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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3章 命案

    徐阶也并非像唐毅想的那么处心积虑,那么用心歹毒,只是坐在他的位置,当朝次辅,天子宠臣,心学领袖,他不能允许心学内部出现一个和他分庭抗礼的声音。

    尤其是唐毅年纪轻轻,每每有惊人之举,徐阶并不喜欢标新立异的风格,因此想压一压这个年轻人,多多历练。

    当然也有为张居正铺路的心思,只是徐阶觉得理所当然,张居正比唐毅大了十几岁,又早了三科,提前上位那是顺理成章。

    他徐阶对唐家不好吗?不说别的,唐慎眼下就是福建巡抚,一省封疆,在徐阶众多的学生当中,那也是名列前茅,父子两个三品大员,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知恩图报,替我冲锋陷阵,有什么不对的?

    徐阁老越想越有道理,可他却忘了,唐毅和老爹能有今天,是他们苦心奋斗得来的,是嘉靖赏赐的,和你徐阶关系真不大,相反,唐毅还几次出手,帮着徐党渡过危机,他不欠你徐阁老的,相反,是你欠唐毅的!

    只是人在高位上久了,就容易偏执,徐阁老虽然没有取代严嵩呢,可是已经出现了苗头。

    他原本就气恼唐顺之撂挑子,现在一听唐毅要去顺天府,徐阶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么一步棋!

    荆川,你们师徒可够厉害的!

    顺天府掌京府之政令。宣化和人,劝农问俗,均贡赋,节征徭,谨祭祀,阅实户口,纠治豪强,隐恤穷困,疏理狱讼,务知百姓之疾苦。权力很不是小。

    作为天子脚下,大邦之地。顺天府比其他的衙门配置都高。正三品府尹一人,正四品府丞一人,正五品治中一人,另外有通判六人,下辖大兴和宛平两县,论起兵丁差役,兵强马壮。在京城各个衙门之中,那是首屈一指。

    徐阶稍微一琢磨,就把唐毅的心思猜透了。

    顺天府首先品级够高,其次相比六部都察院等衙门,顺天府不那么显眼,唐毅年纪轻轻,出任一部侍郎,肯定会遭到各方非议,要坐稳了并不容易。去顺天府。闲话就少了很多。

    再有顺天府虽然也是地方衙门,可是毕竟管着京城,和京官没什么差别。只要干好了,很容易出成绩。讨得嘉靖欢心。从正三品的府尹平调侍郎,阻力就小了。

    如今双方严徐双方角力,京城上下风声鹤唳,难保不会出现异常状况,顺天府作为土地公,两派都有求于他,不敢轻易得罪,自然如鱼得水。

    进退自如,又不失权力。这么好的位置,唐荆川恐怕是想不到的。唐毅这个小家伙还真是了不得啊!

    徐阶暗自感叹,嘉靖见他默默低下了头,还以为徐阶有些心疼。京城别的不多,就是神仙多。

    六部九卿,勋贵武臣,还有宫里的宦官珰头,锦衣卫的一堆大爷,相比之下,顺天府就是个干脏活,背黑锅的地方。把一个清贵翰林的状元郎,扔到龙蛇混杂的大酱缸里,的确不够地道。

    嘉靖叹口气,“唐毅是朕最欣赏的天子门生,他和普通人不同,在东南打过倭寇,也斗过盐商,京里头这点鱼鳖虾蟹,还不是他的对手,你只管放心就是。”

    徐阶满心苦笑,他哪里听不出来,嘉靖对唐毅的看重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唉!

    白费了心机啊!

    徐阶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当务之急还是要斗倒严嵩,他不能和唐毅,还有唐顺之撕破脸皮,只能让唐毅如愿以偿了。

    “微臣代替唐毅,叩谢陛下圣恩。”

    ……

    “哈哈哈,哈哈哈!”唐毅的后院花厅,充满了放肆的笑声,徐渭高兴的浑身胖肉乱颤,眼泪都笑出来。

    “我说行之啊,可真有你的!顺天府,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唐毅微微苦笑:“赶鸭子上架呗。”

    凑到了近前,徐渭得意说道:“我敢说徐阁老知道这消息,他保证都吓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唐毅心中也十分得意,只是表面还要矜持。

    “文长兄,顺天府也不是好干的,你没听说过,顺天府是死亡率最高的衙门吗?”

    说到这里,唐毅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经常看到的一些历史剧,凡是京城出了问题,顺天府尹都是最倒霉的,轻则摘去乌纱帽,重则发配充军,还有掉脑袋的。

    突然他的脖子也冷飕飕的,自己还真不能大意,在阴沟里翻船,多年经营的英明神武,睿智无比的高大形象就彻底崩塌了。

    唐毅也顾不上得意了,他换上了便装,坐着马车,急匆匆赶到了成国公府。

    顺天府这么偏门的地方,没有人提醒,嘉靖怎么可能想得到。

    不久之前,唐毅去拜会朱希忠,就听朱希忠抱怨,说是他让顺天府找人,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他真想把衙门给砸了,让他们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听到了这番抱怨,唐毅突然灵机一动,如果自己掌握了顺天府,那就成了京城的土地公。

    凭着他和朱希忠,还有陆炳的关系,暗中动些手脚,岂不是方便透了。正好他也没有去处,唐毅就和朱希忠商量,让他帮忙运作到顺天府。

    朱希忠一口答应,偏巧过年时候,大兴县出了好几起命案,弄得京城谣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嘉靖震怒,原本的府尹被罢了官,府丞被贬到广西当典吏去了。官职空缺下来,朱希忠向嘉靖提议,让唐毅接手。嘉靖眼前一亮,唐毅足智多谋,又当过巡抚,东南那么复杂,他都杀出了一条血路,区区京城这点事情,肯定难不住他。

    正巧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唐毅呢,朱希忠算是你的亲戚,他推荐的,总不是朕亏待功臣吧!

    ……

    到了国公府,朱希忠竟然亲自出来,把唐毅接到了书房,又是斟茶,又是上点心,不够他忙活的。

    “舅舅,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吧。”

    “那可不行,慢待了你,我的宝贝妹子还不宰了我!”朱希忠搓着大手,嬉笑道:“怎么样,舅舅够意思吧?顺天府丞可是你的了,要怎么感谢舅舅?”

    还以为你要当活雷锋呢!

    唐毅翻了翻白眼,轻笑道:“有什么事您就说吧,我能帮上忙,尽量帮忙。不过,看您老这富态的样子,怕是没什么愁事吧?”

    相比几年前,朱希忠有些老了,身体也越发庞大,差不多有二百七八的模样,比起徐渭还要壮一大圈,特大号的肚子,都没地方放。

    心宽才能体胖,身为世袭罔替的国公,又深得嘉靖宠信,加上和唐家联姻,金山银山,滚滚而来,朱希忠还真没有什么愁事。

    “行之啊,是这样的,让你接府丞,舅舅还真有一点事情,想要求你。”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行之,你相信这世上有鬼神吗?”

    唐毅眨眨眼,貌似这话有人问过自己,对了,就是黄锦,结果就牵扯出一个虹吸泉……

    “舅舅,有没有鬼神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凡是咱们见到的,都不是鬼神所为。”

    朱希忠张了张嘴,“我也不信鬼神之说,只是前些日子的确出了几个案子,十分的诡异,我心里头吃不准啊!”

    看朱希忠心有余悸的模样,唐毅突然有种抓狂的冲动。

    他对当神探狄仁杰,或者黑脸老包公,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他接手顺天府,纯粹是熬资历,等着合适的机会往上爬。

    早知道有麻烦,说不准他就不接什么狗屁顺天府了。

    “舅舅,你说说,到底是什么案子?”唐毅语气不快。

    朱希忠干笑了两声,忙说道:“行之,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不是和你说过,京营的弟兄失踪了吗?后来人找到了,可都死了,而且他们死的时候,五官狰狞,眼睛里都是恐惧,看样子,竟然是活活被吓死的!人都说神鬼怕恶人,当了好些年的兵,什么没见过,谁能吓得了他们?大家伙都说他们是撞见了厉鬼,被追了魂魄,眼下京营人心惶惶,我也是不得安生。”

    朱希忠低声说道:“就因为这事,年前的时候,我还参过顺天府尹一本,现在好了,有行之在,我心里的谜团也就能解开了!”

    他一脸释然,仿佛有了唐毅,就天下大吉一般。

    “您可真高看我?”要说唐毅还有什么弱项,那就是破案莫属了,在泉州的时候,案子都是交给海瑞处理的,他是一窍不通。

    还真是赶鸭子上架!

    唐毅这个无语啊,正在这时候,一个人急匆匆跑进来,看模样和朱希忠有八分相似,正是他的长子朱时泰。

    “爹,大事不好了!”

    朱希忠把脸一沉,“鬼叫什么,没看到有客人吗?”

    朱时泰这才看到了唐毅,搔了搔头,“原来是表弟来了,过年好啊!”

    唐毅微笑着点头,朱希忠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爹,咱们的家将张万阳死了。”

    “什么?”

    朱希忠惊得拍案而起,这个张万阳可不是寻常之人,祖辈三代跟着成国公府,功夫好,会做事,陪着朱希忠一起长起来的,朱希忠对他也不薄,帮着补了一个千户的职位,听说小日子过得很不错,他怎么就死了?

    朱时泰变颜变色道:“爹,听他们说,万阳叔和年前那几个人一样,都是被追了魂,活活吓死的!”

    ps:

    放心,不是恐怖小说啊…………看到好些兄弟鼓励小的爆发,小的尝试一下啊……今天码不出四章,明天一定,加油!

第544章 剖析

    从张万阳的家里出来,隐隐还能听到未亡人的哭声,凄厉悲伤,宛如杜鹃啼血,让人心碎。n∈n∈,

    好好的一个人,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就稀里糊涂死了,朱希忠和朱时泰父子都不停摇头,感慨叹息。

    “你万阳叔跟了我几十年,早年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受了伤,唉,这辈子都没法有儿子。时泰,回头你找个亲戚的孩子,替你万阳叔打幡送葬,再安排僧道尼姑,给他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他是横死的,我怕他怨气不散,没法托生好人家啊”

    朱希忠拉拉杂杂,说了个没玩没了。没想到那么胖大的人,心思竟是那么细腻。

    出了张家,唐毅辞别了朱家父子,往自己家里走,谭光紧紧跟在唐毅的后面,他犹豫了半天,仗着胆子说道:”大人,不能让张万阳下葬,我看他多半是被害死的。”

    唐毅顿了一下,眉峰不停挑动,最后摇摇头,“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天府的麻烦不少啊"

    见大人不愿意多说,谭光只能老实跟着,走出来没多远,突然见前面一株大槐树的下面,聚集着几个人正在吆五喝六的,在人群中间,两只羽毛竖起的大公鸡正在卖力打斗。

    咬得鸡毛满天飞,旁边的人不停给加油。

    唐毅不太喜欢,转身要走,突然看到了一个人,他止住了脚步。

    “去把韩德旺给我叫过来。”

    “是。”

    谭光一转身,到了正在大喊大叫的韩德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头,指了指唐毅的方向。

    “哎呦,大人来了”

    韩德旺急忙放下了袖子,小跑着过来。刚要磕头,唐毅一把拉住了他。

    “不用客气了,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韩德旺激动无比。“大人驾到,卑职蓬荜生辉。只是家里头太简陋了。”

    “没事,我就是看看。”

    韩德旺也顾不上斗鸡了,在前面带路,把唐毅让到了自己家。

    果然如同他所说,只有一层院子,五间破旧的瓦房,低矮逼仄,在院子里。有两个小孩正在奔跑着玩耍,见到生人,吓得连忙往屋子里跑。

    韩德旺不好意思道:“都怪卑职疏于管教,孩子太野了”

    “淘丫头出巧的,淘小子出好的。你还没看我家那个呢,更不像话”

    韩德旺道:“您什么时候有空,卑职也好登门拜访,见见小公子。”

    说话之间,进了屋子,韩德旺的媳妇是个规矩的妇人。上了茶水点心之后,躬身退了出去,从头到尾。连头都不敢抬。

    “什么时候去我都欢迎。”唐毅随口道:“你在京城多少年了”

    “大人,卑职祖辈三代都是京城的人,从小在京城出生,一直没有离开过。”

    “哦,那京城的事情,你都熟悉”

    韩德旺自豪地拍着胸膛,大笑道:“大人,别的不敢说,京城卑职是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吃的、喝的、使的、玩的、用的、乐的只要您想得到,卑职都门清。是不是您想逛逛京城。反正詹事府也没有事情,卑职给您当向导。”

    “我是想逛逛京城。只是眼下不行。”唐毅笑道:“我刚刚接了顺天府丞。”

    “什么”

    韩德旺一手抓着茶壶,正要给唐毅蓄水,一下就僵住了,热水顺着壶嘴流出,正好流到了他的脚上。

    “小心”

    韩德旺吓得一哆嗦,连忙把茶壶放在一边,好在穿着棉鞋,没有烫伤。他也顾不得换鞋,就问道:“大人,您怎么能跳这个是非窝子啊”

    看韩德旺痛心疾首的模样,唐毅挠了挠头,心说自己真的自作聪明,顺天府竟是个龙潭虎穴不成

    韩德旺见唐毅疑惑,连忙滔滔不断,把他所知说了一遍。

    他告诉唐毅,眼下刑部和都察院争得非常凶,官员换得和走马灯似的,而顺天府几乎年年岁岁都是如此。

    有句话叫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顺天府一直充当倒霉角色。

    比如说哪府的公子哥欺压百姓,抢男霸女,做下了恶事,家属没法去午门告御狀,多半都要到顺天府。

    要是管了,惹不起勋贵,要是不管,准保有人参你不顾民间疾苦,有个几次,就要罢官。

    这还算便宜的,嘉靖几乎年年修宫殿,征地征人的活儿都落在了顺天府身上,做得好了是应该的,稍微出点纰漏,就要被扣上损及圣誉的罪名其余千奇百怪的事情,数不胜数。

    韩德旺掰着手指头,将近三十年了,从他记事算起,顺天府尹就鲜有全身而退的,尤其是最近十年,几乎一年一个,历任顺天府尹,哪怕降级外调,都偷着乐了。

    府尹、府丞、治中,这三个官职,几乎就没配齐过。

    “有道是,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韩德旺连忙捂住了嘴,“大人,小的可没有诅咒您的意思,请大人原谅。”

    “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唐毅摆摆手,“老韩,咱们也算是朋友,这次我接了顺天府丞,不瞒你说,做好了,我高升府尹,如果做不好,乌纱帽不保啊怎么样,有兴趣跟着我混不”

    “大人的意思是”

    “你先调到顺天府,给你个判官做做,干得好了,五品治中,就是你的了。”

    韩德旺一听,心里扑通扑通的,差点跳了出来。

    他不是正途出身,能做到从七品的主簿,就已经是祖上积德。靠着唐毅的关系,俸禄也不拖欠了,家里的日子越发好过,他等着天气好了,把家里修葺一新,也算有点官爷的样子。

    他可万万想不到,还有高升一步的机会。

    顺天府是凶险不假,可是做好了,也是肥的流油。

    换成别人,韩德旺不会动心,可是唐毅是谁啊亘古以来,第一位六元,天子门生,二十出头,就做过巡抚,牧守一方,人脉关系,深厚无比。有这么一尊大神在,什么牛鬼蛇神敢跳出来造次

    跟着唐毅,只要混一任下来,唐毅高升一步,自己能做到五品京官,哪怕外放一个知府,别的不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干嘛不拼一把

    谭光在一旁看得清楚,也不由得暗自好笑。

    人都说顺天府危险重重,可是大人为了能升官,跳了进来。韩德旺也是如此,可听说能升任五品官,也动了心。

    只要开出的条件足够,就不愁没人干,上到唐毅,下到韩德旺,都是如此

    “大人,小的干了”韩德旺拍着胸膛说道。

    唐毅呵呵一笑,心里头的石头放下了一半,都说神仙下凡问土地,他反复思量过,别人畏之如虎。可凭着自己的实力,未必会陷进去。

    有一个前提,就是不能做错事。

    对于朝廷的事情,唐毅一清二楚,可是地方上的错综复杂,那就不成了,韩德旺这条地头蛇正是最好的选择。

    果不其然,交谈起来,韩德旺就接连提出了不少建议,让唐毅收获颇丰。

    顺天府之所以难治,是因为有五样麻烦,简言之就是:官、宦、贵、道、会。

    官指的是六部九卿,各个衙门,他们有了什么事情,都会推到顺天府,处理不好,人家就弹劾你。顶着一脑袋的婆婆,日子能过好就出鬼了。

    相比官员,更可怕的是后面四个,宦指的是宫里的太监,虽然嘉靖对宦官的约束很严格,加上陆炳压制,宦官的势力始终没有恢复。

    但是他们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嘉靖年纪大了,修道吃药,精力和体力都严重下降,宫里花费又大。在嘉靖的默许之后,太监在京城开设皇店,城外设置税卡,甚至到处圈占土地,情况越来越多,弄得民怨沸腾,稍不留神,就会惹来麻烦。

