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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章 巡检威武

    唐毅一嗓子喊出来,田三没有任何犹豫,相反眼睛里头冒着赤红的光,那些新兵同样如此,血液都沸腾了。

    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训练的时间不长,可卢镗是什么人,练兵最狠不过,天不亮就起来,一天训练下来,多壮实的小伙子都变成烂泥,躺在床上就鼾声四起。

    两三个月神经紧绷,就好像膨胀到了极限的气球,急需要发泄,不然就爆炸了。偏巧这时候来了一帮不怕死的,哪能不兴奋。田三急忙下令,士兵们按照平时的操练,每十二个人结成战阵,每十个战阵又结合在一起,构成一线。

    士兵们抓着狼筅,握着竹枪,从四面八方压上来。这还是新兵第一次亮相,看热闹的百姓最初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简陋的军队,连刀剑盔甲都没有,拿根竹竿就出来了,还有更寒碜的,竹竿都来不及削,丫丫叉叉的,好像随便从竹林里砍了根竹子就跑来充数。

    好吗,大杀器狼筅给百姓的第一印象竟是如此不堪!

    新兵们不断压上,漕帮的人也不敢怠慢,不像那些稀松平常的衙役,他们从新兵身上感到了强烈的杀机,哪怕他们装备简陋,强烈的嗜血味道还是让他们汗毛根竖起。

    要说整个码头,最紧张的人要数周巡了,他本来是想当调停人的,结果调停未成,竟然要动手了。

    那可是堂堂魏国公啊,是好惹的吗!唐毅这小子平时不挺聪明的,怎么会犯浑呢!

    不对,他是别有用心。

    唐毅虽然比不上魏国公,可是同样背景雄厚,老师魏良辅是二品致仕大员,唐顺之名动天下,简直三顾茅庐般被请出山,再加上管着闽浙军务的王忬,算起来也是个庞然大物。

    两强相争,最倒霉的是谁,还不是他这个捕头,搞不好就被人家当成了替罪羊,出气筒!

    周巡想到这里,真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就这么贱,怎么就这么贱!非要巴巴地跑来当顶缸抗雷的,这不是要命吗?

    就在这时候,听到一声大吼:“杀!”

    周巡双膝一软,扑通就跪在地上。

    “小相公,饶命啊!”

    他这么一哭,把唐毅给弄迷糊了。

    “周大叔,貌似我没下令对你动手吧?”

    周巡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小相公,那是魏国公的人啊,你们打起来,还不是小的办事不利,堂尊不会放过我的……”

    唐毅眼珠转了转,从周巡的脸上看得出来,他担心的不是陈梦鹤,而是魏国公,还有自己背后的神仙们!

    “周大叔起来吧,你放心小侄不会那么无耻的。”

    周巡擦了擦眼泪,欣喜问道:“当真?”

    “也未必!”周巡直接喷血了,唐毅促狭笑道:“大叔要是再耽误我看戏,可就不一定了!”

    顺着唐毅的手指,周巡扭头看去,直接吓趴下了,原来双方已经刀剑并举杀到了一起。

    漕帮的人员之中,不乏江洋大盗,他们根本没有把一群竹子武装起来的小菜鸟看在眼里。有几个张牙舞爪,带头冲了上来。

    “都别慌!”

    田三到底是军户出身,知道新兵最容易紧张,十成的本事连四成都发挥不出来。

    “大家挺好了,不要乱,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谁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咱们是要灭倭寇的,不要怕区区草贼!”

    ……

    这番提醒的确有效,士兵们自觉调整位置,把战阵变得更无懈可击。相比之下,漕帮的打手就哩哩啦啦,混乱不已。

    带头的刚刚冲到近前,对面几根粗大的狼筅迎上来,一根狼筅的枝桠就有五尺宽,两根狼筅就把前面给封死了。打手们拼命挥动手里的刀,可是经过桐油处理的竹枝韧得像是牛皮,岂是轻易能砍断的。没把狼筅怎么样,倒是身上被刮破了不少伤口,鲜血淋漓,好不凄惨。

    新兵们看在眼里,顿时有了底气,眼睛之中冒出了光彩。平时训练的真有作用了,大家卯足了劲头。

    “杀!”

    长枪手透过狼筅的空档,猛地刺出一枪,噗!油炸过的竹子一点不比铁差,就像刺豆腐一样,扎进了对付的身躯,顿时鲜血迸溅,打手们痛叫着倒下一片。

    当初督标营对付沈良的打手时虽然轻松无比,可他们毕竟底子好。如今是一帮刚刚放下锄头几个月的农民,唐毅看在眼里,心中越发欢喜,他的练兵之策总算有了效果。比起和漕帮的争强好胜,对付倭寇才是正经事!

    唐毅饶有兴趣地看着,漕帮的人还不知道厉害,嗷嗷叫着冲上来,结果又被戳穿,倒在地上哀嚎。

    这一次新兵们干脆不用狼筅掩护,长枪手直接上来,大家结成一排,好像汹涌的洪水,一浪接着一浪,漕帮的人不断倒下去,血水汇集,流入运河,一段河道愣是变成了骇人的红色!

    看热闹的商人们满脸骇然,他们终于看到了唐毅的另一面,这小子不光是个金童子,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和他打交道,可要加着一万倍的小心。

    不提商人议论纷纷,罗游此时脸色煞白,他知道唐毅年轻气盛,才把令牌给周巡看,让唐毅知难而退,哪知道这小子是吃生米的,敢下死手,真是太令人意外!

    最令他生气的还是手下的这些饭桶,平时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怎么连一帮崽子也对付不了?

    急得罗游满头是汗,求助似的看着一旁的大汉,虎爷把牙齿一咬,怒吼道:“傻站着什么,还不冲出去,让人包饺子吗!”

    虎爷不敢再赤手空拳,手里拿着一柄厚背砍刀,朝着新兵冲上来。这家伙像是黑塔一般,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

    手里的大刀一挥,竟然砍断了两根狼筅的前头,士兵一愣,虎爷大步向前,又连挥两刀,本来一丈五尺的狼筅只剩了五六尺的竹竿,没有了任何用处,士兵只能往后退去。

    又有几个长枪手趁机出枪,只听到砰砰的声音,好像刺在了皮囊上面,手腕一顿,竟然扎不进去。虎爷得意地狂笑,手里的大刀一挥,愣是又砍断了好几根竹枪。

    面对一个力大无穷,又刀枪不入的怪物,新兵们到底胆气不足,纷纷后退。眼看着包围圈出现了一丝缺口,残余的打手强打着精神,跟着大汉,就往外面闯。

    这下子可气坏了田三,第一次出战,对付乌合之众,还让他们跑了,新兵的脸往哪里放!可是他远水不解近渴,只能干着急。

    就在此时,突然有十二名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挡住了大汉的去路,他们一起出枪,向着大汉刺去。虎爷微微冷笑,就像刚刚一样,如法炮制,避开要害,任由竹枪刺在身上,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点子,他咆哮着,挥刀砍断竹枪。

    眼看着士兵们的阻拦又变得无功而返,就在此时一条长枪像是毒蛇吐信,从人群之中刺出,疾如闪电,直奔虎爷而来。

    时机把握的太好,刀刚挥过去,正面露出空档,大汉只觉得眼前的枪尖越来越大,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等着挨扎。

    噗!

    枪尖正好刺中喉头,硬气功练得再厉害,这里却练不到,枪头刺进一寸,鲜血迸溅。虎爷眼珠充血,喉咙里呜呜作响,挣扎着一挥刀,砍断枪杆,向着刺他的人扑过来。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把手里的半截枪杆一扔,就地打了一个滚儿,拾起一条被砍断的枪头,卯足了全身力气,照着虎爷的裆口刺下去!

    大汉已经叫不出来,浑身肌肉绷紧,直挺挺好像一堵墙倒了下去,不停抽搐,从上下两处鲜血汩汩流出,好像泉眼一般,地面上红了一大片。

    巨灵神一般的家伙竟然被杀掉了,这时候大家伙才看清楚动手的人,身量很高,略显清瘦,白净的面皮被晒得发黑,鼻头脑门还有翘起的死皮,丝毫没有破坏美感,反倒是嘴角上淡淡的笑容,充满魅力。

    士兵们稍微一愣,随即欢呼起来。

    “巡检大人威武,巡检大人威武!”

    还在后面饶有兴趣看热闹的唐毅听到这话,一口老血喷出十万丈!连连叫苦:“爹啊爹啊,您作什么啊!”

    二话不说,提起一条长枪,唐毅疯一般冲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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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羡慕嫉妒恨(元旦快乐)

    铁塔一般的虎爷倒了,再也爬不起来,漕帮众人彻底失去了主心骨,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新兵,他们只能选择跪地投降。只剩下少数悍匪,保护着罗游,还在殊死抵抗。田三招呼着弟兄们,像是耍弄耗子的猫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刚刚大展神威的唐巡检却没机会享受谈笑间灰飞烟灭的美妙滋味了,他被儿子给揪住,拉到了一边。唐毅瞪大了眼睛,从上到下,看了个仔细。除了身上有些泥土,还有点别人的血迹,并没有受伤。勉强松了口气,眉头却又皱起!

    “你疯了不成?看看,人家胳膊比你大腿都粗!”唐毅指了指还没死透的“虎爷,心有余悸。这次倒是唐秀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仰着嘴角得意道:“你爹这一手怎么样,厉害吧?”

    的确是厉害,唐毅也想不到,虽然是大家联合出手,但是老爹巧妙把握住了时机,出手又狠又准,根本不像训练没几天的人。

    “爹,是不是卢将军教了你什么绝招?还是……你得到了九阴真经,练成神功?”唐毅眼睛冒着小星星,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唐秀才当然听不明白,鄙夷道:“瞎编都不会,你不是学过易经吗?九是极阳,六才代表阴呢,九阴是什么鬼,让你师父知道,准会打你的屁股。”

    该打的是金大侠,和我毛的关系,唐毅甩甩头,不甘心道:“那你告诉我,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这有什么?你爹天资聪明!”

    唐毅一副鬼才信你的模样,唐秀才挠挠头,只好实话实说:“傻小子,你忘了你爷爷可是文武双全啊,他做县丞的时候,剿匪缉盗,远近闻名,还得到朝廷嘉奖。就是没考上进士,才屈居在县衙,委屈了一辈子。”

    唐毅这才想起来,貌似小时候的确看老爹练过宝剑,只是后来一门心思科举,就给扔在了一边。这么多年过去,怕是连他都给忘了,要不是参加军训,也不会唤起沉睡的技能。

    唐秀才一脸轻松的笑容:“这回知道你爹的厉害了吧!文武全才,区区巡检,简直不在话下!就算日后上阵抗倭,也能杀个七进七出……”

    你就别吹牛了!

    唐毅心说就算会两手功夫,又能如何。俗话说大将难免阵前亡,更何况一个小官呢,早知如此,根本不该给老爹谋什么巡检的职位,弄个文官该多好。

    不提唐毅追悔莫及,那边战斗已经到了尾声,二三百漕帮的人除了三四十个被杀,二百多人都跪地求饶,罗游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这家伙看了看四周,都是密匝匝的长枪,彻底绝望了,根本没有出路。

    他好像亡命徒,冲开了两个士兵阻拦,扑通一头扎进运河,想从河里逃走。田三看在眼里,哈哈大笑。

    “老子从小在长江边长大,要是放过你我的姓倒过来写!”

    田三衣服没脱,一头扎进了水里,岸上憨牛咧着大嘴笑着,“三哥就是有种,三哥加油!”

    小驴儿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说道:“貌似田字掉过来还是田啊!三哥,你耍诈!”

    不管这俩活宝儿,大家都巴望着,田三动作比鱼还快,转眼游出十几丈,伸手抓住了罗游的后脖子,他咬着牙,单手用力,把罗游按到水里。黄绿的河水顺着口鼻灌进,罗游大呼救命,田三也不管,反复折腾了几次,罗游肚子灌得老大,直接昏了过去。

    田三提着他,游到河边,有士兵七手八脚把他拉上来。

    “大人,小相公,总算抓到了!“田三献宝一样,把状如蛤蟆的罗游送到了唐慎和唐毅的面前。

    “嗯,干得不错!”唐慎赞许道。

    唐毅没有说话,而是俯身在罗游身上摸了半天,突然面带不悦,叫过田三。

    “去,马上带着水性最好的弟兄,把这片水底给我仔细检查。”

    “小相公,要找什么啊?”

    “令牌!”

    从唐毅的嘴里吐出两个字,罗游这家伙的确是老江湖,他知道自己逃不了,还往河里跳,目的很简单,就是把令牌藏到河里,毕竟这块令牌牵涉太大了。

    他清楚,唐毅比他还清楚,二十几个士兵脱了赤膊,下饺子一样往水里跳。

    岸上那么多俘虏,航道还有两艘沉船,那么多人等着,唐毅一概不管。他坐在岸边,神色凝重地盯着水里,一眼不眨。

    唐秀才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也跟着盯着。

    士兵一波又一波的更换,足足下去了五次,田三累得腿肚子都抽筋了。

    “小相公,能不能歇一会儿……”

    “不行!”唐毅突然暴起,吼道:“就算把河水放干了,也要找出来!”

    大家从来没见过唐毅这么愤怒过,罗游已经清醒过来,鹰一般的眼珠,荼毒地看着唐毅,要是目光能杀人,唐毅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罗游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竟会如此敏锐,不管俘虏,不管运河,只要令牌。你怎么这么狠呢!

    “小相公,找到了!”小驴儿从水里探出了脑袋,左手举起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快速游到岸上,罗游挣扎着看去,只是一眼顿时叫了声苦,就吓得昏死过去。

    唐毅把令牌接在手里,铜制的令牌,鎏着黄金,上面有魏国公字样,中间是大大的徐字,无论从材质还是做工,都不是假冒的,看到了这里,唐毅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收工,今天晚上给大家伙加餐!”

    新兵们大声欢呼,押着俘虏往军营而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唐毅兴高采烈,却没有注意到人群当中,一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尤其是当他拿到了令牌的时候,对方眼睛都红,呼哧呼哧的,好似受伤的野兽。

    “少爷,少爷,咱们该怎么办?”小书童战战兢兢问道:“要不要把令牌要回来?”

    “要你个大头鬼!”年轻公子狠狠一跺脚,说道:“走,先回客栈!”

    一路从码头赶到了太仓最大的悦来客栈,年轻公子包下了一座跨院,刚走进来,阵阵香风飘出,一个个身着薄纱,淡妆浓抹的女子嬉笑着迎了上来。

    “呦,是公子爷回来了,奴家早就盼着您呢!”

    “是啊是啊,出去玩都不带着奴家,人家这心里头可难受哩。”

    一个个争相谄媚,声音甜的发腻,若是平时,和佳人们打情骂笑,该是多快乐的事情,可是今天不成!

    他狠狠一甩袖子,名叫小桃花的女子差点摔倒。

    “带着你们干什么?看本公子丢人是吧?都给我滚一边去!”

    骂骂咧咧,年轻公子回到了房间,小书童立刻把门关上,女人们都吓傻了,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哪来的火气?有些人轻蔑地看着小桃花,心中暗笑:“该,谁让你没事献殷勤,拍到马蹄子上了,活该!”

    没一会儿,屋子里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不用问满屋子的瓷器都遭殃了,女人们吓得连忙跑回房间,生怕被波及到。

    差不多半个时辰,能摔的都成了碎片,就连小书童脑门都被碎瓷片砸出了血,也不敢包扎,只能浑身颤抖地站着,小脸煞白煞白的。

    年轻公子也发泄够了,坐在太师椅上,低头看了看,突然笑了起来。弄得小书童毛毛的,不知道自家公子发什么疯!

    “铭烟,知道不,这一屋子的家具都是唐毅手下弄出来的畅销江南,就连咱们府上都买了不少。”突然,话锋一转,年轻公子问道:“你说,你家公子是不是比不上唐毅?”

