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一举成名马神仙(1)
接下来两天,苏州城大街小巷传出两个爆炸性消息:
一则是关福作证关知县自鸩身亡,出人意料的是,邝讷竟然主动出面为关福作保,也让案子变成铁案。
另一则是崇真宫主持马真人,亲赴姑苏驿为关知县招魂超度,却意外发现有蛇妖作怪,关知县的自尽身亡,真正原因是蛇妖索命。
顺便说一句,原本在三水楼外“站岗”的两个白役,听说驿站有蛇妖,吓得赶紧逃了,哪管什么张典史、伍推官的。
为证实蛇妖索命是关知县直接死因,马真人要高搭法台,在姑苏驿降妖捉怪,请知府林世远亲自见证,并邀请苏州百姓共同观看。
消息自然是伍文定放出去的,林知府开始还有些怀疑,怕马道长办砸了差事不好收场,伍文定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成功。其实他也不知道岳炎想做什么,只是经过前事,对这小子有些盲目崇拜了。
这种消息历来传播得很快,迅速传到几乎每个百姓耳中。大家议论纷纷,盼望着捉妖那天一定去现场看个究竟——不年不节,热闹不总有不是?
……
……
三月初一。
这一天苏州城如同过节一般,百姓成群结队赶去姑苏驿,胥门都被摩肩接踵的人流堵住了,近百个差役挥舞皮鞭维持秩序,才没出踩踏事件。只不过有十几个小媳妇呼喊着不知被谁摸了屁股,又有几十人叫嚷着丢了银钱。
这种热闹怎能少了岳炎?要亲眼见证舅舅的奇迹时刻嘛!
午时就出门的岳家三口,刚出胥门被人阻挡下来,姑苏驿周围几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寸步难行。
酉时,伍文定等人簇拥着林知府的官轿和马道长的肩舆经过,岳炎大声呼唤着舅舅、伍大人,伍文定让胥役们一通皮鞭猛抽,强开出一条路,才让岳家三人来到姑苏驿站。岳炎回头看来时路,地上散落着几十只大小不一的鞋子。
岳炎抬头看天,阴云密布不见半点星辰。“月黑风高杀人夜呀!”岳炎心里念叨着。
马道长在岳家那一出降妖捉怪,让路过崇真宫的岳炎有了灵感,他要让舅舅在苏州百姓面前表演一场“大型室外近景魔术”——人越多见证者就越多,众口铄金才能坐实蛇妖索命。
听外甥这么说,马道长吓得缩了脖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媒体人岳炎蛊惑…哦不,鼓舞人心的时候又到了。他由浅入深,分析目前崇真宫被玄妙观压制的主要原因,就是崇真宫没有可与玄妙观抗衡的领袖人物,那王道长才是苏州官民心中的第一真人。
重振崇真宫,必须包装马道长。
岳炎说,想把玄妙观和王道长压在身下,马道长就要有天大的名气。如今马道长在苏州只是小有威望,这一场大型魔术表演下来,必然令苏州上下视为天人,届时别说什么玄妙观,整个苏州的道家都将一统于崇真宫之下,道纪司都纪的位置,今后除了马道长谁还敢坐?
“外甥这是给舅舅送一场天大的富贵啊。”岳炎学着《水浒传》里的口吻调侃,撩拨得马道长热血沸腾,仿佛已经听到了民众的欢呼声,而王道长正一脸崇拜的正在向自己施礼。
…….
法台三层,按北斗七星方位,每一层盘坐着七个道童,高声反复唱诵“福生无量天尊”,庄严肃穆、摄人心魄。
每一层还有七盏巨型油灯,随风摇摆着,照的法台扑朔迷离。
法台最高层,除了马道长,还有林知府、直隶巡按御史宋恺、苏州两位推官伍文定和陆天明,长洲县知县孙磐等人。
为了制造声势,林知府特地请来恰好在苏州公干的南京大理寺卿魏富、捕盗佥事胡瀛和监察御史冯允中,希望借这些人给苏州府背书。
穿着一身全新的八卦仙衣,配上器宇轩昂的道骨仙风,岳炎暗自点了个赞:舅舅就是为了魔术事业而生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变魔术”,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身旁还坐着这许多官员,马道长心里乱得如同打鼓。站在高高的法台上两腿微微发抖,下面百姓看了,以为马道长开始发功,竟齐声叫起好来。
目光搜寻着台下岳炎的位置,见外甥翘着脚重重的点了点头,马道长这才稍微安心,开始自己的表演。
岳炎觉得少了点什么,按照后世的规矩,这时应该有个浓妆艳抹的美女,手拿麦克风,口齿不清的报幕:“下面,请欣赏第一个节目,独子笛奏…哦不,是白磷点火,大家欢迎!”
还是在岳家那一套,马道长一番舞蹈,符纸无火自燃。不过岳炎对这个节目进行了改良,马道长掐诀念咒、快步走遍法台各个角落,趁机把白磷撒下。等马道长回到法台中央,绿色火焰星星点点随风飘舞。台下、树上、还有爬到房上的百姓吓得爹娘乱叫,连台上的几位大人也纷纷侧目。
第一个节目,9分!
“接下来,请欣赏第二个节目:竹篮打水,表演者马道长,大家掌声欢迎。”台下的岳炎在心里偷偷给舅舅报幕。
台上有一口大缸,马道长取了一只竹篮,让各位大人看过,走到水缸旁,马道长边念咒语边搓了张符纸在竹篮上细细摸索。喊了一声:“蛇妖听真,若再不走贫道就要取圣水降你了。”
说着把竹篮放进水缸,再提起时竟然满满一篮水,滴水不漏!
让几位大人验看真着,又把篮子里的水泼下法台。
“水…真的有水!”台下呐喊着,叫好声如狂风骤雨一般。
“马道长果然法术奇妙,竟然能竹篮打水!”台上也在议论,大人们不住点头。
在河边取来青蛙卵捣碎,再用蛋清搅了,趁天黑粘在手上,细细抹在竹篮上,再放进水缸,自然滴水不漏。
这个节目是岳炎新设计的,他说魔术要常变常新才能给观众新鲜感、增加客户黏性。
马道长很好奇,为何要黏着客人?
第二个节目:9.5分!
特别声明:本故事及人物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第17章:一举成名马神仙(2)
台中央还有个巨大火盆,马道长招呼道童上前点燃,真人法衣飘飘无风自动,站在火盆前念念有词,好似神仙下凡一般,上万百姓都看傻了眼。
念咒结束,马道长用桃木剑连续将几张符纸扔入火盆中。
随着符纸翻飞,只见盆中的火苗,从红色变成黄色,再变成蓝色,最后变成了炫目的紫色。
火苗颜色逐渐变换,百姓们的欢呼雀跃也达到了鼎沸。众人呐喊着,太神奇了,马真人乃天人也!
第三个节目:10分!
这个魔术其实也很简单,火苗最初是红色,放进盐变成黄色,再放进铜粉就变成了蓝色,最后的紫色是因为符纸里加了硫磺。
火盆距离官员们较远,美其名曰为顾着大人安全,其实马道长是怕人家闻出硫磺的味道。
三个魔术演完,马道长的巨大神仙光环彻底树立起来。这时见他气定神闲,顶着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走到法台边缘,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肃静。
神奇的是,近万人拥挤在周围,此时竟然鸦雀无声。
马道长向四下拱拱手,朗声说道:“各位大人,诸位乡亲父老。县尊关大人被蛇妖索命而亡,两日前贫道已经为他亡魂超度了。”
见台下毫无声响、台上毫无疑义,马道长接着道:“这蛇妖已修行二百余年,贫道苦劝它莫再害人,它却不听。这孽畜道行深厚,刚刚贫道用了符箓圣水,也只伤了其皮毛。”
马道长昂首向天,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转了一圈让所有人看到,接着愤然道:“罢了,为苏州黎民百姓不再受这孽畜伤害,贫道拼着损耗五十年修为,也要将它杀死当场!”
“好啊~~”
“马真人大善啊~~”
“杀了它!杀了它…”
叫嚷声响彻云天,震得枝头乌鸦呱呱叫着飞走,岳家娘仨赶紧捂住了耳朵。岳炎心说舅舅你吹大了,今年才四十多岁,哪来的五十年修为?不过百姓们正在兴奋,也没人注意。
撤下火盆,道童搬上来一个巨型铁盘,上面铺满沙子。
马道长又是一同表演,观众们只看到他不停地从空中抓起什么扔进沙堆里,又掐诀念咒,像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什么东西按在里面不让出来。
扔了几张符纸在上面,又倒了好些灯油,马道长再次抬头,大声问询:“烧,还是不烧?”
“烧!”
“烧!”
“烧~~~”
刚刚落定的乌鸦再次飞起,岳家人不得不又捂上耳朵。
只见马道长咬破舌尖吐了一口鲜血,引燃符纸扔进铁盘。
神奇的一幕让所有人长大了嘴巴,包括原本不信鬼神之力的苏州知府林世远。
只见随着火苗的升腾,一条丑陋如木炭的东西,扭曲着向上、向外生长,就如一条蛇被火烧得一团漆黑,扭着身子挣扎向外逃窜。一条变成两条,两条又合为一条,从柳枝粗细逐渐变成藤条粗细,最后如碗口粗细。
台上一众官员看得心惊肉跳,台下好些胆小的观众早就吓得昏死过去。蛇妖慢慢挣扎扭曲生长的过程,伴着观众刺耳的尖叫声,竟好似为这出“大型魔术”配了音效一般——如同蛇妖临死前不甘的呐喊、尖叫!
火苗燃尽,蛇妖尸体如一棵木炭雕琢的小树一般,死硬在当场。
表演结束,全场鸦雀无声。
好半晌,伍文定颤巍巍走到铁盘前,扶起“虚脱”了的马真人,又仗着胆子摸了摸那蛇妖如木炭一般的尸体。这才兴奋的朗声喊道:“好教府尊和诸位大人知道,蛇妖已伏法,从此苏州无忧亦!”
再次欢声雷动,连台上的大人们都不由自主的击节叫好。
这个魔术,岳炎看了心疼,舅舅真下血本啊。魔术本身没有什么玄妙,一份碱面、四份蔗糖提前混合搅拌洒在沙子上,天黑遮掩,没人看到沙子上还有其他东西。
糖是碳水化合物,点燃灯油燃烧,产物主要是水、汽、碳和二氧化碳,而碱面在受热的时候也能够分解出大量的二氧化碳,让糖燃烧之后的碳互化成为多孔蓬松的黑碳柱。沙子被融化的糖黏连在碳柱上,反复包裹让碳柱不断扭曲着变长变粗,就有了如同死蛇般的效果。
近万人观看,就得让大家都看得清楚,为追求效果,舅舅买蔗糖花费不少,而且咬破舌尖喷血是真的,岳炎都替舅舅疼痛。
岳炎为什么会这个“魔术”?那一世岳炎靠着这些小实验,把无数美女揽入怀中——想泡妞,学化学呀!
一丝水滴落在岳炎脸上,四周突然响起惊喜的呼喊声:“下雨啦…老天爷保佑,苏州终于下雨啦~~”
顾不得拥挤和泥泞,百姓们纷纷跪倒拜谢上天、拜谢马真人,不,是拜谢马神仙!——苏州已经半年没有下雨了!
林知府终于松了一口气。铲灭蛇妖、苏州下雨,日月双悬的危机,终于得到最有视觉冲击力和现场见证的化解了。
这一夜过后,马神仙名声大噪,成了苏州乃至东南诸省有口皆碑的神仙人物,请他祈福降妖的官绅富商趋之若鹜。不过马道长听从岳炎的话,轻易“不接活儿”,神秘感才是“神仙”最好的装饰品,当然这是后话。
同时,马神仙继续四处传播,外甥岳炎是周颠仙人的再传弟子,得《天书》一部,必能造福乡里。
原本没多少人相信,如今马真人就是神仙人物,他说的话还能有假?吴地自古信鬼神,是以马道长表演魔术、传播岳炎编造的“封建迷信谎言”才能让人坚信不疑。
大家不信也没办法,岳家的傻儿子突然变得精明起来,不是被仙人点拨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
……
小雨淅淅沥沥下得不大,没到半夜就停了,虽然对缓解旱情并没有太大帮助,但是对苏州官民的心理意义却无比重要。春雨贵如油,眼看播种,今年的庄稼,或许有希望了吧?
第二天一早,还在做梦回到那一世开股东会的的岳炎,被门外的喧闹吵醒,揉着眼睛走出大门,却见一群人手拿棍棒冲母亲和姐姐叫嚷,自家人被逼着连连后退,几个人还要上来捆绑岳思娥,薛神医等邻居们劝阻也毫无用处。
为首之人有些水蛇腰,岳炎细看正是“姐夫”顾应则。
前几日岳思娥被顾应则抓伤,姓顾的也没占到便宜,脸上被抓了好几道伤痕,躲在家里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昨日苏州全城欢腾,顾应则也听说了,但他没觉得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也不感兴趣,全部心思都在收拾岳思娥身上。
今日纠集了十多个族人仆役,发誓要把岳思娥绑回家中。
先毒打一顿,再休出家门,这样才能解了胸中恶气,顾应则想着都觉得开心。
见岳炎出来,众人先是一愣,只听岳炎冲着顾应则,满怀感慨的说了一句:“等了好久,你终于来了!”
顾应则还在纳闷,岳炎抄起墙边砖头,从台阶上高高跃起,用一个漂亮的单手扣篮动作,把砖头稳准狠的拍在顾应则脸上。
砸了顾应则一个满脸开花。
第18章:人间何处无悲喜
顾应则挨了打鬼哭狼嚎,边哭边叫嚷着:“我的脸呢?我的脸呢?”