    贵指的是勋贵,自从朱老四迁都燕京,这帮人就存在着,一两百年的时间,根深蒂固,嚣张跋扈,自不必细说。

    下一个道士却是本朝新出来的问题。嘉靖一心修炼长生不老,身边的道士众多。邵元杰和陶仲文两代天师还算老实,能约束手下,如今他们都走了,嘉靖又遍求天下方士。

    弄得京城上下,真老道假老道,遍地都是,他们或是蒙吃蒙喝,或是仗势欺人,拉帮结派,画地设坛,弄得乌烟瘴气。由于担心他们和宫里有牵连,也没人敢管。

    唐毅听完之后,倒不怎么担心,别人怕六部,他可不怕,反正据理力争就是,还敢欺负到我的头上

    贵胄和宦官,他也不怎么担心,有朱希忠在,另一面麦福和黄锦都被自己喂得饱饱的,还有嘉靖圣眷加身,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道士,不过问题也不大,自从被王道士拿虹吸泉骗了之后,嘉靖不太相信乱七八糟的道士了,反而是曾经的老人很受重视。篮道行的地位扶摇直上,有他照应着,也不会出问题。

    看着唐毅信心十足,韩德旺微微摇摇头,“大人,真正要命的是最后一样。”

    “你是说会”

    “没错,这些年京城突然冒出了不少帮会,他们信众多如牛毛,而且还神神秘秘的。”说到这里,韩德旺压低了声音,凑到唐毅的耳边说道:“大人,您不知道啊,自从去年开始,京城奇奇怪怪的命案就多了起来,据卑职所知,他们都会九阳会有关系。”未完待续。

    ps:下一章正在码着,今天弄不出来,明天也会加更,小的拼了

第545章 嚣张的少国公(加更)

    从韩德旺家中出来,已经是下午时分,唐毅眉头紧锁,一颗心提了起来。

    按照韩德旺所说,九阳会在二十几年前,才开始出现,最初实力很弱小,后来快速发展起来,在十多年前,一口气兼并了八个帮派,才正式打出了九阳会的名号。

    韩德旺只知道九阳会做事神秘,组织严密,外围人员不少,可究竟内部如何,谁也不清楚。

    他听人说,神秘死亡的几个人都会九阳会有关系,是因为他们不相信大龙头,才被神罚处死的。

    唐毅一听到什么会啊,教啊,脑袋都大了。谁知道会不会和白莲教有关系,会不会是职业造反的?

    不把九阳会弄清楚了,自己别想过安生日子。

    同时唐毅也十分清醒,能在天子脚下,锦衣卫遍布的京城,撑起门户,聚拢势力,绝非寻常人物。

    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

    没有弯弯肚子,不敢吃镰刀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回家之后,立刻安排人手,去调查这几家死者的情况,还真别说,查了几天下来。

    陆续的情况送到了面前,唐毅把茅坤、朱先、孙可愿几个都请过来,大家一起研究。

    将这些人的情况看过之后,朱先首先说道:“大人,我看了一下,死者多数都在四五十岁,而且还小有家产,你看这几位,不是钱庄的掌柜,就是开茶馆的,至于张万阳则是京营千户,没有穷人,也没有大富大贵的。”

    茅坤看了半天,说道:“还有一点。他们都没有儿子。”

    他一提醒,唐毅也急忙翻了起来,看了一圈下来。果然如此,张万阳早年受过伤。这是朱希忠承认的。

    至于其他几个,有没孩子的,有连生三四个女儿,就是没人有儿子……

    “大人,我觉得这或许是个线索。”茅坤犹豫了半天,不停摇头,”只是我想不明白,之间有什么联系。“

    唐毅思索半天。也毫无头绪,“咱们这么凭空猜测,也得不到什么结果。朱先生,你和孙可愿一起,安排人手,给我暗中私访,一定要弄清楚,是谁杀了这些人,切记一点,绝对不要打草惊蛇。”

    “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去安排。”

    ……

    调查命案,还只是一个插曲,唐毅的使命还是要把顺天府管理好。

    眼下府尹被罢官了。他这个二把手,就是顺天府的当家人,一大推的事情等着他,可怠慢不得。

    唐毅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前往顺天府就任。

    他住在棋盘天街这边,顺天府衙门则是在京城的东北,挨着国子监和文庙,要绕过大半个紫禁城。

    唐毅刚刚走出来没多远,韩德旺也坐着小轿子赶了过来。

    “大人。卑职提前两天去了顺天府报道,都摸清楚了。就让卑职给您当前导吧!”

    唐毅满意点头,韩德旺在前面带路。

    两个人走出差不多一半的路程。突然背后一阵马蹄作响,又急又快,唐毅撩开轿帘往外面看去,只见一架三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从旁边呼啸而过,快如闪电,差点撞到唐毅的轿夫。

    “真是好大的狗胆!”

    唐毅暗骂了一句,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前面大乱,人喊马嘶,沸反盈天。把道路都给堵上了,唐毅的轿子只能放下,韩德旺已经先跑过去探查情况了。

    他很快扭头,变颜变色到了唐毅的面前,低低声音说道:“大人,马车撞躺下了一对母女,地上都是血,挺不吉利的,咱们还是绕过去吧。”

    “大街驾驶马车,还撞了人,归不归顺天府管?”唐毅淡淡说道。

    “当然。”韩德旺一脸苦涩,“大人,只是,只是……”

    “不要啰嗦,陪本官过去看看。”

    “是!”

    韩德旺不敢违抗,谭光等人紧紧跟随,到了人群的外面,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凑了不少的人,大家都提起脚跟,往里面巴望。

    地上躺着一对母女,妇人躺在地上,额头都是鲜血,已经昏死过去,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正靠着母亲的身体,哇哇痛哭,好不可怜。

    有一个中年的汉子,声色俱厉。

    “你们杀了俺婆娘,俺要和你们打官司!”他大声叫着,百姓们纷纷支持,”没错,我们都看到了,我们能给你作证!“

    这时候从马车里面跳出一个年轻人,撇着嘴,看了看在场的百姓,轻蔑一笑,都懒得说话。

    他的狗腿子撇着嘴,不屑说道:“你们都算是什么东西,没看出来啊,这是我们少国公,冲撞少国公的大驾,还弄脏了马车,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

    一听说少国公三个字,不少百姓就犹豫了,再看看马车,还真别说,有人认识,的确是英国公府的。

    瞬间大家的心就寒了半截,国公爷啊,高不可攀,别说撞死一个人,就算是撞死一家人,只怕也不用偿命。

    又是有权有势的人没事,又是无辜的人倒霉,这世道就是如此。百姓们纷纷摇头,都往后面退去。

    那个汉子或许是媳妇被撞得生死不知,他脑筋都不清楚了,还往前冲,气愤地吼道:“走,去打官司,俺就不信,没有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他奔着贵公子扑来,护卫豪不客气,用刀柄狠狠一桶他的软肋,又飞起一脚,把此人踢出去一丈多远。倒在地上,痛苦地惨叫。

    还不罢手,拳打脚踢,男人痛苦地滚来滚去,脸上手上,都是鲜血,狰狞骇人。

    年轻贵公子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抬头看了看天,恨恨说道:“该死,从哪冒出来的混账东西,耽搁本少爷降香,真是坏事!麻子,你把他们都送到顺天府,好好收拾!”

    “得嘞,您瞧好吧!”

    几个恶奴一涌齐上,两个人按住了男人,另外两个抬起了妇人,还有一个家伙抱起了小女孩。

    女孩哇哇大哭,恶奴气急败坏,举起巴掌就打人,嘴里还骂道:“小兔崽子,再哭大爷撕碎了你!”

    “住手!”

    唐毅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可人家要送到顺天府,他怎么也跑不了,不妨就提前接下来吧!谭光和韩德旺分开了人群,唐毅迈着大步,走到了中间

    “你不是要找顺天府吗?本官就是顺天府新任府丞,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就是。”

    刷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毅身上,包括那位贵公子哥……

第546章 杀一只肥鸡

    “是唐大人?”

    那个贵公子不由得低呼出来,毕竟唐毅的名头太大,就算不认识他,一个二十出头,穿着大红袍的官员,恐怕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唐毅微微一笑,“还有些眼力,你是英国公的哪位公子?”

    贵公子皮笑肉不笑道:“在下名叫张元德,是家父次子,我兄长叫张元功,年前的时候,在朱伯伯的家中,见过的。”

    “原来还是熟人,这就好办了。”唐毅没头没脑的一句,在场百姓一听,都变了脸色。

    他们突然见到一个年轻的官员出来,还以为有人帮着伸张正义呢!哪知道人家竟然是熟人,还不官官相护啊!众人纷纷摇头叹息,不住往后退,生怕被狗官迁怒。

    唐毅看了一眼百姓的失落,心中暗暗苦笑,他是不愿意得罪人,可非要他选择,宁肯得罪英国公张溶,也绝不得罪百姓。

    民心看不见摸不着,可谁忽视了民心,谁就要倒霉。

    唐毅没有说话,而是叫过谭光,让他去检查一下妇人的情况。谭光领命,急忙跑到了近前,仔细看了看,妇人头破血流,紧咬着牙关,看起来非常凄惨,不过脉搏还有。

    “大人,人没死!”

    “嗯,立刻找大夫过来诊治。”

    “遵命。”

    不多时,叫来了一个大夫,检查之后,立刻带到街边的铺子,借了些清水,洗干净伤口,又敷上了药。

    随后又检查了一下男人的伤势,他都是些皮外伤,只是手骨断裂了。需要重新接上。

    大夫将诊断的结果,向唐毅汇报。

    张元德听在耳朵里,他也不想和唐毅闹翻。不看着别人,光是朱希忠就值得卖一个面子。毕竟在嘉靖面前,朱希忠比起他爹张溶可受宠多了。

    “唐大人,您看虽然是他们不小心,可毕竟是我撞了人,我也不能置身事外,这样,我出一百两银子,给他们治伤。您意下如何?”

    一百两银子,可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都够买十个心灵手巧的丫鬟了,张元德还真是下本。

    周围的百姓一听,有人摇头,有人点头,莫衷一是。要说起来,能赔偿一百两,已经算是天文数字。要不是唐大人在,一文钱都拿不到,还要吃官司。

    有了这一百两。那对夫妻的伤不但能治好,甚至能剩下不少钱,能做个小买卖。从此就交了好运……

    可是在场没人羡慕,相反还浓浓的悲愤。这对夫妻是碰上了唐毅,其他人呢,只要贵公子恶少们,还整天横冲直撞,倒霉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不是谁都有好运气的,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被撞个半死,甚至丢了小命。

    看热闹的百姓把目光都聚集在唐毅身上。想看他到底如何处置。

    唐毅略微思索,看了眼韩德旺。笑道:“韩大人,你以为赔偿一百两银子。可够了?”

    张元德慌忙说道:“启禀大人,一百两银子的确不少了,又没有出人命,卑职,卑职以为可以了……”

    唐毅呵呵一笑,“既然韩大人这么说,这个案子就掀过去了。”

    果然!

    还是官官相护,有些人仔细看了看唐毅,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御街夸官的唐六元吗?

    几年的功夫,他都穿上大红袍了,升官还真快!

    可也真让人心寒!

    文曲星下凡又如何,不是一样趋炎附势,不敢替百姓主持公道吗?有权有势有钱,就能胡作非为,把人命不当成人命!当成草菅!

    现在看起来,六首如何,状元郎如何,都是一丘之貉,一路货色!百姓们越发摇头叹息,失望不已。

    张元德倒是非常高兴,“唐大人,够意思,等改天小弟自会登门拜谢。今天是不成了,还要去城外请老佛,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要上马车离开。

    “慢!”

    唐毅微微一笑,“少国公,你撞伤人的事情,本官不追究了,可是这个马车咱们要好好说道说道。”

    “马车?”

    张元德就是一愣神,“唐大人,马车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您看小弟的马车漂亮,回头我让你给您送一架过去。”

    “呵呵,本官可不敢坐啊!”唐毅笑道:“请问你现在是何官职?”

    张元德被问住了,“唐大人,小弟没有官职在身,再说了,我爹是英国公,我还要什么官职啊!”

    言下之意,少国公,就是最好的身份!

    唐毅摇摇头,而后朗声说道:“本朝以礼法治国,你没有官身,就是白丁,马车只准用黑油,齐头平顶,皁缦,禁用云头,你回头看看,自己的马车是不是越制了?”

    还有这么一说?

    张元德隐约知道一些,可眼下不是国初了,自从成化以来,风气开放,很多规定都形同虚设。

    比如商人不许穿绸缎,现在哪个富商还守这种规矩,就连对女人的礼法束缚都轻了很多,三十年前,女人改嫁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如今呢,甚至有些开通的婆家人,鼓励媳妇改嫁,总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吧!

    心学盛行,对于传统礼教的冲击,是无处不在的。

    当然了,作为社会的上层,官员还是要守规矩的。

    张元德眨眨眼,他见唐毅的语气不是很严厉,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他的用意,新官上任三把火,轻轻把自己放过,不好交代,多半是拿着马车说事,要找回一点面子。

    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个面子。

    “唐大人,实在是疏忽了,这马车是我爹的,时间紧迫,借来坐一坐,若是大人觉得不妥当,我愿意受罚,一百两?还是二百两?”

    唐毅笑容可掬,绕着马车转了三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看了一个遍。

    “好啊,这架马车真是英国公,他老人家的?”

    “没错,就是我爹的!”张元德痛痛快快答应。

    “英国公他老人家可曾坐过?”

    张元德不假思索,他总觉得,只要把事情推到老爹头上,别说唐毅,就算是严阁老也不能为难老爹。

    “当然,这是我爹最喜欢的马车。”

    唐毅点了点头,突然之间,他的眉头立起,变得格外严肃,身形都挺拔了许多,他仰起头,环视了一圈。一改刚刚慢声细语的姿态,变得疾言厉色!

    “乡亲们,张元德所说,你们都听见了,本官希望大家伙给我做个证明!这架马车是英国公张溶的!”

    百姓们不明所以,只是纷纷点头,“大人,小的们愿意给大人作证!”

    “我们都听见了,他说这是他爹的!”

    大家七嘴八舌头,唐毅含笑点头,“太祖当年曾经定下规矩,凡是车架,不许用丹漆,不得用龙凤纹饰,而且,太祖爷还规定,武将官员其五府管事,内外镇守、守备及公、侯、伯、都督等,不问老少,皆不得乘轿,违例乘轿及擅用八人者,奏闻。盖自太祖不欲勋臣废骑射,虽上公,出必乘马……”唐毅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而后总结道:“英国公张溶,身为武将勋贵,世受皇恩,理应恪遵祖训,不能胡作非为。其一,他的身份外出不得乘车轿,即便身体不适,必须乘坐马车,也不能用朱红油漆,金装五彩,龙凤纹饰的马车,这就是僭越!”

    唐毅将事情定性之后,冲着张元德爽朗一笑,“少国公,念在你年幼无知,本官不会怪罪,有道是子不教父之过。本官这就带着马车,去贵府见见令尊。你要是愿意,不妨先回去,把事情和令尊说一说。”

    张元德脸色大变,“唐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吗?”

    “本官身为顺天府丞,执掌京畿治安,岂会信口雌黄!”唐毅沉着脸道。

    “你,你竟敢欺负到我们家的头上?”张元德怒目横眉,小白脸都成了山里红,气得鼓鼓的!

    “哈哈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的英国公!”唐毅大笑道:“我现在去找英国公,当面锣对面鼓,把事情说清楚了,对大家都有好处。若是不愿意,本官也懒得去你们家,直接就上本弹劾,让朝廷治你爹僭越之罪!”

    张元德脸都绿了,他倒是只是个仰仗老爹的纨绔,唐毅一旦玩真的,他是一点反抗的本钱都没有,只能狼狈逃窜,带着狗腿子,跌跌撞撞,往家里跑。

    唐毅什么身份,人家可是做过封疆大吏的人物,没事和张元德一个纨绔子弟闹,把他踩碎了都丢人。

    要斗就斗有棱有角的,要杀鸡骇猴,就杀一只肥的。

    英国公张溶才够分量!

    唐毅这话一出,最先沸腾的是在场所有百姓,刚刚大家伙还对唐毅失望透顶,以为他不敢得罪英国公,不敢替大家伙出气,不敢主持公道。

    好多人还在心里面暗骂唐毅,现在这帮人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文魁星也是能随便骂的,大家伙涨红了脸面,一个个激动的攥起拳头。

    民心可用啊!

    唐毅暗爽不已,冲着大家伙挥手说道:“乡亲们可愿意帮忙把马车抬到英国公的门前!”

    “我们愿意啊!”

