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从没有过
虽然那日当着秦王世子的面林慢慢说了自己相信林小满，不会去什么夫子庙，可一转身她还是约了林玉君，两人在二月的第一天坐上了去夫子庙的马车。
这种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回出门林玉君把碧桃也带上了，见到林慢慢碧桃有些高兴。
再有几日就是春闱，如今夫子庙香火旺盛，人流如织，林玉君十分虔诚，倒是林慢慢，庙宇森严，她觉得有些别扭，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几人没在庙里过多停留，拜完之后立即离开，到街边的一座茶楼歇脚。
店里的伙计端来茶水和茶点，林慢慢正盯着林玉君出神，忽的听到对方问：“姐姐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收回自己的目光，林慢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她的确有许多想问林玉君的，想想又觉得如今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什么都能过问，自己什么都问就有些多管闲事讨人厌了——像秦王世子那样。
可要是什么都不问，林慢慢又实在好奇得紧，略一思索，她想了个委婉些的问法：“你最近好吗？”
和秦王世子怎么样了啊？
“我一直都很好啊，姐姐好吗？”林玉君反问。
林慢慢干巴巴的笑了笑：“我也很好。”
她再好不过了，自从知道她在去宋家的路上差点因为不舒服倒在路边，李月娘每日里都把她看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林慢慢就溜出去。
今日里若是林玉君不来，李月娘怕是也不愿意放她出门。
“我前几日新得了两匹布，晚些时候我派人给夫人和姐姐送去，夫人手巧，可以用它来做身春衫。”说到李月娘，林玉君面色柔和许多。
前世林慢慢死了之后，李月娘把她对林慢慢的爱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就是到如今她都还记着李月娘的手覆在自己额头上那种温暖的感觉。
如今林慢慢好好的，林玉君虽然想对李月娘好，但也不愿惹得林慢慢不高兴，所以许多事都是要经过林慢慢这里。
林慢慢也笑了笑：“她前些晚上还在跟我念叨，说是你总是跟她送各自各样的布匹丝绢，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以前原主不喜欢林玉君，李月娘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如今觉得自己的女儿懂事许多，又见林慢慢和林玉君之间和和气气，李月娘胆子大了许多，时不时在林慢慢面前念叨一下林玉君的好。
“还请姐姐转告夫人，我什么都不缺，夫人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又随意扯了些家常话，等林慢慢把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碟茶点吃完之后，两人就出了茶馆。
刚出茶馆，一个绿衣少女就气势汹汹的朝她们来。
“林玉君，我有话要跟你说。”来的是江天珺，她语气不善。
林慢慢下意识把林玉君护到自己身后，这要是打起来自己还能顶一阵。
“姐姐，没事的。”林玉君推了推林慢慢，林慢慢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没事，上次遇到江天珺的时候，好歹她还喊林玉君姐姐，如今连名带姓的喊，这不就是矛盾升级的象征吗。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林慢慢握住林玉君来推自己的手，不让她有机会绕到自己面前。
江天珺不屑的看了一眼林慢慢。
“林玉君你听好了，我哥哥在和表姐议亲了，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秦王世子既是看不上你，你也别想着来祸害我哥哥，当初你既是有胆子做了那样的事，就应该想得到会有今天，相识一场，我也不想同你撕破脸，不过你要是再继续这样纠缠我哥哥，那就别怪我狠心。”
说完长长的一段话，江天珺便转身离开，林慢慢松开手，回过头去看林玉君，她脸色有些苍白。
林玉君没说话，两人坐上回去的马车，马车走出老远，林玉君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
“你没事吧？”林慢慢试着问。
林玉君对她笑笑：“没事，让姐姐见笑了。”
江天珺还是给她留了一点面子，当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高声叫嚷，说完就走，周遭人来人往，注意到她们哪里的人并不多。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慢慢还是没忍住：“你不喜欢秦王世子是因为江天晋吗？”
林玉君微微愣住，她摇摇头：“不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秦王世子。”
即便是前世她嫁给了秦王世子，她对他的感情也从来都不是喜欢，而是感激多一些。
换言之，如果前世那样帮她的人不是秦王世子她也会嫁。
林慢慢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了，以前说是君子之交，现在直接说从来没有喜欢过。
“怎么可能，你以前和秦王世子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她脱口而出。
吟诗作对，赏花赏雪，这些事两人都是一起做过的。
“世子爷是个好人，他帮了我许多。”
林慢慢：？
这是在给秦王世子发好人卡？
见她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林玉君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知道前世秦王世子并非像外人说的那样，是因为爱自己才娶自己，在面对他时林玉君并没有多少负罪感，可林慢慢不一样，秦王世子是她的心上人，想到自己如今是承认以前是在利用她的心上人，林玉君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林慢慢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难不成自己看的真的是盗版书？
最近她没有再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她一点思绪都没有。
春闱二月底放榜，她记得书里林玉君是在三月初嫁给秦王世子，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一个多月后要他们两个成亲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要怎么办？
如果他们俩没有成亲自己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过于担心两人会不会如期成亲的事，林慢慢都忘了问江天珺怎么会跑来跟林玉君说那些话，就是不喜欢秦王世子，她也不能重蹈覆辙啊。
等想起时，林玉君的马车已经走远——林玉君还有别的事要做，只把林慢慢送到了巷子口。
第47章 我是孟准
林慢慢垂头丧气的往家走，刚才林玉君说的那些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
好没意思，她想回家。
“林慢慢。”
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林慢慢缓缓转身，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吓得林慢慢身子一颤，小脸一下失了血色。
离她不到三步的位置站着一个十八九的少年，英姿飒爽，目光灼灼，他手持软剑，那剑指向她眉心，离她不过寸余距离。
方才林慢慢见到的亮光就是这剑身折射出来的。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剑指着，几息之后，她才找回被吓得差点儿丢掉的魂。
“吓成这样，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那少年啧啧叹道，面上尽是得意之色。
站着说话不腰疼。
眸光流转，林慢慢瞪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要是冷不丁的拿剑指着你，你未必比我好多少。”
她方才仔细想了想，原主并没有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又细想自己穿书后发生的事，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么一个人。
“既然害怕，那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他扬扬眉，对林慢慢突然变了态度有些意外。
“不然我跪着跟你说话？”
怕是真的怕，不过他要是想对自己动手，自己焉能站在这里，这么一想林慢慢就放松多了。
“敢问少侠尊姓大名？刀剑无眼，你我无冤无仇，还是将这玩意收起来吧。”
林慢慢看向他指向自己的那把软剑，差点把自己看成对眼。
料她跑不脱，他收回软剑，高声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我叫孟准。”
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林慢慢又细细想了想，孟准，孟准……孟准不就是……
“就是你口中无才无貌又无德的孟准。”他朝她粲然一笑。
林慢慢有些腿软，她想起秦王世子说的话，原来果真有孟准这个人。
“孟少侠误会了，我说的不是你，而是那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少侠不过与他同名。”
“我就是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
林慢慢：“……好，好巧啊。”
将年前在林家发生的那件事在脑中细细过一遍，林慢慢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说的也不是你，是那上门来的骗子。”
孟准笑而不答。
她心里想骂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百姓们再提起那件事，骂的是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孟准，也就是自己。
他去岁刚及冠，母亲为他的亲事操心，四处相看，可就在事情要定下来时对方却突然反悔，再三追问才知道，京城的谣言已经传到了永州。
与他议亲的人家就那么一个女儿，千宠万娇，自是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浪荡子。知道谣言的起源在京城，刚过完年孟准就踏上了进京的路。
如今可让他找着人了。
“乖乖，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远处响起李月娘的声音。
林慢慢急忙转身，正想出声提醒，孟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侧，将那软剑抵在她腰间，低声道：“可要想好了再说话。”
她到了嘴边的话只好收回去。
站在大门边的李月娘见林慢慢还是一动不动，身侧还站了个男人，心生疑惑，她快步来到林慢慢面前：“乖乖，这位是？”
“伯母，我是她的朋友。”孟准笑盈盈的，语气讨喜，十分乖巧的模样。
李月娘一见也笑了起来，没见过林慢慢带什么朋友回家，这个时候李月娘竟是不在意孟准是个男子了。
抵在林慢慢腰间的软剑移到了她身后，她嘴角微动，没言语。
这种第一次见面就拿剑指着自己的朋友，以后还是再也不要有。
“乖乖，别站着了，快请你朋友进家去吧。”
林慢慢：！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娘，他不……”
“好的伯母，我们马上进去。”孟准打断她的话，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将抵在林慢慢身后的软剑收了回去。
得了他的回答，李月娘转身走在前面，孟准就这样跟着母女俩进了林家小院，林小满忙着温书，知道林慢慢回来并不出屋。