    “不不不!”书童铭烟别的不好回答,这句可不敢不说。

    “少爷出身高贵,是在九天之上,唐毅算什么,祖父不过是县丞,父亲也才是巡检,芝麻绿豆大的官职,不值一提。”

    年轻公子点点头,可是突然又瞪圆了眼睛。

    “就是这么个小人物,他竟然收了江南第一大家琉莹做弟子!他竟然拜了唐荆川为师!他竟然几个月时间,就弄出了一条运河,那些商人都争着捧他的臭脚!比我徐邦阳混得更风生水起,那我算什么?”年轻公子疯狂地咆哮着。

    俗话说愤怒出诗人,孤独出哲人,热闹出达人,嫉妒出浑人!徐邦阳就是嫉妒过分了,可他还不算浑人,知道轻重,那块令牌是他偷出来的,本以为一亮出来,唐毅就会害怕退缩。

    可是唐毅非但不怕,还下死手,如今令牌落到唐毅手上,徐邦阳越想越是害怕,从骨子里涌出一股寒意。如果唐毅拿着令牌做文章,堂堂魏国公府不见得如何,他徐公子可要遭殃了。

    “公子,公子!”铭烟低声呼唤着。

    徐邦阳猛地一拍扶手,颓然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去会会唐神童吧!”

    …………………………………………

    再有俩小时就新年了,祝福每位书友朋友,小的表个决心,新的一年,一定更卖力气,大家瞧好吧!

第122章 神级陷害

    到了军营,唐毅直接讨了两间独立营房,周围十丈都不许有房屋树木,然后煞有介事,转了好几圈,又把田三叫了过来。

    “小相公,有什么吩咐?”

    “找五十个弟兄,把营房给我保护起来,把眼睛瞪大点,一只鸟都别放进来!”

    唐毅说得严重,田三急忙点头,又问道:“那俘虏那边用不用多派些人手,可别让他们跑了?”

    “不用!”唐毅断然说道:“给我看着点就成,要真是有人来,不管是救人,还是杀人,一律放行,就当没看到。”

    这是多奇葩的命令!田三怎么也理解不了唐毅的脑袋想的什么。但是他比较听话,立刻按照唐毅的吩咐去办。眼看到了傍晚,为了犒劳大家,一口气送来了三十口猪,杀猪拔毛,架上大铁锅,加足了香料,没多大一会儿,肉香飘满军营。大家伙一边说着白天多么英勇,一边满嘴流油地吃肉,别提多舒服了。

    卢镗没有去码头,也不屑去,可是吃肉落不下他,一连啃了两个肘子,打着饱嗝,跑到了唐毅的屋子,用满是油水的大手拍着他的肩头。

    “听明白了,出力的活儿我干,受苦的活儿我也干,可是不管你们怎么斗,都不许影响我练兵,不许坏了抗倭大业!”

    统领过千军万马的人就是不一样,敏锐发现了事情不单纯,特意跑了警告唐毅。

    “卢将军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对新军只会有好处,绝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那就好!”

    卢镗匆匆离开,暗中加派了不少人手,把军营弄得金汤固若,鸟都飞不进来。唐秀才和手下弟兄喝了几杯,就告辞回到了营房,爷俩对面而坐。唐秀才蛮有情调的,弄了四个小菜,烫了一壶酒。

    “呵呵,咱们边吃边谈。”说着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吃得不亦乐乎。

    往常都是唐秀才心事重重,唐毅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这回倒好,轮到唐秀才云淡风轻,唐毅皱眉苦脸。

    “爹,您知不知道,咱们得罪了魏国公?”

    “得罪就得罪呗,又能如何?”谨小慎微的唐秀才不见了,竟然变得混不吝起来,让人不敢认识了。

    唐毅算是明白了,老实人变坏比坏人还可怕!

    “爹,您就不怕他们报复?”

    唐秀才稍微一愣,随即笑着把筷子放在一边。望着儿子,笑得格外灿烂。

    “一点都不怕,要问底气从何而来,就从这两千新军而来。”唐秀才斩钉截铁说道:“对朝廷来说,东南财赋重地,万万不容有失,什么事情都要给抗倭让道。别说徐家不占着理,就算他们有理,朝廷也不会向着他们!至于歪门邪道,他们做得越多,只会倒霉越快,爹说的对不对?”

    唐毅彻底傻眼了,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老爹吗,分析的何其有道理。唐毅为什么当看到令牌,不但不害怕,还敢下狠手,关口就在这里。倭寇是朝廷心腹大患,盐铁塘担负着运输物资的使命,谁来闹事都是破坏抗倭大局。漕帮是泥腿子,或许不在乎,可堂堂魏国公也不知道轻重,稀里糊涂搀和进来,还和漕帮有勾结,朝廷的恶感不用想也知道。

    到时候不用唐毅动手,那些闲的蛋疼的言官就会向疯狗一样扑上去,什么结交匪类、图谋不轨、勾结倭寇、阴谋造反……有多少帽子可以扣,千万不要低估这些人的没事找事的能力。

    其实从本心讲,唐毅不想和徐家闹翻,可是当漕帮冒出来的时候,唐毅就清楚,他推动的全新贸易模式,还是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

    盐铁塘采用的是类似股份制会员制的模式,吸纳更多人进来,码头的工人也是专业化,效率化,用激励代替惩罚,和漕帮的模式格格不入,矛盾是早晚的。偏偏漕帮手眼通天,都能搬来徐家当靠山。这次是轻敌露出了马脚,要是他们重整旗鼓,制定更周密的计划,倒霉的就是唐毅了。

    为了以后不吃亏,唐毅果断决定,就拿魏国公下手,来个杀鸡……额不,是杀猴骇鸡,震慑宵小!

    “爹,我怎么发现你变聪明了?”

    “那是,要是再不涨点本事,还不让你小子给吃死了!来,给你爹倒酒!”

    ……

    唐家父子大吃二喝,徐公子可倒了霉,他好胜心强,气性大,一整晚坐在椅子上,连眼皮都没眨,他恨意滔天,可偏偏又不得不低头,无论如何,都要先把令牌弄回来。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带着书童铭烟,还备了几样礼品,打听到了唐家的院子,轻轻叩门,出来一个老头。

    徐邦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管家,在下要拜见唐神童,这是我的名帖!”

    老头扫了一眼,接了过来,淡淡说道:“等着吧!”

    一转身,咣当,大门又关上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把主仆两个关在外面。渐渐的日头升起,散发出炽热的温度,院门外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挡,全都落在了徐邦阳的身上。七八月份的天气,太阳最是恶毒,偏偏徐邦阳又穿着讲究,白纱中单,青色的深衣,就好像烤鸭的笼子,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后背都湿透了。

    天可怜见,徐公子何时被人家拒之门外过,他的心里都动了刀子,身后的铭烟擦着额头的汗,气鼓鼓说道:“公子,他们家算什么东西,敢如此无礼,咱们不受他的气!”

    “闭嘴!”徐邦阳毫不犹豫地怒叱:“前来拜见,就要客客气气,你受不了就滚蛋!”

    铭烟吓得不说话,徐邦阳虽然出身富贵,可也有那么一股子狠劲,竟然站在太阳地,躬着身体,一动不动,简直堪比负荆请罪的老廉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谭头隔一会儿从门缝里偷看几眼,不住摇头叹息,转身回到了大厅,唐家父子都不在,吴天成翘着二郎腿,喝着凉茶,桌上正摆着烫金的名帖。

    “吴爷,都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哩,可别把人晒出毛病哩!”老头担忧地说道。

    “怎么不晒死他们!”吴天成啐了一口,怒骂道:“谭老伯,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缺德,弄了两艘破船,愣是把航道堵了一小天,让他等一会儿算是便宜的。”

    老谭头也无话可说,只能这么耗着,差不多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快到午时了。吴天成才把茶碗放下,起身往外面走,嘴里还不停说着:“罢了,吴爷就是心善。”实际是他有些饿了,急着去吃狗肉火锅呢!

    大门开放,吴天成走了出来,此时的徐公子只觉得浑身的水分都蒸发光了,脑门上冒出来的都是油,胸膛里好像着了火,太阳的火,心里怒火,内外一起烧,烧成了三昧真火,徐邦阳都要成烤全羊了。

    “唐毅,你等着,我让你不得好死!”

    嘚,到了这时候,还没忘害人呢!

    “呦,您就是徐邦阳徐公子吧?”

    徐邦阳急忙抬头,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家伙促狭地看着自己,强作欢颜,说道:“不才正是,在下要求见唐大人和唐公子,还请行个方便。”

    “不用这么客气,咱们挑明了说,我师父不在家。”

    “不在?”徐公子真想骂娘了,不在你让老子等这么长时间干什么,耍人玩吗?吴天成给他一个肯定加鼓励的眼神,耍的就是你!

    徐邦阳强忍着怒气,可是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透心凉。

    “徐公子,这么告诉你,我师父正在军营,他说破获了一个天大的案子。”

    “什么案子?”徐邦阳傻傻问道。

    吴天成背着手笑道:“东南的某位世袭勋贵,暗中勾结江湖匪人,威胁切断漕运,妄图与朝廷隔江而治,分庭抗礼!甚至倭寇有可能就是他们家暗中资助,里通外国,卖主求荣,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什么叫有骆驼不吹牛,一块令牌竟然演绎出这么多罪名,吴天成都钦佩自己,跟着师父混,就是不一样。

    至于徐邦阳,直接趴下来,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别管是真是假,一旦闹到朝廷,那帮文官岂能放过天赐良机,徐家肯定灰头土脸跑不了。唐毅这家伙是真够狠的!

    徐邦阳咬了咬牙,一扭头就去。“公子,去哪啊?”铭烟在后面小跑着跟随。

第123章 我是帮你的

    “小二,再加一壶水。”

    还来?没算错已经是第六壶了,挺体面的主仆俩,还想着伺候好了能得俩赏钱,哪想到光是要水喝,跟从沙漠出来的,一壶接着一壶,偏偏蓄水还不要钱,掌柜的都要赔死了。

    店小二叨叨念念,一面给徐邦阳主仆倒水,一面甩着闲片子。

    “老人都说喝水多了伤肾,见公子爷年纪不大,也不知道成没成亲,要是腰子出了毛病,少夫人可就要受苦了!”

    他娘的!敢说本公子不成?客栈的莺莺燕燕都是摆设吗!徐邦阳气得浑身乱抖,铭烟更是作势要打。

    “算了,和你废话丢不起人!”徐邦阳把手伸进怀里,却拿不出来了,天可怜见,徐大公子什么时候不是前呼后拥,哪用自己花钱。今天怕别人看到他的狼狈相,就只带了铭烟,这时候也只能求助铭烟了。

    偏偏铭烟还是个笨蛋,怎么使眼色都不明白,徐邦阳直翻白眼。

    “银子。”

    铭烟这才反应过来,他倒是带了十两银子,可是买礼物的时候都给花了,只剩下可怜兮兮的两个铜子。

    “拿去吧,还不快滚!”

    小二结果两个铜子,这个气啊,再不值钱,也不差俩个铜子,这俩玩意纯属装大尾巴狼的。他一扬手,把两个铜子顺着窗户就扔出去。

    “俺命贱可不敢受如此厚赏,还是给要饭花子吧!”

    哇呀呀!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是一刻待不下去,不然就要气爆了!

    转身下了茶楼,没走出多远,就是东城门,一顶四人抬快速走来,前面还有差役开道,是陈梦鹤!

    徐邦阳急忙迎了上去,他被唐毅的空城计耍了,又不敢发作,思前想后,就去找到了陈梦鹤,一听是魏国公的幼子,陈梦鹤不敢怠慢,热情招待。徐邦阳心里头着急,就和陈梦鹤开门见山,魏国公的令牌被他弄丢了,落在唐毅的手里,请知州大人帮忙拿回来,无论什么要求,他都答应。

    陈梦鹤糊里糊涂,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徐邦阳身份特殊,他不敢不办,急匆匆跑到了军营,如今又赶回了城里。

    和徐邦阳见面,陈梦鹤脸色严肃,一丝笑容没有,弄得徐邦阳一愣。

    “陈大人?”

    陈梦鹤冷冷一笑,“徐公子,本官算是明白了避重就轻是什么意思,若不参你,额不,是魏国公一本,我就不配做太仓的父母官!走,进城!”

    一甩帘子,轿夫小跑着就往城里走,只留下了徐邦阳傻愣愣的吃灰。

    真是邪门!

    往日里国公府出来一条狗,谁都要捧在手里头,使劲拍马屁,这回倒好,堂堂公子爷出面,一个个谁都不买账,世道怎么这么邪性,出门没看黄历,撞上鬼了!

    “闪开,闪开!”黑黝黝的车夫喊着,铭烟连忙拉了一把发愣的徐邦阳,险险躲过了马车,可是好巧不巧,地上有一块石子,车轮一顿,车上的木桶就晃了一下,几滴黄色的液体溅在了徐邦阳的胸前,提鼻子一闻,恶臭无比,原来是车上装的是粪尿。

    这才叫喝口凉水都塞牙。徐邦阳最爱干净,哪能忍得了,要不是在大街上,他都能把衣服扔了!没有办法,只好转身就往客栈跑,一路疯跑回来,连热水都等不及,把衣服一脱,就用冰凉的井水冲洗身体,一遍又一遍。

    “公子爷,换洗的衣服给您拿来了,这件奴家拿去洗了。”

    丫鬟转身到了门口,正发呆的徐邦阳突然神经质地吼道:“不要洗,烧了,统统烧了!”丫鬟不由得腹诽,贵公子哥就是毛病多,这件衣服光是料子就够她家里吃一年的。

    ……

    丫鬟走了,半晌徐邦阳长长出口气,问铭烟道:“你说本公子是不是遇上了灾星,到了一趟太仓,怎么就诸事不顺!”

    铭烟耷拉着脑袋,也不知道说啥好。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跑进来,把一封信送到了铭烟的手里。

    “有人送来的,说是给公子爷。”

    铭烟打发走了送信的,把书信呈到徐邦阳的面前,信奉上一个字都没有,只是画了一只呆头呆脑的驴子。

    “蠢驴见信如晤,本公子在营盘准备了酒菜,想取回令牌,立刻前来,知名不具。”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外加一只笨驴,可把徐公子气炸了肺,叮叮当当,又是踢又是砸,发作了好一会儿,可丝毫办法没有,命根子攥在人家手里,让人家像驴一样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来想去,徐邦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认了吧,鬼知道唐毅会拿着令牌做多大的文章。赶快换上了一套新衣,只带着铭烟,主仆一溜烟儿,赶到了军营。这次没人拦着他,朱山直接带路,把他领到了唐毅的营房。

    方桌上面,摆着八个小碟,八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精致无比,饶是徐邦阳出身国公之家,也咽了两口吐沫,唐毅这孙子太能享受了。徐邦阳站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说啥。

    唐毅端着杯子,呡了一口酒,扬脸看了看徐邦阳,这家伙二十来岁,五官精致,脸上嫩的能挤出水,多少女人都比不上,要不是有喉结,唇边有胡茬,都能把他当成女人。

    “徐公子,徐邦阳,魏国公幼子,母亲是汪氏,国公爷的爱妾,虽然是庶出,可徐公子聪明伶俐,深得国公的宠爱,众多子女当中,你是第一位!”

    徐邦阳眼珠转了转,自嘲地笑道:“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点我比不上你唐毅,输了不冤。”

    唐毅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笑道:“徐公子,你大错特错了。”

    “哦?还请指教。”

    “哈哈哈,徐公子,你想和我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唐毅呵呵笑道。

    徐邦阳挑了挑眉头,小脸铁青,强忍着怒火。

    “唐毅,我今天过来,就是准备好了被你宰一刀,要钱还是要人,只管说就是,何必得了便宜还卖乖。”

    唐毅突然仰天大笑,摇头说道:“徐公子,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情况啊!”

