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消失
众人又起身迎了出来。
李老夫人脸色也不大好,才进了内室,就上前一把将李太微揽到怀中,轻轻在她背上抚了抚,连声道:
“阿鸾莫怕,阿鸾莫怕……祖母在这儿,祖母在这儿……”
李淑上前与昭和互相见了礼,见状有些无奈道:
“母亲,阿鸾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孩童……”
李老夫人闻声这才松开了李太微,又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才睨了李淑一眼,振振有词道:
“你哪里懂得这些,她再大也是个孩子,若是遇上些不干净的东西,勾了魂魄可怎么得了?”
李淑苦笑着看了李太微一眼,面上虽有几分不自然,倒是有些心有余悸:
“听说微姐儿昨夜瞧见了一道人影从窗户外头掠过,可有这事儿?”
“我昨夜睡得早,倒是没有听见外头的动静……眼下可查出了什么来?”
李太微眼下尚不知父亲那头查的如何,与李淑点了点头,就看向了昭和这边。
“母亲,昨夜父亲连夜叫人提审了我院子里的下人,这会子可有眉目了?”
昭和脸色微紧,似有难言之隐。
李老夫人也神情紧张的看向昭和这边,瞪大了眼催促道:
“怎么?莫非真是府里下人作祟?”
“昨夜这样大的事儿,三郎怎好叫人人瞒着我?若不是孙嬷嬷听下人说了,我尚不晓得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儿……”
李淑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了拉李老夫人衣角,又与她递了个眼色,叫她莫要着急,先听昭和怎么说。
昭和静默了一瞬,这才拧眉道:
“昨夜相公宿在了书房里,我早起时听他模糊说了几句,只说芳菲苑的下人们倒是没有查出什么不妥来,不过……少了一个叫映儿的侍女……”
李太微神色一紧,忙问道:
“少了?这话怎么说?”
昭和忧心道:
“听闻昨日并非她当值,下晌时与守门嬷嬷告了假,交代了要回家一趟探望父亲,说是今早回府。可眼看过了辰时仍不见她回来,守门嬷嬷这才禀道田妈妈那里……”
“田妈妈亲自去门房问了,她确是昨日下晌离的府,后门各处也都并未再见过她……田妈妈不放心将这事儿禀到了你父亲那里。”
“你父亲命人去她家中寻了,他父亲与兄长却说她昨日并未回家,眼下尚没能找到人……”
李太微眸中敛了波澜。
映儿是她院子里的烧火丫头,她依稀记得比她略大一岁,为人老实本分,寻常极少说话。
金嬷嬷前些日子还提及,这映儿母亲早亡,家中只得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子与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兄长,也是个可怜的,想着待过了年,她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就求昭和将她配给庄子上的管事。
这事儿昭和也是点了头的,可映儿怎会突然没了?
前些日子因着白氏与秦嬷嬷的死,她父亲将府中之人彻查了一遍,就连花烟都能叫他父亲揪出来,何况一个烧火丫头?她能藏得住什么秘密不成?
李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与孙嬷嬷嘱咐道:
“这事儿先不要声张,待三郎寻着人再说……”
“昨夜这事儿叫底下人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切莫损了微姐儿的名声……若叫人传出一丝一毫去,即刻杖毙!”
孙嬷嬷躬身应了,退到外间将婢女们一个个耳提面命一番。
李太微面色不郁,总觉得疏漏了什么。
莫非是映儿故布疑阵跟守门嬷嬷告假,实则并未离府而是躲在了暗处?可府中下人出入,又怎会避过门房?
若昨夜真是她站在窗前,怎会没有留下脚印?莫非她会武?
可再一细想,又觉得不大像。
去年有一回,她屋里的侍女去厨房端鸡汤时不小心打翻了炖盅,热腾腾的汤汁淋在了映儿的手腕上,她都未能避开,更不曾下意识做出什么伤人的举动来……
可若她不会武,是怎么能在睿王府凭空消失了呢?她如此所为,又是图的什么呢?
李太微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听闻三郎昨夜命人将府里都寻了一通,除了烟雨楼与华安堂,就剩下秋棠院那边儿没有惊动了,母亲看着是否叫人一并搜查才好?”
“府里丢了人,总不能大半夜的自个儿跑出府去才是……”
李淑咕囔了一句。
李太微心头一跳:
“昨夜父亲没叫人去查秋棠院?”
李淑讶异的看了李太微一眼,不解道:
“自然是查了外院,可里头是你二伯父与兄嫂的住处,瑶姐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大半夜为个不见痕迹的影子,惊动了他们去?”
李太微眸底立时划过一丝精光,她倏然想到了什么!
“晨起时可派人去查了?”
这……李淑倒是不知情,扭头看向了一旁的昭和。
昭和想了一瞬,道:
“听闻映儿不见了,你父亲一早就命人知会了你二伯父与大堂兄,已然都查了一通,仍是没有寻着……”
李太微几欲脱口道:
李瑶呢?她房中可仔细查了?
可略一细想,这事儿眼下无凭无据,她怎好当着祖母与大姑母的面儿,将这事儿与李瑶牵扯到一处去?
可直觉告诉她,这事儿若真是映儿所为,只怕她一人成不了事儿,府中定有人帮衬着她……
放眼整个睿王府,如今也只有李瑶嫌疑最大!
可这话,她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来……
“念夏,陪我这就去秋棠院一趟,咱们去看看四妹妹吧,这一早听闻昨夜这事儿,也不晓得惊着她不曾……”
李太微一刻也不愿多等,提着裙角起身,就与李老夫人和大姑母话别。
李淑叫她这一出惊了一瞬,想着昨日她未曾肯带李瑶去宫里,李瑶到她跟前很是哭诉了一通。还是她后来给李瑶出了主意,叫她去求赵氏带她同往……
怎么看李太微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到真像是关心瑶姐儿呢?这两个孩子……这是念得什么经?
李老夫人对昨日两姐妹的争执尚不知情,见状却是伸手拦下了李太微,和颜悦色道:
“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你这孩子,自己才受了惊吓,尚还晓得关心你四妹妹,真是极好的……”
“但瑶姐儿昨晚就与我说好了,今日一早就去了她外祖家……”
什么!
李太微大惊!
第150章 嫌疑
待送走了李老夫人她们,李太微带着念夏直接去了门房,一问才知,李瑶天未亮就坐马车离了府。
“可瞧见四姑娘带了几个婢女走?”
李太微想了一瞬,拧眉问道。
门房小厮躬身道:
“回郡主,四姑娘今早只带了两个婢女。”
两个?
李太微心中一动,接着问到:
“带的哪两个婢女,可瞧清楚长相了?”
小厮似没想到李太微能有如此一问,怔了一瞬,犹豫着道:
“回郡主,这……小的倒是没看清,那会子天还未亮……”
“不过……四姑娘今早说是崴了脚,吩咐将马车赶到五福轩上的车,小的也是听驾车的丁六提及,四姑娘带了两人离府……”
崴了脚?
李太微抿着唇,眸光微凉。
五福轩是与回廊相连的一处亭阁,背靠假山,天色未亮时若是藏个人在假山后头,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随便寻个由头就能将车夫支开,一辆马车多藏一人,轻而易举。
“行了,你且下去吧。”
李太微敛眉,小厮这才行了一礼退下。
“你去秋棠院找管事嬷嬷悄悄打听一下,看今早四姑娘带了哪两人去的白家。这事儿你需寻个由头,切莫惊动了旁人。”
李太微侧脸与念夏吩咐道。
念夏一听这话,顿时会过意来,吃惊道:
“郡主的意思是……”
李太微朝她使了个眼色,止住了她后面的话,嘱咐道:
“你快去快回,切莫打草惊蛇……”
念夏当即不敢多言,连连点头,提着裙角往秋棠院去。
李太微才要转身,正门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到了门口,马儿嘶鸣着叫人勒停下来,显然那人来的很急。
李太微惊讶的探过身去,还不急门房小厮盘问,陆萧随手扬了一块金吾卫腰牌,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
迎面碰上一身锦衣华服的李太微,险险止住了脚步,神情紧张的将她仔细打量一通,眸底就露了几分杀气,紧声问:
“如何?人可捉到了?”
李太微没想到他能来的这样快,怔了一瞬才摇了摇头。
门房小厮险险接住了陆萧的腰牌,看了一眼,忙捧着递到陆萧跟前,白着脸唤了一声陆世子。
陆萧没有抬眼瞧他,目光一直粘在李太微身上,见她没有出声,不由担忧道:
“怎么?昨夜惊着你了?”
当着门房小厮的面儿,李太微有些羞恼的瞪了陆萧一眼,撇了撇嘴,假意道:
“陆世子,今日造访可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寻本郡主商讨案情的?”
陆萧这才瞥了小厮一眼,朝李太微抱拳道:
“正是,叨扰郡主了。”
李太微眼底这才露出几分满意来……
话音刚落,大福也骑马赶了回来。
刚进了门,两眼放光的看着陆萧,与李太微激动道:
“郡主郡主!陆世子的马术好生厉害!”
李太微睨了她一眼,看她这副神情就直捂额头,只差把“没出息”三个字儿刻在脑门儿上了!
陆萧见状这才敛了一身戾气,满面得意的看着李太微。
李太微无奈的很,只好将他领进前厅,又叫婢女上了茶水,摆了几碟茶果。
吃了一盏茶的功夫,李太微将昨夜事情前后仔细说与陆萧听,陆萧听完脸色阴沉的厉害。
“自上回出了白氏与红朱的事儿,我父亲便加强了府中守卫,按理说……应是少有人能有如此本事,在我府上出入自由才是……”
李太微正色道,
“除了府里自己人,我倒是想不出还能有谁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我院子里……何况就这么巧,映儿此时也失踪了……”
陆萧搁下茶盏,定定看着她:
“这事儿倒是有些巧合……”
李太微抬眸看过去,陆萧这才接着道:
“昨日下晌,皇后娘娘才颁了懿旨叫你我彻查徐良媛落井一事,夜里你就瞧见人影,还受了惊……”
“若不是你警觉,昨夜尚不知能生出什么事端来,如果传了出去,只怕会有人借由此事大做文章!”
李太微闻言蹙眉:
“你是说……这事儿竟能与宫里牵扯上?”
陆萧静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此事尚不好说,只是长平才因鬼影一事受惊,你昨夜竟又遇上了,这事儿……总是透着蹊跷……”
“再说这事儿若真是映儿所为,你可拿得准她受何人指使?”
李太微颔首,方欲开口,就见念夏提了裙角进来。
看见陆萧端坐在李太微对面,念夏脚步一滞,带着几分探究看看向李太微。
“无妨,且进来回话。”
李太微朝她颔首,面色如常。
念夏顿了一顿,这才躬身进来,上前给李太微与陆萧行了礼。
“怎么说?”
李太微急声问,
“可查出什么来?”
陆萧一听这话,便晓得多半与昨夜的事儿有关,转脸看向念夏。
念夏攥着指尖,蹙眉道:
“回郡主,奴婢方才打听了,四姑娘今早确实带了两个婢女去的白家。”
“一个是在四姑娘跟前贴身伺候的香菱,还有一个是昨日白家大夫人派来接四姑娘的宋妈妈。”
“听说宋妈妈是昨日掌灯时才到的秋棠院,伺候四姑娘收拾了些衣裳首饰,今日一早才陪着四姑娘一道回的永平伯府……”
竟是永平伯府的下人?