给林慢慢和孟准端来热茶之后李月娘就躲进了自己房间，刚才顾着高兴，如今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带回来的是个男子，便是如此，李月娘想的都不是什么男女大防，而是担心自己在场两人不好意思说话。
林慢慢已经十九，为她的终身大事李月娘愁了又愁。
坐下之后孟准将周围打量一遍，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这屋子陈设简单，值钱的东西一样没有，他心生好奇：“你不是林家大小姐吗？”
怎么住这样简陋的地方，自己家体面些的下人住的地方都比这好。
那个冒用自己身份的人也是蠢到家了，竟然将主意打到这么一户人家上来，就是如愿骗过去，能得到些什么？
他又看林慢慢，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倒是有几分姿色，但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如今他只怀疑冒用自己身份的那个人脑子是不是坏了。
“我不是什么林家大小姐，那人的信送错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误会，你应该去找那个人算账，找我做什么？”林慢慢底气足了些。
她不过是自保，什么都没做错。
不过这事儿秦王世子好像插了手，孟准就是现在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流言是你放出去的。”
“……”
这倒没错，是她叫人故意散播。
孟准继续往下说：“如今流言都传到了永州，所有人都知道我无才无貌又无德。”
“不至于吧，你不是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吗，你在那里长大，那里的百姓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林慢慢面露疑色。
他答得很快：“不知道。”
林慢慢：？
他这么没有存在感吗？
“我并非长在永州，是去年才回的孟家。”
“你也是私生子？”她脱口而出。
那个假孟准就是这么说的。
他脸色沉了下去，咬牙切齿的：“我不是。”
她不说他都忘了，除了无才无貌又无德之外，永州的百姓还在议论他是不是城主的私生子。
他不是！
第48章 谁都跑不了
孟准是家中幼子，母亲快四十岁才生下他，老来得子，如珠似宝。他足月出生，健健康康，可满月之后就大病小痛不断，寺里的高僧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八字弱，及冠之前不能养在父母身边，否则会早夭。如此，城主夫妇只好把他送出永州城，直到及冠之后才接回来。
二十年过去，永州的百姓只有那些有年纪的人知道城主家这位小公子的存在，所以京城的谣言传过去时，信以为真的人占了大部分。
听完孟准的身世，林慢慢有些呆滞。
真是无巧不成书，那时她不过是随口瞎扯，谁知道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还是这样的身世。
林慢慢坐在那里不说话，她不觉得当时的自己有什么错，如今也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你坏了我的名声，你说该怎么办吧？”孟准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半点儿富家公子的做派都没有。
“少侠慎言，坏你名声的人不是我，是那个假冒你身份的人，你不去找他，反而来为难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说着她低下头去。
此处应该播放：算什么男人。
“少废话，你俩谁都跑不了。”
林慢慢：“……”
假孟准早跑了好吗。
“我也可以配合你澄清谣言，不过我哥哥马上就要参加春闱，一时半会我走不开。”
说曹操曹操到，林慢慢话音刚落，林小满就推门进来，见到屋里坐着一个男人，他脚步顿了顿，又看向林慢慢，却见她看自己的眼神跟看到救星一样。
“哥哥，你怎么来了？”嘴上这么问，林慢慢脚下的动作一点儿都不含糊，她起身快步向前，把林小满拽进屋子。
事情是在林家发生的，林小满并不知情，他只当孟准是林慢慢的朋友。
“这位是？”
“我是孟准。”
见林小满毫无反应，孟准有些不解。
“他是永州城城主的儿子，秦王世子也认识那位城主。”林慢慢的解释有些奇怪。
就不知道秦王世子认不认识这位久不归家的孟家小公子。
林小满点点头：“这样啊。”他下意识的认为林慢慢是通过秦王世子才认识的孟准。“我叫林小满，是慢慢的兄长。”
既是秦王世子认识的人，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客气一些。
林小满只是过来看看，和孟准客气两句之后又回了书房，只留孟准一脸莫名其妙的看向林慢慢。
“你哥哥不认得我？”他诧异的看着林慢慢。
“你自己都说永州城的人不一定认得你，我哥哥不认得有什么稀奇的。”
“……”说的也是。
林慢慢连连叹气，希望孟准快些离开，可他坐在那里，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半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虽然我现在没法子帮你澄清那些谣言，不过孟少侠可以去问问秦王世子，或许他知道那个假冒你的人在哪里？”林慢慢好心提议。
当初就是为林玉君的名声着想，秦王世子都不会让那个人太好过，再想到如今那两人的关系，她有些唏嘘。
孟准略一思索，对她点头道：“好。明日你带我去
他也不是没有找过那个假冒自己的人，只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林慢慢：？
“带你去哪？”
“去见秦王世子，问问他那个假冒我的人去了哪里。”
“我和他不熟，你自己去。”她毫不犹豫的拒绝。
之前秦王世子就说过他认识永州城的城主，孟准既然是城主的小儿子，想必这点儿面子秦王世子会给的。
“我没见过他。”
“你到秦王府之后，就自报家门，说你想见秦王世子，王府下人会带你去的。”
“永州城的百姓都不认识我，秦王府的人凭什么相信我？”
林慢慢：“……”想的还挺周全。
“那照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孟准，万一你跟之前那个骗子一样，这次不过是想借我的手对秦王世子不轨呢？”
言及此，林慢慢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怀疑。
孟准轻蔑的笑道：“你有选择的机会吗？”
她愿意去最好，她要是不愿意，他就想办法让她愿意。
想起方才指着自己眉心的软剑，林慢慢收回自己的眼神。
“我明日带你去就是。”她语气愤愤然，”不过我跟秦王世子不熟，不保证去了你就能见到他。“
见到之后的事情更不能保证了。
“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我不会为难你的。”
……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林玉君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见自己房间的门虚掩着，透过那门缝，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下去吧，有事我再喊你。”她把青桔打发走，犹豫一会儿后才推门而入。
坐在桌边的人立即起身，她唤他：“晋哥哥。”
来的是江天晋，他以前也总是这样出现在林玉君房里，她退掉两人的亲事之后，这倒是第一次。
林玉君只觉两眼酸涩。
“珺儿去找你了？”他语气焦急，并不上前。
把门合上之后林玉君点点头，他既是问出来，想必茶馆外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了，自己否认没有用。
“她跟你说了什么？”
林玉君微怔，随即笑道：“她说晋哥哥在和王家的姑娘议亲。”
像是有一把钝刀子横在她心头不停的拉扯着，每割一刀，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锥心之痛，因果报应，那钝刀是她自己架上去的。
“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他颓然的坐到椅子上去。
他们一起长大，他以为自己了解她，直到她突然退亲，和秦王世子走得很近，江天晋那时候都怀疑林玉君是不是假冒的，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她叫了自己那么多声“晋哥哥”，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了心？
后来林玉君落水，生死难测，他一连几个晚上溜进她的院子里来看她，一个深夜她突然醒过来，抱着他痛哭，又喊他“晋哥哥”，仿佛两人从未变过。
她说她和秦王世子来往是为了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面上不显，心里却高兴得要死，总想着那他们是不是能破镜重圆，不，重来没有破过，他一直都喜欢她的，可她对自己态度依旧是那样，客气有加，不见往日的亲昵，他不敢贸然上前，怕被推得更远。
如今听说自己要议亲，她好像也毫不在乎。
这到底是为什么，江天晋怎么都想不明白，不过几个月时间，怎么一切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49章 那你就嫁给我
林玉君挺直身子坐在那里，不答话。
她也看不透。
“我到底该怎么做？”他又问。
怎么做她才肯告诉自己她在想什么？怎么做她才能变回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林玉君？
“我希望晋哥哥过得好。”
“你同我退亲是希望我过得好？你如今对我这么冷漠也是希望我过得好？”
声声质问，林玉君无言答对。
退亲的事是她做的，更准确的说是前世的那个她做的，那时候她觉得远离江天晋就可以远离所有伤害和难过，如今要她解释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没有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从来都没有。
落湖醒来，林玉君一开始想着和江天晋重修旧好，后来意识到这对他不公平，自己做错那么多事，却仗着重生的机缘一再伤害他。
她不想强求什么，只希望他避开前世的结局，随心的活着就好
“是不是就算我和别人定亲你也觉得无所谓？”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想摇头，终究没有动作。
“我希望你过得好，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永远快快乐乐，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那你就嫁给我。”江天晋脱口而出。
什么面子尊严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娶她，这个念头从没有变过。
她檀口微张，不知道作何表情，有何言语。
“如果你不愿嫁给我，我母亲就会为我定下王然，我不喜欢她，我娶了她永远也不会快乐。”解开心头的束缚，江天晋乘胜追击。
“你……你是不是吃醉了酒，你不要乱说话。”林玉君有些慌乱，人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她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江天晋正欲说话，外头传来林庆平的声音，他迅速跳窗离开。
……
午时刚过，风和日暖，秦王世子伫立在院中，盯着院墙看了好一会儿，正准备离开，扶柳来报，说是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孟准求见。
他低声喃喃:“孟准？他不是死了吗？”
来的又是谁？
“属下去把他打发走？”
“不必，请他进来吧。”扶柳应声离开，半晌后带回来一个十八九，带着几分侠气的少年。
看到跟在少年身后的人，秦王世子讶然微怔，随即轻笑道：“真是稀客，大小姐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
跟在那少年身后的人正是林慢慢，秦王世子跟她说话，却忽略了站在前面的孟准。
被点名的林慢慢并没多大反应，她对这样的秦王世子已经习以为常。
“世子爷，这位是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孟准，今儿是他想见你。”林慢慢将孟准介绍一遍，顺便将自己摘出去。
