息,碧儿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夫人!姑爷回来了!”
听说冥修回来的两个小包子无论如何也不肯睡了,望舒鞋子都没穿,光着脚丫子,哒哒哒哒地跑了出去,景云也要跑,被乔薇一把按在了床上。
乔薇给景云穿了鞋子与小棉袄,三个丫鬟追着望舒一阵狂奔,望舒肉嘟嘟的,跑起路来却谁都追不上。
三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望舒一片衣角都够不着。
婵儿累得直翻白眼:“什么孩子啊?怎么这么能跑……”
婵儿趴下了,烟儿也跑不动了,只有碧儿还在顽强地追赶着,好容易终于追到了望舒,正要伸出手,把这调皮的小东西揪起来,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车没走出一个人,望舒毫不客气地扑了上去,将那人撞了个满怀。
只听得嘭的一声,父女俩齐齐倒在了马车的地板上。
姬冥修结结实实撞了一下,脑袋都撞懵了,却紧紧着抱着她,一刻也没撒手。
望舒趴在他身上,肉呼呼的小手抱住他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爹爹!”
看着那满头大汗的小家伙,姬冥修的心底刹那间变得一片柔软,宠溺地揉了揉她小脑袋:“爹爹回来了,想爹爹没有?”
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点头如捣蒜。
姬冥修轻轻地勾起了唇角:“爹爹也想你。”
望舒抱着他,小脑袋在他怀里蹭啊蹭。
姬冥修将她抱起来,用披风裹进怀里。
“鞋都不穿,我告诉你你死定……”乔薇一把拉开帘子,恰巧姬冥修抱着望舒出来,望舒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被他的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乔薇视线一移,撞进了他深邃的眸子。
他定定地看着乔薇,乔薇也愣愣地看着他,想来路上这几日过得并不容易,他眸中难掩疲乏,唇周也多了一圈淡淡的青色,望舒正从披风里伸出一只肉呼呼的小手,摸着他的胡渣。
这一幕,莫名让人动容。
乔薇眸光动了动:“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姬冥修抱着望舒走下马车。
景云终于也跑到了终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见妹妹已经被冥爹爹抱进了怀里,心里一阵吃味。
打不过妹妹就算了,怎么跑也不跑不过啊?
姬冥修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景云小脸一红,见冥爹爹还有一只手空着,忙伸出了小手。
不能抱着,拉拉手也是好的。
可就在他快要拉到冥爹爹的手时,冥爹爹却牵住了娘亲的手。
冥爹爹牵着娘亲,抱着妹妹,你侬我侬地迈步朝府里走去。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景云内心一阵咆哮,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
一行人进了青莲居,景云的小脸臭臭的,他生气了,冥爹爹和他说话,他再也不理了!
姬冥修进了屋:“景云,宵夜想吃点什么?”
景云:“包子!”
一家四口用了点宵夜,孩子们打了个呵欠,靠在一块儿睡着了,小俩口一人一个抱回了房中。
“自己睡了?”姬冥修有些意外。
“是啊。”乔薇拉过被子,分别给二人盖上。
小白仰躺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
乔薇拉过一床用帕子缝的迷你小棉被,盖在了小白的肚子上。
三小只沉沉地睡着了。
乔薇看着他们,连心都是暖的。
乔薇回头,门虚掩着,姬冥修已经不在了,乔薇撇了撇嘴儿,果真还在生气吗?那刚刚干嘛要牵她的手?做给孩子看的啊?
混蛋!
乔薇跺脚,回了上房。
姬冥修坐在屋里,似乎在等她,乔薇装作没看见,从他面前径直走了过去,拉开衣柜,开始挑选寝衣。
姬冥修开口道:“你还是没什么对我说的?”
“没有!”乔薇气呼呼地道,莫名其妙地生她的气,有什么可说的?
“我有。”姬冥修说道。
乔薇一怔,差点就转过身去,却生生地忍住了,就听得他低沉的话音从身后传来:“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与荀兰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乔薇酸溜溜地道:“我想的哪种关系呀?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从没怀疑过你们之间纯洁的友谊,夫人的小竹马!”
姬冥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有些事,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
乔薇拿了一套自己的寝衣:“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这回,换姬冥修困惑了。
乔薇又拿了一套他的,转过身来:“嗯,祖母告诉我了。”
姬冥修狐疑地蹙了蹙眉:“她告诉你……荀兰的事?”
乔薇点点头。
“告诉了多少?”姬冥修问。
乔薇把衣裳抱去了浴室,声音自浴室中传来:“全部,还说二房、三房那边不明真相,让我替夫人守口如瓶,毕竟,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姬冥修若有所思道:“确实是件不好言说的事。”
“不好言说?冥少主你是不是讲得太轻巧了?”乔薇从浴室出来,古怪地看着他,“要是让姬家的族老们知道了,她这辈子都毁了,她永远别想踏足姬家,她也别想再见她儿子、她丈夫,她会被送去家庙!”
“姬家没有家庙。”姬冥修纠正道。
“寺庙!”乔薇瞪圆了眸子,“她的余生将会在嘲讽中度过,这些在你眼里仅仅是不好言说?”
姬冥修仔细想了想,一旦秘密曝光,荀兰还真有可能遭遇这样的境况。
姬冥修定定地看了乔薇两秒,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你几时变得这么菩萨心肠,还替她说起话了?”
乔薇望了望廊下的八角玲珑灯,弱弱地叹道:“因为我在很努力地做一个姬家人啊!你们姬家人,不都很爱荀兰吗?”
姬冥修淡道:“只是可怜她罢了。”
乔薇危险地眯了眯眼:“这么说你也可怜她了?”
“我可怜的不是她,是在意她的那个人?”姬冥修说着,顿了顿,“毕竟是我至亲。”
知道,亲爹嘛,血浓于水,再怎么不对付,心里也还是在意彼此的,要不然呢?姬尚青怎么会给了她一把如此贵重的金钥匙?别说是给她的,没有冥修,姬尚青认识她?不过是拉不下这个脸,也恐冥修会拒绝,才暂时交到她手上罢了。
“对了,父亲给了我一个好东西。”乔薇取下了戴在脖子上的金钥匙,“父亲让我好生保管,千万别弄丢了,这是开什么的钥匙?好像很珍贵的样子。”
姬冥修看着手中的钥匙,眸光就是一顿,须臾,给乔薇戴回了脖子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是这句话,就不能给她一个痛快吗?
乔薇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收好钥匙:“忘记和你说了,父亲受伤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姬冥修的神色淡了淡:“这么晚了,明天吧。”
就不问问是怎么受的伤?
刚刚还说是自己在意的至亲呢,转头就变得如此冷漠。
乔薇撇了撇小嘴儿,朝浴池走去,刚一撩起帘子,姬冥修开了口:“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乔薇扭过头来。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她,几番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没人比你重要。”
乔薇的唇角情不自禁地一翘,故作镇定地进了浴池,整张脸都红透了。
……
乔薇泡完澡出来,姬冥修不在,床上的寝衣不见了,应也是去洗澡了。
青莲居的浴池可不止这一个,只是这个连着卧房,比较方便。
乔薇擦了头发,打开他的箱子,把行李一一拿了出来,一支白玉兰的簪子掉在了地上。
这支簪子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当定情信物送给了她,她在船上受了素心宗的气,一怒之下给扔了。
之后,忘了去找回来,他也没有再提,她以为是丢掉了,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边。
应该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才会如此吧。
……
姬冥修洗完澡,刮了胡子,清清爽爽地回了上房,一进屋就见乔薇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医术,静静地翻看着,她的头发轻轻盘起,挽了个单髻,以一支白玉兰簪子固定。
姬冥修的眸光在发簪上停留了许久,随后合上门,走到了床前。
乔薇往里挪了挪。
他拉开棉被,挨着她坐下。
乔薇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不是故意动你东西的,你要是不喜欢,我……”
她说着,就要把簪子拿下来。
姬冥修按住她的手:“原就是送你的,你肯戴上,我很高兴。”
“这簪子……”她想问簪子的来历,话到唇边又落下。
来日方长,该他知道的,她总会慢慢知道的。
……
一刻钟后。
“要叫水吗?”姬冥修郑重地问。
乔薇无比郑重地点头:“要。”顿了顿,“还有碧儿。”
姬冥修穿好衣裳,神色镇定地开了门。
碧儿喜滋滋地打了热水进来,看着虽然过着被子但显然没穿衣裳的乔薇,嘿嘿一笑:“总算是圆房了!”
乔薇笑笑没有说话。
碧儿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笑容微微一收,“姑爷的时间也太短了。”
乔薇瞪眼:你竟是在外头数着的吗?!
碧儿拉开被子,惊喜道:“唔,落红!”
乔薇依旧是笑笑没有说话。
碧儿兴奋地扯下了床单,正要问乔薇是不是疼坏了,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夫人你都生孩子了,哪儿来的落红啊?”
乔薇斜睨着她道:“不是落红,是大姨妈!”
……
翌日,天蒙蒙亮,姬尚青被一阵喧闹声吵醒,问了下人才知,是乔峥来了。
没见过哪个大夫来这么早的。
姬尚青艰难地坐直了身子,吩咐人将乔峥请进来。
乔峥入内,将医药箱放在了桌上,随后搬了把凳子,在姬尚青的面前坐下。
姬尚青亮出了手腕。
乔峥看了一眼,却没给他诊脉,而是亮出了自己的左食指:“这是什么?”
姬尚青古怪地说道:“手指?”
“没错。”乔峥又亮出了自己的右食指,不同的是,这根手指不知是不是受了伤,肿胀得不像样,“这个呢?”
“你的手怎么了?”姬尚青问。
乔峥道:“被蛇咬了,就是咬你的那条蛇,把我的手指咬了!同样是手指,同样被蛇咬了,你看,被咬的这根是不是粗大很多?!”
“你到底想说什……”姬尚青讲到一半,忽然领会到了他的意图,“你故意被蛇咬的?就为了……为了……”
乔峥两眼望天。
姬尚青羞愤得简直说不出话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家啊!
【196】彻查小后妈(二更)
十一月,天气越发冷了,两个小家伙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乔薇去叫,二人裹紧被子往床内侧一滚,乔薇好笑,爬上床,一手一个,把二人从被子里抓了出来,随后走到架子上,取了二人的衣裳:“自己……”
穿字未说完,一转头,就发现屋里已经没有两个小家伙的影子了!
乔薇眯了眯眼,大步流星地回了上房。
姬冥修坐在床头,被子盖至腰腹,悠闲地翻着书。
“景云望舒呢?”乔薇问。
姬冥修云淡风轻道:“没看见。”
说罢,指了指被子下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两个小包子还不知自己被爹爹出卖了,以为藏得很好呢,在被子里嘚瑟地扭了扭屁股。
乔薇又好气又好笑,就藏成这样,还嘚瑟呢?智商呢?
真是大了主意多了,都学会变着法儿地赖床了。
望舒赖床倒是不奇怪,这丫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早起五天都是奇迹,景云却是一只早起的鸟儿,现在,也变成小懒虫了?
吃过早饭,乔薇叫住了姬冥修:“和你商量一件事。”
姬冥修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什么事?”
乔薇被捏得有点痒,把手抽了回来,又被他抓了回去:“景云和望舒不能再这么玩下去了,他们需要上学。他们在村子里上的是老秀才的私塾,这边我不知道姬家有没有私塾,或者……族学?”
“府里有夫子。”姬冥修道。
乔薇微微困惑:“我来了一个月了,怎么一次也没见到?”
姬冥修说道:“府里平时只有鎏哥儿一个学生,鎏哥儿最近一直在生病,他们便没过来。”
“你是想让景云望舒和牛哥儿一起上课?”她倒是不讨厌牛哥儿,但那孩子那么弱,她好怕望舒一个巴掌,就把那孩子给拍碎了。若是不和牛哥儿一起上课,单独请夫子吧,又不大好,“有私塾吗?我觉得孩子们多接触一些集体生活会比较好。”
姬冥修手臂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书院倒是有的,只是景云和望舒年纪太小了,书院都是比他们大的孩子。”
乔薇靠在他有力的臂膀上,暧昧地抚了抚他胸口:“这个没关系,在老秀才的私塾时他们就是最小的,别的孩子都大他们好几岁呢。”
姬冥修看着她越来越不规矩的手,危险地眯了眯眼:“乔宗主,点火呢?”
乔薇有恃无恐,一双手抚上他精壮的腰身,左捏右捏:“我身子不方便,抱歉了啊,冥少主。”
“那这个方不方便?”姬冥修玩味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素手上。
乔薇先是一怔,随即脸一红,抽回了手:“流氓!”
……
姬冥修去了皇宫,乔薇则前往落梅院给老太太请安。
人未到,便听见了姬老夫人几乎笑岔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望舒的声音:“我又没有说错,曾祖母你笑什么嘛?”
姬老夫人又是一阵大笑。
乔薇进了屋:“祖母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姬老夫人好容易压住了笑:“小丫头背诗呢。”
背得那叫一个牛头不对马嘴,把老太太逗死了。
李氏与姬霜、荀兰都在。
据说昨晚荀兰在院子里跪了大半夜,跪得膝盖都肿了,容颜也有些憔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美得惊人。
真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小后妈啊!
“祖母,夫人,二婶,姑姑。”乔薇敛了脸心神,给座上之人行了礼。
姬老夫人让丫鬟带了三个孩子出去,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侧,这个位子,据说也是有些讲究的,除了姬冥修,连姬婉都没坐过几次,乔薇来落梅院请了那么多次安,也是头一回坐到老太太的身边,可见昨晚的“温柔大度”不是没有收获的。
姬老夫人拍拍乔薇的手:“刚还说到你了呢,你嫁进姬家有一个月了,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想不想回娘家看看?”
乔薇没多少犹豫道:“想。”
姬老夫人点点她脑袋,笑了:“还真不客气一下的,去吧!”
乔薇莞尔一笑:“多谢祖母!”
从落梅院出来,乔薇便带着碧儿坐上了姬府的马车。
难得出趟门,碧儿兴奋地合不拢嘴儿:“小姐,我们是去灵芝堂看老爷吗?”