岳炎下手还是有准的,前世小时候打架都这样,一砖头下去打断鼻梁,看着血流满面狰狞不已,其实伤并不重。
趁众人忙乱,岳炎赶紧拉了马氏、姐姐和九哥进来,紧紧关上大门。
只岳思娥还在喊着:“木棒,我的木棒还在外头呢!”
“砸…给我砸门!”发现自己的脸还在,眼睛也没瞎,顾应则颤抖着满脸的鲜血,恶狠狠的喊叫。
一众顾家族人家丁,抄起木棒对着岳家大门就是乱砸,岳炎用后背紧紧靠着门,心里快速想着解决办法。
岳炎做事,岂能没有后招?他的想法是把事情闹大,然后惊动官府,以昨天舅舅在姑苏驿的那场表演,差役们来了谁敢不给马神仙外甥些许颜面?危机也就如此化解了。
没等差役到场,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惨叫声。岳炎趴着门缝往外观瞧,只见一个壮汉抄着那根家姐“御用木棒”,对着顾家人就是一通劈砍,轻者见血,重者骨断,没一会儿就全被打跑了。
顾应则边跑边回头喊着:“岳家贱人你们都等着,我还会回来的~~”正巧昨日那只乌鸦从空中划过,落下一坨便便在顾应则脸上。
满脸血污,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为什么坏人都喜欢喊着一句?岳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打开大门本想跟壮汉道谢,却见他漆黑面皮,一张脸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后颈处一道鲜红的刀疤直入发际,眼里杀气腾腾。
岳炎心中一寒,这人必是见过血的,甚至,杀过人?
来人手握着木棒,慢慢向岳炎走来,只觉院里温度都下降好多,吓得岳炎连连后退,颤声说道:“你….你想作甚?”
见岳炎害怕,壮汉突然醒悟,扔了木棒挠挠头,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倒,磕了三个响头,瓮声瓮气道:“恩公在上,受铁铖一拜!”
……
……
谁说古时候办事效率低下?昨天演出结束,伍文定今天一早就到吴县大牢把岳彬和铁铖提出来——牢中保护岳彬不受欺负的硬汉铁铖,岳炎对伍推官提起过。
岳彬自然无罪释放,铁铖为何也能出狱呢?
官字两张嘴,不得不服。
铁铖本是宣大边军,多次上阵杀敌,曾手刃二十三个鞑靼骑兵,有功于大明。作为一员募兵,铁铖不用世代从军,退伍依然可以为民。眼见着边军见了鞑靼撒腿就跑、再杀了百姓冒功,正义感十足的铁铖萌生退意。
原本就父母双亡,铁铖也没有回多有灾荒的老家义乌继续当矿工,而是在直浙各地贩卖起私盐来。
铁铖不懂经营,又不会给官吏送钱,没赚到钱还被擒获。根据《大明律》,贩私盐杖一百,徒三年,也就是说打一百棍,判有期徒刑三年。
但伍推官是干什么的?
法律专家伍推官说《大明律》有八议:议亲、议故、议功、议贤、议能、议勤、议贵和议宾,这八议都是可以减刑的。
铁铖有功,在兵部有记档,按“议功”可减刑一等;“伍专家大郎”又从长了毛的《大诰》里找出条文:凡大明百姓,家中存有《大诰》者,犯法可减罪一等。
【大诰】可是洪武皇帝亲自颁布的诏令,即使多年不用谁又敢不从?伍文定拿了一本《大诰》塞给铁铖,自然又减刑一等。
按大明的“罚米赎罪”制,杖刑打了也就算了,一年刑期只要缴纳罚米30石即可赎罪,而铁铖已经入狱半年,因此象征性的缴纳了十五两纹银,铁铖就被释放出来——这还是因为旱灾,粮贵银贱造成的,平常年景更便宜。
当然,这银子是伍推官付的,岳炎也知道这是他有心结交自己,但两世为人岳炎最不喜欠人情,想着过些日子还得去看看大婶子,把情还了。
铁铖嘴笨,这点儿事儿说了半个时辰才让岳家人听懂。
“我爹呢?他怎么没回来?”岳思娥突然想起来,连忙发问。
“哦,岳大人有官身,先去县衙了。”铁铖瓮声瓮气答道:“他让俺先来,俺这条命是岳大人和小岳公子救的,俺下半辈子就做牛做马报答。”
得了,家里又要多一口白吃饭的了,岳炎心想。
……
……
午时过后,岳彬才回到家里,岳思娥见了自然欣喜若狂,马氏泪水涟涟,当着儿女众人面又不好说什么。
岳彬拍着岳炎肩膀,情绪有些激动用力过头,岳炎龇牙咧嘴。
父爱如山,尽在不言中。
御姐岳思娥早忘了顾应则的事儿,喜得直叫嚷着晚上大吃一顿打打牙祭。
那日岳炎把一百两银票给了母亲,吓得马氏赶紧关门,低声问岳炎打劫了哪家钱庄,搞得岳炎哭笑不得,说干净钱放心花。
近一个月来,岳家小院第一次充满欢声笑语。
满桌的酒肉,小胖子可算开了斋,吃肥肉吃得鼻涕冒泡;铁铖话少,不喝酒不吭声,抱着个羊腿啃了干净。
喝了一点酒,岳家人脸上也有了光泽,流泪笑着说起过去一个月时光。岳彬说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岳家只会越来越好。
趁儿女不注意,岳彬偷偷在马氏耳边嘀咕道:“咱们再生两个,一个叫岳来,一个叫岳好,如何?”羞得马氏狠狠掐了丈夫一把,岳彬不喊疼,只是哈哈大笑,眼角却有水渍荡漾——由死而生多不容易,生儿当生岳炎啊!
酒多了,岳炎也有些晃荡,出去祠堂回来,拎着自家家谱,笑眯眯对岳彬说:“您让我回家好好读书,咱家总共就这一本“家谱”是带字的,您让我读什么?”
没看出岳彬脸色大变想伸手抢书,岳炎当众抖了抖家谱,不料两张薄薄的纸片飘落桌上,大家一看,竟然是两张一百两银票!
这是岳彬的私房钱,偷偷攒了放在家谱里。本以为自己必死,暗示岳炎回家拿出钱度日,没成想此时被岳炎翻出,老脸瞬间变成猪肝颜色。
刚刚先哭后笑的马氏猛然站起身,脸色铁青,拎起墙角处岳思娥的御用木棒,打得岳彬落荒而逃。
“我打死你个为老不尊的,我们娘仨揭不开锅跟人借贷,你竟然藏了这么大一笔钱,是不是想养相好的啊?早知道你的驿站藏污纳垢,说,有没有你的姘头?”马氏边骂边追着岳彬满院子跑,岳彬哎呦呦叫唤个不停。
岳炎和岳思娥并没有去劝阻父母,两人眼中含笑又对饮一杯。小胖子张九哥和憨货铁铖也充耳不闻,继续对自己的“心爱物”发起猛攻。
月亮好似微笑着露出一线细牙,伴着几片白云,静静的看着这一家人的悲喜。
院外墙边那簇竹子,随风摇曳如同快乐的舞蹈。
小薛大夫收了医馆招幌,两三步跑进屋里,薛家也要开饭了。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路人听到院内有声响,驻足却又没了动静。
人间何处无悲喜?
两世为人,才活出点儿“家”的感觉,这才是人生!——岳炎心中叹道。
第19章:开茶楼偶遇美女
次日清晨,姐弟俩去请安,却见马氏满面红光、神采飞扬,见了人竟羞臊着想躲藏,岳彬扶着腰懒洋洋的出来,吩咐买些腰子回来下酒。岳炎偷笑着点头应允。
其后几天,岳炎花钱如流水。
先是母亲的手镯——这是马氏的陪嫁,他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赎回来,马氏自然感慨万千。
而后岳炎买了只又大又沉的金手镯给伍文定送去——给钱他不会收,岳炎又不想欠人情,二十两银子买手镯送大婶子还是有些肉疼。
带着镯子和四样点心送过去,伍推官热情的接待,不但嘘寒问暖,还亲自倒茶拿点心,看得伍夫人心惊肉跳,心想一定要私下查查,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丈夫的私生子?
伍推官说关愚之案子已了结,南京那边儿也不好再做文章,关福扶灵柩回乡,“俏寡妇”真的去了应天府,伍文定面露些许遗憾。
……
收了岳炎的手镯,伍文定也要报答一下,顺手处理了朱秀的事情。
伍大郎…咳咳,法律专家伍推官再次搬出洪武皇帝的《大诰》。
话说朱元璋真是位勤勉细致的皇帝,朝堂江湖、官场民间,细枝末节他没有失去任何一处的存在感。比如民间借贷问题,《大诰》原文写着:今后放债,利息不得超过三分……如有年月过期、叠算不休,则要治罪。
伍文定拿出这一条敲打朱秀,说若不然你还想去尝尝牢饭?朱秀百般无奈只得服软,最后岳家按三分月息还了钱。
人情就是这样,你来我往之间,彼此纠缠的越来越深,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欠了谁。互相帮忙越多,关系也就越铁了。相识并不长,岳炎与伍文定愈发熟络起来。
茶馆的租约已经到期,两边儿彻底撕破脸,岳家收回宅子。
岳彬无罪释放,当天曾去县衙。吴县暂时没有县令,王县丞也丁忧归乡,所有事情由张主簿暂代。
张主簿叫张丰,是典史张存的连宗堂叔。关愚之案张存与岳彬交恶,张主簿自然要向着自家人,竟然没让岳彬官复原职。他脸上无比客气的说岳驿丞暂时回家将养身体,待彻底康复了再回来任职。这让岳彬非常郁闷。
岳炎让父亲暂且放宽心,日后自有分晓。门面收回来不能闲着,岳炎就让先操持着继续开茶楼,起名“松月斋”。岳炎心说还得感谢朱秀,不然装修不久且家什齐全的茶楼上哪儿找寻?
丢了生意朱秀不忿,花重金求娘舅张存出手,威逼着占了隔壁店面,继续开茶馆,也存了跟岳家打擂台的心思。
原茶馆有些熟客跟着过去,朱秀又低价招揽生意,松月斋生意冷淡。
岳炎倒是不着急,商业竞争嘛,这是他前世最拿手的,低价策略不会长久,何况岳炎正琢磨着出个大招,也想在大明的商场试试深浅。
岳思娥问是否要放几串草鞭庆贺茶楼开张,岳炎则说现在是“试营业”,开张火候未到,御姐心想自己没读过书就是没见识,“试营业”是个甚意思也听不明白。
茶楼生意平淡,这一日来了父女二人,岳炎恰好在打着算盘看账。岳彬毕竟有官身,偶尔出现在店里撑场面就好了;铁铖一个憨货,只会打打杀杀,岳炎让他在后院干些粗活。
后厨交给岳思娥——有些茶客也爱点两碗肉面,张九哥跑堂倒茶,岳炎则兼着掌柜和账房,幸好那一世练过珠算。
“东家,能否借宝地让小人说书,赚些铜钱度日?”说书人三十多岁年纪,背着把琵琶,自称叫齐云,从浙江逃荒过来,带着女儿四处漂泊以说书为生。
岳炎听他官话说得不赖,衣服虽旧却洗得干净。又让他试着讲了一段。无心插柳,没想到这齐云有说有唱,把故事讲得抑扬顿挫、跌宕起伏,自己竟然听得入迷。
这时候各茶肆酒坊说的无外乎《水浒》、《三国》,齐云却能换着不同视角,夹杂些人生态度。
喝着茶齐云叹息,原本也是秀才出身,为讨生活只能卖艺维生,羞煞祖宗。
二人说话,齐云的女儿齐婉儿静静坐在一旁,低着头也不说话。岳炎偷偷端详过,齐婉儿与自己年纪相仿,虽不是绝艳女子,衣着朴素却有如荷花出水清秀可人,好似邻家女孩一般亲切。
岳炎不但收留,还让他们在自家住下,岳家院子大、空房多,不差这两间。让齐云在茶楼说书,也让齐婉儿帮着大姐操持,父女俩自然千恩万谢——茶客少些不打紧,管吃管住可不好找。
“我家茶楼刚开张,正缺人手,蒙齐先生、齐姑娘若不嫌弃,小子谢过了。”岳炎躬身施礼,心说我这是为了振兴茶楼礼贤下士,才不是觉得人家姑娘漂亮呢!
……
……
岳炎这些日子也逛了不少茶楼,经营种类基本差不多:卖茶卖水,兼着瓜子茶点、水果小吃。茶楼里也多有各色简单饭食,按着岳炎口味,都粗鄙不堪。
岳炎是做什么的?普遍存在的短板,恰好是自己的机会。苦思冥想那一世来苏州旅游时的记忆和历史地理知识,岳炎决定去一趟静海县。
算了算账,从邝讷那里讹来的…哦不,人家奉送的一百两银子,花了七七八八差不多还剩三十两。岳炎留给家里十两,自己揣了二十两,带着铁铖和张九哥启程静海县,心说自家的茶楼成败,全在这一趟了。
静海县靠着海边,洪武二年并入通州,归扬州府管辖。出吴县穿江阴县,捡了最短一处水面坐船到扬州——海匪横行,岳炎宁可绕路也要小心为上。
又赶了一百余里路程,三个人两天时间才来到静海县东灶港。岳炎记得上一世来旅游过,对这里的牡蛎味道记忆深刻。
大明太祖铁律,片板不得下海。一个农民出身的泥腿子皇帝,对大海有着深深的畏惧。明太宗朱棣派遣三宝太监郑和屡下西洋,那是官方行为,官府对大明百姓下海还是严格管控的。
不过这几年旱灾频繁民不聊生,百姓偷偷下海打鱼维持生计,府县也都睁一眼闭一眼。
来到东灶港,岳炎跟海边儿的渔民打听,有没有蛎岈卖,未成想渔民们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傻子,岳炎无比郁闷,心说我已经不傻了好麽?