李太微脸色微沉,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如此说来……李瑶倒是洗脱了嫌疑……
若她真有胆子私藏映儿进马车,光是宋妈妈这关就过不了……何况若是叫人问责,宋妈妈一个外家仆人,必不会为她守口如瓶!
这事儿……莫不是她多想了?
陆萧听念夏说完,便大约猜到了李太微的意思。
他指尖捻了捻腰间玉佩,若有所思的看了李太微一眼:
“若真不是李瑶……会不会与永平伯府有关?”
李太微抬了眼皮,眸中困惑:
“你怀疑是宋妈妈?”
不待陆萧回话,李太微细细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道:
“瞧着应是不大可能……她一个上了年纪的管事妈妈,若是进我院子必有人通报,再说昨夜叫我察觉后,她一张生面孔,如何能从我院中蒙混出去?”
陆萧颔首,闻声却仍道:
“不管是与不是,我叫人先查一查这宋妈妈的底细……”
第151章 内鬼
陆萧叫念夏将这事儿交代给守在外头的谷雨,又与李太微道:
“你昨日约我碰面,可是还有旁的事儿要与我说?”
李太微闻言面上就露了谨慎,朝四下望了望,这才正色道:
“是有件事儿要告诉你……关于黎文修的……”
“黎文修?”
陆萧蹙眉,倏然想起了什么,道:
“怎么?莫不是你父亲查出什么了?”
李太微顿了一顿,才压低了声音道:
“这人……是我大舅舅安插在相府的人……”
陆萧捻着玉牌的手一顿,惊讶道:
“你说什么?黎文修竟是西凉人?”
“你……你大舅舅莫不是疯了?这若传出去……”
李太微也叹了一声,忧心道:
“我也没想到我大舅舅竟能如此行事……前几日才回了书信与我父亲,不但认下此事,竟还想着叫我父亲把人给他完好如初的还回去……”
李太微苦笑:
“你说……这兴许就是命吧,他这样的人……前世注定与王位无缘,只怕今生也莫要再指望了……”
陆萧却拧眉问:
“这事儿相爷后来怎么说?可应下了?”
李太微摇了摇头:
“我父亲早就叫人把黎文修看管起来了,只是顾及大舅舅的颜面,尚未用刑罢了……”
“大舅舅在信中说这黎文修也是个人才,不能枉死,叫我父亲留他一命,他愿用千金来换。”
李太微忽然看向陆萧,眉宇间欲言又止:
“这事儿我母亲尚不知情……”
陆萧看她这神色,就知道李太微没安好心,哼了一声,问:
“怎么?想叫我做这恶人?”
李太微倒也不与他客气,忙点了点头,与他苦口婆心道:
“你我都知这人不简单,搅乱朝堂,包藏祸心!兴许日后还与北朔勾结……若留下他,必成大患!”
“再说你前世花了多少功夫寻这人踪迹,不是都无功而返么?你能咽的下这口气?”
陆萧捻了一小块糖酥丢进嘴里,转过脸来,朝她冷笑道:
“说的好像你不想杀他似的……”
“也不晓得前世是谁为找这黎文修,叫三万禁军把盛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我还以为你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自个儿当女皇帝呢!”
李太微当即白了他一眼,抚了抚发间海棠花簪子,端出前世护国公主的十分威仪,犟嘴道:
“怎么?就凭本宫才智,若真有心……当不得这女皇帝?”
如此反话,落在陆萧耳中,只当玩笑一般,淡笑着望着她:
“治国理政需文韬武略,文韬你有,武略可得看老子的……”
“你若当得女皇帝,还是离不得老子……老子随你欢喜……”
话音刚落,李太微陡然怔怔看着陆萧,她万没想到他能有如此一说。
李太微一时莫名脸热起来,梗着脖子傲娇道:
“你……你这什么意思?”
“我大周朝人才济济……还能离不得你?”
陆萧一听这话就敛了笑,拍了拍手起身,作势要走:
“郡主说的是,那黎文修这事儿,你爱找谁找谁去……大周朝人才济济,哪儿能离不得小爷我?”
李太微下意识就拉住了陆萧的袖子,脱口道:
“可……可论起心黑来,倒是谁也比不得你啊……这事儿还是只能你去办!”
陆萧闻言身形僵了一瞬,返身死死盯着李太微,朝她笑着露出森森白牙:
“你方才……说我心黑?”
李太微一凛,心中飞快盘算着,她若是拿他前世逼死罗氏母子的事儿怼他,就凭她俩这薄如草纸的街坊情,还能不能在如今盛京城暗潮汹涌的局势中稳住局面……
还没能理出个大概,李太微倒是陡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忙强拉了陆萧坐下,急声道:
“我倒是还有一事儿忘记问你,你那义兄盛如柏,前世到底为何事被你五马分尸的?”
陆萧闻言脸色果然当场就黑了一半儿,只差磨牙道:
“还能为着什么?我心黑呗!”
李太微叫他怼的噎了一瞬,攥着他袖子的手用力拉扯了两下,警告道:
“与你说正经的呢!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落在你手里?”
这幅娇态落在陆萧眼底,心头仿佛叫人撩拨了一下,脸色就缓了过来,无奈的睨了她一眼,道: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太微想了想,就将她疑心李瑶与盛如柏的事儿与陆萧提了一嘴。
陆萧猛然抬眸看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
“何时的事儿?”
李太微没料到陆萧能有如此反应,诧异道:
“若昨日与李瑶在宫中碰面的男子果真是他,她二人多半从李瑶离家出走被盛如柏送回府中那日起,就私下有了来往……”
“虽眼下尚没有证据,但我也算了解李瑶的性子……想着这人前世在你手中惨死,其中必有缘由……怎么?这事儿哪里不对?”
陆萧眸光沉沉看着李太微,好一会儿才道:
“自你我重生那日起,我便叫人暗中盯着盛如柏……这二人若当真私下有来往,为何我会毫不知情?”
李太微心头一跳:
“你是怀疑……你的人里……有内鬼?”
陆萧脸色微冷,指尖一下一下点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半晌没有出声……
“老三,嫂嫂说你有事寻我……”
李璞突然从外头进来,目光落在陆萧不善的脸色与李太微攥着他袖口的指尖上,愣怔了一刻。
“你……你们……”
李璞指着坐的极近的二人,脸色有些古怪。
李太微回神,忙缩了手,起身迎了上去。
“二哥,你怎么才回府……可用了午膳?”
陆萧垂眸,目光落在衣袖角落方才叫李太微攥出的细小褶皱上,微微蹙了眉。
心想这老妖婆与他说了这半日的话,怎么也不见她问自个儿用膳了不曾?
听着李璞絮絮叨叨的话,陆萧觉得心头极是焦躁。
方欲起身打断他们,田妈妈从外间走了进来,与李太微行了一礼,神色凝重道:
“郡主,方才有人来报,说映儿寻着了……”
李太微与陆萧顿时一凛,忙问:
“如何?眼下人在何处?”
田妈妈白着脸摇了摇头,道:
“在杏花街后头的巷子里寻着的,人已经……没了……”
5.22请假
今天外出野餐一整天,来不及码字啦~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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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皇嗣
李太微坐在入宫的马车上,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方才听田妈妈说,得知映儿昨日未曾归家,府里侍卫便沿着她回家的必经之路扩大了搜索范围,逐一排查,果然一个时辰前在杏花街的后巷里寻到了她的尸体。
尸身已然僵直,侍卫初步判定映儿大约死了两个时辰以上。这事儿已经报给了京兆府调查,眼下仍不知结果,只听侍卫讲,映儿身上的财物都不见了,瞧着像是劫杀。
劫杀?
她一个烧火丫头,哪里能有什么值钱的财物傍身?又怎会如此巧合在此时死于非命?
这一切,倒像是有人故布疑阵。
李太微心头不安,映儿一死,这事儿眼下倒是真没有头绪了……就如同当初白氏与红朱的死,仿佛一切又绕进了一条死胡同里。
若不是方才皇后娘娘传召,叫她与陆萧即刻进宫,她定是要与李盛商议这事儿的。
听前来传唤的内侍官口气,宫里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内侍官不便多言,只催促她与陆萧速速入宫。
李太微一颗心立时又悬了起来……
到了宫门口,马车缓缓停下,李太微敛了心神,叫大福扶着下来。
陆萧早已下马站到一旁,瞧她脸色不大好,看了眼左右,几步上前小声安慰道:
“我已着人去京兆府打听了,一有消息就知会你,这事儿若真与宫里有关,不怕查不出马脚来。你且打足了精神,兰妃与锦妃那里,只怕不好对付……”
李太微颔首,皇后才将这桩案子交到她与陆萧二人手中,她府里就先闹了鬼影,接着又出了人命……这一切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定了定神,李太微决定暂且将府中的事搁到一旁,这会子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郡主,陆校尉!”
二人才刚站定一刻,远处走来一道身影,是锦妃身旁的掌事大宫女倚翠,上前朝着二人行了大礼,急声道:
“锦妃娘娘请两位速速来一趟瑶华宫,娘娘有要事与二位交代……”
李太微与陆萧对视一眼,见这宫女面露惊惶,一前一后跟着倚翠往瑶华宫去。
瑶华宫里,皇后端坐在正首的位置,绷着脸不发一言。而锦妃坐在她旁侧,脸色黑沉的厉害,见李太微提着裙角进来,脸色稍缓。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锦妃娘娘。”
李太微上前行礼,却被皇后止住了,皇后叫了内侍官为她赐座,又遣了众人下去。
李太微没有推拒,眼瞅着风雨欲来,瑶华宫的事儿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停得了的。
才落了坐,锦妃看了一眼皇后,就忍不住开了口:
“重华郡主,这桩案子皇后娘娘既交由你与陆校尉,便足可见娘娘信任……”
李太微颔首,方要客气两句,就听得锦妃道:
“昨日徐良媛投井,她身旁的贴身侍女推说不知情,可今日一早悄悄来寻本宫,说有要事禀告……她说徐良媛已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李太微一惊。
这徐良媛若怀了龙种……如此一来,她应不可能自尽才是!
“可叫人验过良媛尸身?怎么说?”
锦妃眉目低沉点了点头,忧心道:
“徐良媛这身孕已然查实,可此事本宫确不知情!你昨日也看到兰妃她咄咄逼人……这事儿若是叫人背后刻意煽风点火,本宫还指不定要被扣上什么样的罪名!”
“本宫已有了三个儿子,又不是生养不出!怎会去动谋害皇嗣的心思……”
看着锦妃忧心冲冲,李太微想了一瞬,径直问:
“娘娘莫急,徐良媛这胎,可叫彤史核验过?”
这话叫皇后端着茶的指尖一顿,脸色有些惊讶的看过来。
李太微毕竟尚未出阁,可瞧她这架势倒是丝毫不见扭捏,问的天经地义一般。
女官上前应了一声,直言无误。
李太微眉头就蹙了起来:
“这事儿既牵扯未出世的皇嗣……只怕还需大理寺出面才好……”
“不能!”
锦妃神色大变,起身道,
“徐良媛瞒着身孕死在本宫的瑶华宫里,这事儿若是在案子查清前传扬出去,本宫一人难敌天下悠悠众口,届时百口莫辩呐!”