乔薇抚了抚头上的白玉兰:“当然不是。”
“那是去看……恩伯府的四夫人?”
“非也。”
碧儿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罗大娘!”
乔薇挑开帘子,对车夫道:“城西的砖瓦厂。”
“是,夫人。”车夫应道。
碧儿不解地问:“砖瓦厂是什么地方?咱们去哪儿干嘛?夫人你要买砖?”
乔薇差点忘了碧儿没去过,抓了一把瓜子,慢悠悠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碧儿:怎么学着姑爷说话了?!
南楚使臣造访,封了几条街,他们绕路而行,比平时多走了半个时辰,却也在午时之前抵达了砖瓦厂。
乔薇直奔花厅,裘掌柜正在核算上月的账目,冷不丁看见一道人影,还以为是哪个客人上了门,说道:“您先坐会儿。”
乔薇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椅子上:“裘掌柜很忙?”
裘掌柜一听这声,瞳仁就是一缩,抬起了头来,整个人都惊到了:“乔夫人?不对,现在该称呼姬夫人了。姬夫人远道而来,可是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乔薇拍了拍手,端起丫鬟奉的茶,喝了一口,开门见山道:“我找六爷。”
“哟,哪个小美人儿想六爷了?”
六爷从账房走了出来,对着乔薇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多日不见,夫人别来无恙啊!”
乔薇叹道:“怕是有恙啊。”
六爷给裘掌柜使了个眼色,裘掌柜会意,站起身,与碧儿连同几个丫鬟一块儿退了出去。
屋子里没了外人,乔薇倒也不浪费时间与六爷兜圈子了,直言道:“实不相瞒,我此次上门,是想请六爷帮我一个忙。”
六爷捏了捏手里的折扇:“什么忙?”
乔薇道:“我想请六爷帮我查个人。”
“谁?”六爷问。
“荀兰。”
“荀兰?”六爷用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脑门,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谁?”
乔薇如实道:“我公公的续弦。”
六爷一愣:“丞相的继母?”
乔薇点点头:“没错,就是她。”
六爷搞不懂了:“她不是你婆婆吗?你查你婆婆做什么?”
乔薇没说话。
六爷眯了眯眼:“婆婆给你小鞋穿了?”
“我觉得她给了,但我没有证据,所以我来找你。”乔薇说着,从宽袖里拿出了一张纸,“她的事情我都写在上头了,她六岁来姬家,十三岁离开,她在姬家的事你大概查不着,但她离开姬家之后,所有经历,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
六爷打开了白纸,毫无心理准备的六爷被白纸上一大坨丑哈哈的字惊得小心心都颤抖了,妈呀,这真是一个千金小姐的字吗?未免也太丑了!
乔薇清了清嗓子:“看内容。”
六爷嘴角抽了抽,无比伤神地读完了满纸错别字,捏了捏快要瞎掉的眼睛,感慨道:“本以为闪瞎我眼睛的会是你的字,没想到是上面写的事。哪个说书先生告诉你的?六爷我都比他编得好。”
看看,这才是正常人听了小后妈经历的反应,要说是姬家熟悉小后妈的人品,对小后妈的过往深信不疑,但她是个新进门的媳妇儿,她头一回听说小后妈的事,表现得那般信任与平静,老夫人竟也一点不意外。
乔薇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是编的,是真的。”
“真的?”六爷呵呵,“那姬家人怕是要可怜死她了。”
乔薇笑笑,没有接话,而是道:“素闻剑盟消息灵通,想必查个人花不了多少时间。”
六爷意味难辨地一笑:“把你的丫鬟送给我,一个月。”
乔薇将钱袋放在桌上:“六爷把钱收下,十天。”
四目相对,乔薇的眼神毫无退让,六爷咂咂嘴,拿过了钱袋,一边打开,一边道:“你也太小气了,这么点银子,还不够我请弟兄们喝酒的,哇——”
金票!
厚厚一叠!
六爷吞了吞口水:“乔宗主,你的松花蛋生意赚了不少啊?”
松花蛋才没这么多呢,这是大婚第二日给长辈们敬茶时,大家伙儿给的红包。
乔薇看着六爷道:“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再把另一半付给你。”
六爷合拢了钱袋:“成交。”
【197】有喜了(结尾新增一千字)
离开砖瓦厂后,乔薇心情不错地坐上了马车。
剑盟的能耐她是见识过的,想当初找两生果时,素心宗都只得到了两生果在孤岛的消息,剑盟却弄到了完整的地图,剑盟的能耐,可见一斑了。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找裘掌柜定了一批木材,让他改日送往姬家。
碧儿给乔薇倒了一杯热茶:“夫人,我们现在是要回姬家了吗?”
乔薇没喝茶,而是拿了一块点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么早回去岂不是亏了?”
碧儿咋舌,这么宅不住的夫人绝对不是她主子!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呀?”碧儿问,“是回村子吗?”
乔薇坏坏一笑:“就不回,就不让你见小魏。”
碧儿的心咯噔一下,眼神慌乱道:“谁、谁要见他了?”
“哦。”乔薇眉梢一挑,把碧儿藏在身后的包袱勾了出来,“也不知这些鞋子都是给谁做的。”
碧儿一把将鞋子抢在了手里,脸红成了珠儿的屁股。
乔薇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等笑够了,拍拍她肩膀:“行了,满足你的心愿,去镇上吧。”
从砖瓦厂到犀牛镇,一个多时辰便到了,乔薇在容记下了车,碧儿坐着马车,马不停蹄地回了犀牛村。
乔薇在容记的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望了望最初摆摊的地方,已经变成一个豪华大排档了,但她卖点心、两个孩子搬着小板凳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的日子,清晰如昨。
那会儿她点心卖多少钱一个来着?
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买十个送一个。
第一天卖的是红豆糯米糕,怕不好卖只做了五十个,一日下来,除去车钱,就只剩几十个铜板。
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苦——
“乔姐姐!”
小六从酒楼里跑了出来,打断了乔薇的思绪,乔薇看着他,微微一笑:“是小六啊。”
小六兴奋道:“乔姐姐你怎么了?你不是嫁人了吗?”
乔薇睨了他一眼道:“嫁人了还就不许我来了?”
小六挠头,傻笑道:“怎么会呀?我可是天天儿都盼着乔姐姐的!乔姐姐的账房,我每日都擦得干干净净!”
乔薇眯眼,犀利地看着他:“每日?”
小六被看得心里一阵咯噔,含糊不清道:“每……两日……三日……四日……”
小六缴械投降,“好啦,我一个月没扫过了!”
乔薇好笑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迈步进了容记。
容记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大堂内座无虚席,有不少认识她的熟客,笑着与她打了招呼。
乔薇心情不错地走上二楼,容老板的账房没人,她迈步朝自己的账房走去,顺带着喊了一嗓子:“容老板!”
“我没在打扫你的屋子!”
容老板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扫帚!
乔薇进屋,看看嘭的一声卡在脸盆架上的扫帚,又看看满头大汗的容老板,心里淌过一股暖流:“容哥。”
“容什么哥?”容老板神色冰冷地坐下,却忘记刚刚洒扫时已经把这儿的椅子挪开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慌乱地去抓,把桌布扯了下来,好容易才摆整齐的点心果盘茶具也哗啦啦地掉了下来,可以说非常狼藉了!
乔薇笑着走过去,将容老板搀(拎)了起来:“我来收拾,容哥坐吧。”
容老板的脚步有点儿虚浮,像是走在云端上,他不会承认那声容哥,喊得他小心心都酥了。
小乔不在的日子,他快想死小乔了,呜呜呜……
“容哥。”乔薇收拾着东西,忽然转过头来。
容老板哭丧的脸立即恢复了冰冷高冷的神色:“什么事?”
乔薇眼神示意:“你的脚。”
“好看吧?”容老板得意。
“踩到桌布了。”乔薇道。
容老板唰的拿开了脚!
乔薇麻溜儿地收拾好了一地狼藉,解放了被容老板仓皇之下丢进脸盆架的扫帚,除此之外,乔薇发现她的账房还真挺干净的,纤尘不染倒是不至于,却比她想象中的洁净太多了。
“多谢你了,容哥。”她由衷地说道。
容老板一笑,摆了摆手:“平时都是小六收拾的,今日客人太多,小六忙不过来,我才搭了把手。”
乔薇挑眉。
容老板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你今天过来干嘛?”
乔薇托腮,莞尔一笑:“想容哥了就过来看看呗。”
容老板瞪眼:别调戏我,我有老婆的!
“咳。”容老板清了清嗓子,“你不来找我,我其实也打算去找你的。”
“厂子建好了?”乔薇问。
“嗯。”容老板应完,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
乔薇嫣然一笑:“我料事如神。”
容老板呵呵:“那你有没有料到我招工的时候招到谁了?”
乔薇想了想:“我二婶?”
“大爷的!”
容老板要摔桌了!
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他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还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战果的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薇无辜道:“我瞎猜的。”
确实是瞎猜的,她知道乔岳山与徐氏过得很惨,却没料到这么惨,居然到了要去庄子做事的地步。虽说她不觉得给人打工有何不妥,但她是个现代的灵魂,劳动最光荣,只要是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打工也好,摆地摊也罢,她都不觉得是多么丢人的事情。可徐氏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从贵妇变下人,几乎是把她的颜面与自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容老板道:“不用同情她,你以前过得比她惨。”
乔薇好笑地说道:“我当然不同情她了。”
这叫现世报,大快人心还差不多,同情?免了。
“我二叔呢?”乔薇问。
容老板讥讽道:“你那个好二叔啊,比他婆娘还惨。”
乔岳山不堪贬职,一怒之下辞去太医院的职位,本以为是避免了被同行羞辱,哪知日子渐渐拮据了起来,他迫于无奈,在家做起了郎中,但郎中不是那么好做的。人家都是做了好几年,把名声打出去了,他一个新搬来的,谁认识呀?他于是想到报出名讳,奈何更糟,他欺压大房孤女一事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来看病的没几个,每日往他院子丢臭鸡蛋的倒是不少。
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去药房做大夫。
讽刺的是,他头上还挂着一个侯爷的头衔,虽是有名无实,可民间的药房哪儿敢使唤皇帝亲封的侯爷?
灵芝堂倒是敢,但乔峥不要他。
他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得隐姓埋名,背着药篓,去坊间做起了游医。
“十天半月,才归家一次吧,啧啧,真可怜。”容老板哀叹。
乔薇喝了一口茶:“他可怜什么?我爹当初可是做了十五年的游医,就让他也尝尝这好滋味吧。好了,接下来的事我统统猜不着了。”
接下来也没什么事了!
不对,有一件。
容老板眯眼笑了笑,拿腔拿调地说道:“咱们容记的名声打出去了,每日都能接到不少做席面的生意,昨日又接了一单,你一定猜不着是哪儿的单?”
乔薇挑眉道:“别告诉我是皇宫的。”
容老板真的要摔桌了!
南楚使臣造访,皇宫派了人前来请容记的师傅进宫做菜,与太子寿辰不同的是,此次容记并不是李钰随口推荐的,而是太子钦点的,太子甚至连菜都点好了:虾滑菌菇汤、鹌鹑松花蛋。
容老板没单独带人做过菜,不论是进宫,还是去太师府,都有乔薇坐镇,而今乔薇嫁了人,想来不如从前方便,容老板本想辞掉,但太子的命令,又不得不从。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容老板幽怨地问。
“我真是瞎猜的。”乔薇剥了一颗瓜子,“太子不是只点了两道菜吗?怕什么?小松花蛋我那儿还有一罐子,回头我给你送来便是了。虾滑菌菇汤让何师傅做,错不了。”
容老板道:“没菌菇。”
“去山上摘呗。”乔薇道。
容老板幽怨地说道:“去了,没摘着!”
乔薇摇头:“啧啧啧,几个大男人,还没我家小珠儿能干,得了,包在我身上吧,摘了给你送来。”
乔薇在容记吃了午饭,又与容老板商议了一些蛋厂的细节,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碧儿也刚好从马车上跳下来。
“夫人!”
碧儿笑盈盈地跨过了门槛。
但说话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车夫。
乔薇定睛瞧了瞧:“大刀?”
陈大刀咧唇一笑:“夫人,是我!”
乔薇微微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碧儿解释道:“马车在半路坏掉了,陈大哥找了朋友修理,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恐夫人等得着急,便先把我送来了。”
碧儿早先与陈大刀见过一次,是在乔薇大婚那日,陈大刀领着青龙帮的弟兄,将乔薇一路护送到京城,碧儿当时还问了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是谁,乔薇道是青龙帮的帮主,碧儿便记下了。
陈大刀扛着一把大钢刀跳下马车,虎虎生威地说道:“马车还在修呢,我先送夫人回去吧!我已经吩咐虎子好生招待夫人的车夫了,不会让他饿肚子的!”
他家夫人回丞相府了,作为夫人的家臣,兼功臣,他是最有资格接近丞相的,他一定要抓紧一切机会,在丞相大人的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乔薇看了看日渐暗沉的天色,记挂着两个孩子,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陈大刀将四十斤重的大钢刀放在了外座下,揉了揉被压得发麻的肩膀,对乔薇道:“夫人请!”
乔薇与碧儿上了马车。
从镇上到京城只一条官道,闭着眼都不会走错,陈大刀优哉游哉地驾着车。
乔薇有些不放心,毕竟第一次带景云与望舒进京神童试时,陈大刀就把自己走丢了,乔薇挑开帘子道:“大刀,你没去过姬家吧?知道怎么走吗?”
陈大刀拍拍胸脯道:“夫人放心吧,我刚刚问过你家车夫了,他说进了城,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再往东,一直往东,就到了!”