    “什么情况,不就是一块令牌落到你的手上,又能把小爷如何?”

    唐毅笑道:“是啊,凭着魏国公的煊赫家室,谁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可偏偏这个时机太好了,你应该知道不久前被拿下的织造太监杨公公吧?”

    徐邦阳和织造局经常打交道,哪里能不清楚,只是他不知道唐毅想说什么,索性闭上了嘴巴。

    “放在往常,杨公公不会倒台的那么惨,谁让倭寇闹了起来,咱们圣上一门心思维持的太平盛世出了麻烦,皇上一肚子怨气没处撒,谁碰上都要倒霉。”

    “那和魏国公府也没关系!”徐邦阳怒冲冲道。

    “是啊,本来没关系,可是如果有人想要有关系,那也容易。”唐毅笑道:“盐铁塘是为了给朝廷运送军需物资才开辟的,徐公子跑来闹事,那就是间接帮了倭寇。徐家在东南一两百年,数以万计的倭寇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吧?你们家之前连一点警觉都没有,不知道向朝廷报告?”

    徐邦阳顾着腮帮,怒道:“不要东拉西扯,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哈哈哈,世间事哪有那么多证据,只要猜测就够了。满朝的文官急着拿你们当垫脚石的不在少数,偏偏内廷因为织造局失血惨重,这时候有人帮他们转移目标,自然是求之不得。”

    唐毅说到这里,用力一拍手,大笑道:“我只要把令牌送上去,然后言官必定跟进,声势起来,内廷的诸位珰头不会错过机会,堂堂魏国公也和倭寇有勾结,小小的织造局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毒,真是狠毒!

    比起这位的手段,徐邦阳只觉得自己就是只小绵羊,级数差着天地一般。

    “徐公子,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们家和华亭的徐阁老家抢过田产,另外在京营的事情上,你们京师的亲戚又和严阁老闹过冲突,严世藩还跑到定国公家里索贿。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只要圣上心中有了猜忌,两位阁老顺水推舟。或许动摇不了根基,降级,甚至贬为庶人都不是不可能,你们家的历史你最清楚!”

    唐毅可没有说假话,徐辉祖就因为支持建文帝,被朱老四削去爵位,徐辉祖的儿子徐钦在永乐五年好不容易袭爵,后来又得罪了朱棣,被贬为庶人,一直等到朱棣死后,才恢复了爵位。

    有这么两次的经历,所谓世袭罔替也不是那么牢靠。真是和倭寇牵扯到一起,被削去爵位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想到这里,徐邦阳的脸终于变色了。

    “呵呵,知道害怕了?徐公子,其实我是帮你的。”

第124章 魏国公的感谢信(上)

    徐邦阳怎么也想不到,争强好胜的无心之举竟然会给家族带来塌天之祸,更想不到,一个白丁小书生竟敢打国公的主意。

    可是人家就打了,而且听起来也不是痴人说梦。徐邦阳不止一次听父亲说起过,当今圣上最大的问题就是猜忌心重,而且心黑手狠,不讲情面。

    大礼议之中,出生入死的张璁说抛弃就抛弃了,同样被嘉靖一手提拔起来的首辅夏言,竟然落了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还有咸宁侯仇鸾,更是开棺戮尸……

    想到这些,徐邦阳就不寒而栗,两条腿不自觉发软,一肚子的火气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害怕,彻头彻尾的害怕。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着徐邦阳心虚的叫嚷,唐毅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了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酒,送到了徐邦阳手里,示意他喝下去,徐邦阳咬咬牙,仰脖喝干,辛辣醇厚的酒水在喉咙里流淌,徐邦阳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小白脸霎时间变得通红通红的。

    “呵呵,徐公子,平心而论,我是真不想和魏国公撕破脸皮。”

    “那你不还是做了?”

    “那也是你逼的!”唐毅突然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徐邦阳,盯得他心里头发毛。“盐铁塘乃是我的心血所在,谁想要动盐铁塘,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拼上一拼!徐公子你的爪子伸得太长了!”

    语气透骨寒凉,徐邦阳不由得倒退半步,抿着嘴唇,半晌才说道:“好,算我认栽了,可是你也不能那么狠!用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们家!”

    唐毅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令牌,啪的声扔在了桌上。

    “徐公子,我唐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令牌我可以还给你,没了令牌作证,就算有人弹劾,你们家也不会怎么样。不过……”唐毅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就仿佛看着到手的猎物,高高在上。

    徐邦阳不停告诉自己,倒驴不倒架,不能被气势压住,不然就任人宰割,可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只能颓然说道:“唐公子,你开价吧!”

    趾高气扬的徐公子终于低头了,唐毅微微含笑,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从最初码头的翻盘,接着给他吃闭门羹,然后陈梦鹤突然变脸,一连串的打击之下,徐邦阳已经阵脚大乱,不战自溃,加上自己的恐怖恫吓,直接摧毁了他的心里防线,现在的徐公子就好像烤熟的鸭子,就等着他卷上小饼,美滋滋享用了。

    “徐公子,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是必须要有赔偿,还要保证以后你不能找我的麻烦。”

    “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

    “呸!”唐毅啐了一口,骂道:“你爹写保证书或许有用,你还不够格!”说的徐邦阳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三点要求,第一把你名下的铺面一共二十三处,全都交给我,作为运河停运的补偿!”

    听到数字,徐邦阳下意识惊呼出来:“你怎么知道?”

    唐毅心中好笑,为了你徐公子,我可是从锦衣卫那里要来了不少的黑资料,不然哪有底气和你谈判。

    唐毅当然不会告诉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份供状,送到了徐邦阳面前。

    “看看吧,同意就在上面画押。”

    徐邦阳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举发的供状,大体内容就是苏州漕口,暗中豢养打手,欺压百姓,隐瞒朝廷私吞漕粮,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林林总总的罪名一共二十几条,徐邦阳看完之后,汗水顺着鬓角就流淌下来。

    “不,不,我不能画押!”

    不怪他害怕,虽然他身份尊贵,可是漕帮经营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双方不是主仆,而是合作的关系,就算是魏国公名下的产业走运河,一样要交规矩钱。如果徐邦阳画押,举发漕帮。双方就彻底撕破了脸皮,除非徐邦阳躲在国公府不出来,不然漕帮不会放过他!

    这哪里是举报书,分明就是投名状!

    而唐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把徐邦阳和漕帮切开,以后麻烦还少不了。

    “徐公子,没想到你和漕帮关系这么深,俗话说侠以武犯禁,你好好的公子哥不当,和漕帮纠缠不清,莫非你们家另有所图?太祖高皇帝借着明教起事,你们想通过漕帮夺权?”

    “不要害我!”

    徐邦阳像是触了电一般,一跳三尺高,他是真怕了唐毅的利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罢罢罢,大不了不和漕帮玩了。

    “我画押还不成!”

    徐邦阳提起笔来,画好了押,唐毅满意地点点头,一摆手把朱山叫过来。

    “你去,把这份供词交给陈大人,然后立刻点兵一千,把漕口给我抄了!”

    “是!”

    朱山转身就走,徐邦阳眼珠子都掉下来了,真他娘的干净利落,连点变卦的时间都不给。可想而知,陈梦鹤拿到了供词,一定会对漕口下手,苏州的漕帮必然遭到灭顶之灾,到时候他就是罪魁祸首之一,南北各地的漕口只怕都不会和他玩了。

    失落失败之中,他对唐毅升起了一丝钦佩,明明这家伙比自己小好多,身份又低微,可是和他的果决狠辣比起来,自己干的事情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简直无地自容。

    唐毅又回到了座位上,重新倒满了酒,笑道:“徐公子,难得一见,不妨陪着我喝两杯。”

    徐邦阳黑着脸,坐在对面,抓着酒杯,手上青筋暴露,攥得骨节发白。唐毅满不在乎,好酒好菜,不赶快吃就凉了。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唐毅吃东西的声音,徐邦阳越想越生气,自己聪明自诩,在外面做生意,结交三教九流,混得风生水起。只有两件事让他耿耿于怀,一个是他仰慕琉莹大家,经常去捧场,花了不知道多少银子。徐公子坚信自己是有魅力的,不屑于用卑劣强迫的手段,可是弄来弄去,琉莹跑到了太仓,成了唐毅的弟子,简直让他郁闷欲死。

    至于第二件,就是徐邦阳自诩才智无双,想要拜唐顺之为师,吃了闭门羹,可是听说唐顺之居然主动收下了唐毅,更让他无法忍受。

    由嫉妒变成怨恨,徐邦阳想要报复,可是得到的却是更大的羞辱,这杯酒还怎么喝得下去!

    咚,把酒杯一顿,徐邦阳怒气冲冲道:“唐毅,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律说出来,我答应你就是!”

    “呵呵呵,没什么,只要徐公子在我军营待上三天,咱们就一笔勾销。”

    “怎么?你想软禁我?”徐邦阳愤怒地质问道。

    “我可不敢,徐公子要是不怕死,只管出去,就怕漕帮的人不会放过你!”

    一句话,徐邦阳总算老实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唐毅这家伙一定到处宣扬,是他徐公子出卖了漕帮,弄得百口莫辩,他可不想落到漕帮的手里,享受三刀六孔的刑罚。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徐邦阳只好老老实实,在军营里住了三天,到了第三天,军营里突然热闹起来,来了十几架马车,上面装着崭新的盔甲兵器,甚至还有火铳。一个中年人正向着唐毅抱拳,笑道:“魏老大人的书信国公爷看到了,多谢唐神童从中周全,国公爷感激不尽。”

    “哪里话来,魏国公功高爵显,人人敬仰,小子也是钦佩不已。”双方越说越热乎,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徐邦阳揉了揉眼睛,突然狠狠抓了一把大腿,真疼!不是做梦!

    可不是做梦,九叔怎么会来了?还和唐毅聊得那么亲切,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鹏飞一眼看到徐邦阳,突然脸色一沉,怒斥道:“畜生,还不滚过来!”

    徐邦阳不敢违抗,小跑着过来,给叔叔行礼。

    徐鹏飞看着侄子,越发生气,以往挺精明的,现在却越看越生气。

    “畜生,你真是狗胆包天,平时和江湖人来往也就算了,竟然敢跑来阻断运河,还把咱们家的令牌偷了出去,你,你想气死我们啊?”

    “小侄不敢,小侄……”

    “不要说了,你爹下了令,让我送你去金山寺,好好修身养性,省得再丢咱们家的人!”徐鹏飞见徐邦阳还有些犹豫,怒骂道:“来人,把这个孽障带走!”

第125章 魏国公的感谢信(下)

    金山寺,读书?!

    徐邦阳简直懵了,想到和一帮和尚凑在一起,死的心都有了。

    “九叔,我又不是许仙,干什么去金山!”

    徐鹏飞怪眼圆翻道:“你不是许仙,你是祸仙,专门惹祸的仙!看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在了徐邦阳的手里。

    熟悉的字体,正是魏国公徐鹏举亲笔所写,徐邦阳战战兢兢,打开书信,就见到张牙舞爪的几个大字,龙飞凤舞之中,止不住的怒气冲天。徐邦阳看了一眼,浑身冰凉,不敢直视。

    “看!”徐鹏飞又怒喝一声。

    徐邦阳鼓足勇气,一字一字看去,只见狰狞的字体写到:逆子触犯家法,鞭刑二十,送往金山寺,不得有误!

    可以不怕别人,唯独不能不怕老爹,徐邦阳只能咬了咬牙。

    “好,九叔,我去就是了。可是我,我不服!”徐邦阳挺着脖子怒吼。

    徐鹏飞简直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敢咆哮叔叔,真是胆大包天!

    “你有什么不服的,你爹的手谕就在这儿,是不是想让我按照你爹的吩咐,赏你二十鞭子,你才服气?”

    想到鞭子,徐邦阳打了个哆嗦,纨绔的劲头上来,不服不忿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服,堂堂国公之家,竟被这小子要挟,还有一丝的脸面吗?”

    徐邦阳眼睛赤红地盯着唐毅,充满了荼毒和怨恨,唐毅呵呵一笑:“多谢徐先生押送兵器过来,你们叔侄有话慢慢谈,小子先告辞了。”

    唐毅转身,指挥着弟兄们把武器运走,看着车上的刀枪剑戟,盔甲火铳,所有人都喜笑颜开,跟过年了似的。

    徐邦阳越发愤怒了,不但不报仇,还巴巴的送武器过来,怎么能这么下贱,还是堂堂国公之家吗?徐邦阳觉得嘴巴子热辣辣的,比抽他还难受,最引以为傲的出身,最高不可攀的家族,竟然选择了屈服,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一气之下,徐邦阳眼圈竟然红了,泪水一滴接着一滴流下,从小到大还没如此挫败过,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家族竟是如此软弱可欺,他们这些子弟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徐鹏飞就这么看着侄子,淡淡地冷笑道:“学娘们哭起来了,你输得真不冤!”

    “哼,我就是一时粗心,让唐毅抓住了把柄,不然我弄死他!”

    “呸!”徐鹏飞毫不犹豫啐了他一口,骂道:“蠢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就你这个德行,再给你一万次,你也是个输。”

    徐邦阳瞪大眼珠,小脸通红,不服气道:“九叔,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是你的作为让我看不起。”徐鹏飞说着,又掏出了一封信,送到了徐邦阳的手里。

    “看看吧,这是唐毅的老师魏良辅给国公爷的信,看完你就明白了。”

    徐邦阳傻愣愣接过来,急忙展开,一目十行地观看。魏良辅在信中语气和顺,先是说了盐铁塘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添油加醋,还给徐邦阳说了不少好话。

    在后面魏良辅话锋一转,提到漕口人员形形色色,平时玩一玩倒是无所谓,到了如今,东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竟然把魏国公的令牌随便给出去,一旦落到居心叵测之人的手里,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于国公爷声威有损,朝廷也会怪罪……

    魏良辅没有挑明,可是以徐鹏举的敏锐,怎么不明白,他身为南京守备,执掌南直隶的兵权,一旦他的令牌落到了倭寇手里,随便弄出一点事,他都吃不了兜着走。一想到这里,徐鹏举又惊又怕,杀了徐邦阳的心思都有了。

    “棍头出孝子,恩养无义儿,都是被你惯坏的!”汪氏夫人从来没有挨过骂,一想到儿子,心里头都是苦水,忍不住哭了起来。

    “老爷,奴婢知错了,要打要骂都听您的,可是邦阳从小没吃过苦,赶快把孩子接回来。”汪氏哭哭啼啼哀求道。

    “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

    漕帮跑到盐铁塘闹事,必须处置,可漕帮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定会咬死徐邦阳,然后拖他下水,最好弄得朝廷不敢追查,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无论如何,徐鹏举在皇帝那里失分是必然的,搞不好都要被罢官反省。

    “逆子,给你爹找了多少的麻烦!”徐鹏举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墨乱颤。

    汪氏又急又气,“老爷,你可是国公爷啊,连儿子都保护不了,邦阳有个三长两短,奴家也不活着了!”

    徐鹏举愤愤地挥挥手,“别闹了,让我想想办法。”

    不经意间,徐鹏举扫到了书信的最后几句话,看完之后,顿时阴转晴,竟然忍不住大笑道:“魏老大人真是高人!”