李太微看向皇后,皇后神色疲惫,肃着脸朝锦妃看了一眼,锦妃自知失态,忙向皇后告罪,坐了下来。
皇后这才看向李太微,神色黯然道:
“徐良媛这胎本宫已命人私审了当值的太医,这事儿锦妃确实毫不知情……就连本宫都不晓得,可见她是刻意隐瞒……”
“如今她无端丢了性命……这事儿若闹开了,莫说锦妃,便是本宫都难辞其咎……”
李太微倏然想起中秋前娴妃小产的事儿来,太后虽不好直面与皇后冲突,却也私下给她穿了不少小鞋。后宫一时暗藏风波,皇后多半也花费了不少精力压制。
今日这事儿若再捅出去,叫人稍加利用……锦妃处境只怕越发艰难,若是一个不好,那后宫局面顷刻就能变天!
有太后与娴妃在,皇后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毕竟这宫里可有太多双眼睛盯着皇后的凤椅了……
皇后若是倒了,那太子……
李太微敛眉,倏然明白今日皇后为何没有召见旁的嫔妃前来。
便是锦妃这里,皇后也是力保的意思。毕竟涉及皇位之争,宫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并不想轻易打破眼下的平衡局面,嫔妃之间互相牵制,太子才能安稳登上宝座。
眼下这事儿,皇后不敢轻易传给旁人知晓,更不能叫母族亲眷插手,若是一个不好,只怕引火烧身。
静默了一刻,李太微抬眸问皇后:
“皇后娘娘打算叫重华与陆世子暗查这事儿?”
皇后顿了顿,有些无奈:
“此案本宫昨日既当着众人的面儿交于你二人,这时自然不好再改口,若是惊动了旁人反倒叫人起疑……”
“此事本宫最多能压着三日,你与陆世子回府可与李相陆侯商议一番……这事儿需得速速了结才好。”
李太微顿时明白了皇后的难处,她并不敢指望她与陆萧能破了此案,而是寄希望于她二人身后的李陆两家。
两家联手,若能替皇后解了危局,便是美事一桩。如若不能,也拿不住皇后的错处……但这事儿眼下既摆不上台面上,李太微也不想叫两家冒然蹚了浑水。
何况……事涉后宫,这事儿只怕会碰了陛下逆鳞……
李太微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水,看着皇后与锦妃,神色坦然道:
“只怕此事未必能叫皇后娘娘如愿……若此事当真与锦妃娘娘无关,那徐良媛为何要藏起孕事?”
“三日……只怕娘娘都等不得了……知情之人定会在徐良媛入葬前将此事捅出来……”
第153章 怀疑
皇后与锦妃一听这话,立时齐齐变了脸色。
李太微没有说错,徐良媛不论因什么缘由藏起孕事,都证明她在提防着谁。
可后宫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在裴昭仪被李太微意外爆出动了长平的膳食后,徐良媛的突然落井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要坐实裴昭仪谋害公主的罪名,也有可能是与她怀了皇嗣有关!
除掉怀了皇嗣的徐良媛,欲坐实裴昭仪的罪名,又能拉了锦妃下水,再叫皇后沾上一身腥……
若李太微的猜测是真的,这人反应之快,可谓手腕通天!
那后宫这盘儿棋……下得倒真是叫人胆寒啊……
皇后攥了攥指尖,脸色苍白的厉害。
自长平生病到凌霄宫走水,多日来的操劳早已叫她耗费了大半心神。眼下后宫风波暗涌,她突然生出支撑不住的挫败感。
“皇后娘娘……”
锦妃有些慌神,攥着椅子扶手,朝皇后这侧探了身子过来,道,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拿徐良媛的孕事大做文章,锦妃有些坐立难安。
李太微看着后宫中可谓坐拥权势的两个女人,在如此时刻都未曾寄希望于陛下,心中有些酸凉。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看来她不选东宫这门婚事,还是对的。
皇后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看向李太微,问:
“依郡主之见,本宫眼下如何处置才是?”
锦妃也惴惴不安的看过来,眸中隐隐藏着失落。
李太微毕竟年纪小,虽是相女,可后宫倾轧可不是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能插手的。
皇后此时却是定定看着李太微,后宫里太多虚虚实实……一个不好就是满盘皆输,眼下这事儿她确实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前有娴妃小产,后有徐良媛一尸两命……皇嗣接连出了状况,而她这个一国之后总是拿不知情为借口,那陛下该怎么想她?满朝文武又会怎么想她?
太后那里就更加……
李太微原就没有打算袖手旁观,她突然想起昨夜投在窗户纸上的那道人影……若是没叫她一早察觉,这人打算做些什么?
会不会如惊吓长平一般,只打算吓病了她,好叫她查不了这桩案子?
她若不来,皇后这头便失了李家的助力……陆萧一个男子,出入后宫本就不便,更别提查案了……这事儿到头来还得落到大理寺头上。
李太微眯了眼,心中飞快思索起来。
听陆萧说,那日提议让陆萧接下这案子的人是娴妃……
娴妃是太后嫡亲侄女,当年险些成了皇后,这些年尽管没有子嗣傍身,仍是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
身后有太后撑腰,娴妃若是下得这盘儿棋倒也有可能。
但……以李太微对太后的了解,便是再爱惜本家侄女,太后也断不会允准娴妃拿自个儿孙子的性命当筹码。
可若说这事儿是娴妃一人所为……倒也不大像。
李太微前世与娴妃打过不少交道,她这个人倒是能狠得下心肠冲怀有身孕的徐良媛下手,但多少欠些谋略。
这是盘一石四鸟的局,李太微总觉得若仅凭娴妃一人,应是布不了如此全面又如此精细的棋局。
李太微忍不住将事情前后细细在心中捋了一遍,倏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这徐良媛前世也并未诞下皇嗣,在后宫一直是个可有可无之人,可就在她登上护国公主的前一年,这徐良媛像大皇子下了毒!
是了!
这事儿正逢前世太后寿辰,叫当时掌管后宫的娴妃压了下来,因徐良媛并未得手,李太微才没落了什么特别的印象。
后来宫中传言徐良媛是替先太子与先皇后报仇,一时又将大皇子与华妃推上了风口浪尖。
如今想来……徐良媛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毒杀大皇子?莫不是与她腹中皇嗣未能活下来有关?
有了如此想法,李太微看向皇后,正色道:
“皇后娘娘,臣女能否见一见裴昭仪?她日日与徐良媛相邻而居,二人又是无话不说的姐妹,若是她有心事……或许裴昭仪能察觉些什么……”
皇后与锦妃对视一眼,问道:
“你不信是裴昭仪下手杀了徐良媛?”
李太微抿唇,片刻道:
“徐良媛出事那日,裴昭仪的痛心与震惊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若她有心害徐良媛,也不会选在自己身陷囹圄之时……”
“裴昭仪出身不高,若说破釜沉舟她未必能有这份儿底气!”
皇后闻言眸光微亮,点了点头。
裴昭仪眼下就关在偏殿,寻她来问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朝身旁内侍官使了眼色,不一会儿失魂落魄的裴昭仪叫人押了进来。
是了!
这事儿正逢前世太后寿辰,叫当时掌管后宫的娴妃压了下来,因徐良媛并未得手,李太微才没落了什么特别的印象。
后来宫中传言徐良媛是替先太子与先皇后报仇,一时又将大皇子与华妃推上了风口浪尖。
如今想来……徐良媛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毒杀大皇子?莫不是与她腹中皇嗣未能活下来有关?
有了如此想法,李太微看向皇后,正色道:
“皇后娘娘,臣女能否见一见裴昭仪?她日日与徐良媛相邻而居,二人又是无话不说的姐妹,若是她有心事……或许裴昭仪能察觉些什么……”
皇后与锦妃对视一眼,问道:
“你不信是裴昭仪下手杀了徐良媛?”
李太微抿唇,片刻道:
“徐良媛出事那日,裴昭仪的痛心与震惊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若她有心害徐良媛,也不会选在自己身陷囹圄之时……”
“裴昭仪出身不高,若说破釜沉舟她未必能有这份儿底气!”
皇后闻言眸光微亮,点了点头。
裴昭仪眼下就关在偏殿,寻她来问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朝身旁内侍官使了眼色,不一会儿失魂落魄的裴昭仪叫人押了进来。
“裴昭仪出身不高,若说破釜沉舟她未必能有这份儿底气!”
皇后闻言眸光微亮,点了点头。
裴昭仪眼下就关在偏殿,寻她来问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朝身旁内侍官使了眼色,不一会儿失魂落魄的裴昭仪叫人押了进来。
第153章 胁迫
李太微见裴昭仪这般神情不似作假,顿了顿又问:
“此事关乎徐良媛母子二人性命,也关系到你自个儿是否能洗脱嫌疑……你且仔细想清楚了,这些日子徐良媛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与她相邻而住,昨日你离开时可曾发觉有什么不妥?”
裴昭仪深深看了李太微一眼,垂眸仔细思索起来。
她自入宫起就与徐良媛作伴,二人交情颇深,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姐妹。可纵是这般,她的确不知徐良媛已然怀了身孕……
良久,裴昭仪抬眸,怔怔望着李太微,道:
“若说起来,臣妾倒隐约想起一件事儿……”
皇后与锦妃不由看了过来。
裴昭仪谨慎道:
“昨日臣妾身旁的嬷嬷叫金吾卫的人拿住时,臣妾慌了神,不慎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磕在地上时,徐良媛听见动静推门出来,臣妾伏在地上依稀瞧见她身后的屏风底下,露出一双靛蓝色宫鞋。”
靛蓝色宫鞋?
李太微扭头看向皇后。
娴妃?
各宫宫女衣裳首饰皆是按照品阶等级而定,唯有鞋子颜色是区分宫室的关键。
靛蓝色宫鞋乃娴妃的关雎宫特有……
李太微拧眉,这事儿竟真会与她有关?那前世徐良媛为何会朝大皇子明修出手?难不成前世这桩案子另有隐情?
皇后绷着脸,神色紧张的朝裴昭仪这侧探了探身子,问:
“你可瞧清楚了?确定是靛蓝色?”
裴昭仪忐忑的看了一眼皇后,笃定的点了点头,道:
“徐良媛那时脸色不大好,臣妾以为她是叫金吾卫拿人惊着了,那时也顾不上与她说几句,急匆匆的去了栖梧宫。但臣妾确定,绝不会瞧错!”
皇后与锦妃对视一眼,脸色凝重:
“为何你昨日不说?”