确实是这么走的,乔薇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马车颠簸,乔薇与碧儿都有犯困,二人往靠枕上一歪,迷迷糊糊地睡了。
乔薇是被一阵乌鸦的叫声惊醒的,缓缓睁开了眼。
没有掌灯,马车内漆黑一片,四周静悄悄的,又阴森森的。
乔薇挑开了帘幕,入眼处不是商铺林立的街道,而是荒无人烟的林子,与一座又一座的坟头。
乔薇瞬间炸了毛:“不是去姬家吗?你怎么跑到坟场来了?!”
陈大刀支吾道:“我、我迷路了……”
乔薇不可思议道:“怎么会迷路的?进了城,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再往东,一直往东,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陈大刀委屈道:“我知道啊!我是这么走的啊!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东在右边嘛!我就往右,一直往右,不停地往右,我已经右拐了很多次了!可它就是不到啊!”
乔薇简直要吐血了。
这块坟场究竟是在哪个地方,乔薇完全没有印象,让陈大刀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就是右拐右拐再右拐,可究竟是几个右拐,他又答不上来。
三人对影成单,惨兮兮地坐在马车上,陈大刀握着他的四十斤大钢刀,目光坚毅:“夫人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嗷呜——”
不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可听起来特别像鬼叫,陈大刀吓得把钢刀都扔了,一把躲在乔薇身后,瑟瑟发抖。
碧儿哀叹:“咱们这次可真是晚回了。”
乔薇托腮,她想晚一点回没错,可没想这么晚,这都半夜了……
最后,还是姬冥修在家中等不到人,恐她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带着人找了过来。
姬冥修把乔薇与碧儿带回了姬家,又差铭安将怂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大刀送去了客栈,并叮嘱铭安明日亲自将陈帮主送回青龙帮。
这一番折腾,回府时已是半夜,景云与望舒睡了,乔薇累得不想动弹,洗漱过后,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大清早,乔薇被生物钟叫醒,一摸身侧,冰凉一片,他竟是早就起了,乔薇穿了衣裳,去孩子们房间一瞧,就见两个孩子已经被他从被窝里捞起来了。
望舒坐在他怀里,伸出脚丫子,由他给自己穿上暖和的足衣。
穿好了,还不想起来,挂在他身上,被他抱去耳房洗漱。
景云乖乖地坐在书桌上练字,卖萌不是他强项,他还是做自己的老本行吧。
乔薇进屋,揉揉景云的小脑袋,凑过去亲了亲:“这么早呢?”
景云小脸微微一红:“娘亲早。”
望舒被亲爹抱了出来,软趴趴地抱着亲爹的脖子,死活不肯下来。
乔薇去抱她,她小脸一撇,一头扎进了姬冥修怀里。
臭丫头,有了爹就忘了娘!
乔薇拍了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今天这么早?”
这话,俨然是对姬冥修说的。
被女儿黏糊了一早上,姬冥修心情十分不错,眼神都带着笑意:“昨天忘记与你说了,今天要入宫。”
乔薇愣了愣:“入宫?做什么?”
乔薇绝对没想过皇宫能与自己有什么牵扯,唯一一次入宫还是因为李钰多了嘴,借着给太子做饭的名义去开了一次眼界,这次办席,她已经明确表示不可能去了,所以刚刚冥修说什么?入宫?
姬冥修看着她一头雾水的样子,轻轻一笑,暧昧地捏了捏她下巴:“你现在是丞相夫人了,外邦使臣来访,总得去见见的。”
这句话仿佛像说,你现在是总理夫人了,X国元首造访,你也要去接待接待的。
乔薇乐了,不用给人做饭也能进宫,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上次入宫,说是开了眼界,实则连皇宫的一根毛都没摸着,被崔总管带去膳房做菜,做完了又被带出来,中途觐见了一次皇上,奈何沿途都被人“四面夹击”着,连风景都没来得及好好赏,基本等同于猪八戒吃了一次人参果,什么味儿都没品出来。
“我能四处逛逛吗?”
姬冥修点头:“当然。”
乔薇的小眼神儿一亮:“能去看看妃子的宫殿不?我都还没见过古……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皇妃住所。”
姬冥修笑道:“让太子领你去先皇后的寝宫坐坐。”
乔薇的眸子一下子瞪大了:“皇后的?”
那岂不是比妃子的好上很多?就不知方便不方便了,她可不想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好奇,为难冥修去欠太子一个人情。
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姬冥修云淡风轻道:“先皇后是林姐夫的姑姑,两家的关系,比你想象的亲近。”
想到了什么,乔薇若有所思道:“等等,先皇后是林姐夫的姑姑,太子与林姐夫就是表兄弟了,他俩是一辈的。你是太子的叔叔,姬婉是太子的姑姑,林姐夫和姬婉……差辈儿了!”
姬冥修弹了她一个爆栗:“才知道?”
虽无血缘上的联系,但辈分摆在那里,这桩亲事其实是有些艰难的,更别说姬婉还比林书彦大,林书彦当初是冒着与家族决裂的风险将姬婉娶进门的。
“姬婉在林姐夫之前没与谁家的公子哥儿有什么婚约吧?”
姬冥修道:“当然没有。”
姬家的女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婚配的,提亲的对象都是千挑万选,姬家众人一再过目,半点瑕疵都容忍不得。曾有个门当户对、才情皆备、容颜无双的官家公子看上了姬婉,上门求娶,姬尚青与老夫人都对此人印象不错,但就因为他手腕上有道半寸的疤,被无情淘汰了。
乔薇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到底是选女婿呢,还是选妃呢?男人磕磕碰碰不是正常吗?连疤都不能有了?
“你们给荀兰找的那个前中书令家的袁公子,也是完美得连一块小小、小小、小小的疤痕都没有吗?”
姬冥修淡道:“她又不是亲生的。”
乔薇小声嘀咕:“不是亲生的也是一块儿长大的,你们这么厚此薄彼,就不怕人家心里不舒坦吗?人家心里不舒坦了,随便动点手脚什么的,可不就有人遭殃了么?”
“你说什么?”姬冥修没听清。
“没什么。”乔薇把望舒按在椅子上,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让婵儿带了她与景云去上房,随后才对姬冥修道:“姬婉滑胎过你知道吗?”
姬冥修微微蹙眉:“她滑胎过?你听谁说的?”
乔薇想了想,说道:“我们大婚以前,那时我还没遇到我爹,有一次我在容记做生意,姬婉找上门,问我能不能治疗她的不孕症,我说你要是从来没有怀过,可能不是你的问题,是你丈夫的。她告诉我,她怀过两次,都滑胎了。”
姬冥修的大掌渐渐握成了拳头,深邃的眼底浮现起了一丝冰冷。
乔薇极少见他动怒,才发现,他难受,她的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你先别难过,都过去好久了。”
姬冥修捏紧了拳头,眸光深邃道:“她与林书彦大婚九年了,一直想要个孩子。”
乔薇抚摸着他肩膀,轻声道:“我知道,她那么喜欢景云和望舒,一定是很喜欢孩子。”
姬冥修整个气场都冷了下来:“林书彦这个王八蛋!他怎么照顾我姐的!滑胎一次就算了,居然两次!他当我姐是什么?”
乔薇被他震到了,他发起火来原来这么可怕的,早知道,就不和他说了:“你……你吓到我了。”
姬冥修将情绪压回了心底,握住她的手,隐忍着道:“对不起。”
乔薇抬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眉头,将他紧皱的眉心抚平:“我对不孕症是没多少研究,但不是还有我爹吗?”
姬冥修微微释然:“今天宴会结束,我就带姬婉去找咱爹。”
乔薇点头:“好。”
……
早饭后,一家四口打扮得美美的,出了青莲居。
姬家作为大梁第一望族,这种宴会简直不要太多,到门口时,就发现荀兰、鎏哥儿、姬霜与秦姑爷已经准备妥当了。姬尚青兄弟原也该去,但姬尚青有伤在身,不便于行,姬盛是夜里染了风寒,也只能留在家中,李氏也选择了留下。
姬霜是个爱凑热闹的,打扮得十分华丽,素白高腰罗裙,外衬一件高腰华服,恰如其分地遮了她六个月大的肚子,大梁朝的衣着相对保守,衣襟严实,可这并不影响她因怀孕而变得饱满的前胸,再加上满头珠钗,可谓十分惹眼了。
相较之下,荀兰的装扮就素净许多,素白长裙,袖口与裙裾零星点缀了几朵紫色的小花蕾,一眼望去,像是满天星开在了她的脚底,整个人瞬间就有了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你比她美。”姬冥修在乔薇的耳畔轻声道。
乔薇小眉头一皱:“你看她了?!”
姬冥修面不改色:“我说姑姑。”
“呵!”她就当她信了!
几人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望舒与景云从没如此大方地去过皇宫,上一次,他们可是躲在菜篮子里,才跟去了皇宫的哟!
“哇哇哇!好多马!好高!好大!”望舒趴在窗子上,指着皇宫附近的御林军,兴奋得大叫,“马肉一定很好吃!”
乔薇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
一行人自北门入了宫,除他们之外,也来了不少别的世家,这些世家里,并不包括乔家,乔家的门第,还是有些不够格。
其余人三三两两地下了车,由宫人领着各自的车夫,将马车驶入统一的马厩。
“我们不下车吗?”乔薇问。
姬冥修搂着她纤细的腰肢:“你要是愿意,可以到了皇后的寝宫再下车。”
“姬家这么厉害的?”
“是你相公厉害。”
乔薇挑开帘子,往身后一瞧,果真见荀兰母子与姬霜夫妇下了马车,二人一下车,便有宫女领着两顶轿子迎了上来,荀兰与鎏哥儿坐上一顶轿子,姬霜坐上另一顶轿子。
有太监前来给秦姑爷领路,偏秦姑爷碰见了一个朋友,二人说说笑笑地去了。
大梁朝的皇宫分为内庭与政宫,政宫主要是皇帝与诸位大臣上朝以及办公的场所,军机处、三省六部也在此设了自己的“办公室”,姬冥修官至丞相,“办公室”比别人的大些,是一处独立的宫殿。
政宫除了办公之外,还用以接待外邦使臣,南楚的使臣便住在政宫的平春殿。
宴会也设在平春殿。
“我上次就是从这里进去的!”乔薇指着一个狭窄的小门说。
姬冥修揉揉她脑袋:“难为你了。”
那是下人才走的。
一行人从北门而入,走青石路去了平春殿,有太监早早地候在一旁,领着车夫,将马车驾去了马棚。
姬冥修与乔薇牵着两个小包子的手,进了平春殿。
平春殿比整个乔家的宅子还大,一正殿,两偏殿,十多个小厢房,三个花园。
崔总管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大人!夫人!小少爷,小小姐!”
姬冥修微微颔首。
乔薇喜色一笑:“崔公公!”
崔总管道:“奴才知道夫人要入宫,特地在此候着,皇上那边等许久了,大夫不妨先过去?奴才会照顾好夫人的。”
姬冥修对乔薇道:“你跟着崔公公去见见各宫娘娘。”
还能见娘娘,好呀!
乔薇告别了姬冥修,领着两个小包子,与崔总管去了偏殿。
……
另一边,国公府的马车也抵达了皇宫。
林书彦先下了马车,随后将姬婉抱下马车,四周有不少前来赴宴的宾客,瞧着二人这般有伤风化的模样,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谁料姬婉非但不知收敛,还搂住了林书彦的脖子,一群人,尤其是女人,简直要呕坏了!
黎氏与林二爷也下了马车。
二人就没这般亲密了。
黎氏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过来,另一手扶着尚且平坦的肚子,讥讽道:“大嫂这般娇贵,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的肚子里揣了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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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小丫鬟凑近姬婉道:“二奶奶的葵水晚了三四天了,大家都在说,二奶奶怕是又怀上了。”
姬婉哼道:“葵水晚了就是怀了吗?我也晚了呢!”
“你不是前几日刚来过?”林书彦问。
姬婉斜斜地看着他:“以前!”
林书彦一笑,拉着她的手抄近路,去往平春殿,姬婉这样的女眷,本可坐轿,但姬婉不喜欢。
二人走到一半,姬婉的胸口有些闷。
林书彦停下脚步,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婉婉?不舒服吗?”
姬婉捂住胸口,眉心蹙了蹙:“不知道是不是吃什么了,我有些犯恶心。”
林书彦忙道:“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叫顶轿子来!”
姬婉点头。
林书彦忙不迭地去了。
忽然,姬家的两顶轿子从侧面的小路上走了过来。
荀兰挑开帘幕,看见了眉心微蹙的姬婉,轻声道:“停轿。”
太监停下了轿子。
荀兰看向姬婉道:“婉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姬婉淡淡点头。
荀兰柔声道:“这儿风大,你既是不舒坦,快别站着吹风了,坐上来吧。”
姬婉犹豫了一下,对随行的小丫鬟道:“你在这儿等世子,回头就说我先和夫人去了。”
“是。”小丫鬟应下。
姬婉上了荀兰的轿子。
鎏哥儿乖乖地叫了声姐姐。
姬婉摸摸他脑袋:“真乖。”
荀兰拿起茶壶,就要给她倒水:“你的脸色很差,哪儿不舒服?”
