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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我要做首辅txt下载     我要做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12章 智者不惑

    内阁大学士作为皇帝的顾问,一般是两到三人,如今内阁只有两位大学士,递补一人,合乎常理,却也牵动各方的神经。

    几年前就传出运作赵文华入阁的事情,当时就弄得风波滔天,唐毅也搀和了一脚,还把赵文华给阴死了。

    如今再度增加阁员,显然两派都比以前要慎重许多,如果严党能顺利拿下这个名额,就有了下一代的共主,也能打破徐阶的唯一副职的局面,到时候把徐阶赶出内阁,一统朝堂,就有了希望。

    相反,徐阶拿到了名额之后,内阁就会变成二比一,而且有了两位年富力强的阁员,严世藩就没法以服侍老父的名义,赖在内阁。

    只要把严世藩赶走,只剩下一个老迈昏庸的严嵩,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对严党和徐党来说,这个名额关乎生死。

    难怪之前杨顺没有引起波澜呢,敢情两方都把宝押在了下一位阁员上面。

    “行之,你觉得谁的胜算更大?”高拱道,说句实话,以高拱的特殊位置,他并不在乎谁上位。

    别看严世藩和景王一派关系密切,可实际上严嵩却谨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高拱能顺利升任国子监祭酒,和严嵩徐阶的共同提拔有着莫大的关系。只要干掉景王,不管是严嵩,还是徐阶,谁赢了都要反过头巴结高拱。

    他之所以问,更多的是想衡量唐毅的分量,他到底能神到什么程度?

    “中玄公,从表面上看,严党人多势众,而且吴山做了六年多的礼部尚书,两次考评优等,是当朝储相,众望所归,可是以我来看。徐阁老怕是另有高招。”

    “哦,这么说你是看好徐党了?”

    “不。”唐毅断然摇头,“徐阶厉害,严家父子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是大乱斗的开始,两方怕是都要损兵折将。”

    说到这里,唐毅抱着脑袋,哀叹道:“真羡慕中玄公。可以站在城头观山景,哪管城外乱纷纷啊!”

    高拱被他的荒腔野板弄笑了,“行之,你不也是置身事外吗?”

    “不一样的。”唐毅摇摇头,“中玄公,我还有点事,告辞了。”

    高拱善意一笑,唐毅从詹事府回来,走了一段,又折回了家中。把媳妇和孩子都叫上,一家三口坐上马车,穿街过巷,直奔唐顺之的府邸而去。

    “平安,要见到师公了,高兴不?”

    平安黑黑的眼睛泛着光,小嘴流着口水,大声叫着:“吃,吃……”

    王悦影一脸的黑线,死孩子说话倒是比别人早。可除了爹妈之外,就知道吃,整个一个小吃货!

    “师公不能吃的。”

    一听这话,小平安顿时意兴阑珊。靠在唐毅的怀里,在他的小脑袋里,不能吃的还有什么用。

    唐毅抱着儿子,笑道:“平安啊,师公是不能吃,可是他能给你买吃的啊。记住了,见到师公,就喊红包,来跟着爹学,红……”

    平安扬起小脸,张大了嘴巴:“哄……”

    “红!”

    “哄……”

    “包!”

    “宝……”

    “红包!”

    “哄宝……”

    ……

    一路上王悦影都被这爷俩给折磨着,到了唐顺之的府邸门前,竟随口说道:“红包到了,下车吧!”

    见唐毅哈哈大笑,王悦影愣了一下,脸上通红,狠狠瞪了唐毅一眼,你等着,晚上有你的好瞧!

    唐毅一脸无辜,是你弄错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抱着儿子,不用通禀,直接进入了府邸。

    有一点唐毅是永远比不上唐顺之的,那就是品味。唐顺之的宅子不大,只是个普通的三进院子,可是让唐顺之拾掇得情趣盎然,草木繁盛,鸟语花香,凉亭假山,书斋草庐,无一不美。

    王悦影面带惊讶,“咱们的宅子比起师父的差多了,钱都白花了,徐文长不是名不副实吧?”

    唐毅摇头感叹:“文长兄的才华是不弱于师父的,只是可惜啊,他有李白一样的审美…”

    “那不是挺好吗?”

    “猪一样的品味!”

    王悦影笑得前仰后合,伸出粉拳,狠狠给了唐毅一下,“哪有你这么损人的!”

    小两口说说笑笑,来到了客厅,唐顺之一袭儒衫,没有任何装饰,风度翩翩,嘴角挂着和煦的笑容。唐毅强忍着激动,抢步上前,就要行礼,哪知道唐顺之一摆手,把小平安从唐毅的怀里抱了过来。

    “嗯,这孩子好啊,看眉眼将来比你还要帅!”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唐毅一边笑着,一边张大了嘴巴,做出“红包”的口型,小平安或许见到了陌生人,有些害怕,瞪大了眼睛,嘟着小嘴不说话。

    唐顺之仿佛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元宝,送到了平安的嘴边。小平安下意识抓起一个金色的,放在了嘴里,没滋没味,不好吃,嫌弃地扔开,又抓起另一个,用舌头一舔,甜滋滋的,小家伙立刻笑了起来。

    他是高兴了,唐毅都快哭了。

    “师父,哪有用糖块做元宝的,这不是坑人吗?”

    唐顺之满不在乎,“又不是给你的,孩子喜欢哪个就是哪个,就冲他视金钱如粪土的劲儿,就比你有出息!”

    是这么解释吗?

    唐毅内心是崩溃的,看来想占师父的便宜,是绝对不可能了。垂头丧气带着媳妇儿子,给唐顺之见礼之后,就到了客厅落座。

    唐鹤征奉上了茶水点心,还带着好些木制的玩具,哄得平安笑声不断。王悦影很识趣,主动提议道:“师父,我去厨房帮忙,回头给您做几个小菜。”

    “好。”唐顺之笑着点头,“行之,你可娶了一个贤惠的媳妇啊!”

    王悦影告辞,唐鹤征也没多留,招呼着婆子,把平安抱到了后面玩耍去了,客厅只剩下师徒两个。

    唐毅顿了顿,把脑袋低下,“师父,对不起了。”

    唐顺之眉头一皱,过了一会儿,又舒展开,笑骂道:“果然是你小子干的。”

    “师父你怎么知道的?”唐毅吓了一跳,心说老师能一眼看穿,别人会不会也看穿了啊?吓得他脸色都变了。

    “知道害怕了?”唐顺之笑道:“自从陶仲文那个牛鼻子讲什么流水侵蚀,讲什么虹吸效应,那不正是你小子在东南宣扬的什么自然科学吗?一个老道不装神弄鬼了,反而说科学了,除了你在背后怂恿,还有别的可能吗?”

    唐毅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没想到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竟然被老师三言两语就给戳穿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别人哪怕有老师一半的功力,自己也要倒霉啊?京城太不好混了,还是散货回高老庄吧……

    看到了唐毅变颜变色,唐顺之得意笑道:“傻小子,我能猜到,是因为我了解你,你的一举一动,也不瞒着师父,别人还没这个本事。”

    唐毅长长出了一口气,“您可不能总吓唬徒弟啊!”

    “不用在我这耍宝了,你小子是不是为了递补阁员的事情来的?”

    “瞧您说的,弟子进京两个多月了,偏偏您老去巡视军营了,弟子带着孩子来拜访,还不应该?”唐毅信誓旦旦说道:“当然了,您要是想指点指点弟子,弟子也是感激不尽啊!不过只是一丢丢儿而已!”

    唐顺之才不相信徒弟的花言巧语呢,他起身背着手,在地上走了几圈,而后叹道:“行之,就算没有杨顺的事情,华亭也不会推举我入阁的。”

    “果然!”

    唐毅一阵黯然,“师父,是弟子拖累了您。”

    自从心学结党之后,势力快速膨胀,只是越来越超出了徐阶的掌控,徐阶是有苦难言,一来他也不清楚心学内部到底经历了什么,二来他还需要心学的力量帮助。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导权被抢走。

    徐阶的心胸并不宽宏,如果推唐顺之入阁,凭着唐顺之和唐毅的关系,加上他的名声地位,唐顺之就会成为心学的当代领袖,唐毅就是未来的少主,徐阶师徒就要被扔到九霄云外了。

    唐毅向老师道歉,不是他暗中扳倒杨顺,惹得老师被弹劾,而是他的举动让徐阶忌惮,断送了老师入阁的可能。

    哪个当官的不想被尊一声“阁老”,唐毅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老师。

    唐顺之伸出大手,拍了拍弟子的肩头。

    “傻孩子,自责什么!”唐顺之爽朗笑道:“大丈夫做了不悔悔了不做,你干得很好,为师很高兴!再说了此时入阁也未必是好事,而且我怀疑两边都要竹篮打水空一场。”

    唐毅一惊,没想到老师和自己的看法竟然是一样的。

    “师父,你说徐阁老会有杀招?”

    “不只是徐阁老,严世藩也不可小觑。虽然他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名不副实,这屋里就有两个比他聪明的但是,论起阴谋诡计,严世藩信手捏来,他虽然被徐华亭误导了,以为徐党要推我出来,所以卯足了劲头攻击我,但是等到他醒悟过来,一定会有凌厉的反击,等着看吧!”

    唐顺之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华亭这几年没少下功夫,六部尚书之中,严党居多,可是在侍郎这一块,已经平分秋色,甚至华亭的人马还占了一些优势,等着看吧,好戏来了!”

    唐顺之和唐毅,两个都是顶尖的智者,他们都清楚,在接下来的风暴之中,保持清醒的头脑太重要了。

    这不,在唐毅辞别老师的三天之后,徐阶就出招了……

第513章 真虚伪

    事情要从一场火灾说起,在二月十八,陕西巷一处名叫富贵苑的所在被人一把大火给烧了,东家被活活烧死,少东家披麻戴孝,到处鸣冤,从大兴县,宛平闲,到顺天府,大理寺,刑部,督察院,就差告御状了。

    这些衙门无一例外,全都不受理,好的把人赶出去,差一点的直接上板子。少东家的两条腿都被打烂了,只能在地上爬,和乞丐沦落到了一起。

    如果不出意外,要不了多久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饿死。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天他爬着回住的破庙,正巧有一乘轿子路过,由于他饿的没有力气,爬也爬不快,管家愤怒之下,就拿着鞭子抽他。

    惨叫声惊动了轿子里的人,急忙落轿,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官吏,个头不高,也不帅气,不过是七品官而已,从外面看不出一丝了不起,一捞一大把。

    他把少东家叫了起来,耐心询问,少东家见他好歹是个官员,死马当活马医。哭诉了冤情。此人听完之后,什么都没说,收了状纸,让管家找个修养的地方,又请来了医生诊治。对少东家保证一定帮他伸冤。

    这家伙是真有底气,还是吹牛皮呢?

    如果你知道此人的名字,就不会这么想了,他叫耿定向,字在伦,湖广黄安人,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算起来是唐毅的同科,他却是丙辰科中,少数不买唐毅账的人。

    不过人家有这个资本,在考中科举之前,耿定向就是有名的学者,和弟弟耿定理一起办学收徒,博采众长,被人尊为天台先生,在士林中威望极高。就连张居正那样心高气傲的人,都不惜折节下士。虚心请教。

    耿定向如今又是御史,他仔细调查,案情很快弄明白了,烧了富贵苑的不是别人。而是顺天府的通判,名叫吴绍。

    一个区区的六品官,在天子脚下行凶,竟然无人敢管,简直岂有此理!

    耿定向察觉背后肯定不简单。继续追查下去,这个吴绍的父亲竟然是当朝的礼部尚书吴鹏。

    这下子耿定向更有兴趣了,他深挖吴绍的情况,发现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让他越发震惊不已。

    吴绍是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入仕不过两年,就从行人升到了顺天府通判,速度不可谓不快。

    在通判任上,这家伙胡作非为,也不点卯。到处饮酒作乐,弄了一帮狐朋狗友,横行京城,仗着有一个天官老爹,就为所欲为,活脱一个恶少作风。

    耿定向看到这里,就更加怀疑了,凭着吴绍的德行,如何能考中进士呢?

    还要查!

    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嘉靖三十八年的主考是礼部尚书吴山。而副主考是当时的国子监祭酒,此人名叫董份。

    董份又是何许人呢,他是吴鹏的女婿,吴绍的姐夫!

    事情到了这里。耿定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一桩欺压百姓的小案,一桩科举营私舞弊的大案,吴鹏、董份、吴山、你们等着我的!

    就在廷推阁员的前两天,耿定向写成了一篇洋洋洒洒的万言书,送到了内阁。

    在奏疏中,耿定向一口咬定吴绍是靠着裙带关系考上进士的。父亲吴鹏就是罪魁祸首,而姐夫董份是实际执行的,而礼部尚书吴山有庇护之罪……

    一口气弹劾了三位部堂高官,火力之猛,超乎想象。

    严党一下子就傻眼了,往常应付这种事情,惯用的手段不少,比如蒙蔽圣听啊,比如倒打一耙啊,比如诬陷构害啊……

    可是到了耿定向这里,全都不管用了。

    首先这是廷推的关键时刻,根本瞒不了嘉靖,其次攻击的对象是吴鹏等人,并非严嵩父子。嘉靖会庇护严家父子,可不会庇护严党的狗。再有耿定向本身是大儒,对他下手,就会激起士林的反弹。

    而嘉靖三十八年这一科,正是严党用来补血的一科,的确问题重重,经不起检验,一旦牵扯出科举大案,那可就人头滚滚,后果不堪设想了……

    严世藩把手下的呼朋狗友都找了过来,尤其是吴鹏和董份,更是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可是骂完了,问题总要解决吧!严世藩琢磨了半天,不能硬干,只有使一个拖字诀,先交给三法司调查,而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又都是他们的人,拖过了这一段风头再说……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徐阁老隐忍了多年,一身功力总算是达到了圆满,出手之狠辣、精妙,让人赞叹不已。

    徐渭对着众位兄弟,侃侃而谈:“耿定向在这个时候上书弹劾,纵然拿不下吴鹏和吴山等人,但是满朝之士,也不能推举一个涉嫌科举弊案的人进入内阁,成为百官之师,因此吴山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廷推。”

    曹子朝也跟着啧啧赞道:“吴山没戏了,严党能推的人可就不多了,反而徐阁老手上的棋子都浮了上来,猪样变色,一夕之间啊!”

    唐毅知道,曹子朝说的正是赵贞吉。

    东南的案子对赵老夫子损伤很大,全靠着徐阶周旋,他才保住了官位,不过也从户部右侍郎调任礼部当了右侍郎。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礼部是出了名的清贵衙门,不在科举年,礼部尚书都可有可无,更遑论侍郎了。

    大家都以为赵贞吉是被发配了,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好玩了,先是左侍郎董份从礼部调到了吏部,景王的师父袁炜接任右侍郎,赵贞吉往前挪了一步,成为了左侍郎。

    不过这点变化没有什么,因为上面还有一个尚书吴山压着呢!

    可事到如今,图穷匕见,情况就大不相同。

    大明以礼法治国,因此入阁的大学士除了必须是翰林出身之外,入阁前的职务多为礼部尚书,吏部尚书紧随其后,其余户部和兵部也有机会,至于刑部和工部,都离着清贵太远,根本凑不上去。

    如今吴山被弹劾,没法参加廷推,礼部的二把手赵贞吉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入阁个标准是三品以上,除了尚书之外,侍郎也是可以的,不过这个侍郎一般仅限于礼部。也就是说,赵贞吉一下子成为了入阁的大热门。

    半废的一子,突然变成了过河的小卒,成大车了。

    唐毅暗自咀嚼徐阶的高明,也是赞叹不已。赵贞吉是姜桂之性,老而弥坚。他要是入阁,绝对没有严嵩的好果子吃,而且他和徐阶师徒联手,所向睥睨。

    看起来徐阶布这个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准他早就知道科举的弊案,故意引而不发,等到这时候抛出来,真是致命一击。

    两个尚书,加上一个侍郎,严党这边还剩下谁能和赵贞吉争,而且时间紧迫,怕是推出了人选,也没法获得中立派官员的认可。

    算来算去,徐阶的赢面都非常大,如果赵老夫子顺利入阁,或许严党的末日真的就要到了。

    唐毅左思右想,总是不大相信。

    三天的时间,飞速而过,唐毅早早起来,王悦影服侍着他,穿戴好了官服,又端来了小小的一碗参汤。

    说起来参加廷议也不是什么好事,在皇帝的面前,恭恭敬敬站着,不能喧哗,不能吃东西,不能上厕所,否则就有慢君之罪。

    年轻的官员还好说,像唐毅一般,喝点参茶,就能顶得过去,那些年老的大臣,甚至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敢喝水,生怕在金殿上漏尿,成为千古笑柄。

    拾掇完毕,唐毅捏了捏媳妇的鼻子,“你家男人就要去投下庄严的一票,没准我这一票,就能决定一位阁老的命运,骄傲不?”

    “嗯。”王悦影红着脸,凑近了唐毅的耳边,低声说道:“哥,你是最棒的!”