    原来魏良辅告诉徐鹏举,不妨让徐邦阳承认交友不慎,并且遗失令牌,落到匪人手里,这样最多是个教子无方的罪名。然后徐邦阳幡然悔悟,知错能改,供出漕帮这些年的罪行,依据他的口供,把漕口给捣毁,正好功罪相抵,对魏国公府来说,不会有什么闪失。最后魏良辅也委婉说出和江湖人往来没什么好处。

    老魏这封信算是把准了徐鹏举的脉,何止徐家,东南的贵胄世家多多少少都和海上生意有些关联,织造局的惨祸殷鉴不远,谁都想和乱七八糟的势力切割,可有些东西不是想切就能切的。这次却给了徐家天赐良机,由徐邦阳举证,把漕帮干掉,以后就算冒出什么不利的证据,就说是漕帮怀恨陷害,凭着徐家的地位,绝对能轻松过关。

    算来算去,魏良辅给了一个最好的解套办法。

    徐鹏举立刻把兄弟徐鹏飞叫来,交代他去太仓把事情了结了。人家卖了一个人情,总要还回去才行,可直接给钱也太俗气了。两兄弟一商量,前不久卢镗上书,请求拨给武器。

    卢镗算什么,以往都不拿正眼看他,有了这么档子事,徐鹏举下了手令,拿出四百副盔甲,三百杆火铳,还有若干刀枪剑戟,才有了徐邦阳最初见到的一幕。

    看完了这封信,徐邦阳彻底成了傻狍子,眼珠子都掉下来。这到底是唱的什么戏,当着自己的面,唐毅那个凶啊,连阴谋造反改朝换代的话都说了出来。他都以为唐毅要和魏国公府决一生死呢!

    哪知道他的老师面对着父亲竟然是另一副面孔,完全是为了徐家着想,还有更荒唐的吗?不带这么玩人的!

    “唐毅,你到底在干什么?”徐邦阳知道自己被唐毅华丽丽地耍了,他敲诈走了好不容易弄来的财富,让自己和漕帮势如水火,还向自己的爹买好,怎么好事都让你占了!他

    的心头十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来回一万次,小心脏踩成了肉馅,和着眼泪,都能包饺子了。彻底被折磨的没脾气,只能老老实实去金山寺当他的许仙了。

    要问唐毅打什么算盘,说白了也没什么。和世袭罔替的魏国公斗,就仿佛面对着血量无数的怪物,付出再多的力气,也不过是让打得休眠而已。等下一代继承爵位,又满血复活,和他们纠缠实在是没有意思。

    再说了唐毅担心的是徐家和漕帮合作,互为表里,把新生的盐铁塘给吞掉。至于徐邦阳,在唐毅眼中,就是个纨绔的毛孩子,虽然人家比他还大了好几岁,但感觉就是这样,算不得什么威胁。

    只要徐家和漕帮彻底闹翻,没了魏国公撑腰,漕帮不值一提,同样没了漕帮当打手,魏国公也没法插手盐铁塘,鱼帮水水帮鱼,拆开之后,对唐毅没有一丝威胁。至于那些武器,完全是意外收获。

    卢镗搓着手,围着堆积如山的兵器,嘿嘿直笑,拿起这件看看,又摸摸那一件。

    “好,都他娘的是藏在库里的好东西,舍不得拿出来。”

    唐秀才不解问道:“卢将军,武器不拿出给士兵做什么啊?”

    “做样子呗!”卢镗随手抓起一副铠甲,感叹地说道:“看到没有,甲叶子用的是最好的精铁,打磨光亮,还涂了油防锈。这些铠甲都是应付校阅的,给上头的人看,到了打仗的时候,上头是缩头乌龟,什么都看不到,就给士兵破烂应付!弟兄们的命,还不如上头的一张笑脸!”

    唐毅这时候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是徐鹏举特别写给他的,许诺有什么难处只管找他。

    “卢将军,以后不用担心兵器不够了!”

    卢镗看完直呼没有天理,你小子把人家儿子欺负得那么惨,老子还要感谢你,怎么有种黑白颠倒的赶脚!

    “唐相公,以后我可要离你的宝贝儿子远点,这小子心眼太多,搞不好被他卖了还要帮他数钱!”堂堂卢大将军竟然吓得落荒而逃。

第126章 从军行

    卒然天立镇中流,雄跨东南二百州。

    金山寺雄立长江之间,四面环水,宛如一朵江心的出水芙蓉,滴露的海棠。金山寺依山而建,金碧辉煌,钟罄之声回荡山水之间,时而梵唱响起,好似到了雷音寺一般,吸一口空气,都要漂浮起来,别提多舒畅。

    面对如此盛景,徐邦阳是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欣赏,从太仓离开已经三天了,无时无刻他都在思索,都在反思,望着山门,不由得停住脚步。

    “九叔,小侄甘愿受罚,可是唐毅耍两面手段,对小侄威逼恫吓,对着您和爹爹,有百般讨巧。他当我们徐家是面捏的,没有人了吗?”徐邦阳悲愤地说道。

    徐鹏飞听在耳朵里,心有戚戚焉,唐毅的举动的确狠狠抽了徐家一个巴掌,弄得他脸上无光。可是徐鹏飞毕竟是老江湖,不会一点就着,鸡毛子喊叫,要打要杀的。

    “邦阳,你好好读书,修身养性,至于唐毅,他头上有人罩着。”徐鹏飞凶巴巴说道:“你听着,千万别再轻举妄动,给咱们家作祸了。”

    交代了几句,徐鹏飞急匆匆离开,他还要回南京复命,可是徐邦阳的眼睛深处,闪烁着荼毒怨恨的光,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暗暗发誓,要报复,要让唐毅尝到百倍的惩罚!!

    离开了金山寺,一路赶回南京,徐鹏飞的心里头也不顺气,无论如何也要给唐毅一点苦头吃!

    他急匆匆回到府邸,找到了大哥徐鹏举,可是哪里想到,摆在桌案上的一份邸报彻底浇灭了他的心气。

    原来唐顺之随着赵文华回京之后,立刻被加翰林侍读学士,兼兵部武库司郎中,虽然官职只有正五品,但是信号再明确不过,朝堂要重用荆川先生了。

    一时间昔日的同窗故旧全都来拜会,唐顺之一改曾经的作风,变得和蔼可亲,礼贤下士,如果说昔日的唐顺之是光芒四射的璀璨钻石,这一次则是温润的美玉,每一个和他相处的人都感到舒服。而且唐顺之出手大方,家具美酒,精致的琉璃摆件,不要钱一般的撒出去,实际上也是不要钱,有冤大头儿徒弟顶着呢。

    唐顺之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趁此机会,又上书朝廷,提出了平倭之策,洋洋洒洒一万言,被嘉靖皇帝明发六部,不少年轻官吏看到之后,都是频频摇头,颇为不屑。

    就比如大学士徐阶的家中,张居正借着酒劲,毫不留情地批评道:“师相,人都说唐顺之文武全才,天下无双,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前不久的案子织造局已经牵连进去,说明什么,东南上上下下都烂透了!可是他呢,居然只谈了军制,对吏治浅尝辄止,至于那些世家大族,走私海商,官逼民反,内外勾结,是一个字都没提!失望,真是让人失望!”

    徐阶不动声色,喝了一口绍兴花雕,缓缓说道:“叔大,让人失望的是你!”

    张居正脸色一红,不解地盯着徐阶,徐阁老长长出了口气,“唐荆川比你知道的多一万倍。”

    “那他为什么不说?”张居正追问道。

    “因为他懂得分寸,说了也没用的话,说来做什么!”

    ……

    徐阁老说的没错,唐顺之是要做事的人,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一个字都不说。他的态度得到了朝中大佬的一致赞许,就连太保陆炳都破例向嘉靖进言举荐,甚至希望嘉靖召见唐顺之。

    不过唐顺之曾经拜会太子,还是像一根刺,扎在了嘉靖心头,皇帝陛下并不喜欢清流,但唐顺之如此懂事,尤其是听说他以白衣之身,修筑盐铁塘,救济灾民,又研究出烧制琉璃的工艺,连宫中都添置了很多漂亮的摆件,如此功劳不能不赏。

    经过深思熟虑,嘉靖首先提拔唐顺之为右佥都御史,旋即超擢南京兵部右侍郎,署理南直隶军务。

    嘉靖的安排很有意思,他要用唐顺之,可是他没有急着把唐顺之派到第一线,而是先放在南京,让他重新熟悉政务,毕竟离开官场十几年,还需要观察考验。

    无论如何,唐顺之出山是极为成功的,朝廷旨意下达,不日唐侍郎就要重新南下上任。

    听说这个消息,徐家彻底打消了对唐毅下手的念头,甚至都想着折节下交,毕竟国公爷虽然尊贵,可是大明朝以文御武,有唐顺之在一天,就别想动唐毅一根汗毛。

    这个消息同样传到了太仓,唐毅都不免吃惊,如果他没记错,原本的历史,唐顺之最高只做到了佥都御史,甫一出山,就爬上了兵部侍郎的高位,虽然只是南京的,权力不大,但是也进可攻退可守,日后出任巡抚甚至总督,都够了资格。

    老师高升,唐毅欢欣鼓舞,很快更多的消息传来,因为修筑盐铁塘有功,王忬和苏州知府王崇古一起保举唐慎,吏部任命唐慎为苏州府经历司经历,正八品的官职,掰着手指头算算,假假的也是连升三级,值得大肆庆祝一番。

    不过唐秀才还是挂名而已,他还有另外一个职务,就是闽浙总督府的参事,虽然只是幕僚的性质,没有品级,但是相当于总督派出来的“钦差”,负责和卢镗一起练兵。

    得知了情况之后,唐秀才顿时意兴阑珊,直接告诉唐毅不要庆祝了。

    “转来转去,除了多了一份经历的俸禄,还是原地转圈,有啥意思啊!”

    老爹抱怨,唐毅可都要哭了,不到一年时间,从师爷变成从九品的巡检,再变成正八品的经历,都赶得上他前世十来年的奋斗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只要把兵练好了,差不多再高升一步,就能当知县了,百里侯啊,再过几年,没准就能升到知府了。”唐毅不停给老爹打气。

    “然后呢?”唐秀才轻飘飘的一句,叹口气:“你爹不是科甲正途,最多也就混个下等府的知府,还要捧着卵子过河,小心翼翼侍奉着。不说你师父一下子成了侍郎,就连陈梦鹤陈大人都要高升了。”

    唐毅一阵愕然,陈梦鹤靠着唐毅的指点,参奏魏国公徐鹏举治家不严,然后又亲自带兵捣毁漕口,收缴两百多件火器和铠甲,震动东南。

    不畏强权,政绩斐然,又是翰林出身,陈梦鹤终于攒够了高升的资本。徐阶已经帮着他运作,先回京接任六部主事,站稳脚跟就能成为佥都御史或者小九卿,换上一身大红袍。

    相比这些翰林官,杂流出身,无论多么努力,无论政绩多么斐然,都没有办法爬上去。老爹的抱怨也是有道理的。

    “爹,要不您辞职算了,干脆去考科举,争取个正途出身。”唐毅愤然说道。

    唐秀才稍微一愣,随即苦笑着摇头。

    “毅儿,别说傻话了。”

    “怎么是傻话,您都能考上秀才,考举人,考进士一样能行!”唐毅倔强说道:“孩儿相信您的!”

    唐秀才张了张嘴,只是伸手拍拍唐毅的肩头。

    “毅儿,爹这辈子不想考了,就等着你小子快快长大,给爹争个状元郎回来。”唐秀才感叹地抓起酒杯。

    “不管怎么说,升官都是好事,咱们喝酒吧!”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前后小半年的训练,新兵已经有了模样,尤其是补充了盔甲火器之后,防御能力上来,远程打击也不差。卢镗连续上书王忬,请求到前线和倭寇作战。

    唐秀才让朱大婶偷偷打点行囊,准备着一同去战场。等待的时间,唐秀才几乎每天都去盯着儿子练字,不厌其烦地把心得体会灌输给儿子,又让他一篇接着一篇地破题,做八股,练时文,甚至不惜横眉立目,恶语相向,以往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弄得唐毅心里毛毛的。

    这一天,正在盯着唐毅练字,突然沈林跑进来。

    “老爷,田……”

    没等说完,唐秀才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沈林一吐舌头。唐秀才黑着脸对唐毅说道:“好好练字,别胡思乱想,爹出去一下!”

    老爹一走,唐毅颓然放下毛笔,揉了揉额头,“爹啊爹啊,能不胡思乱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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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史灰灰:金山寺在清朝道光年间,由于泥沙淤积,和陆地连在一起,在明朝的时候,还是个江心岛。另外,小的就在镇江,说实话,金山寺不咋样……

第127章 奸细

    “大人。”田三见到唐秀才,连忙施礼。

    唐秀才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拉着田三直奔小书房,弄得田三一头雾水,怎么在自己家,还弄得和贼一样。

    到了小书房,唐秀才让田三坐下,才问道:“怎么样,总督大人要调咱们去抗倭了?”

    “没有。”田三摇摇头。

    唐秀才顿时泄气了,不是出战弄得神神秘秘干什么,翘起了二郎腿,随口道:“说吧,有什么事情?”

    “让咱们护送粮草。”田三老实地说道。

    “什么粮草?”

    田三想了想,说道:“听说是从江西来的,有两万多石,装了几十艘船只,总督大人让卢将军和您押运,送到浙江前线。”

    唐秀才顿时皱起了眉头,又问道:“是光押运过去,还是要留在浙江打仗?”

    “这个……总督大人的手令没说,不过卢将军的意思是想带着大家去浙江抗倭立功。”

    唐秀才微微点头,问道:“田三,你怕不怕打仗?”

    田三犹豫了一会儿,随即苦笑道:“大人,说不怕是骗人的,谁不想好好活着,谁愿意去玩命,不过现在俺不怕了。”

    “为什么?”

    “俺有媳妇了!”田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脸上分明的棱角都变得柔和多了,“全靠着小相公保护,俺没有掉脑袋,前段时间在爆破队赚了不少银子,俺在太仓买了两处铺子,一个月有十几两的收入哩。”

    唐毅能得到士兵的拥护,靠得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围绕着盐铁塘,成千上万的人家都吃饱穿暖,甚至能把孩子送去学堂。田三就是如此,两个月前,他娶了寡妇秀娥做媳妇。其实以他的条件,娶个黄花大姑娘是没问题的,谁让两个人就对眼了。

    秀娥比田三大了四五岁,还带着两个孩子,不过俗话说女大五,赛老母。秀娥能干肯干,田三盘下了铺子,本想着老老实实收租金,可是秀娥不愿待在家里。她以前就是卖桂花鸭的,有了铺子更好,每天起早贪黑,买鸭子,杀鸭子,全都一个人来,煮熟之后,再拿去贩卖。手艺好,鸭子香,没有多长时间,就有了不少回头客,日子不敢说多好,至少有了盼头。

    “大人,前些日子,俺媳妇跟俺说了,她怀上了!”田三一脸幸福地笑道:“俺有儿子了,有了儿子俺就啥都不怕了,哪管把命拼没了,也后继有人。万一死不了,也给那小子挣个富贵回来。”

    唐秀才呵呵一笑,“你就那么有把握,一定生的是儿子?”

    田三眨眨眼,爽朗地笑道:“不是也没啥,俺媳妇原来就有俩孩子,俺们都商量好了,大的跟原来爹的姓,小的归我。以前灶王爷贴在腿肚子上,人走家搬,啥都不在乎。现在俺是当爹的人了,不能当孬种,以后孩子长大了都挺不直腰杆。”田三憨厚地说着,唐秀才的心头猛然一动。

    没错,他也是当爹的人,还有个非常出色的儿子,唐秀才知道,儿子一定比他强,只要老老实实等着,父凭子贵,随便混几年小官,等到儿子发达了,他就舒舒服服当唐老太爷,喝茶逗鸟,养花种草,没事见见老朋友,好不快乐。

    梦想实现的速度比想象的还快,唐家如今直接掌握一两百万的家产,通过运河号,更是能支配几倍的财富,完全可以提前享受生活了。

    可越是舒服,越是安逸,唐秀才就越空虚,越是忧心,在半夜常常醒来,望着天下的星斗月亮,不停的叩问自己,难道就要当一个混吃等死的米虫吗?儿子不会看不起自己,可能过得去自己的一关吗?