    百姓们一涌齐上,几十个棒小伙子抬着马车,举过头顶,好像庙会迅游一般。走到哪里,都引来无数的目光。

    唐毅身后的人群也越来越多,等到了英国公府门前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上万人!

    有了这些人群壮胆,就连韩德旺都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扯着嗓子喊道:”英国公张溶何在,我家大人前来拜会!”

第547章 烧了

    韩德旺接连喊了三遍,国公府的角门开放,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人,比张元德稍微大了一些,三十出头的模样,留着短髯,五官英俊,唯独眼袋有些青紫,带着一副酒色过度的疲态。

    看到外面人山人海,也吓了一跳,又看到了唐毅,他把眉头一皱,抱拳拱手。

    “这不是唐大人吗?光临寒舍,有何贵干?”他语气带着强烈的鄙视和轻蔑。

    唐毅可不会买他的账,把头扭过去,懒得多看一眼。

    韩德旺走到了此人面前,大声说道:“你是英国公张溶吗?”

    “大胆!”此人把眼睛一瞪,“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家父的名讳,简直该死!”

    他这话一出,后面国公府的卫兵提着刀,跃跃欲试。韩德旺的脖子一阵发凉,说不怕那是瞎话,可唐毅就在背后,他可不能丢了大人的人!

    “哼,本官是顺天府新任判官韩德旺,我只知道罪犯张溶,不知道什么英国公!”

    “好!”

    看热闹的百姓不嫌事大,总算有青天大老爷给他们做主了,真是解气!

    “大人说得好啊!”

    “没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英国公也没啥了不起的!”

    ……

    排山倒海的呼喊声,听得韩德旺浑身血液沸腾,感觉着力量澎湃,脖子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

    这就是民心所向,这就是民意!

    韩德旺气势十足,毫不示弱,盯着对方。

    对方变颜变色,咬了咬牙,语气放低,说道:“我是英国公长子张元功,家父有事不能脱身,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你算是什么东西?”韩德旺差点脱口而出,谁知道唐毅竟然笑着走过来。一伸手,拦住他。

    冲着张元功抱拳拱手,笑道:“原来是张公子,请问令尊有什么要事?如果确乎重要,本官可以先行离开。”

    这还像一句人话,官当得大就是懂事。

    “家父正在设坛祈福,要七七四十九天。不能打扰,所以还请大人回去吧。”

    唐毅点点头,“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本官离去之前,还有件事讨教,不知道英国公是替陛下祈福,还是替江山祝告啊?”

    张元功把脸一沉,心说唐毅这小子废话怎么那么多。陛下,江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唐大人。家父设坛是为了张家历代先人能够早登极乐,乐享清福。还请大人体谅。”

    “原来如此?”

    唐毅满脸含笑,说道:”张少爷,还请把令尊请出来,我有些话要说。”

    “唐大人!”张元功把脸沉得老长,怒道:“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吗?”

    “听明白了。”

    “既然听明白,你为什么还执意打扰?”

    “哈哈哈!”唐毅突然仰天大笑,笑得张元功一阵阵发毛,这家伙疯了不成?

    唐毅突然一转身,对着在场的百姓。声音高了八度,大声说道:“大家都听见了。堂堂英国公,勋贵表率,不思戎政,不练武,不排兵,躲在家里设坛作法?我倒是要问问,祭坛作法,就能平灭北虏,就能消灭倭寇吗?”

    “唐大人,你不要无理取闹!”

    张元功真的怒了,看在朱希忠的面子上,一再退让,你却得寸进尺,实在是欺人太甚!

    “家父为祖上祈福,有什么不对,你弄出这么多人,跑到我们家捣乱,信不信我上本弹劾你?”

    唐毅轻蔑一笑,老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弹劾!

    “张公子,我做的是朝廷的官,自然接受天下人监督,做的不好,弹劾也是应该。我倒是想请教你们英国公府,历代英国公,对大明有功者,配享太庙,奉赠赏赐无数,朝廷已经厚待有加,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世代享受大明皇帝隆恩,不能严于律己,僭越职分,已经大不应该。还在家中大肆设坛,如此之人,还能作为武官表率吗?”

    唐毅又痛心疾首说道:“圣上数十年,敬天修德,修的不是自身,而是为天下百姓,黎民苍生。身为陛下的臣子,就应该忠心社稷,恪尽职守。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用心当差做事,为君分忧,为苍生立命。如今天下,东南抗倭,西北御鞑靼,东北御土蛮,西南还有土司作乱,可谓是烽火连天,四境不安。偏偏文恬武嬉,********只有一家一姓,不知道朝廷大局,如此下去,江山社稷又怎么会好?张公子,还请你立刻转告令尊,君恩深似海,臣忠重如山!他要是还一意孤行,少不得和本官到金銮殿上理论去!”

    一番长篇大论,义正词严,百姓们都频频点头,好一个忠心国事的唐状元!

    普通人听不出来什么,可是明眼人却听得出来唐毅的这番话,包藏祸心,含沙射影,全都是祸水。

    他用肉麻的言语去赞美嘉靖修道,反过头说文武都应该辅佐陛下,让陛下能专心修出个长生不死来。

    可是呢,你英国公张溶不去好好辅佐陛下,也在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你是什么心思?

    告刁状的艺术都在唐毅这几句话里面,如果传到了嘉靖耳朵里,嘉靖当然会认为张溶也想长生不老,没准还想抢在自己前面修成大道,爬到君父的头顶上。

    一架马车僭越问题不大,可是嘉靖要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英国公府可吃不了兜着走!

    张元功好歹三十出头,经验不少,隐约听出了唐毅的想法,他的脊背直冒凉气。

    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数年之前,就是唐毅跑到嘉靖那里告了严世藩一状,罪名出奇的小,可是对严党的打击,却是效果惊人,哪怕过了好几年,酒酣耳热的时候,提起来,严世藩还咬牙切齿。

    别看眼下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准就弄成了天大的事情。

    张元功也不敢再硬撑下去,只好咬了咬牙,“唐大人,既然如此,请随着我进入府邸,家父少时就会见你。”

    “别!”

    唐毅憨厚笑道:“家父娶了成国公的妹妹,英国公和成国公两家世代交好,咱们都是自己人,我进去了,不管谈出什么结果,无私有弊,难以服众,对于英国公的威名有损。更何况,本官也有些不合适。就请令尊出来,当着百姓的面,赶快把事情处理了,岂不是更好?”

    张元功差点昏过去,他真想揪住唐毅的衣领子,把他揉搓成十八般模样!

    真有你的,都欺负到了家门口,还说什么自己人!

    都说文官无耻,今天算是见识了!

    张元功强压着怒气,“唐大人,你等着就是!”

    英国公府门关闭,唐毅也不着急,韩德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张椅子,唐毅安安稳稳坐着,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大门终于开放。英国公张溶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道袍,头上戴着鱼尾冠,手里拿着浮尘,清瘦的面孔怒气冲冲,到了大门外,用浮尘一指,“唐毅,你找本爵何事?”

    唐毅笑眯眯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张溶的面前,笑着打量他几眼。

    “您就是英国公,张大人?下官还以为是哪个道观的仙长呢?”

    “你!”张溶气得咬了咬牙,刚刚两个儿子和他说唐毅如何嚣张,他还不相信,只要不是得了失心疯,就不会跑到英国公的门前撒野。

    可如今一看,比儿子说的还要癫狂!

    “唐毅,你聚众到了我的门前撒野,又扰了法事,眼里还有没有英国公?”

    唐毅呵呵一笑,“张大人,我当然敬重英国公的威名,不然我也不会上门了。”

    张溶一个字都不信,把头扭过去,懒得看他。张元功和张元德都攥着拳头,眼珠子里都是火,恨不得把唐毅给活剥了。

    “张大人,还有两个公子,方才路上遇见二公子坐着马车,在街上驰骋,撞伤了一个妇人,又唆使手下,打伤了妇人的丈夫,恰巧本官路过,看在眼里,以为如此行径,十分有损国公爷的威名!”唐毅语重心长道。

    张溶脸色阴沉,用眼角扫了一下儿子,张元德不服气道:“爹,他根本就是小题大做,欲加之罪!我又没撞死人,更何况还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唐毅穷追不放,存心为难我们!”

    “张公子好一副伶牙俐齿,可是你的记性太差了!”唐毅就像是老师对待学生一般,教训道:“我已经说过了,伤人的事情可以掀过去,如今我过来,是为了马车僭越的事情,想要提醒一下。谁知竟然又听说国公爷在府中大作法事,以至于不能处理事务,下官以为十分不妥当。”

    “我们家的事情,你少管!”张溶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大人,张国公!”唐毅把声音提高,冷笑道:“你的话实在是有损国公爷的身份!也损及将门的威严,我言尽于此。”唐毅一转身,到了人群中间,让大家伙把马车抬到了府门前。

    “张大人,这是你的马车吧?”

    张溶冷哼了一声,唐毅一摆手,谭光冲了上来,手里多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斧头,照着马车就劈了下去,没几下就遍地碎屑。

    “唐毅,你敢!”张溶怒不可遏,这架马车是用乌木做得,金漆彩画,还用了不少玛瑙珊瑚装饰,足足花了几千两银子,说砸就给砸了,简直在抽他的嘴巴。

    接下来的的一幕更让他吃惊,唐毅亲手拿了过来一个火把,扔到了碎屑上面,霎时间火光大起,愣是当着他的面给烧了!

第548章 威震京师

    烧了一架马车事小,丢了面子事大,被人家堵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你让张溶的脸往哪里放,气得他嘴唇铁青,浑身哆嗦。

    “来人!”

    一声断喝,从府邸跑出了一大群家丁,拿着刀枪棍棒,摆出了架势。唐毅也不是吃素的,不用他说,谭光指挥着手下,挡在了唐毅面前,双方剑拔弩张,看热闹的百姓都屏息凝视,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战斗。

    空气格外凝重,唐毅却满不在乎,拍了拍谭光的肩头,从护卫构成的人墙走出来,走了两步,冲着张溶拱了拱手。

    “呵呵,张大人,本官此来是处置僭越之罪,是公干。而你呢,是因为私人恩怨,拒捕殴差,什么罪名你清楚!”

    “哼!唐毅,你少拿大话吓唬人!”张溶气急败坏道:“本爵世代武臣,都是忠勇之士,岂会怕顺天府的废物点心!”

    唐毅扫了一眼张溶的手下,轻蔑一笑,“本官倒是真想领教一下贵府的本事……对了,提醒您一句,本官的部下可是从戚继光手下挑出来的,每个人都杀过十名以上的倭寇,要是冲突起来,没轻没重,杀进去贵府,弄坏了花花草草,可就对不住了。”

    红果果的威胁!

    张溶差点就要下令,“动手”两个字都到了舌头尖儿,一听这话,生生咽了回去,差点闪了腰。

    他别的本事不行,可眼力还是有的,唐毅这边一个个壮得和牛犊子似的,装备齐整,杀气腾腾。

    反观他这边,人数虽然不少。可歪瓜裂枣,什么模样的都有,真要是打起来,多半吃亏的就是他们。

    张溶犹豫了再三,没有胆子下令,只是气哼哼威胁道:“唐毅。你等着,本爵必定上书参你!”

    “随便!”唐毅两手一摊,“您愿意上书我管不了,下官还要去顺天府处理政务。”唐毅转过身,又回头说道:“令郎在街上闹事,影响极坏,本官决定罚银三千两,三天之内送到顺天府,要是逾期。每天加一百两。别忘了送去哦!”

    ≈∵≈∵,说完,唐毅迈着大步,在手下和差役的簇拥之中,昂首阔步离开,宛如打胜仗的将军。

    周围的百姓都看傻眼了,真有人敢捋虎须啊!

    那可是国公府,烧了车,还要罚银子。怕是开国以来,都没有听说过。唐大人。真是好样的!

    百姓们奔走相告,顺天府出了唐青天了,有什么委屈都有人做主了,大家伙不用怕,连国公爷都给拿下了,还有谁比英国公官职大?

    消息比什么都快。迅速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当唐毅出现在顺天府外面的时候,数十名大小官吏,带着几百名书吏衙役站在门前,鼓乐喧天,翘首以盼。

    都说顺天府的官不好做。其实更难做的是下面的人,哪个衙门都比他们大,出了事都找他们。

    一级压一级,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交不了差,挨打板子。

    外人看风光无限,吃拿卡要,脑满肠肥,他们却说那是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宫里的人自不必说,锦衣卫、六部、大理寺、通政司、鸿胪寺、国子监、翰林院、乃至勋贵公侯,皇亲国戚……

    哪个衙门说话声音不比顺天府大,他们就是别人眼睛里的三孙子。

    苦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转机,来了一位强势的上司了。

    唐毅要接任府丞,大家就在讨论,新官上任三把火,到底会怎么烧。没想到,第一把就烧到了英国公张溶!

    堵着门口,把马车给烧了,也亏大人想得出来。

    从今往后,我们顺天府的人出去,遇到勋贵再也不怕了。国公府不算个事请,其他别人还敢欺负我们吗?

    顺天府的大小官吏,带着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喜悦,热情地把唐毅迎接到了衙门,那个殷勤劲儿就别提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介绍,顺天府衙在元朝的时候就有了,只是当初叫做大都路最初只在一座大庙里凑合着,后来买了一个周姓人家的十九亩地,建起了署衙。

    到了明代经过重修,有正堂、后堂各五间,中堂三间。前面大门三重,每重三间,加上东西配房等共五十八间。正统十四年兴工,景泰三年落成,共用了三年多的时间。

    唐毅在泉州和杭州都做过知府,当地的衙门都比顺天府要气派,尤其是杭州,更是占地宽广,修得匠心独具,集中园林艺术的大成,在里面不是办公,而是享受。

    顺天府在天子脚下,显然不敢那么张扬,看了一圈,只能算是齐整规范,比起詹事府的寒酸要好了许多。

    看了一大圈,才到了他办公的签押房,一枚巨大的银印摆在了桌面上,按照规矩,三品官以下用的都是铜印,唯独顺天府,用的是银印,凸显京畿的重要。

    由于府尹空缺,府丞就是事实上的一把手,这颗大印就落到了唐毅的手里,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放到一边。

    跑到英国公府折腾了一趟,又逛了逛衙门,眼看着就黑天了,唐毅就准备打道回府。

    他刚起身要走,一直在门外偷偷听风的韩德旺可再也忍不住了,一步拦住了唐毅的去路。

    见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提心吊胆的模样,唐毅倒是吓了一跳.。

    “出了什么事了?”

    “哎呦!”

    韩德旺这个急啊,“大人,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英国公张溶的事!”

    唐毅如梦方醒,好像把事情都给忘了,经过提醒,才想了起来。

    韩德旺急得额头都冒汗了,大人的记性也太差了吧,刚刚上午发生的事情,现在就给忘了?

    他不得不警告道:“张溶可是说要弹劾您,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大人可不能让他抢了先机啊!”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这个,卑职也说不好。”韩德旺思索了一下,提议道:“下官以为应该也写奏疏,最好能联络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上书弹劾张溶,最好能面见陛下,先告他一状。”

    “哈哈哈!”唐毅突然大笑起来,韩德旺挠了挠头,“大人,卑职说错了吗?”

    “你说的都对,只是眼下这事用不上,你不用担心,保管三天之后,有人捧着银子来认罪。”

    说完之后,唐毅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韩德旺想得脑仁都炸开了,也不知道唐毅打的什么算盘。

    人家可是世袭罔替的英国公,勋贵的领袖,欺负到了他的家门口,人家肯定要拼命。结果还不好好准备迎战,抢占先机,真是不知道唐毅想的什么玩意。

    “唐大人啊,要是你还能赢,往后哪怕你告诉我鸡蛋是长在树上,我都相信!”

    ……

    三天之后,韩德旺面对着三千两雪花白银,哭丧着脸,仰天长叹:“鸡蛋真是长在树上啊!”

    很多史学家把勋贵的衰弱归结到土木堡之变,只是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土木堡之变死的文官更多,衰败的为什么不是文人?

    在唐毅看来,勋贵的衰弱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的心态。

    倘若在国初的时候,谁敢堵着勋贵的大门,放火烧了马车,那些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狠角色一定会拼命。

    哪怕打不赢,他们也不会退缩。再往上数,汉唐的武将贵胄遇到尊严被挑衅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打回去!