裴昭仪小心翼翼的看了李太微一眼,垂首道:
“回皇后娘娘,臣妾昨日心神大乱,未曾想起这桩事儿来……
锦妃闻言狐疑的看了一眼裴昭仪,又看向了李太微,掩了眸中探究。
裴昭仪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
“臣妾想起,中秋前娴妃娘娘小产,徐良媛曾特意带了礼品前去探望,回来时眼睛红肿仿佛哭过,可任凭臣妾如何问起,徐良媛都闭口不谈。”
“后来臣妾私下里问过她身旁的婢女,才听说她在娴妃娘娘的关雎宫里犯了恶心,吐脏了娴妃娘娘顶喜欢的一条石榴花地毯,这才叫娘娘狠斥了一番……”
锦妃立时看向皇后,道:
“算着日子……只怕徐良媛那会子才刚刚一个月的身孕,若是因孕吐叫娴妃察觉……”
锦妃没有再说下去,皇后自然是听明白了。
毕竟娴妃向来性子骄纵跋扈,住在关雎宫里的低等妃嫔更是少有怀孕的,其中缘由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敢轻易道破罢了。
娴妃盼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怀了身子又小产了,若此时恰巧发现了徐良媛的身孕,她会不会生出旁的心思来就难说了……
皇后有些头疼,这事儿若是真与娴妃牵扯上,只怕这后宫又要闹的人仰马翻了,如果拿不出确凿证据,单是太后那里就不好交代。
李太微面沉如水,细想了几番才与皇后道:
“娘娘,事关皇嗣安危,臣女以为此事不宜久拖,应报与陛下知晓才是。”
“若当真是与关雎宫有关,娘娘还是将此事尽早交予大理寺处置才好。臣女与陆校尉人微言轻,后宫之内颇多掣肘,反倒会误了时机……”
皇后看了李太微一眼,与锦妃使了个眼色,二人默契的点了点头。
李太微说的不错,若是大理寺出手,刑罚之下必能查出线索来。若真是关雎宫的宫婢混进了瑶华宫内,那锦妃就有一百个法子将此事推脱到娴妃头上去。
李太微拜别了皇后与锦妃,与裴昭仪一道退出了正宫。
才绕过回廊,裴昭仪突然唤了一声:
“重华郡主……”
李太微顿住脚步,回身看向裴昭仪。
她死死咬着唇,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李太微扭头看了大幅一眼。
大福会意,从袖袋里摸出两只沉甸甸的金元宝递到了看守的宫婢手中。
宫婢顿时面露惊色,很快转为大喜,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福递来的金元宝,口中却是忐忑道:
“郡主……这……这如何使得?”
李太微轻笑:
“我来的匆忙,只当是请两位姐姐吃茶了……还望两位行个方便,叫我与裴昭仪说几句话,二位守在廊下就好,必不叫你们为难。”
两位宫女对视一眼,想着不过隔着十来步,裴昭仪仍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还能飞了不成,忙笑着应下。
大福与两位宫女退到一旁,热络的攀谈起来。
裴昭仪往身后看了一眼,见那二人应是听不到她与李太微说话,这才稍稍放了心,攥了攥指尖抬眸道:
“郡主……臣妾已然知无不言,没有半句虚言,还望郡主放过我兄长……”
李太微淡笑道:
“这事儿好说,我也有一事要问裴昭仪……你我素无恩怨,中秋宫宴那日,为何叫人冲我下手?”
裴昭仪闻言,猛然脚一软就要跪了下去,叫李太微一把扶住了。
“昭仪莫慌,我今日不是来寻你错处的,我只想问一句昭仪,你当日受谁指使?”
裴昭仪顿时脸色煞白,惊惶道:
“是……是我自己一时糊涂……”
李太微定定看着她,淡声道:
“若昭仪今日肯实言相告,你我之间恩怨便一笔勾销……可若你故意隐瞒,我这个人倒也没什么肚量……你兄长的事儿,还能瞒多久,就看昭仪的造化了。”
裴昭仪一听这话,浑身都颤了起来,她连吸了几口气,终是忍不住哀求道:
“我说……我说!只求郡主高抬贵手,放臣妾一马……”
李太微冷笑:
“那就要看裴昭仪的诚意了……”
裴昭仪脸色苍白如纸,小声的吐出两个字:
“兰妃。”
“是她打探到了华妃娘娘欲为大皇子设计常金两家嫡女的事儿,吩咐奴婢浑水摸鱼,将郡主身上打湿,好叫二皇子趁机……”
裴昭仪话音未落,倏然瞧见李太微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寒气森森的瞪着她。
“兰妃?”
陆萧磨牙,
“她倒是个嫌命长的……”
第154章 凶手
出了皇宫,李太微与陆萧在太白楼寻了个雅间坐下。
自上回太子遇刺后,太白楼的生意一落千丈,此时正值晚膳时分,但整个三楼都是空荡荡的。
“徐良媛的事儿,今日可有线索?”
待掌柜的亲自送了菜品上来,陆萧伸手给李太微倒了茶水,抬眸问道。
李太微便将方才关雎宫内裴昭仪的话与他说了一嘴。
陆萧讶异道:
“如此重要的线索,她为何此时才说?”
李太微浅浅饮了一口茶水,抬眸看向陆萧时,琥珀色的眸子盛满了得意。
陆萧一瞧她这副模样,便猜到她手中定是握着裴昭仪什么把柄,才逼的她今日不得不说……
“我怎么记得这裴昭仪前世并未开罪过你?你怎能逮着她的错处?”
陆萧又往李太微盘中夹了块桂花糖藕,和声细语道。
李太微夹起糖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这才满足道:
“你不晓得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这裴昭仪虽未得罪过我,可她后来却是站到兰妃身旁,这样的人……我怎能不查?”
陆萧晗首:
“如此说来,前日你知道那小宫女是裴昭仪的人时,就猜到了中秋那日是兰妃要朝你下手。今日不论裴昭仪招与不招,你都心中有数了?”
不待李太微点头,陆萧倏然嘶了一声,神情不满道:
“这样大的事儿……你竟打算瞒着我?”
李太微叫他这话说的有些莫名,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自个儿的事儿,与你说做甚?”
“再说这裴昭仪的把柄你应当也晓得……”
陆萧一听这话就觉得奇了,放下碗筷听李太微娓娓道来:
“裴昭仪有个嫡亲兄长叫裴郁,曾在锦州任卫千总,因误杀了湘王之子被判斩立决……这事儿你可还记得?”
陆萧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时它刚刚从军,偶然听人提过一嘴。
湘王之子明邢回京路过锦州时,一时心痒,乔装打扮进了妓院,因一位花魁与人产生争斗,后死于非命。
他只依稀记得误杀明邢之人姓裴,却不知竟与裴昭仪是这样的血亲。
那时湘王闹到了太后跟前,皇上为平息湘王之怒,便判了裴郁斩立决。
可裴郁不是已经死了?如何能成为李太微口中的把柄?
莫非……
陆萧眼前一亮,惊讶道:
“那裴郁莫非尚在人世?”
李太微这才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压低了声音与他道:
“裴郁是裴家独子,与裴昭仪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裴昭仪当年不惜甘冒欺君之罪,重金收买了狱卒,使了一招偷梁换柱,替下了原本因被斩首的裴郁……”
“我今日当着她的面儿,提了她父兄二字,她这才肯将实情和盘托出……”
陆萧心头暗暗咋舌,亏得他提议将李太微拖进宫里来,否则徐良媛之死,只怕又要淹没与后宫倾轧之中。
“你瞧今日这事儿,可能拖娴妃下水?”
陆萧提起筷子,将鱼腹上的肉夹到盘中,细心的剔骨,又递到李太微跟前,随口问道。
李太微摇了摇头:
“倒不一定,虽说有裴昭仪为人证,但她自个儿还没摘干净,所言之词众人未必肯信。再说尚未寻着物证,便是陛下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不过……若是锦妃手腕了得,若想借此机会扳倒娴妃也不是不可能……”
陆萧挑眉,问:
“哦?何出此言呢?”
李太微笑的像只狐狸,道:
“因为徐良媛是娴妃的人……若是锦妃足够聪明,从徐良媛身上定能寻得蛛丝马迹,拖娴妃下水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若是再能从中添油加醋一番……左右徐良媛人已是死人,还能替娴妃辩驳什么不成?”
陆萧闻言惊了一瞬:
“这……也是你前世查出来的?”
李太微冲他得意的一扬眉:
“先前裴昭仪说,徐良媛曾在探望娴妃小产时孕吐,弄脏了娴妃的地毯,惹了娴妃不悦……你可知那娴妃那张石榴花地毯大有来头?”
地毯?
陆萧不由瞪大了眼……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哪儿能知道这个?
李太微撇嘴道:
“这张石榴花地毯是当年北朔王命人所赠贡品,取百子千孙之意,还特意送到魄罗寺里开光。原是赠与太后娘娘的,后被太后转赠与娴妃……”
“娴妃求神拜佛多年,自然极在意这些寓意吉祥之物,关雎宫内曾有一位身份高于徐良媛的卫婉仪,不慎打翻了茶水泼在地毯上,就被娴妃寻个由头叫人拖出去杖毙了……”
“徐良媛吐在了地毯上却只落了一顿训斥……可见此人颇得娴妃看重……”
“再说徐良媛向来与裴昭仪无话不说,可回来后却瞒着裴昭仪,不叫她知晓被娴妃训斥这事儿,就连身孕都瞒着所有人……”
“若我猜得不错,徐良媛应是娴妃安插在瑶华宫的奸细。众人都以为徐良媛瞒下孕事是忌惮锦妃,殊不知她真正忌惮的人是娴妃!”
“娴妃性子阴狠,自己痛失胎儿,必会迁怒她人!徐良媛怕怀了身孕,叫娴妃红眼,这才不得已瞒下此事……”
陆萧听得眉心直蹙:
“徐良媛若真是娴妃的人,为何又会死在娴妃手中?那双靛蓝色宫鞋,会不会有人故意使诈,陷害娴妃?”
李太微脸色沉了几分:
“裴昭仪摔倒瞧见那双靛蓝宫鞋应是意外,那人多半是娴妃叫人前来通知徐良媛的,可为何徐良媛后来突然会投井……这事儿着实蹊跷,我也说不好到底会不会与娴妃有关……”
“不过……皇后既从太医口中得知了徐良媛怀有皇嗣,这事儿定然瞒不久……娴妃不会错过这个时机向皇后与锦妃发难!”
皇后执掌凤印,又有太子撑腰,而锦妃有三子一女,这两个女人在后宫地位举足轻重,更是娴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能扳倒了这二人,皇后之位对有太后撑腰的娴妃而言,简直唾手可得!
“世子!”
雅间外有人来报。
听着像是谷雨的声音,大福收到李太微的眼神后,径直开了门。
谷雨入内朝二人行了礼,道:
“世子,方才京兆府传了消息出来,说杀死相府丫鬟的凶手寻到了……”
第155章 羞恼
李太微夹着鱼肉的筷子一顿,惊道:
“京兆府这么快就捉到人了?”
谷雨点头,道:
“回郡主,下晌时有人到城北的当铺当了那婢女的首饰,这才叫人顺藤摸瓜捉住了。不过那人尚未肯认罪,只说是自个儿捡来的饰物,更不知这首饰的主人已死。”
“这事儿京兆府的裴大人正审着,想来今晚就能晓得真假了……”
李太微看向陆萧,面上表情并不轻松。
陆萧心领神会道:
“你先吃着,一会儿我送了你回府就去京兆府瞧瞧,即便不是这人,眼下多了一处线索也是好的。”
李太微想想也是,大福才为她舀了一碗鱼汤,就听陆萧问:
“兰妃那里,你怎么打算?”
李太微可不是个能忍的主儿,兰妃既然敢算计到她头上来,岂能容她全身而退?