再三求教渔民,人家用手往前方一指,看得岳炎不由自主给自己来了个嘴巴,暗骂自己:傻,真TM傻!
第20章:存侥幸岳炎遇匪
顺着渔民手指,东灶港东北方向是一个六千多亩的天然两栖岛,它潮涨为礁,潮落为岛,高出海面两丈。岛上资源丰富别有洞天。
岳炎上一世来过蛎蚜山国家海洋公园,在大明时候,它被称为黄泥灶,渔民叫蛎岈堆。岛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蛎岈,也就是牡蛎。蛎蚜山的牡蛎在后世远近闻名,叫做怪鲜牡蛎。
所谓蛎岈堆,就是数百年来,牡蛎死了一层又长出一层,层层叠叠形成小山一样,怪不得岳炎被渔民鄙视。
渔民偷偷出海,为的是打渔贩卖换粮食,这蛎岈生的到处都是,随便采挖,根本不用钱买。岳炎还以为生蚝像前世那样颇具价值,自然要抽个嘴巴。
三天时间,铁铖和张九哥化身成渔农,拿着小铲四处挖采牡蛎。
岳炎说身体还没恢复、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大咧咧坐在一旁,还架起堆火烤牡蛎吃。
看着成堆的牡蛎,岳炎心花怒放。大明这不花钱的牡蛎,比后世的生蚝都要鲜美,心里YY的想着,夜间若有个美女陪伴,才不辜负了牡蛎中这么多难得的锌元素和精氨酸。
若不是装运不下,岳炎恨不得把整个蛎岈山都搬回家里。
雇车装了满满十车牡蛎,岳炎志得意满,浩浩荡荡回苏州。如此多的牡蛎,小渡口肯定没有合适船只运送,岳炎就抱着侥幸心思,在海门找个大码头想绕过崇明岛,过江回苏州。
听说要经过崇明岛,船老大头摇得像拨浪鼓——被海匪劫怕了,谁也不敢弄险。岳炎拿出劝人功夫,滔滔不绝说我们目标小,即使绕路走小半天就到,未必遇到海匪。又许了重金,才让船老大装满三艘船渡江启程苏州。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看着开阔的水面,岳炎心情无比舒畅,刚想清清嗓子唱两句,却不想侧方的芦苇荡响起一阵急促的梆子声。
遇上海匪了!
船老大哭死的心都有,为了银钱铤而走险,还是没躲过崇明海匪。
崇明岛在长江口,既是华夏最大的河口冲积岛,也是最大的沙岛,有“东海瀛洲”的美誉。
元朝这里曾叫崇明州,大明洪武二年降州为县,后归苏州府管辖。崇明是沙岛,土地稀缺,靠江海水反复冲击而成的新淤田亩又被崇明县大户分割霸占,穷苦百姓无有生计只能变身为盗、杀了崇明知县。如今崇明岛已经没有大明官员,是海匪的天堂。
苏州府曾多次派兵剿灭,朝廷也派遣备倭都指挥使王宪和捕盗佥事胡瀛练兵抗匪。奈何水道纵横、岛屿众多,官军这边刚下海,那边已经转移了。即使有几次交手,府兵也都被海匪打得抱头鼠窜,多年来崇明海匪一直是历任苏州知府、苏松巡抚和南京高官们的心腹大患。
听着梆子响,岳炎也是心中大骇,一副愁眉苦脸。香蕉你个芭拉,为何自己命运多舛,刚想大干一把,这就要丢了性命了?
铁铖听说有海匪却来了兴致,拿出挖牡蛎的铲子要跟他们干一场,吓得岳炎死命按住:“赤手空拳还有活路,拿了兵刃咱全得死,更何况就是把铲子!你一个人能干得过那边四五十人吗?”岳炎低声喝道。
船老大已经吩咐停船,这是规矩。遇到崇明海匪,停船奉送银钱货物,能否留下性命却要看海匪的心情。但如果不听指令开船逃跑,被抓后所有人都要剁碎扔到水里。
铁铖气得鼓鼓,扭过头不看岳炎,小胖子张九哥趴下身子,眼珠却四处瞄着,寻找逃生的希望。
“铁大哥,我们如今身处险境,姑且忍耐,一切听我号令,咱们才有保命的希望。”岳炎有些不好意思,跟铁铖解释道。
岳炎并非胆小之人,但敌众我寡,又是在海匪熟悉的水面上,起了争执自己绝对没有胜算。上兵伐交,其次伐谋,岳炎是靠脑子吃饭的好麽!
铁铖是岳炎从大牢里救出来的,对主家是绝对的忠诚,见岳炎软话解释,也就松了手,还很有些鬼主意的把铲子扔进船舱。听岳炎号令,他不再说一句话。
“发财了,发财了,这满满三船货,可得值些银两,好肥的羊啊,哈哈哈哈……”海匪们嬉笑叫骂着撑了七八艘快船凑过来,可揭开遮盖的极为严密的货品,海匪顿时骂声四起。
“施二哥,这些人莫非是傻子?竟然满满三船全是蛎蚜!”一个小头目模样的独目海匪回身冲大船上喊着。听这话,快船上挽弓搭箭的海匪们具是大失所望。
这边船老大早就跪在船上,手举着岳炎给的五两船钱,心说银钱果然是惹祸的根苗啊。
海匪上船绑了船老大和几个船夫,岳炎三人也被绳捆索绑,铁铖本想抗拒一下,见岳炎连使眼色,也就放弃抵抗任由海匪捆绑,却扭着身子眼里却全是愤懑不甘。
海匪把岳炎等三人带到大船上,一个墨色劲装、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大马金刀坐在船头,岳炎偷眼观瞧,此人二十五六样子,脸上一处刀疤显得格外狰狞。
“你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竟然花钱装运这些蛎蚜?”壮汉突然开口问话,声音如金石撞击。
这海匪头子颇有些眼光。后颈刀疤入发、脸上满是杀气的(铁铖)应该是家丁或保镖,小胖子像是个奴仆,只有这个相貌出众的俊俏小子是领头的。
香蕉你个芭拉,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岳炎心里暗骂,脸上却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怯生生开口道:“好教当家的知道,小子姓岳、家在苏州,家父身染重疾,感念崇真宫马神仙怜悯,给了个方子,要用蛎蚜做药给父亲治病。”
“只听过蛎蚜能让男人龙精虎猛,不知还能做药,莫非你父亲不举?哈哈哈哈…”一旁的海匪嘲笑道。
“他爹不能人事,这孩子是他娘跟谁生得野种啊?”又有海匪怪声说话,周围响起一片淫邪的笑声。
“他爹果然病得严重,要用三船的蛎蚜治病啊,哈哈哈……”
岳炎心里愤愤,又不能撕破脸皮,性命在人家手里,只能忍下百般气愤,开口说道:“各位好汉,马神仙悲天悯人,前几日还在苏州作法捉拿蛇妖,他老人家法力无边,具体是如何做药,小子也不知道。”
马真人在苏州一举成名,岳炎想靠着舅舅的名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家的,小子身上还有十几两银子,全都奉上,只求留下我等性命。”岳炎面带恳求道。
这一趟带了二十两银子,可花销都在吃饭、住宿和雇脚,若知道牡蛎不花钱,何苦带这许多银钱?可话又说回来,若没有银钱买命,自己和铁铖张九哥今日就得交代在这里。
见大头目并未说话,一边独目海匪忙问道:“施二哥,你看这次如何了结?”
“施二哥?崇明海匪?”岳炎心中一动。
第21章:岳炎计赚施天泰
“请问可是半洋钱营的好汉?是大当家的,还是二当家的?”岳炎被人按着跪倒,只能微微抬头问道。
“哦?你知道我施家兄弟?”刀疤脸壮汉不由好奇问道。
大明弘治年间,倭寇不像以前或嘉靖年间那般猖獗,崇明海匪就成了朝廷大患。崇明岛有阴沙、响沙、登州沙等十几个大小岛屿,岛屿上都聚集着海匪,彼此各自称霸互不归属。
那一世对大明的研究,岳炎知道在半洋沙有一彪海匪,领头的是施天佩、施天泰兄弟俩。施家原本世代为农,可土地多被大户占据,兄弟俩为讨生活就出门贩卖私盐——这经历跟铁铖倒是一样。
攒了些银钱回到半洋沙,却得知父亲因自家田地被大户强占,一气之下含恨而终。这些年施家也是被官府和大户们欺负狠了,兄弟二人索性杀了大户全家老小,落草为盗,逐渐成为崇明岛三股最强大海匪之一。
这些年施家兄弟虽然也是啸聚海岛、劫持商船,却颇有侠义名声。多劫富商巨贾、贪官污吏,与贫苦小民却秋毫无犯。
听海匪喊施二哥,岳炎自然要碰碰运气。
“这位是我们二当家的。”独目海匪撇嘴说道。
“听闻施家二位英雄侠肝义胆、劫富济贫,小子心中仰慕的紧,早想结识,今日有缘相见,请施二侠受小子一拜。”岳炎提高了嗓门,声音里竟然带着撕破音儿的兴奋——真是个好演员。
当然,说要叩首施礼,其实已经被按着跪下了,双臂还被人反剪着,也不能磕头,说说嘴罢了!
“哦…施二侠,老子有如此大名声?”施天泰摸着络腮胡子,咧嘴有些得意的笑着。
“岂止是小子敬仰,问苏州城百姓,哪个不佩服施家二位当家的侠义做派?百姓受官府劣绅欺压,私下都恨不得请施家英雄替他们报仇。”
岳炎一通吹捧天花乱坠,又说施天泰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卫所和巡检司被打得望风而逃,官府提起施家兄弟的名字都噤若寒蝉。岳炎把施天佩、施天泰简直比成了徐达、常遇春这等大明开国将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上一世纵横商场,他知道所有人都喜欢被赞美。拍马屁的最高境界不是胡言乱语,而是把小事说成天大的功劳、把成绩放到道德的制高点上歌功颂德。
无论是官场商界还是贩夫走卒,哪个听了不受用?
这边施天泰摸着胡子哈哈大笑,那边独眼头目却有些不耐烦:“施二哥,咱们这趟本想捞只肥羊,谁想遇上这傻小子装运的是蛎蚜,兄弟们好生气恼!”
“这小子花言巧语满嘴胡沁,不如杀了给兄弟们解气!”其他海匪也嚷嚷道。
听到这话,铁铖不安分起来,心说早知一死还不如刚才痛快杀几个赚回本钱。
施天泰不高兴的翻了独眼一眼,心说他夸我英雄,怎么就是满嘴胡沁了,老子难道不是像他说得那样侠肝义胆、有勇有谋吗?
不过施天泰还是怕冷了弟兄们的心,既然要杀就杀吧,说着挥挥手让手下把几个人拉下去,那边船老大几个哭将起来,嚎丧一般。
“且慢!”岳炎连忙阻止,慨然道:“小子句句实话,哪里满口胡沁了?”这话说到了施天泰心里,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岳炎闪开海匪,往边上爬了几步到铁铖身边,大声道:“就连我这位铁大哥,都极为佩服二当家的一身好武艺。”
这话又提起施天泰兴趣,示意众匪稍等,好奇的问道:“你这位兄弟又是如何钦佩我了?”
施天泰早就端详过铁铖,铁铖浑身肌肉扎里扎煞,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他眼里的杀气可不是能装出来的,应该是杀过人的。施天泰自幼习武,遇到高手总喜欢切磋几手,听说硬汉佩服自己,也有了兴趣。
施天泰问话,铁铖毫无反应,直勾勾看着对方,直到岳炎撞了他一下才醒悟过来,道:“是呀,我佩服你,我佩服你个啥?”
岳炎心里苦笑不已,这憨货一点儿弯弯绕都不会。连忙接话道:“我铁大哥一身好武艺,听说二当家武功超凡,总想着能当面请教几招。”
“啊,是啊,你可敢跟我过几手?”憨货终于醒悟,但是说话实在难听,岳炎心说都这时候了,就不会柔和一点儿?
“什么人都配与我二哥过招?也不撒泡尿照照,孩儿们,把他们拖下去砍了!”独眼恶狠狠的吩咐道。
“我….我铁大哥宣大边军出身,曾手刃多个鞑靼骑兵!”眼见又要被拖下去,岳炎赶紧大声喊道。
“边军?杀过鞑子?”这下独眼也楞了一下。
朱元璋驱除鞑虏建立大明,元朝残余被赶到草原上,史称北元。
后来北元分裂成三股势力,一支是草原西部的瓦剌,曾在土木堡全歼大明五十万大军,并俘虏大明皇帝朱祁镇;第二支是草原东部的鞑靼;还有一支是投降大明的兀良哈,明朝初期战无不胜的朵颜三卫就是兀良哈部族,被大明安置在辽东。
瓦剌曾经无比风光,但俘虏朱祁镇的太师也先不满足现状,自称太师准王,并战败大汗脱脱不花。因为他没有黄金家族血统,瓦剌各部落都有不服,后来也先遇刺身亡,瓦剌从此势微。
瓦剌没落,鞑靼崛起,把瓦剌打得向西、向北逃窜,自己统治了大半个草原,成了大明最大的敌人。
特别是出了鞑靼小王子达延汗之后,大明屡遭鞑靼寇边。朝廷能打仗的骨血根基在土木堡之变一战损失殆尽,如今明军战斗力低下,胡虏袭扰只能关闭城门坚守不出,看着鞑靼肆意掠夺人口财富,每一战都损失人口、牲畜、金银无数。
有明一代,边军与鞑靼胜少败多,国人引以为恨。
虽然施天泰等人身为海匪,但也有家国情怀,听说铁铖曾手刃鞑靼,立即生了几分敬仰。就让手下给铁铖松绑,说道:“杀鞑子的英雄,倒是值得我较量一番。”
其实,施天泰更多的是好奇,平时遇上官军,那府兵极其不堪,略一交手就被杀得屁滚尿流,施天泰也想见识一下边军的武功,是否与府兵一样,或者有什么精彩之处。
“二当家的,既然比武,是否加些彩头呢?”岳炎见有希望,连忙催问。
“我若输了,船货奉还、不伤尔等性命。”施天泰的第一句话让岳炎喜出望外,但随后一句话险些让他晕了过去:“若是我赢了,这些人全死,你跟我回山寨,当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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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铁铖三打海贼王
当军师?别扯了!施天泰多大的面子,能用得起身价亿万的军师吗?