    当张溶仅仅听到戚家军就吓得不敢动手,去寻求皇帝庇护,他就已经输得很彻底了。

    勋贵没有征杀疆场的能力,仅仅凭着祖上的余荫,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自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就好像是一头猎犬,当它失去对付猎物的能力,也就失去了价值。主人会念在往日的功劳,赏一些残羹剩饭,却别指望主人还像当初一般视若珍宝。

    更为重要的是,唐毅牢牢把握住了分寸,看起来在门前烧毁马车,很嚣张,很打脸,可是唐毅没有胡乱上书弹劾什么罪名,更没有斩尽杀绝。

    张元德撞伤了人,唐毅也仅仅是罚钱了事,都没有把他下狱。在官员,乃至嘉靖看来,唐毅已经手下留情。僭越之罪可不小,弄出去丢官罢职都是有可能的,哪怕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是一样,把张溶罢了,他还有儿子,还有一大帮兄弟,换个人当英国公,又能如何,反正都是一帮无能的饭桶。

    当张溶委屈巴拉上书,哭哭啼啼求这个帮忙,求那个说话,他已经被脸皮当成了脚后跟,就别指望人家能看得上他。

    别管是严党,还是徐党,文官和勋贵天上就不是一路人,双方正在较劲的关键时刻,谁愿意替张溶说话,横生枝节。

    至于嘉靖,要是张溶能硬气一点,嘉靖或许还会看重他两分,可他连一个四品小官都压不住,要你何用!连掀起风浪的本事都没有,嘉靖根本懒得搭理他。

    唐毅的这番作为,等于是撕下了英国公府的华丽面纱,露出了驴粪球外面光的实质,懦弱,无能,草包,饭桶……人们的印象形成,只怕再也难以升起对英国公的尊敬。

    有些东西建立需要几十年,上百年,毁掉只要一夕之间。

    可以相见,张溶这一家子不但失去了别人的尊重,还会成为官员们争相刷声望的boss,难度小,收获大,可以相见,********的后果正等着他们……

    总而言之,唐毅从张溶身上赚了一个钵满盆满,威震京师,赢得一个开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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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延子丹的传说

    一头狮子领导的一群绵羊,远胜过一头绵羊领导的一群狮子。通过收拾张溶,迅速建立起强大的威望,同时也唤起了人们对唐毅的记忆。

    他可不是一个寻常人物,不说别的,光是在东南纵横捭阖,从一群倭寇中间杀出一条血路,开辟市舶司,降服徐海,江南裁军……哪一样没有铁腕手段能做得到!

    顺天府上下,从来没有如此气势如虹过。

    唐毅深知打铁还需自身硬,他授意韩德旺暗中调查顺天府官差的情况,经过十天的时间,找出了三十多名民怨极大,劣迹斑斑的家伙。

    他们平时吃拿卡要,倚仗权势胡作非为,抢男霸女,敲诈商人,还弄出了不少人命案。

    都说是天子脚下,对于老实巴交的普通百姓来说,顺天府就是头上的天,就是最大的衙门,欺负到了头上,也不敢反抗,只能默默承受。

    唐毅翻看着每个人的卷宗,怒气在胸膛里乱窜,“真是可杀不可留对了,罪行都确实吗?”

    韩德旺脸上发苦,低声说道:“大人,时间太短了,说句不客气的,查到的只是沧海一粟,少得可怜!”

    “唉,从上面看,顺天府处境艰难,官不好做,可从百姓的角度看,这帮人就是十足的人渣,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大人以百姓为念,卑职佩服。您看是不是把这些人都明正典刑?”韩德旺建议道。

    唐毅低着头,手掌按在额头上,他是真想下令,把这些人渣都给砍了,想必老百姓们一定欢喜鼓舞,拍手称快。

    刷声望的效果堪比收拾英国公张溶,只是唐毅不光需要刷声望,还需要干实事,刚刚上任,就砍了三十几颗脑袋。手下人多半都会恐惧。顺天府的大小官吏都是十足的官油子,逼得太狠了。反过头来个消极怠工。自己可就玩不转了。

    要知道当初海瑞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海大人足够生猛,他一个人甩开膀子,就把整个县衙的事情都挑了起来。

    不过就算把海瑞放到了顺天府,他也没辙,京城内外,一两百万人。足足是泉州城的五十倍之多,就算十个海瑞,也只有累死的份。

    唐毅忍着怒气,翻来翻去,一共勾选了七个人。

    “把他们的案情公诸于众,三天后处斩,再告诉他们的家人,递补一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进来。”

    韩德旺点头,就要下去。唐毅又叫住了他,花了一刻钟,又圈出了十二个。

    “把他们都辞退了。念在多年辛劳的份上,每个人赏银一百两。对了,就用张溶交的罚银出。再有,告诉所有差役,老实办差,自有厚赏,阳奉阴违,目无法纪,严惩不贷!”

    韩德旺急忙点头,抱着卷宗往下走。一边走还一边琢磨,越琢磨越觉得唐毅这手太高明了。简直比得上诸葛亮挥泪斩马谡。

    马谡是诸葛亮的心腹,失了街亭,犯了死罪,不杀不行。

    随随便便就给砍了,让其他人怎么看?你们之前情同父子,关系那么密切,说杀就给杀了,其他手下谁能不心寒,还会愿意卖命吗?

    可加上挥泪二字,效果却全然不同,表明我是迫不得已,我还是在乎过去的情谊,只是你的罪过太大了,我不得不为。

    国法人情,两头兼顾,对国人有了交代,也笼络住了手下的人心,不至于军心瓦解。

    而且别忘了,是谁派遣马谡去的街亭,你诸葛亮也有罪责,而且还不小,可是经过一番动情的表演,罪责都成了马谡的,他还是英明神武的诸葛丞相……

    唐毅同样如此,他不能一句话说杀都给杀了,想要在京师做事,还离不开这些地头蛇,可是不杀有不足以挽回人心,不足以震慑手下。

    故此挑了七个罪大恶极的,算是对百姓有了交代,而且还准许他们家里再递补一个,也算是法外施恩,留了一条生路。

    至于另外十二个,恶行同样不少,而且都是几辈子做差役,盘根错节,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对于这样的老油条,任何新官都是使唤不动的。

    故此唐毅把他们都给裁掉,当然了,又给了一百两银子,表示他对手下人是有情义的,只是他们不争气,对不起大人的希望。

    凡事不能做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果然,当消息传出之后,震动极大。

    首先最为高兴的就是京城的百姓,虽然唐毅有作秀的嫌疑,毕竟还是做了,那七个官差也的确民愤极大,让人恨得牙痒痒

    听说他们被处死的消息,百姓们送来万民伞,跑到衙门外面拜谢青天大老爷,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跪倒磕头,那场面十足的震撼。

    只是唐毅十分谦逊低调,没有亲自出来接见,只是让人收下了万民伞,还告诉老百姓,唐大人会继续兴利除弊,让大家伙真正感到变化。

    一时间,唐青天的名声妇孺皆知。

    甚至有好事之人把包拯的故事翻了出来,和唐毅对比,两位都管着京城,又都是清正廉洁,秉公执法,各种段子,有的没的,都在民间流传开来。

    相比民间的热烈反应,顺天府内的震动更加巨大。唐毅手腕娴熟,果决强悍,不愧是做过封疆大吏的人物,比起以往的那些大老爷,可高明了万倍。

    手下人人心惊,都收敛了许多,做事当差也用心了。

    一棒子下去,效果显而易见,可光有棒子还不行,要适当给点胡萝卜。

    在上任二十天,唐毅拿出了一份名单,交给了韩德旺,上面记录的都是锦衣卫的生意,还有宫里有关系的皇店、税卡。

    换句话说,名单之外的,顺天府可以随便处置。

    可别小看这玩意,没有通天的手段,没有足够的面子,谁会交给你啊!

    人家锦衣卫雄威赫赫。宫里的珰头更是赫赫威名。手下小弟一大帮,究竟有多少产业。可不是一份名单能开列清楚的。哪怕是私自开设的店铺,可好歹也是他们手下的走狗,凭什么给外人管教?平白丢了自己的脸面。

    历任的顺天府尹不是不想处置,可是盘根错节,稍微一动就碰了一鼻子灰,弄不好丢官罢职,狼狈收场。

    偏偏就出了唐毅这么个怪胎。无论是锦衣卫,还是宫里,都被他喂饱了。

    而且唐毅还向他们许诺,等待清理之后,还有更多的好处补偿给大家伙。别人说话不信,可“善财童子”说话了,他们不能不信。

    就这样,各位大佬约束着部下,顺天府总算是能施展拳脚。

    唐毅坐镇。韩德旺指挥,动用了一千名衙役,两千名禁军。外加上一些锦衣卫帮忙,前后半个月时间。查封私设皇店十五处,抓捕假太监八人,妄称宫中亲戚二十多人,收缴货物折价三十万两。

    取缔各种税卡五十多处,同时捣毁各种帮派据点三十多处,抓捕流氓地痞,帮派会众,多达七百多人……

    这些数目,比起陈陈相因。历年的积弊,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但确实是良好的开端。

    整个京城的治安为之一变,周边百姓向城里贩卖鲜货承受的负担也轻了,原本在街面上嚣张跋扈的破皮无赖都躲藏起来,不敢出来见人,其他的祸害百姓的东西也消失了。

    太公在此,诸神退位。

    人们都说唐大人坐镇顺天府,天下太平。

    当然了,唐毅不会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他的种种举动,都是治标不治本,花架子多余实质。

    不过有一点,唐毅可以用了心的。

    那就是九阳会!

    前不久他去找过陆炳,旁敲侧击,打听九阳会的事情,陆炳变颜变色,看样子他是知道的,只是却不愿意多说,只是告诉唐毅,不要惹麻烦。

    偏偏唐毅是个不听劝的,能让锦衣卫大都督忌惮,绝对不是寻常之辈,身边放着这么一颗炸弹,又赶上严徐两党斗到了关键时刻,谁知道会不会出大篓子。

    唐毅着实用了一番心思,总算有了一些眉目。他把几个人谋士,还有韩德旺都叫了过来,在他们的面前,摆着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一枚圆溜溜,黑乎乎的丹药。

    “这东西叫延子丹,说是吃了之后,就能生儿子。”唐毅介绍道。

    “这么厉害?”

    朱先抓在了手里,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蹙起了眉头,“大人,这玩意怎么一股猪粪味,用什么做的啊?”

    “不管用什么做的,反正我是不信能生儿子。”唐毅道。

    茅坤也接过来,看了半天,问道:“大人,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张万阳家里。”

    唐毅虽然不愿意多事,可是连续稀奇古怪的死亡,他不能视若无睹。尤其是听韩德旺说过九阳会之后,出于本能,唐毅就觉得之间或许有联系。

    唐毅派人买通了张万阳家对面的一个老婆子,让她找到了张万阳的媳妇,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张万阳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一查之下,果然有了收获。据张万阳的媳妇说,丈夫多年以来,一直苦于没有后人,四处寻找偏方,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用过,后来经过一个道士介绍,加入了九阳会,说是有神功妙法,别说他只是受了伤,哪怕是挨了一刀的太监都能叶落重生花又开。

    张万阳被吸引进去了,前后三年多时间,就在他死前的半年多,突然拿到了九阳会长老给的延子丹,说是服用半年,就能重振雄风,自然被奉为至宝。

    “儿子没得到,命倒是没了。”茅坤感叹道:“张万阳之死,和九阳会脱不了干系!”

    ps:

    悲催,小区停电了,刚恢复,先来一章,还在赶工中!

第550章 天王庙

    当初在分析死者共同点的时候,其中就有一条,全都没有儿子。

    如今又冒出了一个延子丹,茅坤如梦方醒,一切都穿起来了,胸有成竹道:“以我之见,九阳会多半是通过延子丹,引诱那些颇有家产,又求子心切的人,从他们身上榨取油水,等到油水榨干了,或是被人识破了,他们就转而下了毒手,制造离奇命案,用恐怖手段,威慑人心。”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频频点头,认可了茅坤的判断,朱先又补充道:“鹿门先生,这些日子我也在追查九阳会的事情,那些死者的确都和九阳会有联系,而且九阳会的实力远远不止如此,上至朝廷大员,勋亲贵胄,下至三教九流,江湖人士,都和他们有联系,远的不说,前些日子大人去英国公府的时候,张溶不是说再替祖先祈福做法会吗?负责的就是九阳会里面的一个长老。”朱先一边说着,一边敲桌子。

    说实话,他也被惊到了,天子脚下,九阳会竟然如此神通广大,登堂入室,连国公都攀上了,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简直触目惊心,不敢置信!

    “若只是敛财,结交权贵,也就罢了,只是我担心……”朱先没有说下去,只是下面的话大家也猜得出来。

    孙可愿接过话头儿,心疾首道:“历来作乱者,或是以血亲相结,或是以结拜相结,或是以帮会相结。九阳会神秘莫测,手段狠辣,又是京畿重地,不把他们摸清楚,只怕会遗祸无穷。恩师必须要有所作为。”

    孙可愿对唐毅充满了崇敬,认为老师无所不能,只是其他人的心气都不这么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眼下矛头所指,是九阳会无疑。可是九阳会到底是什么玩意,会首是谁,内部如何运作,又有多少人信奉,京城上下,有瓜葛的人有多少……种种难题错综复杂,都纠缠到了一起。

    不说别人,就连陆炳都忌惮三分,光靠着唐毅一个人。若是打虎不成反被虎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茅坤思索了半晌,沉吟道:“大人,老夫说句不客气的,您能在顺天府任上多久?还不是一个转迁之阶,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话虽然有些伤士气,可身为谋士,就要给主人最安稳的选择。唐毅已经把顺天府的差事弄得有声有色,扶正只是时间问题。而后再从府尹平调,一切都顺理成章。

    放着大好的阳关道不走,何必非走独木桥呢!”鹿门先生,您说的很对。”唐毅微微叹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外人都以为天子脚下。大邦之地,百姓该多有福气呢!只是真正在京城住久了,才知道光怪陆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前后算起来,已经有七条人命。稀里糊涂死了,不对天下人有个交代,能成吗?”。

    唐毅说得十分动情,作为一个穿越者,唐毅多少有点偏执,或者说对自己的要求有点高,不管做什么差事,都要当得有声有色,要做出成绩,要让百姓记住。

    当然除了执念之外,他还有自己的算盘。京城之中,陆炳不敢惹的人真的不多,眼下看起来,无非就是严党、裕王和景王,或许还有内廷的大珰。

    唐毅深知接下来的一两年之间,正是严徐党争最关键的时候,而且貌似裕王和景王的斗争也会分出胜负。倘若是九阳会真的牵连到了某些神仙,唐毅就等于抓到了一张大牌,可以替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机遇和风险并存,唐毅权衡了再三,觉得值得冒险一试。

    工作是大家的,讨论是少数人的,而决策只能是一个人的。见唐毅态度坚决,大家也没有什么说的,很快统一了意见。

    只是要调查九阳会,不能大张旗鼓,必须要有方法才行。

    “最关键的突破口就在延子丹上面。”说到这里,唐毅看了眼朱先,“怕是要您委屈一下了。”

    朱先一拍胸膛,“大人,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绝不含糊。”

    唐毅犹豫了一下,不好张口,朱先急得追问道:“是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茅坤强忍着笑,说道:“老朱,你怎么犯糊涂了,当然是让你去调查延子丹的来源了。”

    “怎么调查?”

    “还能怎么查,装成没儿子的,然后去求药。”

    “可我都有三个儿子了!”朱先为难道:“鹿门兄,别的事都好说,这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说自己不成啊!”

    茅坤摊了摊手,笑道:“那你看看,这屋子里,除了你,谁还合适?”

    还真别说,九阳会下手的对象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屋子里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朱先年纪最合适,又是一副南方口音,扮成南方来的富商,一点破绽看不出来。

    说来说去,唐毅也开口了,“朱先生,为了死去的冤魂,还要顺天府的苍生百姓,您就委屈一下吧。”

    朱先苦笑道,“大人都这么说了,不答应也不成啊!”

    几个人商量妥当,朱先去准备不说,唐毅又把韩德旺叫来,他们连夜调出了顺天府近十年的案卷。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唐毅不信九阳会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

    他先从几个死者身上着手,首先就是张万阳,他身为朱希忠的发小,多年积攒的家产相当可观,除了自住的房舍之外,外面还有三座宅子挂在他的名下。

    在最近两年时间,三座宅子全都被变卖了。

    一颗延子丹五十两,张万阳吃了半年时间,少说要几千两,变卖宅子一点不奇怪,只是九阳会那么霸道,外人敢接手吗?

    “查,弄清楚这些宅子都落到了谁的手里,顺藤摸瓜,给我查个水落石出!”