果然,李太微搅了搅碗中鱼汤,抬头瞥了陆萧一眼,眸中闪着精光:
“她既如此心急想娶房儿媳……咱们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陆萧挑眉,眼睛亮了起来:
“你是说……”
李太微朝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
“兰妃的事儿我自有安排,倒也不急于一时......眼下京中不宁,神道的事儿尚未摸到头绪,你自个儿还得排查内鬼……大周江山,朗朗乾坤,断不能毁在这些个蠹虫手里!”
陆萧望着她眉目如画,珠玉般的眸中英气飒爽,目光就立时柔和了几分,眼角含笑道:
“都听你的......下月陛下围场狩猎,你可会去?”
李太微尝了一口鱼汤,想了想如实道:
“应当会去吧......听我父亲的意思,兴许是要带我母亲一道去解解闷儿......”陆萧眉梢就扬了几分:
“也好,回头我猎几只银狐给你们母女做披肩......”
李太微忍不住抬眸看过去......心想这银狐可不好猎,老匹夫这般讨好她,莫不是有所图谋?
尚不及她问出口,就听得底下喧闹起来。
有人尖着嗓子唤了一声:
“我们姑娘就是要三楼的雅间儿!怎么?你们太白楼如今这么不景气,还敢得罪了客人不成?”
掌柜的忙作揖讨饶,低声安抚了几句,直言今日三楼叫贵客都包下了,确实不是有意冒犯。
那侍女仍是气焰嚣张的很,不依不饶道:
“贵客?掌柜的莫不是诓我们姑娘?就凭如今太白楼在京城的名声,还有哪家贵客会包下你们整层雅间?”
“我们姑娘若不是念在你们以往伺候得宜的份儿上,哪里会赏脸跑这一腿?我劝掌柜的莫要不识抬举,若是驳了我们姑娘的脸面,你们太白楼日后就莫指望还能在京城立足!”
掌柜的一早得了陆萧吩咐,自然不便说出贵客的身份来,那丫鬟见状更是以为掌柜刁难,当即沉了脸色,转身去门口与坐在马车里的主子耳语一番。
李太微尚不知陆萧竟包下了整层,原让出一间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一听这丫头言辞不善,心中就起了疑。
能在京中如此猖狂,她倒是有些好奇,这是哪家府上的姑娘。
李太微叫大福将窗户牙开一道缝隙,垂眸望下去,果然见着两张熟脸。
潘玉梅听闻丫鬟竟在个掌柜跟前碰了软钉子,心中不服气的很,带着庶妹潘玉兰一道下了马车,径直进了太白楼。
此时一楼用餐之人寥寥无几,潘玉梅扫了一眼大堂,与掌柜颐指气使道:
“卢掌柜,不知那位贵客出了多少钱银,本姑娘愿出三倍的价钱,有劳掌柜将三楼雅间这就腾出来......”
“二姐......”
立在她身后的潘玉兰轻轻唤了一声。
潘玉梅哪里听得进去,执意要掌柜命人去楼上催促。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马蹄声,潘家大少爷潘玉鸣撩了袍子进来,见状问起了缘由。
婢女将事情经过一一说来,潘玉鸣就蹙了眉头,与掌柜道:
“劳烦掌柜通融一二,与三楼的客人打声招呼,匀给我们一间就成。”
“大哥!......”
潘玉梅哪里肯依,却被兄长当众瞪了一眼,终是没有在说下去,恨恨的看了一眼太白楼的掌柜。
掌柜一见这潘太尉的千金今日怕是不好应付,正犹豫着是否叫人上楼问一问陆萧的意思,看能不能匀一间给这位潘家姑娘,就见李太微提着裙角下来,后头跟着冷面如霜的陆萧。
潘玉梅没曾想竟是陆萧与李太微包了楼上雅间,怔了一瞬,眼底戾气更盛。
她父亲曾到陛下跟前请旨赐婚,有意与陆家结亲,竟被陆候当面推拒,叫她父亲丢尽了脸面......这口恶气她如何咽的下去?
潘玉鸣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这二人,匆匆扫了一眼,上前拱手与二人打了招呼。
“陆世子,重华郡主......”
潘玉梅沉着脸色上前朝二人微微屈膝,潘玉兰也跟在她身后,与二人行了礼。
陆萧叫人搅了饭局,心中本就不痛快,见状板着脸面略一颔首,算是应付。
“陆阎王”的称号如雷贯耳,如今又才得了金吾卫魁首,陆萧正值盛宠,潘玉鸣自然不敢与他多做计较,面上讪讪。
李太微与众人还了礼,便听得潘玉梅阴阳怪气道:
“我说今日是哪位贵客如此大手笔,竟包了整层雅间,原是陆世子与重华郡主......也怪卢掌柜有意隐瞒,若晓得是您二位,咱们必不敢打搅......”
这话一出,一楼原就不多的客人顿时静默了下来,悄悄竖起耳朵探听。
陆萧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盯着潘玉梅的眼神满是警告。
潘玉鸣一凛,下意识上前将潘玉梅挡在身后,与陆萧拱手道:
“听闻世子前日勇夺魁首,尚未与世子道喜!”
陆萧垂下眼睑,闻声微微颔首,道了一声多谢。
李太微不欲与潘玉梅这人多言,与潘公子草草招呼几句就往外头走,却叫潘玉梅上前挡住了去路。
“重华郡主这么急着走作甚?不过是与陆世子私下用了顿饭,哪里就值得你这般羞恼了去?”
潘玉鸣没曾想这个嫡亲妹妹胆子竟这般大,方要打了圆场,就见李太微抬眸,冷飕飕的看了一眼潘玉梅,道:
“想来潘二姑娘自是不认得这羞恼二字的,否则才死了未婚夫,这就招摇着上太白楼来......也真心宽的很......”
第156章 挑拨
自淳亲王造反倒台,淳亲王世子明宇被判斩立决,潘玉梅原与淳亲王世子的婚约便也就此作废。
此事曾将潘家一时推上风口浪尖,潘玉梅的名声也因此受损。潘夫人愁得整宿睡不着觉,这才有了后来催促潘太尉,想请圣上出面赐婚的事儿来。
潘太尉原打的与陆侯攀亲的心思,却在皇上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徒惹了笑话不说,也叫潘玉梅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越发成了难题。
潘玉梅先前就因淳亲王世子失禁的事儿成了整个贵女圈的笑柄,后又因淳亲王造反,沦为整座盛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淳亲王府”四个字早已化作她心中刻骨的怨念,轻易碰不得。
好在她父亲潘太尉也算得陛下近臣,寻常也没有哪家贵女敢当面拿这桩婚事去触她的逆鳞。
今日她没想到李太微竟真就当众与她撕破了脸面,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顿时气的面色青白,连声音都发了颤:
“你!……你竟敢……”
潘玉鸣闻声也沉了脸色,上前与李太微道:
“舍妹这桩婚约是太后娘娘做主退的亲,还望郡主慎言,莫要坏了舍妹名声!”
李太微冷冷看了他一眼,嗤笑道:
“本郡主与陆世子奉皇后娘娘懿旨办差,令妹方才多番言语挑衅,潘公子莫不是以为我睿王府是如此好拿捏的?”
潘玉鸣叫李太微一番话说的有些心虚,潘太尉虽与李相同级,但李相毕竟是文臣之首,轻易得罪不得。
潘玉梅便是再恼恨,听李太微搬出了皇后,当下也不敢造次,忍了又忍终是别过脸去。
“郡主息怒......”
潘玉兰见状,上前盈盈一拜,与李太微谢罪道,
“郡主,我二姐姐向来心直口快,生怕郡主与世子叫旁人误会,方才唐突了郡主......求郡主莫要见怪......”
李太微垂眸睨了一眼潘玉兰,心道这才是潘太尉府上最厉害的姑娘,前世能抢了潘玉梅的婚事,今生多半也不是什么善茬。
如此一想,李太微面上就扬了笑,上前挽了潘玉兰的手,亲昵道:
“我瞧着潘四姑娘倒是个通情理的,下月陛下围场狩猎,潘四姑娘若是得空,不妨与我做个伴儿......”
潘玉兰没料到李太微能当众如此抬举她,不由眸光一颤,下意识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潘玉梅,规矩的行礼谢道:
“这......此事小女不敢应承郡主,还需问过嫡母才好......多谢郡主抬爱。”
潘玉兰是家中庶女,论理这等场合是不会被嫡母带在身旁的。
李太微故作惋惜的看了她一眼,撇嘴道:
“那倒真是可惜了……那日长平公主也会到场,你这性子必会叫她欢喜……”
潘玉兰掩了眸中深意,忙垂首道了几句郡主谬赞。
潘玉梅见李太微与庶妹和颜悦色的说话,径直将她这个正经的嫡出小姐忽视了,恼恨的瞪了一眼潘玉兰,气的一声招呼不打,扭头就走。
潘玉鸣神色尴尬的与陆萧拱手道别,带着潘玉兰急匆匆的去追潘玉梅。
陆萧冷眼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潘家兄妹,低声朝谷雨吩咐了几句,谷雨点头,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陆萧侧过脸来,看向笑的如狐狸一般的李太微,叹了一声道:
“果然还是最毒妇人心呐~”
潘家姐妹他虽不了解性情,也晓得前世相争淳亲王世子妃之位,今日叫李太微这么一撩拨,潘家后院儿还不晓得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李太微得意扭头看他一眼:
“无毒不丈夫!咱们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谦虚……”
陆萧失笑,宠溺的看了她一眼。
一路将李太微送回了睿王府,陆萧这才返身回府,骑马行至一半儿时,谷雨跟了上来。
陆萧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
“办妥了?”
谷雨看了眼左右,捂嘴直笑:
“那潘公子骑术着实欠佳,属下就弹了个石子儿惊了他的马,他一路嚎叫过去,那嗓门儿真真是……有辱斯文!”
“潘二姑娘眼睁睁看着潘大公子骑马冲了出去,当场就吓白了脸,哭哭啼啼叫人去追……”
陆萧听着这话,面上未露喜色,朝谷雨招了招手,又与他在马上耳语一番,谷雨面上瞬间敛了玩笑,神色凝重。
世子方才告诉他,暗卫中生了内鬼,命他与刚刚复原的惊蛰暗中调查,暂不能打草惊蛇。
主子手中暗卫,是侯爷当初将世子扔进军营时拨下来的几人,随世子上阵杀敌,暗中护着世子周全,按理说这些人应当信得过。
世子回京后又陆续添了十来人,这内鬼到底有几人,又藏在何处呢?
谷雨心中有些犯难,自打陆世子叫人暗中盯着盛公子起,越发觉得侯府危机重重……
陆萧才回了府,就被陆侯唤到书房,问起了宫里皇后交代的差事。
听说被李太微问出了什么,后又请命皇后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处置了,陆侯心中这才稍安。
他们将门世家,卷入朝堂之争在所难免,但若深陷后宫……这可绝不是好事儿啊!
父子俩商谈了好一会儿,陆侯见陆萧还赖着不走,有些讶异的挑眉问:
“怎么?还有旁的事儿与我说?”
陆萧假意矜持了一下,转脸就凑到他老子跟前,犹豫道:
“能不能……给我五千两银子?”
陆侯一瞪眼,大嗓门儿就号了起来:
“你说多少?”
陆萧紧了紧拳头,心虚道:
“那……三千两也成!”