    唐毅心满意足一笑,上了轿子,早早赶到了西苑禁门之外。他刚一下轿,就看到三三两两的大臣都在议论纷纷,一眼看到了唐顺之,老师不是被弹劾了吗,怎么也来了,唐毅急忙小跑着到了面前。

    “弟子见过师父。”

    唐顺之微微点头,难掩自豪,徒弟都能参加廷推了,真是了不起。其他人也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这时候高胡子也凑了过来,笑道:“荆川先生,名师高徒,真是让人钦佩啊!”

    唐顺之也笑道:“高大人,听说你整顿国子监,颇有成效,要不了几年,也是桃李满天下啊!”

    高供满谦逊地说道:“那帮兔崽子和唐大人如何相提并论?能考中几个,我就心满意足了。”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高供的得意谁都看得出来,显然他信心十足。

    谈了两句,各自就退到了一旁,等待着今天的主角到来。就在转身的时候,唐顺之低声说道:“徐华庭昨天派人让我来的,他是志在必得啊!”

    唐毅默默点头,他不由得盘算起来,他和老师就是两票,如果杀得激烈,他们没准就是关键的少数,能扭转乾坤,这种感觉还真他娘爽快!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三顶轿子脚前脚后,到了禁门,从最后一顶轿子走出来一个大白胖子,只有一只独眼,正是严世藩,当他经过第二顶轿子的时候,里面的人也快步走了出来,和严世藩一起到了第一顶轿子,亲手撩开了轿帘,将老态龙钟的严嵩搀扶出来。

    “呵呵,阁老龙马精神,刚过了八十一大寿,明年怕是要再过一次八十了。”徐阶一脸的诚恳,就仿佛盼着严嵩长命百岁一样。

    玩政治的,真够虚伪的!

第514章 首辅的优势

    严嵩和徐阶都到了,好戏也就开场了,司礼监的太监领着众位大人往玉熙宫大殿而来。

    唐毅作为资历最浅的一个,自然落在了最后,刚走出几步,就觉得前面有人挡住了去路,一抬头,一张熟悉的老脸,正是赵贞吉。这位赵大人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唐毅。

    “行之,几年未见,当年的事,老夫……心中有愧啊!”赵贞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唐毅一愣,眼看就要入阁拜相了,赵贞吉说这话干啥?难不成为了拉票?

    “赵大人,往事都过去了,您又何必介怀呢?”唐毅道。

    “哎!”赵贞吉叹口气:“行之,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朝廷未来还要看你们,你能以大局为重,很好!记住了,莫忘初心!”

    说完之后,赵贞吉加快脚步,把唐毅甩在了后面。

    一直到了玉熙宫,给嘉靖行了大礼之后,唐毅的脑子里还回荡着赵贞吉的话,从老夫子的语气之中,听不出意气风发,相反却有几分萧索,甚至临行嘱托的味道。

    莫非赵贞吉预感到自己无法通过廷推,还是赵贞吉觉得阁老不好做,随时可能滚蛋,才主动说了两句?

    满心的疑惑不解,唐毅偷眼观察着大殿之上的一举一动。嘉靖依旧坐在云床上面,用厚厚的帘子遮挡起来,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黑影。

    老总管麦福拖着长音喊道:“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吏部右侍郎冯天驭就站了出来,其实轮不到他说话,奈何尚书吴鹏,左侍郎董份都被弹劾了,在家里闭门思过呢。

    冯天驭大声说道:“数日之前,内阁晓瑜六部九卿,召集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共同推举新阁员。今日正是推选阁员的日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凝视,提到了注意力,早就听说双方要开战如今总算是来了。就看看第一阵究竟是严阁老能赢,还是徐阁老更高明!

    最紧张的人只怕要数徐阶了,他虽然表面上古井不波,可是内心却是巨浪滔天,多少年的隐忍。就是为了今朝。

    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为国锄奸,就在今朝!

    徐阶微不可查地点头,得到授意的右都御史郑晓就要站出来,推举人选。

    正在严嵩突然咳嗽了两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首辅大人,您有什么要说的?”麦福问道,实际上他是替嘉靖问话。

    严嵩仰起头,一双老眼。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呵呵一笑。所有人不知道严嵩打什么算盘,全都仔细听着。

    “诸位大人,去岁户部加上市舶司,共人九百七十万两有余,其中二百万两用来偿还历年亏空,再有九边和东南耗费了三百多万两军费,工部用了四百万两,百官俸禄又是一百五十多万两。算来算去,不但没有结余。还亏空了一百多万两。今年呢……东南抗倭已经到了决战之时,胡宗宪几次上书,要增加战船一百艘,兵部已经答应了。再有工部今年还要修建朝天观和玄都观。大料都要从南洋海运,开销吧也不小。中原几省去年大旱,今年春天迟迟没有下雨,只怕又要拿出一大笔钱,救济灾民,不易啊……”

    严嵩拉拉杂杂。像是念经一样,把开销又都说了一遍,唐毅听在耳朵里,气在心头。

    他辛辛苦苦,帮着朝廷增加了一倍的收入,到头来还是不够用,只能说这帮东西太败家了!

    只见严嵩把话锋一转,对儿子说道:“严世藩,你怎么看?”

    “我以为必须要节约开支,不然市舶司就算能赚出一座金山,也会被掏空。”严世藩干脆说道。

    “那你可有办法?”

    严世藩笑道:“方才所列各项开支当中,支出最多的就是兵部和工部,我已经下令工部,要仔细计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争取把宫观都修好了,再节约出八十万两。”严世藩咬牙切齿,煞有介事,仿佛他真有这个本事一样。

    严嵩含笑点头,“有这个决心就好,那兵部那边呢?”

    唐顺之无奈站了出来,“启禀首辅,兵部的开支有三大块,一个是东南,此一项万万不能减少,再有就是各地的世兵军户,如果再削减,我怕地方就会乱起来了。”

    没等说完,严世藩就插嘴道:“这么说只有九边能打主意了?”

    唐顺之点点头,“的确如此,严部堂若是有高招,只管指点就是。”唐顺之的话里带着软刺儿,严世藩不以为意,环视所有人,大声说道:“东南年年大战,连战连捷,可是九边呢,花费的军饷不在少数,可总是打败仗,我大明的子民在俺答的铁蹄之下,担惊受怕,朝不保夕,一想到这里,我这心里就跟油烹似的难受。”

    说着,严世藩竟然挤出了两滴伤心泪,不少严党的人纷纷站出来,称赞严世藩忧国忧民,赞美之词,姑苏肉麻,唐毅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参汤给吐了。

    一旁的吏部右侍郎冯天驭站了出来,“严部堂关心边务,我十分佩服,俺答的确猖獗可恶,眼下正应该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阁员,协助两位阁老,振作起来,痛击俺答才是。”

    徐党的人也出来附和,严世藩却把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

    “枉你们还是读书人,怎么连轻重缓急都不知道,俺答刚刚退出长城,此时正是整军经武,提升军力的好时候。难不成要等到明年俺答再度杀来,才讨论如何防范吗?”

    严世藩这家伙的确厉害,拿出了对抗俺答的大帽子,谁敢反对他,就是不顾大局,是会被所有人鄙视的。

    见徐党的人不敢说话,严世藩志得意满,对着严嵩道:“我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当下应该派遣一名德高望重的专员,前往蓟辽,保定等处,督饷练兵,一来是节约花费,二来是提升军力,狠狠教训北虏!”

    严嵩装模作样道:“严世藩,你说的轻巧,蓟辽已经有了总督,再派人过去,能有作用吗?”

    “有。”严世藩笃定说道:“原有总督重在统兵,新的总督重在练兵和粮饷,双方配合,相得益彰。譬如东南,作战之责落在各省巡抚上面,总督胡宗宪则是督饷练兵,统筹规划,这不是把倭寇给压下来了!”

    严嵩欣然点头,“说的没错,一主外,一主内,是个好办法。只是朝中文武,谁是合适的人选啊?”

    严世藩笑道:“此人必须精通钱粮事务,又年富力强,还要勇于任事,不畏强敌,只有如此,才能痛击俺答,扬我大明天威……”

    严嵩父子一唱一和,唐毅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了。

    情况很明显,严党知道此时廷推大学士,他们丝毫没有胜算,就打算另辟战场。

    严嵩抛出了财政不足的问题,严世藩跟进,谈什么节约军费,督饷练兵,根本就是在挖坑,要埋的人正是赵贞吉!

    赵贞吉做过户部侍郎,熟悉粮饷他挨得上边,又曾经单骑出城,抚慰褚军,对抗俺答,有勇气,有魄力,而且刚刚五十出头,也算得上年富力强。严世藩的标准简直就是给赵贞吉量身定做的。

    那赵贞吉能反驳吗?

    唐毅只觉得难,十分困难,俺答连年入侵,被嘉靖视作奇耻大辱。明朝士人更是咬牙切齿,痛恨不已。

    谁敢不去,就是害怕俺答,就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是畏首畏尾,这个骂名赵贞吉担不起,任何人也担不起。

    哪怕赵贞吉戳穿了严党的卑劣心思,也没有用,外人哪怕同情他,也不会帮着他说话,生怕惹来畏敌如虎的骂名。

    这就是严党的反击吗?真够卑劣,也真够犀利!

    唐毅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廷议之前,徐阁老还信誓旦旦,胜券在握,为何到了廷议的时候,情况骤变,优势又到了严党手里呢?

    关口就是严嵩身为首辅,能够掌控廷议内容,引导方向。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严嵩就好像商家,对活动有最终的解释权。徐阁老辛辛苦苦,拿到了中奖的号码,兴冲冲要去兑奖,结果人家告诉你,对不起,活动作废了。徐阶的郁闷可想而知。

    这就是副手和正职的差别。

    徐阶阴了吴山,严党也不客气,把矛头放在了赵贞吉的身上。可以相见,接了督饷练兵的职务,赵贞吉就等于被架空了,别忘了现在的蓟辽总督是什么人?

    那可是杨博啊!

    赵老夫子又怎么是人家的对手!

    唐毅用同情的目光看去,却发现赵贞吉须发皆张,气喘如牛,一副拼命的样子。暗叫不好,如果赵贞吉认了,还有个空位置,有了位置,还能东山再起。如果不认,奋起反击,搞不好就是丢官罢职。按照老夫子以往的作风,可能性极大,别忘了他可是被贬为过典吏的。

    正在这时候,严世藩已经得意洋洋地转向了赵贞吉,笑道:“我推荐的人选就是……”

    话音还没出口,突然在殿门口传来一声埋怨,“严部堂,下官刚刚进京,怎么就不让人歇着啊!”

    这一声中,充满了抱怨和委屈,在场所有官员都扭头看去,享受着万众瞩目的唐毅,一脸委屈地说道:“诸位大人看我干什么?严部堂推举的督饷练兵之人,不是下官吗?”

第515章 挡枪

    严世藩非常后悔,后悔到了极点,他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干嘛非要铺垫那么多,不知道反派都死于话多吗!

    赶快把赵贞吉赶走就大功告成了,眼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换成别人还无所谓,偏偏是唐毅,就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严世藩几次在唐毅的手里倒霉,却拿他没有办法,眼看着唐毅一天天做大,如今都有资格参加廷推了。在严世藩的字典里,徐阶是头号强敌,唐毅呢,至少也能排进前三。干掉了徐阶,差不多就轮到了唐毅。

    只是严世藩想不明白,唐毅为什么主动替赵贞吉挡枪,是这小子脑袋坏了,还是徐阶授意的,唐毅真的这么听徐阶的话……聪明如严世藩,也是一肚子问号,不知如何发招。

    反倒是户部尚书贾应春面带不悦,低沉着声音说道:“小唐大人,督饷练兵,何等重要之事,岂是什么人都可以的?你何必自作多情呢?”

    他的话相当不客气,尤其是那一个“小唐大人”让唐毅相当不爽,拍什么老腔,是老是小,爷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用不着你这么一条狗来讽刺!

    唐毅微微一笑,“这位大人,请问你是哪一年进京的?”

    贾应春不明所以,但是他自负资历远胜唐毅,傲然笑道:“本官是嘉靖二年进士,曾任三边总督,宣大总督,南京户部尚书,在嘉靖三十七年调入京城,任刑部尚书,如今是户部尚书。”贾应春话语中充满了不屑,简直再说我出将入相的时候,你爹还没考上进士呢,和老子比资历,你差得太远了。

    唐毅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贾应春提高了嗓门。

    “怪不得大人所知有限啊!”唐毅朗声说道:“在嘉靖三十五年,下官上书陛下,在天津开海。漕运力所不及之处,转为海运,如今算起来,已经到了第五个年头。这几年间天津蒸蒸日上,人所共见。然而运河却日渐衰败,大量漕运船只转走海运,商人逐利,贪图海运速度快。运量大,且运费低廉,更是抛弃运河,当年定下的运河运量不减的目标,其实是失败了。”

    唐毅说完,双膝跪倒,“臣计算有误,请陛下降罪!”

    竟然主动请罪,这下子大家伙更糊涂了,尤其是贾应春。唐毅在京城的时候,他在南京,等唐毅在东南折腾,他又调回了京城,对于唐毅根本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是个骤然崛起的后辈,贾应春辛苦了一辈子,才爬到了尚书的高位,一个中进士几年的小东西,竟然也能参加廷议。和自己一样,谈论国事,真是岂有此理!

    “知道有罪就好,还不退到一边。”

    铛!

    一声清脆的钟声。嘉靖面前的帷幔无风自动,露出了嘉靖那一张清瘦的面庞,只见嘉靖脸色阴沉,大臣们纷纷低下了头。

    “唐毅,近前来!”

    “是。”唐毅连忙小跑着到了嘉靖的面前。

    嘉靖看了看,突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宛如春风化雨,“你有什么罪,天津开海,每年给朝廷增加一百多万岁入,京城粮食供应充足,百姓安居乐业,朕觉得挺好。有罪的是那些奸商,贪图小利,弃运河不用,依朕看,倒不如就把运河给废了,都走海运,岂不是更好!也省了每年上百万两的河工花费。”

    “陛下圣明,只是臣以为运河不光是南粮北调,还有更重要的价值。”

    “哦,朕倒要听听你的见解。”

    “启禀陛下,运河南北两千多里,纵惯四省,沿途百姓何止千万,一百多年,船只南北往来,带来巨大的商机,沿途百姓或是充当民夫,或是设立客栈店铺,经营度日。朝廷若只是要四百万石的漕粮,走海运没什么差别,可若是在乎这千百万子民的生计,就必须好好权衡利弊,不能贸然行事。”

    这一番话说完,不只是嘉靖,就连在场的众多官员,都倒吸口气。有些人忍不住想起当年,唐毅还刚刚中进士,就曾激辨过开海事宜,几年不见,唐毅的水平又高了许多。

    运河不只是运送物资而已,更是一个经济走廊,从河运转为海运,关系到经济重心的调整,甚至会影响到帝国的根基。

    论起重要程度,远胜过推举一个新阁老。

    嘉靖思索着,缓缓说道:“唐毅,按你的意思,要维持河运了?”

    “陛下睿智。”唐毅叹道:“河运比起海运,劣势明显,且年年疏通运河,浪费巨资,实在是得不偿失,臣方才听到严部堂说是要增派督饷练兵的要员,臣以为不妨就干得彻底一点,把运河的问题给解决了,也好替朝廷省下更多的银子。”唐毅仰起头,笑嘻嘻看着严世藩,“严部堂,下官猜测您也是这个意思吧?”

    是你个大头鬼!

    严世藩真想骂娘了,他才不想管什么河运海运呢,他只想把赵贞吉干掉,免得坏了他们爷们的好事,可眼看要被唐毅弄得偏题了,严世藩这个着急啊。

    “启奏陛下,臣以为运河牵连甚大,不是一天两天能说清楚的,而俺答是年年入寇,耽误不得啊!”

    嘉靖沉吟了一下,似乎也有道理,正在这时候,徐阶毅然站了出来。此时的徐阁老一肚子苦水,费尽心力筹划的局面,竟然被严嵩用耍无赖的方式给搅合了。

    要不是唐毅挺身而出,他不但拿不到阁员的名额,还会损失掉一员大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要是还不说话,只怕下面的人心都散了。

    “严部堂,既然要督饷练兵,就离不开河运和海运,我以为唐大人所言甚是,将漕运处置好了,才能集中力气,对付北虏。”

    嘉靖点点头,“唐毅,你有什么方法,不妨说出来吧?”

    “启奏陛下,臣听闻百姓常说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本的生意没人做。商民们放弃河运,转向海运,乃是利之所向,难以扭转。纵使朝廷下令,不许削减运河的运量,商人们大不了不做生意就是,总不能逼他们赔本吧?”