“见过世子爷。”孟准给他行礼，态度客气许多。
见来的并不是之前的假货，秦王世子也明白这位大概就是真正的孟准，他命人给两人看座上茶。
秦王世子认得永州城城主和他的嫡长子，孟准却是没有见过的，算起来永州城的嫡长子年近不惑，这兄弟俩年龄差的是有些大。
“原来是孟公子，久仰，就是不知道孟公子今日见我所为何事？”
“我想问问世子爷，之前那个假冒我的人在哪里。”孟准的话说得十分直白。
秦王世子目光一向林慢慢，她脸色白了一些。
她着实没想到孟准说话会这么不客气，那件事明面上秦王世子并没有参与，他这么一问跟把自己卖了有什么区别？
秦王世子收回自己的目光，语气淡淡：“我不明白孟公子是什么意思？”
被秦王世子看的不自在，林慢慢忙给自己找补：“我之前听世子和林君提起过那个人，想着世子爷应该知道些什么。”
那次秦王世子也没明确的说他把人怎么样了，昨日是她太着急了，一心想要孟准快些离开，才会提起秦王世子，没想到把自己都带进来了。
“大小姐怎么会这样想？”
他觉得在林慢慢心里自己似乎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就像她落湖那一次，自己不过问了一句，她就觉得自己要将她剥皮剔骨。
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我……我瞎猜的。”
“大小姐往后可不要瞎猜，当日我警告了那人几句，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
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再见。
孟准的眼神在秦王世子和林慢慢之间来回打转，之前她不是说她和秦王世子不熟吗，依他看来，两人不是很熟吗？
“世子爷教训得是。”
似嗔似怪的看了一眼林慢慢之后，秦王世子和孟准拉起了家常，从两人的对话中林慢慢听得出来，秦王世子对孟家的确十分了解。
她坐立不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得罪了秦王世子。
两人说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孟准终于提出告辞，林慢慢松一口气。
“大小姐留步，我好有些话想跟大小姐说。”
孟准看看两人，毫不犹豫的：“那我就先告辞了。”
反正两人早就认识，从刚才的谈话里他也感觉得到秦王世子是个性子温和的人，所以孟准不觉得留林慢慢在这里有什么不妥。
林慢慢就这样被单独扣下来。
孟准离开之后，她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露出一个让自己看上去真挚得不能再真挚的笑容：“世子爷要跟我说什么？”
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我听说大小姐昨日去了夫子庙。”
“……”
想起之前在秦王世子面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说不去，她觉得有些尴尬，只是这事他怎么会知道？
林慢慢满脸警惕的看着他：“世子爷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他爱而不得，所以派人跟踪林玉君，然后发现林玉君和自己去了夫子庙？
“我昨日派人去请大小姐，听你母亲说的。”不疾不徐的语气。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世子爷请我做什么？”
“有生意想跟大小姐做。”
林慢慢立即来了兴致：“什么生意？”
她没听过秦王世子有做什么生意啊，不过像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家产里怎么会没有田地铺子。
秦王世子惋惜的叹一声：“昨日里记得好好的，如今却忘了，等我下次想到再跟大小姐说吧。”
林慢慢：“……”
总觉得他是在戏弄自己，可她没有证据。
第50章 宋老板
临近春闱，许是怕打扰到林小满，这些天林玉君和秦王世子都没有来，李月娘巴不得走路脚能不沾地，免得发出声响让林小满听到。
林慢慢则毫不在乎，没事就往书房里钻，让林小满陪着自己下棋，她棋艺很烂，不管他让她多少步，林慢慢都没赢过。
“不玩了不玩了。”胜负已定，林慢慢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笥里面，“你也太死心眼了，咱俩下了这么多局，你就不能假装输给我一次吗？”
林小满只是在开始之前让她几步，之后就半点儿都不留情。
“我让着你你就不会有长进。”
不让林慢慢尚且会上点儿心。
她嘴上不说，可林小满心里清楚，林慢慢并非突然喜欢下棋，只是想陪自己消遣时间，让自己放松一些。
“我要什么长进，只要你有出息，以后我就不愁吃喝，还是说你打算功成名就之后和我断绝关系？”半真半假的语气，林慢慢盯着他看，亮晶晶的一双眼，里面映着他的影子。
林小满觉得自己的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你往后还要嫁人呢，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别人听了去。”他责备似的看她一眼。
“也是。”林慢慢点点头，“那你要更努力才是，你越厉害，我就嫁得越好。”
她是无所谓，可若是自己回去，原主回来，十九岁的年纪，亲事的确得仰仗林小满。
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李月娘的声音：“乖乖，宋家小公子来了。”
宋家小公子，也就是宴儿，林慢慢急忙起身，眉头紧蹙，上次宴儿不知道怎么溜出宋家，更不知道来的这里，害得宋家人一顿好找。
若是别的孩子，四岁的年纪多少懂一点事，问问还能问出点什么，教训两句他也长个记性，可宴儿不是寻常孩子，除了喊林慢慢“娘亲”，他什么话都不肯说。
就是宋清让也拿他没有办法。
林慢慢快步上前拉开门：“他是不是又自己……”
不是，院子里除了宴儿之外，还有他的父亲宋清让。
宋清让牵着宴儿站在院子里，他朝她颔首道：“不请自来，还望林姑娘不要介意。”
“娘亲。”宴儿接在他后面喊了一声，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宋清让越发羞惭
天地良心，宋清让每日对着宴儿耳提面命，说了一遍又一遍不能喊林慢慢娘亲，可宴儿连头都不点一下。宴儿只是不愿说话，并非不讲理的孩子，往日宋清让的话他都会听，唯有在对林慢慢称呼的这件事上，宴儿格外固执。
宴儿不仅不点头答应，每日里还盼着宋清让带他来见林慢慢，宋清让不允，他也不哭，也不闹，一整日精神不济，食难下咽，寝难安眠。
宋清让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站在林慢慢身边的李月娘望着宋清让父子俩，神色复杂，宴儿本就长得讨喜，他虽不爱说话，可除去爱喊林慢慢“娘亲”这一点外，宴儿无一处不讨李月娘喜欢。
“宋老板严重了，都别站着了，快进屋吧。”回过神来的林慢慢对宋清让的态度十分热络。
搞不好他就是自己以后的老板，她态度自然要热情一些。
怕自己不在时林小满又接着看书，林慢慢便招呼着父子俩进了林小满的书房，李月娘轻轻叹了一声，转身去沏茶。
宋清让一直牵着宴儿，进屋之后林小满又一直防备着，宴儿没有靠近林慢慢的机会，他不肯坐下，只好一直站在宋清让身边。
“宋老板，上回我让我哥哥给你送去的图纸，能用吗？”一坐下林慢慢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她改了对宋清让的称呼。
如今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宋清让亲自上门的理由。
“林姑娘放心，已经在做了，想必要不了几日林姑娘就能看到成品。”
说到生意，宋清让的语气也不自觉的严肃许多，林小满送去的图纸他让金玉坊的金掌柜看了，金掌柜觉得款式新颖，心思巧妙，很是看好。
“是我操之过急了。”林慢慢腼腆的笑笑。
毕竟着关系着以后自己能不能和金玉坊合作，她自然格外上心，总担心工匠会不会看不懂自己画的图，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出错。
“林姑娘不必忧心，金掌柜很是看好林姑娘的画的图，等样品指出来，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送来给林姑娘过目。”
被夸奖，尤其是当着林小满的面，被他用调侃的眼光看着，林慢慢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去。
再抬头时，见宴儿站在宋清让身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林慢慢朝他招招手：“宴儿，到我这里来。”
宴儿立即笑起来，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宋清让摇摇头，松开了他的手。
“娘亲。”宴儿喊着小跑到林慢慢面前。
林慢慢塞给他一颗糖，然后指向自己身边的凳子：“宴儿坐在我身边吧。”
宴儿点点头，在她指的那个凳子上坐下。
关于宴儿这段时间林慢慢也想了一些，她之前怕被人说道，只想着避嫌，却忽略了宴儿的感受。她喜欢宴儿，宴儿也愿意黏着她，若是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疏远宴儿，岂不是伤了宴儿的心？
不值得。
再说了，自己都尽量避嫌了，该说的人还是会说——就比如秦王世子。
“再有三日就是春闱就要开考了，我记得林公子也要参试？”
“是，我的确要参加今年的考试。”
“林公子年纪轻轻，却又这样的本事，让人敬佩。”
宋清让的话不假，春闱不是你想考就能考，林小满今年若是高中，搞不好他就是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我哥哥自然是厉害的。”林慢慢接话道。
她看着宋清让，他今日穿了一身靛青色的锦袍，玉冠束发，气质出尘，好似谪仙一般，若不说林慢慢绝不会将他和商人联系到一起。
“那我就提前祝林公子金榜题名了。”
林小满还想说些谦虚的话，林慢慢又抢在他面前开口：“好说，等我哥哥高中我就请你吃饭，不过他要是考不上，你就请我们吃饭吧。”
她语气随意，好似林小满即将要去的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考试。
宋清让有些担忧的看向林小满，见对方面色无异，他便点头道：“那就希望林公子不要给我这个机会。”
第51章 倾盖如故
临近午时，宋清让父子留下来吃饭，林慢慢帮着李月娘多做了几个菜，今日不知为何，宋清让和林小满相谈甚欢，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两人就以兄弟相称。
林慢慢看得目瞪口呆，她毫不怀疑，若不是三日后就要开考，两人怕是要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幸好，幸好。
送走宋家父子俩，大门还没合上，孟准就出现在林慢慢视线里，林慢慢跨出门槛，将身后的大门合上——孟准跟其他人不一样，这样的危险人物还是不要放他进去。
“呀，这不是孟少侠吗，你怎么来了？”纵使心里千般不满，她还是要笑脸相迎。
孟准那把软剑怪吓人的，也不知道如今他藏在哪里。
“你是要出门吗？”孟准明知故问。
他知道林慢慢是送人出来，他还特意等那两人走了之后才露面。
林慢慢挡在大门前，笑道：“是啊，今儿天气不错，准备出去走走，孟少侠要一起吗？”
抬头看一眼雾蒙蒙的天，孟准嗤笑道：“今儿天气好吗？”
林慢慢忙不迭的点头：“我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了。”
这样的天气多适合睡觉，他毁了自己的午睡！
“走吧。”
“啊？”
“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
“是啊是啊，这就走。”
嘴上答应着，林慢慢却一直等到孟准转过身往前走，她才快步跟上。
两人漫无目的的穿街走巷，孟准一言不发，林慢慢也不招惹他，进了闹市，他才开了口：“我查了你的事。”
进京前后的所有事。
林慢慢点点头，松一口气似的：“怎么样，你相信我了吧，我并不是想诋毁你的名声，要怪就怪那个杀千刀的冒牌货。”
一时间林慢慢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冒牌货，说他蠢吧，他又把孟家的事情打听得蛮清楚的，连孟准这个早些年送出去的人都打听到了，说他有几分聪明吧，偏他手段拙劣，急功近利，半点儿远见都没有。
“我看你也没那么蠢，怎么当初会被人骗？”他饶有兴致的问。
光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觉得那人蠢不可及，孟准想不到当时林慢慢怎么会上当。