    唐毅一声令下,韩德旺立刻调集精兵强将,展开了调查。

    又是十天时间过去,朱先和韩德旺一起找到了唐毅,两个人都情绪激动,显然是有了收获。

    “启禀大人,卑职调查出来了,那三处房产都落到了天王庙手里。”韩德旺抢先说道。

    他还准备了一张地图,放在了唐毅面前,天王庙位于德胜门外,近些年香火越发鼎盛,好些达官显贵都说天王庙灵验,不惜重金,去庙里请老佛,镇住家宅风水气运。

    天王庙不但接受金银之物,还收到了许多土地馈赠,光是最近五年,天王庙名下的土地就突破了三千亩。京畿周围的土地多少人都跟狗一样盯着,竟然落到了天王庙手里,可见他们手段非凡。

    而且不只是田产,还有铺面、商号、仓库等等,算起来,多达一百多处,这还仅仅是在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两县登记,有据可查的,其余还有多少,一时也说不清楚。

    听完了韩德旺的介绍,朱先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乖乖,天王庙还真是生财有道啊!”朱先也把他的情况说了一遍……朱先化装成南方来的客商,在张万阳家的周围逛了两天,又跑到了茶馆,大肆感叹,说是他和张万阳是好朋友,得到了他的书信,说是有了能生儿子的好办法,谁知千里迢迢,赶到了京城,张万阳竟然死了。

    朱先借着酒劲儿,大肆感叹,当天回到客栈,半夜三更,就有人来敲门,问他是不是想要儿子。

    果然有人来了,朱先就用事先想好的套路,说什么张万阳都死了,他可害怕儿子没得到,再把命弄没了。

    那个人拍着胸膛保证,方法绝对管用,有好些人都如愿以偿,抱上了大胖小子。他还许诺朱先,可以先奉送给他三丸药,有了效果再继续买,没有就算了。

    “他让你什么时候取药,在哪里取药?”

    “三天之后,天王庙!”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这个天王庙就是九阳会的一个重要据点。

    “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这个天王庙,务必要拿下。”唐毅果断说道。

    朱先却有些犹豫,“大人,我在张万阳家周围转了转,就有人找上门来,九阳会的势力不容小觑。我担心顺天府里面也有他们的人,好大的一座庙,咱们这边动手,万一消息走漏,拿不到人不说,朝中不少达官显贵都去天王庙降香,捅了马蜂窝可就麻烦了。”

    唐毅深以为然,查抄这种地方,必须出其不意,以快打慢。

    “朱先生,你按照约定,去庙里领取丹药,要跟他们说,你有心入会,尽量拖住他们,其他的都交给我安排。”

    看得出来,京城上下,各种力量都不可靠,还在唐毅还有别的力量可以动用,他立刻修书两封,一封送到了通州,一封送到了天津。

    三天的时间转瞬而至,唐毅起了个早,换上便服,带着几个护卫,骑着小毛驴,出了德胜门。

    走出了差不多三里多远,前面有一大片空地,在空地中间,有一座庞大的庙宇。

    占地不下百十亩,方方正正,建筑的十分规整,宽阔的庙门对着京城的方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香客争先恐后,生怕晚了似的。

    迎着朝阳,从大路上还来了一伙人,三步一磕头,五步一下跪,磕得头皮都破了,跪的膝盖都磨破了,却如痴如醉,坚定向着庙门而去,虔诚到了癫狂的地步。

    “还真有些手段!”唐毅暗自吃惊,说道:“走,陪着我进去看看!”

    ps:停电真麻烦,还在赶工码下一章,估计要明天再发了,小的一定给大家补上。

第551章 砸场子

    随着人群,缓缓向山门走去,迎面一座九尺多高的欢喜佛像,眉开眼笑,心宽体胖,笑迎八方来客,远路而来的香客看到了这一幕,心情都不由得放松起来,露出虔诚的神色,恭恭敬敬合掌施礼。

    在佛像的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写着功德两个字。好些人随手往里面塞银子,叮叮当当,铜字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唐毅的第一印象却是,老子的专利被盗用了!

    带着一肚子气,唐毅也懒得掏银子,进入山门之后,里面的大殿十分恢弘壮阔,迎面九间房舍,供奉的是四大天王的神像,每一个天王都有一仗多高,有拿着宝剑的,有拿着雨伞的,有拿着琵琶的,有拿着蛇的,高大威严,五颜六色,脸上更是花里胡哨,五官狰狞。

    看起来和寻常的神像没什么差别,唐毅眼尖,他注意到天王脚下踩得不是莲花台,而是一堆圆圆的小球,数一数,正好九个。

    多半就是九阳会的标志了。

    唐毅暗暗提醒自己,又向四周看去,在天王殿的左边,是财神殿,正中供奉着一员武将,绿缎子扎巾绿色箭袖袍,内衬黄金甲,左手捋长髯,右手点指前方,后面跟着黑白两员将,一个牵着赤兔马,一个握着青龙偃月刀。

    不用问了,供奉的就是协天大帝关羽了,自从明初以来,民间对关公的崇拜越来越多,关羽的庙越来越多,而且关老爷的功能也越来越丰富,就比如很多人都把关羽当成财神爷。

    唐毅就想不明白,明明关羽不贪财,怎么和钱扯上了关系。真是莫名其妙。更令他诧异的时候,在关羽神像的两旁,还塑着两位,一位文官打扮,留着三缕长髯,手里拿着象牙笏板。正是文财神比干,在另一面塑着一位黑脸大汉,手里拿着双鞭,骑着一头黑老虎,武财神赵公明是也!

    走南闯北,唐毅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从来没有看过哪个庙能把三位财神爷放到一起,憋着让哥三打架怎么滴!

    天王殿的右边更加热闹,而且以女人居多。里面供奉的是送子观音,手里托着净水瓶,宝相庄严,普度众生。黑压压的跪倒一大片,不停磕头祈求。

    继续看下去,唐毅也渐渐明白了,这座天王庙根本就是大杂烩,除了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位找不到之外。其他神,只要说得上名字的。几乎全都有,像什么姜太公啊、二郎神、龙王爷、三太子、麻姑、玉皇……林林总总,不下百十几种,无论信什么的,在这里都能找到磕头的担心,不用担心走错庙门……当然了。所有神像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脚下踏着九颗圆球。

    信众和香客是如痴如醉,分外虔诚,只是唐毅看了一群下来,意兴阑珊,如此乌烟瘴气的地方。前几任的顺天府尹也不知道管一管,不是给自己留下毒瘤吗!

    唐毅真有心直接给查封了,可是人又这么多,万一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跟着闹事,那可就麻烦了。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有一个身穿黑色短打,脑门上贴着一贴膏药的家伙走了过来,撇着嘴看了看唐毅。

    “这位公子,看穿戴不像是穷人啊?”

    唐毅愣了一下,淡淡说道:“钱都是一分一分挣来的。”

    此人抱着肩膀,嘿嘿一笑,“公子说的话有道理,可到了咱们天王庙,不花点银子,岂不是小瞧我们?”

    要钱啊!

    唐毅向四周看看,然后把手一摊,无奈道:“银子我是有,可随便磕两个头,拜拜泥胎塑像,就让我花银子,怎么觉得都有点冤枉,你说是吧?”

    这个人眼睛眨了眨,突然大笑起来,“公子好见识,小人还就告诉公子,到了天王庙,您想要什么,全都能做到。”

    唐毅轻蔑一笑,“你这话可够狂妄的,就算是当朝一品,也不敢说这话啊!”

    “哈哈哈,当朝一品算什么,我们是天王庙,保管让您心想事成。”此人一伸手,指了指旁边的角门。

    “公子,请随小人这边来。”

    唐毅迟疑一下,迈开大步,谭光几个紧紧跟随,寸步不离。领路的家伙也浑不在意,仿佛没有把他们当回事。

    绕过了一道月亮门,进入了天王殿的后面,走出不远,此人停下了脚步。

    “请问公子一句,您是求财,还是求官?”

    “呵呵,我是商人出身,读了几年书,准备参加科举,故此是既求财,又求官。”唐毅斜着眼睛,睥睨道:“你们可有这个本事?”

    此人哈哈一笑,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公子放心,您只要花三千两银子,种下一份善缘,就可以如愿以偿。”

    唐毅轻蔑一笑,挥挥手,不屑地说道:“生意做得挺精明啊,一句话就让我出三千两银子,善缘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呵呵,您请这边来。”

    这家伙在领着唐毅,继续往里面走,又绕过了一座小门,前面出现了一座水池,用汉白玉砌成,水池种满了莲花,在水池中心,有一座一丈见方的高台。

    里面装着一层厚实的沙土,唐毅看了一眼,不解其意。

    带路的家伙给他解说,只要花三千两银子,种下一个善缘,三日之后,在泥土中就会长出一座佛像,将佛像请回家中,就会得到诸天神佛庇护,自然无往不利,心想事成。

    “好生厉害啊,地里长庄稼,长蔬菜水果,就是没听说过长佛像,你们不会是骗人吧?”

    “瞧您说的,多少达官显贵都在我们这种过神像,不信您可问问他们,看看到底灵不灵。”

    正说着,从正面的房舍里走出两个人,前面的是华服公子哥,后面跟着一个四五十岁,一脸阴翳的家伙。

    公子哥手里捧着一个檀木的盒子,后面的家伙还不停嘱咐:“张公子放心,有了老佛保佑,万事如意,不用担心。”

    “如此就多谢大护法了。”

    公子哥含笑一转头,正好看到唐毅,笑眯眯盯着他。公子哥瞬间就僵住了,手一哆嗦,檀木盒子落在脚上。

    “哎呦!”

    砸的他抱着脚大跳,疼得脸都绿了,盒子滚落地上,从里面掉出来一个赤金佛像,有三寸多高的模样,金光灿灿,做工精细。

    “呵呵,张公子,真是好兴致啊!”唐毅率先开口了。

    这位华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溶的二儿子张元德。那一天他就说过要去城外请老佛,没想到竟然是跑到这里来了。

    “唐大人,你怎么来了?”

    “笑话,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身为父母官,过来看一看,有什么不妥的。”

    那个阴翳的中年人脸色变了几变,突然陪着笑脸,抢步跪倒,磕头作响:”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文魁星驾临,小的有罪有罪!”

    唐毅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眼力不差,竟然认得本官?”

    “启禀老父母,小的并不认识大人,只是顺天府换了六首魁元,谁人不知。今日一见,大人果然是风度翩翩,君子如玉,让人好生心折。”

    “哈哈哈,嘴还挺甜的!”唐毅笑道:“都说你们天王庙无所不能,心想事成,不知道能帮得上本官什么啊?”

    跪在地上的大护**了一下,苦笑道:“唐大人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妙算神机,点石成金,小的们哪有资格帮着大人。倒是还要请求老父母能法外施恩,照顾天王庙一二,小的们就感念在心,记着您的好处了。”

    “说的还真客气。”唐毅负着手,走了两步,到了掉在地上的佛像前面,用手捡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还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张公子,这就是你请的老佛?”

    “没错!”张元德黑着脸说道。

    “再请教张公子,这老佛真是从那里面长出来的?”

    “那是自然!”张元德说道:“在一个月之前,我在天王庙结下了善缘,大师们每日诵经祈福,也是我家诚感天地,泥土之中生出纯金老佛,上一次我就是来迎请,竟然……”张元德一想起那天的羞辱,气得牙根痒痒,“唐大人,你扰了一次我的好事,莫非还要扰了第二次不成?”

    张元德满心的苦水,唐毅堵着门把马车给烧了,狠狠打了英国公的脸。老爹张溶上书弹劾,还特意找了严世藩,又找了陆炳,就想要唐毅好看。

    哪知道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嘉靖看到了奏折之后,只批了一句话:尔等忘记祖宗呼?

    就是这一句话,把张溶吓了个半死。

    好好的勋贵武将,不练武功,改行当道士,你们对得起祖宗吗?

    张溶看到之后,差点趴下,搞不好这就是嘉靖要废了他的信号啊!张溶躲在家里,整日不是念经祈福,就是咒骂唐毅。对待两个儿子,尤其是张元德,更是非打即骂。

    你个小畜生,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唐毅,你想害死老爹啊?张元德也满心委屈,我是招谁惹谁了,火气都撒到了我的身上。他想来想去,就准备请个老佛回家,转转运气。哪知道运气没转成,竟然又撞见了唐毅!

    “唐大人,这回我可没做什么,你不要过分!”张元德仗着胆子威胁道。

    唐毅掂了掂佛像,呵呵一笑,“张公子,本官从来都是依法办事,你怕什么。这回我不但不会害你,还会帮你。”

    “你帮我什么?”张元德将信将疑。

    唐毅伸手指了指池塘中间的土台,对着谭光说道:“去,给本官掀开。”

    ps:刚刚发布失败了,好桑心。

第552章 最贵的豆芽菜

    谭光得到了唐毅的命令,招呼着两个兄弟,踩着水池,就奔中间的土台去了。还在地上跪着的大护法突然一跃而起,声色俱厉。

    “住手!”

    唐毅丝毫没在乎他,往两旁扭头,又有两个亲卫冲向了大护法,这个家伙会些拳脚,要是让唐毅戳穿了戏法,就全都完了,盛怒之下,出拳打来,只听彭彭两声,他的拳头砸在了亲卫的胸口,发出闷响,两个亲卫什么事情没有,他却倒退了两步,手腕子跟折了似的,眼中满是惊恐。

    没别的说,战场永远都是培养真正高手的好地方,因为低手早就死了。唐毅之所以带着十来个人,就敢往天王庙闯,那是他胸有成竹。

    他的亲卫几乎都和何心隐、俞大猷学过功夫,年纪轻轻,反应敏捷,手段凶残,每个人都上过战场,杀过十个以上的倭寇。

    大护法这样的家伙也就欺负欺负扑通老百姓,和唐毅的亲卫比起来,那就是业余选手和职业选手的差距。

    两个亲卫承受了他一拳,上步欺身,探出臂膀,锁住大护法的胳膊,稍微用力,就听骨头发出咯咯响声,额头上疼得都是汗水。

    “不,不许碰,碰……”

    谭光才不会在乎大护法说什么,抽出钢刀,插进泥土里,泥土十分松软,他用力搅了搅,好像有东西,稍微一用力,一个小金佛就被挑了出来,沾满了泥土,看起来和张元德的那个差不多。

    “唐大人,不能再挖了!”

    张元德抢步到了唐毅面前,激动的脸色通红,脖子上青筋暴露。

    “唐大人,这是有人祈福,佛像已经成型了,您这么干,会惹恼老佛,降下灾祸的!”

    唐毅看着脸红脖子粗,又惊又怕的张元德,突然仰天大笑,“有本事就降下来灾祸,让本官长长见识!”唐毅把头扭向谭光,大声说道:“掏掏看,佛像下面是什么玩意。”

    “遵命!”

    谭光一伸手,抓出了一大把,白花花的,弯弯曲曲,好像虫子,好奇心驱使之下,张元德也往跟前凑了凑,“这,这不是黄豆芽吗?”

    “难得,张公子还认识?”

    张元德挠了挠头,“这个我还是吃过的!唐大人,莫非老佛喜欢吃豆芽?”他傻乎乎问道。

    “难怪你被骗啊!”唐毅摇摇头,“张公子,还不明白啊,他们弄一个佛像埋在土里,下面放上黄豆,然后定期浇水,豆子发芽,就把佛像拱了出来。”

    “啊!”

    张元德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根本不信唐毅的话,三步两步,跑到了土台的前面,看着松软的泥土,皱了皱眉头,下一刻,他伸手用力挖,没挖多大一会儿,也碰到了一个邦硬的东西。

    抓出了一看,是个青玉的佛像,和他请的模样一般不二,只是材质不同。用力挖下去,又抓出了一大把豆芽菜。

    他红了眼睛,招呼着手下两个跟班的,一起动手,把土台翻了一个底朝天。

    五尊佛像,五包豆芽,有的长出来了,有的还没长出来,都摆在了张元德的面前。

    就算是二百五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哪有什么神奇的土中生佛,根本是土中生豆芽!

    亏他心心念念,花了一万两银子,又送来无数吃喝穿用的好东西,苦苦哀求,才让人家大发慈悲,赏了一个结善缘的机会。

    为了请佛像,他花了多少心思,寄托了多少希望,甚至盼着佛爷显灵,能让他们家转运,爬到朱希忠的头上,成为勋贵第一人。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鬼把戏戳穿了。

    佛像不过十几两重,换成白银,也就一百二三十两,结果愣是要了自己一万两银子,还有那么多东西!

    就换了一个小金佛,对了,还有一堆黄豆芽!

    开天辟地以来,有过这么贵的豆芽菜吗?

    张元德郁闷吐血,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比起唐毅杀上门前,还要羞辱,还要让人愤怒!

    好歹唐毅是当朝命官,也抓到了他们家的把柄,可是小小的天王庙算什么,竟敢如此欺骗他,把他当成一个傻瓜玩弄。

    是可忍孰不可忍,张元德发疯了一般,冲向大护法,拳脚相加,打得鼻子口冒血。

    “骗子,强盗,恶棍,无耻!”

    大护法满脸是血,他抬起头,冲着张元德,轻蔑一笑,充满了鄙夷。

    “少国公,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自己上门,几次三番请求我赏给你一尊老佛,现在恼羞成怒,你怪得了谁?”