姬婉揉着心口道:“刚刚还好好的,走了一会儿,突然就犯恶心。”
荀兰的手一顿,放下了茶壶,打开一旁的食盒,道:“你是不是早上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吃点猪肉脯。”
姬婉一闻那股肉味儿,胃里翻江倒海,捂住嘴,干呕了起来。
【198】打猎,小小白(一更)
“你是不是来葵水了?”荀兰问。
“来葵水会犯恶心吗?”姬婉问。
荀兰淡淡地笑了笑:“没,我瞧你脸色差,才这么一问的。”
姬婉说道:“我前几天刚来过,要不是来过,我怕是以为自己怀孕了呢。”
荀兰倒了一杯茶给她:“喝点茶。”
……
黎氏走到半路,腹痛去如了厕,出来脸就黑了。
丫鬟把换下的裤子收拾好,小声劝慰道:“二奶奶别担心,您还年轻,又不像世子奶奶是个不能生的,您会再怀上的。”
“谁说我没怀上?有人怀孕了也是有葵水的!我怀大哥儿的时候,不也见了两日红吗?”黎氏死不相信自己没怀孕。
丫鬟低下头:“二奶奶说的是。”
……
平春殿的偏殿中,乔薇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妃,端坐在主位上,一袭明黄色宫装的中年美妇就是贵妃了,贵妃人如其名,端的是优雅清贵,体态略有些丰腴,但脸蛋儿小,五官小,圆润精致,美丽非常。
早在太子寿辰时,乔薇便与贵妃有过一面之缘,奈何彼时她被一桩吃出来的小石头“命案”缠身,无暇去留意屏风后女眷,是以,并不认识贵妃,而贵妃却一眼认出了她,原因无它,她一贯自持端庄,风雷不惊,那日却被乔薇刺激得喷了两次茶,可谓形象俱毁,很是懊恼了一阵。
贵妃上下打量着乔薇,到底新婚的缘故,穿着一身素色束腰罗裙,外衬一件半透明大红色纱衣,朦胧中自有一股别样的美感,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束着一条红色丝带,丝绦坠如柳,长身玉立,风姿卓越,不像世家千金那般矜持温雅,却明艳大方,英姿动人。
她招了招手:“走上前来。”
“是,娘娘。”
乔薇朝前走了几步,一想到自己眼前这位就是古代的宠妃,乔薇心里一阵激动。
这样的激动,让贵妃很是受用,贵妃含笑看着她的脸,微微一惊,说道:“长得真像你娘。”
大家都这么说,乔薇道:“娘娘也见过我娘吗?”
贵妃点点头:“你娘曾入宫给先皇后瞧过病,本宫有缘与她见了几面。本宫也见过你的。”
“嗯?”乔薇讶异。
贵妃道:“那会子你还很小,你娘抱着你入宫,给皇后请安,皇后就是看到你这么漂亮,才给你指了一门好亲事。”
乔薇微笑。
贵妃和颜悦色道:“怪道你懂医术,上次竟没认出你就是乔家的姑娘,本宫听闻你父亲回来了,身体可好?”
乔薇恭敬地说道:“回娘娘的话,父亲一切安好,多谢娘娘记挂。”
贵妃点点头,乔薇行的礼在贵妃眼里还是挑得出错儿的,但听闻乔薇曾在市井颠沛流离了六年之久,又觉得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了,贵妃又看向了乔薇身侧的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情不自禁地眼睛一亮:“丞相的孩子?”
乔薇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肩膀:“快给贵妃娘娘请安。”
小包子有模有样地抱起了小拳头,一本正经地行了一礼,软软糯糯地说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贵妃一听这声就乐了,笑着将二人叫到跟前儿来,看着景云的脸,就是一愣,这孩子,有点儿像胤王,可仔细一想,也不奇怪,皇上与昭明公主本就长得像,胤王的长相随了皇上,冥修的长相随了昭明,这孩子定是随了冥修。况且真论像,无厘头那三只才是如假包换的小胤王。
贵妃亲热地拉着二人的手,柔声道:“都叫什么名字?”
景云:“景云。”
望舒:“望舒。”
贵妃若有所思道:“虎啸而谷风生,龙举而景云属;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好名字,好名字!”
望舒巴巴儿地看着贵妃手边的糖果子,贵妃温婉一笑,亲自将盘子递了过去:“吃吧。”
望舒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向自家娘亲,见娘亲点了点头,方抓了一把,还不忘道谢:“贵妃娘娘你人这么好,难怪长得这么漂亮啊!”
贵妃一个没忍住,笑了,捏了捏她小脸道:“小嘴儿这么甜,是不是吃了很多糖?”
望舒诚实地说道:“是呀是呀!我每天都吃糖的!”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两个孩子都得了些果子。
贵妃又指了指一旁的宝蓝色华宫装的中年妇人,与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年轻妇人,道:“这是惠昭仪,昭王的母妃,这位是昭王妃,你见过的。”
乔薇带着孩子给二人见了礼。
惠昭仪一看便是老实人,据说当初不怎么懂得争宠,生了昭王也没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这么多年了,一直是个嫔,连带着昭王也不大得宠,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受宠也有不受宠的好处,起码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想想当年的皇后,可都是芳华早逝了的。
昭王妃与乔薇有过一小段龃龉,但乔薇已是丞相的妻,丞相的实权远在昭王之上,昭王妃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笑着与乔薇说起了话儿,仿佛当初那些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乔薇自己的错觉。
“许久不见小世子了。”乔薇道。
昭王妃摇手一指:“那儿呢。”
乔薇顺势一瞧,就在对面的屋子看见了小世子,小世子比景云望舒大了一岁,个头却是差不多的,他正抱着一大包不知什么东西,和盘腿坐在地上的三小只搭着讪。
三小只正是胤王府的小千金,她们的头发长出了一些,但仍像三个小男宝,就是五官漂亮得不像话,所以很是逗人喜欢。
小世子也喜欢,把自己的私藏全都拿出来了,想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分享。
奈何三小只十分的高冷,除了吃东西就是吃东西,完全不搭理小世子。
景云看见了久违的朋友,拉着妹妹的手,哒哒哒哒地跑进了屋子。
景云是想找小世子的,谁料一进屋,便被三小只看了个正着。
一只抬起头,两只抬起头,三只也抬起了头。
随后,三小只像小猫见了鼠宝宝似的,一把丢掉手里的点心,朝着景云扑了过来!
不多时,姬霜一行人也到了,令人诧异的是姬婉也在。
几人给几位娘娘行了礼,贵妃问了姬霜的肚子,姬霜笑着道:“六个月了。”
这之后,又有几位女眷,包括国公府的黎氏也前来给几位娘娘请安。
多罗将军府也来了人,却不是多罗明珠,她不爱凑这种热闹,也不是多罗紫玉,她与胤王闹得正僵,更不是那位常年卧病的二小姐,而是将军的原配嫡妻多罗夫人。
多罗家受了委屈,贵妃待多罗夫人格外客气,拉着多罗夫人坐在自己身侧,不巧的是,这个位子恰巧能看见碧纱橱后的三小只,多罗夫人的眼睛都疼了!
乔薇坐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女眷,却唯独不见第一美人,问了崔总管才知高月族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第一美人与二哥连夜赶回高月族了。
乔薇淡笑,八成又是胤王的手笔,为了摆脱第一美人,那个黑心肝的男人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正殿,胤王打了个喷嚏。
南楚的使臣,八王爷南天璃正在向皇帝敬献文旦,冷不丁被这声喷嚏打断,整个大殿都静了静。
皇帝不着痕迹地看了胤王一眼。
南天璃定了定神,接着道:“这是南楚今年的文旦王,献与梁皇陛下,愿梁皇陛下万寿无疆。”
皇帝看着那个比寻常文旦大了两倍的文旦王,笑容和煦:“多谢八王爷。”
年年都献文旦王,已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南天璃也明白这一点,对着门口拍了拍掌,一个侍卫提着一个小笼子走了进来,那笼子罩了布,看不清里头是什么,但瞧八王爷一脸春风得意,又不难猜测它装的是个好东西。
皇帝不禁来了兴趣,正了正身子道:“八王爷,这是何物?”
南天璃颇为得意道:“这是我南楚神将府从隐族带回来的宝物。”
隐族?
众人惊讶。
那个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与世人来往的隐世家族吗?
南楚……南楚竟是有人去过那里了?
虽然,并没有任何人说过得隐族者,得天下这样的话,但对于这个神秘的家族,所有人都想前去一探究竟,传闻神将府曾经就是得到了一位隐族弟子的点化,才在数年之年,从一介布衣,变成了南楚的神将。
莫非传闻是真的?隐族是真的,南楚神将府与隐族的关系也不是假的?
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八王爷身后一名身材高大、容颜冷峻的年轻男子身上,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南楚神将府的小将军沐寻风。
皇帝的眸光动了动,语气如常地问:“是沐小将军去的隐族吗?”
沐小将军淡道:“正是。”
众人惊大了嘴巴,他们活到这把年纪,连隐族弟子的一根毛都没见过呢,此子小小年纪,竟已有如此造化,前途不可估量啊!
胤王捏紧了手中的杯子,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总觉得这小子的运气太好了些。
姬冥修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波澜不惊。
太子打了个呵欠,好无聊。
昭王哈了一声道:“你说去过就去过啊?那个什么隐族,不过是世人的虚构罢了,哪里真有那种地方?我不信!”
沐小将军道:“去没去过是我的事,信不信是别人的事。”
昭王翻了个白眼:“切!”
皇帝问道:“你说笼子里装的是隐族的宝物,不知是何物。”
沐小将军揭开了笼子上的布。
众人定睛一看,不免傻眼。
什么宝物啊,不就是一条白色的杂毛狗吗?
咦?
不对,不是狗,是貂!
昭王定定地看了半晌,忽然噗嗤一声,嘲讽地笑了:“我当什么呢,就是一只貂啊!这种貂我们大梁朝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比它大的,比它小的,白毛的,杂毛的,黑毛的,应有尽有。沐小将军想糊弄人,也拜托弄点稀罕的东西,别拿我们当了土包子,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似的!”
沐小将军没说话,打开了笼子,就见那只白貂如闪电一般飞向了昭王,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昭王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只体积与寻常小家犬一般大小的貂扑在了地上。
昭王可是习武之人,老虎都未必能把他扑成这样,然而一只貂做到了。
昭王的冷汗刹那间冒了出来,惊恐地睁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冥修看了那只貂一眼,说道:“好貂。”
胤王蹙眉,他觉得这只貂有点儿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南天璃笑呵呵地道:“不是好貂,南楚也不敢拿出来献丑了。”说着,看向一旁的沐小将军。
沐小将军吹了声口哨,那只白貂放开昭王,窜回了笼子。
文武百官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南天璃对着皇帝拱手道:“南楚与大梁世代交好,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梁皇陛下不要嫌弃。”
皇帝客气道:“八王爷说的哪儿的话?这么好的宝贝,朕求之不得,何来嫌弃之说?只是他生性迅猛,怕是不好驯服。”
“没错,云貂生性凶残,确实不易驯养,沐小将军初得云貂时,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训练得如此听话。”
“那朕就更不能夺人所好了。”皇帝说的可不是客套话,开什么玩笑,这么凶的小畜生,要回来了是关在兽园子,还是赏给儿子、臣子?关起来,就失了它原本的价值,送人又恐它闹出人命,刚刚那一扑,他可是瞧真切了,不是沐小将军在场,那只貂恐怕都把他儿子给咬了。
南天璃道:“怎么是夺人所好呢?我是真心实意地想给梁皇陛下献宝的,梁皇陛下找几个懂饲养的,我让沐小将军教导教导他们就是了。”
懂饲养的怕是不够吧?这小畜生连朕的儿子都能扑倒,几个不懂武功的奴才,经得起它一爪子?
只是,对方又确实有些盛情难却。
皇帝顿了顿,说道:“你的礼物朕收下了,朕想将它赏赐给大梁朝的勇士,待会儿打猎的时候,把这只云貂放进去,谁能猎到它,谁就是它的新主人。”
……
“娘娘,皇上要开始打猎了。”偏殿中,一名宫女小声地禀报了贵妃。
贵妃微微困惑:“这就开始了?”
宫女道:“是的娘娘。”
“不是说下午吗?”贵妃小声问。
宫女道:“皇上让下令开始的,好像是得了什么宝物,迫不及待地要打猎了。”
贵妃摆摆手:“本宫知道了。”
宫女退下。
贵妃看向众人,笑着道:“他们要打猎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大梁朝的皇宫,比乔薇想象的大上许多,除了政宫内庭,居然还有个人工猎场,猎场约莫有小半个村子那么大,茂密的树林,山石嶙峋,四周围了栅栏,北面是饲养兽类的兽园;看台在南面,贵妃带着女眷们抵达看台时,打猎已经开始了。
皇帝坐在主位上,下首处是姬冥修与太子,姬冥修不下猎场倒也罢了,太子竟也不肯去。
皇帝一脚踹上他屁股,将他踹进了林子。
太监们扑腾着跟上,生怕这小祖宗猎到一半,在马上睡着了。
南楚的使臣们大多去打猎了,只留下零星几个。
宫女们摆好席位,请娘娘与女眷们入了席。
贵妃坐在皇帝身侧。
林书彦去打猎了,姬婉无聊,又懒得与黎氏一桌,便坐在了姬家的席位上,左边是荀兰与姬霜,右边是乔薇。
几个小包子玩得开心,都留在了平春殿。
乔薇想打猎,巴巴儿地望着林子,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进去。
贵妃看了她一眼,笑道:“姬夫人打过猎吗?”
乔薇说道:“打过,我在山上的时候,每天都会去打猎。”
贵妃指了指林子:“既如此,姬夫人也去吧。”
乔薇一怔:“我可以吗?”
贵妃一笑:“可以啊,今天是多罗小姐没过来,她来的话,也会去打猎的。”
宫女给乔薇牵了一匹马,看着高大健壮的骏马,乔薇讪讪一笑,她不会骑马……
姬冥修站起身,掸了掸宽袖:“臣去打猎了。”
皇帝看看姬冥修,又看看不远处正被太监扶上马的乔薇,会心一笑:“去吧。”
“我我我……我自己上!”
乔薇推开了抱着她大腿的太监,一只脚踩上脚蹬,正要翻上去,却忽然被人举起来,利落地放在了马背上。
腰肢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乔薇微微红了脸。
荀兰喝了一口茶,眸光幽静。
姬冥修随后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把乔薇的缰绳拽在手里,带着她,缓缓地进了林子。
【199】深林旖旎,追捕云貂(二更)
进入冬季后,林间活动的野兽便少了,但皇宫的狩猎场并不存在这样的担忧,毕竟饲养的猎物,想要多少有多少。
狩猎场的野兽,并不如全野生的凶猛,可到底也是有兽性的,武将们自是不怕,太子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皇二代,就有点危险了。
太子百无聊赖地坐在马上,太监牵着马,不敢往深处而去,就在周边转悠,见殿下毫无拉弓之意,太监劝道:“殿下,您好歹打两只兔子吧?”