岳炎暗暗叫苦,低声给铁铖鼓劲,心说你要是赢不了,我可要屈身贼营了。还听说有些海匪有“分桃之好”,千万别对自己起了心思!想着菊花一紧,却是狂汗不已,看向铁铖的眼神不觉多了更多期待。
活动了两下手脚,铁铖瓮声瓮气的问岳炎,道:“怎么打?是打死还是打服?”
岳炎这个气,能不能赢还两说,当着这么多海匪,叫板要杀了施天泰,自己还有活路吗?不过他倒是佩服铁铖这份豪气。
岳炎从未见过铁铖动手,但他能手刃二十三个鞑靼骑兵,相信武功一定不凡。看遍《明史》、《明实录》,岳炎发现,每每与鞑靼交手,大明胜少败多,屈指可数的几次胜利,一战能杀死几十个鞑子就可以称之为大捷了,这还不算官军杀百姓冒功的。【注1】
兵部记录在案的,铁铖杀贼数为七人,因为上官要更多人分功,只欺负铁铖老实,这也是让铁铖寒心,宁可贩私盐也不再当兵的原因。岳炎相信铁铖不会说谎,他说二十三个就一定是准的。
“跟二当家好好学两手,别被伤了。”岳炎尴尬的说了一句。
铁铖的不屑,撩拨起施天泰的好胜心,船上太小,就命手下靠岸,找了个宽敞的地方,也活动活动腿脚。
“当家的威武!”
“干翻他们,抓漂亮小子回寨!”
“二哥弄死他!”
……
那边海匪呜哩哇啦声势浩大,给当家的呐喊助威;这边岳炎收紧着菊花,跟张九哥嗓子喊哑,早被人家声音盖了过去。
两人抱拳拱手,铁铖两脚不丁不八站稳,那边施天泰也不敢轻易上前,两个人站定对视了半盏茶功夫,竟然都没有动手!
海匪早就急不可耐,叫嚷着让当家的动手。
对边军拳法不熟悉,施天泰原本想等铁铖先动手,自己好见招拆招,不料铁铖比他还沉得住气,弟兄们还嗷嗷叫嚷着,再不动手就丢了颜面了。
施天泰猛然上前,一个“黑虎掏心”,击向铁铖前胸。
施天泰上前,铁铖不动。
施天泰挥拳,铁铖仍是不动。
沉重的一拳眼看砸到前胸,他还是不动。
身边的悍匪高声喝彩,施天泰的一拳能击碎石头,铁铖还不得被打得吐血?
岳炎心中暗骂“我擦”,原来这铁大哥是个银样镴枪头!看起来凶猛,怎么连一拳都躲不开啊?完了,这下赔大了,想着自己就要被“分桃”,岳炎心碎的闭上了眼睛。
听那拳声隐隐有风雷动静,就知道必然雷霆万钧,岳炎耳畔听到拳中胸膛,如同敲打铜磬一般响亮,估计铁铖已经吐血倒地了。
不料岳炎再睁眼,却看见铁铖稳稳站着,两手死死抓住施天泰胳膊,麻利的退半步、扭身转动,口中喊了一句“给我走!”
“当家的威…”众匪还在呐喊,“武”字还没出口,就见施天泰如断了线的风筝,直接被铁铖甩出三丈有余,重重摔在地上。
一众海匪顿时毫无声响,独眼赶紧跑过去扶起二当家的,他怎么也不相信,平日威风八面的二当家,竟然连一个回合都招呼不住。
铁铖行伍出身,他的功夫可没有什么花架子。对阵鞑靼,从来是生死相搏,还讲究什么招式套路?他出拳的目的只有一个:制敌!致命!致死!
没有任何花哨,动手就是杀人技!施天泰出拳铁铖不动,是想迷惑对手,铁铖姓铁,筋骨也如钢似铁,想硬接施天泰一拳试试力道。
铁铖也是小看了对手,“施二侠”这一拳打得他血脉奔涌,幸亏对手有所顾忌,否则也得后退几步。趁施天泰吃惊之时,才快速的:
抱臂、
退步、
发力、
走你!
摔了个狗啃屎,施天泰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回来,心中对铁铖隐隐佩服。
刚刚见铁铖始终不动,施天泰也有些犹豫,这边军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心中有些波动,拳到前胸手上力气就收了三分,是以觉得这次是自己轻敌了。
当着手下众人的面,连一招都没过就被扔了出去,脸上实在挂不住,腆着脸道:“刚刚有些大意,咱们再来?”
“来就来,怕你不成?”憨货瓮声瓮气回答道。
这次施天泰有了防备,铁铖也试出了斤两,二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
“施二哥威武~~”
“铁大哥威武~~”
后者的声音显然被淹没了。
岳炎发现,这二人的打法都是大开大合,没有丝毫取巧之处,所谓一力降十会,战场之上也确实需要这样的搏命真功夫,哪有那么多“北冥神功”、“吸星大法”或是“九阴真经”,小说里的大多不可信,岳炎不屑的哼了一声。
打了十几个回合,只见施天泰一个双峰贯耳直取铁铖两颊,憨货看似身形敦厚,此刻却无比灵活,迅速蹲下身子,两臂牢牢抱住施天泰小腿快速起身转动,又喊了一句:“给我走!”
又是全场安静,施天泰不出意外的被甩飞了出去,这次摔得更狠。独眼海匪闭了单目,不忍直视。
擦破了面皮也丢了面皮,施天泰脸上刀疤被鲜血浸着更加狰狞,起身又跑回来,二话不说举拳就打。
铁铖不怕他恼羞成怒,眼见施天泰已经没了章法,但对手正在劲头上,铁铖左躲右闪避开锋芒。
“二当家的弄死他!”
“二哥,也甩他一个!”
“好~~好啊~~~”
贼声四起。
铁铖脚下灵活与施天泰缠斗,见对方气势弱了,寻了空档敏捷的转到施天泰身后,照着后背就是一拳。
铁铖的足力一拳可以让鞑靼盔甲凹陷,如今手上还是留了几分。施天泰被这一拳重击,踉跄着趴在地上,嘴角已经现了血迹。
铁铖不等施天泰起身,猛然扑了上去,一拳击下。
“你敢伤人,我就杀了他!”独眼有些道行,见二当家不是对手,早就站在岳炎身旁,施天泰被击倒,立即把刀架在岳炎脖子上,大喊一声。
铁铖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捶打,这一拳又重又狠,“施二侠”耳边的石块被一拳碎成齑粉。
铁铖站起身来,闷哼一句:“无耻!”
独眼气恼,就要挥刀砍人。
岳炎吓得冷汗直流——谁被刀剑架在脖子上能不害怕?
这可不是影视剧里没开刃的铁片儿,厚重的开山刀血槽两指宽,岳炎感觉汗毛一定断了七八根。
“打不过就杀人,施二侠就是如此风范?”岳炎仗着胆子断喝一声。
“慢着!”施天泰慢慢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水,身边早有海匪过来搀扶,拍打着身上灰土。
“铁壮士好俊的功夫,施某佩服!”施天泰忍着剧痛抱拳拱手,喝道:“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咱们走!”
一会儿功夫,海匪撤了个干净,三艘船货安然无恙,施天泰还让独眼把船老大的五两银子丢了回去。
看傻了眼的船老大,只觉得裤裆里热腾腾的,低头一看,黄色液体顺着裤管流出来。
“送二当家的,小子改日一定登寨拜谢!”岳炎冲着远走的快船高声喊着,这才菊花一松,心里无比开心——不必被分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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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岳家有子好儿郎(1)【为尾号书友412 加更】
回到苏州已经天色漆黑。正好趁着没人,岳炎让把几大车的牡蛎搬到二进院里,赶紧关了大门。
马氏和岳思娥已经睡下,听见声响来到院子,也不管那堆积如山的东西是什么,看见岳炎脸上胳膊上有伤痕,心急的询问着。
“我们,遇到….”小胖子刚想多嘴,被岳炎恶狠狠盯了一眼,吓得缩了缩脖子。
岳彬连忙问到底出了何事,岳炎路上再三叮嘱,回家千万不要提起遇到海匪的事情,怕家里人担忧。岳彬问话,岳炎淡淡的回了句:“遇到几个剪径的毛贼,被铁大哥打跑了。”
听说岳炎遇贼,马氏连声念神仙名号,感念保佑。岳思娥忙问在哪儿遇到的,长什么样子,把弟弟粉嫩的小脸儿都划伤了,一定要报官让他好看。
齐家父女也过来嘘寒问暖,听说此事叹气这是什么世道。
看着邻家女孩齐婉儿泪眼婆娑心疼的样子,岳炎前几天吃下的牡蛎锌元素和精氨酸险些与雄性荷尔蒙发生化学反应。他连忙低头说着不妨事,让大家担心了。
只有岳彬端详铁铖和小胖子的神情,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不过儿子坚持不说,也没有太大损伤,也就不追问了。
寒暄过后,岳家人这才对满院的牡蛎产生了兴趣,岳思娥好奇的问岳炎要做什么,咱家也不是海鲜酒楼,要这么多蛎蚜作甚?
“作甚?有大用呢!咱家的兴旺,就靠着这些蛎蚜了!”岳炎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跳跃出来。
……
本以为做蚝油是件很容易的事,亲自上手却错漏百出。
让铁铖、九哥和齐家父女回前院睡觉,嘱咐他们任何事情都不能对别人提起。岳家人亲自动手,开出二十斤蚝肉——岳炎并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这等核心商业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目前最值得信任的只有岳家自己人。
岳炎想了想,先拿出五斤做尝试。
用清水反复洗净蚝肉,放入锅中加水煮沸,过了小半个时辰再捞出蚝肉,剩下汤汁继续熬制,一会儿功夫就糊了锅底。岳炎总结了一下,火大了!
第二次又是五斤蚝肉,熬煮汤汁时特地捡出些柴火,一边搅动汤汁、一边撒上些擀成细末的盐和黑糖,慢火熬煮了两个时辰,锅里只剩下浅浅一层浓稠的汤汁。岳炎不怕烫嘴尝了一点,咸得喝了两杯热茶——原来是蚝肉放的太多了。
全家人大眼对小眼盯着岳炎不知他在做什么,狭小的厨房拥挤不堪,岳炎却不让他们离开,督促着记住每一个步骤。
掌握了火候和份量,等到岳炎成功做成第一碗蚝油,雄鸡已经叫了三遍。
用筷子沾了一点,放到父母和岳思娥的舌尖,三人竟然齐声说了一声:“鲜,真鲜!”
蚝油香郁扑鼻、甜鲜味美。
鲜味儿的来源是谷氨酸,蚝油中有各种氨基酸协调平衡,其中谷氨酸含量是总量的一半,它与核酸共同构成蚝油呈味主体。
没有老抽着色,眼下这碗蚝油颜色还有些淡,还好黑糖也能上些颜色,不过这已经是跨时代的产物了。岳炎心里想着,三百多年后的李某,是否要改行了?
剩下的蚝肉也不能扔,等白天晾成蚝干切碎,也是上等的调味品。
来到这个世界,岳炎吃过好多东西,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想了想才发现是没有味素、鸡精。没有了味道的灵魂,任何东西吃在岳炎嘴里都味同嚼蜡,把蚝油和蚝粉当成调味品,大明的美食版图,将浓墨重彩的写下岳炎的名字。
岳家众人一齐动手扩建厨房,又新垒了十几个灶台,已经学会方法的全家都上阵,要从现在不分昼夜,把院里上千斤牡蛎全部炼制成蚝油、蚝粉。在完成之前这项工作之前,任何外人不能进入二进院子。
那几日,路过岳家的人总会闻到一股香甜气味,好在岳家深宅大院,又在中间院子制作,街边也只是淡淡的味道,路人好奇过后也就散了。
松月斋这几天就让九哥和齐婉儿帮着操持。这女孩心思细致、善良开朗,这些日子跟马氏和岳思娥处得极好,马氏都有心思收了做儿媳妇,只是岳炎说自己年纪小,不到成亲的时候。
开什么玩笑,自己再留恋花丛,也不能对未成年少女动手不是,那简直成了禽兽。尽管大明女孩及笄之后就能嫁人,但岳炎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三十五岁的后世灵魂,思想还是顾忌基本伦理的。
蚝油也不能长时间高温保存,天气逐渐热起来,岳炎和父亲把存菜的地窖又挖得宽敞一些,找舅舅马道长要来大量硝石。
马道长炼丹需要硝石,但能送来这许多,还是岳炎的功劳。
书中要倒回去说几句。
……
……
岳炎养伤时,多亏了薛大夫父子医治,不收钱还送来牛奶。
两世为人,岳炎就怕欠人情,就琢磨着如何报答。
那日去舅舅的崇真宫,见丹房木架林立,摆着大小瓶瓶罐罐。好奇的翻看着,竟然发现了绿矾。
道家炼丹,收集各种矿石材料,马道长又是一心求成仙,他的丹房里更是琳琅满目,看得岳炎心花怒放,心说这就是一座小型“化学实验室”啊。
又问舅舅有没有昆布,昆布就是海带,崇明临海自然多不胜数。全真道吃素,厨房备了不少,一会儿功夫两个道童就搬来一筐,还夹带着各种海藻。
岳炎原本还寻找记忆,思索绿矾油的制作方法,没成想马道长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瓷瓶,小心翼翼的托举着,这是他炼丹的副产品,谨慎的收着。
绿矾原本当做药材,但在道家眼里,却是炼丹的重要材料。绿矾经过丹炉煅烧,产生绿矾油,就是后世的浓硫酸了。
把昆布和各种海藻切碎泡水,用火炉加热煮过,滤出渣子倒掉,岳炎招呼马道长用巾帕遮住口鼻,小心谨慎的将绿矾油倒入剩下的水中。
若不是气味刺鼻,马道长早就张大嘴巴,眼中全是不可思议。他惊奇的看着器皿中的水,一阵滋啦声响过后,水色竟然变成了夺目的紫色,水液氤氲蒸腾、烟气光彩夺目。
岳炎赶紧盖上锅盖,等温度降下来再打开,盖子上边密密麻麻全是黑紫色颗粒,泛着金属光泽。岳炎点点头,心说这就是“碘”了,其实做起来也没那么复杂。
从公元八世纪,中国就开始用昆布治疗瘿瘤,也就是大脖子病,但没有人知道其实是“碘元素”起的作用。直到19世纪,一个法国商人在一次失败的实验中,意外的获取了这种元素。而“碘”就是希腊文中紫色的意思。
想泡妞,学化学!