他老子对他自小管束严苛,银两更是按月发放,生怕他走上旁门左道!
“你要这么些银子作甚?”
陆侯隐隐觉得不安,倏然嘶了一声道,
“你莫不是在外头又给老子惹祸了?莫不是……打死了人?”
陆萧一听这话脸都黑了:
“您能不能盼着我点儿好?李太微一个月的脂粉钱都有上百两,我堂堂昌平侯世子,您每月就给那么些银子像话么?”
“再说了……您都舍得给罗姨娘买那么贵重的玉露香,怎么就不能待你亲儿子大方点儿?”
陆侯叫陆萧这一阵抱怨,有些摸不着头脑,顿了顿才与陆萧嫌弃道:
“你若是个姑娘,老子也给你这么些银子买花儿戴!谁叫你是个不值钱的小子呢?”
“什么玉露香?老子都没听过……”
陆侯话音刚落,陆萧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第157章 说破
李太微才到了府里,就急急去了云水居,没曾想却扑了个空,昭和与李盛竟都不在房里。
一问才知今日下晌时李老夫人突感身子不适,李盛与昭和都去华安堂探望了,连晚膳也摆在了李老夫人那里。
祖母身子抱恙,她这个孙辈自然得去探望。
李太微回了芳菲苑重新梳洗过,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欲往华安堂去,迎面却碰上了李璞。
李璞瞧着脸色不大好,看着李太微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二哥怎么来了?”
李太微想起李老夫人的身子,又问,
“方才听说祖母身子不大好,二哥可去探望过了?”
李璞闻言点了点头:
“下晌时就与大哥父亲一道去了,祖母无碍,太医说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李太微稍稍宽了心,见李璞此时来寻她必是有话要说,便领着他坐在院中花架底下,吩咐大福上了茶水。
“二伯父伤势大好了?前几日我叫人送的化瘀膏,二伯父可有按时敷用?”
李璞面色这才缓了两份,淡笑道:
“多亏了你这药膏,我爹头上的伤口愈合的好多了……脚伤倒是早不碍事儿了,听他的意思,再过几日就能去衙门里办公了。”
李太微闻言点了点头:
“那就好,二伯父是个勤快的,想来这些日子憋在府中养伤,已是叫他闷坏了……”
“礼部那头我爹爹已命人交代过了,不会再出先前的事儿,就是大哥的兵部那边也与陆侯打了招呼……”
李璞闻言,眼底就露出感激来。
他心里有数,即便三叔此番没有亲自再交代一回,就凭上次他父亲受伤,三叔肯亲自将人接回了府中,日后他父亲在礼部行走也会轻松许多。
大哥那头虽不如父亲这般受人排挤,到底也受了不少眼色,三叔能为他二房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仁至义尽。
“二哥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李太微瞧出李璞面上仍有些闷闷不乐,便问出了声。
九月的天儿早晚有些凉,大福从箱笼里取了披风给李太微罩上,又给二人添了茶水,转身时看了一眼神色郁郁的李璞,眼底露了两分担忧。
李璞端着茶,垂首静默着坐了一会儿,才抬眸与李太微道:
“下晌大哥回府时,我听他说了关于李瑶的事儿……”
李太微端着茶水的指尖一顿,抬眸道:
“今日事急,这事儿也怪我没有寻着时机与你细说。既然你已知晓,还需与二伯父和大哥尽快拿个主意才好,四妹妹的事儿……怕是有些棘手……”
李璞一听这话,脸色就白了几分:
“李瑶的事……暂且不能叫我父亲知道……”
“你也知自母亲去世后,她性子大变……父亲自己尚没有迈过心里那道坎儿,眼下更是顾不上她……”
“我与大哥都是男子,有些话与她也说不出口来,再说她也未必真就肯听……我心中更怕万一将她逼狠了,再叫她生出旁的心思来……”
李璞攥了攥指尖,看向李太微的眼神,带了两分祈求:
“自母亲去世,秋棠院已然成了她的噩梦……我想,她若愿意长居外祖家,能有舅母与外祖母严加教导,兴许能渐渐好起来……”
李太微顿时明白了李璞的良苦用心,只可惜……他尚不知李瑶极有可能看上的盛如柏,绝非良配!
“二哥是想要我出面劝祖母松口?”
李太微吹了吹盏中热气,
“白家如今是个什么名声,不用我说二哥自个儿心里也晓得……四妹妹若从此养在永平伯府,日后婚嫁为难时,被戳脊梁骨的可是我们李家。”
李璞闻言,不由垂下了脑袋,这些道理他自然都懂,可他眼下还能怎么办?
李太微没有顾虑李璞的难堪,接着道:
“且不说祖母压根儿不可能应下这事儿,就是祖母应下了,你若说与二伯父听,他也不会允准……”
“再说四妹妹如今私会之人尚未查出,若是个不可靠的……白家经此一事,尚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替你看护妹妹?”
“况且……二哥觉得,若是白家人知晓四妹妹行事如此出格,当真会愿意接她入府常住,坏了自个儿府里姑娘们仅剩的名声吗?”
李璞听得这番一针见血的话,只觉得周身冰凉刺骨,下意识微微缩了肩膀。
李太微抬手给李璞杯中斟满热茶,又缓了声线,道:
“昨日听孙嬷嬷提起,祖母原想为四妹妹说门亲事,通州老家孙郡守的嫡长子……却叫四妹妹一口回绝了。”
“四妹妹如今着了心魔,能救她的人,兴许只有二哥你……”
李璞闻言怔了一瞬,他虽未想过叫李瑶尽早定亲,但孙郡守官声极好,又是孙家嫡长子……便是二房夕日荣光时,这份亲事也不算低嫁。
祖母能有这份儿心意极力促成此事,便是在为李瑶做最好的打算了……可李瑶为何……
莫不是……李瑶当真与人有了私情?
李璞想到此处,额上立时渗出一层薄汗来……
李太微见他如此神色,便晓得他猜到了几分,接着道:
“我记得四妹妹离家那回是盛公子送她回府的,兄长不如从此人入手,寻个时机与四妹妹好好谈谈……”
李璞猛然抬眸,吃惊道:
“你……你是说盛参军?”
李太微没有否认:
“四妹妹寻常极少出门,我也只是一猜,是与不是,二哥还是问过四妹妹才晓得……”
“不过……若真是此人,兄长打算如何?”
李璞被李太微问的心神恍惚,他神色不安的攥紧了膝上衣襟。
李瑶才十三岁,那盛如柏却早已成年!若当真二人有了私情,他大可请陆侯出面提亲,怎好蛊惑李瑶私会?不若是一个不好,李瑶的名声就……
“听陆世子说,这盛公子功夫不弱,你莫要莽撞行事,还是先探探四妹妹的口风才好……”
李太微见他面上染了几分厉色,忙出声道,
“再说此事尚没有证据,若是闹开了对四妹妹的名声反倒更不利……”
李璞僵着身子,缓缓点了头。
李太微见时候不早,一会儿还得去华安堂探望李老夫人,便叫大福亲自送了李璞回去。
大福前脚才走,李盛后脚就来了芳菲苑。
李太微见他神色凝重,身后又不见母亲跟着,便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叫他可以支开了母亲。
果然,李盛将李太微叫到书房来,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卷好的画纸,递到李太微面前。
“你且瞧瞧,是一个时辰前京兆府才叫人送来的。”
李太微犹疑着接过画卷,徐徐展开,赫然出现的一张脸,险些叫她惊出了声!
“这是……红朱?”
第158章 隐忍
李太微细细看着画卷上的女子眉眼,与红朱约摸能有六七分像,心头很是震惊。
红朱明明已经死了,当日还是孙嬷嬷带人亲自去京兆府验明正身,这其中定不会有诈!那这画上之人又能是谁?
“爹爹,这画像是?”
李盛沉默了一瞬,道:
“京兆府今日下晌捉住了一个当卖映儿首饰的小贼……”
“据他招供,这首饰是他从一位女子身上顺手偷来的……画师按照他的供述描像,模样竟与红朱相仿,这才送到我这儿来……”
李太微心头一凛。
红朱当年入府时以孤儿自称,当时神道猖獗,盛京正乱着,倒也没有若那小贼的话属实,画中女子模样与红朱如此相似,多半与红朱是血亲。
红朱若是神道中人,那这女子呢?她为何要朝自己院中一个不起眼的烧火丫头下死手?
“杀人灭口?”
李太微蹙眉,眼下便只有这个可能。
“父亲先前叫人查过府中下人底细……这映儿应是可靠的才是,怎就无端惹了杀身之祸?”
李盛从书架上挑了一方墨块,习惯性的以指腹在两头蹭了蹭,这才抬眸道:
“底细虽干净,只怕……也并非无端……”
李太微捧着画卷,不由惊道:
“爹爹这话怎么说?莫不是今日还发现了旁的线索?”
李盛道:
“昨夜虽未曾在你院中查到脚印,晌午时侍卫却在你厨房外头的柴禾堆旁寻到两块木板,一面潮湿沾泥,一面干燥光滑,隐约可见女子鞋印大小的泥印……”
“昨夜在你院中的人影,多半就是映儿……许是没料到你能即刻察觉又叫了人,慌乱之下才将绑在鞋底的木板丢在了柴禾堆里掩饰。”
“借着你院中乱着,混在侍女堆中出去报信,实则躲在了暗处,寻着机会偷溜出府……”
李太微不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转了一圈,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映儿为何要装鬼害她?她到底是受谁指使呢?
一个不会武的小丫鬟,又是怎么逃出睿王府,死在了杏花街的后巷里?
李太微脑海中一时有太多的疑问,不知如何能解。
李盛瞧出她面上焦灼,不由宽慰道:
“昨夜事发突然,你也莫急恼。我已叫管家将昨日起出入府门的下人一一筛查,看可有疏漏……”
“事涉神道,我方才命人将画像拓印交与京畿营,城中也张贴了告示全城搜捕画像中人,只要此人尚在京城,总能露出马脚来……”
李太微颔首,心中仍是不安。
此事虽是她警醒,意外搅了躲在暗中之人的局,可她对背后之人的图谋仍一无所知,这种受人愚弄的恐慌感,让她心底倏然迸出一股戾气来。
夜已深,李相书房的灯火未熄,父女俩长谈了许久……
潘太尉府上,此时正闹得人仰马翻。
潘二姑娘今日受了气,将这些日子的委屈不甘一股脑儿都发泄了出来!
接连几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潘玉兰细嫩瓷白的面上,顿时红肿一片。
潘玉梅仍觉着不解气,抬手就扬了案上茶盏,正欲砸向跪在跟前的潘玉兰时,却叫乳母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下了。
潘夫人才从潘大公子那里过来,见状也吓了一跳,忙叫人先将潘玉兰带下去。这才上前将潘玉梅搂在怀中,抹着泪道:
“我的心肝儿……你这是怎么了?她毕竟是你庶妹,这如何使得!若叫你父亲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罚你……”
潘玉梅是潘夫人四十岁才怀上的老来女,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府中上下除了嫡长子,就属这位潘二姑娘最为金贵。
潘玉梅两眼烧的通红,欲上前再扇潘玉兰几个耳光,却因潘夫人拦着,寻不到机会下手,气得直跺脚!