    “有理。”嘉靖赞许道。

    唐毅得到了鼓励,胆子更大了,笑道:“臣以为运河相对海运,还是有些优势的,例如运河比较安全,而且运河沿途所过的山东,两淮,都是物产丰富的地区,也离不开河运。只是呢,如今运河长江以南的河段,由于水量充足,有万料大船行驶,江北多为千料船只,最多能到三千料。以臣来看,千料以上的大船,在运河行驶就有搁浅的风险,而且为了维持大船的通行能力,每年疏浚河道,耗资巨大。倘若能规定五百料以上的船只必须走海运,而五百料以下的以河运优先,河海分离,如此既能维持运河的物流和金流,使沿岸百姓能继续经营生存,又能充分发挥海运优势,再有每年可以节约八成的河工费用。节约出来的银子,臣以为可以分成两部分,一半用来增加蓟辽的军饷,这也是严部堂的提议吗!”唐毅时刻不忘把严世藩拉进来说事,气的他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

    唐毅继续道:“再有一半用来修筑直道,天津和京城之间的直道已经证明了修路并非只是劳民伤财,只要运作得当,就能增加税收,繁荣地方,使百姓获利。倘若用十年之功,修一条和运河并行的直道,商旅在半月之内,能从京城到达江南。我大明南北一体,万众一心,江山安稳,社稷永固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嘉靖也被他说得脸涨得通红,倘若真如唐毅描绘的那样,他朱厚熜的功业绝不在成祖朱棣之下!

    还真是诱人啊!

    不过要是倒退十年,嘉靖还有这个心思,但是现在吗,他更想安安稳稳过日子,修两百里的直道,和修两千里,绝对不是一个概念,唐毅还忽悠不了他。但其他的主张嘉靖都很满意。

    “唐毅,就按照你所言,限制运河船只,节约河工费用,只是结余的银两都用来对付俺答吧!朕要让那个老酋尝尝朕的厉害!”

    果然,嘉靖还是没有大规模建设的雄心,也不能指望他什么。

    不过就算如此,唐毅都偷着乐了。

    像一般的部堂高官,被赶去督饷练兵,那是发配,可对于唐毅来说,却是掌握实权,正儿八经的高升。

    再有别人不敢触动运河这一摊,可唐毅不怕,他手上的筹码太多了,无论是海运,还是长江运输公司,多半都捏在唐毅的手里,再借着整顿运河的机会,实现海运河运连动,这里面有多少利益,连唐毅都不敢想象。

    而且唐毅还记得北上之前,几位心学前辈的交代,让他庇护心学门人。赵贞吉是正儿八经的心学弟子,帮他一把,心学上下都会感激自己,地位也就更巩固。

    赵贞吉还是徐阶的爱徒,他们亦师亦友,情分不比唐毅和唐顺之差多少,保了赵贞吉,徐阶无论对唐毅有多少的猜忌和意见,都必须关键时刻拉他一把,否则就是无情无义,会被所有人鄙视的。

    在廷议之前,唐毅还想着坐山观虎斗,可是看着严徐双方搏杀,唐毅突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情况,老大和老二竞争,往往倒霉的却是老三。

    君不见杨博都甘心在蓟辽吃沙子,也不跑到京城蹚浑水,那个老东西知道躲开,自己干嘛还留在京城啊!

    替赵贞吉挡枪,正是脱身的好机会,就看嘉靖会不会同意了。

第516章 君子之交

    /s日pt>唐毅满以为话说到了这份上,嘉靖应该点头了,只是出乎预料,嘉靖反倒犹豫了,他也不敢多话,只能等着。不愧是一个怪物,嘉靖的思维和正常人就是不一样。

    这一次唐毅跳出来,明眼人都知道是帮着赵贞吉挡,他为什么要帮着赵贞吉呢,嘉靖的目光不由得在徐阶身上逡巡。徐阶似乎感到了,头低得更深,一语不发。

    徐阶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徒弟,就把朕的徒弟给牺牲了,嘉靖竟然有些同情唐毅,,还有些小嫉妒,你徐阶护犊子,我嘉靖也是护犊子的人,越发舍不得唐毅去受苦了。

    再说了,这几年什么大事都指着唐毅,大明朝就没有人能替朕分忧吗?

    嘉靖越想越气愤,大殿的氛围骤然压抑起来。严世藩独眼乱转,别管唐毅说的花团锦簇,想要干出点成果,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干脆,还是推举赵贞吉,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严世藩刚要站出来,突然有人抢先出班跪倒,“启奏陛下,臣愿意担负督饷练兵之责,请陛下恩准!”

    唰!

    目光都落在了此人身上。

    不是别人,正是赵贞吉!

    其他人可都愣了,心说赵老夫子脑袋是不是坏掉了!放着唾手可得的阁老不干,跑去督饷,脑子是不是抽了?

    徐党这边的大惑不解,严党那边的却是欢呼雀跃,没想到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严世藩这回可不装大尾巴狼了,生怕再有人横插一杠子,坏了好事,他急忙说道:“赵大人清廉果决。熟悉政务,德高望重,正是不二人选。”

    嘉靖点点头。目光落到了严嵩身上。

    严嵩忙说道:“赵大人的确合适。”

    就剩下徐阶了,还能说什么。他很了解赵贞吉,有恩必报,如果没有唐毅出头,赵贞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严党的安排。可是唐毅跳了出来,赵老夫子同样不能看着一个晚生后辈替自己背黑锅!

    即便是能当上大学士,也脸面无光,问心有愧。他万万不能接受。事到如今,徐阶也无话可说,只能尽力把赵贞吉争取一些好处。

    “启奏陛下,赵大人勇于任事,堪称臣等表率。运河上下,盘根错节,非大勇力不能作为,还请陛下圣断。”给点权力吧。

    “嗯!”嘉靖思索一下,说道:“的确漕运事关重大,特晋赵贞吉为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漕运提督军务兼理粮饷,至于驻地吗,就放在天津。”

    “臣。领旨谢恩!”

    赵贞吉磕头,算是把漕运总督的差事给接了下来。唐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得到的偏偏又得到了,真是没处说理啊。

    嘉靖反倒是对赵贞吉刮目相看,至少他是个正人君子,有情有义,嘉靖笑道:“赵贞吉,唐毅首倡此事,很有经验。有什么难题,不妨和他多聊聊。学无先后,不耻下问吗?”

    “请陛下放心。臣一直钦佩唐大人的才智,一定虚心请教,把差事办好。”赵贞吉恭敬地说道。

    “嗯,这就好。”嘉靖顿了顿,又说道:“严阁老,徐阁老,你们还有事情吗?”

    严嵩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启奏陛下,原定今日要推举阁员,是不是现在就进行?”

    “推举阁员啊?”嘉靖突然促狭一笑,“严阁老,你的身体不好吗?”

    “好,好着呢!”严嵩哪能在百官面前说自己不成啊,那不是找死吗!

    嘉靖笑道:“这就对了,你和徐阶挑着内阁的担子,朕很放心。大学士吗,不光要年富力强,还要老实持重。上天将九州万方交给了朕,朕又把九州万方交给了你们,当何等临渊履薄,小心谨慎。不能律己,焉能秉国?”嘉靖的语气冷飕飕的,“增补阁员一事暂时放在一边,朕累了,都退下吧!”

    百官带着满肚子的思量,低着头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盘点今天的得失,有人说严阁老改变议程,不但挡住了赵贞吉入阁,还把他赶出京城,实在是大获全胜。

    也有人嗤之以鼻,你算了吧,赵贞吉从礼部侍郎变成了实权的漕运总督,还能兼管蓟辽的粮饷,肥的流油。而且陛下最后那八个字什么意思?

    不能律己,焉能治国!

    分明说的是吴山和吴鹏等人,陛下对他们已经有了看法,还能继续留在位置上面吗?

    徐党走了一个赵贞吉,严党两个尚书岌岌可危,谁是吃亏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家争来争去,莫衷一是。

    可有人已经把事情的本质看透了,“陛下之所以敲打严党,是因为严嵩破坏了廷议的规矩,凭着首辅的权威,阻挠推举阁员。而把赵贞吉赶出京城,看意思多半是陛下暂时不想增加阁员,行之,你说这是为什么?”唐顺之笑着问道。

    “陛下无非是想让严党自然凋零而已,增加阁员,不管是站在哪一边,都会徒增变数,还不如让严阁老发挥最后余热,实现相位平稳过渡,少一些麻烦。”

    唐顺之欣然点头,“行之,看来你是悟透了其中的关键,为师也就不用担心了。”

    师徒两个低声说着,刚刚出了西苑,前面就有一个人等着。

    “荆川兄,行之小友,不知可否到寒舍一叙?”

    唐毅笑道:“大洲公,我早就听说川菜好吃,只是京城缺少正经的川味,不知道在您那有没有啊?”

    赵贞吉眉开眼笑,“放心,我们家的老婆子没别的本事,就是菜做的好吃,保管让你乐不思蜀!”

    唐顺之也笑道:“孟静兄盛情相邀,哪能不去!”

    三个人说说笑笑,一起来到了赵贞吉的家,赵老夫子的宅子只有两进,比起一般的富户都不如。和徐阶家大业大在京城装蒜不同,赵贞吉是真的两袖清风。

    家里面都是寻常的家具,只有一个车夫一个老妈子。赵贞吉到了家中,立刻嚷嚷着,把老妻叫了过来,特意给了她五两银子,让她去买好酒好菜,款待嘉宾。

    打发走了媳妇,赵贞吉亲手给唐顺之和唐毅倒满了茶水,深深一躬。

    “行之贵手相助,赵某感激不尽!”

    唐毅慌忙站起,摆手说道:“大洲公,严党陷害忠良,有目共睹。再说了,我也不算帮忙,要是能争来一个漕运总督,哪怕什么事都不管,我都要笑醒了。”

    “是啊,孟静兄,你可是抢了我徒弟的好差事啊!”

    赵贞吉知道唐毅和唐顺之是故意给自己宽心,他也装作懊悔,一拍脑门,两手一摊道:“瞧我这个糊涂劲儿,奈何我把位置都抢了,如之奈何啊?”

    “大洲公,要不这样,您补偿我一点损失吧!”唐毅笑道。

    “没说的,只要说出来,我一定答应。”

    唐毅好奇道:“我就想知道,要是当时我不多话,您老会说什么?”

    “这个吗……”赵贞吉沉默了一会儿,酝酿一番感情,突然声色俱厉,厉声吼道:“督饷者,督京运乎,****乎?若二运已有职掌,添官徒增扰耳。况兵之不练,其过宜不在是,即十侍郎出,何益练兵?”

    老夫子声若洪钟,端的是掷地有声,震得天棚不停落灰。声色俱厉之处,仿佛斩妖除魔的天师钟馗!

    罢了!

    这才是真正的赵贞吉,百折不回,当今猛士!

    能帮这样的人物一把,唐毅觉得抛开一切的算计,都值得。

    赵贞吉说完之后,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水,又嚷嚷道:“行之,你说老夫抢了你的位置,你也抢了老夫表现一把的机会,咱们算不算是扯平了?”

    唐毅哈哈大笑:“岂止扯平了,我还坏了大洲公名留青史的机会,晚生罪莫大焉啊!”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唐行之,老夫甘拜下风。”

    两个人相视一笑,曾经的恩怨都化为今日的友谊,差了一半还多的两个人,成了忘年之交。

    在酒桌上,他们推心置腹,把肚子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赵贞吉执意接下漕运总督的职位,一来是不忍唐毅替自己受苦。别看漕运总督权力很大,但毕竟是外臣。

    而且赵贞吉还对唐毅耳提面命,告诉他,你唐行之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如果继续在外面打拼,权力越大,就越容易引起猜疑和嫉妒。

    当年阳明公就是吃了亏,被政敌压制,一生无法入阁。

    对于唐毅来说,眼下不是抓什么权力,而是死死钉在京城,哪怕什么都不做,熬资历也能熬进内阁。

    不入阁,终究无法施展胸中的抱负!

    唐毅接受了老夫子的建议,也笑着问道:“您老就不想入阁拜相吗?”

    “想,怎么不想!”赵贞吉两杯酒下肚,十分干脆道:“我这个脾气,留在京城,哪怕入了阁,严党想要对付我,也易如反掌,还不如让行之留在京城,更能对付他们。再说了,我也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一生碌碌无为,愧对所学啊!行之提议的整顿漕运,我非常赞赏,倘若真能有所作为,也对得起朝廷的俸禄,百姓的供养,否则,这官当得有愧啊!”

    赵贞吉说到了激动之处,眼中含泪。唐毅倒是看出了老夫子的可贵之处,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

    赵贞吉,真君子也!

    “大洲公,晚生有一篇治理漕运的构想,若是您老不弃,行之愿意双手奉上。”

    赵贞吉欣喜若狂,激动道:“行之,老夫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你的高招了。”

第517章 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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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事情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从河运改成更经济廉价的海运,看起来是顺理成章,可是运河上下,几百万口子,要是运河废了,沿途的城市都会衰败,工人失去了生活来源,几十万组织严密的壮丁,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李自成不过是驿站的兵卒下岗,就灭亡了大明,几十万运河工人失业,还不把天下都翻过来?

    唐毅提出整顿漕运,也不全是为了算计,而是真正着眼大局,提前防范。

    眼下赵贞吉能接下漕运总督,唐毅还是非常欣慰的,老先生行政能力强大,又为官清廉,是不二之选。当然了,赵贞吉太讲究原则是非,也会带来麻烦。

    唐毅不厌其烦,和老夫子讲解,一定要和光同尘,若是激起民变,一切都完了。

    交代了这些,才把他的计划抛了出来……核心也就是引导疏散运河的工人,有一技之长,又愿意离开家园的,把他们送到临近的海港,或者是转移到天津等地,就近安置。

    剩余的工人要鼓励他们从事别的行业,比如养殖啊,设立作坊,唐毅许诺,交通行会拿出三百万两,打造一条运河经济带出来。

    经过外迁和转业之后,十年之内,削减七成运河工人,同时将每年的修河费用降低到十五万两……

    大体的方案如此,当然要细化项目,那就多如牛毛。几万字也写不完。

    赵贞吉仔仔细细啃下来,对唐毅只剩下惊叹,和由衷的钦佩,果然谁的成功都不是偶然。

    计划详细周全,面面俱到,又重点突出。可行性极强。大明很多法令之所以流于空谈,就是太过笼统,下面人无所适从,唐毅的东西就不一样。

    比如唐毅在规定工人外迁的时候,就规定必须要在安置的城市建好房舍,安排好工作,才会迁移,绝不允许将工人随随便便赶走,在离开之前。工人会得到属于他们的房契。

    不过唐毅还留了一手,为了防止工人拿了好处不搬家,他还规定,只有到达目的地之后,才能拿到地契,真正安家落户,不然只有一样,就是废纸一张。诸如此类细致的规定,多如牛毛。

    除此之外。唐毅还着重提到了一点就是漕帮,疏散工人,首先触犯的就是他们利益,因此要对这些人软硬兼施,软的一面,就是鼓励他们建立作坊。开办商行,建立镖局等等,至于硬的一面,那就是要大棒高悬,谁敢出来反对。就严惩不贷。

    赵贞吉当然同意,只是他光杆司令一个,想强硬也不成啊。唐毅笑嘻嘻告诉他一件事,赵贞吉立刻来了精神。

    原来前不久,唐毅和高供谈论要把南方的士兵向北调,已经批准了下来。

    很快戚继光带领着三千士兵就会北上。

    戚家军啊!

    东南最能打仗的一支劲旅,有戚继光保驾护航,收拾小小的漕帮,绝对不在话下。

    赵贞吉也算是看明白了,唐毅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处心积虑许久的决定。

    有军队,有交通行的资金,再加上朝廷的支持,绝对是万事俱备,赵贞吉已经跃跃欲试,只等着戚继光的人马到了,立刻就大干一场。

    ……

    忙活了差不多半个月,唐毅才总算有了休息时间,盘算了一下,来京城好些日子,还没带着媳妇逛逛京城的,唐毅就想去四处逛逛,王悦影当然有心思,却不得不摇头拒绝。

    “哥,梅君妹妹到了京城了?”

    唐毅嘟囔着嘴:“她来干什么?”

    “瞧你说的,人家还不行来了?”王悦影看着丈夫吃醋的模样,娇羞道:“梅君妹妹也不容易,杨顺伏法,青霞先生总算是脱离魔掌,趴了半个多月,才保住了一条命。梅君妹妹在信里面说青霞先生在狱中落下了病根,必须回到暖和的南方去调养。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要送全家南下,没想到刚走到京城,娘又病了。明天我还要过去看看,能帮就帮吧!想要逛京城,什么时候不行!”

    唐毅摸了摸媳妇的头,笑道:“你说什么都成,全都听你的,不过……你也别太善良了,沈梅君拜了杨博为师,她还是晋商票号的管事,不至于要靠咱们接济。”

    “什么?”王悦影完全没有听进去唐毅的警告,反而兴奋异常。

    “好一个梅君妹妹,真是女中豪杰,当世的缇萦!给我们女人争了一口气!看某些人还敢小瞧我们吗?”王悦影得意地扬起了小脸,分外的诱人。

    惹得唐毅心动,凑了上去,要好好品尝一番,吓得王悦影连忙逃走,唐毅紧追不放,两个人追逐打闹,王悦影终究是体力不支,被唐毅得意洋洋抱在了怀里,夫妻两个,一起融入了漫漫夜色里。

    转过天,王悦影懒洋洋从唐毅身边爬起来,枉外面一看,顿时花容失色。

    “死了,死了,你怎么不知道早点叫我起来?”