“也不算被骗啦。”林慢慢摇摇头。
原主还不至于这么蠢，后面她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少女怀春，总是心怀侥幸，遇到秦王世子之后，那点儿侥幸才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一头扎进秦王世子这个虚幻美好的陷阱里，谁也拉不出来。
林慢慢融合了许多原主的记忆，对她来说原主不再是那个单薄得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纸片人。
“我怎么都找不到那人的踪迹，你说他会不会死了？”孟准低声问。
林慢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秦王世子总是带笑的脸浮现在她脑海中。
书里他能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杀了原主，那他是不是也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别人。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意外，次数多了林慢慢就不再相信书里秦王世子的人设，或许书里他的确是那样的人，可如今有太多事情发生改变，秦王世子会不会也变了？
“我不知道，我就只见过他一次，连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确是永州人氏，也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住在京城的一家客栈里，我派人去问过，那人有一天出门就再没回去过，连他放在客栈里的东西都没回去拿。”
最后是他定的房间到期了，客栈的人才把他的东西扔了。
旅居他乡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不要自己的行李呢，就是受了秦王世子的警告要离开京城，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林慢慢还是没说话，她可不敢再把事情往秦王世子身上引。
“你说会不会是秦王世子……”
林慢慢：！
怕什么来什么。
不等孟准说完她就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低声喝道：“你疯了，也不去打听一下秦王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不要随便给人家泼脏水。”
说完林慢慢狠狠的瞪他一眼。
秦王世子向来看她不顺眼，这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准会觉得是自己教唆的孟准。
稍一愣，孟准拍掉她的手，横眉怒斥：“他又不喜欢你，你干嘛替他说话？”
他查了林慢慢，自然就知道林慢慢喜欢秦王世子，爱而不得还将自己的妹妹推下湖的事，如今听到林慢慢这么说，也只当她是不愿意心上人被怀疑。
“这跟他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你在京城随便一打听，就会知道秦王世子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人，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林慢慢又瞪了他一眼，显然已经忘了孟准是随身带着软剑的人。
他不置可否。
在京城就是问街边的乞儿，他也会告诉你秦王世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性情温和，为人良善，心怀百姓，就是可惜身子太差了。
“可我还是觉得秦王世子有些奇怪。”孟准又把声音压得低了一些。
这回林慢慢没再去捂他的嘴，而是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问：“你觉得他哪里奇怪？”
她也觉得！但她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准，直觉吧。”
直觉告诉他，秦王世子并非池中之物。
林慢慢点点头，不再继续问——知道得太多的人都活不长，她只想低调做人，直到自己找到回去的方法。
“其实我觉得你找到他也没什么用，百姓其实没几个在乎那些谣言是真是假，他们不过是想看热闹，你就是找到了，还是会有人说那不过是个替罪羊。”
“替罪羊我也要宰了他。”
“……”
好吧，是她圣母了。
“我有些饿了，京中哪家酒楼酒菜最好，我们去吃些东西？”孟准语气熟稔，就好似他和林慢慢已经认识许多年那样。
许是，倾盖如故。
“你付钱吗？”
“你不尽尽地主之谊？”
林慢慢没忍住白他一眼，他们又不是什么好朋友，更何况他可是第一次见面就拿剑指着自己！
“我又不是这里的人，再说了，你也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跟我比起来你更像地主。”她毫不客气。
孟准的手突然搭上她的肩，然后轻声笑道：“走，小爷请你。”
林慢慢忍住给他一个过肩摔的冲动。
第52章 给你留了一间房
林慢慢也不知京中最好的酒楼是哪一家，两人挑了一家看着气派，来往的客人也络绎不绝的酒楼进了门，就在大厅里坐下，店里伙计上前询问，孟准大手一挥，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又要了两壶酒。
“你真的有钱吗？”她不放心的问。
他要是没钱的话自己得快点跑。
孟准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扔给她，一脸嫌弃：“瞧你那小气样。”
接过钱袋子掂了掂，的确有些分量，林慢慢还是不放心的打开——万一里面装的是石头呢。
看到钱袋子里面的东西时，林慢慢觉得果真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孟准的钱袋子里装的不是石头，也不是银子，而是金子。
把钱袋子系好，递还给他：“这么多钱你就这么大喇喇的系在腰间，不怕被人偷去吗？”
“就怕那偷儿有命偷没命花。”
“……”
既然孟准有钱，林慢慢就定下心来，刚用了午饭，如今吃不下多少，动了几下筷子之后她就给自己斟了杯酒，坐在那里看孟准吃。
他是真的饿了，饭菜上桌之后就没停过筷子，跟秦王世子和宋清让比起来，孟准的吃相就没那么文雅。
林慢慢觉得他不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倒是更像江湖游侠，为人豪爽，不拘小节。
他放下筷子时林慢慢在给自己倒第四杯酒，杯子小巧，四杯加起来其实也没多少。
“你为什么从林家搬出来了？你父亲对你不好吗？”孟准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林慢慢忙摇头，纠正他：“他不是我父亲。”
她父母尚在，林庆平算个什么东西，充其量是原主生物学上的父亲罢了，原主对他其实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为了留在林家才低声下气。
孟准笑而不答，又饮了一杯酒。
在他看来林慢慢会说这样的话，想必心里还是有气的，她自己是私生女，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会问自己是不是私生子。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事情，孟准是个自来熟，天南地北什么都能扯上两句，林慢慢也不讨厌他，听他说他练功的事听得津津有味，待到分开时两人都有了醉意。
……
林小满进考场那天，母女俩和林玉君去送他，回程的路上林慢慢一言不发，以为她是担心林小满，林玉君便道：“姐姐不必太过担心，哥哥天资过人，定能金榜题名。”
不管是她的第一世和第二世，林小满最后都是状元郎。
“啊？”林慢慢缓缓抬头，“我也觉得他会的。”
其实她并没有在想林小满的事情。
昨晚林慢慢梦到了秦王世子，梦到书里他命人将自己剥皮剔骨的情景，虽不是亲自动手，可他就坐在一旁看着，脸上没有往日温和的笑，眼神似寒冰一般冰冷骇人。这是她从没有见过的秦王世子，光顾着盯着他看，林慢慢都不记得梦里被剥皮剔骨是什么样的痛楚。
林慢慢打算趁着林小满去考试的空档搬家，林玉君带了一些下人来帮她，早些时候她就同林玉君说过碧桃的事，这次林玉君带来的人自然少不了碧桃。
二进的宅子，花去林慢慢大半的身家。
宅子是早就物色好的，一月底就买了下来，这些天没事时林慢慢和李月娘也会过来收拾，旧宅那边的行李也早就打包好了，只剩林小满的书房一点没动，打算等他考完试再做打算。
那小院本就有些寒酸，搬家的时候那些大件的家具林慢慢基本都没带走，又有林玉君带来的人帮忙，等他们全部归置好，太阳都还没落山。
林玉君将带来的人打发走，只留碧桃一个，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林慢慢。
“姐姐，这是碧桃的卖身契，如今还给姐姐。”
林慢慢一愣，神色复杂的接过那张卖身契。
她心里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劳务合同，拿着它就相当于将碧桃的命握在手上。
将卖身契收起来，林慢慢朝她笑道：“给你留了一间房，你要是愿意今晚就可以住在这里。”
林玉君微微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很是诧异，嘴里还在喃喃：“姐姐……”
这在她的意料之外。
人总是贪心的，一开始她把母子几人接进京来，为的是让林小满承自己的恩，往后不说为自己所用，但起码能给自己添几分助力。林慢慢羡慕她，她又何尝不是羡慕着林慢慢的，羡慕她有这样的母亲和哥哥，所以前世即便觉得林慢慢有所不同，她也没怎么在意，甚至于林慢慢死后，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李月娘和林小满对自己的好。
二次重生，这些都变得不再重要，可人已经接进京，她得负责到底，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收获。
果然前一世是自己害了林慢慢吗，如果自己没有过多插手，林慢慢就不会被嫉妒迷了心性，最后死在那冰冷的湖底？
念及此，林玉君就红了眼睛。
“呀，你别哭啊，这是我娘和林小满的意思，你不必对着我感动的。”林慢慢有些手足无措。
最开始想到给林玉君留一间房的人是李月娘，她不敢直接去给林慢慢说，就先去找林小满商量，问他这样可不可行，林小满觉得不过是一间房的事情，一转头就跟林慢慢说了。
买这宅子花的钱都是当时林玉君给的，林慢慢自然没什么意见。
“到时候我让碧桃带你去你房里看看，你要是不满意，就再看看其他屋子，想住哪里都可以。”
林玉君点头应下：“我都听姐姐的。”
林慢慢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瞥见西厢房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不是孟准又是谁！
他手里还拎着一坛子酒，见林慢慢看到自己，孟准从屋顶跃下，从天而降的人将没有防备的林玉君吓一跳，她不自觉的往林慢慢那里靠了靠。
林慢慢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他是我认识的人。”
林玉君欲言又止，既是认识的人，为什么不走大门，偏要这样吓人？
“孟少侠真是消息灵通，我刚搬家你就知道了？”
“你没搬之前我就知道了，上次我看到你过来。”他缓步朝两人去，“怪不得你不和我一起去喝酒，原来是忙着搬家。”
第53章 爹爹坏
从那日两人在酒楼喝了酒之后，孟准每天都回去找林慢慢，让她带自己在京城四处走走，不敢得罪他，林慢慢都会答应，昨儿和李月娘说好过来就拒了一次。
见林玉君一脸疑惑的看着孟准，林慢慢假意咳了咳，道：“他是孟准，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
“是真的孟准。”她又补了一句。
林玉君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为诧异，她知道真的有孟准这么一个人，只是没想到他永州城城主小儿子的身份会是真的。
看来那个假孟准是有备而来，事后她问过秦王世子孟准是怎么处理的，秦王世子说对方离开了京城，林玉君就把这件事忘到了一边。
“可是你们……”
你们怎么会认识？
林慢慢表情有些尴尬，孟准心头留不住话，已经告诉林慢慢他因为那个谣言黄了一门亲事的事。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作答时，孟准忽的来了一句：“不打不相识。”