婢女们手忙脚乱的将哭得梨花带雨的潘玉兰架了出去,生怕慢一步又叫潘二姑娘追出来打……
“潘玉兰这个贱坯!”
潘玉梅恨的直咬牙,冲着潘玉兰的背影骂道,
“当着外人的面儿,竟不与我一条心!生生看了我的笑话不说,还腆着脸去逢迎李太微!”
“母亲!您说!……我究竟哪里不如李太微那个贱人!她凭什么敢爬到我头上撒野?”
“明明父亲与李相品阶不分上下,大哥瞧我受气竟不敢帮我出头!母亲……那李太微竟敢如此欺辱与我……”
潘玉梅越说越委屈,眼泪滚滚滑落,搂着潘夫人的腰身就哭了起来。
潘夫人心疼的紧,可朝政局势,哪里是她这个内宅妇人能说的清的?
李相此人原就满腹才华,是陛下跟前最为得宠的老臣,又有昭和公主娘家人撑腰,哪里是她们潘家轻易可比的?
见母亲眸中露了息事宁人之意,潘玉梅不满道:
“母亲!今日之事可不能如此算了!那李太微欺辱我就罢了……先前大哥的马儿突然惊蹄,定是她与陆萧暗中作祟!”
“明明先前是好好儿的,马儿怎会突然发了狂?反正我是不信!怎就那般巧合!”
潘夫人闻言,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潘玉鸣突然惊了马,侍卫们一直追到崇安门才险险拦下……
她这嫡长子自小胆子就小,马术也只能算是勉强,方才这一路上受了惊吓,潘家大公子丢了多大的脸面,潘夫人想想心口就疼了起来……
方才太医给瞧了,幸好只是擦伤些皮肉,没有伤着骨头,原以为不过一场意外,可一听潘玉梅这话,潘夫人心底就笼了冰霜!
陆萧这孽障在京中什么名声她能不知?若方才大郎的马真是他下的黑手……
潘夫人眉头就拧了起来。
先推拒了梅姐儿的婚事,又戏弄了她的儿子!
潘夫人抚了抚潘玉梅的手,神色冷然道:
“这事儿母亲自会替你做主,你且消停了,莫叫你父亲又逮了你的错处来……”
潘玉梅得了母亲这句话,这才肯罢休……
潘府兰心苑内,吴姨娘哭红了眼,拧了冷水帕子替潘玉兰敷面。
门外小丫鬟敲了门进来,敷衍着行了一礼,道:
“夫人叫奴婢来与三姑娘说一声,下月陛下围场狩猎,夫人要带三姑娘同行,这几日叫姑娘安心在闺房待着,不必出门了,潜心学好了规矩才是……”
方才眼底冷凝如霜的潘玉兰眼底顿时笼了一层水汽,朝着来人就盈盈跪了下去:
“有劳姐姐替我多谢母亲……”
第159章 借钱
翌日一早,陆萧约了曾少卿在必香居吃早茶。
曾少卿眉开眼笑的与他聊起了昨日潘家大公子骑马受惊,险些没把半个盛京城的百姓惊动的事儿来。
“听说潘大公子与赵尚书家的嫡女议亲不成,暗地里使了些手段,坏了赵姑娘名声……啧啧……”
曾少卿一脸的鄙夷,
“我瞧这人着实不怎么样,亏得赵家没与潘家牵扯上……”
陆萧扫了他一眼,亲自给他斟了茶,道:
“怎么?你若舍不得这赵家姑娘,自个儿娶了便是……也算与你府上门当户对,想来你爹也不会反对……”
曾少卿闻言立马慌了一下,连连摆手道:
“别别!我也就这么一说,哪儿就能扯到娶妻上头?”
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凑到陆萧面前问:
“对了,你可听说你义兄欲与魏家议亲的事儿?”
陆萧倒茶的手一顿,挑眉道:
“哪个魏家?”
曾少卿端了茶水饮了一大口,诧异道:
“郎中令魏巍的嫡女魏婉啊!怎么?这事儿连你都不知情?”
陆萧微不可见的蹙了眉。
竟是她?
李太微才疑心盛如柏招惹了李瑶,他转身就要与魏家议亲……这个人……倒真是不简单。
“何时的事儿?他可曾应了?”
曾少卿把饮空的杯盏推到陆萧跟前,面上略有些得意:
“这事儿八字才一撇,是陆侯托我父亲做的媒,才问了你义兄的意思,他说都听长辈的安排……”
“这几日我母亲就要与魏夫人碰面,私下探探魏家口风……想来有你我两家保媒,这事儿应是错不了!”
陆萧满斟了一杯茶水,待曾少卿伸手来取时,却止住他的手。
曾少卿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就听陆萧正色道:
“这事儿你得先拦着你母亲……”
曾少卿一怔:
“怎么?有什么不妥?”
陆萧想了一瞬,简单与他说起了李太微疑心盛如柏与李瑶的事儿来。
曾少卿听完脸色都变了:
“这……还能有这事儿?他若心里真有旁人,何必瞒着?”
陆萧松开了曾少卿的手臂,与他正色道:
“若是以往,他自然会选李瑶,可如今李家二房什么光景,他又怎会自毁前程?”
曾少卿一听这话就蹙了眉,他晓得陆萧与他这位义兄有些不对付,但没想到陆萧竟会对盛如柏如此评价。
不待他细问,又听陆萧道:
“魏家那姑娘也不是良善之辈,叫你母亲离她远些……你与你府中弟妹也交代一声,莫与此女沾边……”
曾少卿就更加讶异了,陆萧向来不与女眷为难,今日怎将这一双人说的一文不值似的。
陆萧被他这眼神看的没有法子,只好粗略道:
“这个魏婉曾私下与我袒露情意,不是什么正派人……”
曾少卿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惊了!
陆萧这性子从不会拿这种事儿造假,他竟如此一说,那魏家姑娘只怕比他口中所言还要龌龊!
这事儿他回府后可得与他母亲好好交待一番……
谈及亲事,曾少卿又想起一事来:
“哎?这说起来……你与重华郡主的事儿可有下文?陛下没应,那李相怎么说?他可真舍得把女儿许给你府上?”
“这说起来你何时看上李太微的?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这就突然要与李家联姻?跟太子殿下抢人,陆萧你真可以啊……”
陆萧抬眸睨他一眼:
“真想知道?”
曾少卿点头如捣蒜。
陆萧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坏笑道:
“也行……先借我点儿银子,回头与你细说……哥哥最近手头紧……”
曾少卿当即缩了肩膀,眼神警惕的瞪着他:
“借银子?你堂堂昌平侯世子能缺银子?我读书少,你莫要诓我……”
陆萧手臂暗暗使力,将曾少卿死死箍在臂弯里动弹不得吗,面上仍是嬉笑道:
“哥哥与你如此推心置腹,既与你开了口,你能不答应?”
曾少卿真想呸他一脸……但他不敢!
陆萧这厮明明比自个儿还小一岁,一口一句哥哥的自称,他可真要脸!
他还当今日陆萧怎么如此热情请他吃早茶,还亲自给他倒茶递水的,原在这儿挖了坑等着他跳呢!
“要多少?”
曾少卿有些心虚的看着陆萧,陆萧可不像是缺银子的人,既与他开口,只怕缺的还不少。
果然,陆萧朝他竖了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
曾少卿松了一口气,五十两的私房钱他倒是不在话下……
谁知陆萧朝他满含深意的笑了笑:
“要不再想想?”
曾少卿闻言险些惊得跳起来:
“五百两!?你……你要这么多银子作甚?”
陆萧含糊道:
“买处宅子……”
先前李太微分他一半儿珠宝首饰,也只够凑了个一千两。昨日他老子只应下了他五百两,他先前叫人打听了,那处宅子怎么说也得三千两,他自个儿私房钱能拿个一千两来,剩下的五百两就指望曾少卿了……
曾少卿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望着他:
“什么宅子要这么多银子?你这是打算另辟新府不成?”
陆萧撇嘴,这事儿眼下他还真说不得!嘶了一声,与曾少卿道:
“打听这么多做什么?赶紧给我想办法凑银子去……”
曾少卿见他要的急,偏又遮掩着,便暗暗留了心思。吩咐人回府取了银票来,又叫人远远跟在谷雨后头,看陆萧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下晌跟踪的侍卫回府了,凑到曾少卿耳旁一阵低语,曾少卿听完脸都绿了!
瞪着回来报信儿的侍卫好半晌,才痛心疾首道:
“什么!他竟拿小爷的银子去买了清风馆?”
清风馆是城南一处不起眼的男伎馆,规模不大,因有一处温泉汤池,到也算生意勉强。
曾少卿没能能想陆萧真能干出这事儿来,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他扭头看向身旁侍卫,欲言又止道:
“不能吧?你看陆世子他……也不像是那种人吧?”
侍卫为难道:
“爷,这事儿属下可说不好……但属下打听的实实在在,确是陆世子买下的清风馆无误!”
曾少卿张了张嘴,这事儿就蹊跷了!他与陆萧从小玩到大,也没见他有那方面的嗜好啊……
再说,他存心要与李家议亲,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了不得,不用李相动手,陆侯一人就能把他灭了……
嘶——
曾少卿一颗心蹦到嗓子眼儿了,忙于侍卫道:
“你再去探探,摸清楚陆世子买下这清风馆意欲何为?这事儿得办的隐秘些,万不能叫旁人晓得!”
第160章 母子
潘家大公子昨日惊马出了丑的事儿,一早也传到了赵尚书的后院儿。
赵夫人头上束着深紫色抹额,发髻松散,眼窝凹陷,整个人病恹恹的躺在雕满花鸟的罗汉床上,望着鲛纱帐顶怔怔出神。
丫鬟喜鹊打了帘子进来,朝卧室里探了探身子,与守在赵夫人身旁的杜鹃使了个眼色。
杜鹃会意,悄悄转头看了赵夫人一眼,与喜鹊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这是说夫人今日心情尚可的意思,喜鹊心中这才有了底,脸上带笑进了内室。
赵夫人自上回从马车上摔下来,就大病了一场,且不说已有大半月不露笑脸,就是寻常走路脚步重了几分都会惹上一顿训斥。
夫人性情突然变了许多,就连赵尚书都受不了夫人的冷眼冷语,有些日子未来夫人房中探望了。
“夫人,”
喜鹊眉眼含笑的轻声走到赵氏榻旁,柔声道:
“夫人大喜啊!”
赵氏闻言眉头一蹙,扭头看了一眼喜鹊,面上冰冷道:
“我都大半个月下不来床,还能有什么喜事?”
喜鹊忙道:
“夫人!奴婢方才去百里斋替三姑娘采买宣纸,可听着一件大喜事儿!”
“听说潘家大公子昨日骑马时,不知为何马儿突然惊了蹄,驮着潘大公子从太白楼一直跑到崇安门才叫人拦下!”
“那潘大公子寻常最爱舞文弄墨,却骑术欠佳又胆小如鼠!竟然一路上嚎啕不止,惊着多少商户……听闻被崇安门的侍卫按下马头时,潘大公子嗓子都喊哑了,面上眼泪鼻涕混了一团……”
“这事儿今日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听说那潘夫人晓得这事儿没能捂着,早上就气晕了过去……夫人您听听!可不就是大喜么!”