    唐毅无奈道:“谁让你不甘心早点睡的,我有什么办法。”王悦影啥时间俏脸通红,娇艳欲滴。赶快梳妆打扮,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打扮得美美的,准备出去。

    梦一回头,唐毅趴在床上,傻傻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浓浓的爱意。王悦影最受不了唐毅的温柔攻势,走到了丈夫的面前,低声说道:“哥,早点起来吧,去看看平安。再有我会小心梅君妹妹的。”

    丈夫的话,她从来都是铭刻肺腑的,多听话的媳妇!眼看着妻子飘然离开,唐毅才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随随便便洗漱之后,他正要去看儿子,突然有人大声嚷嚷:“行之,行之呢,在家没啊?”

    唐毅走了出来,迎面来了两个人,大呼小叫的正是王世懋,后面跟着他的哥哥王世贞。这位王大才子,文坛盟主,此时闲的扭扭捏捏,头低得很深很深,都能埋进胸口了。

    “敢情是两位表哥来了,请进吧。”

    唐毅把他们让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王世贞依旧默默无语,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有些羞愧,也有些不服气。

    “表哥,咱们都是一家人,小弟直言不讳,还请兄长海涵。”

    王世贞总算是抬起了头,一脸肉痛道:“行之,我不是不明白,而是一想到宝物落到严世藩的手里,就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说实话,唐毅很理解他的心情。

    《清明上河图》啊!

    最顶级的国宝!

    拱手让人,别说王世贞,爱画成痴的人,就算唐毅也舍不得。所以唐毅笑道:“表哥,我决定了,东西不给严世藩了。”

    “啊!”

    这回轮到王世贞吃惊了,他反而不好意思道:“妥当吗?万一严党报复怎么办?”

    唐毅翻了翻白眼,你要是怕报复,早点给严党多好啊,何必拿个假画骗人。

    反正已经得罪了严党,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没有赵贞吉这档子事,唐毅还想着两头讨好,左右逢源。可是出了之后,唐毅就改变了思路。

    不但要介入冲突,还要把自己打扮成徐党的核心,逼着徐阶不得不保护自己。

    凭着徐阶的力量,加上自己的手段,要是还不能保证安全,不如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表哥,别的不说了,你把《清明上河图》放在我这,挂三个月,就说是我想要,我让你用假画骗严世藩的。”

    “那怎么行!”

    王世贞把脑袋摇晃的和拨浪鼓一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干的,就是我干的,严世藩想要报复,找我就是了!”

    “唉,表哥,严世藩就算对你下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正我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我就不信,严党还能一直只手遮天!”

    王世懋一拍大腿,“说得好,严党没什么可怕的,老天爷不会看着他们永远猖狂的,老天爷……”王世懋下意识往外面看去,脸色骤变,惊得大叫道:“老天怎么了?”

    唐毅急忙抬头,只见外面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太阳的一角竟然被遮挡住了。

    “是日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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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超级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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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天昏地暗,风沙大作,高悬空中的日头被遮住了一角

    百姓们惶恐不已,拿着锣鼓,甚至铜盆,跑到街上,大敲大喊.驱赶那一只讨厌的天狗

    把太阳还给我们!

    百姓悲愤的呐喊似乎有了作用,整个日食持续了一分钟出头,阴影就消失了,天地重归清明,百姓们欢欣鼓舞,他们的行动终于吓走了可怕的天狗,想一想,要是没了太阳,以后还怎么活啊!

    有人干脆打了二两小酒,美滋滋喝了起来

    一场短暂的日偏食过去了,可是朝堂上的地震才真真正开始……自从董仲舒提出天人三策之后,天象变化,就和朝廷政产生了紧密的联系

    天子那上天之子,老天爷谁也看不到,因此阴晴雨雪,水旱蝗灾,就成了老天爷表达情感的手段.天降灾祸,就代表人间帝王失德,严重的甚至要下诏罪己

    在诸多天变之中,日食又是最严重的,太阳乃是上天的代表,太阳被遮住了,就是天道失常,就是老天爷在示警,告诉他的儿子,你要注意了,小心老爹打你的屁屁

    当然了饱受科学洗礼的唐毅不会相信这一套东西,事实上,历代的读书人,对所谓的天人感应,也多有质疑,也就人根据历法,推测出日食发生,证明不过是自然现象而已

    但是天人感应之说,却长盛不衰。其中还有着另一层深刻的原因.在君权神授的条件下,皇帝是九五至尊,口含天宪,金口玉言,说一不二.大臣们该如何限制皇帝胡作非为呢,道理讲不通。天象就是最好的工具,借助老天的力量,去吓唬天子

    同时皇帝也需要证明自己权力的合法性,必要时候给自己一个台阶.总而言之,天人感应就是君臣之间各取所需的一个平衡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嘉靖是个多拧巴,又多刚愎自用的皇帝,发生了日食,就代表他的江山出了问题,需要下诏救护。甚至罪己.他能答应么?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怎么样,可嘉靖又是个一心修道,想要飞升九天,对天变格外在乎

    既重视,又碍于面子不愿意承认,如此矛盾扭曲的心态,会产生什么结果?唐毅突然觉得有热闹看了

    “成了,表哥。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估计严党一时间怕是没心思管你了。回头把<清明上河图>送来就成了。”

    王世贞不好意思道:“那就麻烦行之。”

    说完之后,王世贞急匆匆告辞,他在潭柘寺住了好些天,嘴里淡出了鸟,一想到国宝落到严世蕃的手里,宝物蒙尘。就吃不下,睡不着,别提多难受了。好在有唐毅接了过去,对妹夫的本事,他还是一万个信任的。

    不用说。赶快回去,买两个天福号的酱肘子,美美吃一顿才是真的。

    送走了王世贞和王世懋,唐毅哼着小曲,跑到了后院,把小平安抱了出来。

    也不管他懂还是不懂,就滔滔不断地讲起来天文知识,什么我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上面,我们绕着一个大火球转,大火球就是太阳,还有一个小球绕着我们转,那就是月亮。三个球转到了特殊的位置,互相遮挡,就出现了日食和月食,这都是自然现象,和老天爷发怒没有一毛钱关系……

    小平安起初还听的津津有味,咿咿呀呀盯着老爸,后来就低下了小脑袋,酣然入梦,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在老爸的怀里睡得格外香甜……

    看着儿子可爱的睡相,唐毅不由得摇摇头,“这些话也就能和孩子说说,等到明天啊,还要粉墨登场难啊!”

    ……

    事实上,根本用不到明天,下午时候,徐渭就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对唐毅说到,礼部召集所有翰林院,詹事府,鸿胪寺,国子监的官员前去。

    唐毅只好把儿子交给了乳娘,换上了官服,和徐渭匆匆赶到了礼部。

    在门口正好碰到了高拱,这位高大人也是满脸汗水,敢情发生了日食,把裕王给吓坏了,赶快找来了如师如父的高拱,询问该如何应付。

    高拱十分豪气,“天变不足惧,祖宗不足法。区区一瞬的事情,不耽误吃喝,不耽误生意,只要心中没鬼,就没什么好怕的。”

    禀性懦弱的裕王在高拱地安慰之下,很快恢复了镇定。高拱安慰好了弟子,又匆匆赶到了礼部。

    到了礼部高胡子可没有那么霸气十足了,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和唐毅等几个熟人打过招呼,就往大堂上一坐,一言不发。

    唐毅也不想凑热闹,而且大堂之上已经十分热闹,几十号饱学鸿儒,旁征博引,争得面红耳赤。

    仔细听了一会儿,唐毅才弄明白,大臣分成了两派,其中以严讷,李春芳等人为代表,坚决主张要天狗食日,非同小可,进行救护之礼。

    严讷痛心疾首说道:“仆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及至后世,淫佚衰微,不能统理群生,诸侯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德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阴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

    一言以蔽之,严大人认为这是上天示警,必须采取行动,反躬自省,改正错误,不然更大的灾难就会接踵而至。

    他的观点得到了在场大多数官员的认可,附和者甚多。

    其实大家未必真的相信老天爷发出了警告,只是这几年朝廷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没钱的时候,发不出俸禄,市舶司赚了那么多钱,还是发不出俸禄,银子都哪去了,还不是被祸国殃民的巨贪给侵吞了。

    别的油水丰厚的衙门不指着俸禄过日子,也就算了。他们可都是做学问的清水衙门,一个个苦兮兮,穷哈哈,怨气冲天。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机会,他们哪能不尽情发泄。

    纷纷高谈阔论,大讲上天示警,朝廷必须有所行动,不然获罪于天,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还有人映射说是朝中出了奸佞,才出现乱国之相……

    这些话都听在了礼部尚书吴山的耳朵里。

    说起来她也够倒霉的,本来入阁有望,马上就要被尊为吴阁老,想想那几天,吴山做梦都是张着嘴的。

    可突然杀出一个耿定向,搅黄了入阁不说,还弄得嘉靖心中不快,皇帝的几句话,就弄得吴山狼狈不堪。好些言官看准了机会,纷纷上书弹劾,弄得他满头包。

    幸好严家父子还没有放弃他,严嵩多方回护,让吴山稍微放了一点心。

    可哪里知道,老天爷都跟他过不去,竟然出现了日食,如果放在往常,吴山还不至于这么为难。可眼下呢,群情激奋,如果自己违背百官的意思,保证明天弹章就能把自己给淹没了。

    为了挽救名声,为了坐稳储相的位置,吴山觉得有必要上书,建议嘉靖采取救护之礼。

    坦白讲,吴山的决定对朝局是有好处的,至少要对这几年的乱象有个反思自省。

    哪知道礼部之中,却出来了强烈的反弹之声,赵贞吉担任漕运总督之后,袁炜递补为左侍郎,距离吴山只有一步之遥。

    说起袁炜,也相当不简单,早年有神童之名,在强手如云的浙江乡试夺取了第二名,会试中了第一名,等到殿试的时候,一度被推为状元,不过由于文章犀利,锋芒毕露,才委委屈屈,当了一名探花。

    如果袁炜幸运一些,他有希望成为继商辂之后,又一位三元及第。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玩了,或许是吃了殿试的亏,袁炜从此之后,一反常态。他收敛起锋芒,开始专心专意写青词,拍马屁,一肚子的才华都变成了马屁文章。

    十几年如一日,把嘉靖拍得舒舒服服,**透骨。西苑永寿宫有一只狮猫死了。嘉靖十分痛惜,为猫制金棺葬于万寿山之麓。又命在值诸儒臣撰词超度。大家都窘然无措,不知如何落笔。惟有袁炜挥笔成章,文中有“化狮作龙”等语,最合圣意,嘉靖龙颜大悦。

    从翰林官做起,一路超擢,竟然也位列部堂之列,真是让唐毅这种拼死拼活的苦孩子有买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马屁精之所以为马屁精,那是时时刻刻,都有过人之处。

    在一片支持救护的声音之中,唯独袁炜不以为然。

    “陛下以父事天,以兄事日,群阴退伏,万象辉华。是以太阳晶明,氛薐销烁,食止一分,与不食同。乃是陛下敬天修德的结果,尔等以为当行救护之礼,置陛下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于何地?”

    好家伙,一出手,就压得所有人无话可说,可是他的流氓逻辑终究不能获得百官认可。

    吵来吵去,吴山最后还是采纳多数人意见,主张应当救护。这下子可惹恼了袁炜。他愤而上书,满纸都是肉麻的嘉许,嘉靖果然采纳了他的话,加上之前耿定向的弹劾,嘉靖对吴山更加不喜,竟然勒令致仕回家,严党的一员大将,就此折损,百官都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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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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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架马车,两个老仆,几箱子随身换洗的衣物,宦海沉浮二十多年,曾经距离内阁只有一步之遥的吴山,黯然离开了京城。

    想起数年之前,他丁忧返京,被启用为礼部尚书,欢迎他的何止千万,严嵩更是把亲儿子和干儿子都派了过来,那个热情劲儿啊,想想就让人感动。

    可如今呢,连一个送的都没有,不止没有,吴山还总觉得周围的百姓,都用鄙夷的目光在看着他,在背后指指点点,看看这就是严党的下场。

    吴山根本不敢往外面看,不停催促车夫快一点,离开伤心地。

    不是严党的人无情,而是人情味比起官位差得太多了。

    吴山一走,礼部尚书就空了下来,这可是未来的储相,谁抢到了礼部尚书,就等于拿到了进入内阁的门票。

    严党和徐党都把吃奶的劲头儿用上了,严党力推刑部左侍郎潘恩,而徐阶则是推举翰林词臣出身的严讷,双方互不相让,只能廷推决定。

    不过就在廷推之前,嘉靖突然下旨,命令左侍郎袁炜暂时代行尚书事。

    这下子可就好玩了,出现了三个人选。

    严嵩和徐阶都召集亲信,商讨对策。同样的,唐毅的小圈子也都聚集了过来,虽然他们还没有资格参与如此高端的游戏,却不妨碍大家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大约政治和军事,就是男人天生的两大爱好。哪怕你开着出租车,依旧替国家操着心。

    徐渭率先说道:“看样子很明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陛下属意的人选是袁炜,马屁精要当大宗伯了,真是讽刺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礼部尚书执掌祭祀。地位尊崇,袁炜为官以来,无甚功劳,只是写青词,溜须拍马,竟然越居大位,多少官员看着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曹子朝比徐渭沉稳很多,看得也很远。“袁炜是景王的老师,在大局未明之前,不管是严嵩和徐阶,都不敢得罪,文长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对的,袁炜接替礼部尚书,已经成了定局。不过袁炜资历太浅。想要如阁拜相,还差着火候。也就是说。至少在严党和徐党分出胜负之前,内阁不会再增加人选了。

    角度虽然不同,可得出的结论和唐毅非常相似。王世懋摇头叹息,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

    “敬美,你是心疼《清明上河图》咋地,叹气什么?”徐渭问道。

    王世懋摇摇头。一脸的鄙夷。

    “文长兄,你以为我那么浅薄啊!再说了,画放在行之手里,和我们家有什么差别,我是感慨裕王殿下啊!”

    徐渭和曹子朝一愣。也都深以为然,用力点头。

    每个人读书人心里都有一套骨子里就有的礼法准则。废长立幼,乃是取乱之道。

    裕王虽然未必好,但是听说宽仁和善,身边又多是清流。他能继承皇位,对于饱受嘉靖戏耍玩弄的百官来说,绝对是求之不得的福音。

    可是袁炜掌权,对景王的加分极大,而且前不久裕王死了一个儿子,景王的妃子听说马上就要临盆,如果给景王添一个儿子,没准太子大位就落到了景王手里……

    “不会的!”唐毅微微一笑,“你们把心放到胃里,陛下马上就要提拔高拱了。”

    ……

    真别说,唐毅的嘴巴还真灵,就在袁炜接替礼部尚书的第三天,高拱就升了一步,从少詹事提拔为正三品的太子宾客。

    当然了,所谓太子宾客,和太子太师这些官职一样,都是虚衔,但至少品级提上去了。而且还兼管国子监,只要干出了成绩,还能再爬升一步。可以说是紧紧咬着袁炜的尾巴,寸步不让,这也是嘉靖的平衡术。

    高拱这个少詹事走了,原来的詹事是严讷兼着,他从鸿胪寺卿转任礼部左侍郎,把詹事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人填补,也就是说,唐毅这个少詹事成了詹事府的一把手。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现在正好掉了过来,只剩下一个和尚了,唐毅是不想管也要管,不愿意干,也得干。

    晚饭的时候,他伸手把儿子抱在怀里,是亲了又亲,啃了又啃,弄得平安哇哇大哭,小模样要多委屈就多委屈了。

    王悦影狠狠瞪了他一眼,“没事欺负孩子干什么?”

    “我乃是欺负他了!”唐毅大声争辩道:“我是怕往后要天天去衙门坐班,想要听平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王悦影气得直摇头,“哥,你不能这么宠着他,现在平安都一岁多了,能说不少话了,再过一年半载的,就要教他读书识字,人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你是慈父多败儿,玉不琢不成器的!”

    唐毅不以为然,盯着儿子,笑道:“平安,你想不想读书?想不想天天有人拿竹板打你?打得小手和馒头似的?”

    平安虽然不懂别的,但是“打”字还是明白的,吓得小脸变色,慌忙摇头,“不,不,不要……”

    唐毅把手一摊,“你看吧,儿子不愿意,当娘的怎么忍心让那么小的孩子受苦!”

    “唐行之!”王悦影真的怒了,“你别装好人,什么都听小孩子的,要爹妈师长干什么!我告诉你,明天你趁早去衙门坐班,我在家里教他,一天一首唐诗,背不下来,背不下来……”

    唐毅夹起一筷子鱼肉,扔在了嘴里,含混不清道:“你还能怎么样,我就不信,你舍得打孩子。”

    “我是舍不得打孩子,可我舍得打你!”王悦影冷笑道:“你就祈祷吧。平安背不下来,你就别进我屋子睡觉,”

    “这哪跟哪啊?”唐毅一下子就傻眼了,王悦影毫不客气,把平安从唐毅手里夺过来。

    “你看着吧,我说到做到!”

    望着媳妇的背影。唐毅愁的只抓头发。

    “儿子啊,要争气啊,爹的幸福全在你身上了!”