    张元德老脸通红,怒骂道:“你还敢狡辩,你说的土里生佛,就是这玩意吗”他抓起一把豆芽,狠狠扔在了大护法的脸上。

    鲜血,泥土,豆芽,都混到了一起,看起来别提多狼狈了。

    大护法突然怪笑起来,笑得人毛骨悚然。

    “你,疯了不成?”张元德厉声说道。

    “我没疯,少国公,要说起来,我也没骗你,土中生佛是假的,但是你拿到了佛像,自然有无数人帮你,让你登上梦寐以求的国公之位,还有……”他看了一眼唐毅,哂笑道:”你不是有仇敌吗?我们也会帮你铲除,比如眼前这位唐大人。“

    “你胡说八道!”张元德可真的急眼了,甩了十几个嘴巴子,打得大护法满嘴流血。

    转身跑到唐毅面前,连连作揖。

    “唐大人,这家伙疯了,您可别信他信口雌黄,挑拨离间啊!”

    唐毅微微一笑,“张公子,本官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言下之意,同样不会相信你,事实上,张溶和张元德一般的人物,被唐毅狠狠落了面子,又没法报复,搞出一些歪门邪道,一点都不意外。

    唐毅迈步到了大护法的面前,打量了他两眼,微微一笑,“你说能帮着张公子拿到国公爷的位置,本官十分好奇,你准备怎么做啊?”

    大护法抬起头,看了看唐毅,得意一笑,“这有什么难的,他大哥和他一样,都是个饭桶,随便下点药,把他大哥弄死,他不就上去了。”

    “呵呵,果然是好办法。”唐毅笑道:“那你准备怎么替他铲除仇敌啊,比如本官。”

    唐毅说的轻松,张元德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说道:“唐大人,可别相信他啊,在下从来没有害你的心思啊!”

    唐毅摆摆手,“不用着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他有什么办法,也不错。”

    说着,唐毅招了招手,有人从屋里搬出一张太师椅,送到了唐毅面前。大摇大摆坐下,翘起二郎腿。

    “说吧!”

    “嗯!”

    大护法长长出了口气,自嘲一笑,“唐大人,您是天子宠臣,前途无量,何必同小的们过不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和平相处,您当您的官,我们做我们的事,两不妨碍,岂不更好!”

    “哈哈哈,你都准备对付本官了,还怎么和平相处啊?”

    大护法眼中露出喜色,激动地吼道:“唐大人,只要您高抬贵手,每年我们孝敬五,饿不,十万,十万两银子,您要做什么,我们都会帮忙。”

    “你们?”

    “对!”

    “是九阳会,还是天王庙?”唐毅迅速追问道,大护法的脸色一变,如果说之前还心存侥幸,认为唐毅是偶然撞破,听到九阳会三个字,大护法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什么都明白了,唐毅完全是有备而来。

    大护法咬着牙,冷笑道:“唐大人,你果然厉害,才上任这么几天,就查到了这里,可是你也别得意,就凭你们这些人,还差得远呢!”

    “哈哈哈,我们这点人是不够。”唐毅大方承认,又道:“你跟我斗嘴斗牙,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可是你看看四周,有谁来救你吗?”

    “这……”

    大护法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们在这里又是打又是闹,竟然一个人都没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你心里很吃惊,为什么本官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实话告诉你,你们跑不了,本官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可能!”

    大护法脱口而出,别的不说,天王庙附近都有他们的眼线,顺天府,京营,五城兵马司,也遍布他们的人,有针对天王庙的行动,早早就会报告,又怎么会被唐毅打个措手不及。

    正当他百思不解的时候,四周突然响起了喊杀之声,无数士兵从外面翻墙而入,涌到了天王庙的后面。一个院子接着一个院子搜索,凡是有口气的,都给抓了起来。

    有一员年轻的将领,带着数十名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快步到了唐毅面前,躬身施礼。

    “拜见少爷!”

    唐毅无奈摇摇头,来人正是杨安,多少年了,他已经从一个难民之子,变成了如今的游击将军,和唐毅同朝为官,只是称呼永远都改不了。

    前番将戚继光部调到北方,还顺便调了数营乡勇,其中就有杨安一部,他一直驻防在通州。

    要给天王庙一个突然袭击,人手必须可靠,杨安和戚继光就成了唐毅最好的选择。

    “少爷,您没事吧?”杨安关切问道。

    唐毅点点头,“我没事,你怎么不跟着元敬兄抓人去?”

    杨安摇头,笑道:“什么能比得过少爷的安全重要。

    “别耍宝,要是跑了重要的人员,我可没法交代。”见唐毅神色一变,他连忙讨饶道:“有戚将军呢,他心细,不会出差错的。”

    唐毅一想,戚继光的本事一万个放心,他索性又坐了下来,指了指满地的豆芽,“张公子,都拿回家,做一个菜,你们爷仨也好受点教训!”(~^~)

第553章 求见徐阶

    捣毁天王庙的人马分成两路,除了唐毅之外,朱先之前装成求药的,已经进入了天王庙。他被带到了第三层大殿,接待他的是天王庙的庙祝。此人有六十岁上下,穿着一身僧袍,头上却挽着发髻,不僧不道,十分怪异。朱先一愣,对方却是坦然含笑。

    “这位施主,僧道之别,无法面相之差,世人愚昧,沉溺外相,不得真谛,古人有买椟还珠,贻笑大方,今人还不如古人吗?”

    朱先装作恍然大悟,连忙抱拳合十,说道:“大师见识高明,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弟子此来,是求取延子丹,只要能生出儿子,不管干什么都成。”

    “呵呵,施主放心,这里有神药延子丹,定时服用,勤练内功,不出半年,定然能够得到儿子。”

    庙祝言之凿凿,只是朱先一点都不信,他装作诚惶诚恐,作揖道:“果然有如此神药,在下愿意出钱购买,但不知要多少银子……”

    还真上道,庙祝微微一笑,“金银乃是身外之物,出家人并不在乎,施主若是愿意,只要加入九阳会,我们就是自家兄弟,不但能得到延子丹,还能得到神功秘籍,帮助修炼,可以大大增加延子丹的效果。”

    说的真好听,不要银子,可是偏偏说什么神功秘籍,不就是引诱上当吗?

    朱先装做诚惶诚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送到了庙祝面前。

    “大师,弟子只带了这些钱,全都孝敬大师,您看弟子能否加入九阳会?”

    庙祝看了一眼,鼻子哼了一声,他听手下说了,朱先是南方来的富商,十足的肥羊,以为油水丰厚。他只是拿出了三百两,他心里鄙夷。转念一想。南方人都精于算计,不见兔子不撒鹰。

    罢了,就不信他能逃得出手掌心!

    “哈哈,施主客气了,童儿,给施主奉上笔墨纸砚。”

    有小童答应了一声,把东西送到了朱先面前。朱先提起笔,刷刷点点,写了一封愿意加入九阳会的文书。庙祝满脸含笑,拿出了一个红木盒子。

    “这里面有三丸延子丹,施主拿去服用,三日之后,再来领药。”

    朱先连忙拜谢,伸手要接。庙祝又笑道:“施主,近日求丹之人。可不在少数,这延子丹需要名贵药材九九八十一种,工序繁复。多达一百零八道,还要诵经八十一天。耗费无数法力,才能成功……”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字:要钱!

    “大师,若是神药有效,哪怕倾家荡产,都没有怨言,”

    朱先接过了延子丹,躬身退出了静室。

    到了外面,他长长出了口气。打开木盒看了几眼,就三丸猪屎一般的东西。就敢要三百两银子,简直比抢劫都容易。看样子还不一定害了多少人,唐毅要办他们,实在是英明。

    朱先按照事先约定,到了庙外,和早已埋伏好的戚家军联络上了,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包括庙祝在内,一共一百多人,悉数被捉拿,全都送到了唐毅面前。

    朱先神情激动,“大人,他们装神弄鬼,罪大恶极,不严惩对不起百姓!”

    唐毅深以为然,来到了大护法面前,刚刚往这边押送俘虏的时候,他挣扎着抬头,看了几眼,后来又变得安静下来。

    “你是不是见到关键的人物没有抓到,故此心就放心了?”

    大护法面露惊讶之色,唐毅这家伙实在是太厉害了,什么都瞒不过他,大护法索性把眼睛一闭,不再吱声。

    唐毅不搭理他,默默站着,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戚继光晃着高大的身躯,满面春风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后面跟着不少士兵,押送着二十几名罪犯过来,为首的是一名中年人,三十岁出头,白净的面皮,十分斯文。只是由于被抓,惶恐之下,脸色有些灰白。

    大护法偷眼看了此人一下,直接天旋地转,几乎昏倒,脑袋里面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元敬兄,辛苦你了!”

    唐毅笑着迎了上来,戚继光露出轻松的笑容,“大人,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走到了近前,戚继光亚低声道:“末将在天津这些日子,骨头架子都生锈了,总算有了点事情做,浑身都是劲儿!”

    唐毅含笑点头,“有元敬兄在,我就放心了。”

    戚继光嘿嘿一笑,“大人过誉了,我也差点大意,幸好我们家的那口子帮了大忙。”

    原来戚继光接到了唐毅的密信,立刻抽调了五百名士兵。戚家军在东南就以神出鬼没,能打硬仗著称。按理说对付一个小小的天王庙,不用大费周章。戚继光只是分派了人马,在四面隐藏,又安排兄弟们化妆成香客,混入庙里。

    只等唐毅那边发动,他们就果断下手。

    这些日子以来,戚继光和王氏打破了隔阂,感情越发甜蜜,王氏没舍得让戚继光一个人来,她也跟着过来。

    等到从外面观察了天王庙一圈,王氏就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天王庙处在一片空地当中,又在京城的眼皮子底下,多年屹立不摇,能没有一点特殊手段吗?

    戚继光一点就透,一马平川,地面藏不了人,只能藏到地下。

    “夫人啊,你可真是我的女诸葛啊!”

    戚继光激动地抱着媳妇,转了三圈,没等王氏发飙,他就撒腿跑了,赶快去找部下重新部署安排。

    果不其然,就在戚家军冲进天王庙的时候,里面的人就被惊动了。果断进入了地道逃命。

    天王庙下面的地道是花了二十多年挖出来的,长有三里多,出口开在一片柳树林。

    只要从树林出来,过一条大路,就有一片村庄,住着大批要进京谋生的工匠力巴,三教九流,龙蛇混杂,逃到了这里面,基本就安全了。

    从天王庙里逃出生天的家伙,气喘吁吁,跑进来一座宅子,暂时安身。

    哪知道他们刚刚进去,戚家军的士兵就尾随而至。

    原来他们从地道口出来,自以为隐秘,却被埋伏的戚家军看个一清二楚。没立刻抓他们,就是为了看看他们往哪里跑。

    果然,这一次收获颇丰,不但把天王庙跑出来的人一网打尽,还找到了数十万金银,无数珠宝,大量的房契地契,总而言之,堆积如山。

    按照戚继光的判断,天王庙只是明面上的据点,正真要命的东西都放在了这座宅子,要不是夫人提醒,还真就坏了大事!

    “大人,那个中年人似乎是九阳会的重要人物,有人叫他三龙头。而且我们在那座宅子里还搜到了不少名单书信,已经全都封存起来,只等大人过目。”戚继光又补充道:“那座宅子里还发现了密室,在里面我们找到二十几名年轻女子,还,还有一个男人。”

    不用多说,光是看戚继光咬牙切齿的神色,唐毅就猜到了,一群女人,落到了魔窟里面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果然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对了,大人,那个男子怕弟兄们殴打,说什么他爹乃是当朝显贵,让我们放了他,他爹会报答。”

    唐毅并不相信,可转念一想,九阳会能让英国公的儿子上钩,其他人也未必不可能。

    “带过来,让我看看。”

    很快两个士兵押着一个光着脚丫子,只裹了一件长袍的家伙,到了唐毅面前,用力一推,重重摔在地上,疼得这家伙哎呦了一声。

    唐毅闪目看去,并不认识。

    “你说你爹是朝堂权贵,他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从地上艰难爬起,哆哆嗦嗦,看了眼唐毅,想要说话,却又不敢,把头低下去。

    突然从一旁走过来一个人,抓起年轻的人的下巴,看了半天,突然惊呼道:“吴绍,怎么是你啊?”

    叫喊出来的人正是张元德,他亲眼目睹了一切。一颗心都拔凉,甚至绝望。天王庙查出了这么多东西,整个一个贼窝子,还牵连到了什么九阳会,光是听听,就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儿。

    要是唐毅存心借题发挥,自己只怕要倒霉,连老爹的位置都可能不保。张元德从来就没有这么怕过。

    刚刚的唐毅的语气不善,让自己拿着豆芽回家吃去,是不是要把他们父子当成一道菜啊!

    张少爷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知所措,突然见到年轻人被押上来,看身形怎么那么熟悉啊,好像见过不止一次。他凑了上来,仔细看了看,吓得惊叫起来。

    “你,你不是在大同戍边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唐毅急忙问道:“张公子,你认识他?”

    “嗯!”张元德咬了咬嘴唇,别怪我出卖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唐大人,他叫吴绍,是太宰吴鹏的儿子。”

    “吴鹏?”

    唐毅顿时一愣,“你是说去年被耿定向弹劾的那个吴绍?”

    “没错。”张元德干脆说道:“他去年纵火伤人,被判处充军,这还不到半年时间,他怎么就回来了?”

    “你可认准了?”唐毅追问道。

    “认准了,以往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酒。”

    唐毅突然眼前一亮,他照着天王庙下手,不就是想借题发挥,揪出背后的神仙吗?

    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一下子就捞到了一条大鱼。吏部尚书啊,那可是徐阶最垂涎的职位,唐毅思索了一会儿,立刻说道:“备车,带上吴绍,随着我进城去见徐阁老。”

    ps:

    高估了码字的速度啊,先把目标定下来,明天四更,决不食言!

第554章 说服徐阁老

    一夜喜雨,贵如黄金,又恰逢休沐,清新宜人。◇↓◇↓小说。¥f徐阶让从人搬了一把躺椅,放在了葡萄架下。身为内阁次辅,政务繁忙,很少有休息的时候,轻轻摇晃着手里的蒲扇,徐阶仿佛睡过去了,家人轻轻给他盖上了一条毯子,徐阶也一动不动。

    如果认为徐阶真的睡熟了,那可是大错特错了。老虎吃了猎物,还能打个盹儿,可是坐在徐阶的位置上,连一眼都不敢眨。

    他要借着难得的空闲,梳理一下这两年的得失。

    从嘉靖三十八年算起,徐阶就有计划发动攻势,抢班夺权。

    其实按照徐阶的性格,他并不愿意以短击长,士大夫七十致仕,徐阶一度认为严嵩就算身体再好,也撑不过七十七岁,一品大员,三年一考,九年考满,严嵩都经过了两个九年,无论如何,也该退了。

    只是他低估了严嵩的无耻程度,也低估了嘉靖对这位老宰相的爱护,不但驳回了严嵩假惺惺的致仕奏章,还赐给严嵩肩辇。这可了不得,要知道裕王和景王都只有腰辇可以坐,老首辅居然比亲王都要高。

    徐阶深知,他再坐以待毙下去,极有可能永远失去战胜严嵩的机会。

    作为一个出色的权谋大师,徐阶毅然对严嵩发起了强攻。

    两年不到的时间,本来古井不波的六部九卿,进入了快速的洗牌期,先后离职的部堂高官不下十位。

    包括许论、方钝、周延、杨顺、吴山、鄢懋卿、赵贞吉、冯天驭、马坤、闵熙等等,足见双方厮杀到了什么程度。

    从人数对比上来说,严党损失更大一些,只是徐阶却丝毫乐观不起来。

    首先方钝、许论、周延这三位是因为老朽不堪用,基本属于自然淘汰,闵熙是丁忧离去,鄢懋卿是被唐毅玩死的,算来算去,只有吴山是因为耿定向弹劾,后来被勒令致仕,算是徐阶的功劳。

    而反观徐阶这一面,冯天驭和马坤都是被严党干掉的,赵贞吉也差点着了严党的道,虽然唐毅横插一杠子,赵贞吉如今管理着漕运,为高泉州,政绩斐然,只是暂时参加不了京城的争夺。

    徐党本来就处在弱势,拼杀的结果竟然损失更大,长此下去,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除此之外,徐阶还有两大忧虑,一个人嘉靖的态度,虽然皇帝陛下抛弃了对严党的一味庇护,可是对他也没热乎到什么程度,如果他迟迟不能奠定胜局,没准嘉靖就会瞧不起他,进而放弃对他的支持,另外选择接班人,这是徐阶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的。

    还有一点,更让徐阶如鲠在喉,随着唐毅入京,他和他的老师唐顺之紧密配合,渐渐的一批中下层官员开始倒向他们,其中以心学门人居多。

    虽然还没有明显挑出大旗,分庭抗礼,可是心学内部存在着分裂的危机,一旦被严党利用,等于断了徐阶的一条臂膀。

    堡垒都是从内部瓦解的,徐阁老不能不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一想到唐毅,徐阶脑袋又大了好几圈。

    比起严嵩,唐毅更让徐阶发愁,官场上得罪老别得罪小,严嵩比他大了二十多岁,熬年头徐阁老也信心十足。

    可唐毅呢,比他的孙子还年轻,要是得罪了他,等到自己蹬腿一死,几代人都要跟着遭殃。

    另外唐毅在东南的势力太庞大了,徐家这些年干了多少不法的事情,唐毅手上有多少罪证,徐阶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万一逼得唐毅鱼死网破,把丑事都掀出来,徐阶还有脸在京城混下去吗?