林慢慢：？
打了吗？分明是他一见面就拿剑指着自己！
“孟少侠这么闲，怎么不去劫富济贫？”林慢慢讽刺道。
整日里就惦记着吃喝玩乐，跟纨绔子弟有什么区别？
“你让我劫我自己？”
“……”
“再说了我可不闲，那个假货没了踪迹，散播谣言的你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
林慢慢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
“我今日可是特意带了好酒来恭贺你乔迁。”孟准将自己手中的酒举得高了些。
晚饭时孟准也在——不是林慢慢邀请，是他自己要留下来。之前李月娘见过他，如今再见也不觉得惊讶，只当是林慢慢的朋友得知他们乔迁来凑热闹。
待到吃晚饭，林玉君都回去了，孟准却依旧稳坐在椅子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慢慢上前踢了踢的他脚：“时候不早了，孟少侠该走了。”
“你如今都住这么大的院子了，也是时候尽尽地主之谊了。”
林慢慢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客栈住得有些烦了，我觉得你这个院子蛮好的。”
这回她听出来了。
“我看你这个孟准也是假的，别废话，快起来。”如今她已经不怕孟准会再拿剑指着自己了。
“怎么，你打算再造一次遥吗？”
“……”
贫了两句后孟准还是站起身往外走。
孟家是重规矩的人家，他前二十年都长在外面，回去之后家中父母对他虽没什么严苛的要求，可孟准还是有些不自在，这回他到京城来，与其说是来找林慢慢和那个假冒自己的人兴师问罪，倒不如说是来散心游玩。
他其实并不喜欢母亲想给自己定的那位贵女，他也不喜欢回到孟家之后的生活。
——
乔迁第二日，宋清让和宴儿就登门拜访。
宋清让给她带了恭贺乔迁的礼物，还有工匠刚做好的头面，不管是样式大小，还是材料颜色，都很符合林慢慢的期待。
姜还是老的辣。
“林姑娘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若是没有，剩下的就照着这个做了。”
林慢慢点头，将盛着头面的托盘推到他面前。
“没什么问题，就照这个做吧，多谢宋老板。”
“林姑娘客气了。”宋清让又把东西推了回来，“至于这个，林姑娘收着吧，权当留个念想。”
“这……那到时候宋老板从我的工钱里扣掉这套头面的钱。”没犹豫多久林慢慢就应下来。
第一个作品，她自然想留着。
宴儿坐在她身边，一直抓着她的衣角，他好似不是很开心，今日里从进门到现在，宴儿都没有开过口。
“往后还请林姑娘继续给金玉坊画图，至于酬金，你觉得三成如何？”
林慢慢正想着自己怎么开口提这件事比较好，没曾想宋清让却主动开了口。
她的图并非一次性买断，而是从中抽成，开始的时候怕宋清让不愿意让自己试试，她只抽了一成，林慢慢想再提高些。
也不多，就两成，毕竟金玉坊针对的客户都是家中稍有权势钱财的女子，两成其实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没想到宋清让直接给了三成。
“会不会有点儿多了？”林慢慢脱口而出。
这第一批首饰都还没制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卖得好，是不是看在自己救过宴儿的份上，他如今才说这样的话？
宋清让讶然的看向她，笑道：“看来林姑娘不怎么会做生意。”
赧颜红颊，她低下头去。
“林姑娘，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林慢慢重新抬起头：“宋老板请讲。”
“我今日还有一些事，可否请你照看一下宴儿，我晚些时候再来接他。”
她能听得出来宋清让话里的为难，林慢慢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你去忙吧，宴儿在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其实宋清让不在更好，他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能跟宴儿说什么。
再三道谢之后他匆匆离开，的确像是有什么急事等着他去处理。
宋清让一走，宴儿就从自己凳子上下来，上前抱住林慢慢，言语软糯：“娘亲。”
她摸摸宴儿的脑袋：“今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说给我听听？”
宴儿摇摇头，又喊了一声“娘亲”。
后一声带着几分委屈。
“宴儿为什么不同我说别的话啊？”她耐心的道。
林慢慢曾试图纠正宴儿对自己的称呼，她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娘亲，让她以后喊自己姐姐——她不是很想宴儿叫自己阿姨。
宴儿不说话，也不点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看得林慢慢心都要碎了，从那之后她就不怎么提这件事。
他喊他的，自己不答应就是。
可转念一想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宴儿会长大，他要是一直不愿意说话，以后怎么办？
“宴儿同我说说别的话好不好？”
没有应答。
“宴儿会喊父亲吗？”
他还是不说话。
“宴儿平时喊的是父亲还是爹爹呀？”林慢慢依旧很有耐心。
说起来她真的没听过宴儿喊宋清让，那私下里这对父子怎么相处？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宴儿忽的道：“爹爹坏，不喜欢爹爹。”
林慢慢：？！
宴儿说别的话了？
还说了这么长一句！
第54章 重蹈覆辙
只一句，之后不管林慢慢怎么问，宴儿都不再开口，连“娘亲”也没再喊。
日落西山之时，宋清让来接宴儿，记着宴儿的那句“爹爹坏”。林慢慢看向宋清让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审视。
上次去宋家的路上出了意外，之后是林小满替林慢慢去送的东西，到如今她都没去过宋家。关于宋清让林慢慢知道的也不多。
她只知道宋清让并非京城人氏，宋家就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商贾之家，他五年前带着妻子来到京城，他妻子生下宴儿之后离世，宋清让独自带着儿子留在京城。
旁的她就不清楚了。
见林慢慢毫不遮掩的盯着自己看，宋清让有些茫然：“林姑娘为何这般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林慢慢陪着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宋老板生得好，所以多看两眼。”
宋清让的表情越发错愕。
林慢慢有个坏毛病，精神不集中时，她的嘴总是要比脑子快，是以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有失妥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宋老板仪容清雅，不管见几次都觉得惊为天人。”
越描越黑，林慢慢索性闭了嘴。
宋清让着实诧异，初见时林慢慢眼中的惊羡他看得出来，认识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夸赞自己的容貌。
“今日有劳林姑娘了。”
“没有的事，宴儿很乖。”
这个时候宴儿还站在林慢慢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就是宴儿太乖，林慢慢才会好奇他怎么会突然说那样一句话，在她看来宋清让对自己的儿子蛮好的，莫不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是另一副样子？
“宴儿，到我这里来。”宋清让朝宴儿伸手，宴儿反而往后缩了缩。
林慢慢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心里越发好奇，宋清让没有续弦，那他有妾室吗？那些人对宴儿好吗？宴儿怕的是他还是别的什么？
“宴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宋清让依旧温言细语，脸上没有半分不耐，十足的好父亲模样。
宴儿抬头看林慢慢，见她朝自己点点头，宴儿这才松开林慢慢的手朝宋清让那里去。并不牵宋清让的手，只乖乖站在他身旁。
再次道谢，宋清让领着宴儿上了马车，目送他们走远，林慢慢转身进家，刚过垂花门，碧桃就来说晚饭已经做好了。
——
春闱这些天，孟准一日不落的来找林慢慢，他能说会道，又太过自来熟，几天下来，就连李月娘都能坦然自若的跟他闲聊几句，知他不是坏心肠的人，林慢慢懒得理会，也不跟他出门。
二月十五，孟准又将林慢慢造谣的事搬出来，想着春闱马上结束，家中正好需要添置一些东西，林慢慢就跟他一起出了门。
“你怎么还学起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来了？”路上孟准不满的抱怨。
好不容易出个门，如今她身边还多了个小丫鬟，真没劲。
林慢慢斜乜着看他：“我怎么觉得你不是你来京城找那假冒之人，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不耽误，那人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再说了，那造谣之人如今不就在我旁边吗。”
她觉得他真的好讨骂。
“我没有造谣。”林慢慢纠正他，“那人自称是永州城城主的小儿子孟准，买通林家下人给我递信，又三番四次朝我要钱，他长得也不好看，我说的句句是真，不算造谣。”
说到底，他还是该去找那人算账，跟自己啰嗦有什么用。
林慢慢从不觉得孟准占理，她一开始怕的只是他腰间的软剑，后来见孟准并无恶意，再一想他是那样的身份，有意结交，林慢慢也就随他去了。
“你说那人真不是秦王世子……”
“孟准。”她高喝一声打断他的话，“都让你别瞎说了！”
这话要是传到秦王世子的耳朵里，如果是假的，秦王世子会觉得造谣的人其实是自己，如果是真的，那就说明秦王世子不是好相与的人，到时候他能放过自己？
孟准嫌弃的看她一眼：“那秦王世子有什么好的，你这样喜欢他？我可是听说他活不过二十五，你如果嫁给他，岂不是成婚没多久就要守寡？”
林慢慢：好想把他的嘴缝起来。
“你别胡说八道，秦王世子不会有事的，这话要是让秦王府的人听了，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林慢慢恶狠狠的警告。
孟准不以为然：“这话又不是我说的，众所周知的事，总不能拿我一个问罪。”看他那表情林慢慢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林慢慢正打算回他的话，一抬头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了？”孟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一家人来人往的铺子门口，一对青年男女的身影煞是显眼，男人身材高大，正低头同身旁的姑娘说些什么，那姑娘微微仰头看他，美目顾盼，巧笑倩兮。
两人一同进了那家衣裳铺子。
那姑娘他也认得，两人在林慢慢搬家那日见过，孟准知道对方是林慢慢同父异母的妹妹。
那个男人又是谁？林慢慢为什么一副诧异万分的表情？
是江天晋。
那个走在林玉君身边的人是江天晋，如今林慢慢心底的震惊比听到林玉君说她不喜欢秦王世子时还要多得多。
在她看来，林玉君不喜欢秦王世子虽然有些奇怪，不过算不得什么大事。
自古姻缘天定。
他们可是官配，是一定会在一起的，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林慢慢一直这么想。
可方才她见林玉君走在江天晋身边，两人有说有笑，面对秦王世子时林玉君脸上从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
就算是再不喜欢秦王世子，也不能往江天晋那个火坑里跳啊！
林玉君是重活一世的人，前世的痛苦和委屈都忘了吗？
她恨不得冲上去两个巴掌扇醒林玉君。
仿佛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一般，孟准提议：“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仔细想想，林慢慢拒绝了，两人没跟上去，而是进了那家铺子对面的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第55章 送话
见林慢慢一直盯着对面的铺子，孟准心下好奇：“刚才走在你妹妹身边的人是谁？”