    转过天,唐毅带着一肚子不放心,来到了詹事府,这回和上一次不同,衙门口站满了人员,足有三四十号。

    在他们的面前,还放着锣鼓。挑出两挂鞭炮,见唐毅出现,有人一摆手,顿时锣鼓齐鸣,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

    不过有点可惜,鼓是破的,敲出来的声音和西瓜落在地上一样,闷声闷气。鞭炮也可怜,只有一百头。还有不少是不响。

    好在人非常热情,纷纷跪倒,弄得唐毅一头雾水,不停往四周看去,以为有什么大官人来了呢!

    为首的一个官吏仗着胆子说道:“唐大人,下官们就是欢迎您呢!”

    “我?”

    唐毅不解道:“你们这是何意?本官不是第一次来。又不是高升,弄得这么隆重,我可担当不起!”

    “哎呦,我的大人啊,您要是担不起。就没人能担得起了,以往下官们糊涂,不知道您老的大名,怠慢了大人,今天,大家伙凑份子,给您老赔罪了!”

    “是啊是啊,大家伙有眼不识金镶玉,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能撑船……”

    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劈头盖脸就送了过来。

    唐毅一个人又能如何,被他们半推半架,请到了大堂之上。还真别说,一张五成新的八仙桌子,上面摆着八道菜。

    有东坡肉、白斩鸡、糖醋鲤鱼、火爆腰花、溜肥肠……外加一坛子汾酒。

    唐毅看了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唐毅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虽然不像徐渭那般的老饕,但是对待菜色十分讲究,一道寻常的菜,也要精选原料,仔细烹饪,味道稍微差点,唐毅就不会动一筷子。

    比如寻常的白斩鸡来说,必须选用当年的三黄鸡,这样做出来才能皮黄肉白,美味多汁,而且还要沾着虾子酱油吃,才滋味鲜美,久吃不厌。

    眼前的白斩鸡明显老了,火候也过了,上面还一层油,看得唐毅暗暗摇头,其他几个菜色也都是如此。

    看了一圈,竟然不知道如何下筷子,一抬头,却发现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桌上的菜,狂咽口水。

    唐毅转了转眼珠,笑道:“既然大家伙都是同僚,就是在一个锅里吃饭,不用客气,都请坐吧。”

    他这话一出,在场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有几个穿着蓝袍和绿袍的,看样子是有品级的官员,纷纷坐了下来,剩下有些资历的书吏也都跟着,坐了满满一桌子。

    一个个就跟百米赛跑的运动员似的,就等着发令枪响呢!当唐毅把举杯,和大家伙共同干了一杯之后,他们就开跑了。

    只见筷子横飞,一个个专捡肉肥的来。

    你夹了一根鸡腿,我就照着鱼肚子来一筷子,还有人一下夹走三大块东坡肉……到了狗市了,争抢的别提多凶狠了。

    唐毅心说,你们是请我吃法,还是自己过瘾啊,干脆,他把筷子放下,看戏算了。

    正在他看着的时候,有一个人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在了唐毅的碗里.还指了指,示意筷子没有人用过。

    唐毅微微一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而且我这些日子肠胃不舒服,吃不得油腻的东西。”

    “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唐毅跟着他到了一旁的房间,此人脸色涨得通红,“下官名叫韩德旺,是主簿,假假的也是从七品的官儿,照理说不至于这么寒碜,只是下官们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朝廷拖欠俸禄,京里挑费又高,眼看着家里头揭不开锅了,您给想个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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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0章 盐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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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毅上下打量了韩德旺,只见他瘦小枯干,弯着背,胸膛内陷,满脸的菜色,整个营养不良,下巴上几根黄色的胡须撅着,身上的官服都带着补丁。惨兮兮的德行,连稍微富裕点的老百姓都不如。

    “韩德旺,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至于混成这个德行吗?不是向本官哭穷吧?”

    扑通!

    韩德旺跪在了地上,抓着唐毅的大腿,指天发誓,悲愤道:“大人,下官要是有一句话假的,就让雷劈碎了我!大家伙的日子实在是太难了,从前些年开始,经常拖欠俸禄,即便是发了,也经常折成宝钞,那玩意擦屁股都嫌硬。跟您说句实话,小的家里两年除夕都吃的素饺子,三个孩子一年到头见不到荤腥。一个个瘦的皮包骨,我这心里头就跟被狗掏得似的……”

    韩德旺说着话,其他人也陆续凑了过来,眼圈通红,纷纷向唐毅诉苦。

    詹事府的官分成两类,一类就像唐毅这样,只是挂个名,作为迁转之阶,包括,詹事、少詹事、左庶子右庶子,左谕德右谕德,左中允右中允等等。

    这些官职全是翰林官兼任,多数都有自己的衙门,到詹事府也不过点个卯而已。

    至于剩下的,主簿厅主簿,录事通事,铰书,正字,还有为数不少没有职位的书吏,他们则是常设官,没处可去,只能在詹事府苦熬着。

    他们职位低,权力小。人微言轻,说话还不如放屁。每当有什么倒霉事,他们先遭难,有了好事,他们抢不到。正应了那句话,临财勿苟得,临难勿苟免。整个一帮后娘养的,谁都一肚子苦水。

    那些没有正式职位的还好说。能写会算,哪管跑到外面摆摊,也能赚点生活费,最麻烦的就是有官职的,从七品,八品,九品,这一类人说起来也是官,即便他们能放下架子。也没人敢用。

    日子过得不如韩德旺的大有人在,抹着眼泪道:“要是朝廷再不给发俸禄,我们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哪怕打把势卖艺,上戏台上唱戏。谁给银子就给谁干活,不当这个劳什子官了!”

    “对,我们也不干了,反正朝廷都不要脸,我们还怕什么!”

    ……

    大家伙群情激愤,唐毅眉头紧皱,他对詹事府的这帮人没什么好看法,可毕竟是自己的部下,再说了他们这副无赖的嘴脸。也是朝廷逼出来的。

    看来自己也该出头,可偏偏吏部归吴鹏管。因为赵贞吉的事情,得罪了严党,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卖面子给自己。要是吴鹏不上道,和他撕破脸皮,能不能战而胜之?

    吴山滚蛋之后,就有人上书,说是吴鹏乃是科举弊案的罪魁祸首,吴山身为主考已经致仕了,吴鹏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天官的位置上,应该立刻滚蛋!

    这些言官玩了一手漂亮的偷换概念,吴山是因为日食的事情滚蛋,而非科举弊案。但是他走了就没人帮他说话了,什么脏水都泼到他身上就是了。

    只是嘉靖这一次没有从善如流,而是将所有奏折留中不发。

    唐毅也打听过了,严嵩对吴鹏百般回护,苦苦哀求嘉靖,或许砍了一个吴山,要是再砍吴鹏,也太偏心了,嘉靖犹豫不决。

    如果这时候,借着俸禄的时候,折腾吴鹏一下,把他搞掉?看嘉靖的态度,应该有戏。

    可是如此一来,就等于直接同严党开战,上一次保护赵贞吉,那是路见不平,和主动出击完全是两个概念。

    而且嘉靖态度未明,到底合不合适,唐毅一下子陷入了为难……

    韩德旺偷眼看看唐毅,见大人变颜变色,心中不解,他可是打听过了,这位唐大人是天子宠臣,有名的金童子,点石成金的大能人,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下了血本,请唐毅吃饭。

    “大人,您和户部的人不熟吗?”韩德旺低声问道。

    唐毅一愣,“什么户部,俸禄不是吏部发吗?”

    他这么一问,在场的人都差点哭出来。看这位的样子,哪像是做了几年官的人,恐怕都没领过俸禄?

    他们还真猜对了。唐毅当地方官的时候,俸禄有人直接送来,做京官,就扔给了管家,到期了就去领,有多少算多少。反正唐家也不在乎那点钱。

    韩德旺解释道:“启禀大人,我们的俸禄是在吏部领了条子,然后去户部下面的仓库支取,若是能找到户部的帮忙,就可以了。”

    “哦,原来如此,不过户部好像也不方便,贾应春似乎对本官有些看法。”

    “哎呦,我的大人啊,哪用得着尚书大人啊,能找到郎中、员外郎,哪怕是个主事也行……”韩德旺见唐毅脸色变了变,吓了一跳,心说完了完了,白花钱了,这家伙名气那么大,谁知道竟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韩德旺哪里知晓,唐毅是觉得好笑,明明很简单,很小的事情,却被唐毅自己想复杂了。几十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吏,他们的俸禄值几个钱!

    还不就是一句话。只是以往没有人愿意为他们出头而已。

    “朝廷欠了你们多少?”

    韩德旺忙说道:“启禀大人,差不多有半年之久,也不用都要来,哪怕给三个月,我们也就知足……”

    “不用说了,都回家去准备马车,到广积库等着吧。”

    唐毅说的轻描淡写,在场的众人都傻愣愣不动弹。

    “你们不想要俸禄了?”唐毅提高了八度。

    这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一万个想!

    只是他们求爷爷告奶奶,如论如何也要不来,唐毅一句话就能办到?再说了,现在也不是发俸禄的时候,给他们发了,别的衙门又会如何?

    唐毅看着一个个犹犹豫豫的家伙。真想给他们几个嘴巴子。瞧你们的德行,当我是吃素的?

    没好气道:“你们不是不放心吗。让韩德旺跟着我,去户部走一趟,让他亲眼看着,亲耳听着,总不会有错吧!”

    说完,唐毅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其他人连忙推了推韩德旺。别愣着了,跟着去吧。

    韩德旺连滚带爬,跟在了唐毅的后面。

    到了外面,上了马车,直接到了户部衙门,唐毅让人把名帖递上去,没有多大一会儿,从里面跑出一个蓝袍的官员,胸前绣着白鹇。五品官。

    一见唐毅,连忙走了过来:“行之,你有什么事情只管一个纸条就是。还用得着亲自来吗?”

    来人正是殷士儋,张居正那一科的进士。在翰林院熬了十年的资历,被擢升为户部郎中。对于翰林官来说,殷士儋算是熬出了头,一任郎中做下来,机会来了,甚至能直接跳升侍郎,大多数情况,也会升任小九卿,成为实权人物。

    当年唐慎参加科举的时候。殷士儋就帮忙辅导过,双方结下了缘分。

    后来唐毅的交通行在山东扩展声音。就找到了殷家。这些年下来,殷家靠着交通行的支持,发了大财。除了生意上的往来,殷士儋也是心学门人,在一年多之前,正式加入阳明学会。

    总而言之,这俩人既是伙伴,又是同志,还是朋友。殷士儋也想不到,当年的少年,在七八年之后,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已经是正四品,比自己还要高!

    殷士儋丝毫不嫉妒,反而十分高兴。

    “衙门里面乱哄哄的,咱们找个饭馆,边吃边谈。”

    唐毅笑着点头,;殷士儋带路,找了一家鲁菜馆,殷士儋点了十几样的菜,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可怜的韩德旺是一道也没见过。唐毅和殷士儋都只是微微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韩德旺意犹未尽,也要跟着放下筷子,唐毅笑道:“你随意,不管我们。“

    “啊?好,好啊!“

    韩德旺乐不得低下了头,没一会儿腮帮子就鼓起来了,和仓鼠似的,别提多滑稽了。

    “老哥,户部忙吗?”唐毅笑道。

    “忙,别提多忙了!”殷士儋说道:“这些天一波接着一波要钱的,来头儿还都不小。”

    韩德旺听在耳朵了,就吓了一跳,莫非要坏事?这种托词他可是听得多了,不会要敷衍吧!

    不过就算敷衍,能白吃一顿,也算是赚到了。

    唐毅不解道:“户部有银子?”

    “嗯,这不两淮两浙的盐银到了,足足一百三十多万两哩!”

    “嚯,盐税啊!”唐毅顿时来了精神,众所周知,食盐历代以来,都是暴利行业。

    在大明立国之初,一年的盐税就有一千多万两,朱元璋和朱棣能大刀阔斧,靠的就是充足的税收支持。

    只是往后盐税历年削减,到了嘉靖三十六年,甚至不到二百万两,嘉靖三十七年,更是跌到了可怜的一百五十万两。

    是可忍孰不可忍,嘉靖更是大发雷霆,把严嵩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严嵩立刻派遣了人手南下,一年多的时间,前后送到了户部两批银子,第一批有一百五十万两,第二批等于是增加的,一口气多了一百三十多万两。

    “当真是好本事啊!不知道究竟是谁敛了这么多钱?”唐毅好奇问道。

    “还能是谁,鄢懋卿呗,严嵩把两淮、两浙、长芦、河东都给了鄢懋卿,总揽盐务,前所未有啊!”殷士儋把声音压低,在唐毅耳边说道:“行之,据我所知,大头儿被鄢懋卿他们给贪了,朝廷看到的只是小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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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小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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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鄢懋卿虽然在唐毅手里栽了一个跟头,但本事才能毋庸置疑。严嵩和严世藩依旧仰仗他。会户部以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盐政不举,请遣大臣一人总理,严嵩推荐了鄢懋卿。旧制,大臣理盐政,无总四运司者。至是鄢懋卿尽握全国利柄,倚严氏父子,所至市权纳贿,监司郡邑吏膝行蒲伏,无不战栗。

    即便是身在京城,殷士儋也得到了消息,鄢懋卿的猖獗简直到了没边儿的地步。

    “我听人说,鄢懋卿到了地方上以文锦被厕床,白黄黄金饰品品溺器,常与妻同行,制五彩舆,令十二女子抬着,路途倾骇。如此嚣张狂妄,我看他是长久不了。”突然殷士儋微微一笑:“行之,不想运作一番?”

    唐毅愣了一下,笑道:“老哥,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未免也太高抬我了。”

    殷士儋一脸不屑,心说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装蒜,咱们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两淮盐利有多肥,谁不知道!

    这几年,交通行不断在南直隶和山东等地经营,什么粮食啊,布匹啊,家具啊,甚至锅碗瓢盆,都包下了。

    唯独一样东西插手不了,那就是最为暴利的盐税。盐商不但财富惊人,而且背后站着强大的晋商,谁也不敢招惹他们。可是如今鄢懋卿南下巡盐,机会就来了。

    要是搞掉了鄢懋卿,按插上心学的人,逼着盐商吐出一些利益,想想就激动。

    不得不说,资本的天性就是逐利,在交通行这个体系之下,无数官绅商人都在努力扩展自己的力量。一刻也没有停歇。

    唐毅对这种情况是既高兴,又担忧。要知道有多大的肚量,吃多少东西,暂时,或者说很长时间,都没有力量去动食盐这一块。

    而且从本心讲,唐毅还挺赞赏鄢懋卿的举动。

    说句不客气的话,盐商对大明的危害。胜过十个严党!都说严党害人,他们杀了多少,说他们贪污,又贪了多少!

    而那些盐商呢,盐税从一千多万两,变成一百多万两,弄得财政困难,这还只是他们罪恶的冰山一角。

    由于盐商把持,造成盐价虚高。偏偏食盐又是老百姓离不开的东西,一年到头,穷苦人家仅有的一点积蓄都用来买食盐了。其他的商品消费不起。严重制约了国内的市场。

    长远来看,交通行要做的不是取代盐商。而是摧毁盐商,释放国内的需求,要知道大明占据了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只要调动起来,产生的利益十倍于市舶司。让鄢懋卿去冲击盐商集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唐毅是乐观其成。

    当然了,经济账不是三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唐毅也不愿意多向殷士儋透露。

    “有句话叫做一俊遮百丑。老哥在户部,朝廷财政缺口多大。你心知肚明。鄢懋卿替陛下敛财,弄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解了燃眉之急,陛下不会轻易处罚这个干才的。”唐毅抬出了嘉靖,这个理由谁也否认不了。

    殷士儋也就是那么一说,他们家资产飞速膨胀,看什么都想试试,听唐毅一说,也就打消了念头。

    “哎,那就让他嚣张些日子吧。”殷士儋起身抱歉道:“行之,户部事情太多,我还要回去,就不多陪了。”

    “慢走!”

    唐毅抱拳拱手,送走了殷士儋,一回头,韩德旺还在那里瞪着眼睛往嘴里塞东西,佝偻的脊背都撑得挺直了,肚子鼓起,好像有了身孕一般,却还舍不得放下筷子,唐毅都怕他撑死了。

    “别吃了,让他们打包吧,带回家里慢慢吃。”

    韩德旺激动地手舞足蹈,赶快叫来了伙计,连汤汤水水,一点都没剩下。

    唐毅从怀里又掏出了一锭银子,扔到了他的手里。

    “回头给其他人都送几个菜过去,就当是我答谢大家伙了。”

    攥着银子,韩德旺连忙拜谢,一弯腰,肚子里的东西往上涌,使劲打了一个饱嗝,那个尴尬啊。

    随着唐毅出了饭馆,走出了几步,唐毅就准备回家,韩德旺才猛然惊醒,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不是为了一顿饭啊,是为了俸禄!

    “大人,大人留步啊!”

    韩德旺跑到了马车前面,额头都冒出了汗水,激动地问道:“俸禄,俸禄怎么办啊?”

    “去仓库领就是了,别说你不知道仓库在哪?”

    领俸禄的地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可人家能给吗?

    唐毅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好忧心的,要是他们不给,我给总行了吧!”