    既然不能撕破脸,那就成为朋友呗!

    可是徐阶又不甘心,唐毅标新立异,推陈出新的作风和徐阶信奉的政治哲学南辕北辙,水火不通炉。

    一个五六十岁,成熟的政治人物,都有坚定到了固执的信念,徐阶不可能认同唐毅的那一套。

    更何况徐阶已经把张居正内定为自己的衣钵传人,如果不压制唐毅,张居正永远都没有上位的机会,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

    “难啊!”

    徐阶颓然长叹,捂着几乎涨裂的脑袋,从躺椅上面站起,摆出了一个起手式,想要打一趟拳,舒缓一下。

    正在此时,管家急匆匆跑进来。

    “相爷。”

    “什么事?”

    “唐大人求见?”

    “唐大人?是荆川兄吗?我这就去迎接。”

    管家忙说道:“不是,是小唐大人,顺天府丞唐毅唐行之。”

    徐阶眉头挑了挑,唐毅怎么来了,这小子不是刚刚收拾了英国公张溶,接着又清理皇店税卡,闹得不亦乐乎,哪有空到自己这里?徐阶实在是想不出理由,沉默了一会儿。

    “让他去大堂等着我。”

    “是!”管家急匆匆离开。

    徐阶定了定神,迈步回到了房中,他看了一眼从一品的绯红官服,徐阶有心穿着这身去见唐毅,告诉那个狂妄的小子,什么叫做上下尊卑,不要想着挖老夫的墙角。可转念一想,徐阶又摇头苦笑。

    胡子一大把了,他还要这张老脸呢!

    对着铜镜看了半天,就这身吧。

    徐阶想好之后,直接来到了客厅,唐毅正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张望着墙上的字画,不住点头赞叹,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演吧,你小子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徐阶咳嗽了一声,唐毅慌忙站起,掸了掸衣服,抢步到了徐阶面前,就要施大礼。徐阶笑眯眯拉住了唐毅。

    “行之,何必如此见外啊!”徐阶满脸堆笑,就像是和蔼的老爷爷,笑道:“才几年的功夫,当初你和子城一起来拜访老夫,那时候还是个少年郎,如今已经是朝廷大员,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老人啊,早晚也要退下来,让给年轻人做事,行之,你在顺天府任上,大刀阔斧,做得很好,老夫很高兴啊!”

    唐毅小脸泛红,诚惶诚恐道:“阁老,您可千万别折煞下官了,朝廷大事,都落在您老的肩上,您要是退了,我们这些人上哪找遮风避雨的大树啊!”

    这马屁拍的舒服,还透着服软的意思,徐阶心中一喜,嘴上却说道:“老夫不过是次辅而已,真正的大事情还都在严阁老身上呢。”

    徐阶让唐毅坐到对面,唐毅却坚持坐在了下首,屁股只坐了三分之一,扎着马步,看起来比站着都累。

    唐毅的放肆徐阶早就知道,就连在嘉靖面前也未必如此谨慎小心!徐阶微微一笑,“行之,京畿重地,千头万绪,公务繁忙,你怎么有空到老夫这里?想必是有什么事情吧?不妨直说,一起参详吗!”

    唐毅听到这里,突然神色激动,拱手说道:“阁老,铲除奸党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下官前来恭喜阁老,阁老大喜啊!”

    没有预想中的热烈的回应,徐阶反而一脸淡然,随口道:“什么奸党不奸党的,不要人云亦云,老夫和严阁老是儿女亲家,要说什么奸党,岂不是把自己也说进去了?”

    不怪说姜是老的辣,徐阶的无耻足够唐毅学一辈子了。

    唐毅拧眉瞪眼,突然跺了跺脚,俯身下拜。

    “阁老,既然如此,就请阁老将下官绑了起来,送给严党处置吧!”说着,唐毅拜服在地上。

    吸!

    徐阶长长吸了口气,审视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你先起来吧,老夫并非不想匡扶社稷,奈何实力有限,几次交锋,都饮恨收场,反而连累了不少人,就拿赵大洲来说,还多亏了你帮忙,不然老夫都没脸见人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唐毅扬起了头,两眼放光道:“阁老,不会了,这一次您老胜券在握,严党必定会完蛋!”

    “你有把握?”徐阶疑惑道。

    唐毅一拍胸膛,信心十足道:“严党之所以强悍无比,爪牙众多,归根到底是以为他们把持了内阁和吏部,自从李默死后,吏部尚书吴鹏唯命是从,甘当严党的走狗,使得严党能够为所欲为,大肆任由私人,即便是砍掉了一批严党成员,很快又会有大量的人员补充进来,杀也杀不完,除也除不净。”

    大明的朝局,其实是典型的二元制,内阁秉持圣意,制定国策方略,而吏部执掌铨选,主导人事。一项好的政策,必须有好的人员去执行,如果吏部尚书不买账,哪怕首辅也没法落实自己的意志。

    只是眼下吏部紧紧握在严嵩的手里,就仿佛有了一个无限量的血袋,十足的作弊神器。到底还说徐阁老手段高明,要不然早就被打得狼狈不堪了。

    沉默了一会儿,徐阶起身,亲手把唐毅扶起来,动容地问道:“行之,你可有对付吴鹏的方法了?”

    “回阁老,的确如此,下官保证能一击致命,斩落吴鹏!”

    “好!”徐阶真的动心了,抓着唐毅的手微微颤抖,仔细听着唐毅介绍。

    唐毅没什么保留,当即把他调查九阳会的事情说了一遍,并且提到查抄天王庙,在一处秘密的宅子抓到了吴鹏的儿子吴绍。

    把前后经过一说,徐阶都差点昏过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京城是天子脚下,怎么会冒出九阳会这种怪胎?

    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多少个衙门,都是饭桶不成?

    吴绍去年已经被充军分配了,他怎么又回到了京城,还躲在九阳会的秘密据点里。当朝吏部尚书啊,还有更荒唐的事情吗?

    “阁老,此事的确蹊跷,我已经把吴绍带来了,您老一问便知。”

    “好!赶快把他带来。”

    不多时,有亲卫押着吴绍,就到了徐阶的面前。这小子被捆成了粽子,嘴里还塞着布条,狼狈不堪。

    徐阶有神童之名,看人尤其厉害,过目不忘,在金殿传鲈的时候,他见过吴绍一面,更何况这家伙和老爹吴鹏有几分相似。徐阶看过之后,就确认了他的确是吴绍。再看他身上,只裹着一件长袍,脸上,脖子上,还有胭脂的痕迹,唐毅所说不是假的。

    可如果唐毅说的是真的,事情可就大条了。

    吴绍已经被夺去进士功名,发配大同充军,他突然跑回来,吴鹏罪责难逃。

    更要命的是九阳会谋财害命,作恶多端,倘若真是白莲教一般的组织,结交乱党,勾结匪类,说吴鹏阴谋作乱也不为过。别说官职保不住,就连脑袋都会丢了。

    从吴鹏下手,作为突破口,严家父子就跑不了。

    唐毅刚刚所说彻底铲除奸党,不是一句空话啊!

    徐阶修炼了多少年的一颗铁石心肠,到了此刻,也不由得激动起来。只是他还保持着冷静,问道:“行之,你以为当务之急应该是什么?”

第555章 兵强马壮

    看到徐阶动容了,唐毅心里头别提多得意了。∽↗∽

    其实有一点唐毅和徐阶是一样的,那就是心胸都不宽阔,徐阁老是外宽内深,而唐毅呢,信奉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几次人事调动,徐阶都算计了唐毅和老师唐顺之。

    虽然被唐毅巧妙躲过了,可是仇已经结下来,唐毅岂是甘心被别人摆弄的人。当他抓到了吴绍之后,立刻就想到借助徐阶的力量,发动一场强大的攻势。

    唐毅不是没想过自己出手,可是他一来实力不够,二来即便拿下吴鹏,严党也会疯狂反扑,到时候枪林弹雨都落到自己身上。

    还不如把徐阶推到前面,给自己遮风挡雨呢!

    徐阶当然清楚唐毅的心思,只是扳倒严党的任务重于一切,唐毅给他提供了最好的武器,不能因为意气之争,就坏了大局,那不是成熟政治家的选择。徐阶换了一副笑脸,就好像数年之前一般,推心置腹,没有任何隔阂。

    “行之,这些年你做过的位置比别人一辈子都多,眼界开阔,韬略过人,有什么方法教给老夫,能替朝廷铲除奸佞,清平社稷,老夫虚心受教。”

    “岂敢岂敢!”唐毅慌忙说道:“阁老,严党看起来势力庞大,但说到底只是明日黄花,不值一提。您老众望所归,那是大家伙心中当之无愧的领袖,扫平****,收拾残局,匡正社稷,救民水火,全都要您老一肩扛起啊。”

    唐毅把话说得更白了,他所代表的势力,会在严徐党争之中,毫无保留站在徐阶一边,拥护他,帮助他,最终战胜严党,取而代之。

    别看唐毅年轻,他说话的分量已经不亚于一般的朝堂大佬,有了他的表态,徐阶一下子就打了强心针,内忧外患,去除了一半。

    徐阶难得老怀大慰,抓着唐毅的手,动情道:“行之,你是荆川的弟子,是子诚的儿子,老夫一直视你为心学振兴的关键人选。这些年老夫忙于政务,关心不够,让行之受了不少委屈,你可怪罪老夫?”

    推心置腹的几句话,弄得唐毅感激涕零,泪水都流了出来。

    “阁老,都是晚生年少任性,不能体悟师长的良苦用心,使小性子,不知好歹,您老大人大量,千万原谅晚生!”

    “呵呵,还自称’晚生’吗?愿意的话,也叫老夫师相吧。”徐阶温和道。

    唐毅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憨笑道:“不好吧?难不成要管我爹叫师兄?”

    徐阶忍不住笑骂道:“想得美,师徒,父子,怎能混为一谈,你和别人该怎么论,老夫可管不着!”

    “既然如此,那学生拜见师相。”

    一个头磕下去,虽然比不上会试的师徒那般结实,可两个人之间也多了一层羁绊,关系更盛往昔。

    唐毅道:“师相,实不相瞒,据我所知,严家这些日子遍求名医,不只是京城的,邻近各地,,都有严家派去的人手。”

    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费事,徐阶点头道:“你是说欧阳老夫人撑不住了?”

    “嗯,七八十岁的人,缠绵病榻好几年,就算有回天之力,怕也撑不住。”唐毅感叹说道:“我听李时珍先生说过,身体衰弱,最忌讳气候变化,春秋对老年人都是一劫,严老夫人能过得了今秋,也过不了明春。”

    徐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唐毅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继续说下去。

    “严老夫人一旦故去,按照规矩,严世藩必须要回去丁忧守制,一去就是三年。只怕他还没回来,又要接着替他爹守制了。”唐毅微微一笑,严嵩今年八十多了,老夫人欧阳氏也有七十九岁,放在后世都算是长寿的人。如今严嵩虽然还算硬朗,可是眼花耳聋,头脑迟钝。偏偏朝廷一大堆烂摊子,嘉靖又是个高深莫测的皇帝,没有儿子严世藩在跟前伺候,严嵩根本应付不了层出不穷的局面。

    老头要不了几天就会被活活累死,虽然这么想一个老人,有些不地道,可对严嵩,唐毅升不起多少同情之心。

    徐阶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行之,你还是低估了严世藩的无耻,依老夫看,就算他娘死了,严世藩也会想办法夺情的,他可不会甘心失去权力。”

    夺情和丁忧是相对的,朝廷认为你非常重要,不愿意浪费三年,就可以下旨夺情,不过一旦这么做,就会被视作贪恋权位,不顾亲情,不忠不孝,要承受非常大的骂名。

    虽然严世藩不在乎,可是严党的人会怎么想,毕竟他们也都是读书人出身,难保离心离德。

    “师相,就算严世藩冒天下之大不韪,夺情成功,严党也会离心离德,而且至少守孝期间,他不能在内阁待着,只要把严嵩和严世藩父子分开,严阁老就会露出马脚,等到陛下彻底厌倦了他,最后那点圣眷丢光了,严党也就完蛋了!”

    “嗯!”徐阶终于露出了笑容,“行之果然大才,看得通透。不过……照你的意思,老夫只要等着严老夫人仙去,严党就会倒台,又何必费事呢?”

    “师相,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走开。严党把持朝政二十年,党羽众多,盘根错节。不能一击致命,一旦严党渡过危机,就会死灰复燃,甚至反扑害人。严老夫人命在旦夕,严嵩父子不会不知道,他们也一定在准备。”唐毅微笑道:“如果猜的不错,关键就在吏部尚书身上。”

    徐阶瞳孔紧缩,神情肃穆,“继续说下去。

    “是,明年按照惯例是外察之年,嘉靖四十二年是例行的京察之年,只要严党还把持吏部,就会利用这两次难得的机会,不计一切代价,铲除朝廷的正直之士,削弱对手。只要他们成功了,就能抵消严老夫人之死,对严党造成的打击,甚至还有机会选拔新人,补充血液,重新赢得优势……”

    一番谈话下来,徐阶除了震惊就是震惊,他和唐毅接触并不算多,除了当年救杨继盛,还有几次朝堂论辩,徐阶并没有单独和唐毅深谈过。

    在徐阶的印象里,这个小子胆子大,脑筋灵活,很会做事,最多算是干吏,可是今天一见,对于朝局变化洞若观火,了然于胸,此子真有帅才!

    想到这里,徐阶就不由自主去和张居正比较,相对而言,两个人各有千秋,但比起经验,张居正就差的太多了,日后张居正恐怕不是唐毅的对手啊……徐阶用力甩甩头,先不要想那么多,还是对付严党要紧。

    “行之,你的意思是吴鹏必须拿下!”

    “嗯,只有拿下了吏部,外察和京察落到阁老掌握之中,严党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从夏言被害死,一直到今天,十三年过去了,一个轮回还多,徐阶几乎都生活在痛苦的折磨之中。每到深夜,经常能梦到那个高大奇伟的身影,一脸遗憾地抱怨着,怎么还不给他报仇啊,还要让严党嚣张到什么时候?

    徐阶每到这个时刻,就好像把抓揉肠,每每惊醒,汗透衣衫。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了这么多年,机会终于来了!

    “行之,当下是立刻弹劾吴鹏,还是把严家父子都捎进去?”

    “不!”

    唐毅果断摇头,“师相,严党这两年不断折损干将,很大原因是自作自受,他们把朝廷弄得乌七八糟,府库空虚,边关告急,百姓生灵涂炭,怨气冲天,只要陛下能一碗水端平,就事论事,严党就会倒台!”

    “你是说不要牵连到党争?”

    “师相英明,不争就是争,凡事都不能刻意而为,一旦引向了党争,反而是帮了严嵩。九阳会在京城为祸多年,沾上的命案不在少数,只要继续追查下去,把他们的丑事掀开,天下人自有公断!”

    如果说刚刚徐阶是震惊,此刻简直到了不敢置信的地步。

    唐毅能在几年之内,蹿升高位,看起来真不是侥幸,他已经把嘉靖的脾气看了个透。要知道自己也是花了十几年的功夫,一点点体悟,才把嘉靖看了个七七八八。唐毅才多大的年纪,竟然看得比自己还清楚。

    所幸唐毅是站在自己一边,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行之,回头老夫有个礼物送给你!”临走的时候,徐阶拉着唐毅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

    ……

    事实证明,徐阶还是说到做到,转过天来,宫里就传出了圣旨,加唐毅为詹事府詹事,兼任顺天府尹,正式成为三品大员。

    光是一个顺天府尹还不算什么,可有了詹事府詹事的头衔,别看没什么权力,确定等于是铺平了通向侍郎的康庄大道,只等机会成熟,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侍郎大人就要新鲜出炉了。

    不过在出炉之前,还要经过一道考验,那就是把九阳会的事情给查清楚。

    这一次徐阶没有冒坏水,他推举了刑部侍郎黄光升,还有英国公张溶,会同顺天府尹唐毅,一起彻查九阳会,并且准许他们调用京营。徐阶又亲自拜会了陆炳,不知道两个人谈了什么,之后陆炳就派了两位太保,加上三百名锦衣卫交给了黄光升和唐毅。

    环顾手下,可谓是兵强马壮,一场针对九阳会的大搜捕就此展开……

第556章 太宰之死

    黄光升是嘉靖八年中的进士,十足的老前辈,三个人一起办案,唐毅可不愿意出头,主动将指挥权让给了黄光升。

    至于张溶,虽然贵为英国公,谁让文贵武贱呢,他只有服从的份儿。唐毅抽空把张溶叫到了一边。

    “国公爷,这次让你去办理九阳会,可是一个机会。贵府请九阳会的去作法,又让令郎请什么老佛,你要是不好好表现一番,将功赎罪,我怕有人嚼舌头根子,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张溶脸色变了好几变,他虽然不喜唐毅,却不得不承认,唐毅说的一点都不错,为了自己的位置,也要拿出点真本事!