光天化日，既是能毫不避讳的走在一起，有说有笑，想来那两人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那林慢慢为何看起来十分生气。
“渣男。”她咬牙切齿的。
“什么男？”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就是。”
林慢慢语气敷衍，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铺子。
前两次见到江天晋的时候，林玉君对他的态度分明不是这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早知道就不那么早从林家搬出来了，现在如果林玉君不说，她就不知道对方都遇到了什么事。
“他既不是什么好人，你妹妹为何跟她走在一起？”
“她年纪小不懂事，受人蒙骗。”
孟准依旧不解：“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若说林慢慢因为自己是私生女，对林玉君嫉恨在心所以在这里幸灾乐祸，他也能理解，只是看林慢慢哪里有半分幸灾乐祸的样子，她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既是生气，她不直接跟上去问个清楚反而要坐在这里，守株待兔？
孟准不理解。
林慢慢有口难言，索性不回答她的问题。
如今她和林玉君能和平相处，但林慢慢自问自己和林玉君还么有好到能插手对方的事，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她跟进去，直接冲到林玉君和江天晋面前了，到时候又能说什么呢？
告诉林玉君江天晋不是好人，不能跟他来往？
林玉君是重活一世的人，江天晋是什么样的人她会不清楚？自己贸然开口，无凭无据的，反而会引起林玉君的怀疑。
剧情怎么会崩成这个样子！
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江天晋和林玉君才从那铺子里面出来，林玉君换了男装，若不是江天晋没换衣裳，林慢慢都不一定能将她认出来。
两人并肩走远，林慢慢依旧坐着无动于衷，孟准提醒她：“我们不跟上去看看？”
林慢慢摇头：“跟去干嘛，做电灯泡吗？”
他不接话，思索着电灯泡是什么意思。
——
二月十六，春闱结束。
林小满回到家中，李月娘早就烧好水等着，说是想让林小满一回来就好好泡一泡，松快松快，几场试考下来，林小满如今也是疲乏不堪，泡过澡后就直接回房休息。
日落时分，秦王世子登门，林小满还未醒，是林慢慢接待的他。
“这个时候世子爷怎么会过来？”林慢慢皮笑肉不笑。
除了林玉君之外，她从未把新家的地址告诉其他人，可不管是秦王世子还是宋清让，每个人都能自己找上门来。
难不成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说到林玉君，林慢慢不自觉蹙眉，如今林玉君也在这里，只是她不愿露面。
“我是来给大小姐送东西的。”
林慢慢：？
不是来找林小满的吗？再说了他这样的身份，什么东西需要他亲自来送？
见她面露疑惑，秦王世子接着道：“我母妃三月初三那日设宴，受她所托，我来给大小姐带句话，请大小姐那日记得赴宴。”
他说完林慢慢脸上疑惑更甚。
特意跑一趟就是为了给秦王妃送一句话？
想到上次在秦王府时秦王妃对林玉君的态度，林慢慢问：“林玉君去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大小姐不如自己去问她？”提起林玉君，秦王世子的表情毫无变化。
林慢慢觉得头疼，这两人跟自己看的那本书里所描述的，不说相去千里，但也毫无联系。
她到底是穿到了什么地方？还有回去的希望吗？
“多谢世子爷特意知会我一声。”正打算下逐客令，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林小满推门而进。
他刚醒来，就听说秦王世子来了，如今林慢慢正在招待，于是穿戴好就匆匆赶过来。
林小满朝他行礼请罪：“不知世子大驾光临……”
秦王世子打断他的话，笑盈盈的：“怎么考个试你也变得文绉绉的了。”
往常在那个小院的书房里时，他和林小满之间并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
被打断，林小满请罪的话也没能说出口，话题一转道：“都这个时候了，世子不如留下来用晚饭？”
他正好想跟秦王世子说说这一次的考试。
“哥哥！”林慢慢急急地喊一声。
林小满是不知道林玉君也在吗？
不对，他知道又如何，林小满根本不知道如今秦王世子和林玉君郎无情妾无意。
她不停的给林小满使眼神，希望他收回自己的话，早点把秦王世子送走，可他不仅没看懂自己的暗示，反而开始催促：“慢慢，你快去告诉让娘热些酒。”
林慢慢：“……”
好嘛，酒都上来了。
林慢慢应下离开，既是赶不走秦王世子，那她得提前知会林玉君一声。
家里只有碧桃一个丫鬟，说是丫鬟也不准确，李月娘闲不住，天天大早上起来就开始洒扫庭院，忙里忙外，只有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才会跟碧桃开口。
好在碧桃老实本分，大多时候不等李月娘开口，她就帮着把事情做了。
如今几人一起在厨房里忙活，有说有笑，林慢慢还没进门就听碧桃说：“也不知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遇上姑娘和夫人。”
她推开门进去，几人见了她皆是喜笑颜开。
“姐姐怎么来了，世子爷走了吗？”林玉君迎上来。
她原是想帮忙，可李月娘说什么都不让，见有碧桃在，的确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林玉君也就不再勉强，只站在一旁同李月娘说话。
今儿她打算在这里过夜，没带丫鬟来。
“还没，林小满让他留下来吃饭，还喊我来热一些酒。”
林玉君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热酒倒是容易，只是世子爷体弱，怕是喝不得酒，姐姐还是提醒哥哥一声。”
前世她嫁给秦王世子时，洞房花烛夜他连合卺酒都没有喝，后来他身子一日坏过一日，说怕她难过，两人便分了院子，没料到她会是那个先走的人。
“他留下来吃饭，你要是介意的话……”
林玉君眉眼弯弯，真心诚意的道：“姐姐，秦王世子于我们有恩，我怎么会介意呢。”
第56章 榜下捉婿
四方的桌子，秦王世子坐在上首，余下四人分坐两侧，虽得了林玉君那样的话，可林慢慢并未完全放下心来，坐下之后视线还不停在秦王世子和林玉君之间游走。
没有她想象中的目光躲闪和强颜欢笑，两人一如既往的端庄稳重，你来我往的视线交流，客气而又疏离。
这状态跟她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有什么区别？！
闹了半天就她自己满腹忧思，当事人半点儿影响都没有，既是这样，书里原主为什么要死？
好气！
还没动筷子她就已经气饱。
林小满站起来，拎起桌上的酒壶对秦王世子道：“这段时间承蒙世子爷的照顾与指点。”他准备给秦王世子倒酒。
想到林玉君说的话，林慢慢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起身一把拉住林小满拎着酒壶的那只手，急切道：“世子爷身子弱，饮不得酒吧？”
林小满微微变了脸色，太过高兴，他竟把这一点忘了。
“是我的疏忽，请世子爷……”
“不碍事的，少饮一些便可。”秦王世子打断林小满的话，把自己的酒杯推到他面前，示意他接着给自己倒酒。
林小满没有动作——林慢慢还拉着他的手，她开口，语气坚定：“世子爷体弱，还是不喝的好。”
说得倒是好听，饮多少算是少饮？林慢慢也不知他的身子如今是什么状况，若是在这里喝出什么好歹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要她说，最好不要留他在这里吃饭！
林小满侧首看自己妹妹，低低的喊一声：“慢慢。”他用眼神示意她放手。
他相信秦王世子是有分寸的人，对方既然说了少饮一些便可，想来喝一杯也不碍事，这段时间受了秦王世子的许多照顾和指点，林小满想敬对方一杯，聊表谢意。
林慢慢还是不放手，哪怕会得罪秦王世子，这事也没得商量。
“就依大小姐的，我不喝就是。”秦王世子主动将自己的杯子收了回去。
秦王世子不喝，林小满自不会自斟自酌，那壶温好的酒没了用武之地。
刚提筷子就有这么一出，接下来整顿饭的气氛都有些微妙。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林小满将秦王世子送出去，李月娘让林慢慢陪着林玉君说话，她则带着碧桃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屋里，林慢慢和林玉君相对无言。
想到秦王妃的宴会，林慢慢主动开口：“三月三你去吗？”
“什么三月三？去哪里？”
“就是秦王妃的宴会啊。”
她觉得秦王妃挺喜欢林玉君的，如果秦王妃出手撮合两人效果是不是会好一些？
林玉君微微蹙着的眉头松开来：“我并未收到秦王妃的任何帖子。”
林慢慢：？
怎么会？自己都有了，女主会没有？
“许是还未送到。”她给自己找补。
林玉君笑而不答，就是收到了那日她也不会去，前世这个时候自己和秦王世子的亲事早就定了下来，不日便要成亲，如今两人毫无关系，秦王府自然要为秦王世子物色别的世子妃，毕竟一个多月后，秦王世子的身子就会急转直下，那时候再娶妻怕是不妥。
秦王妃的这场宴会为何而办众人都清楚，自己之所以没有收到帖子，想来是秦王世子从中周旋。
林玉君觉得他真的是很好的人。
“我昨日在街上看到你了。”林慢慢忽的道。
稍一愣神，林玉君很快笑答：“姐姐为何不喊我，我都没有看到你。”
话里带着一丝责怪，她语气娇软，听着更像是撒娇。
比起自己刚醒来，林玉君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我看到你和江天晋在一起。”
说完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玉君看，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而林玉君面色如常，没有尴尬也没有羞涩，“我昨日有些事要办，就换了男子的衣裳。”她避开江天晋，公事公办的语气。
轻轻叹一声，林慢慢不再继续往下问。
穿书之后，除了最近会做些奇怪的梦以外，她没有得到任何指引和提示。林慢慢也早就意识到，想靠睡觉穿回去十分不靠谱。
穿书那一天，她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唯一不一样的就是看了一本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书——还只看了一小部分！
原主落湖刚醒来就去了秦王府，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她身子的确有些虚弱，若是自己让原主的身子回到那种虚弱的状态，自己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也只是想想，林慢慢不敢尝试，她怕玩脱后真的丢了小命。
一直到送走秦王世子的林小满回来喊了她一声，林慢慢才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
二月廿八，放榜的日子。
林小满稳坐家中，半点儿没有要出门的意思，李月娘看得有些着急。
十年寒窗，等的就是今天，他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哥哥不去看看吗？”说话的是林玉君，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昨儿她特意留下来，为的就是一早能和林小满一起去看那榜单。
“不必了，若是中了，自会有人到家中来报喜，若是没中，又有什么好看的呢。”林小满坐在一侧，怡然自得的饮茶。
实则他心里也有些不安。
刚考完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在等待放榜的这些天里，他却又觉得自己出了许多纰漏，这个词用得不好，那个字是不是写错了？惶恐一日多过一日，还要忍着不在母亲和妹妹面前表现出来。
“都说榜下捉婿，你可是怕被人捉了去？”林慢慢打趣道。
林小满样貌虽不及宋清让和秦王世子，但也是眼秀眉清，风神俊雅，若真的去看，被人捉了去的可能性极大。
这几日林小满的焦灼她看在眼里，他不说她也不挑破，当年自己高考查分前都紧张的不行，更何况是他这样的考试。
瞪她一眼，林小满嗔怪道：“不可胡说。”
林慢慢笑嘻嘻的。并不怕她，她从椅子上起身，拍了拍手：“你不看我可自己去了，你不想被人捉了去，我还想去捉个人回来呢。”
林小满：“……”
去榜下捉婿的人家哪一户不是有权有势，他们无财无势，林慢慢若是真带了人回来，那不是榜下捉婿，那叫绑架。
第57章 可能要成亲了