    为人父亲,不一定非要爬上什么高位,可总要让儿子值得骄傲自豪,要争一口气!

    他能考上秀才已经算是侥幸了,加上多年不碰书本,想要走科举的路子,那是难上加难。总不能儿子考上了进士,老子还在考举人吧,太丢人!

    文的走不通,那就走武的,倭寇肆虐,正是男儿挺身而出,大有作为的时候。好歹自己也算是粗通文武,既能处理文书,又懂得练兵打仗,多努力,多拼搏,不求做多大的官,只求为了抗倭做点事,到了日后面对着任何人,都能挺直胸膛,是个响当当的爷们!

    唐秀才不停思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咧嘴,一会儿挥拳,一会儿抱头,弄得田三一愣一愣的,唐大人这是怎么了?

    突然,唐秀才停住了脚步,果断说道:“田三,押运的事情我去负责,你告诉卢将军,立刻准备,两千弟兄全数开拔,随着船队去浙江。好歹我和王总督也是亲戚,让他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弟兄们立功杀敌的机会!”

    “好嘞!”

    田三兴奋地点头,转身要走,唐秀才又叫住他。

    “记着,去浙江的事情千万不能让毅儿知道,这小子不一定出什么幺蛾子!”

    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田三一脸为难,说道:“唐大人,小相公也是关心您,我们这些粗人去就是了,您去苏州当知事,多好的事情。”

    “你当我没用是吧?虎爷是谁杀死的?没了我你们这些小崽子还不一定怎么吃亏呢!”

    “貌似,也有道理!”

    唐秀才笑骂道:“什么叫貌似,就是有理!还愣着什么,快去告诉卢将军。”

    打发走了田三,唐秀才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才迈着大步,又到了唐毅的书房,此时的唐毅还在写字,宣纸摞得老高。一束光线照在唐毅的脸上,越发显得白净如玉,五官精致完美,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唐秀才竟然高兴得傻了。

    许是写得累了,唐毅伸了伸懒腰,正好看到老爹在望着自己。

    “怎么?我脸上有花吗?”唐毅呆呆说道。

    唐秀才突然失声一笑,“你小子就是一朵花,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给我唐慎的儿子!”

    “兴许是霉气也不一定!”

    “别胡说。”唐秀才给了儿子一巴掌,坐在了他的身边,扫了一眼唐毅的字,规规矩矩的馆阁体,浓重饱满,宛如印刷出来的。馆阁体最难写出特色,可唐毅的所写每个字风骨内敛,透着一股子精气神,宛如一个个如玉君子,看得酣畅淋漓。

    “嗯,不错,要不了多久我儿的书法就能自成一家了,爹也能放心了。”

    唐毅在整理笔墨,随口说道:“放心?您有事要办吗?”

    “没,没有。”唐秀才急忙否认。

    唐毅语带怀疑地问道:“当真没有?”

    “也不是没有,要去押运一批粮草,有个两三天的时间。”唐秀才偷眼看看儿子,见唐毅只是随意抱怨两句,并没有什么怀疑,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转眼又是两天过去,唐秀才点齐六百名士兵,前往沙洲县,迎接江西来的船队。不出意外,护送着船队直接穿太仓而过,来个先斩后奏。唐秀才打定了主意,要瞒着儿子。可是他没有注意,刚离开太仓,后面就有一艘游船不紧不慢地随着。

    唐毅坐在了船舱里,面前摆着干果蜜饯,琉莹抱着琵琶,信手弹着。

    “师父,都是父子,有什么不能挑明的,非要偷偷跟着,弄得和做贼似的。”

    唐毅呵呵一笑:“这你就不明白了,对男人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我爹是憋着一股劲当英雄,当儿子的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看着老气横秋的唐毅,琉莹噗的一笑,“小女子是不懂你们大男人的事情,反正我看要是唐相公有了麻烦,师父是不会不管的。”

    “还别跟我抬杠,最好让我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唐毅没心没肺地说道。

    船队缓缓前进,出来一天多,唐秀才一路无惊无险,赶到了沙洲县。唐毅的船提前靠岸,跟着他前来的朱山和朱海上岸去买些酒菜。唐毅懒洋洋躺在船舱,听着琉莹弹曲,别提多惬意。

    差不过过了一个时辰,两兄弟还没回来,唐毅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俩混小子,想饿死我是不?”

    琉莹微微一笑,“师父,这不是有蜜饯,还有绿豆糕,先垫垫饥。”

    “嗯。”唐毅正要吃东西,突然一阵错乱的脚步声,朱山和朱海喘着粗气,钻进船舱,在他俩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麻袋,还不停动弹。

    可把唐毅吓了一跳,“大晚上的吃刺身不好消化吧?”

    “小相公,不是吃的,是个奸细!”朱山这个汗啊,急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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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废物状元郎

    听到“奸细”两个字,唐毅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急忙问道:“怎么回事?”朱山把经过说了一遍……哥俩本来是去买酒菜的,路过茶棚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人,朱山没有注意,倒是木讷的朱海一眼认了出来。

    “是黄狗子!”朱海低声吼道,眼中满是怒火,朱山揉了揉眼睛,也认了出来,他狠狠一掐自己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他怎么跑到这了?”两兄弟心里不停画着问号。

    “黄狗子”二十七八岁左右,其貌不扬,左边脸颊有一颗手指盖大小的黑痣,上面长满了黄毛,又姓黄,才有了这么个外号。这家伙和朱家是同乡,从小就偷鸡摸狗,什么事情都干,仗着比朱家兄弟大了十来岁,经常欺负他们,还曾经抓了一条毒蛇,塞进了朱海的脖子里,幸好毒性不大,不然朱海就活不下来了,为了这事,朱大婶专门跑到黄家门口,愣是骂了三天三夜。

    后来黄狗子日子不下去,跑到码头扛包,再后来就见不到他了,有人说是得罪了人,被偷偷打死了,也有人说是下海当了贼。

    多年过去,要不是那一撮黄毛太醒目,朱海也认不出来。

    哥俩这段时间在军中训练,脑袋比以往灵敏多了,黄狗子这种危险人物突然出现,绝没有好事,加上曾经的仇恨,索性不去买酒菜,而是偷偷跟着黄狗子,看看他要干什么。

    黄狗子离开茶摊,先跑到码头转了一圈,然后又去看了看驻军的营地,又看了看仓库,然后进了一个没人的胡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抽出毛笔,沾着吐沫,在上面写写画画,不时警惕地看着四周。

    不用问,是踩盘子来了!

    朱家兄弟悄悄爬上了两边的墙,他们本来底子就好,经过一番训练,更是身手敏捷,朱海来了一个虎扑子,把黄狗子按倒,朱山冲上来,一把卸了黄狗子的下巴,连叫唤的机会都不给。

    搜遍了黄狗子的身上,找到了不少纸条,形形色色,什么内容都有。标注着军营位置,衙役官兵人数,码头船只等等,还规划了进军的线路和时间,哪里是寻常盗匪干的事情,分明是要攻城掠寨啊!

    朱海二话不说,掏出了匕首,在黄狗子脸上就划了好几道,鲜血淋漓。逼着黄狗子总算开了口,他说自己投靠了陈大当家的,听说有一批粮饷要路过沙洲,他是奉命过来探查的。

    “陈大当家的,他是什么人?”

    “说!”朱海的匕首顶着黄狗子的下体,只要一用力,全新的太监就诞生了。黄狗子是叫苦不迭,他哪里想得到,曾经被他欺负哭鼻子的小兔崽子竟然欺负到了他的头上,这才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我说,是陈思盼!”

    “那个倭寇头子?”朱山惊呼,年初的时候就是陈思盼攻破嘉定,差点打到了太仓,他们怎么能不知道,没想到黄狗子竟然是陈思盼的奸细,事情大条了!

    二话不说,朱山直接打晕黄狗子,朱海找来一个破麻袋,装着黄狗子就回到了船舱。

    把经过一说,唐毅让他们把黄狗子放出来,又问了一遍。黄狗子这种地痞出身的,哪怕跟着倭寇混了几年,也改不了欺软怕硬的本性。朱海拿着匕首,直接在胳膊上片肉,割了三刀,黄狗子就软的像面条了,知道的都吐了出来。

    唐毅听完,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不好,老爹要有麻烦!”

    “快,开船,去沙洲!”

    ……

    沙洲知县叫安远道,是杂流出身,溜须拍马,逢迎送礼,混到了五六十岁,总算熬到了知县的位置。他虽然不入流,可今天要迎接的客人却不一般,乃是士人当中的极品——状元郎!

    此人也姓唐,叫做唐汝楫,是嘉靖二十九年的状元,受翰林修撰,这样一位前程远大的青年才俊在士林中名声却相当不好,原因也很简单,他和严阁老走得太近了。

    唐汝楫的父亲唐龙曾任吏部尚书,和严嵩就是好友,唐汝楫和严世藩也是好友,好到什么程度呢,这二位能一起去丽春院,一起享用姑娘,比光屁股的交情还好。考试之前,他出入严家,通关节,找门路,果然弄到了状元。

    士林又怎么能接受这么一个劣迹斑斑的货色呢,对他是冷嘲热讽,没人带他玩,可是唐汝楫并不在乎,他反而和严家的关系越发紧密了。

    这不当了一年多翰林,趁着公务不多,竟然主动跑到了江西分宜严嵩的老家,去祭奠严家先人,美其名曰瞻仰先贤。对严家先人比起他们家的祖宗还孝顺呢!

    严世藩也没有亏待他,给了他一个肥差,这不王忬在浙江和倭寇大战,急需粮饷,就从江西调了一批,让唐汝楫负责押运,实则就是给他大捞一笔的机会。赵文华下江南一趟,财大气粗不少,唐状元虽然比不上,可也能弄点外快。

    也的确如他所想,到了沙洲县之后,安远道拿出了侍奉亲爹的架势,款待唐汝楫,还特意从扬州买来两个姑娘,陪着唐状元喝酒行乐。

    “老安啊,要说这京官人人羡慕,其实也是有苦自知,占着肥缺倒好,一年到头冰敬炭敬不断,像翰林院这种清水衙门,就守着那点可怜巴巴的俸禄,长安久居不易啊!”借着酒劲儿,唐汝楫直接哭穷了。

    安远道心中鄙夷,你不愿意当翰林,老子想要还没有呢!

    他不敢直说,只能随着唐汝楫的口气,叹道:“状元公乃是国之储相,未来的栋梁,怎能委屈了状元公,不才下官有点小小的敬意,还请状元公收下。”

    说着安远道就把一摞银票送了过去,一张一千两,一共十张,足足一万两!

    唐汝楫的酒顿时醒了大半,虽然知道江南富庶,可一出手就一万两,这也太夸张了!见唐汝楫脸上阴晴不定,安远道双腿一出溜,跪在了地上。

    “状元公,实不相瞒,下官熬了一辈子,就混了一个知县。眼看着致仕的年纪也到了,若是能再高升一步,下官感激不尽。”

    原来是想要官啊!

    唐汝楫微微点头,“老安,看得出来你也不容易,可是我不过区区翰林,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不,您要是想帮就能帮得上,下官不怕花钱,您只要和小阁老说一声,下官不怕花钱,三万成不?不行五万两也行!”

    安远道苦苦哀求,两旁的美女也跟着撒娇,弄得唐状元骨酥肉麻。

    唐汝楫大方收下了银票,拍着胸脯吹嘘道:“老安算你有眼光,我和小阁老最好不过,他说一句话,你的知府就到手了!”

    “哎呦,小的可要多谢状元公!”

    安远道满嘴肉麻的吹捧,唐汝楫也是大言不惭,眉飞色舞,突然衙役急匆匆跑进来,打破了其乐融融。

    “堂尊,唐大人求见!”

    “什么唐大人,哪来那么多唐大人?”唐汝楫还在迷糊着,倒是安远道清醒些,问道:“你说的可是参事唐慎唐大人?”

    “是,正是。”

    安远道一脸为难,心说唐慎好不晓事,你一个芝麻绿豆的官,能比得上状元公尊贵吗?

    “让他明天再来吧!”

    没等他话音落地,外面就是一阵大乱,唐秀才带着十几个士兵,连同唐毅一起冲了进来。正好撞见唐汝楫左拥右抱,喝得醉眼朦胧,摇摇摆摆。

    唐秀才脸瞬间就黑了,安远道气呼呼的一瞪眼睛,怒道:“唐大人,没有本官的准许,你怎么敢私闯进来?”

    唐秀才轻笑一声:“安知县,如果下官不闯进来,下次闯进来的就是倭寇!”

    “什么意思?”安远道惊问道。

    “还有什么意思,我刚刚得到密报,抓获倭寇细作一名,倭首陈思盼聚集三千人马,准备攻击沙洲,抢夺粮饷!”

    哗啦!

    唐汝楫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瞬间呆滞,突然发了疯一般,推开两个女子,恐惧地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倭寇怎么能知道?”

    唐秀才一摆手,把黄狗子拖了上来,让他把事情说了一遍。唐汝楫听完之后,刚刚喝进去的酒都变成了汗,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抓着唐秀才的袖子,就差哭鼻子了。

    “唐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本官手无缚鸡之力,全都要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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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我想拼一次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倭寇肆虐东南,声势越来越大,首先遭到荼毒的是台州、宁波、绍兴等地,倭寇肆意抢掠杀戮,百姓惨死,田园荒废,码头被毁,仓库被夺,烽火狼烟,遍地燃烧。王忬派遣悍将汤克宽迎敌,接连几次交战,互有损伤,倭寇转而北移,嘉兴、松江、杭州等地先后被攻击,在一个月之前,嘉兴竟然被攻破,倭寇前锋直逼苏州府,幸亏俞大猷领兵及时赶到,挡住了倭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倭寇连战连捷,声威大震,官军疲于奔命,就连王忬都背了两道斥责。

    唐汝楫万万想不到,倭寇竟然又跑到了沙洲,早知如此,何苦巴巴的跑来找倒霉,唐汝楫心头的懊恼就不用说了。

    “唐大人,本官就是翰林修撰,光会用笔杆子,可不耍弄刀枪,倭寇来了,可要看你们的!”

    一句话,把责任都推给了唐秀才和安远道。唐毅看在眼里,不由得嗤之以鼻,亏他还是个状元,一点胆量和担当都没有,三年一次就选出个软骨头,真是可悲可叹!

    安远道还算老江湖,拉住唐秀才就问道:“唐大人,你有多少人马?可打过仗?”

    “六百,都是新兵,训练不差。”唐秀才迅速回答。

    安远道自动把后面一句忽略了,倭寇狡诈如狐,悍勇无比,就算是精锐官兵尚且打不过,更何况数百新兵,最多也就比民壮强一点,能有什么用?

    唐秀才手下不堪用,沙洲县的更不成,除了两百多名光知道欺负老百姓的衙役,还有一两百一万年也不训练,用锄头秤杆比刀剑还熟练的所谓军户,指着他们对付倭寇,还不如祈祷老天开眼,倭寇走错路呢!

    “状元公,打是打不过了!”安远道苦着脸说道。唐汝楫一听就傻眼了,脱口而出,说道:“打不过,赶快跑吧!”

    唐秀才连忙说道:“大人,跑不得,倭寇今夜就要动手,码头有两三万石的军粮,还有其余物资,若是落到倭寇手里,那可怎么办?”

    “对啊!”唐汝楫的脸都绿了,根据大明律,丢失军粮,等同丢城失地,是要掉脑袋的,就算严阁老和小阁老能帮着周旋,但也是一生摆脱不了的污点,对于前程远大的唐状元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打也不成,跑也不成,还有没有活路了?