    “唐大人放心,老夫和他们拼了!”到底是世代武将,发起狠来,还真有那么几分骇人。

    搜捕清查行动很快展开,首先是天王庙,韩德旺按照唐毅的命令,从里到外,查了一个清清楚楚。

    除了先前发现的金银珠宝,房产地契等五品之外,还搜到了一处地窖,在里面找出了刀剑长矛,有三百多,明朝不禁民间的武器,除了数量多一些,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除此之外,还搜到了盔甲五十副,火铳三十支,外加火药十桶。寻常人家根本用不到这些玩意,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密谋造反。

    当黄光升看到了这些,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果然朝着预想的方向走了。谋逆大案,谁沾上都要完蛋!

    黄光升将其他事务都甩给了唐毅,他和张溶一起,顺藤摸瓜,搜捕九阳会据点去了。

    “果然还是徐党的利益第一啊!”

    唐毅默默叹了口气,说起来九阳会为祸多年,真正受损的还是那些普通百姓。甚至有很多人现在还迷迷糊糊,不明白真相。

    估计徐阁老是没心思处理这些了,索性就由自己来做,一来能提升名气,二来也算是开启民智,老百姓识别能力提升了,九阳会也就没了寄生的土壤。

    唐毅了差不多十天的时间,把罪行一一清理完毕,然后又下令手下差役,告诉百姓们,府尹大人要在天王庙前,把他们的敛财害人的手段公诸于众。

    消息传出去,顺天府的百姓瞬间沸腾起来,其中不乏许多信众,他们根本不信那些和蔼可亲,救苦救难的大师会害他们。

    到了正日子,不管是出于愤怒,还是好奇,天王庙前面的广场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为了维持秩序,戚继光和杨安两个人把士兵都派了过来,每隔三五步,都有人拿着刀火铳,严阵以待。有了戚家军镇场子,唐毅信心十足。

    他在韩德旺等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事先搭好的台子,唐毅站在了前面,脚下就是人山人海的百姓。

    唐毅暗暗吸了口气,而后朗声说道:“乡亲们,本官是顺天府尹唐毅,大家都是本官治下的百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官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以卑劣的手段,坑害欺骗大家。本官知道,你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曾经到过天王庙烧香祭拜,甚至有人到了如今,还笃信天王庙的大师们。今天,本官,还有顺天府的诸位同仁,会把天王庙的种种手段,都告诉大家伙,让大家看清楚他们的丑陋嘴脸,还有骗人把戏!”

    说完之后,唐毅往后退了几步,揭秘行动随之展开。

    和江湖骗子差不多,天王庙也就是那么几种手段,最常见的就是过火山,下油锅。

    赤着脚丫子,在火炭上跑过去,一双肉巴掌,插进翻滚的油锅,视觉的冲击可想而知。

    唐毅首先让人架起了一口大锅,当着众人的面,先倒进去一桶醋,然后又倒进去一桶油,油浮在了上面。

    柴火燃烧起来,浓烟滚滚,没有多大一会儿,油就翻滚起来。

    唐毅随手指了两个年轻人,让他们上台,看着翻滚的油锅,两腿打颤,都不知道怎么迈步,直接瘫在了台上。

    看来普及科学知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唐毅直接让两个差役抓着其中一个的手,往油锅里一插、

    “啊!”

    凄厉的惨叫传出,吓得所有人都一低头,不敢看去。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仗着胆子睁开眼睛,却发现那家伙一脸的疑惑,手不断在油锅里动来动去,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满脸惊奇。

    难道他也成仙了?

    终于越来越多的百姓生出了怀疑,另外一个人仗着胆子,把手也放了进去,有些烫,却并非忍受不了。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跑了上来,大家仿佛发现了新奇的玩具,不断把手放进去,体会着“神通”附体的感受。

    不用唐毅多说,他们也明白问题出在了醋上面,实际油根本没有沸腾。

    迷信就仿佛一个沙滩上的城堡,只要破损了一点,就会全盘崩解。

    接下来又有人演示了赤脚在火炭上走过,还有更为神奇的纸人捧碗、神符自燃、菩萨显灵、木剑流血等等,总计不下十余种神奇的“法术”。

    唐毅亲自下令,不断让一个个普通百姓上台,教给他们操作的方法,一时三刻,他们全都变成了神通无限的大师。

    骗术就是这样,被揭穿之后。百姓们都气疯了,所谓的大师靠着骗人的手段,敛了多少钱?

    得了病的不去看大夫,把家中仅有的钱都送给了大师们,请他们作法救人,结果往往是人财两空。以往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终于清楚了。

    有受骗的百姓跪在地上,号啕痛哭。

    “多谢青天大老爷慈悲啊!”

    “是啊,没有青天大老爷,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呢!”

    “大老爷真是活菩萨啊!”

    ……

    打破了盲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唐毅找来受害者,一个个上台哭诉,把被骗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把天王庙的人找来,当面对质,把鬼把戏纷纷拆穿。愤怒的百姓咬牙切齿,一个个挥舞着拳头,恨不得把害人精都给生吞活咽。

    整个拆穿行动持续了三天,人来的一天比一天多。

    到了第三天,不只是百姓,就连国子监的学生,在京的生员都被惊动了,大家纷纷过来,见识一项项神奇的“法术”,听着天王庙的种种恶行恶状,顿时大开眼界。

    随之而来,一本叫做“科学”的小册子,也在京城广为流传,把曾经神秘无比的种种江湖手段,全都呈现出来。

    “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啊!”

    朱希忠看了一遍,感慨说道:“真是没有想到,看起神奇无比,说穿了竟然是一钱不值!对了,这里面可没说你万阳叔是怎么死的啊?”

    朱时泰急忙说道:“爹,行之已经找到了害死万阳叔的地方,那是一处秘密的地牢。”

    “地牢?”

    “嗯。”朱时泰说道:“那间地牢有又黑又潮,还有水滴渗入,不停滴答作响,万阳叔就是被水滴杀死的。”

    “笑话!”朱希忠把眼睛一瞪,笑骂道:“别想蒙我,水滴多大的劲头,怎么能杀死人?保准是行之逗你玩呢!”

    “爹,孩儿也怀疑过,可是真正体验一次,孩儿都差点被吓死。”

    “怎么回事?”朱希忠好奇问道。

    “把人关在了地牢里,什么都看不见,就在手腕上划了一下,血就流了出来。伤口不用太大,很快就会愈合。可是偏偏有水滴声,您猜会如何?”

    “会……”

    朱希忠迟疑了好半晌,痴痴说道:“莫非会以为血还在流?”

    “没错。”朱时泰心有余悸,漆黑的屋子,什么也不知道,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血液”不停流走,生命一点点消失,那种恐惧之强烈,哪怕事先有人告诉你,也承受不住。

    九阳会在修建地牢的时候,或许是误打误撞,弄出了一个天然的杀人牢房。张万阳连续需用延子丹,半年多没有效果,他气冲冲那天王庙的人翻脸,结果就被关到了地牢里,愣是活生生被吓死了。

    任谁也想不到,腕子上细小无比的伤口,竟然会要了一条壮汉的命。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如果说朱希忠只是感慨,那么对于太宰吴鹏来说,则是彻头彻尾的寒冷,冷到了骨子里头。

    几乎每一天都能听到坏消息,又有一处九阳会据点被查抄,俘虏会众数十,找出了兵器若干,或是救出被囚禁女子几名……

    这些讯息就像是一把把小刀子,凌迟着吴鹏的精神,徐阶那边没有任何弹劾的奏疏上来,可越是如此,他就越害怕,还不如来一刀痛快些。

    他不过是心疼儿子,不想吴绍在边关吃苦,又和天王庙的大师有些来往,就让儿子在庙里修身养性,哪知道竟然惹出了塌天大祸。

    当听说顺天府要当堂审讯吴绍的时候,吴鹏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去找严阁老求救,还没等离开府邸,一封信就送到了他的手里。

    没头没尾,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正是严世藩的。

    吴鹏跑回了书房,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他突然一阵阵怪笑,接着疯狂地砸碎屋子里的东西,家人吓得都远远躲开。

    差不多到了晚饭的时候,才有小妾仗着胆子去见吴鹏,结果打开书房,看到的却是吴鹏挂在了房梁上面,舌头伸出老长,已经死透了……

第557章 实力对比

    吴鹏死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陷入了惊骇当中。☆→☆→,

    当朝的太宰,吏部尚书,会用一根绳索,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未免也太荒谬了。宦海沉浮,熬了几十年的光阴,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早就是一根千锤百炼的老油条,刀枪不入,水泼不进。

    究竟是谁,又是何等压力,才会逼得吴鹏自杀?

    一时间谣言甚嚣尘上,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九阳会上。有人说吴鹏就是九阳会的大龙头,他阴谋造反,结果朝廷抢先捣毁了九阳会,吴鹏自知罪孽难逃,故此才畏罪自杀。

    提出这个说法的人很快遭到了大家伙的鄙视,吴鹏谁不知道,占了好位置不假,可贪婪无能,对严家父子唯命是从,让他造反,还不如杀了他呢!

    既然吴鹏没有那个魄力,大家伙很自然地联想到了严家父子,莫非说严阁老和小阁老还不满足眼下的位置,暗中豢养力量,想要……

    “没有,要是我逼死了吴鹏,就让雷把我劈碎了!”

    严世藩指天发誓,吴鹏被卷入九阳会的事情,他也是愤怒无比。吏部尚书,何等重要的职位,就不知道小心从事。

    吴绍那个没用的东西,扔在大同几年,吃的沙子,受点苦,又能如何?

    要弄回来也行,干嘛还放在京城,直接送回老家不好?放在京城也就罢了,还非要放在天王庙,让人家给一窝端了。吴鹏啊,吴鹏,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严世藩怒极,连看都不愿意看吴鹏,几次递名帖,都被拒之门外。

    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严世藩也怕了,徐阶那边迟迟没有发难,他们想干什么,难不成想要把我们都给一窝端了?

    徐华亭啊,胃口可真大。

    严世藩思索再三,吏部尚书关乎重大,眼下手上又没有资格足够的人选,无论如何,吴鹏都要想办法保住。

    虽然看起来难度不小,可严世藩还是有些信心。

    九阳会在京城这么多年,严世藩一只独眼,一目了然,他早就知道,九阳会树大根深,绝不是查到一个小小的天王庙,就能把他们干掉的。

    而且不只是严党的人,就连徐党,甚至宫里的珰头,都和九阳会有很深的渊源。

    如果再查下去,查到了徐党的人,老徐就会进退维谷,到时在嘉靖面前好好求个情,吴鹏就有了一线生机。

    由于生了吴鹏的气,严世藩并没有急着告诉吴鹏,可哪里知晓,等来等去,竟然等到了吴鹏的死讯。弄得严世藩措手不及,狼狈透了。

    严嵩沉着老脸,长长的寿眉垂下,鬓角满是老年斑,透着沧桑和衰老。人终究没法和命运对抗,耄耋之年,连动弹都要有人扶着,就算是最亲近的儿子也不听他的话了。

    “严世藩!吴鹏究竟是不是你逼死的?”严嵩用力过猛,咳嗽起来,眼珠子往上翻。

    可不能把老爹气死啊!

    严世藩急忙拍打前胸,按摩后背,好半晌严嵩才缓了过来,颓然长叹,“八十多了,这条老命早晚要死在你的手里!”

    “爹!”严世藩怒极,气哼哼埋怨道:“您怎么还糊涂啊,我逼死吴鹏,有什么好处?”

    严嵩脑筋有些转不过来,沉着脸说道:“谁知道这些年你和九阳会有什么联系没有?让吴鹏死了,兴许是替你档灾呢!”

    “哇呀呀!”

    这是怎么回事,连老爹都怀疑自己了!

    严世藩大白脸上的肉不停抖动,抓狂道:“儿子就算野心再大,也没想过谋朝篡位啊?可不能往自己的头上扣屎盆子。”

    严嵩茫然道:“不是你干的,那为什么吴鹏的家人说他接到了一封你送给他的信,而后吴鹏就在书房自杀了?”

    严世藩也蒙了,除非是那个撒谎,要不然就是……突然一拍大腿,吓得严嵩一哆嗦。顾不上老爹吃惊,严世藩厉声说道:“爹,儿子敢说是有人冒充我的笔迹,给吴鹏写了信,逼死了吴鹏。”

    严嵩沉默了,如果儿子说的是真的,问题可就大了。严嵩顿了顿说道:“世藩,别怪爹怀疑你,只是此事太过匪夷所思,竟敢逼死当朝太宰,何等丧心病狂,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

    严世藩轻蔑一笑,有胆子用下三滥手段干掉吴鹏的,绝对是少之又少,算来算去,嫌疑最大的都是徐阶。

    只是没有想到,平时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徐阶,竟然是如此卑鄙的人物。严世藩咬牙切齿,“爹,凶手一定要追查,只是眼下不成了。”

    “为什么?””西瓜皮擦屁股,越擦越黏糊啊!”严世藩颓然说道,对手的时机选的太好了!他用力攥着拳头,指甲都刺进了掌心,一滴暗红的血液流了出来

    ……

    “真是想不到,吴鹏竟然自杀了,这家伙的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徐渭表情夸张地说道:“我可听大家伙说是严党害怕火烧到自己,才牺牲吴鹏,平息众怒的。行之,你怎么看?”

    唐毅把手一摊,“文长兄,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能知道。”徐渭一脸的不相信,“行之。咱们俩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你的手段我一清二楚,查九阳会,封天王庙,都是你干的。吴鹏之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徐渭低声问道。

    唐毅摇摇头,“文长兄,实不相瞒,我的确有所准备,只可惜有人在我之前出手了,而且比我的办法狠辣了许多,直接把吴鹏给逼死了。”

    徐渭越发好奇,他看了看四周,用只有他和唐毅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行之,严世藩逼死吴鹏,没有什么好处,你说,会不会是徐阁老下的手?”

    “也许可能,也许不可能,谁说的准呢!”唐毅微笑道:“吴鹏的死,很快就不重要了。”

    “太宰之死还不重要,那什么重要?”

    “太宰的位置!”

    唐毅断然说道,眼下是流言四起不假,可是莫衷一是,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历来无头的案子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岂止是一个吴鹏,哪怕是宫里的大人物,也多数如此。

    人是最健忘的动物,很快大家就会把注意力放在吴鹏死后留下的位置上面。

    吏部尚书,谁能抢到手,就能奠定胜局,对于严党和徐党来说,都是输不起的战争。

    果然,就在吴鹏死后的第五天,连头七都没过,就有礼部侍郎严讷上书,称吏部为铨选重地,执掌百官升迁。吴鹏既丧,同僚莫不悲哀心痛,感怀不已。然则天官不可一日空缺,还请立刻下旨,推选继任之人,安定人心……

    奏疏上去之后,第二天就得到了嘉靖的批示,择吉日,举行廷推。

    内阁很快确定,十五月中,廷推天官。屈指算来,不过七天的准备时间,可谓急如星火,丝毫不能怠慢。

    往常深居简出的徐阁老这一次也不绷着了,他亲自出马,拜会官员,联络感情,尽可能拉票。

    至于严家父子,那就更不用说了,严世藩天天摆宴,夜夜笙歌。把狐朋狗友,党羽爪牙全都找了过来,预备着决一死战。

    很快,十五号就到了,唐毅身为顺天府尹兼詹事府詹事,也是有资格参加廷推的。他早早起来,在媳妇的帮助之下,换上了朝服,来到了西苑禁门之外。

    他觉得自己来的够早了,只是没有想到,比他早的有一大堆。门前三三两两,已经开始站队了。

    一边是徐阁老的人马,一边是严阁老的人马。

    由于一起办公,黄光升热切地拉着唐毅,站到了他这一边,唐毅不愿意在严徐之间选边,却也没有办法,谁让他认了师相呢!

    唐毅默默观察着,还真别说,徐阁老这边的人数竟然比严阁老那边还多了一两位,看起来是真的要变天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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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守国门的豪情淡去,俺答的铁骑在帝京外耀武扬威;倭寇在东南亮出了锋利的武士刀;西洋传教士不远万里来到天朝……
两世为人的唐毅,面对着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大时代,他立志要冲上那个位置!
首辅者:上佐天子,下领百官,调和阴阳,安定社稷,试问天下读书人,谁不想入阁拜相!
我要做首辅,做最强大的首辅!
隆万改革由我主宰,皇权由我装进笼子,天朝上国由我再度辉煌!
我要做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