第24章:岳家有子好儿郎(2)
捅了捅沉浸在不可思议中的马神仙,岳炎问有没有烈酒。
听岳炎说这个东西将是治疗外伤的圣药,马神仙对“天书”充满了好奇。他甚至想问问书里到底还有哪些奇术,有没有得道成仙的法门,想想还是忍住了没敢张嘴。
岳炎要烈酒,马道长有些迟疑,观里私藏着些好酒,那是他偷偷享受用的。但为了重振崇真宫,他一狠心也拿了出来,“炎儿,这酒你得为我保密!”面上竟然带着几分羞涩和愧疚——全真道士是不允许喝酒的。
把碘粒碾成粉倒入烧酒,轻轻摇晃着瓷瓶看粉末融化。岳炎感叹还是材料不全,“碘酒”还是粗糙了些。
再三叮嘱舅舅保密,带着一瓷瓶碘酒,岳炎去了薛家医馆,恰好两父子正在医治一位痈疾乡民。
老薛大夫很儒雅,年纪五十上下,一身素色道袍,瘦棱棱却面色红润,三柳长髯飘洒风度翩翩,不像他儿子小薛大夫那样臭屁。
“这就是消毒液,可以治疗外伤和痈疽疔疖,也能消毒。”给两位薛大夫施礼后,岳炎拿出瓷瓶双手奉上。
见父子俩大眼对小眼不知如何使用,岳炎笑笑,就用筷子缠了些棉花沾些碘酒,轻轻在乡民患处四周擦拭。
病人疼得龇牙咧嘴,岳炎道:“忍着点儿,一会儿就好。”随后又要来酒擦洗一遍。
岳炎在医治,老少薛大夫侧着脑袋在旁边观看,见患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红肿逐渐褪去,二人对视一眼,说不出的惊喜,简直是直击心灵的震撼。
“岳公子,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老薛大夫手捋胡须连连感叹。
“这就是公子说的,给你…消毒?”自恋的小薛大夫对岳炎佩服得一塌糊涂,有了这神奇的消毒液,对自己外科一道必然大有裨益。
那乡民起身后说痒痛已然消失不见,万分感谢神医和岳公子,差点儿下跪。困扰自己多年的痼疾,寻常药物只能缓解,发作时痒痛难耐死得心思都有。如今遇到快速医治的神药,乡民激动的涕泪纵横。
“公子这瓶消毒…液,售价几何?”小薛终于忍不住问道,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岳炎开出天价,让神药从眼前溜走,那种失落外人无法想象。
“先生哪里话。用完了告诉我,小子无偿提供,只要你们能多找到些烈酒就好。”岳炎客气的回答道。
老薛大夫自恃身份,对儿子道:“新甫,还不谢谢岳公子!”
听见“新甫”二字,岳炎心中一动,试探性的点头道:“良武公客气了。”
见老薛大夫微笑点头,岳炎连忙抱拳下拜肃容道:“前几日小子受伤,承蒙薛院使无偿医治,心下感动不已,区区消毒液谨报恩情。”
岳炎这才知道,自家隔壁不显山露水的两位医生,竟然都是明朝大大有名的人物。
老薛大夫就是薛铠薛良武,号称神医。曾受邀太医院为医士,因不喜朝堂勾心斗角致仕,受赠“院使”衣锦还乡。
岳炎又转向小薛大夫,心说这个半吊子,当真是与李时珍齐名的薛己薛新甫?嘴上却非常谦逊,躬身道:“那日多有得罪,望先生勿怪。”
对明史有深入的研究,岳炎知道世代名医的薛家父子确是吴县人,可不料竟是自家邻居。史书记载:薛己(小薛),名医世家,兼通各科、名著一时。特别是外科一道,连李时珍也无法比肩。
面色波澜不惊,岳炎心中欢喜的不成样子,穿越到明朝,倒是见了心向往之的名人风采,只是小薛的臭屁自恋让他有些跳戏。
受赠太医院院使,是薛铠此生最高光时刻。被岳炎道出往日荣耀,老薛大夫手捋胡须笑道:“俱往矣!不值一提,哈哈哈,不值一提呀……”嘴里说得云淡风轻,脸上全是受用的表情,岳炎心说果然是父子,自恋都有基因遗传。
“发明”了碘酒,岳炎并没想用它赚钱,前世虽然身价亿万,但岳炎知道什么钱能赚什么不能碰,不公布配方是怕惊世骇俗给自己带来麻烦。小薛大夫主攻外科,这份大礼正好全了外科圣手的名声。
……
……
岳炎储存蚝油,需要硝石,自然想到马神仙。
外甥让他在苏州一夜成名,变身令人仰慕的“马神仙”,而且眼看就要压制下王道长接任苏州道纪司都纪。别说是要硝石,此时岳炎哪怕让马道长去摘月亮,他也会试试看。
马道长为什么有大量硝石?前世那个发现碘元素的商人,原本就是想用海藻给拿破仑做硝用的好麽?
岳炎嘱咐,制作方法严格保密,马舅舅把胸脯拍得“啪啪啪”山响,保证全部自己动手,并在当天就把崇真宫储存的所有硝石送来——这本来是他炼丹用的,极为珍贵,现在外甥的办法让他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得。
让铁铖和张九哥砍来一大捆粗毛竹,又割成若干个竹筒。岳炎把竹筒装满水盖上,又放在一口满是水的大锅里,边往里面加硝石边搅动,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开始结冰,再过一会岳家独家制作的竹筒冰就做完工了。
硝石溶于水时会吸收大量的热,能使周围的水将降温直至结冰。
为什么岳炎会这么多?还是那话:想泡妞,学化学呀!
地窖就是将来储存蚝油和蚝粉的地方,岳彬也知道商业机密的重要性,给地窖加了三把锁,只有他跟马氏、岳思娥同时开锁才能进地窖,岳炎哭笑不得,说只要隐藏好看护好就成了,还怕自家人偷了去?
安排家人继续炼蚝油、制竹筒冰,岳炎自己也没闲着,晚上就跑到齐婉儿…哦不,齐云的房中,两人嘀嘀咕咕一夜也不知做些什么,第二日齐云扶着腰、揉揉惺忪睡眼,感叹无比的对女儿说:“岳家公子,真乃天人也!”
岳炎要做一件大事。
之前不让茶楼正式开业,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好。后世的经营理念告诉自己,要一举成名就不能仅靠单一竞争力,只有让客人惊喜连连,一次性的彻底震惊他们,才能最有效的降服众人之心——马道长的大型室外近景魔术,不也是靠前三个节目蓄势,才有了最后的高潮吗?
还有一件事。岳炎跟齐云一起写了数百张纸片,这就是宣传单页了,那个时代广告手段匮乏,只有最原始的“扫街式宣传”才是唯一合用的。
纸片上写着:“三月二十,岳家茶楼正式开业,绝世美食惊艳亮相!开业前三天凭此纸到店品茶,免费赠送米线一碗。”云云。
岳公子要做米线?满大街都是啊?
岳炎让张九哥在县学、儒学和府学门前发放宣传页,原本让铁铖干,结果这憨货见人先是瞪眼,再往手里塞纸,吓得文弱书生们慌不择路。
选择这些地方发放,岳炎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在县学、儒学和府学读书的,大多家中或为官、或经商,有消费实力,而且文化人的传播能力比较强,只要征服他们、口口相传,松月斋才会名气越来越响亮。
又做了一些准备,三月二十,松月斋正式开张,万事俱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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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松月斋开张大吉(1)
三月二十,天晴气爽,宜开张大吉。
这日早晨,岳家人和九哥、齐家父女换上崭新衣裳,早早儿的来到松月斋,铁铖也有新衣服穿,不过他长得太吓人,只能在门外守着,搞得憨货很是郁闷。
巳时(九点),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
开张总得有些气势,岳炎请来吴县最有名的锣鼓班子,给了重赏让他们卖力气吹打。又放了一炷香时间的鞭炮,还在门外铺上红毯,两侧摆满各色早开鲜花——开业要有仪式感嘛。
岳炎请了个嗓门大的通传,有身份的客人一到,通传喊两嗓子特别有气势。
进了茶楼,岳炎再次仔细观瞧,朱秀装修茶馆用了不久,还是很新的。进门一个超大通间,西厢大门边儿是柜台,后边儿摆着一溜茶壶茶碗。穿过通间,从北角儿上楼,二层是竹席隔断的雅间,客人静坐其中,微微俯身就能看到一楼情形。
岳炎还是很感谢朱秀这个类似于后世LOFT的装修设计,中央大堂挑高极有气势,二楼雅间与楼下分开,又能看到东厢的矮台——那里是齐云说书的地方。
自家人好一通热闹兴奋之后,却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半个时辰过去了,竟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不但收到宣传单页、爱美食或贪图赠送米线的书生们没来,连自己和父亲发帖子请的客人也没到,这是为何?
同样没有生意的朱秀站在自家门外,操着生铁摩地的破嗓子,叉着腰奚落岳家人:“恭喜恭喜,开张大吉啊,可为啥没客人呢,哈哈哈哈……”
今日开张泼辣御姐没带御用木棒,就想回屋寻找却被岳彬拦下,今日是自家大喜日子,不能被人干扰了心神。
岳炎发现,几乎整条南街都没有人流,往常川流不息的人群去哪儿了呢?
正想着,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张九哥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告状说南街两头儿,被典史张存派衙役封了,说有重要人犯,任何人不得通行,好多拿着岳家茶楼宣传单的书生都在那儿愤愤不平、据理力争。
岳炎愤怒的看向朱秀,知道肯定是他捣的鬼,后者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
为了给岳家茶楼添堵,他买通张存,今天一个人不许放进南街。开业是大事儿,第一天若是没有客人,今后谁还来?哪怕自家茶馆没有生意,朱秀也要恶心岳家。
铁铖气愤不过,这就要去找衙役动手,岳思娥挽起袖子,也要冲上去打架,都被岳家父子拦住了。
今天是开张,无论如何不能动手,传出去对茶馆经营不利。
岳炎跟铁铖嘀咕了几句,二人慢悠悠走近朱秀,看着那张臭脸,岳炎又是莞尔一笑。
岳炎热情的抓着朱秀的手,大声说着:“朱(猪),今天又没洗澡吧,太骚了!”
朱秀脸上颜色一变,刚想骂人,胳膊被铁铖抱住,微微用力,疼得朱秀龇牙咧嘴。
解了一口气,岳炎招呼铁铖赶紧走,这狐臭骚气把脑子都熏晕了,赶紧回家洗澡换衣服,去骚气!
朱秀气得咬牙切齿,却忌惮铁铖的威猛,只能跺脚骂街。
回到松月斋,岳炎快速想着主意。张典史几次三番难为岳家,可父亲现在只有官身没有实职,又没有抓着张存的尺寸,想报仇还无处下手。岳炎心里却气愤异常,香蕉你个芭拉,两世为人何曾受过这等欺负?
正寻思着,门外突然高声喊道:“苏州知府,林世远林大人到~~”
岳炎一愣,连忙和父亲出门迎接,只见推官伍文定陪在林知府身旁,冲他眨眨眼。
岳炎今日是请了伍文定的,但伍文定要卖一个大人情,就去请林知府。今日是各官衙十日一次的旬休,选了今天岳炎也是希望有消费能力的官吏们能过来品茶。
伍文定破获大案,林知府极为满意,已经向南京奏报,要褒奖伍推官。见林知府高兴,伍推官就简单把破案经过说了一番,当然把大部分功劳都说成自己的,也顾忌面皮,给岳炎留下一些惊艳之笔,比如纸灰现字。
林知府听了大为惊讶,听伍文定说连邝讷都对岳炎赞叹不已,又得知他是马神仙马真人的亲外甥,这才给了天大面子,亲自来参加松月斋开张庆典。
马车走到南街头儿,却看见几个衙役把守不让人出入,伍文定下马二话不说,一人先赏了一记耳光。
好巧不巧,前几日在三水楼外挨过伍文定耳光的白役也在其中。见到伍推官,又看着后面是林知府的马车,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得到消息的张存,赶紧把人撤了。
“恭喜岳驿丞新店开张,林某不请自来,叨扰了!”知府林世远方面大口,浓眉猪鼻,自带上位者的气场。
岳彬很难接触到林知府层面的高官,知道定是儿子的面子。不过林世远拿捏着身份,断不会招呼一个孩子,岳彬也知道这个道理。久在宦海,自然知道真真假假,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给面子罢了。
“府尊大人光临敝店,岳某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快…快里面请!伍大人里面请!”岳彬连忙躬身施礼。
门外又响起锣鼓乐声,鞭炮震耳欲聋。
岳炎不好说话,只是施礼,伍文定跟在林世远身后进楼,岳炎偷偷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请林大人和伍大人进屋上楼,张九哥赶紧把最大的雅间拾掇出来请两位大人落座,又沏好茶水摆上各色干果。林知府说今日是开门纳吉之日,事情太多,岳家父子不必守在身旁,去招呼客人吧。
岳彬岳炎还没下楼,又听门外连着喊道:
“苏州府通判魏大人到!”