    说完,唐毅放下了车帘,扬长而去。韩德旺一手攥着银子,一手抓着食盒,看着远去的马车,愣了半天,狠狠跺了跺脚,姑且相信一回。

    回到了家中,急匆匆赶着雇来的马车,跑到了广积库,离着挺远,就看到有人笑眯眯迎了上来。

    “是韩大人吧?小的恭候多时了。”

    韩……大人?!

    好几年了,连他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当官的。

    韩德旺努力挺直了胸膛,想要摆出一点官威,无奈早就折磨没了,强咽了口吐沫,低声问道:“这,这位兄弟,我是来领俸禄的。”

    对方连忙躬身,“大人可不要折煞小的,粮食都准备好了,您这边请。“

    从七品的俸禄一年八十四石,要支持一大家子人生活,尤其是在京城,难度不小。

    韩德旺记得,自从当官以来,从没有全额发放过,以前是折八成,七成,这几年更是变成了五成,还经常弄一些宝钞、花椒、香料一类的东西折价。弄得大家伙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可这一次不同。半年四十二石粮食,一点不缺,打开米袋子一看,全都是上好的粳米,管库的差役还陪着笑脸,亲手帮着他搬上了马车。

    “韩大人,粮放在市面上。至少能卖一两二钱银子,小的们折银,最多只能给到八钱。回头您找个可靠的粮商,一两银子一石,保证能让他乐开花。还有啊,您往后领粮食,不要跟他们排队,直接找小的,这么大的大明朝。无论如何,几十石粮食还拿得出来。只是您老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小的们难做。”

    韩德旺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小吏送他从后门离开了广积库。后头看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走后门吧!

    户部虽然拖欠百官俸禄成性。可有些人是拖欠不起的,比如皇族勋贵,还有宫里的太监。故此他们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只是寻常人根本不够级别,达不到那个层次。

    尤其是那些小吏,一双眼睛,都是火眼金睛。

    他们自有一套权衡的标准,所谓的品级不一定管用。

    哪怕你贵为阁老部堂,老子就秉公办事。你们也不敢以大欺小。可有些人呢,别看他们官职不大。看起来权力也不惊人。但是谁都要买他的账,不然他一句话,就能折磨得你死去活来。

    显然,唐毅就是若干活阎王之中,最难对付的那一个。

    不只是韩德旺,其他詹事府的官员,甚至连看门的兵卒都拿到了俸禄,一时间詹事府从人人唾弃,变成了人人向往的好地方。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曾经的空额奇迹般地补全了。

    韩德旺这些人对唐毅瞬间就忠心耿耿,就差顶礼膜拜了。

    当然了,对唐毅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回到了家中,更大的喜事等着他。

    媳妇正板着脸,念道:“鹅,鹅……”

    “饿。”平安奶声奶气道。

    “曲项向天……”

    “歌。”

    “白毛浮绿……”

    “水。”

    “红掌拨清……”

    “波!”

    ……

    “哎呦!”唐毅一把手抱起了儿子,高兴坏了,行啊,像你爹,学得真快!这下子幸福可有保证了。

    他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儿子争气吧?”

    “张狂什么!”王悦影沉着脸说道:“论起聪明啊,有比你儿子厉害的。”

    唐毅坐在了王悦影身边,好奇问道:“谁啊?”

    “小戚,戚安国。”

    “元敬兄的儿子?”

    “嗯!”王悦影点头,“人家比平安不过大了一岁多,都会背三字经,还能打一趟拳了,下午的时候,王姐姐把孩子带来,你儿子可别人家比下去了!”

    两个奶娃娃有什么好争的,让唐毅感兴趣的是老部下的家里怎么样了。

    王悦影不无羡慕说道:“小家伙虎头虎脑的,不到三岁,竟然和四五岁的孩子一般高,不愧是将门虎子,听王姐姐说,戚将军喜欢得紧!”

    唐毅也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他用激将法,请王氏出面,帮着退了徐海的大兵。

    后来戚继光率部来援,王氏一听说丈夫来了,直接冲到了军中,要和戚继光拼命,追得戚大将军满世界乱跑。

    唐毅不得不出面调解,他先把戚继光叫到了面前,当面就问他,是媳妇重要,还是传宗接代重要?

    戚继光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身为将门之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当然是首要的使命,可夫人待自己情深义重,又怎么能背着她养外室?

    情感和责任,把一个多谋善断的戚继光弄得快要疯了。只能祈求唐毅帮忙拿个主意。唐毅给了他三个办法,上上之策两全其美,请李时珍帮忙调理夫人身体,让她能够生育。

    中策就是夫妻相守,从兄弟那边过继一个孩子。

    下策才是冒着和夫人闹翻的危险,纳妾生子……

    说句实话,戚继光曾经是唐毅上辈子的偶像之一,他当然不希望戚继光的形象有任何不圆满。一直以来,唐毅都有意无意,帮着戚继光遮风挡雨,让他能专心自己的事业。

    唯独家庭这一块,必须要靠着他自己才行,在唐毅看来,王氏是一个奇女子,辜负了她,绝对会成为戚继光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一想到历史上,王氏从戚继光的小妾手里过继了一个儿子,只是后来这个儿子夭折。垂垂老矣的王氏拖着满身伤病,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了辉煌的戚家大门。

    那一刻,戚继光永远成为了负心汉。

    承袭家业,还有别的方法,可是白首偕老的人,一辈子怕是只有一个。

    唐毅不惜摆出官威,逼着戚继光同意,为此还特意给了戚继光半年的假期。

    让他抛开一切,好好陪伴夫人,又请来李时珍帮忙,王氏并非不能生育,只是前两次孩子早夭,伤了身体,加上心气郁积,以致无法怀孕,

    半年间,戚继光放下军务,小心伺候,夫妻两个隔阂消失了,感情更盛往昔。

    他们一起游山玩水,一起欣赏日出日落……戚继光也想通了,哪怕没有孩子,或许也不打紧。

    就在半年的时间过去,王氏娇羞地告诉丈夫,她怀上了。

    皆大欢喜,这一次戚继光被调到了京城,王氏特意带着孩子,一起来感谢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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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地狱无门自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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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轻扣响扳机,一枚铅丸准确从枪口喷出,击中十丈之外的木耙,花梨木被打得木屑乱飞,凑近一看,露出了拳头大小的窟窿,别说打在人的身上,即便是熊挨了一枪,也是死路一条啊。

    威力自不必说,最让人吃惊的是这支火铳没有火绳引燃,直接射击。无论是速度,还是隐蔽性,都大大超出以往的火绳枪。

    唐毅摩挲着火铳光洁的枪把,频频赞叹,眼中露出喜悦的光。

    “好,真是好东西,元敬兄,眼下东南能造这种枪吗?”

    戚继光摇摇头,“大人,这把枪是西洋工匠做出来的,卑职花了一千两银子,从他手里购买的,他也只有这一支。”

    “哦。”唐毅有些遗憾。

    戚继光突然笑道:“不过卑职已经把他给抓起来了,言行拷问,造火铳的关键已经逼问出来。”

    戚大将军丝毫没有制造了一起国际绑架案的觉悟,反而得意洋洋,“那个夕阳工匠招认了,火铳的关键就是打火装置,他是从用钟表的带发条钢轮,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了一块燧石,还在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射击时,就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药,就能击发。“

    简单介绍了原理,戚继光也不由得感叹,他和明朝的士人一样,以为上国无所不有,其他的都是四方蛮夷,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见到了这支燧发枪之后。戚继光的看法就彻底扭转了。

    或许大明比起那些国家还要富强,可是他们也绝不是一无是处。

    就拿打火的弹簧来说,大明就很难制造出合格的钢铁,为了仿制火铳。戚继光买了好几十个钟表,总算是造出了五支火铳。

    “大人,要想大批量的制作,必须解决钢铁和弹簧的问题,卑职准备抓几个西洋的钟表工匠。再弄几个铁匠,无论如何,也要撬开他们的嘴巴!”

    戚继光杀气腾腾,为了他的火器大业,是不惜一切。唐毅倒是很欣赏他的干劲,哪怕直到后世,针对出色科学家的绑架暗杀,还层出不穷。

    更何况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优秀的西洋工匠,何止戚继光垂涎。就连唐毅也同样感兴趣。

    “元敬兄,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唐毅微微一笑:“西方眼下还处在教廷的掌控之下,就是耶稣会的那帮洋和尚的上级,他们用宗教掌控百姓,凡是质疑挑战权威的,都要被烧死,比如有人说我们脚下是一个巨大的球体,不是太阳绕着我们转,而是我们绕着太阳转,然后就被烧死了。还有人说血液是从心脏流出。经由肺部,回到心脏,结果就烧了两个多时辰,活活折磨死了。”

    听唐毅的话。戚继光惊骇地张大了嘴巴。

    他的惊讶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那些新奇的天文解剖知识颠覆了他的观念,另外就是西夷的野蛮。

    刚刚对西夷有些好感,认为他们也是文明人。可听了唐毅的话,又很快不翼而飞了。

    大明朝不是没有死刑,可是并没有因为一些异样的学说就把人残酷弄死。相反大明对待各种观点是相当宽容的。甚至是充满好奇的,不少西夷传教士在东南混得风生水起,他们的奇谈怪论,大明的士人最多扭头笑笑,不以为然就算了,从没有想过用残酷的手段摧毁对方。

    戚继光听完唐毅的话,来了精神,大喜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西夷的工匠人才过得日子并不好,我们可以把他们招揽过来。”

    “不是我们!”唐毅笑道:“回头我和市舶司书院那边说一声,让他们出面,向西夷商人悬赏,凡是送来有真本事的学者工匠,我们安排更好的工作环境,还给予商人优待,送来的人才越多,得到的优惠就越多,不愁他们不来!”

    戚继光忍不住拍起了巴掌,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他这个领兵打仗的,只能想到抓人拷打,人家唐毅却能诱之以利,显然收到的效果会更好,不愁不来。

    一把小小的火铳,提醒了唐毅,开海不光是赚钱,还要交流吸收,趁着西方教廷还在张牙舞爪,不停用火刑迫害科学人才,把这些人赶快吸引到大明。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了西洋学者的参与,东西思想激荡,正好能弥补东方对待科学的空白。

    有了科学,有了严谨的逻辑,大明读书人的思想必定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且科学的引进,又能推进技术往前发展,使得大明赶快从农业社会走向工业,只要能抢在西夷之前,哪怕是并驾齐驱,凭着大明的体量优势,也是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

    可以说,这是一项长远的工作,眼下开始布局正合适。唐毅准备尽快给市舶司,还有老师魏良辅去信,让他们行动起来。

    戚继光也看出了唐毅的焦急,起身就要告辞,刚走出几步,一拍脑门。

    “瞧我的记性,差点把大事忘了,这是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林大人的一封信,请大人过目。”

    唐毅就是一愣,林润算起来是同科当中,非常能干的人物。

    他是福建人,字若雨,三甲进士出身,初授江西临川知县,任上大刀阔斧,清理冤狱,扫平多年匪患,又清理土地,兴办学校,三年比过去三十年干得都多。老百姓人人交口称赞,呼为林青天。

    只是他忽略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这么能干,把别人置于何地!

    一帮官员就想尽办法,排挤林润。

    所幸林润背后也有一大帮丙辰科同年帮衬着,尤其是唐毅,他虽然不言不语,可是交通行所到之处,无不尽心竭力。给同年们提供帮助和庇护。

    唐毅想办法,把林润运作到了南京,担任御史。本想让他先稳一稳,哪知道林润是如鱼得水。

    当县官发挥不出他的本事。干言官才是他的长处,到任第一本,就弹劾了南京国子监祭酒沈坤。

    由于罪证确凿,一本绝杀,沈坤被关到大狱。不久丧命。

    初试身手,解决了一个国子监祭酒,别人都为之侧目,唯独林润,丝毫不满足,这才只是小试牛刀。

    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放在了鄢懋卿身上,

    经过搜集调查,林润整理出鄢懋卿的五大罪状,其一要索属吏,馈遗巨万;其二滥受民讼。勒有钱人贿;其三置酒高会,日费千金;其四虐杀不辜;其五怨咨载路,苛敛淮商,几至激变。

    写好之后,林润反复斟酌,按照道理来讲,这五条罪名,拿下鄢懋卿已经足够了。

    只是林润也不傻,这些年弹劾严党之人,如过江之鲫。可鲜有成功的。别说严嵩父子,就算是他们的爪牙,也很难对付。林润觉得光有道理,似乎还欠缺一个关键的东西。

    思前想后。他就想到了大班长唐毅,要说起来,林润对唐毅充满了敬佩之情,这位当初可是弹劾过严世藩的,而且还大获全胜。光是这份骄人的战绩,就值得顶礼膜拜。

    正巧这时候戚继光接到调令。要往北方去,林润就拜托戚继光带着密信,前往京城面交唐毅。

    将过往的经过说完,戚继光就主动告辞了,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唐毅拿着这封信,心里面七上八下。

    前面弹劾吴山的人是耿定向,接着林润又要弹劾鄢懋卿,全都是丙辰科的同年。如果说巧合也或许是巧合,如果说不是巧合……很显然,历史正在重演。

    丙辰科的菜鸟,除了自己,还有诸大受、陶大临、徐渭等少数人之外,多数都刚刚做过一任知县,政绩突出的,被调入了六科和十三道。

    还有很多在京观政的,陆续进入各部,他们虽然不是小菜鸟,可是根基浅薄,很难明白朝堂上的刀光剑影,搞不好就会被当成枪使,还不自知。

    严党要斗,但是决不能站在第一线,给徐阶当炮灰。

    唐毅心里渐渐有了盘算,他立刻给林润回了一封信,告诉他不要轻易出手。同时,唐毅又急忙给阳明学会的几位老前辈通风报信,让他们想办法约束心学门下,老实做事,尽量少掺和争斗。

    光是这些还不够,唐毅正好职务清闲,他把徐渭和王世贞找来,三个人凑在一起,假假的也算是三大才子,虽然唐毅有点充数的嫌疑,但是凭着六元的光环,吸引力比起徐渭和王世贞还大。

    正巧,当年唐毅也召集过同年一起商讨开海的事宜,有过前例,也不至于引起猜忌。唐毅把聚会定为以文会友,交流八股,提携后进。

    纯粹学术性了,更加不引起注意。神不知鬼不觉,唐毅把自己的想法和同科们交流之后,大家伙心里都有了数。

    几乎所有人都感激不已,唐毅已经是四品大员,他还能想着大家伙,有一个贴心的大班长指点,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丙辰科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而且没有小卒子冲锋陷阵,后面的大佬也不好轻易动弹,徐阶也舍不得拿心腹去拼。

    朝堂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只是平静注定是短暂的,就在六月间,鄢懋卿上书,请求重划盐区,厘清盐税,给沉默的官场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唐毅听到消息之后,都惊得摇头大叹,鄢懋卿啊鄢懋卿,我放了你一马,你怎么自己还送进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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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大事

    食盐作为一项绵延几千年的暴利行业,发展到了明朝,有着完备的产、供、销体系。

    国初的时候,施行开中法,把食盐和边防紧密联系起来,商人们向九边运输粮食,换取盐引,拿着盐引到盐场换取食盐,然后再运到指定的区域销售。

    成化、弘治之后,开中法被破坏,商人们转而向户部缴纳税银,换取盐引。在市舶司开放之前,朝廷的岁入四百万两出头,有将近二百万两来自食盐,利润之丰厚,可见一斑。

    “开中法原本破坏了一半,鄢懋卿这家伙上书重划盐区,是要把另一半也给废了,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胆量!”

    徐渭赞叹说道。

    食盐的销售区域,是严格划定的,比如梧州盐只能销售到田州、龙州、柳州、南宁、浔州、庆远、思恩、太平。

    广西盐卖到长沙、宝庆、衡水、永州、全州、道州、桂林。

    两淮食盐在南直隶,能贩卖的区域是应天、宁国、太平,扬州、凤阳、安庆、池州、淮安、泸州。

    其他的盐场也都如此,有着详细的规定,想要调整,必须经过朝廷核准。

    而且凡是越境夹带食盐,超过三千斤,就要判处充军的刑罚。

    鄢懋卿的奏疏里,他建议放弃以州为单位的区分办法,转而用省来划分。

    十三个布政使司,每个布政使司设立一个巡盐道,专门负责销售食盐,征收税负。鄢懋卿夸口,只要按照他的办法,盐税可以恢复到五百万两,超过市舶银,成为朝廷首屈一指的财源。

    唐毅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鄢懋卿的设想嗤之以鼻,反而自己研究,唐毅觉得他的想法很有可取之处。

    大明的盐税收不上来。很大程度就是执行力度不够,如果食盐的销售区域。和布政使衙门管理的区域重合。

    地方衙门为了政绩,也会出工出力,帮着征收税款。要说达到五百万两每年,唐毅并不怀疑。

    太祖和成祖的时候,都能超过一千万两,如今大明的人口至少增加了三倍,按照国初的时候。应该是三千万两,结果只收去去五百万两,多吗?

    一点都不多!

    但是能做到吗?

    唐毅一点都不看好,同样的,徐渭他们也相当不看好。

    “鄢懋卿的做法实际上是减少了食盐销售区域的数量,而有实力囊括一省的盐商并不在多数。换句话说,鄢懋卿只顾着顶尖大盐商的利益,把其他中小盐商给牺牲掉。”曹子朝精辟地分析道:“行之,你觉得鄢懋卿会不会成功?”