太子哼了哼。
太监叹气,人家进了猎场是打鸡血,自家主子进了猎场却是打瞌睡,上回的几只兔子还是他们逼着撞到太子马下的,今日八成,又得故技重施了。
正叹着气,太监忽然头顶一道寒光逼过,几乎是压着他的头皮,让他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心口一揪,双臂抱住了身子,随后就听得铮的一声,似乎是箭矢钉在了树上。
他睁大眼一看,对面的梧桐树上确实钉了一支箭,半个箭身都没入了树身,明黄色的尾羽因巨大的力道上下颤抖着,树叶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有未迁徙的飞鸟惊起,扑哧着翅膀发出惊恐的叫声。
太监捂住快要吓爆的心脏,这他妈是谁的箭啊?贴着他脑袋射过去的,就不怕把他射死啊?
他回头想看看太子受伤没,正巧看见太子将弓收回来,眉宇间有一瞬的凛然,与往日的吊儿郎当天差地别,太监以为眼花,揉了揉眼,再朝太子看去时,太子已经又变成那个无精打采的小男人了。
太监一句话也不敢问,牵着马路过那棵树时,他尝试着把箭拔出来,却怎么也没拔动。
云貂躲过了一箭,飞一般地窜进丛林深处。
飞跑了一段,又一支箭朝它射了过来!
云貂飞起一跳,箭矢钉在了它原先待过的地上。
咻咻咻!
一连三箭飞来,云貂往下一扑,在草丛打了几个滚,箭矢射空了,全都钉在树上。
昭王一巴掌拍上马鞍,又从箭筒里抽出了一支箭,瞄准飞跑的云貂,冷声道:“本王就不信射不到你!”
敢扑他,让他当众出丑,他非杀了这只貂不可!
昭王的箭法在皇子中是出了名的,先皇在世时,昭王才是个半大小子,就已在射箭上表现出了不俗的天赋,先皇将自己在沙场用过的大弓赠与了他,正是手中的这把。
靠着这把弓,他也不知射杀了多少猎物,只不过,从前不受皇帝疼爱,不敢乱出风头,如今皇帝偏疼小世子,连带着对他也多了几分眷顾,他不用再像从前那般藏着掖着了。
他搭了一支箭,正要狠狠地射出去,却从东南方飞来另一支箭,抢在了他前头!
当然那支箭也没有把云貂射中,却射掉了它几根貂毛。
昭王有些恼火,他射了半天一根貂毛都没射着,谁这么讨厌?
“哟,皇兄也在呢。”胤王坐在马上,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昭王冷哼:“我在不在你会不知么?分明是故意抢我猎物!”
胤王不咸不淡地说道:“皇兄此言差矣,父皇说了,这猎物谁猎到了就是谁的,皇兄又没把它猎到手,怎么能说是我抢了皇兄的呢?”
昭王狠狠地瞪了胤王一眼,其实同为不受宠的皇子,他俩是有些同病相怜的,但不同的是,胤王曾经受宠过,他生母容妃是曾能与先皇后平分秋色的皇妃,只可惜毒害了先皇后,自此失宠,到最后,过得比他这个嫔的儿子还不如。
可他知道,这个弟弟绝不像表象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然呢?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和高月族的千金生了三个孩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嫉恨我。”
胤王冷笑:“我几时嫉恨皇兄了?为什么?”
昭王得意地说道:“因为我生了儿子,你却只有三个女儿,父皇恨不得把皇长孙宠到天上,却根本不拿正眼瞧你女儿,嫉妒吧,七弟?”
胤王俨然被戳中了痛脚,眸光凉了凉,不屑地说道:“那又怎样,我也没见你变成太子。”
昭王嘴角抽了抽:“别乱说,我可没有谋逆之心。”
“呵。”胤王冷笑。
……
另一边,姬冥修与乔薇也进了林子。
姬冥修起先是坐在自己马上,四周没了人之后就跳到了乔薇的马上,自身后拥住乔薇,一手扣住乔薇的纤腰,一手握紧缰绳,自己那匹马的缰绳。
乔薇的缰绳在她自己的手中,她发现骑马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瞧,挺温顺的,想去哪儿,拽拽缰绳就是了。
姬冥修的手轻轻滑到了她腿上:“夹紧了。”
乔薇的腿异常敏感,他这么一碰,几乎是瞬间绷紧了。
姬冥修扒了扒她的腿内侧:“太紧了,打开一点。”
他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耳畔,乔薇的耳朵像火烧过似的,一点点变红了:“你到底想干嘛……”
姬冥修道:“教你骑马,你以为我想干嘛?”
一会儿让人夹紧,一会儿让人打开,很容易想入非非的好不好?
“缰绳握的不对,握这里。”姬冥修指了指缰绳上正确的位置。
乔薇抿了抿唇,忽然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姬冥修微微一愣。
乔薇又亲了一口,这次亲在了他的唇上。
姬冥修加大了搂着她的力度,暧昧地问道:“葵水走了?”
乔薇:“没有。”
没有还撩他?!
姬冥修果断坐回了自己的马上!
乔薇长腿一横,抓着他,爬了过去,侧坐在他怀里,眨巴着眸子看着他。
姬冥修眯眼,捏了捏她脸蛋:“故意的是不是?”
乔薇点头。
姬冥修好气又好笑,小没良心的,知道他不能把她怎么样,就可劲儿地撩他。
姬冥修四下看了看,没什么人来,扣住她后脑勺,轻轻地吻了上去。
这一吻,温柔到了极致,连风声都轻柔了。
她心脏跳得厉害,脸红透了,呼吸也乱了。
姬冥修松开了她被吸允得红肿的唇瓣,她微微地喘着,眸中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刚被疼爱过,那股不经意的妩媚,看得人心都要酥了。
姬冥修忍住把她拆吃入腹的冲动,单手覆上她眼眸,轻轻地碰了碰她唇瓣:“去打猎,嗯?”
乔薇摇头,长长的睫羽在他掌心扫来扫去。
姬冥修拿开了手,再一次地吻了上去。
乔薇缓缓地闭上眼,即将闭上时,看见一道白光闪过,她眸子一瞪:“小白?大白?”
云貂朝着二人扑了过来,可就在快扑到时,几支箭矢刷刷刷地射了过来,生生将云貂逼进了林子。
姬冥修的吻落了下来,却还没亲到,便被力拔山河的小娇妻随手一扒,毫无准备的丞相大人,一个不稳,从马上栽了下来!
“我去打猎了!你赶紧跟上啊!”乔薇跳上了自己的马,马鞭一挥,朝着云貂追了过去!
云貂俨然成了本场狩猎最受欢迎的猎物,狮子猛虎统统没人猎了,全都跑去追云貂,就连南楚的使臣也加入了追逐的行列,毕竟大梁的皇帝说了,谁猎到了就是谁的,这个谁又没限制必须是大梁人。
沐小将军驯貂月余,对云貂早已有了一丝感情,也想借这个机会把云貂猎回来。
云貂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大追捕,跑得貂腿儿都快断了!
沐小将军的箭瞄准了云貂,他驯貂这么久,其实是有法子控制它的,但周围都是追猎者,若让人抓到他作弊就不妙了,所以他选择了最公平的方式,然而就在他即将射出这一箭时,一道红色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她?
沐小将军的弓箭一偏,咻的射向了来人!
乔薇眉心一跳,谁放的乱箭?!
乔薇侧身一避,箭矢贴着她的胸襟射了过去,将树身钉出了一个大洞!
乔薇古怪地看向了箭矢射来的方向,如果说前一秒她以为是谁无意中放的流箭,那么在看清了对方眼底的敌意后,她便知对方是故意的了。
她黑了脸,道:“你谁呀?干嘛拿箭射我?”
沐小将军没说话,而是又搭了一支箭,瞄准了乔薇。
乔薇火了,哪儿来的神经病?一上来就射她!
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呢!
乔薇也拉开了弓箭,对准他,毫不客气地射了过去!
两支箭矢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嘭的一声碎成木片。
沐小将军又箭筒取了箭,两箭齐发!
乔薇射出一箭,挡下了他一箭,但另一箭却不是射向乔薇本人的,它射中了乔薇身侧的箭筒,箭筒掉在了地上。
乔薇面色就是一变,狡猾啊狡猾,把她的兵器弄没了,她用什么射啊?!
沐小将军三箭齐发,咻咻咻地朝乔薇袭击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五支箭矢自乔薇身后铺天盖地射了过来,不仅拦截了沐小将军的攻击,还射中了沐小将军的箭筒与头冠。
箭筒掉了,沐小将军的头发也散开了,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几缕断掉的青丝缓缓落在了马鞍上,一缕滑落到了地上。
古人重发,断发如斩首,刚刚那一箭,夸张一点来说,就是沐小将军被人爆了头。
乔薇扭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厉害,把这个大疯子爆头了,就看见姬冥修漫不经心骑着马走来。
姬冥修淡淡地说道:“沐小将军,趁着本相不在,欺负本相的妻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的妻子?”沐小将军古怪地皱起了眉头。
乔薇策马走到姬冥修的身边:“他谁呀?怎么一来就要射我?”
姬冥修抚了抚她略有些蓬乱的鬓角:“你没事吧?”
乔薇摇头:“我没事。”
姬冥修道:“他是南楚神将府的沐小将军,也是素心宗二师妹的哥哥。”
乔薇恍然大悟:“那个女人的哥哥?她是南楚神将府的千金?”
她和二师姐的梁子结得可算是大,二师姐打伤了她,她扎穿了二师姐的手,又把二师姐一箭射到了树上,说不定二师姐现在还在家里养伤呢,怎么这么倒霉,她就碰上她哥哥了?
乔薇斜睨了沐小将军一眼:“我说那什么沐小将军,你们沐家人都这么不讲理的吗?你要替妹妹报仇也得先问问你妹妹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不分青红皂白,真的很不像个将军的!”
妹妹被人伤到后,几乎失了半条命,沐小将军十分地震怒,在看了乔薇的画像,发誓只要见到这个女人,就一定亲手杀了她,替妹妹报仇!
“你怎么会娶我妹妹的仇人?我妹妹是你师妹。”沐小将军不解地问。
姬冥修道:“在你妹妹成为我的师妹之前,我就已经与我妻子有婚约了,何况,确实是你妹妹太不讲理了。”
沐小将军怒道:“我妹妹不过是打了她一鞭子!”
乔薇简直难以置信:“不过是?你知道那一鞭子有多重吗?我是身体好,扛住了,换别的没习过武的姑娘,早被她一鞭子打死了!她还射伤了我家小白!我没射死她,都是看她师兄的面子了!”
沐小将军握紧了袖子里的短刀。
姬冥修的破神弩对准了他的心脏。
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起了一股浓厚的硝烟味。
姬冥修的威压如海浪一般淹没了沐小将军。
沐小将军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太子!太子你怎么了?来人啦!太子坠马了!”
不远处传来了太监的叫唤,姬冥修淡淡地看了沐小将军一眼,拉过乔薇的缰绳,与乔薇离开了原地。
沐小将军的掌心被汗水湿透了,余光瞟了一眼附近的大树,树后,走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
男子的容颜隐在斗篷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沐小将军冷声道:“你刚刚为什么不出手?”
男子淡道:“你不是没事吗?”
沐小将军握紧了缰绳:“刚刚明明可以替我妹妹报仇的!”
男子没有说话,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步子顿了顿,抬脚朝前方走去。
“你要去哪儿?”沐小将军问。
“找云貂。”男子道。
沐小将军冷哼道:“不是你让我把云貂献出去的?现在你也后悔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给你的!你等等我!”
说着,沐小将军翻身下马,将掉在地上的箭筒挂回马鞍上,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等他再抬头去看黑袍男子时,却早已没人影。
【200】逆天好运,云貂认主(一更)
冬阳正好。
贵妃与诸位女眷坐在看台上,被照得懒洋洋的,有些犯困。
宫女奉上一杯花茶:“娘娘。”
贵妃揉了揉眼,看向一旁的皇帝,皇帝正与一位南楚的使臣下着棋,很是投入的样子,桌上的果盘没动,点心少了两块。
贵妃轻声吩咐:“再去取些点心来。”
“是。”
宫女忙打发脚程快的太监,自御膳房取了新出炉的羊脂美玉一般的花型糕点。
宫女给每个桌子都上了一盘。
姬霜拿起一个,闻了闻:“好香啊,这是什么点心,我好像从未吃过。”
贵妃笑道:“这是蟹籽膏,用南楚送来的大海蟹做的,你怀着身子就别吃了。”
螃蟹性凉,姬霜是知道的,忙把咬进嘴里的一块吐了出来。
宫女呈给黎氏,黎氏揉了揉因葵水而略有些腹痛的肚子:“我可能也怀了身子,不能吃。”
荀兰拿起一块,尝了一小口:“挺鲜的。”看向姬婉,“要尝尝吗?”
姬婉上午闻什么都不舒服,唯独这清香的蟹籽糕,有点嘴馋,她也拿了一块,正要吃,就见一个小白团子跐溜溜地跑了过来,坐在她脚边,扬起小脑袋,巴巴儿地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姬婉把小白抱到了腿上,见小白看着自己的点心,口水横流,“给。”
小白的小爪子拿过点心,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姬婉又拿了一块,小白吃完了,又巴巴儿地看着她。
姬婉:“给。”
小白又吃完了。
还剩最后一块,小白无辜地看着姬婉,特别特别萌!
姬婉无奈:“给。”
小白十分开心地吃下了!
……
太子并无大碍,只是在马背上打瞌睡,不小心摔了下来,又恰巧摔在牵马的太监身上,二人一块儿倒下去,太监承受了大半力道,太子只蹭破了点皮。
乔薇给太子做了简单的处理,太子举着缠着绷带的手,翻身上马,继续狩猎。
乔薇收拾好随身携带的“医疗包”,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一丝不苟。
姬冥修眸光一扫,淡淡地说道:“你出门还带这些东西?”