“苏州府推官陆大人到!”
“长洲县知县孙大人到!”
“苏州府照磨李大人到!”
“吴县主簿张丰大人到!”
“吴县典史张存大人到!”
“吴县户房陆司户到!”
“吴县礼房吴令使到!”
……
大明的效率一点也不低,从林大人出府开始,就陆陆续续有人收到信报,听说林大人出门祝贺人家开张,到底是谁家的买卖让知府大人如此青睐?官吏们赶紧收拾得当出门,一边派人前方打听着,一边坐车骑马跟上来。
吴县一众官吏,听说林大人来给岳家茶楼撑场面,一溜烟儿的跟了过来,连张存也不得不暂时搁下往日仇怨,上门祝贺。
林世远和伍文定可以空手而来,其他人却是不行。大小官吏们抬着各色礼物纷纷道贺,礼物看起来显然是临时凑的。
岳炎竟然看到那一堆东西里有一个寿星玉雕,不知是哪个大人做寿别人送去,这出门时匆忙就随手带来了。
茶馆开张,来的都是客,即使面对张存,岳家父子也是客客气气有说有笑,这岳家茶楼立刻活色生香热闹了起来。
隔壁的朱秀站在街上,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扭头回屋不愿看这伤心的一幕,谁知走得急了,一脑袋撞在门柱上,立刻起了个硕大的红包——使这么大劲干嘛呢!
大人们都到了,原来被拦住的学子书生和茶客们陆续上门,茶馆里人满为患。
这时,门外又响起通传嘹亮的声音:
“承德郎邝讷邝员外到!”
“枝山先生公子,祝续祝公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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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松月斋开张大吉(2)
邝讷接了请帖一定会来,这在岳炎意料之中,而且他还带了一大票人,岳公子都不认识,看衣着气度,一定都是富商巨贾。
但祝续能来,出乎岳炎意料。
祝续的父亲是祝允明,名列吴中四才子,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与唐伯虎、文徵明、徐祯卿并称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
虽然祝允明会试久考不第,但其书法早已名扬天下,他又是苏州人,是以在苏州大名鼎鼎。他的儿子祝续,今年不到二十岁,凭借父亲的名声及过人的结交手段,俨然已经是苏州读书人中年轻一代的执牛耳者。
祝续前来,是谁请的呢?
“岳炎兄,我是个馋嘴的老饕,听说有绝世美食,闻着味儿就寻来了。”祝续确实不凡,明显是假客套,却让他说得如此真诚。
然后他又凑岳炎耳边低声说:“嗯…涵芝妹妹也让我祝你生意兴隆啊!”还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岳炎嘴里说着客套话,心里却一团雾水,涵芝是谁啊?
邝讷跟岳彬打过招呼,过来熟络的拍了拍岳炎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让人感觉俩人无比亲近。
“松月斋开张,邝某不知公子喜好,自作主张定做了个小礼物,还望莫要见笑。”邝讷说着,回身招呼家人抬进来。只见四个青衣小厮吃力的抬着一尊三尺多高的寿山石雕财神像。
财神像一进屋,四下立即安静下来,连楼上的林知府也被吸引了目光。看那财神像,林知府倒吸凉气,一尊寿山石雕惟妙惟肖,最神奇之处是财神脸上是满铺鸡血石,映得红光满面,财神手中抱着的金元宝,竟然也是满铺田黄。
这么大的鸡血和田黄本身就价值不菲,又与寿山石融为一体,高手雕琢后浑然天成,这价值恐怕三五千两不止。
邝讷送礼,显然是冲着岳炎,林知府暗自揣测,这个束发少年到底有何神奇之处,竟然得江南第一富商如此青睐?
岳炎大致知道价值,脸上并没有震惊,和颜悦色的感谢邝讷道:“邝员外破费了。”说着招呼人摆在东厢矮台正中。
见岳炎对自己礼物如此重视,邝讷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岳炎说林大人正坐在楼上,邝讷一拱手就上楼去了,告诉岳炎不用来招呼自己。
此时的岳家茶楼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些拿着宣传单的书生往里探头探脑,岳炎早有准备,在门外排开二十桌供众人喝茶,心说今日的南街,还有谁敢拦阻岳家“占道经营”?
接近午时,有些吃过赠送米线的人撇着嘴不以为然,吵闹着说不是有绝世美食吗,这有什么不同之处?
见火候差不多了,岳炎迈步登上矮台,张九哥立即搬过来一样东西。这又是岳炎的一个“小发明”,用薄铁板做成一头大一头小的喇叭口,在这个时代,也只能凑合做出这样的简易“麦克风”。没办法,茶楼人太多,接下来的重头戏必须用这个道具发放大声音。
“感谢各位大人、各位员外、各位乡亲父老光临敝店!”岳炎大声说了一句,这个麦克风的放大效果还不错,原本吵闹的店铺立刻安静了下来。
清了清嗓子,岳炎向楼上楼下四周拱了拱手,说道:“在品尝美食之前,我要先讲讲这美食的故事。”
无论前世今生,故事总是吸引人的。那一世岳炎的第一笔风投,就是他亲自讲述了一个凄美故事,把风投基金的主席说得鼻涕泡直冒。
说故事,是岳公子的强项!
“我岳家本是云南蒙自人,云南人胃口软,爱吃些米线。那时我父只有我这般年纪,在南湖筑一书斋独居,每日苦读寒窗。”
说着岳炎向楼上正在陪伴林大人的父亲挥挥手,岳彬环顾四周致意,还特地向林大人点点头示意确实如此。
岳炎接着说道:“我祖母心疼儿子,每日把三餐送到书斋,路途上要跨一座桥,无论寒暑祖母都不辞辛苦的送饭。书斋距家很远,每次送到,饭菜就凉了一半,时间久了祖母感觉愧疚,但我父并不在意凉热,祖母的这片心意,什么饭菜我父吃着都无比温暖。”
“祖母心疼儿子身体,狠心杀了下蛋母鸡煮汤、煮米线,送饭途中因为劳累过度晕倒在桥旁。听到消息后,我父亲急匆匆赶去,幸好此时祖母已经醒转,我父心疼的跪地叩首,希望祖母莫要在这样辛苦了。”
岳炎戏精附体,此时眼中已经含泪:“祖母不顾身体虚弱,还怕汤冷了又让儿子吃凉饭,赶紧用手捂着汤罐,却被烫了一下。惊喜的是,汤面有鸡油覆盖,表面没有一丝热气,汤内的米线依旧热气腾腾、味道鲜美。”
岳炎用衣角擦拭了下泪水,道:“后来祖母生病去世,我父在灵前恸哭七日不食不眠,祖母恩情的点点滴滴,竟然全融化在一碗米线之中。为纪念祖母,我父为这米线取名‘过桥米线’,以告慰祖母之灵,不忘祖母之恩。”
说着又冲岳彬招招手,岳彬也假模假式的用衣角遮面,重重的点头,嘴角竟然抽搐了几下。
岳炎暗自给父亲点了个赞,心说这演技不赖,前几日排练时还没有如此入戏,可见这些天父亲是下过功夫的。
或许是两父子表演的太过真实,齐婉儿站在窗边已然泪眼摩挲,鼻子也微微抽动,偌大的茶楼安静至极,不时响起唉声叹气——听众们已经代入故事角色了!
“后来我父亲以举人选官,全家搬来苏州,每年祖母忌日和祭祖之时,父亲都要亲自做一煲‘过桥米线’,并训示阿姊与我,不忘故土之情、不忘祖宗之德、不忘祖母之恩。”
“今日,小子把这岳家祖传的美食呈奉苏州诸位明公面前,告慰我岳家祖母,纪念其恩情!”岳炎饱含深情,双手张开仰头向天,高声呼唤道:“祖母啊,您可以含笑九泉了,您的子孙把您的贤德之名,借这煲‘过桥米线’传扬四海啦!”
不知谁领的头,台下响起了持久而热烈地的掌声,故事讲述完美,岳炎抱拳收工!
掌声响罢,台下祝续站起身来,向楼上和四周施礼后说道:“我祝绩幼年丧母,未能床前尽孝是此生最大的遗憾。今日听得岳炎兄‘过桥米线’过往,我感同身受!”
说着,冲台上一拱手道:“岳兄,快端来‘过桥米线’,让我等一同感受祖母恩情吧。”
祝续带头,学子们也纷纷叫嚷着赶紧上“过桥米线”,茶楼里又热闹了起来。
“诸位,诸位!”岳炎示意大家安静,又接着说道:“这‘过桥米线’制作简单,但选材和调味颇为不易,价格….”
没等岳炎说完,祝续拦住话头说道:“今日在座诸位都不是布衣走卒,莫说价格,尽管端来就好!”
其他书生们也都叫着莫管价格,快来快来!岳炎本来还想为自己开出的高价遮几句羞,谁成想祝续带着一班书生给自己打了圆场。
全场都这么叫嚷着,即使有几个荷包不厚,或者只为贪图赠送小利的人,也不好意思拒绝,全场都要了“过桥米线”。
今日基本没有人是单独来的,岳家“过桥米线”也是按两人份准备,岳炎一挥手,岳思娥、齐婉儿、张九哥等人招呼着临时雇来的十几个帮闲,赶紧给楼上楼下各桌端陶罐。
岳炎在台上讲解米线吃法,楼上岳彬却要亲手为林大人和伍文定制作。
一煲看似没有烟火气的鸡汤,岳彬手脚麻利的把米线、鸡鸭肉品、鹌鹑蛋、豆腐蔬菜放入陶罐中,快速搅动几下,给林大人、伍大人和邝讷每人盛一碗,嘴里说着小心烫。
林世远端起碗,文雅的吹了吹,象征性轻轻嘬了一口汤,他见过大世面,对岳炎的故事并不全信,今天来纯粹是给面子,并没有抱太大期望。
但仅仅一小口汤入喉,林大人眉眼中全是精彩,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岳彬赞道:“鲜,真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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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松月斋开张大吉(3)
随着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响起,茶楼里竟有好片刻无人说话,若不是有人急嘴被烫得哎呦叫唤,真难以相信这茶楼里有一百多人在吃饭。
做这“过桥米线”,岳炎也是用了心思。除了材料考究,还在汤底放上了一匙蚝油,再把蚝粉撒上些。这些工作不敢假他人之手,全部由马氏、阿姊和齐婉儿完成,辛苦可想而知。
茶楼里渐次响起了叫好声和赞美声,有人感叹,为何如此鲜美的汤饭,今日才能吃得,过去数十年简直吃得就是猪狗食!
食客们的赞叹和惊奇在岳炎意料之中,一会儿功夫,竟然有人喊着再来一煲,而且喊声连连。岳炎心说这些人早上没吃饭吗,公子我开的是茶楼好麽?
吃着米线,伍文定心中骇然,这小子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制造惊喜。今天拉着知府前来,纯粹是为岳炎捧场,对食物没有任何期望,没成想岳炎竟然拿出了这么惊艳的美食,还把故事说得婉婉动听、深入人心。伍文定心里不觉对岳炎又生出了一份敬意。
祝续能来,是因为邝涵芝打了招呼。这个妹妹从来不求人,昨日却亲笔写了书信,希望他给松月斋捧场,说自己欠下他一个人情。
能让邝涵芝欠人情求人的,祝续从未见过。不认识岳炎,开始还有些担忧,莫损了自己名声。不过在茶楼见到满堂的官吏富商,又听岳炎讲述得声情并茂,就决心再把好人做到底,是以才站起身不问价格就带头要吃“过桥米线”。
鲜汤刚一入口,就彻底征服了祝续。祝续说自己是美食老饕绝非虚言,苏杭直浙各地美食他都一一品尝过,但如这煲“过桥米线”般鲜美的还是第一次,再看岳炎,眼里多了几分钦佩,看来邝妹妹识人眼光很准啊。
在所有食客中,只有邝讷对面前的美食毫不意外。虽然他也觉得米线鲜美甘甜,但豪富之家对口舌之欲并不强烈。他今天前来是要看看,这个能三言两语差点给自己定了谋反大罪的岳炎,到底还有什么惊人之处。
能降服众多食客,邝讷觉得大开眼界了。
有人已经吃完米线,擦擦嘴站起身说道:“不是说享绝世美食,听喻世明言吗?如今美食有了,明言就是祖母恩情?”
“享绝世美食、听喻世明言”,这是岳炎宣传单页上的广告语。
岳炎又站到台上财神像之前,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吩咐上茶——这碗茶是免费赠送的,总得给客人些甜头,才会让他们感觉花钱值当。
“诸位,茶楼不是饭庄,‘过桥米线’只是开胃小菜。”岳炎面露笑容,双手下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说道:“今天我请来齐云齐先生,他为各位奉上一套《喻世明言》故事,各位明公欢迎!”