    “唉。我倒是希望他成功!”唐毅长长叹口气,“盐啊,说穿了就是海里面的。俯拾皆是,挖个坑。引入海水,晒干了之后,就是大把大把的食盐。偏偏自从汉武帝将盐铁收归国有之后,历代在盐政上面不断动心思,结果确实越弄越乱,盐价飞涨。多少穷苦人家,一年到头,剩下的一点钱都花费在食盐上。”

    唐毅叹道:“都说横征暴敛可怕,可是我大明的田赋有多少?一亩地一斗而已。能值多少银子?一斤食盐却要七八分银子。一个壮丁一年要吃十斤盐,妇人也要七八斤盐。算来算去。盐商对老百姓的盘剥,十倍与朝廷。道德经有云,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可眼下呢,食盐不算难得,却被弄上天价,根本就是伤天害理!”

    很少见到唐毅这么大的怒火,几个兄弟低着头,仔细琢磨着,不得不承认,唐毅说的话太有道理呢!

    他们平时注意到的是官吏横征暴敛,欺压百姓,注意到地主催租,把人逼上绝路。却从来没有想过,不起眼的食盐,竟然是祸害百姓的罪魁祸首。

    原本大家处于党派之见,都希望鄢懋卿倒霉。

    可是现在一想,却有了更高远的见识,王世懋就说道:“行之,这么说鄢懋卿弄得事情,正好是大盐商和小盐商争斗,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岂不是更好?”

    “我看不像!”徐渭摇头,“敬美,你把事情想简单了,我估计是鄢懋卿自作多情。”

    “怎么说?”王世懋追问道。

    “很简单,鄢懋卿想用这一招分化盐商,但是盐商未必会上他的道,要是这么容易对付,盐商也不会长盛不衰了。对吧,行之?”

    大家把目光落在了唐毅身上,唐毅突然笑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们的算盘。”

    “行之,那你说说,鄢懋卿会不会成功?”三个人异口同声问道。

    唐毅仰起头,长长叹息道:“如果鄢懋卿能秉持一颗公心,少一点杂念,或许有戏,否则,他只会捅一个大马蜂窝,非要把他蛰死不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唐毅摇头晃脑,往后宅走去,把烦心事抛到天上先。

    一个多月之前,戚继光随着赵贞吉去天津赴任,临走的时候,把儿子戚安国死活塞给了唐毅,

    弄得唐毅无可奈何,人家两口子好不容易耕耘的成果,掌上明珠一般,放在自己这里算什么事!

    唐毅想要一口回绝,可是平安这个小混蛋拉着戚安国的手,不停叫着哥哥,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王悦影也是动心,戚安国比平安大一岁多,很稳重聪慧,两个孩子凑在一起,也是个伴,还能激励平安好好上进,没什么不好的。

    这娘俩叛变了,唐毅一下子就成了孤家寡人。

    戚继光和王氏也没口子拜托,让戚安国跟着唐毅。俗话说双拳打不过四手,只能把孩子留在了身边。

    不过唐毅可不敢掉以轻心,一个刚断奶的娃娃,身体很脆弱的,唐毅聘请了专门的大夫,盯着两个娃的身体,还派了专门的人手,明里暗里照顾。

    更有甚者,唐毅要求王悦影,要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尤其是要一视同仁。如果戚安国有什么异常,要赶快通知王氏和戚继光,总而言之,一句话,不能让人家的孩子出一点差错。

    戚继光不知道一个小孩子,竟然让唐毅如临大敌。

    其实作为当爹的,戚继光深深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可越是喜爱,就越要考虑长远。跟在他的身边,最多就变成一个武夫,弄好了,能继承家业,就算不错了。

    这些年,戚继光算是看明白了,一个武将想要混得下去,不在于你有多强的本事,而在于有谁罩着你。

    他能进入唐慎手下,接着被唐毅看重,才能一路顺风顺水,要想让儿子能少走弯路,就要提前下注。唐毅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只要不出意外,几十年间,他都会说一不二。把儿子放在唐家,能得到最好的教育,还能攀上唐毅这棵大树,怎么算都是赚到了。

    儿子,别嫌爹心肠狠。

    爹都是为了你好!

    ……

    戚继光当了甩手掌柜,唐毅无可奈何,只能挑起了当爹的担子,一手一个娃,给他们讲故事,每到这时候,两个孩子的性格就看得出来了。

    戚安国老老实实,听得格外认真。倒是平安手舞足蹈,语出惊人。

    比如唐毅告诉他太阳是个大火球,他就问能烤肉吗?唐毅告诉他人是用脑子想的,不是用心,他就嚷嚷着把脑袋扒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换成别人,早把小混蛋给胖揍一顿了,唐毅反倒满不在乎,每隔一些日子,唐家就会收到一起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懒洋洋的树袋熊,比如臭臭的榴莲,还有各种西洋玩具。

    每一次见到新鲜的玩意,两个小娃娃都会口水长流,听唐毅讲课也会格外的认真。

    这一天,有两只身躯臃肿的大鸟被送到了唐家。

    自从唐毅和赵旭达成了协议之后,赵旭经过一番细心筹划,他开始了向西航行。

    这两只怪鸟,就是在路经一座岛屿的时候,捕获到的。这种鸟翅膀退化,不能飞翔,性格温顺而笨拙,栖息于林地中,发出的叫声类似“嘟嘟”的声音。

    刚开始见到的时候,赵旭都吓了一跳,他见大鸟的翅膀小的可怜,只当它们像小鸡小鸭一样,翅膀还没长出来,是雏鸟呢!想想吧,一个小鸟就有四五十斤,成年的鸟该多大啊!

    没准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和大鹏吧?

    赵旭误以为冒犯了神鸟,吓得连滚带爬,退出了岛屿,足足过了一天,见没什么反应,他才再度回去,当发现了鸟巢,看到了里面的蛋,赵旭终于确定了,原来世界上真有不会飞的鸟。

    他拜托往来联系的船只,将抓到的两只怪鸟送给了唐毅。

    “你们两个觉得这种鸟叫什么?”

    平安小眼睛闪亮,抢先道:“嘟嘟!”

    “安国呢?”

    “听弟弟的。”小戚脆生生答道。

    就这样,“嘟嘟”鸟,新鲜出炉了。

    唐毅愉快地当着奶爸,直到黄锦急匆匆跑到了他的家中。一见面,黄锦就说道:“哎呦唐大人,皇爷宣你进宫呢!快跟咱家走吧。”

    唐毅连忙把孩子交给了媳妇,一面换上官服,一面问道:“黄公公,出了什么事了?”

    “唉,一言难尽啊!两淮的盐场出事了,灶户都不干活了,上千万口子要没盐吃了!”黄锦急得冒了汗,“都怪鄢懋卿这个畜生,他可真该死啊!”

第524章 报应不爽

    上了马车,一路上黄锦就絮絮叨叨,把事情和唐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小◇↓说,

    原来鄢懋卿上奏要重划盐区之后,就仿效唐毅在市舶司干得那一套,采取招标,针对现有的两淮盐商,谁出价高,就能获得一省的销售权力。

    他这个方案一抛出,就惹出来无数风雨,两淮盐商虽说人数不多,但大大小小也有几百家。这帮人同气连枝,守望互助,形成了强大的盐商集团。

    按照鄢懋卿的法子,两京加上十三个布政使司,最多就是十五家大盐商得到销售权力,其他的都被排除在外。

    谁上谁下,关乎家族生死,谁能不红眼,不拼命!

    鄢懋卿的算盘打得很好,他把方略拿出来,就会有大盐商争相巴结逢迎,抢着往他手里送银子,接下来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做梦做到自然醒的好日子。

    可是鄢懋卿犯了异想天开的致命错误,那些盐商谁也不是吃素的,互相一通气,与其咱们拼死拼活,还不如让鄢懋卿滚蛋呢!

    他们就把消息散布出去,说是朝廷要改变盐法,煮盐的灶户都要裁撤,大家往后就没有生活来源了。

    虽然灶户和世兵一样,要父死子继,且饱受盘剥,收获极小,但是好歹是一份营生,外加上能弄点私盐,好歹能维持糊口。要是改了盐法,他们能干什么?

    种地没有,做工不会,这不是往绝路上逼人吗?

    因此两淮等地的灶户都被惊动了,大家索性一起罢工,抵制盐法。他们不干了不打紧,商人们立刻宣布存盐不足,盐价几天之间,就翻了一倍多。

    地方官吏,还有锦衣卫的人一看这还了得,盐可是老百姓生活的必须。可以不喝茶,不吃油,唯独不能没有盐!

    再涨下去,就不是灶户闹事。而是百姓要起义了,他们为了乌纱帽,也不顾得罪严党,纷纷上书,弹劾鄢懋卿。

    嘉靖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更是怒气冲冲,几乎抓狂。给朕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他就想立刻下令,把鄢懋卿给抓起来。

    不过话到了嘴边,嘉靖又咽了回去。

    他的怪脾气再度发作了,鄢懋卿南下巡盐,不管他干了什么,替宫里多捞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让嘉靖得以周济天下,这就是大功。

    而且盐政是个人都知道问题重重。鄢懋卿的做法至少是勇于任事,忠心耿耿。

    下面越是闹,就说明鄢懋卿的方法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朱纨事件给嘉靖的教训太大了,他决不能因为地方上反弹,就随便处罚自己的大臣……

    嘉靖对鄢懋卿竟然生出了同情,可是两淮大乱,又是不争的事实,上千万人面临着缺盐的困境,一旦激起民变,那可是要天下大乱的。

    该如何处理。嘉靖是一脑门官司。有心要严嵩商量,严嵩一定庇护鄢懋卿,而找徐阶呢,他又会趁机落井下石。致鄢懋卿于死地。

    这两派争斗,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候,根本没有朝廷大局,江山社稷。

    嘉靖越想越气,恨不得骂娘!

    朝廷养了一大帮的官员,到了关键时候。没一个能分忧解难的,光想着自己的利益,就不知道想想大明的天下?

    其实嘉靖也不想想,自从大礼议以来,他心里何尝不是只有自己,至于严徐党争,那也是他怂恿鼓励出来的。这就叫脚上的泡自己走的,两个字:活该!

    嘉靖沉着脸看了一眼伺候在身边的麦福。

    “朝堂之上,有本事,又不是严党和徐党的,还有谁?”

    麦福慌忙说道:“皇爷,奴婢哪敢随便评断大臣啊!”

    “那朕非让你说呢!”

    麦福顿了一下,露出为难的神色,思忖了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唐毅。”

    嘉靖摇摇头,“以前的唐毅还算不错,可如今吗,整个一个徐党,还是人家的马前卒,傻狗不知臭的东西,被徐阶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敢情唐毅替赵贞吉挡枪,在嘉靖这里就落下了这么一个评价!

    麦福仗着胆子说道:“皇爷,老奴倒是不这么看。”

    “那你就说说。”

    “遵命,那天廷议,老奴也听了,唐大人从头到尾,都是老诚谋国,他说要整理漕运,也是有理有据。这些年来,不管做什么事情,唐大人始终把陛下放在第一位,和那些人不一样的。”

    麦福说完,连忙把头低了下来。嘉靖是个何等怪物,要不是麦福得了太多唐毅的好处,才不会冒险出头呢!

    好在嘉靖对唐毅的印象的确不错,尤其是涉及到经济的问题,天底下还没人能超过唐毅,

    他思前想后,还是下旨把唐毅叫到了西苑,君臣相见,行礼之后。

    嘉靖直接开门见山,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奏疏,怒气冲冲道:”这些都是弹劾鄢懋卿的奏疏,罪大恶极,触目惊心,你说吧,朕该怎么处置?”

    唐毅真想脱口而出,你杀了他算了,不过却忍住了,一路上唐毅思量再三,尤其是听到嘉靖的话,他就更加确定了。嘉靖是何等强悍的人,他要处置谁,还会征求别人的意见,别说鄢懋卿,就算比他官职大得多的,也照抓不误,张经、李默、赵文华……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现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多半就是试探,我才不上当呢!

    “启奏陛下,臣对此事一无所知,不敢妄言。”

    “那好,就让你知道,那边都是折子,自己看!”嘉靖冷冷道。

    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啊,唐毅将奏疏拿起来,一本一本仔细地看着。其实唐毅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这些奏疏都大同小异,不用费什么事。

    可唐毅愣是看了半个时辰,弄得嘉靖都不耐烦了。

    唐毅才缓缓放下折子,到了嘉靖面前。

    “臣以为这里面有蹊跷。”

    “你说。”

    “是,臣以为灶户收入微薄,生活艰难,他们要是反对盐法,应该聚众去衙门闹事,奏疏之中,没有提到衙门受到冲击,反而是停止煮盐。灶户不煮盐,就没有生活来源,他们能承受得起吗?再有各地盐商都有存货,以臣在福建和浙江等地的经验,至少会有两三个月的存货,岂有这边灶户一停,那边就涨价的?”

    唐毅道破了天机,嘉靖也感到了问题,只是他高高在上惯了,容易忽略细节。

    可听唐毅一说,顿时豁然开朗,他面带思索之色,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大腿。

    “鄢懋卿是被陷害的了?”

    “也是也不是!”唐毅低声说道:“臣以为鄢大人改革盐政,用心是好的,只是方法过于急躁粗糙,也低估了反弹力道,才弄出了乱子。”

    “嗯,那你说该如何处置鄢懋卿呢?”

    “这个……”唐毅额头真的冒汗了,他刚告诉自己的同科,不要陷入严徐党争,结果他就被逼着表态,可真是报应不爽啊!

    “陛下,臣以为当下讨论如何处置鄢大人,还为时过早,当务之急就要稳住两淮,稳住漕运,然后再追究责任不迟。”

    唐毅这话,本质还是推脱,嘉靖虽然不喜,可是也无可奈何,尤其是他说的的确有道理。

    一个鄢懋卿不足惜,真的弄出了民变,那才是人头滚滚呢!

    嘉靖思索半晌,说道:”唐毅,朕任命你为钦差,去淮安走一趟,把盐解决了,两条,第一地方不能乱,第二,盐税不能少!”顿了顿,嘉靖又补充道:“只要办成了,回来朕有重用!”

    显然,嘉靖算是看清楚了,凡是涉及到收税,严党贪婪无能,而徐党呢,又自私自利,和士绅站在一起。唯有唐毅办事最贴心,把银子给他送来,还能皆大欢喜。

    俗话说有了对比才有差距,鄢懋卿闹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嘉靖越发感念唐毅的好处。

    人家好歹也是当过巡抚的人,调进京来,接了少詹事的极品闲差,天天在家哄孩子,这算什么事啊!

    嘉靖是打定了主意,只要唐毅把两淮的事情弄好了,就给他个实权的职位,不管谁反对都没有用。

    可算是等到了这话了,唐毅差点哭了,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要稳一稳,忍一忍,可俗话说得好,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坐冷板凳的滋味,那是谁做谁知道。

    哪怕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必须把两淮的事情办好了。

    唐毅接了旨意之后,轻车简从,出了京城,直奔淮安。这一路上,唐毅可谓是意气风发,得意非常。

    按照他的盘算,想要介入两淮的盐务,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因此当殷士儋提出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拒绝了。

    可意想不到的是鄢懋卿竟然替自己出手了,他的动作等于是打开了一个口子,虽然不算很大,可唐毅是什么人啊!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机会,他就能狠狠咬一口。

    除了丰厚的盐利,更让唐毅兴奋,甚至想要高歌一曲的是鄢懋卿总算是落到了自己手里!

    想想吧,当初在泉州,这个家伙是钦差,而自己是知府,被他逼得只能烧了账本,差点断送了仕途。

    如今情况变了,老子是钦差,轮到你鄢懋卿上砧板了,在嘉靖面前,我不会傻乎乎弹劾你,可是到了地方上,大爷有的是办法报仇雪恨。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鄢懋卿你等着吧!

    紧跟着唐毅的谭光偷眼看了一下大人的神色,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完了,某人要倒霉了。

第525章 地下的王者

    唐毅花了差不多十天时间,赶到了淮安,不过他没有急着进城去面见官员,或是找老冤家鄢懋卿的晦气,而是等着几个伙伴的到来。

    几匹快马飞驰,转眼到了唐毅的面前,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从马上跳下来,兴奋走到了唐毅的面前。

    “小的拜见大人。”

    “朱老哥,你寒碜我是不?”唐毅佯怒道,来人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没有多话,自觉站在了唐毅的右边。

    另外两个疾步过来,大礼参拜,”学生蒋洲(陈可愿),拜见师父。”

    “快快起来。”唐毅同样欣喜,把他们拉了起来。

    这三位正是唐毅在南方时候的幕僚班底,由于他猜到进京是当闲差,就没有那么招摇,正好南方还有一堆事情,就把朱先他们留在了南方,帮着处理事情。

    这一次南下处理盐务,要面对严党,更要面对错综复杂的两淮盐商,唐毅知道绝不轻松,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在动身之前,就派人给朱先他们送信,立刻北上汇合。

    终于在进入淮安之前,三个人都到了,等到大家寒暄之后,唐毅才猛然注意,后面还有一位,正笑吟吟地看着,唐毅也认识他。

    “鹿门先生,晚生有礼。”

    此人正是茅坤,他和胡宗宪是同一科的进士,后来被罢官闲居,唐慎练乡勇的时候,茅坤给老爹当过幕僚,后来茅坤也帮过唐毅出谋划策。

    唐慎对待茅坤都是执晚辈之礼,唐毅更是如此,他坚信里子比面子重要。

    就像茅坤这样的智者,仕途断绝之后,内心其实是脆弱敏感的,稍微不慎,就可能戳到他们的痛处,原本亲密的关系就崩解了。同样的。给他们足够的尊重,让他们发挥才智,士为知己者死,他们也是真正能拼命效力的。

    很显然。唐毅诚恳的态度让茅坤很感动,自己不过是丢官罢职的白丁,人家唐毅却是炙手可热的四品大员,前途无量。

    能如此客气,实在是难得。

    其实随着抗倭大局抵定。留在东南也没有什么作为了,茅坤需要更大的舞台。

    他虽然不能粉墨登场,去台上唱主角,但是并不妨碍他在幕后捧一个名角出来!