乔薇眉梢一挑,莞尔道:“对于一个平均一个月遭遇一次追杀的人而言,是的,我出门都备着药!”顿了顿,负气地说道:“我还是难以置信,那个什么小将军会跑来追杀我!他是不是专程来给他妹妹报仇的?”
姬冥修将她鬓角的发拢到耳后:“这倒不至于。”
乔薇挑眉道:“神将府,名字倒是高大上的。”
“高大上?”又是一个姬冥修没听过的词。
乔薇一笑:“就是很厉害的意思。他们和多罗将军府,哪个更厉害?”
姬冥修也跟着有了一丝笑意:“论底蕴,自然是多罗家,多罗家是有数百年传承的簪缨世家,战功显赫,底蕴深厚;沐家是从沐将军这一代才开始发迹的。”
乔薇摸下巴:“那不就是个暴发户?”
姬冥修被这句暴发户给逗笑了,若是叫沐家知道自己光荣的发迹史在一个小丫头眼中只能算个暴发户,大概,要气得吐血了:“沐小将军的祖母曾侍奉过一个隐族的弟子,那弟子给了她一本兵书,靠着这本书,沐将军发迹了,几年之内就成了南楚的神将。”
乔薇道:“哇,这么厉害!我说的是那个弟子。”
姬冥修神色淡淡:“确实是有几分本事,所以这次沐小将军来,说自己去过了隐族,还从隐族带回了一只云貂,连皇上都吓坏了。”
乔薇想了想:“皇上是怕南楚得了隐族的支持,会一跃成为最强悍的大国,然后把大梁给吞并了?”乔薇摸下巴,“隐族有这么厉害吗?”
姬冥修淡道:“不知道,也许被世人夸大了,但只要有人信,就能动摇军心。”
“那倒是,士气也是挺重要的。”乔薇想起了那个一句话不说便拿弓箭射她的男人,小嘴儿一撇,“他真的去过隐族啊?”
“糊弄人的罢了。”姬冥修道。
“嗯?”乔薇一怔。
尽管姬冥修没有证据,但直觉告诉他,沐小将军在撒谎:“那只云貂倒有可能真是隐族之物,但绝不是他自己去拿的。”
乔薇嫌弃地说道:“故弄玄虚啊,那家伙真是太狡猾了!”
到底是沐小将军故弄玄虚还是南楚,尚未可知,姬冥修眸光一动,朝来时的方向望了过去。
乔薇纳闷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姬冥修将乔薇抱上马,自己也上了马,将她的缰绳拽在手里:“没什么,去打猎吧。”
二人骑着马,离开了原地。
黑袍男子自大树后走了出来,唇角弧度淡淡:“被发现了么?不愧是姬家少主。”
……
丛林深处,云貂被众人团团围住了,昭王、胤王、大梁武将与南楚使臣全都拉开了各自的弓箭,以万箭齐发的阵势,铺天盖地地攻向了场地中央的云貂。
这若换成别的貂,早被射成了筛子,然而云貂却如同鬼魅的影子一般,在箭雨中矫健地穿梭。
昭王瞄准了云貂,云貂后蹄猛地一蹬,闪电般地窜向了策马赶来的太子,昭王那一箭来不及收回,射出去的一瞬才看见了太子,他吓得眼珠子都险些瞪掉了。
知道的说他是在射貂,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刺杀太子呢!
太子打了个呵欠,箭矢自他耳畔一飞而过,箭风撩动他的长发,迎风舞了起来。
昭王心口砰砰直跳,翻身下马,奔了过去:“八弟,你没事吧?”
太子浑不在意道:“孤没事,五哥猎到貂了没?”
昭王松了口气,说道:“还没有,那貂实在是狡猾,眼看着就要射到它了,它却又给跑了。”
云貂并未跑远,它原本被逼出了包围圈,不一会儿又给逼了回来,尽管它是一只实力雄厚的貂,但周围的狩猎者也全都是实力雄厚的高手。
又一箭射向了云貂,云貂飞身一跳,避过了,紧接着,咻咻咻,数箭如风,追着云貂兜头兜脸而来,云貂却忽然身形一偏,箭矢射中了它身后的昭王!
昭王的肩膀中了一箭,鲜血刹那间流了出来。
他捂住肩膀,想骂到底谁干的,又一支箭飞来了!
这狡猾的貂!
故意把箭引来!
昭王忍住疼痛,拉开了弓箭,瞄准云貂,狠狠地射出了箭矢!
然而云貂身形再次一闪,箭矢射中了一名南楚的使臣。
昭王想死的心都有了!
小畜生,不弄死你,本王就不姓李!
昭王搭弓拉箭,咻咻咻,三箭齐发,又有三名南楚的使臣中箭了。
昭王简直气死了,再次拉开弓箭,被胤王一箭射掉了他的弓!
胤王冷声道:“还添乱?!”
昭王蹙眉一瞧,地上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倒了一片,有南楚的使臣,也有大梁的武将,昭王心里毛了毛,这些人……不会……不会都是他射的吧……
胤王都不想理这个蠢皇兄了,还自称什么神箭手,结果就这种烂箭术,把大梁的脸都丢尽了!
一行人继续追捕云貂。
从进猎场,至此已过去半个多时辰,这只云貂一直在疲于奔命,体力之强悍,令人称奇,众人越发坚定了得到它的想法。
众人不知道的是,云貂的体力其实透支得差不多了,但这群讨厌的人类就是不肯放过它,它也是没有办法,才拼着最后一口气,死命地逃窜。
“快看!它去那边了!”一个南楚的使臣,指着一道白影说。
众人拉开弓箭,朝着云貂射去。
云貂的后脚蹬上大树,借力一个跃起,想要攀上头顶的树冠,奈何方向没把准,脑袋重重地撞在了树枝上,两眼瞬间冒出了金星,眼珠子一晕,直直地坠了下来。
乔薇与姬冥修手拉手,在林子里散着步,忽然一个白团子掉进了怀里,乔薇定睛一看:“哦?又一只小白?”
姬冥修看看正火急火燎朝这边追来的众人,又看看头顶的树枝,挑了挑眉:“这样也行?”
小白团子累坏了,趴在乔薇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乔薇解下腰间的水囊:“要喝水吗?”
小白团子还处在眩晕状态。
乔薇把水倒在自己掌心,慢慢地喂进了它嘴里。
众人追上来了,看着那只生龙活虎的云貂,像个被吓傻的乖宝宝,众人心里一阵咆哮,什么嘛?明明他们先猎的,就差一步了,居然让人捡了现成便宜?!
他们刚刚可是看见了,这个女人什么都没做,是貂自己撞到树了,跌进她怀里的!
她这是不劳而获!
可耻!
羞耻!
无耻!
“刚刚那一箭是我射的,我把它逼上了树,它撞晕了才会掉在你身上的,所以它应该是我的。”一个南楚的使臣说。
一个大梁的武将不赞同地道:“你只射了一支箭,另外两支是我射的!我的箭比你多,它应该是我的!”
南楚使臣道:“箭多就是谁的吗?可我的比较准!”
大梁武将道:“你又没射中!”
又一个大梁的武将道:“你们两个争什么?没有我们先前的围剿,它会吓得四处逃窜吗?照这么说,我们也是有份的。”
先前还在争执的二人异口同声道:“你有什么份?是我们两个射的箭!”
几人争论着,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他们走了!”
是的,乔薇走了。
乔薇才懒得与这群人争执呢,抱着小白团子开开心心地出猎场了,她一直觉得两个孩子只有一只小白,才残忍了,现在终于猎到第二只了,从今往后,二人都能有自己的小貂宠了。
隐族云貂成了一个孩子的小貂宠,这绝对是史上最暴殄天物的事情!
二人抱着貂回了看台。
姬霜身怀六甲,坐久了身子不适,姬家的女眷与姬婉陪着她回平春殿了。
皇帝已经知道了乔薇“猎获”云貂的经过,真是啼笑皆非,那么多人追不到,这小畜生却自己把自己撞晕了,还好死不死地掉进这小丫头的怀里了。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它是南楚进贡的云貂,生性凶残,你可要三思。”
乔薇道:“不会啊,它很乖的。”
很乖的云貂,张开血盆大口,凶狠地咬上乔薇的手腕!
咔!
牙齿掉了。
恰巧是那只坏掉的牙。
……
皇帝一口气赏赐了乔薇一大堆金银珠宝,感激乔薇把这凶残的小畜生领回家了。
乔薇得了小雪貂,高兴坏了,比第一次得了小白还高兴。
本来嘛,小白最初碰上她的时候,给她惹了个大麻烦,害她差点被老虎吃掉,不是望舒喜欢小白,她都把小白卖掉了。加上那会儿穷,饭都吃不上,拿什么来养小雪貂?现在不同了,别说一只雪貂,十只她也是养得起的。
“这么高兴?”姬冥修看着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乔薇道:“一只给望舒,一只给景云,当然高兴了。你别看景云嘴上不说,他也是很想要个小白的。”
姬冥修问道:“你怎么没给他买一只?”
乔薇瞪圆了眸子道:“买要花钱呀!”
姬冥修:“……”
……
小白还不知家里即将多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伙伴,吃了几个香喷喷的小点心后,它便背着小背篓进林子捉蛇了。
再冷一点,蛇宝宝就全都冬眠了,在那之前,它一定要捉好多好多的蛇宝宝。
小白背着小背篓,在林子里愉快地寻找着。
忽然,咻的一声,侧面飞来一支箭矢,小白貂耳一动,飞起一跳,跃到了树上!
沐小将军又射出了一支箭,铮铮地钉在了小白的两腿间,小白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箭,小眉头一皱,拔出箭来,一把扔向了沐小将军!
沐小将军没料到它会来了这么一招,后退两步,那箭也钉在了他的腿间。
他又惊又喜:“你居然学会这个了?”
小白叉着腰,腮帮子鼓鼓地看着他。
沐小将军笑着道:“你不跑了?也好,快下来,反正没别人,我把你藏在兜里带回去。”
小白警惕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
沐小将军看着他,越看越古怪:“你背的什么东西?”
小白却不理他了,抓着一根藤蔓,荡了出去。
沐小将军揉了揉眼,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那只貂有一丝猴样?
乔薇把小白团子抱回了平春殿,一路上,乔薇发现这只雪貂和小白还是有点区别的,小白是纯色,身上一根杂毛都没有,这只貂的脖子和尾巴有几根灰色的小杂毛,不过也很漂亮就是了。
不仔细看可能看不出来,但它的体积确实比小白要大上一个型号。
果然全天下长不大的貂,就她家小白一只了。
而且它似乎是……
乔薇掰开云貂的小短腿儿,想看看是公是母,云貂一把伸出小爪子,捂住了!
孩子们闹腾了一上午,把平春殿的屋顶都差点掀翻了,宫女们一个个头顶冒烟,看见乔薇进来,简直如临大赦。
乔薇抱着云貂进了屋。
一群孩子见到小宠物,也不管是貂是狗,争先恐后地要,乔薇也没管,放下云貂便走了。
一屋子宫女太监面面相觑:把一只生性凶残的野兽和几个孩子放在一起,真的没关系吗?
凶残的云貂张开了血盆大口。
它要把这群人类统统地咬死!咬死!咬死!
望舒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温柔地抚了抚云貂的小身子,云貂只觉自己忽然被一座大山压在了底下,那大山还在它身上碾动着,它五脏六腑都要被碾平了。
之后,望舒把云貂给了一旁的三小只。
三小只的力气也不小哟。
第一只撸了撸貂毛,半条貂尾都光秃秃的了。
第二只捏了捏貂腿,下半个貂身失去知觉了。
第三只亲了小貂一口,半边貂脸登时高高地都肿起来了……
在被四个小大力士无(惨)比(绝)温(人)柔(寰)地对待了一番后,再轮到景云与小世子时,凶残的云貂已经只剩翻白眼的力气了。
【201】胎儿健康(二更)
狩猎一直持续到午后,中午本该留在平春殿用膳,姬霜的肚子忽然痛了起来,一阵一阵的,吓得她以为自己要生了。
乔薇给她把了脉,脉象安好:“姑姑是假性宫缩,不是要生了,姑姑别紧张。”
姬霜不大明白,哽咽道:“是要滑胎了吗?可我今天没吃那个蟹籽糕啊!”
乔薇微微一笑道:“不是滑胎,姑姑的胎儿好着呢。”
姬霜不放心,坚持回家躺着,姬家的女眷便也一同离宫了。
皇帝那边着人催姬冥修前去赴席,姬冥修记挂着带姬婉与林书彦去找乔峥的事,与皇帝请了一个时辰的假。
离开平春殿时,三小只抱着景云不撒手,景云的脖子都快被勒断了,无法呼吸,脸涨成了猪肝色。
可怜的小世子在三小只身后蹦来蹦去:“你们抱我呀!抱我呀!”
没人理他。
鎏哥儿羡慕地看着几人扭成一团,他不可以乱跑,他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能和这么多小伙伴一起坐,他也还是很开心的。
出宫的路上,姬冥修与乔薇一人抱着一个小包子,两个小包子怀里又分别抱着一只小雪貂,喜欢得不得了。
凶残的云貂特别安静,主要是晕了还没醒。
一行人上了各自的马车。
姬霜等人回了府,姬冥修一行人去了姬府附近的灵芝堂,这儿原先并没有灵芝堂,是给荀兰险些“开颅”后,立刻买下了一间布庄改建成灵芝堂分铺的。
生意倒是不错,就是乔峥总忘记收诊金,分铺时常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乔薇十分庆幸当初把生意托付给了四叔,真让自家爹爹打理,恐怕没一年就给赔干净了。
“爹!”乔薇进了乔峥的账房。
“外公!”
“外公!”
两个小包子也哒哒哒哒地跑了过去。
乔峥开心地放下了捯药的棒子,将两个小家伙搂进了怀里,想把二人抱起来,抱了半天只抱动了景云,他清清嗓子,看向景云怀里的小团子道:“这是新买的?”
景云道:“娘亲抓的。”
像是女儿会做的事,乔峥又道:“它叫什么名字?”
景云想了想:“外公猜?”
乔峥为难道:“这让我怎么猜?”