赵氏听完脸色果然松动了几分,略一思索忙支起身子,于喜鹊吩咐道:
“你这就去叫人暗中散出话去,就说咱们娴姐儿那日没瞧上潘大公子窝囊样儿,这才叫人拿生辰八字做了文章……”
“此事要快,趁着潘家人深陷泥潭,再给我踩上两脚,我定要叫那老婆子尝尝叫人剜心的滋味儿!”
“快去!这事儿你若是办好了,夫人我有重赏!”
喜鹊一听这话脸上笑意更胜,忙朝赵夫人拍着胸脯道:
“夫人尽管放心!这事儿奴婢定办的滴水不漏!定要为咱们姑娘出一口恶气!”
赵夫人脸上这才露了满意之色,待喜鹊退了出去,又扭头看向杜鹃,问:
“桂嬷嬷这几日如何了?可叫大夫复诊了?怎么说的?”
杜鹃正眼红喜鹊得宠,闻声忙三两步凑到赵夫人跟前,谄媚道:
“回夫人,大夫昨日才来诊的脉,说桂嬷嬷背上的伤好多了,只说再歇上半个月就能下床,大夫昨日又换了药方,夫人宽心,桂嬷嬷那头,奴婢们都尽心伺候着呢!”
赵夫人闻言,眼底却又拢了一层冰霜。
还要半个月才能下床……这怎么叫好转?
李太微那二十个板子,当日险些要了桂嬷嬷的老命!
一想起此女,赵夫人是又恨又怕……
她怎会知晓平哥儿的事儿?她明明还没有平哥儿大,怎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太和八年,卢安湖上……
只想起李太微口中这八个字,就叫赵夫人面上血色尽褪!
那是她深埋多年的秘密,当年知情人都被她一一处理干净,除了自己与桂嬷嬷绝不会有第三个人晓得!
李太微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难不成是李相与李夫人知情,这才透露给李太微晓得的?那李太微可会将此事告诉静姐儿亦或是郑姨娘?
一想起事情可能败露,赵夫人心中如蚂蚁噬心般焦灼煎熬。
“夫人?”
杜鹃见赵夫人面白如纸,整个人又陷入恍惚一般,不由提了声音又唤了几声,
“夫人……夫人……大公子来探望您了……”
赵夫人这才回神,望着门扇外赵孟平模糊的轮廓,缩在被中的指尖都有些发颤……
“母亲……您可安好?”
赵孟平左右等不到赵夫人叫人开门,不由担心问出了声。
杜娟略带困惑的看着赵夫人,自打上回夫人落了马车,对大公子的态度,就越发冷淡了起来。
“夫人……”
杜鹃小心翼翼道,
“大公子来了……夫人可要见见?”
赵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在被中攥紧了拳头,好半晌才舒了一口气,朝杜鹃点了点头。
杜鹃如蒙大赫,忙上前开了门。
赵孟平躬身进来,恭敬的给赵夫人行了礼,看向赵夫人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担忧:
“母亲怎么清瘦了这许多?莫不是太医的药不管用?儿子这就替母亲去太医院再求一位太医来……”
赵孟平说着话就撩了袍子欲往外头去,却叫赵夫人出声叫住了。
“平哥儿——!”
赵孟平回身,却见赵夫人眼神复杂的看向自己,这种表情他从未在母亲脸上瞧见过,心中莫名忐忑起来。
“母亲……莫不是有心事?”
赵夫人眸光一颤,眼圈就红了几分。
都说母子连心,可她与平哥儿这对假母子做了整整十七载,倒是与真母子无异了……
这些日子,就连娴姐儿都只当她是伤了腿才提不起神来,唯有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假儿子,竟敏锐的捕捉到她眼底的情绪。
赵夫人叹了一声,朝平哥儿伸了手,抚在他脸颊上,掩了情绪道:
“母亲不妨事,就是许久未能下床,心中郁闷罢了……你这些日子书读的如何?可有受先生夸赞?明年就要下场了,可不能再贪玩儿……”
赵孟平听母亲如此一说,这才放下心来,细细将赵夫人的话一一答了,又把赵夫人的手放进被中,替她重新掖好了被角,嘱咐杜鹃好生照应夫人。
赵夫人怔怔望着如此谦和恭孝的儿子,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这是她养了十七年的儿子啊……
这是她从他生母手中抢来整整十七年的儿子啊……
“母亲,你怎么……”
赵孟平见赵氏脸色不对,才要开口相问,就听得外头大叫起来:
“夫人!不好了!娴姐儿在福禄胡同与潘家二姑娘打起来了!”
“什么!”
赵夫人闻声险些滚下床去,赵孟平一把扶住赵夫人,宽慰道:
“母亲歇着,我这就去瞧瞧!”
第161章 钟情
赵孟平出了房门,朝方要开口的丫鬟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看了一眼赵氏的卧房。
丫鬟会意,躬身行了一礼,跟在赵大公子的身后出了赵夫人的院子。
赵孟平拐过一道回廊,在月亮门下站定,反身望着面色惶然的小丫鬟,紧声问:
“方才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娴姐儿怎会与潘二姑娘起了冲突?”
小丫鬟名叫若柳,是赵孟娴身旁的三等婢女,见状白着脸道:
“回大公子,奴婢方才守在福禄胡同的翠玉坊门外,等侯三姑娘挑首饰,谁知不一会儿遇上了后到的潘二姑娘……”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里头突然闹腾起来,奴婢只依稀听到三姑娘与潘二姑娘为了什么物件儿起了争执,然后就打了起来!”
“三姑娘身旁的若雨姐姐跑出来,说奴婢脚程快,叫奴婢速速回府叫了人来,只说咱们姑娘被潘家二姑娘打了耳光……”
一听赵孟娴被人掌掴,赵大公子陡然冷下脸来,一撩袍子边走边道:
“叫门房备马!我这就去瞧瞧!”
赵孟平到了福禄胡同时,翠玉坊已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赵孟平叫几个家丁守在门前将人哄散,自个儿跟着若柳进了店里。
果然见赵孟娴叫两个丫头护在身后,她发髻松散,衣裳凌乱,浮肿的面上,清晰的显着赤红的手印子。她一手捂着脸,死死盯着对面的潘二姑娘,恨不能用目光将她凌迟!
反观另一头的潘玉梅,只头面歪斜着挂在发间,衣襟处有几道抓痕,身上倒是还算妥帖。她面露得意的瞪着赵孟娴,口中正嗤笑她不自量力!
掌柜的与小厮惊惶的挡在二人中间,既不敢动手又不敢劝和,一个劲儿的朝二人拱手求饶。
突见一道湖蓝色身影进来,众人都呆了一瞬,目光直直朝赵孟平看过来。
赵孟娴一见是兄长赶来了,突然就委屈的哭出声来,上前伏在赵孟平胸前,哽咽道:
“大哥……她……她抢我的玉簪……还打了我……”
赵孟平垂眸,看着赵孟娴红肿的侧脸,眼眸立时冷凝如霜,他目光灼灼盯着翠玉坊的掌柜,沉声道:
“劳烦掌柜一会儿与京兆府的官差交代清楚!舍妹在你店中无端遭此毒手,掌柜与伙计可有话说?”
翠玉坊的掌柜一听这事儿竟捅到了京兆府那里,忙求饶道:
“赵大公子饶命!此事绝对与我翠玉坊无关呐!是两位姑娘同时瞧上了一支玉簪……这……这才起了冲突……”
“小的们苦口婆心的劝了半日……求赵大公子明鉴呐……”
赵孟平仍是寸步不让,盯着掌柜问:
“掌柜的一会儿还是与官差说清楚些,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到底是谁抢了谁的物件儿,掌柜的莫要欺瞒才是!”
方才若柳既说是娴姐儿先来的翠玉坊,多半不该是她抢了后到的潘二姑娘的东西,再说娴姐儿的性子他晓得,虽说叫母亲娇惯了些,但绝不会主动寻衅与人动手……
果然,掌柜的脸色一白,神色不安的侧身瞥了一眼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潘二姑娘,嗫嚅道:
“这……这……”
潘太尉乃正一品!他一个小小的翠玉坊如何敢轻易得罪了去?
不过……这赵尚书官阶也不低,且又与李相府上是姻亲,这事儿两头都不能得罪呀!
掌柜的手心都冒了汗,却是缩着肩膀,磕磕绊绊说不明白。
伏在赵孟平胸前的娴姐儿哭得梨花带雨,却是伸手将掌心半张提货单据递到兄长跟前,哭诉道:
“大哥……是我先买下的这只簪子……潘玉梅偏要来抢……我不同意,她就打了我……还骂我们府上狗眼看人低……”
身旁的侍女若雨接过话,带着哭腔道:
“大公子,我们姑娘都付了银子了……这潘姑娘却不依不饶,执意要以双倍价钱买下这只簪子,我们姑娘不肯,潘姑娘就撕了我们姑娘的单子,还动手推了姑娘……”
“我们姑娘上前与她理论几句,却叫她当场打了耳光不说,还辱骂咱们府上……这事儿掌柜的与伙计在旁看得一清二楚!求大公子为姑娘做主啊……”
赵孟平轻轻拍了拍娴姐儿的肩膀,示意她莫哭,盯了一眼垂首不与的掌柜,又转脸看向一眼不发的潘姑娘,冷声道:
“不知潘姑娘可叫了府中兄弟前来?一会儿当着衙役的面儿,姑娘只怕不便露面。”
潘玉梅身形未动,痴痴的望着温润如玉的赵孟平,傻了一般。
直到她身后的丫鬟伸手推了她一把,唤了一声二姑娘,潘玉梅这才回过神来。
她不安的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指尖,望着朝她怒目而视的赵孟平,只觉得心头跳突的厉害。
她下意识伸手扶了扶头上歪斜的鎏金头面,朝赵孟平羞怯的行了一礼道:
“此事……此事全是误会……若赵三姑娘喜欢,这只玉钗权当我送给三姑娘赔罪了……”
众人一听这话,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就连潘家婢女都险些石化了……
“姑娘……”
身后侍女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生怕自家主子不清醒了一般。
方才虽说是潘玉梅先动的手,可赵家三姑娘也开口嘲笑了自家少爷姑娘,不然也不会激得梅姐儿不管不顾的就与她动手!
谁知潘玉梅猛得抽了袖子,回身警告的瞪了一眼自家侍女,又与显然没能回过神来的赵家兄妹行礼赔罪道:
“今日都怪我鲁莽,可方才赵妹妹也对我家兄长出言不逊……若是妹妹肯化干戈为玉帛,想要我拿什么赔罪,妹妹尽管开口就是……”
赵孟娴怔怔望着一刻前还揪着她头发,扬言要叫她不得好死的潘玉梅,此时竟当着她兄长的面伏低做小起来。
看着她眉目含情的虚伪模样,不由冷冷勾了唇角:
“我劝潘姑娘死了这条心,我赵家绝不会与你家做亲!”
潘玉梅猛然抬头,因被赵孟娴一语道破,整个人脸色胀得通红,她咬着唇,死死攥着拳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丢下玉簪与银子,转身就走。
身后丫鬟尚未反应,待她走到门边才疾步跟了上去……
潘玉梅才回了府,就径直闯进了潘夫人的卧房,不带潘夫人开口,潘玉梅直直跪下道:
“母亲……女儿要嫁赵家大公子,求母亲设法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