见林慢慢真的打算朝外面去，林小满起身快步上前，在门边将她拉住，轻斥道：“你不要胡闹。”
她心底只觉好笑，自己不过是去看人家放个榜，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胡闹，若这都算胡闹，那他们这些参加春试的学子又是什么？
林小满面露犹豫，他把心一横，还是开了口：“榜下捉婿这种事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做的，你别着急，我一定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
说完他微微侧首，耳根泛着些许红。
再有不到两月他就要及冠，那时候林慢慢也就二十岁了，到如今她的亲事都没有着落，身为兄长，林小满十分愧疚。
自己若是金榜题名，自是万事胜意，若没有，林慢慢的亲事就会难上加难。
知他是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林慢慢笑得越发肆意。
林小满从来都不承认林庆平这个父亲，在他看来自己和林慢慢只有李月娘这一个亲人。都说长兄如父，虽是双生子，他在林慢慢面前总是端着长辈的架子，开口也是说教偏多，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局促。
“好好好，我等着你给我找一户好人家，不会随便拽个人回来的，快放开我吧，我还想去瞧个热闹呢。”她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林玉君起身上前：“我也和姐姐一起去看看。”
如此林小满才松手，亲自将两人送出门去。
——
辰时就开始张贴红榜，姐妹俩出门时已经巳时，贡院外早已是人山人海，看榜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有林玉君在，林慢慢也不敢贸然往里面挤。
果然还是现代科技好，林慢慢再次感慨。
两人往回走，街上偶尔传来铜锣声和报录人贺喜的声音，林玉君侧首，见林慢慢一边踢着一颗小石子一边朝前走。
在心里稍作挣扎，林玉君犹豫着开了口：“姐姐，我可能要成亲了。”
一走神，没控制好力气，那颗石子被林慢慢踢出老远。
她茫然的看向林玉君：“什么叫你可能要成亲了？”
书里这个时候林玉君的确是要成亲了，只是加个可能是什么意思？她和秦王世子和好了吗？如果没有她又要和谁成亲？
“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若说了他可能不会应允。”
她这么一说林慢慢就知道，要和她成亲的那个人不是秦王世子。
其实林玉君和林庆平父女间的感情并不好，林玉君是由洛姨娘养大，洛姨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怕林玉君比自己的女儿得宠，她面上一套，背地一套，一头给林庆平吹枕边风，让他觉得自己的嫡女不爱亲近自己，另一头又再三叮嘱林玉君闲时不要往林庆平面前凑，说是他不喜欢会争宠的孩子。
洛姨娘将父女俩都哄得团团转，好几次害得两人差点失了父女情。
后来林玉君重生，起初有意修补自己和林庆平之间的关系，林庆平又见她和秦王世子走得近，两人关系才缓和些。
电光火石间，林慢慢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上前抓住林玉君的胳膊，质问道：“你是要和江天晋成亲？！”
点点头后，林玉君羞怯的低下头去。
林慢慢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早就该想到的，除了江天晋还能有谁呢，是她低估了那个男人，他竟是这般阴险狡诈，能哄得再世为人的林玉君改变主意。
林慢慢松开林玉君，两人接着缓步向前，她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的：“你之前不是退了和他的亲事吗，怎么又想着要和他成亲了。”
林玉君面红过耳，头都不敢抬起来，声音也是细细的：“那时我与他有了些误会，一时冲动做出这样的事来，好在晋哥哥不同我计较。”
林慢慢：“……”
她要气死了。
前世林玉君命都没了，如今就成了误会？还是她觉得这辈子只要她把江天晋看得紧一些，前世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林玉君真的是女主吗？
不要恋爱脑啊妹妹！
迟迟听不到林慢慢说话，林玉君缓缓抬头，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姐姐”。见林慢慢满面怒气，并不为自己高兴，失落之余她又有些不解。
“姐姐不为我高兴吗？”林玉君大着胆子问。
“高兴个屁。”林慢慢实在没忍住，“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晋哥哥不是火坑，他待我很好。”
说起江天晋，林玉君语气就坚定很多。
他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
“那你当初为什么退掉你们的亲事？”林慢慢委婉的提醒，试图让林玉君多回忆回忆前世的事。
“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晋哥哥。”
“他能让你误会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到时候你又要怎么办？”林慢慢话里有话，可惜林玉君没听明白，“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他不是你的良配。”
说完林慢慢就加快自己的进步，林玉君落后两三步，怎么都跟不上。
林慢慢这样的反应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家中，行至院中林慢慢就见宴儿从房中跑出来，他跑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喊了一声“娘亲”，林慢慢摸摸他的脑袋，牵着他往房里去。
宋清让也在。
到如今都没有报录人上门，比起自己出门前，林小满更显焦躁。
会试一共录取三百余人，榜单名次从低到高开始张贴，报录人亦是如此，越是往后，名次越高，当然，希望越大失望也就会越大，林小满希望自己的排名越往前越好，他又怕自己会名落孙山。
落在后面的林玉君也进了屋，她不言语，径直走到一旁坐下，心里惦记着放榜的事，林小满没注意到姐妹俩有些奇怪。
“平日里看着老气横秋的，原来你也是会紧张的啊。”林慢慢忍不住调侃。“还早着呢，我回来时听得才报到一百五十几名，你的估计得再等等，要是现在有人上门你就该哭了。”
到底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啊。
林小满瞪她一眼，没说话，林慢慢也不在意，转头跟宋清让说起那头面的事情来，她已经画了新的图，正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交给宋清让。
第58章 高中
午时过半，终于听得铜锣声在院子外响起。
林慢慢正和宋清让说着话，听到声音的林小满唰一下站起来，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有些窘迫，听声音那敲锣的人离得有些远，他也不确定是不是来自己家的。
刚才顾着跟宋清让说话，林慢慢没注意外面的声音，如今铜锣声渐近，众人听得清晰，林慢慢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肯定是报喜的人来了，我去看看。”她猛地起身，激动不比刚才的林小满少，“娘，你快去把我们之前准备的赏钱拿来，大好的事，可不能亏了人家报喜的人。”
李月娘跟着起身，“好，我马上去。”她有些慌乱，手脚都不知道要往那儿放，还是回过神来的碧桃引着她回房。
林慢慢留下那句话之后就冲了出去，其他人纷纷起身。
“我们也去看看吧，姐姐一个人怕是应付不来。”林玉君亦是满面笑意。
从头到尾她都不曾担心过。
如林慢慢所想，那敲锣的人的确是冲着他们的宅子来，她刚把大门打开，就见三匹快马由远及近，落在院门前。
几人翻身下马，看穿着应当是官府的人，他们异口同声：“烦请林老爷出来，恭喜他高中会元。”为首的人手中拿着金花帖子。
去拿赏钱的李月娘和林小满等人正正来到大门外。
林慢慢愣了会儿才把几人口中的林老爷同林小满联系起来。
她回过头冲着林小满笑道：“林小满，你听到没，你考了第一名！”
还是身旁的林玉君推了一把，林小满这才回过神来，他上前接过那金花帖子，细细看了看，终于确认自己的确中了会元。
林慢慢从李月娘手中接过那早就备好的赏钱分给三人，拿了钱，那几人仍旧站在那里，不急着离去。
林慢慢：？
这么爱凑热闹的吗。
正欲开口，却见宋清让上前，对那几人道：“有劳几位官差跑这一趟，这点儿钱拿去喝酒吧。”
他又给每人一小锭金子，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林慢慢：！
搞半天是嫌赏钱少，她可是每人给了十五两银子！总共四十五两，是她家好几个月的开销！
得了金子，几人喜笑颜开，说了几句吉祥话才离开。
林慢慢心在滴血，报喜这么赚钱的吗？
之后又来了几批报喜的，不是官府的人，是百姓们来凑热闹沾沾喜气，林慢慢都给了赏钱，宋清让提醒她后来的不必给太多。
好在他们刚搬来没多久，和街坊邻居不太熟悉，那些人在官差来报喜时出来恭贺几句，并未进门。
午时早就过了，大家都还没用午饭，方才等消息的时候不觉得饿，如今打发走一批又批报喜的人，林慢慢只觉得饥肠辘辘。
想起自己之前对宋清让说的话，她一咬牙道：“之前跟宋老板说过，要是我哥哥高中了我就请你吃饭，如今他如愿以偿，今日我做东，还望宋老板赏脸。”
见她一脸坚决，颇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气概，宋清让心下好笑。
“今日放榜，茶楼酒馆到处就是庆贺的人，我们如今去怕是订不到什么好位置，如今时辰尚早，林姑娘倒不如亲自下厨，更显诚意。”
还更省钱。
他的提议正中林慢慢下怀，林慢慢一口应下来，宋清让又道自己还有事，等林慢慢做好了他再来用晚饭，随后就离开林家——宴儿留了下来。
林慢慢怀疑他是把这里当做了宴儿的托儿所。
午饭李月娘是准备了的，只是刚才喜报不到，大家各忙各的都没心思吃东西，所以没有摆饭。
匆匆用过饭，林慢慢亲自带着碧桃去买菜，为晚饭做准备。
出门前她让林小满去买些好酒——毕竟要招待客人。
——
林府。
林庆平坐在靠椅上，洛姨娘站在他身后，双手放在他太阳穴轻轻按着，林庆平阖着双眸，眉头紧紧皱着。
今儿是放榜的日子，他从早上就开始心绪不宁。
“老爷老爷，恭喜老爷。”下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林庆平急忙起身。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进来，一路小跑，如今他气都没喘匀。
“老爷……大，大喜事啊……大公子，大公子高中了。”
说话的是林府的管家，一早林庆平就让他注意着放榜的事，亲眼见了官府的人去林小满那里报喜，他这才赶回来复命。
林庆平快步来到那管家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问：“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他中了第几名？”
本就喘不匀气的管家如今更是连话都说不上了，他抬起右手，四指弯曲，只留一个大拇指。
“你的意思是他中了会元？”林庆平把他的领子揪得更紧些。
说不出话，管家不停的点头。
林庆平这才松开管家，抬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大笑出声：“哈哈哈，老天有眼，我林家的后辈总算出了个有出息的。”
洛姨娘听他这话差点咬碎银牙。
总算出了个有出息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的儿子没有出息。
以前林庆平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是庶子，但也是千娇百宠，洛姨娘在林家的地位多少有几分母凭子贵的意思。
原先林庆平对自己的庶子还上一点心，幼时也曾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奈何林玉书越大越不成器，十来岁就学会赌钱吃酒，还是秦楼楚馆的常客，洛姨娘溺爱他，处处帮着遮掩。
林小满进京之后，见他性情稳重，饱读诗书，林庆平心下暗喜，有了别的选择，他对林玉书的关注也越发的少。
洛姨娘担心再这样下去，往后林家就没有自己儿子的立锥之地。
“你快去吩咐厨房准备酒菜，晚上派人去请小满，不，是把他们母子几人都请过来。”林庆平转过身吩咐洛姨娘。
那孩子重感情，只请他一个人怕是不愿意来。