岳炎终于实现了自己的主持人梦想,为齐云报幕。
因那米线太过惊艳,此时所有人都对岳炎有些盲目信任,只要他说好的,那就一定会精彩绝伦。
台下掌声雷动。
只见齐先生轻撩衣襟,提着琵琶登上矮台,动作潇洒利落,自有一番气度。
坐在早已准备好的案几后高椅上——说书先生一定要高高在上,这是岳炎定的规矩。
食客们还在窃窃私语,齐云这边“啪”的一声拍了醒木,先是一段定场诗:
“仕至千钟非员,年过七十常稀,浮名身后有谁知?万事空花游戏,休逞少年狂荡,莫贪花酒便宜,脱离烦恼是和非,随分支闲得意。”
随着一声醒木响,台下掌声如雷,齐先生抑扬顿挫,只这三两句就比别人强好几里路呢。
“诸位看官,今日我说的这故事名叫‘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刚刚这套词话《西江月》,是劝人安分守己、随缘作乐,莫为酒、色、财、气四字,损了精神、亏了行止。求快活时非快活,得便宜处失便宜。可见果报不爽,好教少年子弟做个榜样。”
见众人已入巷,齐云喝了口茶,继续道:“话中单表一人,姓蒋,名德,小字兴哥,乃湖广襄阳府枣阳县人氏。父亲叫做蒋世泽,从小走熟江南,做些买卖。因为丧了妻房罗氏,只遗下这兴哥,年方九岁,别无男女……”
齐云比岳炎更会讲故事,一开口就抓住了听众的心。他或讲或唱,或代入人物喜怒哀乐,或跳出故事点评得失,听得众人击节叫好、痛快不已。不知不觉,连林大人、邝讷等人都被带进故事之中,浑然不觉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
“再说蒋兴哥带了三巧儿回家,与平氏相见。论起初婚:王氏在前,只因休了一番,这平氏倒是明媒正娶,又且平氏年长一岁,让平氏为正房,王氏反做偏房,两个姐妹相称。从此一夫二妇,团圆到老。有诗为证:恩爱夫妻虽到头,妻还作妾亦堪羞。殃样果报无虚谬,咫尺青天莫远求。”
随着又一声醒木响起,齐云起身鞠躬,下台而去。
“好啊,太精彩了!”
“好久没有听过如此让人牵肠挂肚的好书了!”
“先生莫走,再来一段!”
台下叫好声响彻,门外那些没能进门的食客,都趴着门窗听了一个时辰“站书”,齐云讲完,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叫嚷着希望再说一段。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齐云不得不再次登场,台下的掌声达到鼎沸。
向台下鞠躬致谢,齐云开口说道:“岳公子不让齐某说,但我不能贪这天大功劳,这套《喻世明言》其实就是岳公子写的,让齐某说给诸位听。如果大家喜爱,就求岳公子快些写,我也多说几段给诸位明公!”说着又是抱拳作揖。
岳炎有些脸红。为了茶楼生意,他抄袭了七十年后才出生的冯梦龙的《古今小说》。抄袭总是丢脸的,嘱咐齐云千万别说是自己给的,谁知齐云是厚道人,不敢贪功,当众说出实情。
不知道为何,穿越之后岳炎对前世读过的书、见过的事如斧刻一般记在脑海中,每一个字不曾忘记。
台下众人纷纷起身给岳炎鼓掌喝彩,搞得岳炎不断鞠躬致意,脸上又微微泛红——岳公子何时变得知羞知臊了?
伍文定早就被岳炎的种种不可思议折服了,今天吃了绝世美食,对岳公子能写出如此精彩故事毫无质疑。
祝续与岳炎初次相识,本来是帮忙的心思,没想到惊喜连连,莫非是邝家妹子相中了这小子?陆续自认才貌双绝,也对邝涵芝有爱慕之心,但今日与岳炎一比较,无论从相貌还是文采,自己真真是才学孤陋、少阅寡闻,心中不由一黯。
林世远颇为吃惊,原以为这少年只是会做美食、擅经营,不料竟然有如此文采,想想自己正在筹备的《姑苏志》,林知府已经盘算着要不要请岳炎参与编纂了。
那边邝讷更加惊愕,这岳炎竟然还有如此才学?自己阅人无数,终究还是低估了岳炎的锦绣胸腹。经此一事,邝讷已经在考虑如何修正与岳炎的相处方式,这不是个少年,分明就是一棵快速生长的参天大树啊!
岳炎在欢呼声中,不得不再次来到台上,不断鞠躬致谢,说道:“从今日起《喻世明言》三天更一章,希望各位多来捧场!”
“三天一章太慢,最好一天三章,催更!催更!催更!”台下响起了齐整嘹亮的口号。
……
送走客人晚上盘点,岳炎打算盘看账。
今日花费不菲,竟然还净赚了十两银子。开业当天或许多些,但只要延续这个状况,一月赚百两纹银还是稳稳地。
月上柳梢,齐婉儿端着一碗莲子羹汤,聘聘婷婷走到柜台前放下,有些羞涩的说道:“公子,我亲手熬的,喝了这碗吧!”
岳炎心中一动,抬手不小心打翻了羹汤,齐婉儿毫不生气,笑着说道:“不打紧,炉上还有,打翻了这碗,我再赔(陪)你一碗(晚)就是!”
半月当空,美色撩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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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小岳炎求贤得贤
开张当日,伍文定把林世远送到府门前,塞上一张有些沉重的小卡片,说是岳炎孝敬的黄金贵宾卡,凭此卡在松月斋终身免费。林世远掂量一下,显然黄金铸成,上面黑漆漆的涂了层墨并不张扬,黑底金字刻着:第零零壹号黄金贵宾:苏州知府林大人世远。
林世远到不在意免费与否,关键岳炎这份心意难得,顺口又问伍文定有没有,伍推官有些羞赧,掏出一张白色的,说是白银贵宾卡,有五折优惠。林大人极为满意,卡片的区别让他感受到了尊重。
岳炎做了三十几张黄金、白银、青铜卡,虽然费钱但是意义重大。当天现刻上名字,发了两张黄金卡分别给林世远和邝讷,白银卡给了伍文定,祝续收到一张七折的青铜卡,众人开心不已。
……
岳炎还是低估了松月斋的吸金能力。
开张当天的盛况空前,是苏州城十几年没有的热闹景象。当天二楼的茶客非富即贵,更有大量府县两学书生和秀才举人。松月斋的美食、评弹,经过他们口碑传播,放大作用比岳炎发明的“麦克风”还震撼。
第二天开始,听到传言的官吏、客商、士绅、文人蜂拥而来,自此松月斋人流不断,祝续等书生更成了茶楼常客。
岳炎不得不采取错峰限流政策。
排队的客人太多,岳炎考虑等待的焦虑问题,就在门外摆上桌椅和花生瓜子,客人等待时可以享用,大家自然喜欢。
岳思娥觉得花生瓜子也破费银钱还干燥,不如免费喝大碗茶合算,岳炎苦笑着解释,若是人人喝了一肚子茶水,进屋来还有胃口吃米线吗?
五六天下来,每日毛利都在十几两银子,把岳家老小累得直不起腰。
茶楼生意只是岳炎试水而已,让全家人如此辛苦既不合算,也让人心疼。索性雇了些伙计忙碌,只不过最机密处由马氏、岳思娥或齐婉儿亲自操作。
厨师伙计把一批批鸡汤送到小厨房,关上门调好味道再开门让人端出去。伙计们不乏想偷师学艺的,探头探脑偷窥,奈何房门严密,谁也瞧不见。
岳彬提议把跨院改建,扩大经营面积,也被岳炎否决,目前茶馆吸引人的重头戏之一是齐云的评弹,空间太大听不清楚,也就没了效果——规模不经济。扩大经营是一定的,岳炎有别的打算。
尽管大清早就有人排队等着开门,但为良性发展,岳炎想重新定了经营时间。每日晨时茶楼开门,只提供茶水点心和过桥米线。午时、申时、戌时让齐先生说三场,每场一个时辰。
齐云不同意,认为说得太少。书场火爆全靠岳炎的新书,岳家公子完全可以换人,齐云还要积极些争取个长约。
另外,岳炎主动表示,每月给齐云十两银子月钱,年底还有一成分红,连齐婉儿都有三两月例,齐云感激涕零,说什么上午也要加演一场。算下来每天也是八小时工作制,岳炎也就答应了。
弘治年间,一个伙计每月能赚一两银子已经是高收入了,大多数只管个吃住。齐云往常说书,整月下来好的能有二三两,差的时候连糊口都有困难。父女俩在松月斋的收入,是他们从来不敢想的,东家赏脸,自己还能不拼命?
铁铖和张九哥也分别有五两和三两的月例,其他七八个伙计每月一两,所有人喜笑颜开。
感情留人、事业留人、待遇留人,岳炎知道人才对企业发展的重要性,对岳家忠心耿耿的人不能亏待,要让他们踏实的跟自己干。
岳炎让张九哥把关福找来。这位刘能先生回乡后没人敢雇,怕惹着麻烦,岳炎却不在乎。关福犹豫没人照顾老娘,岳炎让把刘老太一起接来住下,在茶楼帮着扫扫地擦擦桌子,每月给关福三两银子,再给老太太半两,关福千恩万谢。
关福是忠孝之人,又是岳炎帮自己证明清白,认了主子就一定忠心,要改名“岳福”。岳炎听着有“谐音梗”,不能被占便宜。不过“刘能”这名字更跳戏,索性让他改名“刘福”,在茶楼做个堂头。
饭馆子让人服,全靠堂柜厨。一个好跑堂,顶半个门面。岳炎念着刘福记性好、又有眉眼高低,就让他招呼客人。
刘福也确实有本事,客人来过一次,他就能记得这人的长相、口味、上次点过什么,客人再来不用点单立即安排。
“哎哟~王大官人您来啦,今儿没跟李公子一起,还是老三样?”客人点点头,刘福就冲后厨喊着“龙井一壶滚烫的水~~过桥米线少油少盐、糕点一盘不要甜~~”
几天下来,刘福成了松月斋的门面,岳炎自是高兴,又吩咐再加一两月钱。
……
天气逐渐热起来,直浙还是干旱无雨,灾民入城的也多起来。
从前世开始,岳炎就起不得早。这天日上三竿岳炎起床,梳洗停当出门,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倒在自家门外。赶紧喊来张九哥,一起抬进屋里,又请来隔壁医馆的小薛大夫。
小薛大夫极为认真的用“消毒液”擦了擦针头,又擦了擦老者——这就是岳公子说的消毒,几针下去老者缓缓醒来。小薛大夫说没病,就是饿的。
这老人面黄肌瘦、头发花白,强挣扎着要起来行礼拜谢,让岳炎赶紧按着躺下。
喝了两碗米汤,老人有了些力气,再三感谢救命之恩。岳炎询问为何落难,老人感慨万千,叹息一声说起过往。
老人自称名叫王文素,多年在河北等地经商。这两年江南旱情严重,就来直浙贩运粮食,不想遭遇海匪。侥幸逃生后,随着饥民进了苏州城,其实他年岁不大,只有四十岁,只是憔悴些看着显老。
王文素?岳炎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听先生口音,似是晋人?”
“老朽是山西汾州人士。”
岳炎心中豁然开朗,正受困于没有账房先生,每日自己被困在柜上,真是天降奇才。
穿越两世岳炎知道,王文素是大明首屈一指的著名数学家,自幼经史子集无所不读,却对科举毫无兴趣,独爱算学一道。
王文素年少时跟随父亲四处经商,在嘉靖年间写成旷古烁今算学名著《新集通证古今算学宝鉴》。王文素也因为这部五十万字博大精深的中国古典数学巨著,被后世赞誉“数学中之纯粹而精者”。
正说着,茶楼来人禀报,说齐先生生气了,请岳炎过去劝劝。岳炎再次施礼,嘱咐张九哥千万服侍好,王文素微笑点头致谢。
来到松月斋,刚刚讲完一场的齐云正在生闷气。
自松月斋开业第二天,茶馆里总有些奇怪的人,坐在角落里只点一杯茶,齐云说书他们就飞快记录,听完就起身离开。这几日苏州城已经有茶馆在仿着松月斋说《喻世明言》了。
齐云知道,这些人都是冤家…哦不,同行。
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更没有著作权保护,不光《喻世明言》,岳炎听说有人已经在仿造“过桥米线”,只不过怎么调味,都没有松月斋的鲜美。
岳炎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劝说齐云,别人都是盗版,咱家永远是首发,总得给同行留口饭吃。松月斋火爆靠的是双管齐下,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这才是岳炎的核心竞争力。
他宽慰齐云说,听正版首发新书的都是有钱、有品位、有道德情操的有识之士。
从这一日起,齐云说书的台子边立起一块牌子,上写八个大字:支持正版、盗版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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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闻所未闻板凳权
松月斋生意火爆,成为了苏州“现象级”的茶馆,岳家人开心,却有人愁眉苦脸,隔壁的朱秀这几天就愤愤不平。
这日一早,岳炎还没起床就被张九哥唤醒,说朱秀带人在松月斋闹事。
来到茶楼,见岳彬拦着铁铖不让动手,那边朱秀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之人,还有五六个官府白役。岳炎心说,这是明火执仗的官商勾结啊!
“这茶馆是我朱某精心装饰,又请高人堪舆点播,所有桌椅板凳都沾了福气。你们如今生意火爆,是占了我朱秀的便宜,咱们得算算账!”朱秀一脸理所当然,阴阳怪气的说道。
香蕉你个芭拉,前世本公子听过各种维权,有“采光权”、“动物生存权”、“汽车上牌权”,这堵门来讨要“板凳权”的真是活久见!岳炎不禁生了怒意。
朱秀租约到期,恼火竹篮打水,坚决不给剩余租金,说拿桌椅板凳抵债。岳炎觉得反正自家也要用,也就算了。没想到今天,这朱秀竟然串通衙役,堵门骂街,要什么“板凳权”。
岳家生意红火,隔壁朱秀惨淡的不成样子,去张典史那里哭诉,这才要来几个差役撑门面,上门闹事。
有差役在场不能让铁铖动手——能把施天泰捶得吐血,他动起手来还不得倒下一片?门外已经有不少茶客翘脚张望,岳炎心说今天此事恐怕不会善了。
“好啊,你想算账,就说说怎么算?”岳炎怒极反笑,脸上冷得能结冰。
朱秀哑着嗓子,狞笑一声道:“松月斋沾了我朱秀福气才有今日红火,我也不是贪心之人,只要每月收五成利润就好。”
“我呸!”岳思娥冲上去,照着朱秀脸上就啐了一口,气得朱秀招呼人就要动手砸店。
“且慢!”岳炎断喝一声,把泼辣御姐护在身后。
“朱(猪),你要算账,我便跟你算算账。”岳炎冷笑道。
他转了一圈,指着这些桌椅板凳,沉声说道:“你说我松月斋生意红火,是托了这些桌椅板凳的福气?”