    唐汝楫急得好像钟摆,一遍又一遍地走动,屋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又过了一会儿,安远道突然眼前一亮,猛地一跺脚,吓了大家一跳。

    “老安,你发什么疯?”唐汝楫恨恨说道。

    安远道慌忙笑道:“状元公,我想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唐汝楫惊喜问道。

    安远道正要说话,可是注意到唐毅等人,欲言又止,使了个眼色,让所有下人都出去,唐毅也不例外,屋子里只剩下唐汝楫,安远道和唐秀才三个人。

    退到了外面,唐毅眉头深锁。

    毫无疑问,眼前的局势不是敌强我弱,而是敌极强,我极弱!陈思盼是多年的倭寇,凶悍狡猾,他肯定不会只派黄狗子一个人,说不定此时沙洲城中已经不少倭寇的眼线奸细。随时都会冒出来,内外夹攻,轻易攻破城池,抢走军粮。

    至于陈思盼为什么能把时间抓得这么准!唐毅敢说,一定有人通风报信,隐隐的唐毅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唐汝楫名声不好,但也不会如此拉仇恨,没准就是针对自己的。想到这里,唐毅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黯淡的夜色之中,仿佛有一只蓄势待发的毒蛇正冲他吐着信子,

    唐毅烦躁地走来走去,不停想着破局的办法,可是却一筹莫展。如果安远道和唐汝楫是好样的,还可以背城一战,但是看两个家伙的表现,根本就是猪队友,不值得信任。可是逃跑又会背上罪名,还会拖累前线抗倭,俞大猷和汤克宽等精兵悍将就要饿肚子,心里仿佛刀割一般!

    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唐毅狠狠一跺脚,突然房门打开,唐秀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唐毅迎了过来,唐秀才没有说话,而是一伸手,拉着唐毅到了一旁的墙角。借着灯笼的光线,唐毅能看到老爹鬓角的暴起的青筋,铁青的脸色。

    “爹,安远道的主意是什么啊?”

    “唉!”长长吐了口气,唐秀才冷冷说道:“毅儿,安知县比起你可厉害多了,他说让我们带着一两千石粮食先走,等到倭寇出现,就在码头放火。”

    “他要烧毁粮食?”

    “哼,倭寇得不到粮食,狗急跳墙,继续追杀怎么办?聪明如安大人,岂会想出这种办法?”

    “那他想干什么?”唐毅第一次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唐秀才看了看四周,把声音压低,说道:“他要烧毁一些百姓民房,造成一些百姓流离失所。等到倭寇暴掠之后,再带着人马回来,把这些百姓杀掉,冒充倭寇,请功受赏!”

    听完之后,唐毅都张大了嘴巴!

    心里头狂喊:安远道,真他娘的天才!

    带走一两千石粮食,聊胜于无,可是却能向朝廷报功,说是拼死保护下来的,没有全部丢失。然后再用一些百姓的人头,冒充倭寇。造成一种背城死战,虽然不敌倭寇,但重创敌军的假象。

    沙洲没有强大驻军,能杀死一些倭寇已经很了不起了,搞不好上头不但不会怪罪,还会下令褒奖。要说起来,安远道能从杂流爬上知县的位置,的确有几分道行!只是这种道行让人作呕!

    “爹,杀良冒功这种事情孩儿绝对不会让你做的!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错走一步,万劫不复啊!”

    唐秀才苦笑着咧咧嘴,问道:“毅儿,你说爹该怎么办?”

    唐毅眼珠转了转,咬牙说道:“拼了,和倭寇决一死战,我就不信,倭寇有三头六臂!”唐秀才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他没有看错,儿子是个有血性,有原则的人。但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唐秀才眼含着泪水,喃喃说道:“毅儿,爹不怕死,可是爹怕牵连到你啊!”

    唐毅不解其意,呆呆望着老爹。唐秀才自嘲地笑笑,“毅儿,人家就是算准了你爹会乖乖听话的,才把计划告诉我的。”说话的时候,眼角几乎瞪裂,他虽然不是心学门人,但是却把良心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可是他有的选择吗?

    唐汝楫和安远道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他们是铁了心要逃跑,唐秀才要是和他们作对,哪怕是打赢了,这两个人也不会放过唐秀才,打输了更没跑,甚至抵抗不利,丢失粮草,不服指挥,种种罪名都会落在唐秀才的身上,彻底成为替罪羊。

    一面是十死无生,一面是请功受赏,选择起来,还有什么难度,至于良心,这玩意还值钱吗?

    “爹,你要是听了他们的,会自责一辈子,比杀了你还难受!”唐毅红着眼睛说道。

    唐秀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毅儿,爹都知道,爹不怕死,可是爹不想牵连你啊?”

    又是牵连我,唐毅都快疯了!

    “傻孩子,你爹要是不听话,少不了背上罪名,你可要知道,犯官之子是不能科举的,你的一辈子就完了!”唐秀才眼中闪动着泪花,在他的心中道义远比生死来的重要,唯独一样东西能让他的道义转弯,那就是儿子!唐秀才的心头在滴血!

    一辈子就完了!

    仿佛炸雷在耳边响起,唐毅浑身一颤,小脸变得煞白。是啊,与其冒险抵抗,倒不如听从唐汝楫的安排,反正天塌下来有唐状元顶着,与他唐毅有什么妨碍?只要当什么都没发生,爷俩就能继续潇潇洒洒过日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谁没有吃屎过,只要别嚼就行!

    就在这时候,一个衙役急匆匆跑过来,喘息着说道:“唐大人,堂尊让你快着点,保护着粮食赶快走!”

    唐秀才木然点头,机械地转身,瞬间泪流满面,他知道自己一生信奉的东西破碎了,就好像白玉多了一点瑕疵,永远也拿不掉了!

    他刚要拔腿就走,突然手被抓住了,猛一回头,唐毅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爹,孩儿想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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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唐和唐秀才应该算是同一类人吧,都有底限和原则。历来中国人很重视慎独,这两个字或许就是政治家和政客的区别!

第130章 倭寇来了

    “拼,怎么拼?”唐秀才傻愣愣地问道。

    唐毅眼中闪着光彩,激动地说道:“打,狠狠打!不光要赢,还要打赢!保住沙洲!保住军粮!重创倭寇!”

    好大的目标,好大的气魄,唐秀才都觉得血脉喷张,可是下一秒就凉快了。

    “毅儿,就凭咱们这点人马,能做到吗?”唐秀才忧心忡忡问道。

    唐毅拍着胸膛笑道:“事在人为,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爷俩联手,保证能做到?”

    “你有多少把握?”唐秀才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唐毅嘴角抽搐了两下,实话实话:“最多一两成吧。”

    “那也太少了!”唐秀才挠了挠头。

    “爹,您不敢?”

    “球!哪怕再少都要试试!”一瞬间爷俩脸上满是理解的笑容,他们都做不到漠视生命,都不能无耻到杀良冒功,更不想成为唐汝楫等人的替罪羊,唯有立大功,立下无法忽视的大功!拿出一万分的勇气和智慧,硬生生踢出一个乾坤,杀出一个未来!

    正在这时,田三急匆匆跑了过来。

    “启禀大人,弟兄们回报说是江面上出现了不少船只,有的已经靠岸了,您看该怎么办?”

    唐秀才皱着眉头,说道:“兵法上说半渡而击,你去召集弟兄们,趁着倭寇立足未稳,狠狠痛打,让他们知难而退。”

    “遵命!”

    田三急忙去传达命令,六百名新军,除了两百名在杨舍镇守卫军粮,剩下的四百人都集中起来,听到出征,大家都涨红了脸膛,士气高昂,恨不得立刻和倭寇拼个你死我活。看到士兵们饱满的劲头,爷俩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些士兵才是真正的希望所在!

    “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倭寇就要来了,杀敌报国的时候到了,大家伙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雄壮的吼声,让人热血沸腾。唐秀才早就换上了一身铠甲,当然不是那套夸张的步人甲,但也有十几斤重,按着佩刀,颇有几分威武。唐毅力气还没有长成,只是穿了件皮甲,也配了一把短剑,紧紧站在老爹的旁边。

    突然,又有一个衙役跑了过来,看到他们一副同仇敌忾,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懵了,慌忙跑到近前,问道:“唐大人,怎么还不快走,堂尊已经出城了!”

    什么?

    唐秀才顿时脸色一变,他本以为安远道就算要跑,也要等到倭寇杀来才会跑,他早早溜了,城里头没了主心骨,可怎么抵挡倭寇啊!唐秀才叫苦不迭,唐毅也小脸铁青。

    猛地抬头,只见城中有火光燃起,隐隐有喊声。唐毅二话不说,爬上了墙头,登高远眺,只见城中星星点点的火光,足有十几处,更有喊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唐毅的心瞬间就凉了,这种情况他在太仓已经经历过一次,肯定是倭寇的人乔装进入城中,四处放火捣乱,而百姓一旦乱起来,就控制不了了。

    唐毅从墙头跳下来,神色凝重地到了老爹面前。

    低声说道:“爹,城中没了主事的人,倭寇又捣乱,百姓到处乱跑,咱们蜡烛两头烧,根本撑不住!”

    “那该如何是好?”

    唐秀才到底没打过仗,顿时也慌了。

    而此时的沙洲早就乱成了一团,安远道想的不错,可是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县太爷保护着状元公逃跑,手下的衙役不可能不知道。

    衙役们是地地道道的沙洲人,他们一听说倭寇要杀来,全都吓坏了,有的人偷偷跑掉,回家带着亲人逃命。衙役们逃命,自然惊动了城里的大户人家,这些人早就怕倭寇入骨,一听到消息,哪有不跑的。

    还没等倭寇赶来,沙洲的城门已经塞满了逃窜的人群,就好像受惊的野兽,到处逃窜,把城里弄得一团乱麻。

    唐毅设定的三个目标,眼看着保住沙洲这一项就落空了。别说可用的只有四百人,哪怕就是四千人,也没法快速恢复秩序,然后再去抗衡汹涌而来的倭寇。

    屋漏偏逢连夜雨,更糟糕的消息传来,侦查的士兵急匆匆跑来。已经有四五百倭寇登陆,正鼓噪着向沙洲而来。

    唐秀才刚刚打起来的精神瞬间没了一半,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扭转局面的办法。只能红着眼睛,抓着儿子的肩头。

    “毅儿,要不就听安远道的!”此话出口,唐秀才的心一下子插上了一万把钢刀,鲜血淋漓!

    “不!”

    哪知道唐毅斩钉截铁地说道:“爹,孩儿还有办法!”

    “你还有办法?”唐秀才吃惊地问道。

    “嗯!”唐毅到了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还能更糟吗!他阴沉着脸,大步走到田三等人的面前,厉声说道:“弟兄们,沙洲的局面遭到不能再遭了,你们愿不愿意和我去死!”

    大家稍微一愣,田三就带头喊道:“我的命是小相公给的,我愿意!”

    “我愿意!”

    “我也愿意!”

    ……

    每个人都挥舞着拳头,高声喊道,唐毅欣喜地点头,急忙说道:“那好,田三,你带着朱山和朱海,分头把沙洲的粮仓全都烧了。倭寇不是要粮食吗,我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田三急忙点头,却又疑惑道:“小相公,那码头的要不要烧?”

    “呵呵,码头的烧了,还怎么引诱倭寇上钩!”唐毅大吼道:“其余人马,跟着我去码头,严阵以待,和倭寇拼了!”

    一声令下,大家快速行动,田三他们直扑常平仓,沙洲交通便利,存粮本就不多,加上官吏贪墨,库里只有两三千石的粮食。泼上了油,十几个火把一丢,常平仓就淹没在火海之中,田三他们还不罢休,又接连冲到粮行,大户,挨家挨户,让他们烧粮食。

    这帮人还舍不得,田三可不管这个,你们不烧,倭寇来了不还是都抢走了,能保得住吗?不过按照唐毅的吩咐,他也告诉各家各户,损失多少,等着倭寇走了,运河号都赔偿给你们。有了承诺总比没有强,大家捏着鼻子认下了。

    把城里头烧了一圈,田三他们出了北城门,直奔杨舍镇码头而去。

    盐铁塘在杨舍镇进入长江,自从运河开通,这里商贾云集,小小的渔村很快就繁荣起来,大兴土木,建造各种房舍,囤积了相当多的木料石块,唐毅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大家跟着我一起搬!”

    连唐秀才也不例外,刚刚赶过来的士兵,还有原本留守的二百人,还有船上的水手,总之有口气就被叫了起来,大家用石块和原木围成一个半圆形,作为简易的防御工事,半圆形的底部就是运河码头,靠着码头,三十几艘运送粮食和军需的船只一字排开。

    “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唐毅默默叨念着。

    此时陈思盼率领着一千多倭寇已经冲进了沙洲,他们多数都是抢掠过嘉定的惯犯,不费一刀一剑,就杀进了城中,憋在胸中的野兽释放了出来,疯狂地吼叫,到处杀人抢掠,无恶不作。倒是陈思盼,比以前更加冷静。

    几个月之间,投靠他的倭寇增加了几千人,人吃马嚼,海岛又不产粮食,他只能靠着抢掠。这次攻击沙洲,目标也是粮食!

    “都是没出息的蠢货,先找粮食,再找娘们!”

    陈思盼到底有些威望,倭寇不情不愿跟着他冲向了常平仓,迎接他们的是一团熊熊大火,离着还有二里地,就能感到灼热的温度,不用问,肯定没戏。又接连找了几处仓库,全都火光冲天。

    陈思盼鼻子都气歪了,他让手下混进城中,放火接应,可没有让你们烧粮食啊!他还不知道是唐毅所为,一怒之下,竟然砍了两个奸细,鲜血溅了一身,火光之中,好似厉鬼般狰狞。

    “大,大哥,码头还有粮食呢!”

    一语提醒了陈思盼,他提着滴血的刀,怒吼道:“跟着我去码头,要是再烧了,我就屠了沙洲,一个活口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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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鸳鸯阵显威

    唐汝楫和安远道在手下衙役的保护之下,跌跌撞撞,跑出了沙洲,回头一看,这两位差点哭了。城中火光飞腾,百姓仓皇逃窜,随着他们跑出来的衙役已经没了一半,只剩不足百人,至于拉着粮食和金银细软的马车早就没了。

    安远道痛心疾首,一辈子的贪墨的财富就这么没了,他有心找回来,可是手下衙役都说倭寇杀进城了,吓得他夹着尾巴就跑!跑出了好一会儿,总算把倭寇甩下了,唐汝楫喘着粗气,小白脸上好几道黑灰,和小鬼似的。

    “唐慎呢,他不是要保护本官吗,他跑哪去了?”

    好吗,明明是保护粮草,竟然说成保护他,唐状元的脸皮果然不同寻常!

    安远道没好气说道:“唐慎就是个秀才出身,胆小如鼠,没准早就跑没影了,还指着他运出一些粮草交差,我这双眼睛真是瞎了!”

    唐汝楫顿时着急了,怒道:“老安,一点粮食都没有,可怎么交差?”

    “这个……”安远道一脸的为难,说道:“状元公,我看是只能推给唐慎,说他不服号令,再有买一点粮食吧?”

    “买?”唐汝楫想了想,点头说道:“只能如此,老安你去买吧。”

    安远道嘬嘬牙花,凄苦地说道:“下官家产全都丢了,一两银子都没有,谁能卖给我啊!”

    “你可真成!”唐汝楫点指着安远道,破口大骂,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最后也没办法,只能把安远道送给他的一万两银票拿了出来。

    唐汝楫这个心疼啊,没打找狐狸惹了一身骚,我怎么出门就没看黄历!

    ……

    杨舍镇码头。

    陈思盼提着刀,登高眺望,隐隐能看到一片高大的黑影,是运粮船没错!他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城里的还是小头儿,只要拿下码头的粮食,什么都够了。

    “弟兄们,给我冲!”

    倭寇们嬉笑着,根本没有当回事儿,三三两两向着码头冲去。沙洲县城不堪一击,没了城墙保护的码头又能如何?根本就是一走一过的事情,比喝凉水都容易,抢了粮食,就赶快回到沙洲,抢几个好看的女人,下半夜还能做新郎!