“老爷……”洛姨娘强颜欢笑，那手中的绣帕都快被她扯成两半。“大公子先前与我们生了嫌隙，若是派人去请他怕是不愿意来。”
“我是他父亲，父子之间哪里来的嫌隙！”林庆平一脸不悦的打断洛姨娘。
洛姨娘心里一哂，面上仍旧堆着笑。
第59章 小姑娘，老姑娘
“老爷说的是，你们父子之间自然不会生嫌隙，只是大小姐离开那日的态度你也见着了，她那样的性子，想必是对我们记恨在心，她又搬出去这么长时间，难保不会在大公子面前胡乱说些什么。”洛姨娘拉着林庆平的袖子，语气轻缓。
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万不能在林庆平面前说林小满的不好。
想到林慢慢，林庆平脸色差了许多。
那个逆女！
对着自己都敢舞枪弄棍，做不成林家大小姐，她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自己。
见林庆平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洛姨娘接着道：“不如我命厨房准备酒菜，晚些时候老爷亲自过去接大公子，到时候大公子纵使因为大小姐的话心里有气，见老爷亲自来接，便是看在你们父子情分上，他也不好拒绝。”
呸！他们父子哪里来的情分，偏林庆平自以为是。
又想了想，林庆平点点头：“你说得有理，到时候让玉君和我一起去，他们兄妹俩感情要好。”
人是林玉君接到京城来的，他也知道这段时间林玉君频频去林小满那里。
——
日渐西山，林慢慢的饭菜准备得差不多时，孟准不请自来。
他依旧不走大门，从房顶一跃而下，院里没人，孟准半点儿不客气，扯着嗓子就开始喊：“林慢慢，快出来，你看我带什么来了。”
“林慢慢，你要是来晚了可别后悔。”
“林……”
林慢慢从厨房出来：“别喊了，跟喊魂一样，烦不烦啊你。”
不用看她都知道，孟准说的好东西是一坛子酒，倒是她忘了，这种时候孟准怎么可能不来凑热闹，早知道连酒都不用买了。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一直舍不得喝，听说你哥哥高中，马上就提着来找你了。”他递给她一个“我是不是很够义气”的眼神。
“林小满在书房，你要道贺的话去那里找他吧，我忙着呢，你自便。”说完林慢慢进了厨房。
孟准这人，你对他客气也没有用，还不如随他去，反正他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林小满往后是要入仕的，多结交一些人对他有好处。孟准再怎么随性，好歹是永州城城主的儿子，林慢慢听林玉君提过永州城，那里地处繁华，是个富庶之地，且那里不受朝廷管束，说是一座城，实则跟一个小国无异。
孟准也不打扰她，拎着那坛子酒就去了林小满的书房——这段时间他早就把林家的布局摸得一清二楚。
有李月娘和碧桃帮忙，饭菜在日头完全沉入西山时被端上桌，如今就等宋清让来了。
林慢慢和李月娘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宴儿就乖乖跟林小满和林玉君待在书房，原先林慢慢还怕宴儿不愿意，不曾想自己说了之后他却乖乖点点头。
林慢慢刚出厨房，就见青桔从外头跑进垂花门里，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是后头有什么踩狼虎豹追着她一样。
青桔一见林慢慢就高声嚷道：“大小姐，老爷过来了。”
两进的院子，没有看门的下人，隔着一道垂花门，怕宋清让来的时候没人应门，天擦黑林玉君就让青桔到大门处候着。
不等林慢慢把青桔的话想明白，就见林庆平带着几个下人走进院子里，她这才反应过来，青桔口中的老爷指的是林庆平——她还记着早上那几个官差将林小满喊做林老爷。
“去让碧桃把我的棍子拿来。”林慢慢拍拍青桔。
为了报信，刚才青桔那一声喊用了十足的力气，声音高亢，惊动了书房里的人，林小满几人也走到院子中来。
见来的是林庆平，林小满笑了半天的脸一下子垮下去。
林庆平最爱装腔拿调，明明是他要来接林小满，到了之后却又想着自己是长辈，该是林小满几人给自己行礼问好，于是进了院子之后，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觉得先开口都是折了自己的威严。
眉头微蹙，林玉君迎上前去：“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这话换来林庆平的一记白眼。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哥哥在这里，难不成为父来不得？”话里带着几分训斥，丝毫不给林玉君面子，“今儿是你哥哥的好日子，我自是来接他回林家的。”
说完林庆平余光瞥向林小满，见他沉着一张脸，对自己横眉怒视。
随后赶来的李月娘站到林小满身边，碧桃则是把一根四尺多长、碗口粗细的棍子递给林慢慢——这还是她从林家带出来的。
几人住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李月娘和碧桃两人毫无战斗力，林小满一个书生哪里会打架，天生神力的林慢慢自觉的担起保护大家的角色，这棍子一直立在她床边，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
拿了棍子，林慢慢快步上前，将林玉君拉到自己身后：“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能耐，有本事你冲我来啊。”
手中的棍子在地上用力一杵，林庆平往后退了两步。
后面传来孟准毫不客气的笑声，他缓步上前，朝林慢慢道：“欺负小姑娘不算能耐，欺负你一个老姑娘就算了？”
林慢慢：“……”
真想给他一棍子！
不过见了孟准，林慢慢越发安心，自己花拳绣腿，靠的都是蛮力，孟准可不一样，他告诉过她，被送出去的这些年他一直跟着师父习武。
安抚好李月娘，林小满也走上前来，他轻蔑的瞥一眼林庆平，语气冷漠：“你来做什么？”
“还能是做什么。”林慢慢嗤笑，“不就是看你今日高中，腆着一张老脸来让你回林家。”
司马昭之心。
“林慢慢……”林庆平咬牙切齿的喊一声，多的话又不敢说，心思一转，他又冲后面的林玉君道：“玉君，快到为父这里来。”
出门前他派人去请林玉君，得知林玉君早就到林小满这里来了，林庆平心中欢喜，觉得女儿是在为自己分忧，如今见林玉君被几人护在身后，他越发笃定林玉君和林小满感情深厚。
“林庆平。”林慢慢喝一声，把林庆平给喝住，“你可真是不要脸，你刚刚吼她的时候呢，一转眼摆出这副样子是要给谁看？”
第60章 算账
自己也就罢了，好歹林玉君是他唯一的嫡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林庆平如此态度，实在叫人寒心。
“你……你叫我什么？”林庆平指着林慢慢的手指有些颤抖。
气的。
逆女！
这个逆女居然直呼他的名讳！
“林庆平啊。”她答得理所当然，“怎么，嫌弃你自己的名字不好听吗，还是你觉得我该对你三跪九拜，恭恭敬敬的喊你父亲大人。”
这不是理所应当吗，林庆平正想点头答是，林慢慢又开了口：“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林小满不屑于跟林庆平说话，林玉君不好开口，林慢慢倒是乐得见林庆平吃瘪。
“林慢慢，我是你父亲。”义正言辞的，这句话好似给了林庆平勇气，他转向林小满：“小满，我知你对我有些误会，所以心里有怨，你饱读诗书，深明礼义，切不可听人挑唆，伤了你我之间的父子情。”
林慢慢：？
这就是所谓的睁眼说瞎话？
“如今你高中会元，但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日后你要入仕，官场险恶，上阵父子兵，你我父子携手，定能为你挣得一个好前程。”林庆平说的情真意切。
林慢慢听得直皱眉头，她实在没料到林庆平如此不要脸。
见林小满打算开口，林慢慢又抢了先：“你们哪来的父子情？”
且不论林庆平对林玉君态度如何，他对她有养育之恩，林玉君做了十多年的林家大小姐，如今她不能说自己父亲的半分不是。至于林小满，他虽然不认林庆平，可血缘关系切切实实的摆在那儿，当朝孝字当先，往后他要入仕，万事不能做得太绝。
思来想去，林慢慢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发言人。
“你养过林小满一天吗？他花过你一个铜板吗？你教过他什么做人的道理吗？林小满吃不起饭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念不起书的时候你在哪里？他病得差点丢了命的时候你在哪里？”林慢慢连连发问。
林庆平哪里答得上来。
李月娘的啜泣声从后面传来。
她遇上林庆平那年刚刚及笄，最天真不过的性子，林庆平连哄带吓，与她成其好事，过后她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肚子慢慢大起来，她才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父母被双双气死，怀着身孕的李月娘被兄长赶出家门，幸得一猎户收留，她才平安生下这两个孩子。那猎户年长李月娘十来岁，他不在意她有两个孩子，对他们视如己出，待她千珍万重。
两个孩子不满三岁，那猎户进山打猎，再没回来，李月娘听人说，那山里偶有大虫出没，想那人是被大虫吃了。
她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接受这个现实，从那之后李月娘就没再跟过别的人。
这样的世道，一个妇人家独自拉扯大两个孩子，其中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李月娘天真乐观，这些年从未喊过一句苦，还时常庆幸自己遇到了许多好人，每每落难总有转机。
方才林慢慢那么一问，一些心酸的往事就被勾起来，为的却不是她自己，而是两个跟着自己受苦的孩子。
听到那隐忍的啜泣声，林慢慢有些难受，她头也不回的道：“碧桃，把我娘带进去。”
“这也不能完全怪我，这些年你娘不来寻我，我都不知道你们兄妹俩的存在。”他说得理所当然，“再者从你们进京，你们母女进了林家，吃的用的我哪一样亏待你们了，你哥哥虽然住在外面，可玉君时常来看望他，给他送东西，这花的难道不是我林家的钱？”
一开始林庆平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林小满不认他，他又拉不下脸主动过来，那时候又还不确定林小满到底能不能高中，若只是绣花枕头，他也不愿多费心思，所以他一直纵着林玉君跟林小满来往，为的就是到了这一日，将林玉君过来说成是自己授意。
林玉君花在林小满身上的钱，也就变成了他给林小满花的钱。
“父亲。”林玉君实在听不下去，“哥哥从未花过我的钱。”
除去后面给林慢慢的一千两，林小满就只收过她的一些纸笔，还是她再三祈求，推辞不过林小满才收下，如今林庆平说这样的话，兄妹俩会不会觉得自己和林庆平是一伙的？
“算得这样清楚，你不去经商可惜了。”林慢慢抬眼看他，眼底满是轻蔑。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来好好算算账，我和我娘在你家花了多少钱，你让洛姨娘一一列出来，我一个铜板不少的还给你。”
“至于林小满，他只进过一次林家的门，可没花你的钱。”
“你说林玉君给他花的就是林家的钱？你不妨去问问洛姨娘，她一个月给林玉君多少钱，那点儿钱够做什么？”
洛姨娘已然将林家当做自己儿子的，她精打细算，该给林玉君的绝不会少，但一个铜板也别想多拿，林玉君手中握着生母的嫁妆，倒也不在乎那点儿月钱。
认真论起来，林玉君生母的嫁妆可算不得林家的钱。
洛姨娘不在，林庆平对后院的事不清楚，如今什么都答不上来。
“林慢慢，我今儿不是来和你算账的，我是来接你哥哥回林家的。”即使是现在，林庆平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林慢慢都要气笑了。
“你听不懂人话啊，这里就是林家，林小满是这里的主人，他哪里也不去。”
“别拿什么入不入仕的来压我，他入仕之后是皇帝的臣子，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这样无能，我还怕你拖他的后腿呢。”
“当今圣上重孝，你如今就是回村里打听打听都能知道林小满是如何孝敬我娘，在这上面你挑不出他任何错，至于你，你不曾尽过半点儿父亲的责任，如今他高中你就想着来认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尽管去说，我倒是要看看到时候挨骂的是你还是林小满。”
林慢慢语速飞快，不给旁人插嘴的余地。
“慢慢。”待她说完，林小满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他是长兄，哪里就需要自己的妹妹挡在前面。
“大小姐这里倒是热闹。”院子里陡然响起秦王世子那略带慵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