    对于文人来说,当皇帝不是最高的荣誉,成为帝师才是真正有本事。遍观满朝大员,值得辅佐,又能搭得上关系的并不多,唐毅就是其中最好的一个。

    罢了,既然想给人家当手下。就要拿出点真本事。

    茅坤微微一笑,“唐大人,你可是为了两淮的事情发愁?”

    唐毅急忙点头,“实不相瞒,一团乱麻,没有一个准谱儿,我也不敢进淮安,总不能学鄢懋卿吧!”

    “哈哈哈,那就让老夫给大人一个定心丸吧!”

    茅坤自信十足,唐毅知道他不是吹牛的人。里忙把四个人都请到了下榻的书房,亲自倒上了茶水,茅坤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一切的源头还在于朱元璋定下的开中法,在明代之前。食盐的专卖制度是这样的,官府组织百姓煮盐,然后收购食盐,付给工钱,高价卖给商人,商人转运到各行盐地区。进行销售,而官府拿到了食盐的收入,再进行分配。

    简单明了。

    不过在苦孩子出身的朱元璋看来,这一套还是很麻烦,他想出了更好的办法。

    也就是让商人向九边运送粮食,换取盐引,再到各处盐运司支取食盐,进行销售。

    开中法的好处显而易见,就是弥补了边防粮饷不足,朝廷也少了卖盐分配的麻烦。

    只是仔细推想,所谓开中法,就和朱元璋大多数的经济政策一样,都是省了小钱,花了大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是典型的小农思维,光想着省事,却给后人埋下了祸根儿。

    因为按照开中法的设计,使得官府从食盐贸易的直接参与者,变成了一个负责供货的生产者。从而失去了对庞大食盐销售收入的操控能力,将金流拱手让人。

    朱元璋这个态度,和对待财政差不多,他认为把财政集中到户部,在分配给各地,是脱裤子放屁,各地都把需要的银子留足,剩余上缴朝廷。

    在国初百业萧条的时候,自然问题不大,后来支出日益庞大。财政捉襟见肘,这就是忽视宏观调解的弊病。

    盐政问题上,明廷一样存在放弃宏观调解的错误,将戍边和盐政强行连结,产生了一系列严重的后果。

    首先来说,食盐生产是个稳定而持续的过程,有多少灶户,每天开工多少,生产多少食盐,都是基本确定的。

    可是九边的粮饷却是一个严重波动的东西,有了大战,需要的粮饷骤然增加,九边就会开出大量的盐引,换取粮食。但商人的运输能力有限,为了刺激商人的积极性,就要压低盐引的价格,最初一引盐要纳凉一石,距离近的地方,甚至要五六石,到了永乐年间,每逢急需的时候,就变成了只需数斗就可以换取一引。

    盐引大幅度缩水,造成的结果是盐引滥发,有些商人拿到了盐引,再到盐场去支取食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食盐。甚至要等待几年之久。

    到了弘治以后,朝廷不得不将每年开中的盐引限制在一定数量。

    由于边关作战是偶然性的,不连续的,战时粮食需求大增,造成盐引滥发,平常时候,粮草需要减少,盐引又下降,对于盐商和灶户都是巨大的影响。

    为了维持食盐市场,朝廷不得不采取改纳粮为纳银的策略,相比沉重的粮食,银子显然高效方便多了。问题也随之产生,由于纳银代粮,九边粮食供给不足,原有的军户制度维持不下去,朝廷每年支出的军费暴增。

    偏偏由于摄于祖制的威力,没人敢推公然推翻开中法,只能当一个裱糊匠,缝缝补补。维持着表面的运行。

    很不幸,开中法不但影响到了九边的安稳,对于灶户也产生了糟糕的影响,由于食盐需求的波动。使得灶户收入并不稳定。

    以往历代朝廷出售食盐,是要发给百姓工钱。

    本朝的开中法,造成盐运司无钱可发,国初的时候还好,由专门人员。给灶户发放宝钞,那时候宝钞还值钱,灶户能维系生活。

    可是随着宝钞变成了废纸一张,朝廷又舍不得给灶户银子,越来越多的灶户破产,逃亡。情况就和九边的军户逃亡差不多……

    可不同于边境,生产食盐还是有暴利可图的,在这个时候,另一群人就崛起了。

    就是所谓富裕灶户,他们生产的食盐越来越多。数额越来越大。

    成为操控食盐生产的真正王者!

    盐运司掌控的官营灶户越来越少,无法供应商人的需要,可也不能不给食盐,因此,朝廷不得不准许盐商向富裕灶户,采购多余的食盐。

    这就是所谓的“买补余盐”,说穿了,就是朝廷变相妥协,承认私盐的存在。

    恶例一开,本就千疮百孔的盐政。更加难以维系,每年的盐税收入越来越少,也就不足为奇……

    足足喝光了三壶茶水,茅坤才把多年研究的心得讲完。唐毅顿觉受益匪浅。

    以往提到盐政,他也单纯认为是盐商贪得无厌,把本该属于朝廷的税收给贪墨了。

    直到此刻他才清醒,收不上税的根子还是在祖制,还是在朝廷。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总不能指望着他们赔钱做生意吧!

    茅坤微微一笑:“大人,您现在明白了鄢懋卿得罪了谁吧?”

    唐毅用力点头,“鹿门先生一番高论,让我拨云见日啊!盐商分成两大块,一部分是腰缠十万贯,垄断食盐销售的巨贾。还有一部分,是多数人都忽略的,或者说不愿意正视的,就是那些原本煮盐为生,经过几代人的发展,成为富裕灶户的商人。”

    “大人一针见血!”茅坤感叹道:“鄢懋卿要调整食盐销售区域,价高者得,实际上是把整个煮盐、运输、销售,统统交给了巨贾。而那些富裕灶户必然受到冲击,他们怂恿手下的灶户闹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唐毅深以为然,富裕灶户的势力并不差,光是从大明人口增加,官盐产量快速下滑,而市面上不缺食盐,就能看得出来。

    简单的数学估算,这些富裕灶户,还有和他们有关的盐商,差不多掌控着**成的食盐实际产量。

    偏偏他们的身份又十分尴尬,属于灰色人,严格意义上,他们都是卖私盐的。

    “对了,鹿门先生,光是他们闹事,不会这么快就出现食盐短缺,物价飞涨吧?”

    “大人英明,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许多中小盐商,不甘心利益被抢走,奋起反击,另外,还有一伙人……”茅坤沉吟起来。

    唐毅急忙追问:“请先生明示。”

    “还有就是交通行!”

    茅坤意味深长笑道:”大人,您的手下可不乏浑水摸鱼的高手啊!”

    “啊!”

    唐毅脸色骤然一变,当初殷士儋和自己提起,唐毅还只当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没想到,竟然有交通行的人卷入其中,实在是出乎唐毅的预料,不过仔细一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家大业大,就好像严党的人做事,严嵩未必都知道一样,自己终究是官场的人,下面商人的筹谋,怎么会全都告诉自己!

    不过你们瞒着我,就别想我背黑锅!

    唐毅气呼呼想到,正在这时候,唐鹤征急匆匆跑了进来,”师兄,吴天成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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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没求票了,换了电脑,还在适应中,大家来点刺激,小的准备爆发啊!

第526章 师徒定计

    烛火突突冒着烟,摇动的火光照得人影乱晃,好好的客厅鬼气森森。◎,吴天成跪在地上,心里头一阵阵发毛,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碰到师父如此生气。唐毅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沉默压抑,好像有一块乌云照在了头顶,让人窒息抓狂。

    横竖就是一死,又能怎么样!吴天成跪爬了几步。

    “师父,弟子不是有心瞒着师父,只是……只是……”吴天成也找不出理由,只能趴在地上,“请师父责罚!”

    唐毅看了他一眼,突然轻笑了一声,“吴天成,咱们认识也有十年了吧?当初我一时玩笑,收了你当徒弟,这些年过去,你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继续给我当徒弟,未免有些不合适,你看是不是……”

    吴天成偷偷抬起头,看到的是唐毅犀利的目光,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汗珠,浑身都颤抖了。

    这是要废除师徒名分啊!吴天成趴在地上,用力磕头,痛哭流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能有今天,全靠着师父栽培,若是师父想要赶走弟子,弟子,弟子只有以死明志!”

    说着他竟然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把匕首,亮了出来,奔着脖子就去了!

    你还来真的!

    唐毅吓了一跳,差点爆了粗口。

    忙伸出脚,猛踢吴天成的腕子,一脚把匕首踢飞。只是动作还是慢了,匕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就流淌下来。

    唐毅气得脸都青了,“逆徒,越活越回去了,还学会寻短见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媳妇教的吧,真是翻了天!”唐毅气得在地上转了几圈,墙角正好有一个鸡毛掸子,他抓过来,气势汹汹就要动手。

    看着唐毅发疯,吴天成突然咧着嘴笑了起来。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还敢嘲笑师父,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

    吴天成连忙说道:“弟子可不敢嘲笑师父,弟子是高兴,师父您还认弟子,还心疼弟子,弟子这心里头热乎乎的!哪怕打死了都值得!”

    吴天成憨憨的笑着,唐毅高扬起来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些年他考科举。在南北当官,地位越来越高,权势也越来越大。而吴天成呢,一直都留在交通行,一心一意,替自己盯着,付出了多少辛劳,熬干了多少心血。

    不到四十的人。鬓边已经有了白发,能没有感情吗!

    看着他这样。唐毅心里也不好受,眉头挑了挑,伸手掏出了药瓶,扔给了吴天成。

    “把伤口洗干净了,抹点药。”

    “唉!”吴天成连忙点头,实际上伤口不深。血已经不流了,他草草擦了一下,涂上了药膏,感觉一阵清凉,舒服了不少。

    唐毅这时候走到了墙边。拾起了那把匕首,看了看,似乎有些眼熟。

    “这好像是当年我在倭寇手里缴获的吧?”

    “没错!”吴天成连忙说道:“沙洲大捷的时候,师父亲手挑的,弟子这些年都带在身边哩!”

    唐毅掂了掂匕首,突然怒火窜了起来,“你是什么意思,拿着我给你的匕首,跑到我面前自杀,你想演给谁看?”

    吴天成一阵语塞,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发疯般掏出匕首。如果不是唐毅一脚,说不定就真的插到了脖子上,即便不死,也要受伤。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冲动了,师父是个多和善的人,他提携了自己,给了自己荣华富贵,自己对待师父也忠心耿耿,何至于弄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吴天成突然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想要抽两个嘴巴子!

    他傻愣愣站着,五官都缩成了包子,就是想不明白。反倒是唐毅,猛然惊醒了。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是四品命官,天子宠臣,而吴天成呢,还不过是交通行的管事,在别人面前,他有骄傲,有自负。可是在自己面前,他一无所有。

    自己给他摆脸色,不过是想敲打他一下,可在他看来,那就是天塌地陷,日月无光,除了一死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这里,唐毅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以自己的身份,做什么事情都要斟酌,天子一怒,流血百万。自己生气,哪怕是假的,也有人承受不住。

    “天成,咱们名为师徒,实际上就是朋友,哪怕我的位置再高,也不会改变,永远都不会。”唐毅说着坐在了吴天成的旁边。

    泪水唰的一下,从吴天成的眼角流了下来。

    “师父,弟子给你惹了麻烦,对不起您的栽培。”

    “胡子一把了,还哭什么!”唐毅轻笑道:“我又没怪你。”

    “那……”吴天成大惑不解,整个蒙了,不怪我,那干嘛摆脸色啊?

    莫非拿我练习演技?

    师父,咱不带这么整人的!吴天成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没责怪你,不代表你就做对了!”唐毅终于把脸色沉下来,“你跟我说实话,两淮的盐你掺和了多少?有一个字假的,我立刻把你逐出师门!”

    “弟子不敢!”

    吴天成慌忙向唐毅坦白,听完之后,唐毅眉毛都竖了起来,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了鸡毛掸子,追着吴天成满屋子打,弄得满地鸡毛。

    唐毅最初只是以为交通行跟着煽风点火,哄抬盐价。可是一问才知道,吴天成干得比自己想得多得多。

    比如鄢懋卿刚刚南下的时候,就有人去给他出谋划策,帮着敛财。那个人是吴天成安排的。

    随后上书,重划盐区,也是那个人出的主意。

    鼓动盐商和富裕灶户闹事,又是吴天成干的。

    哄抬物价,制造恐慌,还是吴天成!

    ……

    听完之后,唐毅都几乎昏倒了。

    “逆徒啊,我非要把你逐出师门不可!留着你,早晚把我搭进去!”

    吴天成额头挨了一下,又红又肿,狼狈不堪,大口喘息着解释道:“师父,您不用担心,弟子做事小心,保证不会被抓到把柄。”

    “呸,你就做梦去吧!”

    唐毅气得把鸡毛掸子一扔,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呼呼大喘。

    “蠢才,你给我过来。”

    吴天成战战兢兢,到了唐毅面前。

    “站一边去,看到你的脸,我就想杀人!”

    怎么都不对,吴天成差点哭了,“师父,弟子到底是哪做错了,您老明示啊?”

    “哪错了?从头到尾,你就没对过!”唐毅气冲冲,提高了八度道:“是谁让你暗算鄢懋卿的?是谁让你给他下套的?”

    吴天成被问的瞠目结舌,低下了头,他当然不是吃饱了撑的,当年鄢懋卿南下和唐毅结怨,吴天成都看在眼里。

    身为弟子,哪能不替老师出气。

    年前的时候,鄢懋卿奉旨南下巡盐,吴天成一想,正好给他挖个坑,把鄢懋卿置于死地。一来给师父报仇雪恨,二来趁机插手两淮。因为要替唐毅报仇,他就瞒了下来,想等着办成了,再和老师报功,哪知道唐毅竟然会气成这个样子,吴天成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罢了,我也就让你明白明白!”

    唐毅让吴天成坐到了对面,叹道:“阴谋之所以成为阴谋,就是见不得光。你以为挑起鄢懋卿和大盐商的冲突,他们就会乖乖听你的话,杀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任凭你火中取栗。”

    “天真,幼稚,无知,愚蠢!”唐毅毫不客气地给他四个评价,“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多用你的大脑瓜子想想!鄢懋卿是想革新盐政的人吗?他要的是银子。那些大盐商和富裕灶户是针锋相对,势如水火吗?”

    唐毅连续发问,吴天成不知所措。

    “你就偷着乐吧,这一回是我南下当钦差,要是换成别人,天就塌下来了!”唐毅道:“你是不是不服气,假使钦差把领头闹事的灶户抓起来,逼着剩余的灶户复工,强力压制盐价,后果会如何?那些富裕灶户能扛得住压力吗?”

    “再或者,钦差改弦更张,奏请维持旧有的盐法,鄢懋卿会不会死扛?那些巨贾又会不会坚持?”

    吴天成也不笨,事实上,他能横行商场,脑筋绝对是顶尖儿的。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唐毅的意思。

    两淮的乱局,实际上参与进去的各方,都不是意志坚定的人。首先鄢懋卿就不用说了,其次大盐商和富裕的灶户,他们都家大业大,在拼过之后,最有可能的就是妥协退让。

    一旦他们松了劲儿,互相和解,潮水一退,穿没穿裤子,一目了然,阴谋也就无所遁形了。

    “到了那时候,交通行就是搅乱盐政的罪魁祸首,别说你们,就连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你知道吗?”

    吴天成终于害怕了,比起唐毅要逐出师门,更加惶恐。难道说自己的如意算盘都是错的?

    双手抱着脑袋,恨不得把头插到两腿之间,埋到地缝儿里,哀叹道:“完了,完了,弟子铸成了大错!”

    ”不用鬼叫了,有为师在呢。”唐毅露出信心十足的笑容,“你布的局虽然不算好,可还算有些用处,放心吧,我不会给他们妥协的机会,我会逼着他们往死里斗,到时候咱们就好浑水摸鱼,捞一条大的!”

    吴天成如释重负,兴奋道:“我就知道师父最有本事了,对了,咱们现在要做什么?”

    “先把你摘出来,只有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杀敌取胜,用最快速度把盐价降下来,一定不能出现民变。”唐毅思索着说道。u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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