“小白是白色的,所以它叫小白,它有一点杂毛。”
乔峥下意识地道:“小杂?”
景云摊手:“大白啦。”
乔峥傻眼,那这名字和毛有毛关系啊?!
景云小声道:“大白睡着了,外公你不要吵醒它哦。”
乔峥看着大白秃了半截的尾巴、肿了半边的小脸,孩子,你确定它是睡着了么?不是被人给整晕了么?
大人要谈正事,孩子们抱着两只小兽宠去后院找珠儿了。
珠儿正在戴头花,往左看,看见了望舒怀里的小兽友;往右看,又看见了景云怀里的小兽友,脸盲症瞬间就犯了!
……
孩子们离开后,姬冥修向乔峥道明了来意。
姬婉与林书彦略有些局促地坐在一边,二人私底下找过不少大夫,可这么“光明正大”地夫妻同诊,还是头一次,更别说大夫还是弟媳的父亲。
乔峥沉吟片刻,蹙眉道:“这么多年的不孕症,那是有点麻烦了。”
“能治吗?”姬冥修问。
乔峥道:“我试试吧,我先给林世子瞧瞧。”
林书彦指了指自己:“我啊?”
姬婉踹了踹他的脚:“快去!”
林书彦走到乔峥的桌前坐下,伸出了手,老实讲,他有点紧张啊,尽管他不觉得这是他的问题,但万一是呢?
乔薇拽了拽自家相公的袖子:“我们回避一下吧。”
姬冥修点头,拉着乔薇的手出了屋子。
乔峥三指搭上他脉搏。
林书彦紧张得心跳都加速了,他发誓当初追求婉婉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脉象倒是没有多少异样。”乔峥说着,又对姬婉道:“我看看你的脉。”
林书彦长长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拍拍姬婉的肩膀道:“没关系,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孩子,你生不生无所谓,我一点都不想要。”
姬婉没说什么,坐到了乔峥的对面。
乔峥拿出一方丝帕,盖在了她的手腕上,随即才三指搭上她脉搏:“咦?喜脉?”
姬婉狠狠一怔:“喜、喜脉?不可能啊,我前几日……才来过葵水的。”
乔峥就道:“有的人怀孕初期会有一点葵水,正常的。”
“所以我是……真的怀上了?”姬婉捂住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乔峥笑着道:“恭喜林夫人,你是真的有喜了。”
林书彦瞪大眼:“梦寐以求的小世子终于来了!”
……
姬婉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姬婉究竟多想要个孩子,又为了要孩子付出过怎样的努力,曾经姬婉听人提到一个巫医,能以巫术助孕,她信了那巫医的,跪在铺满荆棘的草席上。
没几日,她确实怀了身孕,可受伤太严重,孩子滑胎了。
那之后,她的身子便始终不大好了。
又一次怀上是在三年后,三年期间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得知怀上的一瞬,安胎药、保孕丸,不要钱似的往屋子里拿,可惜依旧没能保住。
如今,又过去了三年,她虽是怀上了,却又害怕会与前两次一样。
“我要吃什么药吗?安胎药,多贵都行!”
乔峥宽慰道:“不用吃,你脉象很好,胎儿很健康,除了头三月忌行房事,别的没什么,不要紧张,和平时一样。”
“真……真的不用吃药吗?”姬婉紧张地问。
乔峥说道:“真的不用。”
乔薇也很替姬婉高兴,嫁过去那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姬冥修将林书彦叫到了茅厕,抓住他的领子,语气冰冷道:“我姐的孩子要是再有什么意外,我就新账旧账和你一起算!”
姬婉心情雀跃地上了马车,临走前,给小白买了一串糖葫芦,不是这家伙贪吃,今天那一盘子蟹籽糕可能就进了她的肚子了。
她挑开帘幕,看向弟弟与乔薇:“对了,月份尚浅,我想等过了头三月再告诉家里,你们先替我保密。”
乔薇指了指:“除了我们没别人知道吧?”
姬婉笑着摇头:“没有。”
马车缓缓地离开了,姬冥修陪着乔峥下了几盘棋,之后,也带着乔薇与孩子上了回府的马车。
偌大的灵芝堂,又只剩乔峥与珠儿了。
乔峥摇摇头,去了药房整理药材,他拉开小格子,把没来及分类的药材一一装进去:“珠儿,把茯苓递给我。”
一份茯苓递了过来,就在乔峥的肩旁。
乔峥拿在手里,正要放进格子,忽然惊觉不对劲,珠儿这么矮,几时够得着这里了?
他猛地转过身来!
天色暗了,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微弱,光线昏黄,本就不亮的屋子,此时站着一个一袭黑袍的男子,黑袍的帽子遮了他大半张脸,光影笼罩着他,只露出一个光洁的下巴。
“乔伯爷,好久不见。”
乔峥古怪地看着他:“你是谁?”
男子的唇角扬起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我是谁并不重要。”
乔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道:“你是想看病的话,请到大堂,我这边马上就好。”说着,转过身,拉开了一个小格子。
男子说道:“我劝乔伯爷不要轻举妄动。”
乔峥去拿匕首的手顿住了。
“当年的孩子在哪里?”男子问道。
乔峥抓住了匕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子道:“无妨,已经找到她了,我只是来和你确认一番。”
乔峥的眸光暗了暗:“她在姬家,有本事你就去硬闯。”
男子一笑:“好主意。”
乔峥深吸一口气,一个转身,挥着匕首刺了过来,却什么也没刺到,只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影?
……
半个时辰后,男子站在青灰色的院墙外,望着眼前的十尺高墙,冷冷地勾起了唇瓣,随即施展轻功,飞入了墙内。
落地的一瞬,他胸口一痛,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即刻跃了出来,看着冷冰冰的高墙,不咸不淡地擦了嘴角的血迹:“果真是进不得么?”
【202】六爷手段
一家四口回了姬家,两个小包子抱着各自的小兽宠,欢欢喜喜地奔去了落梅院。
姬冥修与乔薇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便没了他们的影子,乔薇心神一动,就要追上去,姬冥修牵住了她的手:“放心吧,没事的。”
乔薇点点头,她有时太紧张孩子了,恨不得把他们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但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不会一直像个奶娃娃一样,终日黏在她的身上。
只是她虽明白这样的道理,却仍有些不适应。
姬冥修看着她不舍的眼神,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亲了亲她鬓角,戏谑道:“才五岁,离翅膀硬还早着呢。”
乔薇委屈地说道:“望舒第一天去私塾,哭了一整日,拼命喊着要娘亲,她现在可以去国公府,几天都不找自己娘亲了!”
姬冥修有些忍俊不禁,抚了抚她肩膀,道:“你是不是想再要个孩子?”
“没有!”乔薇拿开了他的胳膊,从他怀里直起身子。
“我也想要。”姬冥修说道。
乔薇严肃道:“我说了我不想!我有景云和望舒就够了。”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她,温柔地牵了牵唇角:“好。”
冷风吹过,自领口一灌而入,乔薇紧了紧领子。
反正圆房了,迟早会有孩子的吧,又不是她不想要就不要的。
铮!
线断了,脖子上的钥匙掉了下来。
乔薇躬身去捡。
“我来。”
姬冥修轻轻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脚边的钥匙拾了起来,又从她脖子上拿下断掉的红线:“断了。”
乔薇把线与钥匙接在手里:“这么容易断的?回去不用单线了,我编根花绳。”顿了顿,看着钥匙道:“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钥匙?别说什么以后就知道了。”
姬冥修轻轻一笑,说道:“是姬家禁地的钥匙。”
乔薇眨了眨眼:“禁地?姬家还有这种地方?”
“嗯。”姬冥修点点头,“你们乔家不也有禁地?”
乔薇撇嘴儿道:“乔家那是因为宗祠监造得太偏了,依山傍水的,恐林中猛兽出没伤了人,才将那儿围起来做了禁地的,其实里头什么都没有,除了药材。你们姬家的禁地总不会也是这个缘故。”
姬冥修若有所思:“老实说,我也没去过。”
乔薇失望,还想知道公爹给自己的钥匙究竟能开启一个多大的宝库呢,罢了,知道了是哪儿的钥匙,以后找个机会去探探便是了。
小俩口手拉手,一同去落梅院探望了姬老夫人,晚饭是在落梅院吃的,随后姬冥修带着孩子们回了青莲居,乔薇则前往桐院看了姬尚青。
姬尚青恢复状况良好,毒性已被完全控制,只是要全部清除仍需花费些时日。
乔薇回到青莲居时,两个小家伙已经抱着大白小白去泡澡了。
小白的领地意识是很强的,被它划了“记号”的地方,没有任何兽宠能够入内,便是珠儿,也从未越雷池一步,但这只大白不同,它是自己的同类,小白看着它,有一股浓浓的亲切感,虽然依旧不愿意与它分享自己的领地,但小白十分大方地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东西——砒霜丸。
砒霜丸本是乔峥用来毒耗子的,小白觉得好吃,便把它们全都藏起来了。
小白把一颗圆润光泽的药丸推到了大白的爪子边。
很好吃的哟!
大白不吃,嫌弃地看了小白一眼,往边上挪了挪。
小白跟着它挪了挪,再次把药丸推到它爪子边。
大白还是不吃。
小白抓起药丸,一爪子塞进了大白的嘴里!
这是小白的最爱哟!
不用谢哟!
“咔咔!”
大白呛到了,咳嗽了几声,药丸咕噜进了肚子,随后大白两眼一翻,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面色发紫,口吐白沫!
继被四个小大力士蹂躏一番后,凶残的大白又被自己的同类荼毒了,可以说是非常凄惨了!
……
乔薇洗了澡,回房时,姬冥修正坐在床头看书,被子盖住了他修长的双腿,他静静地翻着书,乌发随意地披散下来,修饰着他白皙的面庞,如美玉一般。
他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乔薇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手,暖的。
姬冥修拉开内侧的棉被,拍了拍床铺,示意乔薇睡上来。
乔薇从他腿上爬过去,钻进了棉被,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软软地看着他:“还看呢?”
姬冥修宠溺地笑了笑:“要看吗?”
乔薇点点头。
姬冥修将她抱到腿上,拉过棉被,将她裹好,她整个人窝在他怀中,如被进了一个大暖箱,头发丝都是暖的。
“你每天都要看这么多书吗?”乔薇轻声问。
姬冥修道:“不是,白天就看完了。”
乔薇不解道:“那你还看?”
姬冥修就道:“我是觉得,你进来看见我这样,会比较容易被吸引。”
乔薇呛到了。
姬冥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被吸引到吗,乔宗主?”
乔薇的小脸红红的,杏眼一瞪:“……没有。”
姬冥修轻轻一笑,温暖的大掌抚上她平坦的小腹:“疼不疼?”
乔薇摇头:“不疼。”她身体一贯很好,什么毛病都没有,便是来了葵水,也跟一头小牦牛似的,该下地的下地,该干活的干活,与平时并无二样。
姬冥修亲了亲她鬓角:“睡吧。”
乔薇躺下来,他起身,熄了灯,拉开棉被一滑而入,将她温软的身子纳入怀中。
乔薇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缓缓进入了梦乡。
姬冥修却有些难以入睡,柔软的身子,散发着诱人的馨香,让人心神荡漾。
体内渐渐有些躁动,姬冥修轻轻地拿开她圈住他腰肢的手,将她平放到一旁,与她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闭上眼,慢慢平复着体内的躁动。
忽然,乔薇的小身子贴了过来,手脚并用,盘在了他的身上。
姬冥修再次将她放到一边,塞了个枕头。
不多时,乔薇果真将枕头抱住了,抱得紧紧的。
姬冥修闭上眼,不一会儿又睁开眼,拿掉了她怀里的枕头,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甜蜜又折磨地睡了。
……
乔薇一觉睡得饱饱,睁眼时精神舒畅,姬冥修天不亮便去上朝了,孩子们睡得香甜。
乔薇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去了桐院给公爹与小后妈请安。
公爹去遛鸟了,据说是坐轮椅去的。
荀兰在前院修剪花枝,宝蓝色的陶瓷花盆内,水仙花开得娇艳,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明艳如春,在水仙花的附近,毫不起眼的角落,种着几株花叶万年青。
万年青四季葱翠,阳光一照,叶片碧绿如翡翠,很是赏心悦目。
万年青能净化空气,也能做药用,能治疗跌打损伤、筋断骨折、闪挫扭伤、丹毒等,还能排水消肿。
乔薇走过去,有读书声从鎏哥儿的房中传来。
“夫人。”乔薇打了招呼。
荀兰从水仙的盆栽里剪下一片坏掉的叶子:“这么早。”
乔薇笑笑,说道:“夫人更早,做儿媳的不敢贪睡。”
“冥修去上朝了?”荀兰轻声问。
乔薇不大喜欢她叫冥修的名字,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亲昵,从姬霜、姬婉口中叫出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很早就去了。”
荀兰又剪了一片坏掉的叶子:“他倒是疼你,没叫你起来伺候。”
“要伺候吗?”乔薇纳闷。
荀兰语气轻缓道:“丈夫起了,妻子岂有贪睡之理?伺候丈夫更衣、用膳,本就是一个妻子应尽的本分。”
“哦。”乔薇挑了挑眉,莞尔道:“我娘去的早,没人和我说这些,冥修也不告诉我,害我以为他睡他的,我睡我的就够了呢,多谢夫人提醒,我日后一定好生侍奉夫君,让他心里永远都只有我一人。”
荀兰剪了一朵水仙,顿住。
乔薇看了她一眼:“夫人是不是剪错了?”
荀兰的睫羽微微一颤:“我插花。”
说罢,又剪了一朵,娇滴滴的一朵,含苞待放,水嫩又漂亮:“昨日去探望你父亲,亲家老爷可安好?”
乔薇道:“一切都好,多谢夫人记挂。”
荀兰柔声道:“你大姐成亲这么多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林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多少是有些意见的。你哪日方便,带你大姐去给你父亲瞧瞧。”
昨天就去瞧了,姬婉已经怀上了,我很快就能有个小侄儿了!