    嗷嗷怪叫着,离着码头越来越近,而码头之上,却安静得出奇,一点声音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黑漆漆的,倭寇心中奇怪,可是猖狂过头的他们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冲了上去。

    离着码头还有二百步左右,脚下多了不少障碍物,有木头,有砖块,还有大小不等的土坑,好几个倭寇脚都崴了,速度不由的放慢下来,后面的人还是快速冲上来,人挨人,人挤人,一切都看在了田三的眼里,他咬着牙,拿出火折子,轻轻一触,火绳点燃,迅速进入地下,在埋设好的竹竿内部燃烧。

    时间突然变得好慢好慢,每一秒都是煎熬,唐毅伏在运河的护坡,双手捂着耳朵,张大了嘴巴,腮帮子的肌肉酸疼酸疼的,等得他都不耐烦了。难道火药失效了?精神稍微一放松,突然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一团火光从地下喷出,两个倭寇直接送上了空中,摔成了肉酱,周围的也被波及,死伤一大片。一处爆炸,借着第二处炸起,地面之上火光不断,每一团火光都吞噬了好多倭寇,他们绝望的喊叫,疯狂地逃跑,可还是无路可逃。一下子被炸死的还算幸运,残肢断腿的家伙不停哀嚎,声音比起小鬼还要凄厉可怕!

    身在百步之外,天上不断掉下残肢断腿,落在了新兵的身旁。

    硝烟和血腥,让大家作呕,可是也让大家狂喜!

    倭寇中计了!小相公的办法有效了!

    唐毅在布置防御圈的时候,就有士兵抱怨,说是带来的火药受潮,火铳可能用不了了。唐秀才看过运送军需的清单,立刻下令大家上船,船上除了粮食,还有不少火药,搬下来一看,好家伙,足足有上百桶,几千斤的样子,别说供应火铳,就算有几十门大炮都够用了。

    唐毅看到火药,突然来了精神,他把田三叫过来,田三在爆破组干过,听唐毅要用火药炸倭寇,兴奋得一跳三尺高。他带着弟兄,紧急布置地雷。

    在防御圈的外面,足足埋了六十几桶,虽然**的威力不成,可是架不住数量多,就跟鞭炮厂爆炸了一般。

    等到硝烟散去,冲在前面的三四百倭寇已经没一个能站起来了,地上铺满了肢体,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失去胳膊腿,甚至眼睛鼻子的倭寇,扯着嗓子嚎叫。整个场面,宛如人间炼狱,十八层地狱都没有这么惨!

    爆炸响起,陈思盼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往后跑,不知从哪飞来的一截大肠挂在了他的头上,恶心的味道让他又惊又怕。

    “大当家的,不好了,咱们遭埋伏了,赶快跑吧!”

    手下人都吓得手足颤抖,陈思盼还算冷静,一挥手推开手下,骂道:“蠢材,屁股大的地方,能藏着几百兵?让大家结阵,我倒要看看,小小的沙洲,能有哪路神怪!”

    还真别说,陈思盼吆喝下去,混乱的倭寇终于恢复了安定,在距离码头四五百步的地方,重新结阵,蓄势待发。

    唐毅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唏嘘,要是官兵被这么一炸,估计早就屁滚尿流,看来倭寇的确不好对付。

    “弟兄们,结阵!”新兵从护坡快速爬起,组成一个个的鸳鸯阵,两个正副什长在前,手里提着盾牌和藤牌,盾牌遮挡弓箭火铳,藤牌遮挡飞镖,腰刀。两个狼筅手紧紧跟随,后面是四个长枪手,再后面是火铳手和刀盾手,每个人浑身肌肉紧绷,严阵以待。

    看到明军结阵,陈思盼反而松了口气,他虽然手下真倭不多,但是却把倭寇的战法学了个全。对面的明军毫无特色,甚至连兵器都不全,要用竹子对敌,能有多大的本事!

    陈思盼撇撇嘴,一挥手里的指挥刀。上百倭寇就冲了上来,他们十人左右一组,排成整齐的一排,随着头目的钢刀不断挥舞,后面的人跟随着,忽上忽下,寒光闪闪,好像鸟类闪动翅膀,富含韵律。

    唐毅看得明白,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蝴蝶阵!横行东南,所向睥睨,多少明军士兵都死在了钢刀之下,说不害怕,那是骗人。唐毅只能寄希望戚家军的奇迹能在自己身上提前上演。

    倭寇越来越近,鸟铳的声音响起,紧跟着弓箭嗖嗖射来,前面的什长努力挥动手里的盾牌,掩护着后面的弟兄。尽管他们多数也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或许是刚刚的爆炸太成功了,大家对倭寇并不是那么害怕。

    不断有士兵倒下去,后面的人立刻补上来。田三想要动用火铳,和倭寇对拼,不过却被唐秀才给拦住了。新兵的火铳手训练还不够,和倭寇对拼,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还不如等着倭寇冲到近前呢!

    说来也奇怪,几个月之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唐秀才此时空前冷静,目光坚定,丝毫不乱。

    倭寇冲到了十几步之内,火铳和弓箭都失去了作用。随着头目高举战刀,后面的人一起跟着,宛如蝴蝶飞舞,优美之中却藏着杀机。对方的士兵的注意力会被钢刀吸引,倭寇就可以利用娴熟的训练,快速变换方向,从下砍来,明军无不中招。

    百试不爽的一手面对着新军却全然无效,他们根本没有被华丽的战刀吸引,什长后退,两个狼筅手猛地冲出,挥动着大扫帚,把冲来的倭寇都给挡住了。

    倭寇拼命挥动手里的钢刀,看向狼筅,可是却惊讶地发现这些竹子比想象的还要坚韧,一刀下去只能砍断几个丫杈,几乎是毫发无损。

    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后面的长枪手找到了发力的机会。

    “杀!”

    长枪刺出,鲜血迸溅,眼看着一排倭寇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抽搐。

    陈思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惊呼出来:明军什么时候这么猛了?

第132章 伤自尊

    杨安出身小康之家,父亲是开皮草行的,不算大富大贵,但是从来没有为了银子发愁,杨安念过私塾,也练过武术,都一事无成,十七八岁还在街上游逛瞎混。可就在年初的时候,安逸的生活一下子没了,倭寇杀到嘉定,皮草行被大火烧毁,老爹和几个伙计都被杀了,母亲听到消息,痛极之下,一头碰死。

    杨安只身逃出来,曾经的大少爷竟然沦落到了难民之中,那几天他就像行尸走肉,人群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不知道吃,不知道喝,魂儿都被抽走了。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饥寒交迫,甚至都看到了黑白无常来接他了,只是这两位没带走他的魂儿,而是给他灌下一碗药,还有一碗浓稠的小米粥。

    杨安活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就好像变魔术一般,难民都有了住处,接着大家开始修运河,每天都有米面肉食送来,香喷喷的饭菜让大家忘记了难民的身份,笑容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脸上。杨安年纪力壮,被选到了施工队当中,坦白说他表现只能算是普通,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可是当运河完成之后,卢镗前来招兵抗倭,杨安第一个站了出来。进入了军营,手中多了一件武器,他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报仇!让倭寇付出血的代价!

    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不代表杨安是个笨蛋,相反他极为聪明,学习什么都是举一反三,而且肯吃苦,训练起来玩命。他是第一批被选拔出来的火铳手,前后只有两个月的训练时间,杨安愣是能在半分钟之内完成装填射击,就算老手平均也要一分钟左右。

    靠着这手本事,杨安成为了鸳鸯阵中的秘密武器。

    瞄准,射击,一团硝烟升腾,倭寇的胸前爆发出一团血雾,痛叫着倒下去,这已经是第三个了。有狼筅和长枪阻挡,倭寇束手束脚,仿佛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嘴,气得哇哇暴叫。躲在鸳鸯阵后面的火铳手从容射击,专挑悍勇的倭寇打。

    很快地上堆满了尸体,几乎都是倭寇的,新兵损失极少,倭寇不得不选择后退,唐毅看在眼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到了下半夜,陈思太阳穴的青筋一阵阵暴起,怒气在胸中乱窜,没有发泄的地方,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和明军打了这么多次,还从没有这么憋屈过,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一摆手叫来几十个人,他们个子明显矮了很多,五短身材,胳膊腿极粗壮。手里的刀略显纤薄,弯曲度明显,寒光四射,透着浓浓的血腥。

    没错,这几十人就是陈思盼手下的王牌,所谓的真倭!

    交代了几句,队长田川次郎就怒吼着:“杀给给!”迈着罗圈腿,率先冲了上去。

    真倭的战斗经验比起其他人可是强大太多了,他们注意到了鸳鸯阵的弱点,正面的狼筅和长枪不好突破,就从旁边下手,分出两个人,牵制正面的狼筅,田川次郎从侧翼猛冲上来。

    负责掩护的刀盾兵急忙阻挡,田川次郎从小习武,武士刀快如闪电劈下,士兵手里的藤牌碎裂,胳膊上多了一条狰狞的伤口。回手又是一刀,另一个士兵也受了伤,不得不退出战斗。

    一出手就打开一个缺口,田川次郎无比得意,后面的倭寇蜂拥而上,仓促之间,两个队鸳鸯阵的士兵都被冲散。新人到底是新人,他们还不懂如何应付突变,眼看着缺口越来越大。杨安红了眼睛,他挺身而出瞄准田川,一团火焰喷出,只是打中了田川身边的一个倭寇,肩头被打出拳头大的伤口,鲜血溅到田川的脸上,田川疯了一般,扑向杨安。

    “快跑啊!”后面的什长仓皇大喊,急得满头是汗。

    杨安仿佛傻了一般,任由田川冲到了面前,一刀挥起,他才仓皇躲闪,武士刀从胸前划过,他扑通摔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田川正要追赶,这时候唐慎带着二十名夜不收精兵冲了上来。作为全军的统帅,唐慎比谁都清楚,绝对不能让倭寇冲破缺口。

    “杀!”唐慎抛开了往日的斯文,第一个杀过来。

    士兵们和倭寇展开了白刃肉搏,杀红了眼人们忘记了疼痛,忘记了疲惫,一息尚存,血战不止!

    虽然战斗经验不足,凭着血性,愣是挡住了倭寇前进的步伐,总算给仓皇的士兵争取到了调整的时间,田三指挥着大家重新布阵迎敌。

    不过唐秀才却陷入危险之中,毕竟真倭比起小菜鸟还是厉害多了,好几个士兵受伤扑倒,就连唐秀才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幸好有盔甲保护,不然胳膊就要废了。唐秀才咬着牙,挥动手里的刀和田川次郎对拼,砍得火星乱冒。突然唐秀才脚下绊倒一具尸体,扑通摔倒,田川次郎大喜过望,举起武士刀,恶狠狠劈下去!

    一瞬间,唐秀才的脑袋完全空白了,看来英雄真不好做,第一次上战场就要死了吗?

    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一颗铅弹从后面射来,正好击中田川次郎的脑袋,仿佛西瓜碎裂,红白的杂碎满天飞,尸体直挺挺倒下去,摔在唐慎的旁边,从腔子里涌出猩红的液体,唐秀才差点吐出来。

    “娘的,不会往下瞄准啊!”

    到了战场,再斯文的人都会骂娘了,出手的正是杨安。这小子真有个狠劲,他知道火绳枪准头不行,想要对付身手敏捷的真倭,难度非常大。他竟然冒着生命的危险,让田川劈了一刀,滚到尸体旁,装成死尸。

    肩头一直到脸颊,三寸多长的口子,皮肉绽开,好几个倭寇踩着他的身体过去,骨头传来断裂般的剧痛,他咬着牙硬撑着,就像坚忍的毒蛇,默默等着机会,当他再次爬起来的时候,田川次郎的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一枪得手!

    恐怕田川次郎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死在第一次上战场的无名小卒手里。

    失去了首领,剩余的真倭就是一愣,嘴里叽哩哇啦地叫着,唐秀才可不给他们机会,鲤鱼打挺蹿起,手里的刀疯狂劈下,连着砍翻了两个,士气为之一振。

    这时候重新集结的士兵从成两路,一些人在田三的带领下,挡住救援的倭寇,另外的分成两面好像包饺子一般,把真倭给围在了中间,大家好似猛虎一般,狼筅挥动,长枪刺出,不断传来惨叫之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十名真倭被屠戮一空,只剩下遍地的尸体,和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

    不远处陈思盼看得清清楚楚,他简直郁闷吐血,这些真倭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才雇佣来的,没想到竟然轻易被消灭,到底是明军太强,还是倭寇太弱?

    正在这时候,一个更不好的消息传来,陈思盼派出了一伙水性极好的倭寇,背着短刀利刃,悄悄游入运河,向着粮船摸上去,想要偷袭明军的后路。

    他们想到了,唐毅同样想到了,在挡住了第一波攻击之后,唐毅带着一百名士兵火速爬上了船只,用竹枪扎成骰子的形状,枪头突出,好像养鱼的网箱,扔到了船头。有了这些玩意阻挡,倭寇根本游不过来。

    船上的明军则是拿着标枪,好像扎鱼一样,将一个个冒头的倭寇干掉。唐毅更是扔的高兴,无奈他的力气小一些,只是刺伤了对方,却不致命。重在参与吗,唐毅不停安慰自己。

    转眼东方放亮,一夜激战的场景出现在大家的面前,遍地的尸体,作呕的味道,就连运河口都染成了暗红色。唐秀才,唐毅,田三,每个人都绷紧神经,等待更残酷的战斗。突然远处黑压压的倭寇人群开始退去,向着江边败退。

    “大人,倭寇跑了!”田三惊喜地喊道:“赶快让弟兄们追吧!”

    唐秀才看了两眼,摇着头说道:“追什么追,埋锅造饭,让大家填填肚子。”

    没一会儿,岸边飘出米饭的香气,顺着风竟然吹到了倭寇一边。咕嘟,咕嘟,陈思盼身边不断想起咽口水的声音,气得他噗噗放屁。

    他并不是真正溃败,而是想吸引明军追击,伺机反扑,哪知道对方竟然不上当,还在他的面前大吃二喝,简直在藐视自己。他手下的倭寇更是怒不可遏,不消灭这些该死的明军,还有什么脸横行海上。

    所有倭寇感到自尊严重受伤,摩拳擦掌,陈思盼咬碎了后槽牙,疯狂地吼道:“给我杀回去,把码头围了!不惜代价,杀光该死的走狗!”

第133章 包“饺子”

    唐毅绕着几十个真倭的尸体转了一圈,狠狠啐了两口,又猛了好几脚,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他去船上防备倭寇,多大的功夫,老爹这边就险死还生,战场真是凶险!

    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到了老爹身旁,唐秀才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低着头,捧着一碗米饭猛吃,看神色根本不是在吃,简直就是填!

    阵阵江风吹来,浓稠的血腥和硝烟混在在一起,满眼都是残肢断腿,谁能吃得下去?可是不吃就没力气,就没法应付倭寇,只能伸长了脖子,硬往下咽。填鸭是人往鸭子嘴里喂食物,他们是自己填自己!

    唐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眼角滚落。唐秀才似有察觉,猛地抬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毅儿,你爹还不差吧?”

    “岂止不差,简直指挥若定。”唐毅蹲在老爹身边,夸张地赞美道:“往常读《左传》的时候,曹刿说‘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俨然大家风范,没想到老爹更胜古人,竟然能忍住不追,孩儿拜伏!”