“那当然。”朱秀撇着嘴,并不知晓只这一句就钻进了岳炎的套子。
“那我今天就把这些桌椅还你如何?”岳炎轻蔑的瞟了朱秀一眼。
“我不是要桌椅…”朱秀这才发现上当,连忙遮掩道。
他哪里是讨要桌椅,分明想讹岳家一笔,最好是把店面拿到手。他跟张存许下诺言,只要把松月斋拿到手,今后就有舅舅张典史五成干股,这才打动了张存。
不等朱秀再说话,岳炎又开口道:“但是,还给你桌椅,还要算另一笔账。”
“什么账?”朱秀一脸错愕,不经意间心神又被岳炎带走了。
“这间茶楼,你朱秀经营,一天能赚一两银子,这是你朱秀的福气。”岳炎轻抚桌椅笑道,随后突然脸上变色,“啪啪啪!”重重拍了三下桌子,板着脸道:“可它们在我岳家手里,每日赚十两银子,这是不是沾了我岳家福气?”
“今天你可以把桌椅搬走,不过每张桌椅要折些福气价格。”岳炎又是一阵冷笑:“我岳家宅心仁厚,邻里邻居也不多要,每张桌子赔十两,每把椅子赔九两!”
“你…你,无耻!”朱秀气得口不择言。听得连身后的衙役都捂嘴偷笑,分明是你不要脸来争人家买卖,现在说人家无耻?
岳炎也噗嗤一声笑了:“朱(猪),你莫生气,价格谈不拢还可以商量,若不然我再给你打个八折?”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朱秀已经进入暴怒状态,招呼身后恶奴砸店。
铁铖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就是胖揍,岳思娥操着御用木棒专打朱秀,刘福抽冷子一绊让朱秀摔了个狗啃屎,张九哥趁机上去一通猛踹。
屋里噼里啪啦,茶杯茶碗碎了一地,被岳炎标价十两的桌椅也四处横飞,岳炎心疼得高声叫嚷:“铁铖,撵出去打,莫砸坏了自家东西,一张桌子值十两呢!”
松月斋门外,混战一场。
这事儿跟衙役关系不大,一人只收了朱秀一串铜钱帮腔做势,动手的钱还没收好麽。
铁铖手上还是有准儿,十几个恶奴只是被打得哎呦呦乱叫,并不曾骨断筋折,只有被刘福和张九哥反剪着双臂的朱秀,让岳思娥木棒猛打,已经鼻青脸肿。
正闹得不可开交,且听见一阵怒喝,接着就是皮鞭抽打看热闹人群。不一会儿,灰脸无须一身墨色官衣、头戴黑色吏巾,腰横钢刀的吴县典史,带着十几个壮、快二班差役,威风凛凛的赶过来。
“散开散开!”差役们挥着皮鞭赶走围观众人,两边见官府来人,自然也就停了手。
“张大人,岳家茶楼欠我钱不还,还动手打人,请大人做主!”灰头土脸的朱秀,顾不上疼痛赶紧上前恶人先告状。
“哦?光天化日乾坤朗朗,竟然有人敢当街行凶?”张存抱着胳膊,睥睨眼睛看着众人说道。
这时候岳炎不好开口,岳彬连忙上前,客气的想拉着张典史偷偷塞银子——无论如何先把事情压下去再说。
谁知张存根本不给面子,一把甩开岳彬,让前驿丞大人尴尬的呆在当场,没办法,谁让自己还没有官复原职呢?
张存只听朱秀诉说,根本不给岳家解释的机会。听罢闷哼一声道:“朱秀讨债不成,蒙冤挨打,岳彬你如何说法?”
“张大人有何章程?”岳炎已经不能等父亲开口了。
“小娃娃!”张存非常无礼的打量着岳炎,板着脸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家欠了朱秀的银钱,自然要如数归还!”
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岳炎气得七窍生烟,岳彬浑身颤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若是不还钱,又能怎地?”岳炎眯着眼,死死盯着张存说道。
“若不还钱?”张存没想到一个小娃娃敢逆着他,微微扬起下巴,硬邦邦的道:“当街打人,施暴者抓进大牢;茶楼有银钱纠纷,立即封店!”
原本还顾忌同僚脸面的岳彬,这时也怒不可遏:“张存,你不要太过分,真以为我岳彬怕你不成?我不信这苏州吴县就没了王法!”
“王法?”张存冷冷一笑,转身轻蔑的看着岳彬,朗声道:“老子就是吴县的王法!”
“你是王法?”岳炎有了主意,搬了把价值九两的松月斋椅子,站了上去,手持“麦克风”向四周人群大声喊道:
“诸位乡亲父老听真!吴县,是大明的吴县;苏州,是大明的苏州。光天化日神明在上,张存一个微末小吏,竟然敢自称王法?”
岳炎顿了顿,等着人群情绪酝酿起来后,继续说道:“吴县暂时没有县尊,可苏州有推官、有知府,有巡按御史、有苏松巡抚,南京还有应天巡抚,有六部大员!”
他手臂直指张存断喝道:“张存,你狂妄至极,眼中还有各位大人吗?还有《大明律》吗?还有当今陛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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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岳炎这一招挺狠。张存得意忘形,被四下乡民听得真真的,已经有书生义愤不过,开始窃窃私语了。大明重视读书人,这些书生学子破裤子缠腿特别麻烦。
岳炎振臂高呼,就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哦不,站在松月斋价值九两的椅子上,让百姓乡民作证,彻底暴露张存倒行逆施的丑脸。
张存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口不择言一句话,竟然让娃娃抓了把柄大做文章。
吴县是附郭县,连知县都不算什么,何况自己一个未入流的经制吏?刚才为摆威风说了几句大话,若是让上官们听到,自己有几个脑袋?
张存眼里有了些犹豫,偷眼四下观瞧,赶紧示意差役驱赶人群,心说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岳家公子,下来说话。”说话间张存已经软了下来。
张存亲自把气鼓鼓的岳炎扶下椅子,换了一副无耻的笑脸说道:“你这孩子,叔叔看着你长大,怎地这般淘气?”
张存开始找台阶,岳彬叹了口气,想上前塞包银子,今天的事就暂且掀过去了。
岳炎一把拉住父亲。既然已经撕破脸,还给什么银子?他日张存朱秀还会找麻烦,索性把事情做绝算了。
见岳彬上前,张存心知肚明去接银子,不想岳炎拽回父亲,让自己双手僵在半空中,不由得恼羞成怒。
不等张存发威,岳炎抢先朗声道:“封店拿人?典史大人你要想想清楚!”
张存心里一惊。
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他忘了松月斋开张当天,来捧场的都是什么人物。回想起来,后背不禁发凉。
今天带人来,张存原本抱着侥幸。
茶楼开张日他在现场,曾偷眼观瞧,半个苏州城的显贵都来道贺不假,但大多与岳家并不熟络,只有富商邝讷看似与岳炎交往深厚,一个贱商即便有些背景,又能拿一县典史如何?
岳炎与伍文定关系密切他也知道,但苏州推官与自己无管辖也不怕。张存认为全场的显贵富商,都是伍文定和邝讷请来捧场而已。
他也暗中查访,这些人确实与岳家素无往来,又让外甥朱秀五成干股冲昏了头脑,这才要强占松月斋。
岳炎这样一说,张存再次梳理思路,莫非自己算漏了什么?
“府尊林大人…”岳炎向右拱拱手说道:“林大人传话,明日要来松月斋听书,《喻世明言》林大人颇为喜爱。你敢封我松月斋,不怕林大人拿你是问?”
林世远确实找人传话,过几天要陪客人来听书,《蒋兴哥重会针织衫》让林知府一集入坑。还特意吩咐,让齐云之前的几篇单独讲来听。不过林世远并未定在明日,岳炎故意强调迫在眉睫。
“苏州府县衙门的大人,还有各位举人、秀才、商贾乡民,也都给松月斋颜面,常常来吃‘过桥米线’,你敢封我松月斋,不怕他们找你麻烦?”岳炎步步紧逼。
这话纯属扯大旗作虎皮,不过已经有林知府背书,岳炎不怕把氛围做足。
岳公子几步来到张存面前,指着鼻子斥道:“姑苏驿蛇妖做怪,害了县尊性命。我舅舅马神仙拼着损耗几十年修行将蛇妖杀死当场,巡按御史宋恺大人对他颇为赞赏多有往来。张存你典史任期即将届满,不怕马神仙在宋大人面前说什么吗?”
岳炎不留任何情面,让张存紧咬牙关下不得台。
岳炎说得每一个人都是他不敢轻易得罪的,但凡一人恼怒,自己都要脱一层皮。
特别是宋恺,自己的典史位子就是走了上任巡按御史的门路上得来,宋大人上任不久,自己送了几次重礼都没有得个准确回话,若是因为岳炎丢了官身,岂不损失惨重?
张存额头已经见汗,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已经板上钉钉,他还想说几句找点面子,抬头看岳炎正怒目瞪着他,只能忍了,怕这娃娃再说点儿什么,走都走不了。
三岁娃娃倒崩老娘,罢了!张存猛一跺脚,吩咐手下说:“撤!”
一个衙役举着早已准备好的封条,茫然的凑上去问了句:“大人,不封店了?”
一个响亮的耳光过后,衙役灰溜溜的全撤走了。
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百姓显然被张存欺负狠了,今日岳公子当众撕了他面皮,大家纷纷叫好。
岳炎做了一个罗圈揖,演出圆满成功,总得谢个场吧?
连邝讷都不是对手,何况张存?
……
……
岳家茶馆今日暂不营业,齐婉儿带人收拾满地狼藉,眼角还有些泪痕。刚刚混战,邻家女孩吓得不轻,偷偷也扔了把扫帚砸中一个恶奴。茶馆受了这许多损失,她心疼。
“既然撕破脸,就没有回旋余地,前番几次受他欺负,为大局我们都暂且忍着。”岳炎劝说家人,眯着眼睛冷笑道:“今日竟然要上门封店,害我松月斋这多损失,那就别怪我出手了。张存、朱秀,你们准备好了吗?”
……
这边岳家还在收拾,那边张存家里,让岳思娥打成猪头猪脸的朱秀,被张存按倒在床…哦不,按倒在地一通狂捶。
今日受了奇耻大辱,张存把气全洒在外甥身上,打得朱秀鬼哭狼嚎,若不是被他身上狐臭熏得隐隐作呕,张存还要再打一会子。
忍着疼痛,朱秀爬起来,喏喏的问道:“舅舅,咱就这么忍了?”
“忍了?”张存冷哼一声道:“你舅舅我何时忍过恶气?”
“接下来怎办?”
又是月底,又是无月,又是凉风习习。
“月黑风高杀人夜!”张存恶狠狠地说道。
岳炎在家不由打了个冷颤。
……
三更天,苏州城彻底安静下来。
买卖家早就吩咐伙计,关门上板。
吃奶的孩子听着母亲轻声吟唱催眠曲,安然入梦。
勾栏院里的男女各取所需,心满意足的分手。
吴县南街,四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持钢刀顺着街角潜行,一会儿功夫就来到松月斋门外。
张存要一把火烧了松月斋、烧死岳家满门!朱秀苦劝别殃及池鱼把自家的茶馆也烧了,被张存一脚踹开,出气要紧哪管他死活,吩咐人看住朱秀不许逃了,才派出几个心腹,趁夜色报仇。
黑衣人把备好的火油泼在松月斋门板上,拿出火折子就要引燃,却不想被身边如惊雷般的吼声吓到。
没等回头,一个铁塔般身影就冲四人扑来,正是铁铖。
憨货一脚踢飞火折子,动作麻利的抓住此人,微微用力臂骨顿时折断;不顾他惨叫连连,又飞起一脚踢飞另一人钢刀;随后一个箭步飞起,用膝盖磕中第三人胸膛,咔嚓一声胸骨已然折断;再后摆飞腿,正中第四人面门。
四个动作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把四个黑衣人打翻在地。
听见外面惨叫声,有些人家开门偷看,见钢刀在地连忙紧闭院门。
岳炎知道今日事张存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夜间要对岳家不利,就带着铁铖、刘福和张九哥在门外躲藏,见来人要火烧松月斋,没等他们动手,铁铖干净利索的就收拾了所有人。
岳炎暗赞一句铁铖好俊的功夫,看来那天与施天泰交手,还是藏了本事。
这边发生凶案,岳家赶紧去报官,半路上却见张存带人已经赶来。
“张大人,这四人要火烧我岳家松月斋!”岳彬说道。
“烧了吗?”张存板着脸道。
“你…
“张大人,这些人身着夜行衣,手持利刃,非奸即盗!”岳彬又道。
“我怎么没见他们手持利刃?”张存还是板着脸。
刚刚铁铖干翻了四人都躺在地上,哪有力气端着钢刀?
岳彬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张存吩咐:“发现几个人形迹可疑,带回县衙问话。”说着就要带人离去。
岳炎不怒反笑道:“张存!”
张存紧绷面皮回头看去。
岳炎一字一顿肃然说道:“张存,你的终点站,到了!”
“终点站?”张存一肚子狐疑,这是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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