乔薇压下心头的欢喜,神色平静道:“知道了夫人,哪日大姐过来,我会带她去灵芝堂的。”
荀兰又剪了会儿花枝,见乔薇一直不走,问道:“可还有事?”
乔薇一笑:“有啊,祖母不是让我帮着夫人打理庶务吗?佃租的事我已经做完了,特地前来请夫人示下,看看还有什么是我可以练手学习的?夫人辛苦,周妈妈又不在了,我很乐意替夫人分担的。”
荀兰捏着剪刀的手顿了顿,说道:“你都擅长些什么?”
乔薇笑容可掬道:“我擅长什么不重要,只要是夫人分配给我的,我都会努力去做,若是碰上不明白的,便前来向夫人虚心请教,还望夫人不要嫌弃我资质愚钝。”
荀兰道:“你言重了,你这么冰雪聪明的人,若也称资质愚钝,大概天底下没几个脑筋灵光的了。”
乔薇笑了笑:“夫人过奖了,真论冰雪聪明,谁又及得上夫人呢?夫人能从一个小小的荀家孤女,变成大梁朝的第一夫人,想来凭的不只是一副好容貌吧?夫人之聪慧,真不是我等能够望其项背的。”
荀兰剪着水仙,眸光幽静。
乔薇看着她,完美的容貌,表情无懈可击,简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想到什么,乔薇眸光一动,说道:“啊,对了,我听说翠屏大好了。夫人可还记得翠屏?她上月因身子不爽,去青莲居找我瞧病,不巧,我方子都开了,她却从台阶上摔下来,摔去了半条命。我们都以为她挺不过去了,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前几日醒了,等养个三五月,想必就能回姬家做事了。我听说她是在花园附近的抄手回廊摔下去的,夫人以后可别走那条路,万一也从台阶上摔下来,可就悔不当初了。姬家需要夫人,牛哥儿也需要娘亲,夫人说是吗?”
荀兰剪水仙的手顿住:“你去采买。”
领到采买任务的乔宗主,光明正大地出府了。
外头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乔薇记得答应容老板的事,让碧儿去了一趟灵芝堂,带上珠儿回犀牛村采菌菇,采完送到容记,她自己则去了一趟砖瓦厂,由头嘛,自然是上次定制的木材送错了,趁着采买的机会把木材退掉。
“裘掌柜,你办事不牢靠啊!咱们都多久的交情了,你还把木材给我送错了!我说我要的是黄梨木,你却送成了紫檀木,你欺负我不懂木材是不是啊?”进了花厅,乔薇一脸抱怨地说道。
裘掌柜看了看乔薇身后的几名姬府下人,眼神一闪,道:“哎呀,姬夫人,今年紫檀木的行情好,比黄梨木还贵呢!”
乔薇冷声道:“贵也不是我要的!全都给我退了!”
裘掌柜一脸为难:“我给您换换还不成吗?”
乔薇想也不想道:“不要了!退掉!统统退掉!”
裘掌柜道:“这……我恐怕做不得主,姬夫人不如与我主子谈吧。”
乔薇看了看身后的丫鬟婆子:“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是,夫人。”几人行了一礼。
乔薇被裘掌柜领进了账房,裘掌柜站在门口,丫鬟婆子仍旧能够看见他,他冲几人笑了笑,望着里头道:“爷,有人要退货,得您亲自示下。”
六爷不耐道:“让她进来。”
“是。”裘掌柜打了帘子,“夫人,请。”
乔薇冷哼着进了屋,别提多不情愿了!
一进门,立马合上了门,低声道:“六爷!”
六爷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腿间的姑娘,拉过衣裳盖住:“你怎么来了?!”对那衣衫半解的姑娘道:“退下退下!”
姑娘红着脸进了里屋。
六爷提好裤子,尴尬又懊恼地说道:“我道是爷们儿呢,怎么是你啊?”
乔薇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自果盘里拿了个红彤彤的橘子:“六爷可以继续,我不介意的。”
继续个毛啊,爷都吓软了好么?!
六爷的长相其实挺英俊的,年轻时也是迷倒万千少女的风流少爷,只是上了年纪,身材有些走样罢了。
六爷系好了裤腰带,面色潮红地看着她:“这次又是什么事?”
乔薇比了个手势:“嘘,小声点儿,外头全是姬家的下人。”
六爷咬牙:“你还把姬家的下人带来了?”
乔薇剥开了橘子,一股酸酸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婆婆安排我采买,我总不能把这些拎东西的给打发了。”
六爷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当初是倒的什么霉,怎么招惹了这样一个小克星?
乔薇吃了一片橘子,真甜!
吞了橘子,对外头嚷道:“我可不是头一回在你们这儿买东西了!居然给我送错!退了!我不要了!”
六爷嘴角抽了抽,大声道:“你说不要就不要啊?哪儿有买了还退货的道理?谁知道你退的是不是我送的那一批?”
哐啷!
乔薇踢倒了一个凳子。
厅内的下人面面相觑,看向裘掌柜,裘掌柜讪讪一笑。
乔薇往桌上一坐,小声道:“查到没啊,六爷?”
六爷没好气地道:“这还没到十天呢,一半都没有!”
乔薇又吃了一片橘子:“我知道,可剑盟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总该查到了点儿什么吧?”
六爷嗔怪道:“也不知你这丫头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我前儿才放出消息,按理说没个三五日不会有动静,可巧,一个剑盟的弟子,曾在姑苏的道儿上混过,与那户姓孙的人家有点交情。”
姓孙的人家,便是与荀兰指腹为婚的对象,也是荀兰的第一任未婚夫。
那未婚夫姓孙名询,是孙家的嫡次子,身份还算贵重,自幼不好喜文弄墨,偏爱舞刀弄枪,可惜家中不允,逼着他识文断字,下场科考。无奈之下,他便偷偷地在外结识了一些切磋武艺的江湖朋友,其中一个便是后来的剑盟弟子。
孙询品性还算端正,并不流连烟花之地,对于家中定下的亲事,起先不大乐意,后面见了荀兰后,为荀兰的美貌倾倒,迫不及待地想将荀兰迎娶过门。
荀兰似乎也很满意孙询。
“等等,你说荀兰很满意他,意思是他俩见过?”乔薇打断了六爷的话。
六爷点头:“是的,孙询曾夜探香闺,与荀兰私会。”
夜探香闺啊,乔薇摸下巴:“荀家人和孙家人可知道?”
六爷道:“不知,只有那几个江湖朋友知道。孙询很中意荀兰,几乎三天两头地翻进荀府,大婚前一个月才没再去了。”
有这么个说法,临近大婚前,双方见了面会不吉利,姬冥修当初也是忍了月余,半步都没踏足山上,孙询这么做,无可厚非。
乔薇道:“孙询的天花是怎么一回事?”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六爷望了望门口,“说了不退!你再吵,我就要报官了!”
乔薇愤怒地嚷道:“你去报啊!我倒要看看哪个衙门敢和姬家作对!”
六爷火冒三丈:“姬家了不起吗?天下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乔薇怒气滔天:“我告诉你,在京城,姬家就是王法!”
“摔个杯子。”六爷提醒。
乔薇拿起了一个翡翠杯,六爷赶忙抱住:“不是这个,这个太贵了。”
乔薇又拿起了一个白玉杯,六爷把杯子夺了下来:“这个也不行。”
“这个?”乔薇拿起了一个砚台。
六爷:“你还是踢凳子吧。”
乔薇踢了个凳子。
乔薇连姬霜的酒馆都砸过,再砸个小小砖瓦厂,根本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主子这么粗鲁,做下人的,有些汗颜啊。
下人们的脸臊得厉害,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六爷道:“最后一个月,孙询不仅没有再去见荀兰,别人也没见了,安安心心地待在府中,没几日,传出了他得了天花的消息,可你猜怎么着?那几个与他交好的江湖朋友,四个里竟有三个也得了天花!”
天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在某种程度上与水痘相似,譬如都具备极强的传染性,都不容易治愈,都具有一过性,得过一次便能终身免疫,且都存在一定的潜伏期,潜伏期时,就有可能相互传染。
如果孙询和几个江湖朋友全都染上了天花,那么一直与孙询有所接触的荀兰应该也很难幸免,但奇怪的是,荀兰和她身边的丫鬟,一个都没有染上。就像是……早有防备一样。
“也或许是她们与孙询接触不深吧。”六爷道。
乔薇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第二个男人呢?他与青楼的姑娘是怎么一回事?”
六爷喝了一口茶:“那个袁家的公子啊,他在与荀兰定亲之前,便对青楼的花魁心有所属了,奈何人家花魁瞧不上他,一直不肯接受他为入幕之宾,可突然有一天,那花魁被他的情深所感动,接受了他的示好,将自己给了他。”
“在他与荀兰订婚之后?”乔薇问。
六点放下茶杯:“没错。”
乔薇淡淡一笑:“这也太巧了,是这位袁公子做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
“不过是与寻常无二,送了些珠钗首饰罢了,许是滴水石穿?”六爷反问。
乔薇看了他一眼。
六爷不逗她了,说道:“这位袁公子没干什么,倒是花魁这边出了点事。花魁在把自己给他之前,曾见过一个人,那人是谁我暂时还没有查到,但可以肯定的是,花魁绝非是被袁公子的深情所打动才与袁公子私奔的。比袁公子有身份、有背景、出手更阔绰的大有人在。我要是那个花魁,才不会冒着得罪姬家的风险,与一个什么都不出挑的公子私奔。他们逃亡的路线,原本十分隐蔽,怎么还是被袁家给捉到了,这其中发现什么,也有些耐人寻味。”
乔薇好笑地说道:“八成是花魁给留了线索呗!看来这第二次的姻缘,也是有人从中作梗了。第三个男人呢?”
“那个短命鬼啊!”六爷笑了一声,“那个确实是暴毙了。”
乔薇把最后一片橘子塞进了嘴里:“与荀兰行房前,还是行房后?”
“行房前。”六爷似笑非笑道:“刚喝了合卺酒,便暴毙了。”
“死因?”乔薇问。
六爷道:“验尸单上留的是心脏受了刺激。”
乔薇古怪地摸了摸下巴:“吓死的?”
六爷摊手:“这就不得而知了,我查到的暂时就只有这些,证据还不是特别的充分,但以我多年的江湖经验来看,这三门亲事确实都不是终于意外。不管是她干的,还是别人干的,你都要小心了。”
乔薇眯了眯眼:“她一个人干不出这么多事,暗中一定还有个人,那人不是她的仇家,就是她的帮凶。”
六爷点点头:“一个弱女子,确实不足以成事,我会帮你查出那个人。”
“拔出萝卜带出泥,就算不刻意地查他,把她那么多年的事挨个翻出来,也总能有些蛛丝马迹的。”乔薇顿了顿,“对了六爷,她被劫匪强了一事,可是属实?”
六爷拍了拍脑袋:“你不提这个,我差点忘了!那件事是真的,她确实被人侮辱了。”
乔薇蹙眉:“奇怪啊,六爷。”
“有什么可奇怪的?”六爷问。
乔薇若有所思道:“她都逃避了那么多亲事,怎么会连一伙劫匪都搞不定呢?我公爹也不像那么没本事的人啊。”
六爷就道:“那伙劫匪武艺高强,先制住了姬大人,逼着她就范的。”
乔薇托着腮帮子:“我觉得怪怪的。”
六爷问道:“哪里怪了?”
乔薇挑眉:“说不上来。”
六爷道:“你放心吧,我会继续查的,要是之前有哪里查错了,也会告诉你的。”
乔薇莞尔一笑:“那就拜托六爷了,木材我就不退了。”
六爷好笑地说道:“你赶紧走吧我的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别再打搅我好事了!”
乔薇眯眼笑了笑,朝着门口走去,人都出去了,又忽然闪回来:“她刚刚是在给你干嘛?”
六爷的眼皮子狠狠一跳:“你一个女人,问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乔薇意味深长的眸光扫过他某处:“不说就算了,反正我瞧见了。”
六爷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女人啊?!
乔薇最终以老板同意白送一堆木材为由妥协地收下了,带着几个姬家的下人去了街上,继续采买荀兰交代的东西。
走到半路,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林书彦。
“姐夫!”乔薇笑着打了招呼。
林书彦正在给姬婉买栗子糕,看见乔薇,登时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小薇!”
乔薇看着他手里的点心:“给大姐买吃的呢,怎么不让府里的厨子做?”
林书彦道:“府里没有板栗了。”
乔薇看了看手里的清单,上头正写着五十斤板栗:“你说的不会是我们府吧?”
林书彦点点头:“是呀!她就在姬家!多少钱?”最后一句是对老板说的。
老板笑了笑:“三十文。”
林书彦给了他一个银裸子:“不用找了,你再我两块蟹黄酥吧。”
乔薇由衷地说道:“你对大姐真好。”
林书彦笑道:“蟹黄酥是给鎏哥儿的。”
乔薇微微一愣:“大姐在桐院?”
老板包好了蟹黄酥,林书彦接过,说道:“是啊。”
乔薇的眸光凉了凉:“你怎么放心把大姐一个人留在桐院?”
林书彦看着她忽然冷下来的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乔薇欲言又止,顿了顿,说道:“你不怕我婆婆给她脸色瞧啊?”
林书彦一笑:“怎么会?大夫人人挺好的,昨天婉婉在宫里不舒服,我去喊轿子,去了很久,就是大夫人让婉婉坐她的轿子去平春殿的。”
乔薇面色微微一变:“大姐坐她的轿子了?她知道大姐不舒服了?”
林书彦道:“是啊,婉婉昨天一直犯恶心来着。”
乔薇沉吟道:“那她岂不是猜到大姐怀孕了?”
林书彦想了想:“不会吧……”
乔薇柳眉一蹙:“什么不会?她可是生过孩子的!”
说罢,乔薇把单子往林书彦怀里一拍,从小厮手里拽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马绝尘而去,林书彦呛了满嘴的尘:“哎!你去哪儿啊!你把我的马骑走了!我怎么回去啊!小薇!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