    唐毅说着,夸张地五体投地,拜倒在老爹面前。

    此时陈思盼带着倭寇人马去而复返,把码头再度包围起来。很明白,刚刚他们撤退是假的,就是想吸引明军去追击。

    鸳鸯阵很厉害,长短结合,攻守兼备,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正所谓样样通,样样松。就拿狼筅来说,也就是对付没有盔甲的倭寇可以,如果碰上了蒙古骑兵,只有被虐杀的份。实际上等到戚继光担任蓟镇总兵的时候,戚家军也早就抛弃了鸳鸯阵,转而用火器,用战车,打得蒙古人满地找牙。

    尤其是一帮新兵,在追击的时候,更容易出现破绽,一旦阵型散开,后果不堪设想。唐秀才关键时候忍住了追击,趁着宝贵的空档,让弟兄们都填了填肚子,精气神一下子回来了,不得不说,是极好的选择。

    田三等人看在眼里,面对唐秀才的时候,眼神之中多了一种叫做敬畏的东西。这支新军也多了一股向心力。虽然离着胜利还很远,但他们一无所惧!

    天光大亮,呜呜呜,号角声中,倭寇再度集结,准备发起攻击。唐秀才也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起,向着中军走去,和唐毅擦肩而过的时候,唐秀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爹不是不想追,实在是没有了劲儿了!”

    此话一出,唐毅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白感慨,白崇拜了!

    唐秀才促狭地眨眨眼睛,猛地抽刀大吼:“结阵,迎敌!”

    新兵快速进入战斗位置,相比昨天的匆忙,今天大家就变得成熟多了。同样倭寇的攻势也更犀利,陈思盼改变了贸然攻击的做法,转而利用火铳和弓箭,从远处攻击,每个什长都把刀盾手叫上来,一起掩护后面的士兵。仍然不断有士兵中箭受伤。

    倭寇的箭头很多都涂了毒药,需要立刻送到后面抢救,有五艘船只被临时改成了医疗船。说来也幸运,唐秀才本就想着不辞而别,直接去前线,准备的物资十分充分,有好多桶酒精,还有大量的蒸馏水,盐水。甚至还有十几名随军大夫,靠着他们的努力,大部分受伤的士兵都活了下来,除了极少数被射中眼睛,或者喉咙的。

    新军士兵同样不甘示弱,杨安在击毙田川次郎之后,俨然火铳手中的英雄,他简单包扎伤口,再度带着火铳手参战。

    这一次他们选择集中火力,大家先蹲在刀盾兵的后面,射箭是个力气活儿,连续射几支以后就需要休息一会儿。杨安就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时间,等着倭寇的弓箭稍微减弱,他们就爬起来,打出一排枪,看也不看,迅速卧倒,趴回到盾牌的掩护之中,再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这种近乎偷袭的打法还真有作用,没过几轮,就有好几十名倭寇弓箭手和火铳手毙命。可把陈思盼给心疼坏了,真倭武士没了,弓箭手也打没了,还凭什么称雄海上。他舍不得拼下去,只能发疯般驱赶着手下的倭寇冲上去。

    哪怕用人命填,也要把面前的明军给干掉,陈思盼有预感,他们不死,早晚自己就会死在他们手上。通红着眼珠子,亲自提刀督战。谁敢退一步,立刻砍头。

    一轮一轮的倭寇,潮水般冲去,新军就是屹立岸边的礁石,岿然不动。

    从上午开始,一直打到了临近傍晚,河水为之变色,胜过夕阳的红霞!唐秀才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刀,胳膊都没了知觉,嗓子也喊哑了,每移动一步,靴子里都传来呱呱的声音,汗水都把靴子灌满了,当然也有血水。

    整个人都仿佛蒸干了,喉咙里火烧火燎,用尽力气嘶吼,到了唇边只剩下嘶嘶的声音,咳一口痰,带着甜腥的味道,真不知道战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每个人都几乎到了极限,同样的,陈思盼也不好受,一天的战斗,死伤士兵超过三百人,加上被炸死的,已经超过了五百人,而且还都是最悍勇的倭寇。

    再拼下去,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先倒下去!

    “大当家的,别和这帮疯子拼了,放着那么多肉不吃,何必啃骨头啊!”手下人苦苦哀求,陈思盼不甘心,状如疯癫,连砍了两个逃兵,再度催促手下杀上去,毫不例外,又被打了回来,暮色四合,战斗了整整一天,陈思盼颓然长叹,“整顿船只,准备撤退!”

    倭寇们如蒙大赦,有两个头目急忙向岸边跑去,准备拔锚起航。

    突然他们发现船队出现了一轮红色,难道眼花了,夕阳还没有落下?他们揉了揉眼睛,下一秒直接跪了,那不是红霞,而是火光,熊熊大火,借着风势,快速蔓延开。

    唐毅站在码头上,登高远眺,得意极了。

    “你们做初一,小爷就做十五,看谁更狠!”

    原来被倭寇偷袭,唐毅就憋着劲报复,而且他又怕倭寇跑了,没有办法全功。找来朱山和朱海,商量了半晌,唐毅搜刮脑袋里为数不多的海战前例。猛地想起郑成功对付荷兰海军的时候,用过火船攻击。

    唐毅立刻下令,找来了二十艘小船,在船舱装满了燃料,船头绑上了长枪,以便刺入对方的船只。

    暮色降临,战斗正酣的时候,朱家兄弟带着几十名水手,驾着小船,悄悄离开码头,驶入了长江,绕到了倭寇船只的上游,催动小船,向着倭寇疾驰,临近的时候,他们点燃了船舱的油料,翻身跳入江中,拼命向岸边游去。

    至于小船,顺风顺水,快捷如飞,砰砰砰,接二连三撞到了倭寇的大船,长枪嵌入船舷的木板,眼看着火舌乱飞,不论是甲板,还是船帆,沾火就着。

    一艘接着一艘,就像传染病一样,三分之一的船只都被笼罩在火中。这下子可把倭寇吓坏了,他们疯狂抢救船只,就想逃跑。

    可是消息传到了陈思盼的耳朵里,他顿时怒气攻心,差点昏倒,船只损失这么多,剩下的船只没法带走所有人,到时候争抢不可避免,自相残杀,明军再杀过来,他们可真就完蛋了。

    陈思盼眼珠乱转,突然怒喝道:“都他娘的听着,想要活命,只有杀光官府的走狗,抢来他们的船只!”

    他的话还是管用的,倭寇头目们互相看了看,也只有如此。

    很快倭寇汹涌扑来,完全是一副玩命的架势,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时刻,双方都像疯狂的野兽,不断把兵器砍向对方。士兵手里的狼筅被砍光,拿着竹竿继续打,竹竿不顶用,就用佩刀,用拳脚,用牙齿……

    就连唐毅都加入了战团,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去,双方杀红了眼睛,整整一天一夜,多少年了,还从来没有如此凶险的战斗,嘶吼声,兵器撞击声,士兵的惨叫声,传出去老远。

    沙洲的百姓过了多少年,还津津乐道,就是这一战,让唐家父子的大名传遍了东南,传遍了大明!

    眼看到了三更天,陈思盼亲自带头,发起了最后冲锋。就在他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背后喊声大作,江上,岸上,多了无数的根火把,咚咚的战鼓猛敲,潮水一般的援兵涌上来。

    领头的正是大将卢镗,他离着老远就兴奋狂叫道:“唐大人和小相公好样的!弟兄们,跟着我杀倭!”

第134章 吃“饺子”

    卢镗怎么会赶来的这么巧?其实一点也不巧。唐毅知道倭寇来袭的消息,就立刻派人通知卢镗,一百多里的路,愣是跑死了两匹战马,天不亮就赶回了太仓。卢镗正好也整军出发,一听报告,急得满头大汗。

    不过他到底是久经大敌的武将,没有冲动地出兵,而是仔细分析眼前的情况。凭着唐毅的机敏,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不会有危险,他还想不到,唐毅竟然真的会拼命!

    至于倭寇,又是利用江防漏洞,突入长江口,和上次攻击嘉定一样,都是水师废物闹得。现在倭寇到了沙洲,如果有一支船队,从后面兜着屁股杀来,正好把倭寇包饺子。

    一想到把数千倭寇捏在手里,卢镗就血脉喷张,他手上没船,可是盐铁塘有啊,他立刻派人去通知。

    哪知道听说要去打倭寇,大家伙都打了退堂鼓,运河票号也没法逼着大家派船,另一面军情如火,谁也等不及。

    雷七倒是干脆,他和吴天成一起,把手下的船只都集中起来,就连挖泥船都拉了出来,由于要去断倭寇的后路,他们从浏河驶入长江。

    卢镗带领着一千四百新军,立刻上船,可是船只数量不足,卢镗急红了眼,只能让一半人坐船,另一半陆地行走,急行军奔赴沙洲。

    他们刚走出来四五里地,从后面突然出现了三十几艘大船,扯满了风帆,迅速追上了他们,领头的正是周沁筠和钱胖子。

    吴天成找到周家的时候,恰巧周沁筠去上香不在家,家里头是她的叔叔管事,哪里肯答应冒险。可是周沁筠回来,当即下令,名下所有船只,倾巢出动。

    至于钱胖子,也同样懂得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只有五艘大船,也全都拉了出来。还把手下镖局的人叫上来。

    三方汇合,经过简短沟通,以周家的船队为核心,一千四百名新兵全数上船,其他船只押后,黑压压的,遮天蔽日,向着沙洲驶来。

    卢镗站在甲板上,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沿途不断遇到仓皇的商人,他们都说沙洲正在激战,听得卢镗心惊肉跳。他可知道,沙洲根本没有可战之兵,唯一能抵挡倭寇的只有唐毅父子,卢镗既兴奋又担忧,心都提到嗓子眼,不停地催促。

    总算经过一整天,船队距离沙洲不到十里,远远的看到火光冲天,隐隐听到喊杀之声,卢镗的心放下了一半,还在打仗就说明人没事!

    “弟兄们,上岸,跟着我冲!”

    ……

    卢镗何等悍勇,他如同生龙活虎一般,兜着屁股,杀进了倭寇当中。每一个倭寇都鏖战了一整天,又累又饿,筋疲力尽,哪里能挡得住这帮大爷。

    废话不多说,卢镗冲进来那就是砍瓜切菜,人仰马翻,一个冲锋,倭寇就死伤遍地。后面的新兵更是嗷嗷叫,同伴已经立下了大功,他们可不能落后。大家蜂拥而上,倭寇望影而逃。

    陈思盼听见援兵来了,拼死一战的心思早就没了,他只想着逃命。在心腹的保护之下,冲上了一艘没有烧毁的船只,奋力向下游逃去。

    他们想跑,哪里会那么容易,雷七指挥着,所有船只横城一线,把长江堵得死死的。船上的士兵水手都拿起了武器,啃骨头不行,打顺风仗总没问题吧!

    每逢倭寇船只冲来,小的撞沉,大的一起围攻,江面上俨然一道坚不可摧的长城,倭寇一个都别想逃走。

    唐秀才傻愣愣站着,当援兵杀来的一刹那,两滴泪水从眼角滚落,他想要说话,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被压榨到极点的士兵突然迸发出一股子力气,不用指挥,大家都冲了上去。唐秀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呼喘气,一个水壶送到了面前,唐秀才拧开塞子,一口气喝干了整整一壶。

    “还有吗?”嗓子终于能发出点声音,尽管还有些怪异。

    唐毅喝了一半,送到了老爹手里。

    “拿去吧。”

    唐秀才咽了咽吐沫,“算了,还是你喝吧。”

    唐毅没有矫情,喝干了水壶,扔在了岸边,父子俩背靠着背,一动不想动,尽管船舱还有清水,他们都懒得去拿。

    喘息了半晌,唐秀才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连他都不敢相信,忍不住狂笑道:“赢了,我们居然赢了!咳咳……咳咳……”

    唐秀才脸涨得通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唐毅也攥紧了拳头,不停地告诉自己,“没错,不光是赢了,还是大赢!陈思盼完蛋了,咱们给嘉定的百姓报仇了!”

    爷俩像是傻瓜一样,放肆地大笑。

    他们还不知道,这是抗倭以来,最大的胜利!

    陈思盼带来的三千倭寇,在一天的鏖战之中,被消灭七百多人,卢镗又干掉了一千多,还俘虏了近千人,其余逃散的倭寇也陆续被抓到,只有少数逃走。倭寇首领陈思盼被一群水手用长矛刺死,七窍流血,惨到了极点。

    望着遍地的尸体,成群的俘虏,唐毅见到卢镗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卢将军,别急着打扫,省得有人不信!”

    唐毅的话还真及时,就在一夜的混战结束,天刚放亮的时候,一骑冲到了码头,离着老远跳下了战马,望着遍地的尸体,突然激动的放声大哭,拜伏在地上。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来人正是常州知府刘焘,他出身沧州,武术之乡,从小读书习武,二十六岁中进士,其后十几年间,当过兵部主事,佥事,监军等等和军事有关的职务,不久之前从陕西调到了常州。

    到任之后,刘焘就大力整军经武,只是东南武备之松懈,军队之无能,让他触目惊心,别说凶悍的倭寇,哪怕是寻常的悍匪也打不过。

    刘焘痛下血本,亲自操练,还没有什么效果,就得到报告,说是倭寇进犯沙洲,沙洲县是他的治下,刘焘简直五雷轰顶,急忙下令四城紧闭,同时调动人马,准备和倭寇血拼。

    正巧这时候,唐汝楫和安远道狼狈跑了过来,一见面就按照他们商量的,把什么罪过都推给了唐慎,说他不服管束,带头逃跑,甚至还说他可能和倭寇有勾结,不然怎么他一来倭寇就来了……

    刘焘对这套说辞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指着安远道的鼻子痛骂:“推,推,就知道推!身为父母官,守土有责,丢城失地,就等着砍脑袋!”

    骂完之后,刘焘带着二百亲卫径直出城,他没打算和倭寇拼命,至少探查一下敌情还是可以的,在九边的时候,刘焘就经常这么干,十足的猛将兄。

    离着沙洲越来越近,不断遇到逃亡的百姓,都说有一支明军在和倭寇血战。刘焘心中大喜,到底是人心不死,还有可为。

    手下人拦着他不让他去沙洲,但是刘焘心志坚定,哪怕拼了命,也要把敢战之兵救出来,怀着悲壮的心情,到了沙洲码头,刘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遍地倭寇的尸体,江上船只还在燃烧,好家伙,黑压压的一大片俘虏,怕是有上千人之多!

    大胜,天大的胜利!

    他疯狂地跪地磕头,泪流满面,爬起来,伸手抓过一个士兵,年轻的士兵被这个又哭又笑的官给弄糊涂。

    “大,大人……”

    “别叫大人,叫大哥!我就佩服能打仗的勇士。”刘焘都高兴得胡说八道了,“快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将!”

    刘焘疯癫,还有人比他更疯癫,那就是苏州知府王崇古,卢镗出兵,自然不会瞒着知府大人,王崇古得到消息,立刻调动一千人马赶来。换成旁人王崇古或许不会这么心急,可是听说唐家父子在沙洲,就由不得他不着急。

    他可是亲眼所见,唐毅是唐顺之的宝贝徒弟,唐顺之又当上了南兵部侍郎,顶头上司,要是唐毅出了麻烦,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等着到了沙洲,王崇古惊奇地发现不但不是麻烦,还是天大的功劳!

    王崇古激动地拉着唐毅的手,眉开眼笑,“贤侄果然厉害,抗倭以来,此功劳当属第一!”激动地搓着手,好奇道:“贤侄,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的?”

    唐毅被炽热的目光弄得还有点不好意思,腼腆笑道:“没什么,就和过年包饺子一样。”

    王崇古和刚赶到的刘焘大惑不解,唐毅解释道:“家父和小侄在这边和面剁馅,卢将军带着人包饺子,两位知府大人赶来,咱们一起吃饺子!”

    王崇古和刘焘互相看了眼,都露出了欣喜神色,笑道:“说得好,吃饺子好啊!”说完,一起哈哈大笑,心中暗说:唐毅这小子真上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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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一章,明天就要上架了。小唐也要名扬天下,鸡犬升天了,提前拜求大家,记得赏个首订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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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介绍:
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我要做首辅,做最强大的首辅!
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我要做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